第四十二章:宣布大胜
“诸公,诸公!”杨文岳气沉丹田,声音清朗如洪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已经忘了,今日我杨文岳召集诸公到此的目的。”
谢升一脸绝望,看到朱慈烺出现以后,他就明白自己这一回已经完蛋了。
他嘲弄着道:“还能是什么目的?还不是为了引蛇出洞,好让你们一网打尽?就连太上……”
朱慈烺打断了谢升的话:“哦?仿佛,你还真天真以为从那鞑子细作口中听到的真就是父皇亲口所言?比如,给魏藻德的枢密使?来人,将那杜勋给朕押上来!”
魏藻德面露仓促,但很快他就惊得跳了起来:“怎么是你,杜勋公公!还有……李公公,你们……罢了,罢了……”
杜勋是个面白无须,身材适中的太监,看起来眉目清爽,神态憨厚,万万让人想不到,这人却是个大叛徒。
事实上,历史上此人亦是投降了李自成。
历史上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到京畿的时候,就是投降了李自成的杜勋入城去见朱由检说议和的事情。当时李自成开出的条件是,割地西北,分国而王,并由明朝赔款百万两。当时杜勋颇为卖力,说:“贼众强盛,锋不可当,皇上可自为计”,其后更是琴弦及绫帨暗示崇祯自问,惹得朱由检大怒,议和的事情当然也就这样崩了。
现在的朱慈烺在的时空,李自成已经自刎,朱由检当然也用不着煤山上吊。所谓李自成兵马强盛也就无从谈起。
只是,历史或许自有其惯性。杜勋不能把大明朝卖给李自成,于是依旧是做了建奴的细作,依旧是与朱由检联系上了,要把大明卖给多铎。
大叛徒依旧是大叛徒。
只可惜,眼下的大明,再也不是那个衰败无力,连战连败毫无希望的大明了。
朱慈烺一战胜了李自成,又如何还会畏惧多铎这个色厉内荏的建奴亲王?
杜勋跪在地上,见了朱慈烺,面色发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不住地叩头在地,朝着朱慈烺道:“圣上啊圣上,老奴知错了,老奴也是心念着太上皇,不忍心太上皇被囚在这紫禁城内,这才擅自说话的啊。老奴也是一片真心,圣上就饶了我罢,饶了我罢……老奴知罪了啊……”
听着杜勋的话,魏藻德呆住了,谢升也是一片冷意萦绕。
他明白,这下子,他俩的命也保不住了。
如果是真的两代皇帝争权那伴随着的定然是一场大清洗,而今战时,以朱慈烺的度量说不定会忍过去,等到战后再说。
到时候要是连番大胜,说不定运作一番也有一个大捷。
可眼下,显然就是这杜勋从中作梗,反而被朱慈烺抓到了契机引蛇出洞,要将这些蠹虫一网打尽了。
“聒噪!”朱慈烺冷哼一声,自然就有人识趣地一圈打过去,将这个刚刚亮相的叛徒太监打晕了过去。
“不仅呢。”李邦华轻轻笑了一声:“这一位,也许只有魏藻德晓得。但这一位,想必谢升与魏藻德两位前同僚,应该是认识的。范三拔,你说呢?”
两名锦衣卫站了出来,一左一右押着一个面色苍白,身着囚服的男子走来。
见了这人,魏藻德与范三拔纷纷都是倒退一步。
紧随其后的,跟着一起政变的那些失意官员也是纷纷惊退。但很快,他们又被左右围剿而来的禁卫军一顿冲杀呵斥之下,纷纷蹲在地上,高高举起双手。
“草民……知罪……”范三拔颓然地坐在地上:“只可怜草民赎罪能够让我那幼子免罪……”
“你幼子的事情,山西有司会押解进京的。这里,就不用你废话了。你如何串联杜勋与魏藻德谢升等人的事情,也可以说了罢。”李邦华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可是关键证人啊。
可以说,是清军在京师情报暗线的总负责人。此前抓捕周仁荣的时候就隐隐牵出了有一个山西晋商的能人,还是朱慈烺一眼就想到了八大皇商这才让锦衣卫缩小了范围。
只可惜,其后的抓捕逃脱了范三拔。
若是范三拔见好就收,也不会有余下的事情。
偏偏范三拔不收手,又进来串接了谢升与杜勋的事情,这才惹得天罗地网布下来。
要不然,朱慈烺最终也不敢贸然逮捕杜勋收网。
范三拔颇为老实,一五一十将串联杜勋、魏藻德与谢升等人密谋谋反的事情纷纷都说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范三拔的存在,谢升与魏藻德才能联系得上多铎。
这时候,群臣都明白了,这两人是在为了私利做的一切,内勾结太监举起朱由检的大帽子试图上位,外拿着建奴多铎兵临城下来恐吓城内屈服。
吐露了证词,前因后果也就此明了。范三拔获得了一点有限的自由,与谢升被凑到了一块。
“你……为何你也投降了?”谢升不敢置信地看着范三拔,低声惊讶问着。
范三拔苦笑道:“介休已然保不住,全城晋商都被查抄了。杀了个人头滚滚,我孤身在京,只恨不得不能回乡求饶。难道还要在京师坚持不成?”
谢升听完,心理一重冰凉过一重。
山西已经收复,就意味着朱慈烺原来的战略是真正正确的。他的确做到了先击败内贼再收拾外敌的胜利。
有了这样胜利打底,朱慈烺为何能提前回来也就不言而喻。
主力腾出了手,可以堂堂正正携带着大胜之势保卫京师,自然也要不到什么议和。
谢升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唯有魏藻德离得远一些,没有听到谢升说了什么,依旧不服输地,显得恼恨无比。
台上,朱慈烺看着魏藻德与谢升,却是觉得:“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诚不欺我……”
这二人在历史上其实最后都做了貳臣。
谢升带兵与李自成作战的时候选择了投降,后来清军入关,谢升又当了建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这一位眼下当了乱党,朱慈烺是一点都不奇怪。
倒是魏藻德,朱慈烺却想要说一声恭喜。
魏藻德在李自成进京后也选择了投降,更加不堪入目的是,因为魏藻德拿不出足够的银子应付顺军的拷掠追赃,以至于将自己的女儿献出来送给刘宗敏试图保命,更希望保住一身富贵。只可惜,魏藻德年仅十四岁的女儿最终却刘宗敏被送去了军营当作营妓。
不仅如此,因为委实拿不出银子,上百叛军冲入魏藻德家中,将魏藻德家中男丁杀光。魏藻德妻子也被叛军****,奄奄一息地裸露在马上游街。还沿街叫卖这是明国当朝首辅之妻。以此威慑全城,顺利推动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全城拷掠大事。
最终,历史上李自成入主京师后拷掠追赃了足足三千万两银子。
可悲的是,后世不少人包括故宫淘宝的营销微博都说这些李自成用鲜血抢掠而来的银子都说成是朱慈烺内库的银子。反过来说崇祯皇帝贪财,不肯用内库的银子这才招致亡国。
眼下,魏藻德政变失败,一身荣华富贵也就此烟消云散。但以朱慈烺的气量,却不至于将魏藻德妻小男丁统统获罪。自然,魏藻德那十四岁的女儿用不着去当营妓,妻子更不必受此****后游接的耻辱。
只可惜,朱慈烺晓得的这一件典故就无法与人分说了。
……
就当朱慈烺心中为这么一点小遗憾而叹息的时候,一声怒斥响起。
“好哇,好哇……圣上在西与叛贼激战。尔等竟然是要将我大明山海关蓟镇等地统统割让,将圣上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辽东弃之如敝屐。让我数十万将士尸山血海战来的国防,都统统抛弃!还每年上供银一百二十万两,金丝粮不计其数。你二人,也有脸敢说是我大明臣子!”丘瑜拆开了那密信,只是一看,就忍不住怒发冲冠。
其余人听了丘瑜念出来的议和条款,纷纷变色。
吴甡惊道:“连蓟镇都要献出去?那里,我军依旧在苦苦坚守的陈永福将军还在啊!更何况这山海关乃是京畿防卫节点,真要认了,京畿一辈子也别想好好坚守。自此,我大明要沦落得连北宋都不如了!整个黄河以北都要直面鞑虏铁骑,难以坚守!仿佛在我大明这个巨人的脖颈上捆上了索命绳,稍不如意就要被勒索啊!魏藻德、谢升,你二人卖得好大方!”
“奸贼,你这是要我等世世代代为鞑虏所欺辱啊!”
“也亏得尔等竟敢如此允诺!
“奸贼,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
群情涌动,这一刻,所有人再无一点阻塞,纷纷将胸中愤慨之情表达出来。
一时之间,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魏藻德与谢升等乱党闻言,既是羞怒得脸上涨红,又是恐惧得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一时之间,不少人脸上如变脸一样,颜色变幻。更有甚者,直接嗷呜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之间乱党已经气焰全熄,一直没有开腔的杨文岳终于轻咳一声,拿起一叠奏章,狠狠地在桌案上拍打了起来:“诸位请肃静,莫忘了,这会议还没开呢!”
朱慈烺笑着与杨文岳点点头,随后落座更上首的位置,看着台下诸位大臣。
杨文岳是枢密院枢密使,这虽然是个新建的衙门,但资格与权柄都是足够的。此刻开了腔,许久不见踪影的值班御史也大声呼喝,整顿起了秩序。
顿时,除了还在一旁被士卒们挨个捆住的乱党以外,朝臣们纷纷落座,准备开会。
当然,依旧还有许多人忍不住怒目看去一旁被捆住的谢升、魏藻德等人。
朱慈烺莅临会场,众人都意识到严重性,纷纷不再出声,场内顿时回归了安静,只余下士卒们将绳索捆住那些乱党。
没错,显然是有意的,这些乱党依旧参加了这一场会议。
尽管是以这样羞辱的身份参加会议,魏藻德却依旧十分感兴趣,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局面,尤其是目光落在杨文岳上的时候,恨不得掏出杨文岳的心肝来瞧清楚这一回杨文岳准备作什么诡计。
方才的哄闹之中,用的是魏藻德唱白脸,谢升唱红脸。气势汹汹的魏藻德依旧相信,自己才是正确的。不议和,他们就会失败。
朱慈烺回来了又如何?
眼下京畿这么危险,清军一旦攻入,大明江山社稷都要因此倾覆。不投降就亡国,史书定然会理解他的!
“圣明天子在上,诸位同僚。今日,枢密院在此宣布:吾皇已于大明二七六年六月二十日于真定府获鹿镇平定顺贼李自成叛乱,全歼李自成十万贼军主力。其麾下部将李岩、刘宗敏、刘汝魁、谢君友或死或俘,顺贼不再为威胁,井陉关亦已告光复。其后我军分兵,一路由顾炎武、李国桢、李定国率领京营各部继续向山西进发,复平定州,太原顺贼守将马崇禧不战而降,山西半壁光复。另一部近卫军团主力,已然星夜出发,顺京保公路北上,驰援京师。”杨文岳声音清朗,中气十足,朗声道出,一字一句透着强烈的自信与骄傲。
场内,杨文岳笑着看向场下的文武将官,格外感慨。一旁,李邦华目光洒落在一干叛党身上,缓缓摇头:“本来,也并未是针对任何人。只是……你们何苦来凑这个巧呢?”
魏藻德终于明白了,为何谢升一直不开腔。
他也终于明白了,朱慈烺那个打赢了一仗的底气在哪里。
朱慈烺赢了南面的战争,当然可以提前赶回京师。
大明不会亡。
百战不败的近卫军团回了京,最不济也能守得住京师。他们的一切议和投降的所作所为都显得可耻而荒谬。
历史不会理解他们。
只会唾弃他们!
场内落针可闻,众人惊喜得不敢置信地听着眼前杨文岳说的一切。
朱慈烺环视众人,朗声道:“诸位爱卿,朕已经御驾亲征,大获全胜了!近卫军团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已经快到了。我们胜利了一场内战,接下来,也一定会胜了这一场京师的保卫战!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多铎求和
时间悄然间滑落到了七月。
七月一的京师郊野燥热无比,流淌在京畿大地的卢沟河畔,人声嘈杂,踏在荒地上的马蹄一遍遍将营门前不多的野草纷纷踏进。
伴随着清军在这里安营扎寨到了第三日后,营门口原本茂密的野草就这么被望来的马蹄给践踏了干净,露出了原本光秃秃的黄土地。
伴随着马蹄的,是往来营帐内外的骑士。
骑士进了营帐,透过重重护卫一路抵达了最中间的帅帐。
里面,啪地一声响起。
这是主帅怒拍桌案的声音,紧接着,一人脸庞青紫地走了出来。下了马的骑士看了看那人还算熟悉的脸庞,吞了口唾沫
那人见了来者,艰难地打了个招呼:“十王现在正是气头上,你小心些……”
“库门,你是个好汉子。回去,我请你吃酒。”骑士感激地受伤的人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帅帐,有些不敢进去。
“诸尔甘,既然来了,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里面,一个怒气四溢的男子喊出了声。
这个诸尔甘说的显然就是指帐外的骑士了,见里面的人认了出来,诸尔甘重重吐出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诸尔甘,拜见豫亲王!”诸尔甘入内叩拜。
“探得消息回来了?”里面,赫然就是这大清的豫亲王多铎了。多铎不耐地看了一眼诸尔甘的表情,心中一沉:“有话就说,我大清的好儿郎也要学汉人那样虚伪?”
“是!”诸尔甘紧张地道:“我刚刚带着部下勇士发现汉人京师的城门开了,打算过去抓几个舌头,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外间找了一处旗杆,上面挂上了几个脑袋。里面,赫然就有……就有我们在京师里埋伏下的几个线报。有几个人,我还认得……还有几个,我带去的几个汉人里,也认得……”
诸尔甘是多铎的亲信,随时带在身边留用的那种。清国可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选人用人制度,多铎带着的人自然也是属于王公贵戚,亦或者亲信家奴。
城内挂出来的脑袋,面目能让诸尔甘认得的,显然是属于十分重要的人物。
“谁被明人杀了……?你说你认识的,难道是葛儿罕?”多铎压抑着情绪,不敢置信地闻着:“京师里有谁能抓得住他?除非是那范三拔也被抓住了,而且还招了!”
“随行的汉人里,有见过范三拔的。城外,随着葛儿罕的脑袋一起挂上去的,就有这个范三拔。其余人,还有城内图谋议和的明人高官,叫做谢升、魏……魏什么德的……”诸尔甘说着,眼角撇着多铎,注意着多铎的神色。
多铎缓缓闭上了眼睛,让诸尔甘心中放松了一些。似乎,这一关好像可以过得轻松一些了。
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滚!”多铎猛地怒吼起来。
十数息后,诸尔甘一样满脸青污地踉跄出了帅帐。
“传令,擂鼓,聚将!”多铎的怒吼传出,帐内诸军闻风而动。
……
夏国相焦急地跑进了营帐,各处大呼:“岳父在哪里?岳父去了何处?军中紧急召见啊!”
不多时,吴三桂从一处不起眼的营帐里走了出来,不悦地看着夏国相道:“各处呼喝像个什么样子,一点镇静之色都看不到?说吧,何事张皇?”
“是方才豫亲王急令各部,紧急召见!”夏国相焦急道:“逾期不到者,军法从事。现在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了!”
别看半个时辰听起来很多,但清军十数万大军,营帐何止十里,一路障碍众多,半个时辰的确不多了。
夏国相话音刚落,就见几个亲兵牵着吴三桂的坐骑来了。
吴三桂也没有废话,皱了皱眉头就翻身上去了。只是,临走前,吴三桂对着夏国相道:“让我营各部将官注意西南面,我们的营帐放在这个地方,也是豫亲王……无心栽柳啊!”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当下的情况用这一句可以很妥帖地形容起来。
多铎有心推动明人议和,却不料,主持议和的人这才过了三日的时间就被问斩。这对于军议之中信誓旦旦的多铎而言,不亚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
反而是对吴三桂的堤防,这一刻有了作用。
吴三桂所部的关宁军是汉军,构筑的营房颇为坚固,有了吴三桂的命令,各部将官便开始整肃防务。没多久,就见西南角落里人喊马嘶,极大的动静瞬间传来。
于是,吴三桂刚刚进了多铎的帅帐,就发现军议开到一半就被多铎中断了。他上了瞭望台,看到了西南角落里的明军。
军营的西南方,滚滚烟尘卷起。吴三桂所部的关宁军紧急动员起来,这个被安排在了西南角落的军队紧张地看着对面来的人潮。
前方是一支大军。
格外不同的是,这是一支气势高昂,带着大胜之势而来的大军。
他们士气高昂,一路唱着激扬的军歌。
他们军装齐整,排着化一的队列踏步。
他们怒火满腔,随时准备将枪膛激发!
而敌人,赫然就是清军!
多铎看着这一幕,狠狠捏拳:“该死,准备全军作战!”
清军迅速开始动员,无数军令下达出去,整个军队开始缓缓动了起来。他们调整着姿势,将原来围攻京师的布局迅速收缩,面对西面抵达的明军,他们怀着无数的忌惮。
更加糟糕的是,多铎明白……
“失败了……顺军恐怕已经败了。”多铎喃喃着道:“李自成说不定都死了,这一次出战,大半战略目的都要泡汤。不行,必须吓住明军,这一场,还是得议和!”
……
相对于清军的郑重与明军这边就轻松了许多。
“对方还挺郑重的。”朱慈烺骑在马上,看着城外昂扬进军的近卫军团,道:“让近卫军团在城外安营扎寨,这几日,不着急作战。将我们的斩获一一摆开进京再说!”
朱慈烺一声令下,各部笑着应了下来。
此刻,京师城外,清军已经摆开了阵仗,杀气腾腾。
足足十余万清军在城外广阔的原野上将阵列摆开,庞大的军阵延绵数里,一点点的缓缓逼近。
对此,明军这边亦是一个个方阵列开,缓缓朝着北方挪过去。
携带着大胜士气的明军根本毫无畏惧,他们同样强硬而毫无软弱地列阵迎敌。
一个个方阵摆开,将京师西面留出一片安全的地带。
这安全地带打开后,京师城门洞开。率先出来的是一部旗号杂乱,精神头还不错的明军。显然,这就是城内防守的那些士兵了。
这些士兵缓缓出城,看了战场上清军的势头以后,跟着加入了对峙的行列之中。除此外,城内一辆辆大车被拖了出来。
看到这里,逼近的清军有些茫然一头雾水了。
吴三桂凝眉看去,纳闷了:“这个关头,拉出这么多大车做什么?要知道,纵然是车营,那也得是专门用来布下车阵的战车,而不是这些民用只能用来拉货的大车。”
这些大车其实就是平板大车,大牲口拉着走,能够载重千斤,是十分让人感觉熟悉的民用车辆。
多铎也看到了这一幕,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直觉有些问题,道:“先让各部谨慎从事!”
清军停了下来。
数十万只眼睛死死盯着那一个个阵列空隙后头不断南下行进的大车。
很快,城内的平板大车们到了近卫军团的军阵中间,那里是整个军中的最中间,惯例是辎重营的所在。
很快,辎重营里面堆得老高的一个个布袋被拆开。
一个个木匠跳了上去,伴随着一些士兵们的动作,每一辆平板大车上都立起了一个架子。而这时,位于近卫军团辎重营里的包裹也白拆开,里面的东西终于展露了原来的面貌。
率先出现的是引起将士们纷纷憋气的恶臭声。
然很快,一张硕大的白纸显露出了这些物件的名称。
“顺贼贼首李自成首级!”
“顺贼大将刘宗敏首级!”
“顺贼大将刘汝魁首级!”
“顺贼大将李岩囚牢……”
……
一个个平板大车上面很快架起了一个个木架子,木架子很高,立在上头足以越过各部军阵士兵的脑袋,让更远方的人看得仔细。
很快,更多的东西被摆了出来。
“是逆贼李自成的旗帜,这厮竟然敢用吾皇的规制,真是好大够胆,真造反了啊……”
“那是刘宗敏的中营亲军大旗呢,听闻获鹿镇那一战,就是这大旗跟着刘宗敏跑了,这才中营全军覆灭的……”
“我的乖乖,怎么这么多旗帜?顺贼五营兵马,数十战将,各色营号的旗帜全都来了……”
“足足十万逆贼的大军,全都败落在圣上手中啊!”
……
军阵之后,无数百姓议论纷纷。
甚至,哪怕是在数十万人呢厮杀的战场上,他们也不觉得有多危险,谈笑自若,纷纷指着大车上一个个挂起来的东西。
这些原本是枢密院与礼部、兵部议定用来在城内游街所用。
没想到,眼下的清军反而成了第一个观赏的目标。
就这么,在数十万只眼睛里。一颗颗挂着硕大字号的白纸配着一颗颗脑袋在他们眼前缓缓飘过,滑向北方。一道道失败者的旗帜被他们的对手挂起来,耀武扬威,当作武功炫耀,驶入城内。一个个百姓们毫无畏惧,他们驾着大车进入城内,相信他们的将士会击败眼前的侵略者。
多铎的脸铁青一片。
而眼前,无数明军的欢呼声响了起来。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
此刻,日头已经偏西。黄昏即将临近,明军的士气大大提升,相应的,听着这胜利的欢呼声,哪怕兵力十倍,清军却不敢妄动了。
对手刚刚赢得了胜利,此刻强硬开战,却让多铎感觉不到几分胜算。
“诸尔甘,你带着人,将吴三桂盯牢一点。”多铎低声说着。
诸尔甘悄然领命而去。
不多久,洪承畴也来了。他显得格外疲倦,仿佛猜到了接下来的任务。
“洪公,有劳你入城一趟,与明人议和……谈判底线,让我大清保住山海关即可!等等,实在不行,山海关也可以丢掉。辽东关外给我们即可……”多铎心中格外疲倦,顿了顿,又道:“我让库门随你进去,随身护卫。”
“老臣,领豫亲王命令。”洪承畴躬身应下,显得苍老而暮气。他明白,库门的跟随是来自异族的猜忌。而这一回,已经算不得什么议和,恐怕是……求和。
多铎没有管这些。
他只后悔没有多带几万满洲兵马。
这一次,来的汉军有些太多了。这些人,毕竟对于女真人而言是异族啊……
尤其是在明军大胜之后,他们甚至比不得蒙古人。
……
伴随着日落渐渐到来,城外的剑拔弩张忽然收起了许多。
清军开始缓缓退却,近卫军团也一如既往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安营扎寨,构筑起了临时营地。
相比寻常的野外,贴近京师的明军显然就舒服许多,没多久他们就得到了城内的支援。不仅有数量众多的各色匠人,以及经验丰富的施工管理人员。尤其众多的,是京师城内自发聚集的各色百姓,他们是来犒劳大军的。
在这样一片热闹之中,洪承畴在库门的护卫之下进了京师。
这一回,洪承畴带来了一个对于明人而言颇为不错的消息。
紫禁城内,文武两班宰辅大臣们济济一堂,纷纷都是喜笑颜开。显然,获鹿镇的大捷极大的鼓舞了士气,也震慑到了清军。这由不得大家不开心啊。
这时,一人低声到了倪元璐耳边细语了几句。
“圣上……”随后,倪元璐起身了,他的表情很是奇怪,环视了一圈同僚,然后笑道:“建奴……来求和了……”
“求和?”李邦华惊愕难言:“多少年了,竟然真的这么一天!”
“实在太鼓舞人心了。建奴来求和啊!”杨文岳回想起了当年无数往事:“二十余年了,多少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终于让我辈能挺直一下脊梁了!”
“不容易啊……”黄景昉、吴甡纷纷感叹。
“求……求和?”朱慈烺笑了:“只可惜,太晚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边镇光复
巴尔哈拉冷着脸,看着大同镇上传来的欢呼声。
这是大明二七六年六月二十六日,大同镇外的蒙古兵军阵缓缓收缩。与此同时,他的另一个诡异队友也放弃了进攻。
收到宁武关处消息时,巴尔哈拉忍不住感叹了一下:“顺军的消息,也不慢,而且,他们恐怕也已经做好决定了……”
大同镇的南方,宁武关,顺军的军营里,一场大事件正在发生。
任继荣带领着顺军忽然间停止了战斗。他下令各部回营,又严令不再与明军接战。各部顺军将官一头雾水,但还是接受了这个命令。
唯有后营的张能心中不忿,他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顺军的帅帐,要见任继荣。
任继荣没有拒绝,他端坐帅帐的上首,看着张能气势汹汹而来,声音高的仿佛能用声浪将帅帐掀开一样,震得隔着一层的外间卫兵都耳朵嗡嗡嗡的:“任将军!为何忽然下令我部收兵?凭什么,我部那才刚刚登上城头与官军战做一处,且是最顺利的时候,眼见这一回就能将当面城墙占据,终结这足足攻了三十三轮的悲剧。可为何,为何你却要下……令……收……兵!”
任继荣不为所动,沉浸到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以至于张能的狮吼功一点作用都没有一般,让他呆呆的,仿佛自动屏蔽了眼前的怒吼一样。
“任继荣!”张能大步冲了过去,双手按在桌案上,对视着任继荣。
见此,任继荣的卫兵们纷纷冲过去:“不得对我家将主无礼!”
哗啦啦,无数抽刀之声响起。
听见声音,外面张能的卫兵也迅速拔刀对峙。
空气之中萦绕着让人感觉心里发颤的死寂,仿佛此处就是火药堆,只差最后一个火星就能爆炸,摧毁一切。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让任继荣醒了。
他看着眼前的张能,恍惚道:“哦,张能啊。你是来问退兵的事情……对吧?只是,退兵不退兵的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张能怒极反笑:“任继荣,你是发了什么痴呆还是要装神弄鬼做傻子?这紧要关节,你不思增兵助我一举夺下宁武关,反而还说什么不重要?我军眼前,纵然有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这夺下宁武关重要!你既然胆敢乱命,就别怪我去过帅身前告状!”
李过是后营主将,在陕北渡过黄河,让张能先率领一部主力在前,自己带领主力以及辎重等行走得慢的靠后。要不然,此刻进攻宁武关依旧只有任继荣一部兵马。此刻徐徐过来,算算日子,也是快到了。
但任继荣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意思,他收拾了一下心情,看着眼前的张能,微微露出一点嘲弄:“若是皇帝死了呢?”
“若是皇帝死了呢?”
“若是皇帝死了呢?”
……
屋内回归了寂静。
仿佛有回声一样,这一句话不断在张能的脑海里萦绕,他一下子呆住了,愣着,身子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任继荣,满脸不敢置信:“你说……你说什么?”
“皇帝死了。”任继荣没了性致戏谑这个冲动暴怒的勇将,他叹息一声道:“皇帝在获鹿镇与御驾亲征的官军主力大战,一战大败身死,中营,前营还有大半个左右营都崩了,全军覆没。权将军刘宗敏,制将军刘汝魁战死,李岩、谢君友等都是被俘……眼下官军已经深入山西,平定州一战被破,太原的马重禧不战而降。你要去寻过帅,那也一般。此刻的过帅恐怕……也要陷在太原,无以为继了,就是侥幸逃脱,也顾不得我们。南面受敌,这宁武关也打不下去了。这个紧要关头,你给我说,不收兵,继续将将士们的鲜血撒在这个注定无用的地方吗?”
“皇帝身死……主力大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任继荣!”张能怒吼一声,道:“你胆敢编撰军情的话,过帅饶不了你!”
“方才激动过火,我可以饶了你。现在你还目无上下尊卑,我先拿军法办了你!少给本将撒泼,现在是内斗的时候吗?”任继荣眼中寒光闪烁,死死盯着张能,眼中杀机涌动。
听任继荣说罢,张能突然间身上仿佛被抽调了脊梁骨一样,闷着声,板着脸,一声不吭走了。
望着张能的背影,无数念头在任继荣的胸中升起,最终化作了一腔不甘:“该动手了……”
……
宁武关内,周遇吉左右踱着步子:“当真?”
“自然是真!不仅如此,齐贤率领近卫军团第三步兵营已经击破宣府镇鞑虏入侵,现在正在星夜赶往大同镇!等到大同镇与齐贤驱逐了清军,我宁武关就安全了!”说话的是周遇吉的参将文秀和。
这个姓文却一身粗壮筋骨的参将是周遇吉的副手,此刻将北面的消息传来,眉眼里都透着十足的喜气。
“齐贤的第三步兵营……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周遇吉喃喃着,不住地摇头。
见周遇吉的反应有些古怪,文秀和问道:“总兵,什么没想到?”
“没想到,我大明有一天,竟然也能有这般辉煌的大胜。足可以比你历代名将啊,真是横空出世,给我大明带来了中兴之主啊!”周遇吉说完,依旧满脸的庆幸:“要知道,这每一个营头都是实打实的军额,两三千的强兵,打起来比寻常一万实数的边军还厉害。圣上竟然派来一个步兵营去解宣府与大同之危,等于是将自己的一只手的三个手指头给捆住了。饶是这般,还是将那李自成十万大军给杀败了。这是怎样的本事,这是怎样的本领?”
“这本领……”文秀和脸色憋红,一连想了十数个形容词,依旧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最终昂扬道:“总归是比天下里任何一人,比那贼首虏酋都要强的本领!”
“哈哈哈,没错。有如此明主,何愁怕了那顺贼。眼下,南面之地应该也已经收到了李自成身死的消息了。纵然是没收到,那也没关系……”周遇吉嬉笑着道:“咱们给他们传个话,帮他们治一治聋病!”
“太好了,总算给咱们山西镇出一口气了!”文秀和大笑着,仿佛恢复了十年青春。
翌日,官军出战,一战击溃顺军张能部,逼迫顺军南撤百里。
大明二七六年七月一,李过率领后营主力退回陕西,加强黄河防御。听闻此消息,任继荣以犒劳大军为名,捕杀张能等后营将官十七人,率其部兵马两万余人投降周遇吉。
与此同时,见大明境内内乱平定,找不到时机的清军也跟着悄然间退了出去,不知道何时消失在了明军的视野之中。
唯有镇羌堡的一个少年郎静悄悄地从草原的草丛之中跃出,一刀将小解的一个蒙古兵捂住嘴巴,一刀捅在脖颈上。
没多久,河面里多了一具捆着石头的尸骸。
尸骸全身****,他的衣物出现在了一个名作卢泽的少年郎身上。
离开明国境内的清军似乎经历了不少混乱,没有抢到足够猎物的强盗们彼此不满,为了镇压住麾下各部将官的异心,清军统帅正黄旗固山额真图赖故意打乱了各部顺序,以至于来了一个陌生的蒙着脸的士兵也并没有人认出来。
清军显得很匆忙,图赖的神情十分严肃,每日督促着,让他们一路朝着东面杀去。
大多数蒙古人并不认得地理,也不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
但有一个人里外,这就是那个假的蒙古士兵卢泽。
作为镇羌堡的士卒,卢泽依旧记得邓来福当年讲述山川地理时的感慨。
“这是黄崖口。蓟县北六十里的崇山峻岭里。蓟州城墩台十八座,这是最重要的一处。当年戚爷爷守蓟镇的时候在这里重新修筑过,尤其是……两年前虏酋阿巴泰进犯我大明时,就是从这里过的!”
……
“圣上说来不及,是有道理的。”渤海上,海面平静,庞大的船只行走在上面,平坦而让人安心。
说话的是大明直属于朱慈烺的大明皇家水师陆战队主将徐闻。
领队的是登州号的舰长齐远,跟着登州号等大小军舰护航的运输船上载着的,却都是一个个雄赳赳气扬扬,哪怕在水上晃悠了十数天也依旧精神不错,随时可以作战的精锐。这赫然就是朱慈烺直接指挥的水师陆战队了。
而他们的目标,是辽东。
从登州城出发,乘坐运输舰队一路前进沿着海面走了一千二百里后,便终于到了辽东。到了这里后,舰队忽然间不再贴着海岸行走,而是朝着渤海中间隐藏行踪过了两三百里后这才在见到一处大岛以后这才沿岸靠过去。
此处,便是觉华岛了。
唐朝的时候这里就有开发,有靺鞨口为海岛咽喉。到了大明的时候,因为海路显而易见的低成本,这里成了辽东军需囤积粮料的基地。
孙承宗时代既经营宁远城之筑城与戍守,又经营觉华岛之囤粮与舟师。广宁失陷后,御守重在宁远城,粮储则重在觉华岛。
觉华岛有一主岛和三小岛,也就是磨盘岛、张山岛、阎山岛。岛上有一座囤粮城,南北长约500米,东西宽约250米,墙高约10米、底宽约6米。北墙设一门,通城外港口,是为粮料、器械运输之通道;南墙设二门,与龙脖相通,便于岛上往来;东、西墙无门,利于防守。城中有粮囤、料堆及守城官兵营房遗迹,还有一条纵贯南北的排水沟。
不仅如此,觉华岛上还有水师,辽东都跟着吴三桂投降进满清以后,水师也改旗易帜归顺到了清国的旗下。
因为这是历来守辽东的关键所在,不仅是大明官军用来运输粮食的重要地方。就是清人后来占据了,也依旧十分重视这个地方,依旧将粮食在这里转运,他们要顺着天津的河流一路入内。
而似乎,这个时代里,谁也想不到,有一天,敌人会从海上来……
对着一个看似无法击倒的巨人在咽喉上重击一刀。
……
祖大乐站在觉华岛的主岛上,任由带着鱼腥味的海风吹拂在脸上,让他心里稍稍得以平静一些。
他是绝想不到,他们祖家在辽东整个家族投身军旅,为大明护卫边疆,杀敌无数,最终却有一天会站在同样的地方成为曾经敌人的手下将领。
觉华岛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变化的,只是他们的归属。
曾经大明的旗帜没有了,换来的是清军的旗号。曾经的大明将领成了大清将领,曾经觉华岛上大明百姓的民脂民膏现在成了清人的。
这些大明百姓的出产最终却要喂饱杀掠他们的敌人,这委实是一种讽刺。
就当祖大乐在主岛的角落里吹海风的时候,山上却漫山遍野都是他的亲兵。他们各处奔跑,大声呼喊着他们的主将,终于在这一处角落里寻到了祖大乐。
看着焦急的手下,祖大乐感觉很是奇怪:“祖三勇,你们急匆匆的过来寻我,是有什么急事?”
这里自从成了清人的麾下以后,倒是真的许久没有再闻战火了。
领头的亲兵道:“将主,是家主的密信!”
亲兵所言的家主显然就是指祖大寿了。
祖大乐闻言,神色严肃了许多,急忙过去拆开。只是一看,他就愕然了:“怎么会……”
这时,祖三勇忽然颤抖着道:“将主……快看海上!”
海上,无数船只涌来。浩浩荡荡,密密麻麻。
京师。
近卫军团朝着东方逼近了五十余里,缘由,便是清军似乎为了表达自己议和的诚意,在洪承畴入城以后主动后撤了五十里。
这个距离,已然退出了通州。
京师解围了!
城内……议和的声音却悄然兴起了。
这一回,众人反而没有太大的意见。
“毕竟是建奴求和呢……”
“大多数所谓议和,大多是鞑虏压着我中华打,让我中华之国屈膝求和。但眼下敌人却求和了,这岂不也是盛事?”
“中华自古是热爱和平,听闻建奴都有意退出辽西了,议和能恢复百里疆域,也是好事哇……”(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怒斥洪承畴
“能不打仗,还是不打的好。”
“要是不死人就能将那江山收回?我也不想我家那孩子葬身沙场啊……”
“是啊,打仗,就是要死人的。就看这一回怎么谈了……”
自古以来,这皇城脚跟地下就最不缺的是消息灵通的人士。纵然算上去朝堂最高级别的会议里坐着的只有那么三五个核心人物,但参会的,亦或者最终能拿到消息的往往都能翻倍了去。
在这大明第二百七十六个年头的七月份里,虽然朱慈烺回来京师后加强了管理,但还架不住有意无意的最后消息传了出去。
各处茶馆酒楼里,到处都是议论议和之事的人。
这一回,终于不用有人担心议和会太过敏感来刺激到人们可怜的心理了。毕竟,这一回是被人求着议和呢。换句话说,这等于是建奴在认输了。
胜利者的施舍下的和平总归是比失败者被动祈求的和平来的更加让人接受的。
甚至,就连言官们也不再提及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事情。毕竟,对于大部分百姓而言,这些年受的战火实在是太多了。
打仗不仅意味着死人,更意味着侥幸能活下来的人也极大可能会感受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痛楚。纵然落不到自己身上,亲友的切身体会也会让所有人都恐惧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战火的恐怖以至于连官员们也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京畿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被两度重围,这个不仅是耻辱,也极大地打击了****上过官民们心中脆弱的安全感。
在这样一个背景之下,议和的声音重新被拾起,剩下的,就是怎么议和了。
位于南熏坊的一处宅子里,门禁森严,值守的禁卫军士兵们双目瞪大,紧紧地看着每一个朝着这处宅邸打量的人们。尽管锦衣卫们已经扫昂过一次京师里的满清细作,因为范三拔的失陷,大部分的细作都被逮捕。但这一处的地方依旧成为一个戒备森严的所在,内外一只飞鸟都飞不出去。
除了在大门口值守带刀的侍卫,墙角小门没有一处死角,都是持着火铳三百六十度张望的士兵。
也许会有人惊讶,这一处宅子看着不大,门脸寻常,内里装饰也算不得出挑有名的,怎么就这么大的排场?但如果知道里面的人是谁,那一切疑问就能释然了。
这是清使洪承畴的所在。
戒备森严不仅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监视。
洪承畴对于这样严密的护卫很是有些感叹:“就是当年圣天子出巡,以大内的护卫也做不到这般严密。现在我来了,只是寻常两三百的护卫,竟然能做得这么密不透风。战场上明军的威名,应不是虚数了。”
“洪学士,这个时候不是给明人道威风的时候吧!”这时,一个身材矮壮,头顶上一片青白只余下一圈头发缠着鞭子的武士大步走来,怒目圆瞪:“你做的好事,莫不是就忘了?”
“我洪承畴忠心耿耿为豫亲王办差,能做得什么坏事不成?库门大人有何见教,还请直言吧。”洪承畴微笑着,走到庭院里,寻了一处空旷的亭子上落座。
这亭子立在院中,四面藤蔓生长,夏日里坐着比着放了冰块的屋内还要来得凉爽。四面清风徐来,依旧坚持着还没有剪辫子的洪承畴端坐其内,好不潇洒,一派名士风度。这样的洪承畴,比起金钱鼠尾,一口黄牙的库门就显得斯文太多了。
库门看着洪承畴,一股子憋闷在心头,他咬着牙,看着角落里那些明人的侍卫,心道自己想要动粗是不能了。这些人,指不定会帮着洪承畴拉偏架呢!
想到这里,库门也不忍了,他怒视道:“洪学士!你安的什么心,敢不敢入我屋内明辨!”
“如何不敢?只是明辨罢了,你还要动手吗?”洪承畴起身入内,反而让库门呆住了。
进了屋内,库门再也忍不住了,他贴近了身子,压低了嗓音:“十王明明没有答应你让你将这整个辽西全部退给明人,你到底多大的胆子,竟然答应将辽西到锦州的全部地方退给明人?这时吴三桂知晓了,那要多大的风波?”
“再大的胆子,那也是豫亲王给的。”洪承畴笑道,心说这些满人里能出几个智计上佳的已经算是逆天,这库门果然与一般满洲人一样一如既往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豫亲王明说过?或者……给过你密信?”库门神情收敛。
“没有。”洪承畴又是笑着摇头。
库门登时眉毛一扬,就要动手:“你欺人太甚!别忘了,你纵然许诺再多,一样也得豫亲王答应了才行!要不然,回去了豫亲王得扒了你的皮!”
“但豫亲王到底会不会认,你知道吗?豫亲王的心思我明白,我做的,豫亲王心底里也会明白,那就足够了。至于你要是自以为是碍着了豫亲王的事情,到底谁的皮被扒了,你自己去想罢。”洪承畴悠然说完,大步走出门外。
那里,恰好有一人大步前来,道:“贵使,今日的会议该开始了!”
库门一头雾水。
不仅民间对于议和颇为激动,官场上对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议和也显得颇为惊喜。毕竟,大明今时不同往日,不再是被压着打,而是反过来有了压倒敌人的力量。
对于失败者而言,宽容是一种不得已的屈从。但对于胜利者而言,宽容就可以冠上无数高大上的形容词,成为一种美德。
选择美德,仿佛是一个理所应当的事情。
靠近西华门,原本的御酒房已经腾出新建成了大明国务会议厅。这里,礼部尚书王铎与兵部尚书兼国防大臣高名衡并肩入内。而此刻,来自枢密院与内阁的大小官员早已经等候已久。
国务会议厅是一处新建的场所。此前不管是朱慈烺中庭里的任何一个场所都是典型的按照此前议事模式进行的。简单讲,就是皇帝高高在上,臣下禀告待决。
朱慈烺不喜欢这种模式,天下大事,哪里有那么简单几句话就可以决定的?哪个不是需要反复推演模拟议论探讨的?
如此一来,旧有的场所就不适合开会了。于是,朱慈烺便按照后世的会议模式新建了几个屋子,大明国务会议厅就是这里头的一个。
厅内,按照后世的方式摆开了一个巨大的圆桌。然后两相安坐,颇为新奇,也颇为有效率。至少,这圆桌下的椅子可就好多了。温软,舒适,还有靠椅。大臣们用了都说好。
圆桌上,伴随着王铎与高名衡的落座,人也渐渐到齐了。位于大明一方满满当当坐着,甚至还有许多位置安放到了后头一路拍过去,如同一处阶梯教室一样。
相对而言,来自敌方的人就少得可怜了。除了紧紧跟过来的库门便只有洪承畴一人。其余的几个奴才身份的都不敢坐着,站在库门与洪承畴的身后,低眉顺眼的。
双方落座后对视一眼,场面微微有些尴尬。
洪承畴轻轻叹了一声,但很快便恢复了状态,正色以待。这里的许多高官有的已经很陌生,比如两年前只是河南巡按的高名衡。但更多的却很熟悉,比如眼下礼部尚书王铎。
曾经的同僚眼下成了对手,委实世事变迁,让人感慨太快。
洪承畴尚且有闲心这般开解,但场上,却有一人拍案而起,怒斥洪承畴:“你这狗贼,今日竟然还敢来此,真不知道死之一字怎么写的吗?太上皇当年信任你,让你总揽辽西军略进剿建奴,今日你却堂而皇之安坐在上,来代表你投降的敌人与你的同胞议和,你不知道羞耻吗?”
众人看过去,赫然发现这是枢密院的一个年轻的军师任智荣。任智荣一脸青涩,满腔正气,怒气勃发之下,恨不得当场就能有三尺长剑将眼前汉奸手刃。
一旁,库门微微有些窃喜与幸灾乐祸。但转而,当他发现场内不少人被这一番怒斥都热得有些怒火时,他忽然间恐惧了。要是洪承畴死了,自己这个副使难道还能落得了好?当年清军如何对待明朝使者官兵的,他可是记忆深刻啊。那一番惨状,简直不忍卒读。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洪承畴的身上。但此刻,洪承畴淡淡看过去,不为所动:“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既然为大清来议和,就相信以大明仁义之邦,断然是做不得这等斩杀来使之举。”
“好你个牙尖嘴利之徒。若我这就上书,让那建奴先斩杀了你这叛国之贼再来议和,看那多铎与多尔衮答不答应!要不然,纵然尔等想议和,先问问战死松山的十数万冤魂答不答应!”任智荣冷笑一声,满脸杀气。
他是真气急了,看着洪承畴的脸,就忍不住响起松山之战十数万大明健儿埋葬沙场。多少好男儿为国征战却连一具全尸和安葬都得不到,但眼下这个大军统帅,却依旧安坐其间,当起了建奴的官儿,这如何不让任智荣心中愤慨?
“若如此,你所言却不一定能让当朝诸公答应。”洪承畴悠然道:“就仿佛,当年太上皇要与黄台吉议和的时候能拿到的条件甚至也比不得现在我能给出的条件。既然我的存在能够带给大明更多的好处,让两国歇兵,永归和平,如宋辽一般互为兄弟之邦,友好之国。无岁币,不割地。将山海关都归还大明,除了我洪承畴在的这一回议和,大明何曾见过?如此于国有利之举,又如何让大明当朝诸公舍得斩杀呢?换一个来,可就只能喊打喊杀了。”
洪承畴话音刚落,就见大明一方嗡嗡嗡地议论了起来。任智荣方才鼓起的一点煞气顿时就被这议论之声冲散。的确,要是洪承畴的存在能够带给大明好处,那斩杀来使这种只能出一口气而坏规矩留下污名的事情还真没人愿意去做。
听得洪承畴与任智荣对喷,屋内一番哄闹,国务会议厅的屏风外,朱慈烺却轻叹一口气:“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这洪承畴是有本事的,却最终成了建奴的人。”
两国议和,当然不是高名衡与王铎就能决定的事情。但反过来呢,朱慈烺却不会屈尊与洪承畴对面。真要见洪承畴,不仅有见叛贼的尴尬,也有级别的不对称。当然,朱慈烺对这次议和是很郑重的。于是安了一道屏风,就近听着这些议事。
见朱慈烺的评价对洪承畴颇为高看,甚至有些可惜,一旁陪同的倪元璐问道:“圣上……不如联络此人回国?”
“洪承畴与祖大寿是不一样的。而且……”朱慈烺喃喃道:“这洪承畴……如此有底气,依仗的真的是我大明仁义之邦不会杀他?非也……他依仗的,无非是后面有建奴的大军在身后。若我们不议和,便要大战一场罢了。哼,真以为朕怕了?”
……
场上,王铎轻咳一声,上前扯住了任智荣:“任军师一片拳拳忠厚之心我等都明白,不过眼下这般时节,还是遵守纪律为好。”
听到前面一番夸赞,任智荣还不为所动。但听到纪律二字的时候,任智荣顿时脸色一僵,冷着脸,回身去了。朱慈烺带队伍,包括手底下人一个教一个的,都是最终纪律二字。没有纪律的队伍,就是一盘散沙。自然,违反纪律的,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任智荣这一回胡闹,回去说不得要有一番惩处。
王铎眼下规劝要是还不听,更是少不得罪加一等,直到加到厉害得能警戒后人。
王铎把任智荣劝了回去,场面也回归了平静。
“多铎既然要议和,那诚意不能缺少了。”高名衡轻咳一声,直视着洪承畴。
屋内一阵肃然,议和正式开始了。
“诚意,当然是有的。”洪承畴笑道:“豫亲王此刻应是已经退兵到通州城外了。京师内外交通恢复,百万黎民生路得以全活。这样的诚意,应是足够了。”
洪承畴心中窃喜,他知道,大明这一回心动了。
你心动了,我们才有机会啊!
洪承畴的笑容忽然增添了几分阴狠。(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抓捕汉奸,绝不议和
大明二七六年七月七日,大明一惯用的是农历,这会儿立秋刚过两天。京师里久违了些许凉意,仿佛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在开场。
七月七就是七夕,京师纪念牛郎织女的乞巧节没那么多商业的味道。重围过后的京师恢复了内外交通,物资得以涌入,市面稍稍平复,一片生机勃勃之色。女儿家们私下相聚,过起了乞巧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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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黄崖口外的刀光
朝阳门大街这会儿已经差不多下午即将天色入夜的时候,特地延长了开门时间的朝阳门也即将关闭。赶路的人不少,驻足观看的人更多。
眼见锦衣卫那刺目耀眼的飞鱼服显露出来,街边的百姓们纷纷紧张了起来。但当接下来这几个锦衣卫的话语喊出的时候,百姓们的观感却迥然大变。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洪承畴慌了,他满脸煞白:“你们不能动我!”
“你个狗汉奸,还有脸拿建奴的使者当护身符?给我跪下!”李永德冲过去,一把抓住洪承畴,轻轻一踢,便将洪承畴压在地上跪下。左右锦衣卫见了,纷纷冲过去将洪承畴捆了起来。
其余百姓闻言,纷纷恍然大悟。既然是抓汉奸,那锦衣卫出手也就可以让人安心了。这些飞鱼服的力士们自大圣上登基以后可是大变样了呢。
库门见此,忽然间心思一下子都平静了下来:“我是满洲勇士,可杀不可辱……来战吧!”
说罢,库门拔出腰中佩刀,做好了迎击姿势。
“我成全你!”李永德从怀中掏出一把三眼铳,抬手就是一枪。
“你……不按套路……”库门歪倒在地,鲜血浸润全身。
做完这一切,李永德朝着街边几个老汉高呼一声:“老伯,可以洗地了!辛苦你们啦。”
“兄弟们,撤!”
锦衣卫们带着洪承畴离开了。
几个老伯拿着扫帚提着水桶过来,先是冲刷开地上的血水,然后便是拼命擦拭着落在地上的血渍战斗痕迹。
这是京师里拨款供养的卫生清洁队,朱慈烺下大力气整治瘟疫的时候建立起来的,其后也没有裁撤。这些老伯银钱不多,干活可很卖力。京师卫生条件好了是一桩,有工作的人多了,市面才恢复平静。
几个老伯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一边说着,一边议论起来:“这些真是锦衣卫?真是好和气呀……”
“圣上登基以来,这世道可是越来越好了……”
“可是圣上怎么派出锦衣卫抓了这人呢?那人长得也甚是气派,还说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哩……”
“那是洪承畴啊!”街边,围观的人忽然间多了起来,有人认出了被抓的人。
老伯们听了这么名字,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来了,有些迷茫:“洪承畴不是汉奸吗?抓了便抓了,有何要紧之事,几位如此紧张……”
洪承畴在京师也是颇有知名度的,当年松锦大战落败以后,崇祯皇帝还以为洪承畴死了,于是隆重祭拜一番。还好朱慈烺情报给力,要不然这丑可就出大了。也正是如此,洪承畴投降清人的事迹广为流传。
“抓了一个汉奸当然众人称赞,可这一回……抓了洪承畴,还杀了清人派来的女真人副使,这就没法议和了啊!”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颇为体面,显然是有官职在身的中年人。
“不能议和……岂不是又要打仗?听闻这一回洪承畴给出的议和条件是整个从山海关到锦州的地方都要回归我大明啊!”
“如此好的条件,如此便利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放弃?不费一刀一兵收回江山,这是大盛事啊!不能胡乱葬送!”
“对,不能葬送!我这就回去联络同僚,一同上书!”
“同去,同去!”
街面上,越来越多的书生们汇聚起来,这些人不仅是那些还在科举的举人进士,就连在职的官员也纷纷上心,高呼起来。
……
并不是每个人都认为和平可以依靠一纸文书来维系。
比如实实在在用生命用刀剑相击的奏鸣曲去捍卫帝国安危的大明军人。
位于京师城外丰台大校场里,汪洵站定,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大个子的猛汉石敢当,笑道:“大个子,你八尺高的个儿,一副雄赳赳男子汉的模样,怎么今日见了我,反而要学女儿家作态,还哭起来了?”
石敢当双目湿润,看着汪洵道:“俺石敢当是个粗人,可心底里明白好歹,这军中大家瞧俺都像个棒槌,憨货,就你对俺真诚,把俺当亲兄弟。俺现在见你要离开咱们侦察连去上战场了,俺……俺舍不得……”
“还真是个憨货……大家取笑你,那也是打心底里拿你当袍泽看。怎么,大家对你不好?不把你当亲兄弟?”汪洵听了,笑骂了一句。
石敢当听着汪洵的安慰,也渐渐止住作怪的表情轻声道:“那也不是……那就是……就是当表兄弟罢……总之,你要新进那个甚么劳什子的天策突击队,可得……唉,留着命回来取笑俺啊!”
“放心吧!进入天策突击队不是什么送死的勾当,圣上既然亲自关怀建立了天策突击队,那是拿我们这些兄弟当一等一的勇士强兵用,断然不会胡乱耗费性命的!不说了,军令在身,我必须走了。兄弟,”汪洵拍了拍石敢当的肩膀,翻身上马,大步冲出城外。
另外一边,邓英儿也是穿着洁白的护士服,怔怔地看着席斌:“要是不打仗……该多好呀。圣上也给我们军医护发了犒赏,以为这次回了京就能过好日子呢,没想到,还是……还是……”
席斌痴痴地看着邓英儿的眸光,有些不敢看过去,转过头,轻声道:“英儿,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回来的!这天下的仗总归有个定数,我们打得多了,鞑子能打的就少了。这边患都平了,咱们也能有好日子过了!”
“可为何……却要你去……你,要是在京里还是当个童生,那多好呢……”邓英儿眼睛一闪一闪的,沁润着水光。
“傻姑娘……要是不进军,哪里能认得你。”席斌笑了笑,又道:“英儿,乞巧节要过得开心啊!我要走了,这天下,我们不去难道要百姓去?谁让……我是大明军人!”
“兄弟们,出发了!”汪洵招呼着席斌。
席斌毅然回头,翻身上马,百余骑士纵马疾驰,各个背着硕大的行军包囊冲出城外。
这是朱慈烺新建的天策突击队,是从飞熊团、虎贲营、第一团以及亲卫营等各部中精选出来的精锐。
而现在,他们要充当朱慈烺的双眼与利剑,孤军深入数十万大军厮杀的战场里。
……
黄崖口墩台里,张全有扯了扯身上破旧的短衫,挠了挠脑袋,在油腻的脑袋上抓着跳蚤。他在想着今天一会儿找个空档流进山里寻点野味。
边军里不缺厉害的军人,弓马双全的不计其数,能开一石强弓的神射手也从不缺乏。缺乏的,反而是让神射手拉开一石强弓的力气。
比如墩台上的张全有这一年里能有三五个月都是饿肚子吃不饱的。这样的身子如何有力气打仗,可想而知。
“听说西边宣大的边军军资都供应上了,按说陈大总兵上任来,俺们的军粮也该发了。真特娘的不知道是鞑子一来全断了,还是因为哪个狗娘养的贪墨了去……真真个****的世道。不成了,得上个山,寻点野味填填荤腥……”这样想着,张全有从墩台里寻了一张老弓,又寻了几个交好的兵替一下岗哨便出了墩台,进了山。
山路难行,好走一些的就得靠着黄崖口进北边去,那边是鞑子的地界,没个胆大艺高的人领头是不敢去的。
张全有便是那个胆大的,他背着弓进了山,满是落叶的山道上行走过去,如猎豹一般悄无声息。只是走了半个多时辰,已然进入鞑子地界时,张全有猛地张弓待箭,转身凝望过去。
那里,一个身着鞑子皮袍的男子瞪大着闪亮的双眼,腰中弯刀缓缓收起,刀光敛影:“你是蓟镇的边军?太好了,看来我终于有机会能传了军情又报仇!你快拿着这张条子给蓟镇的将官!”
一口带着晋北口音的官话又快又急的说完,那汉子便如林中山猫一样消失了。
张全有拾起纸条,挠着头:“俺不识字啊!”
直觉让他将纸条收了起来,一种猎人般的敏锐让他感觉到了危险,猛地爬上一根足足有三人横抱的大树。
百余息后,一队又一队的满洲步卒漫入山野。这些在东北山林里渔猎的女真人是强悍的步卒,根本不惧山野中的跋涉。
很快,这些人出其不意地冲进了黄崖口,只有数十个老弱步卒的守军甚至连烽火台都没有机会点燃,就如同被百年一如的洪水冲来吞没,了无生息。
这一刻,张全有明白了……
黄崖口失陷,长城防线在山海关丢失以后再度被撕开了一个破口。
随即,当张全有越过丛山峻岭时,赫然发现足足有数万人的满洲八旗与蒙古八旗涌入黄崖口,浩浩荡荡,冲向南方。
“我要赶在他们说身前,将消息传给陈总兵!”一个念头,猛地涌入张全有的心头。
他想起了刚刚那个冒死冲过来的鞑子衣着的明人,这个国家,从来不缺乏不惧危难的勇士。那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潜伏者不是第一个,他张全有,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
蓟镇。
陈永福巡视着城内。这座古老的军镇在两年前已经跟着大明的迟暮开始衰老,城内无论是总兵府还是各处府邸都是颜色斑驳,彩漆脱落。就连作为一座军阵最紧要的城防也显得破破烂烂。
这位新任大明皇家近卫军团第二团朗将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他上任以来后,蓟县知县忽然间惊喜地发现朝廷竟然一改往日吝啬的模样,免了京畿三年税赋。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前所未有听闻的称呼:财政返还。
朝廷拨款源源不断前来,防务也终于得以修缮起来。
这让今日蓟镇的军民们感慨不已,庆幸万分。
“只可惜,边关各处堡垒墩台想要修缮还差太远呢……早知道,将各处的兵将都集合起来也好。”陈永福心中想着,登上了城楼。
这时,陈永福麾下的第九步兵营校尉刘世杰大步跑来,急切地道:“朗将!好消息啊,建奴真的东撤了,看架势,是要与东面山海关维持而来的补给线缩短。”
“方才枢秘处也把军情探明了……”这时,枢秘处军师王维新跑了过来。王维新是曾经的兖州监军,朱慈烺在山东大战阿巴泰时入军的。虽然有文官的级别,但王维新很是好学,也格外看好近卫军团。后来一路跟随朱慈烺在枢密院任职,第二团在京畿力抗多尔衮大军时恰好调职第二团枢秘处。
这两年过去,王维新身上文官清谈的影子已经渐渐消散,成了一个合格的枢秘处军师,谁都明白,要不是资历太浅,枢密院首席军师就是王维新了。
王维新朝着众人见礼,道:“的确无误,清军已经朝着北面绕开蓟镇,一路东撤。一直从京师撤到蓟镇,而且近卫军团的袍泽们沿途紧跟,多铎狼狈不堪。不过,我猜测他退出蓟镇东面后会在遵化附近一带停下。那里,一直朝着东面过去都有建奴沿途占据。”
“哼,迟早也要打回去!”这时,跟着陈永福来的第二步兵营校尉施展邦狠狠说道。
陈永福凝眉,没有说话。
“看来啊,咱们第二团的士气是恢复了。”张德昌想了想,又道:“上一场和鞑子干了一架,可惜寡不敌众。这一回有了第一团的友军相助,圣上肯定会来亲自指挥。还不信杀不光这群鞑子!”
“不过,京师……”蓟镇离着京师很远,大家并未感受到京师里的舆情涌动。王维新曾经当过监军,文官里也有路子,消息灵通,看着大家伙的热情不忍泼冷水。
陈永福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王维新在想什么,他当年可是河南总兵,消息畅通多了,开腔道:“京师里都说着是要议和,要不然多铎也不会这么软,一路退到蓟镇外。应该不单纯是担心我们断了他后路的缘由……”
“议和……?”施展邦、张德昌以及刘世杰纷纷惊呆了:“那我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议和且不管,我总觉得,这事儿里有古怪……”陈永福念念着,道:“军中还有多少可战之兵?这几日,一级戒备,随时出战。多铎退的太奇怪了!”
蓟镇北面十里,一人孤身打马狂奔,身后,十数蒙古骑士张弓待箭。(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天策突击队
闷热的下午,位于燕山群山的谷地里,汉儿庄的草地上尘土飞扬。疾驰的老马已经气力衰微,马上的骑士浑身是汗,滴滴答答地洒落下来,仿佛一个洒水机一样。显然,骑士已经精疲力尽。
而此刻,骑士的身后却是十数蒙古骑士迅速追来。他们骑着的都是耐力充沛的蒙古马,尽管已经追杀有一段时间,但他们依旧显得还有余力。这些蒙古骑士打着清军的旗号,龇牙咧嘴,显得怒气蓬勃。
“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巴彦大人说过,这人在我们的眼皮子跑了出去,不仅可能有重要机密被他刺探了去,更是把咱们旗的颜面统统都给丢了,追不上他,回了草原,你们等着全家被罚为奴隶!”领头的蒙古骑士拉克申气急败坏,又忍不住狠狠用马刺踢了一下胯下战马,往日百般爱护的坐骑悲鸣一声,蒙古追兵又是一阵加速。
这时,原本好不容易借助地形熟悉脱开百来步距离的老马骑士回望一眼,忍不住悲从中来。他看向南面,估算了行程却发现此刻依旧还有十里。十里看着不多,一人疾驰而去,却也要小半个时辰啊。
而现在,身后的蒙古骑士已经追杀至此,百来步的距离已经拉了十数步。朝着这个情况下去,顶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要被围上了!
没错!
这个骑士赫然就是张全有。他从黄崖口关逃开后一路翻身越岭,在无人得知的小道中过马兰峪,越孤子山,用仅有山中老猎户才知道的小道抵达了汉儿庄乡。
只可惜,时运不济,张全有还是在这里碰到了蒙古人的兵,并且被发现了行踪。
这里,是距离蓟镇驻地三屯营最近的小道了。
张全有死死握着手中的长弓,骑在马上,身子低低俯在马上,手中迅疾若电张弓搭箭。电光火石之间,就见张全有右手捏着的五支羽箭齐齐搭在长弓上。张弓如满月,长箭疾射而去,张全有不再后望,重新扯住缰绳,他看着浑身汗湿的战马,心中不住祈求:老家伙啊,俺们将近十年的交情,今日俺的性命能不能活可就看你了啊!
身后接连三道惨叫声响起,随后砰砰砰沉重物体落地的声音传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很快,一轮箭雨袭来,张全有而后如有长眼睛一样,左右躲闪,竟是片刻间让他都躲开了!
但张全有看不到的是,拉克申没有如手下人那样气急败坏匆忙放箭。他骑在马上,身子颠簸得仿佛在山间临海里奔驰的野鹿一样,凝望着张全有的背影,心中仿佛猛地灵光闪现,嗡地一声弓弦颤动之声响起,一道长箭疾射而去。
张全有猛地翻身整个人落到马的右边去。
但战马却没有这么好运,疾射而去的长箭错过了张全有,却正中了老马的脖颈。
呜……
一声悲鸣传来,战马身子一歪,双腿猛地屈膝弯下,竭力让主人可以少一些冲击落地。
经验丰富的张全有就地一滚,卸力疾驰下要命的摔落。饶是如此,张全有半边身子依旧被地上的碎石划破,鲜血淋漓。
咕噜咕噜冒出来的鲜血如喷泉一样,张全有却没有顾着这里,他望了一眼老马里包含痛楚的眼眸,苦笑道:“老家伙,是俺害了你……一会儿,恐怕俺也要跟着你一起去黄泉路上了。也好啊,俺们一起上路,你先走,俺随后跟上!”
老马缓缓闭上了眼睛。
拉克申阴沉着脸,与身后九个骑士一起围了上去。一路杀来,就是这个明军士兵足足杀了他们六个人,无一受伤,全都是一击毙命。
“明人!你的骑射很好,比我们旗最好的勇士还好。我们敬佩勇士,你要是投降,跟我去札萨克身前求饶归降,我就不杀你!”拉克申说着蹩脚的汉话,提着刀,警惕地看着张全有。
果不其然,张全有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他在战马旁边的背囊里取出了一把长刀,看着几人,道:“要我当汉奸,没门!”
“那就送你上路吧!”拉克申提起手中长刀,身后八名骑士齐齐拔刀。
但猛然间,一股打心底里涌起的心悸传来,拉克申忽然心理一慌,转身向后看去。
那里,一道火光闪烁。
“快跑!”远处,一句正儿八经的京腔响起,张全有想都没想,丢下长刀狂奔离去。
随后,砰砰砰……
无数火铳射击的声音响起,数十弹丸射出,弹道竟是格外精准而不是胡乱地飞去。拉克申额头上如同西瓜被砸破一样,猛地爆开,红的白的洒落一片。其后,几个蒙古士兵仿佛得了疟疾一样,猛地抖动了起来,身上仿佛破布带一样,鲜血飞洒,齐齐软软倒在地上。
只是十息不到的时间,刚刚的杀神此刻就早一步去阎罗殿报道了。
张全有长大着嘴,猛地喘着粗气,茫然地看着草丛之中走出一个个手持别样火铳的男子。他们动作精干,分工明确。有的开始禁戒四方,有的清理地面,也有的将一个个尸首收拾着。
随后,一个看起来有几分儒雅之气的首领模样军官走了过来,看向张全有:“你是边军的兄弟?我是近卫军团的,汪洵。”
“近卫军团……名不虚传……”张全有喃喃着,随后猛地将手中的纸条塞给汪洵:“这是塞外一个刺探情报的兄弟交给俺的!俺……俺逃了出来,他恐怕已经……已经……”
汪洵显然是认字的,他翻开一看,便忍不住心底里猛地一抽:“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图赖伏兵黄崖口!”
看着纸条上的几个字,汪洵喃喃着:“咱们……要被包围了……张庭,快放信鸽!”
……
稍待,一只信鸽振翅飞起。直上九霄。
顺着信鸽的视线可以发现,此刻蓟州的北方,位于黄崖口的长城一片人潮拥挤。战马死命的声音跟着老远都能闻道随地可见的马粪味。
这个队伍犹如长龙一样,越过黄崖口后朝着南方蔓延过去,下宽佃峪,过井儿抵达了位于沽河河畔的蓟州城。只不过半日的时间,全骑兵的这支打着清军旗号的满清八旗军就已经将猝不及防的蓟州守军攻破,一番劫掠以后,清军朝着东面驰去。
在后世于桥水库与北面崇山峻岭相对的小道上,这支清军静悄悄地朝着东面的遵化进发。
而此刻,多铎率领清军进驻了被攻克的遵化城。在遵化西面的东胜右卫陈旧的营地里,由虎大威率领的第一团、徐彦琦率领的飞熊团已经军团直属骑兵营也刚刚结束安营扎寨的活动。
近卫军团的将士们训练有素,安营扎寨也一板一眼。尤其是在自家土地上,来自当地的民夫兴高采烈地干活着,营房很快便修筑完毕了。
给现在的官军干活,那也是有工钱拿的呢。
就是虎大威、徐彦琦以及刘振等人,也是十分期待地想着什么时候多铎会带着军队从遵化城离开。他们虽然跟得很紧,却没有逼迫,一直保持着克制没有发起主力的进攻。
只有每日派出战斗力精悍的前锋部队撩拨着断后的清军,保持着压力,又不过度刺激。
按照虎大威等人意料的,也就是此前一直以来清军的做法一样,过不多久,**一会儿整顿军队的多铎就会带着军队离开遵化城。
只要过了遵化,越过蓟镇的驻地三屯营,明军基本上就可以完成京畿防御的恢复,重新恢复到朱慈烺御驾亲征前的明清对抗势态。
如果真的能做到如此地步,那是显而易见的巨大收获。
虎大威等人翘首期盼着。
只是,这万余近卫军团将士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身后,一支为数两三万的精锐骑军悄然开始从后方突击杀来。
石门镇的官道上,巴尔哈拉身在其间,不禁为多铎的隐忍与算计惊叹。这时,天空之中一只洁白的飞鸽振翅西去,巴尔哈拉兴致大起,弯弓按箭,疾射而去。
那白鸽哀鸣一声,跌入山林。
“甲喇章京好箭法!”身边将士欢呼。
巴尔哈拉傲然道:“射一只鸟算什么?将那明国最后的精锐所谓近卫军团击败,那才是一等一的功勋!打赢这一仗,我保你们人人富贵!”
一干清军士兵闻言,纷纷热烈欢呼起来:“吼!”
“吼!”
“吼!”
……
三屯营北,汉儿庄。
“这位兄弟说什么?咱们被包围了,方才几个追兵已经都被杀了,那一时间应该也是无人追来了。”张全有一脸茫然。
汪洵顾不上张全有了,他迅疾喊来一人,道:“张庭!你即可选一匹快马,日夜兼程,将这个军情传回京师,报给圣上。记住,不要走大道,避开任何可疑人等,一定要尽快将消息传出去!”
张庭就是刚刚那个将信鸽放出去士兵,此刻听了,沉声领命:“属下领命!”
张全有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又有些记得激动:“近卫军团的兄弟,你能带俺一个打仗吗?”
汪洵看着这个老兵,轻叹一口气:“这恐怕不行。不过,留你在外也是不妥。我送你到蓟镇驻地三屯营罢,正好我也得试试,看看蓟镇有没有飞鹰传信,将消息传入京师。必须再保险一些……”
一刻钟后,蓟镇城在望。
这一回,汪洵带着人顺利入城。
没多久,陈永福就见到了几人。
汪洵将消息报给了陈永福,随后,就是死一般的沉默。
“的确印证了此前多铎的一切反常……”陈永福在城楼里的简易沙盘上拿起了一堆的小人,将他们从黄崖口一路放到了通州到蓟镇的广大平野上:“汪千户说的飞鹰传信,我部是有的。王军师,立刻去安排吧。就是这建奴动作……却是要命啊……”
“图赖率领的是入侵宣大的清军,他们是从蒙古草原进来的,全骑兵,机动极快。一朝得到多铎的消息就立刻转移。多铎果真奸诈啊!他见圣上所部近卫军团刚刚平定顺贼,气势正盛,于是便用议和拖延时间。一来给自己争取到了等到援兵翻盘的机会,二来……”陈永福凝望着蓟镇西边,紧跟着清军的近卫军团大军,轻叹一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尽管依旧是大胜,但一连过了小半个月,再有士气也被消磨光了。反观清军,立秋已过,正是秋高马肥北方蛮族最合适的作战的时候。
这个时候,图赖的全骑兵突如其来插在近卫军团大军的后面……
众人顺着这个思路一想,纷纷觉得不寒而栗。
“汪兄弟,汪大人,你咋走了啊……”张全有急了,汪洵竟然走了。
陈永福等第二团将士看过去,也是疑惑。
“圣上给我天策突击队的命令就是,存活野外,一击必杀。我想,既然圣上有此命令,那就必然有我天策突击队舍命一击的时候。既然如此,我等唯有尽快熟悉战场,发挥作用。留在城内盘桓,绝非我部作风。诸君,告辞!”汪洵大步离开,看得众人纷纷心血澎湃。
“有此英武袍泽,诸君,何惧一战?”陈永福声音低沉:“全军预备!”
施展邦、张德昌以及刘世杰齐齐应命:“属下在!”
“准备出战!”
“喏!”众人大喝,气势如虹!
……
蓟镇城内,先一步于城内动员的是振翅高飞的猎鹰。他直飞高空,在弓箭够不着的百丈高空中向着西面飞去。
京畿、紫禁城。
朱慈烺凝望着桌案,上面,堆叠了足足有一人高的奏章。桌案上,随意摆着几份拆开的奏章。里面,议和二字赫然在目。
一旁,李邦华皱眉着,就连他也有些不理解:“圣上,如此上佳的条件,委实是建奴求和呀。放弃这个机会,实在太可惜了。京师百官、士民也难以理解。”
“但这一切,如果都是欺骗呢?”朱慈烺深色淡淡,面带嘲弄:“夷狄,禽兽之辈,会谈信义二字?”
外朝殿上,百官义愤。
枢密院内,猎鹰落地。(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御门听政
承天门前的早晨天蒙蒙亮,人就来了许多。
大明二七六年七月十九日的这一天,是京师百官最需要打起精神的时候。因为,这一天是早朝的日子。大明的御门听政在隆庆六年时定为每旬三次,逢三、六、九日为期,朱慈烺登基以来虽然减少了次数,但也只是改为了逢九议事。
作为帝国的心脏,承天门前这里汇聚了最多的中央机关,犹如后世的中南海一样。
从大明门到承天门的小道有变可谓是京师衙门全部密集分布的地方。这里不仅职权最重的礼部、吏部、户部、兵部以及工部等六部衙门中的五个,也有鸿胪寺、太医院等并非核心部门的官署。
如果说天空之中有一颗陨石砸落在这里,哪怕是承平时节,整个帝国的行政系统也要就此瘫痪,难以恢复。
但今日,这些衙门的官员纷纷不再想着如何处理公务,都被一个震动整个京师的大事件所惊动了,纷纷显得心不在焉,就是早早赶到的御史弹压着秩序,也是心有期待地张望着。
他们期待着,也预料到了即将会有重要的大事发生。
大臣们渐渐次第到了,通往宫内的承天门也已经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宫门打开,内里就是紫禁城。
这时,六科廊的兵科给事中霍亮走到了承天门签站定,表情格外严肃,他朝着一同赶来的兵科同僚与前来声援的都察院御史吴培友点了点头,站在承天门前,轻咳一声,引起了众人的目光。
“诸君!我大明立国三百载,养士百年,进谏正误,就在此日了!”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所有人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纷纷不由站定,全都想起了大礼议事件。
嘉靖三年七月十二日,早朝刚结束,吏部左侍郎何孟春倡导众人道:“宪宗时,百官在文华门前哭请,争慈懿皇太后下葬礼节,宪宗听从了,这是本朝的旧事。”杨廷和之子、状元杨慎亦称:“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坚守节操大义而死,就在今日。”随后编修王元正、给事中张翀等在金水桥南拦阻挽留群臣,何孟春、金献民、徐文华等又号召群臣。随后两百余位朝廷大臣在左顺门跪请世宗改变旨意。
其后势态更是进一步升级到有大臣去左顺门前擂鼓大哭,随后引发嘉靖皇帝的廷杖。光是生生杖毙的就足足有十六人。
付出了十六条鲜血的代价后,大礼议事件告一段落,以嘉靖皇帝胜利告终。
尽管后世有人说,这一场大礼议事件后,大明风骨尽皆沦丧,人人争相谄媚,士林由此污染,就连皇帝的廷杖,也成了一道沾染着前人鲜血的人血馒头,众人趋之若鹜,以为政治资本。
现在,霍亮站出来了。
谁都明白,一场大风波要开场了。
角落里,内阁、枢密院的大臣们纷纷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沉沉的压力。李邦华已经先一步进了紫禁城,他有畅通入内的权力。
杨文岳神情平静,仿佛早已猜到了一切。
吴甡声音低沉道:“只有一个霍亮吗?”
如果是的话,很快就会有人出场收拾掉这一切。弹压早朝秩序的御史已经走了过来,身后十数个锦衣卫力士沉沉地踏着步子,威慑力十足:“诸公,前几日魏藻德、谢升的脑袋,几位这么快就忘了吗?”
听到这一点,霍顿眼中微微闪过一丝闪躲。甚至,通行的都察院都察院御史吴培友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但很快,跟着退步的人就成了前来弹压秩序的御史唐亚以及他身后的锦衣卫,看到这人出场,他们纷纷忍不住止住了步伐,甚至大步后退。
教育与文化大臣昂然挺胸,身着一身显然洗刷干净过的朝服,格外肃穆,挺身而出。此人,赫然就是两朝元老,士林声望格外隆重的黄道周!
“石斋先生出来了!”霍顿见此,顿时激动不已,这是一个重量级的盟友:“人心在此,正误了然啊!石寨先生也要上表谏言!”
“这事情真的闹大了……这一次拒绝议和,甚至斩杀来使实在是不应该啊!”
“这么好的条件白白放弃,往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风波。若是穷兵黩武,可让眼下这刚刚宽裕没几天的国库受不了啊!”
“实在是太好了,有石斋先生出头,这一番进谏就有望了!”
……
“我辈岂是谢升、魏藻德那等卖国之流可比的?”黄道周沉声道:“眼下圣上打下大好局面,好不容易有不费刀兵就能收复辽东的希望。我等食君之俸,忠君之事,岂能愿意圣上空耗此等局面?谏君得失,此乃人臣本分。纵然一身荣辱丢弃,老臣也绝无后悔!”
“让开吧!”黄道周轻轻说了一声。
唐亚深深呼出一口气,挣扎了良久,被吴培友强拉硬拽扯到了一边:“上朝的时间快到了……挡着也不是个事呢……”
吴培友说完,众人纷纷看向一旁一个巨大的座钟。上面,滴滴答答的时间恰巧到了巳时,这是上早朝的时间。也是列位大臣们千恩万谢的一点。
自从朱慈烺上朝一来,终于可以携带着大胜之威,不用去顾忌祖训,将这早朝的时间从凌晨天都没亮的时候改到日上三竿的早九点了。
而此刻,恰好也已经到了九点。
承天门的大门已然打开,唐亚摇摇头,侧身让开了。
大臣们次第入内,黄道周却单独出列,带着霍亮大步走去。随后,越来越多的官员们纷纷离开原本的队列,加入到了黄道周一行人中。
“这是一场大风波啊……”倪元璐低声说着。
一边,杨文岳道:“圣上如何不知道?”
“可是……”倪元璐想起了谢升与魏藻德的事情,但他明白,这两件事绝不是一样的:“这是人心向背的问题,圣上这一次做出的抉择,委实太过离奇了。而且,大臣们如此进谏,绝非如此前那般卖国议和,挑拨圣上父子情深的事例。这是正正当当的进谏……”
对付坏人,人们当然可以毫不手软。
可对付好人呢?
尤其是一个的确是好人,做着大家都以为是的好事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这委实是一件格外复杂,更加挑战处置艺术的事情。
杨文岳没有再多说。
事实上,因为朱慈烺的开阔的心胸与务实的风格,再加上南京建立起来的新一套文武班子让朱慈烺对朝廷掌控力强大,朝廷的风气已经好了许多。
众人都明白,若是崇祯皇帝时代,哪里会有人费尽心思来搞什么进谏?
当年崇祯皇帝召集百官问计李自成杀来应该如何的时候,回应的,只是一个个的沉默。连正常的进言献策都没有,哪里有人有心思去搞什么进谏?
群臣们进入了内金水桥,随后在皇极门前左右分班站定。其间,唯有黄道周依旧领着人,单独排成一列。
霍亮微微有些紧张,但很快,他的紧张就变成了另一个心情。
“圣上来了!”黄道周说完,朝堂之上全体文武纷纷打起了精神。
朱慈烺大步走来,却罕见没有坐下,他站着,目光落到了黄道周等人的身上,朗声道:“老实说啊,朕总觉得,这个朝会的意义委实不大。”
人群嗡嗡嗡地闹了一阵,他们万万没想到,朱慈烺上来就放了这么一个大炮。
黄道周也是微微一愣。
这会儿,朱慈烺一步一步,走到了黄道周的身前,看着身后一个个激动又义愤的官员,轻声道:“但朕有时候有想,将我隔绝在九重宫阙之中,又如何能听到最真实,最正确的声音?又如何能明白,要正确地做出决策?有时候,错误的决策比最贪婪的贪官污吏都要更加让人痛惜。所以唐太宗纳谏,将魏政例为榜样。今日,朕听闻,有人面陈谏言,很好。朝会的意义,至少能体现在这里。黄卿,你觉得呢?”
“圣上……愿意纳谏?”黄道周楞了一下。
他的身后,霍亮忽然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就仿佛,凝聚了数日的力气就为了今日一搏,没想到,却是一举打空了。
“谏言,自然是要纳的。拾遗补缺,这是谏臣的责任,不畏惧君王的权威而进谏,这是作为大臣的担当,是理应褒奖的勇气。”朱慈烺小道:“所以,黄卿的勇气,朕是钦佩的。黄卿的操守,朕是信任的。但朕鄙夷的却是,我大明,有骨气有胆气有那一腔正气的谏臣太少了。少数的几个,却不再谏臣的位置上,如黄卿,是就任教育与文化大臣的位置上。”
黄道周忽然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果不其然,不少目光悄然间汇聚到了霍亮的身上。
霍亮扭捏了一下身子。
朱慈烺道:“各司其职,这是朝廷官员的本分。只可惜,有些官员,却只顾着搏一把惊天的大新闻,便以为可以利用舆论的声势来强行达成目的。国事决策,沦为意气之争。有人说,我大明最好当的官儿,便成了那等清贵言官,仿佛拿着一个言者无罪的牌子便可以肆意妄言,却不知,闹了多大的笑话!”
霍亮明白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朱慈烺,沉声高呼:“圣上!臣乃兵科给事中霍亮,有一谏言,请奏圣上!若圣上不纳谏,则臣今日长拜于此,绝不离开!”
“好!”朱慈烺笑道:“你想说,好哇。朕给你机会,给你大大的,足够的机会!”
霍亮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敢问圣上,缘何如此上佳的条件,依旧一意孤行,不愿议和,收回辽西一直到宁远锦州之地!而今天下盗匪肆虐,灾祸四起,正是需要与民安息的时候。国库这些年空空如也,近来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积蓄。若是再穷兵黩武下去,这大明社稷就要完了!”
朱慈烺静静地看着霍亮,又看向黄道周,微微一阵沉默。
场内气氛一下子绷得格外紧张,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切,静静地等待着朱慈烺的变化。这几乎是一个注定划时代的举动。
考验朱慈烺政治智慧的时候到了。
朱慈烺看向黄道周:“黄卿,也是这个意思吗?”
“臣……的确非谏臣。按说,这是臣职责外的事情。但臣……委实难以理解,这放弃议和之举。”黄道周沉声说着。
朱慈烺大步走去,看向都察院御史吴培友,笑道:“这位爱卿也是如此想法吗?”
“臣……委实不能理解拒绝议和,斩杀来使!”吴培友躬身回复。
朱慈烺一个个问过去,几乎将黄道周身后的所有人都问了个遍。
毫无疑问,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都在支持议和。
朱慈烺环顾过去,目光从大明中枢的文武百官之中一一扫过,一个个目光对视之下纷纷怀着各样的心思。有不解,有疑惑,有担忧。
霍亮喘着粗气,静静等候着朱慈烺的回复。
朱慈烺拍拍手,枢密院的顾炎武拖着一只猎鹰跑了过来,当场从猎鹰的爪子里拿出一只圆筒。
这时,枢密院枢密使杨文岳道:“这是枢密院里最紧急军情才会用得到的猎鹰密信。”
朱慈烺示意顾炎武拆开圆筒,取出一封书信,里面,明文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
“图赖伏兵黄崖口!”
……
“建奴增援了,他们根本没有想议和。”顾炎武冷静地说了出来。
殿下,微微一阵寂静。
随后,就是轰然爆发的喧闹。
杨文岳冷漠地道:“的确,建奴根本没有想议和。他们只是用议和来拖延时间,要不然,一个区区降臣,有胆子敢放言将黄台吉时代就打下来的锦州给吐出来?”
百官尽皆哗然。
黄道周愣住了,他忽然觉得面色涨红无比,但旋即,又不由由衷地感叹:“还好吾皇圣明,坚持了这一切……要不然,就中计了!”
“给事中,给事中!”这时,兵科给事中霍亮猛地倒在地上,身边,吴培友扶着霍亮,大力掐着人中。
霍亮脸上青白交加,竟是登时就晕过去了。
【最近一周私事比较多,烦人,有些干扰状态,写作进度也时好时坏的。今天更新晚了,抱歉。大明最后一个太子qq读者群号码:15146926。想要催更讨论剧情聊天就来这里吧!我的读者都欢迎来加哟~】(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亡国灭族,不死不休
黄道周是大公无私,但跟随而来的无数御史言官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在高呼议和,显然就远非那么单纯了。
眼下,建奴伏兵的消息一出,他们纷纷明白,大势已去。
至于其余人,更是在明白这一紧要环节后纷纷变得惊慌难安。
“若是真让建奴得逞,近卫军团主力被辅兵伏击,那到时候转过头来被逼着要议和的……就是我大明了!”吴甡巴巴地看着朱慈烺。
眼前,他们的皇帝陛下成了唯一走出这个困局的希望。
朱慈烺环顾众人,沉声道:“诸位爱卿,和平,从来不可能用纸笔文书轻易祈求得来。和平的来之不易固然珍贵,但战争的威胁与敌人的阴险狡诈从来没有远离我们。当我们可以谈论和平的时候,永远是在我们获得胜利之后。因为,有无数的帝国将士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一切捍卫我们的安全。在这样的安全里,我们才有资格奢谈和平!拥有强大武力的依靠,以战场之上的胜利作为基石我们才有理由真正相信,我们可以奢谈和平,而这样的和平,才是可靠的和平!”
奉天门前一阵寂静,众人静静地听着朱慈烺的话语,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吴甡心道:他们这些书生的确是坐享太平太久了,在官署之中,以为这天下真的可以一纸文书达成上百万将士抛头颅洒热血都未做到的事情。
黄景昉不由想起了这些时日来朝臣们迅速膨胀的自信,事实上,面对战略局势的判断,朱慈烺依旧是最准确的。
更多的朝臣们则是想得更加简单,他们想起了前几日对收回辽西恢复和平时的期盼,对比现在清军伏兵黄崖口的景象,每个人都是怒气冲冲,纷纷感觉收到了极大侮辱。
这样的欺骗,差点就酿酒了大错。
于是百官们见朱慈烺如此开腔,顿时纷纷高呼。
礼部侍郎丘瑜咬牙切齿:“战!绝不能绕过鞑子这群无信之徒!他们敢欺骗我大明上下,便要那建奴亡国灭族!”
内阁首辅黄景昉昂然挺胸:“微臣启奏,此战,不死不休!”
李邦华朝着杨文岳等人对视一眼,纷纷面色肃然,齐齐高呼:“臣等附议!”
“让建奴亡国灭族,不死不休!”
“让建奴亡国灭族,不死不休!”
“让建奴亡国灭族,不死不休!”
……
庞大的国家机器开始动员了。
来革新后的新任内阁与枢密院开始将帝国的全部战争潜力动员。
户部与兵部迅速开始筹措军资。无数行政命令从中枢飞出,到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各处衙门,海量的物资开始动员汇聚。
来自枢密院的指令由飞鹰飞出进入宣府、大同以及山西,边镇的军队摩拳擦掌,大同的边军开始向北进攻。宣府的边军则与齐贤所部第三步兵营一同迅速向京师开拔。
京师里的喧闹开始多了几分沉重与肃穆,得知了的欺骗与狡诈后,百姓们的愤怒汇聚成了无穷的力量海洋。
丰台大校场的门前,到处都是应征入伍的人海。
民兵预备役与辎重营的扩充迅速完成,一共超过五万石的军粮开始向东一路押运,沿途兵站、驿馆在短短数日的时间里得以建立。
庞大的帝国机器在这一刻开始焕发了生机。他们用着一个同样的信念,决意将来犯的建奴给与最严厉的惩戒。
但当几乎一切战斗准备都完成的时候,一个疑问迅速在众人的脑海里升起。
“谁去出战呢?”京师的大街小巷,各处茶馆里纷纷念叨了起来。
就连枢密院的军务会议开场的时候,不少军师们也是纷纷愁眉苦脸。
从山西回来的顾炎武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我大明眼下可战之兵除了近卫军团一系列下,也就是边军了。宣大山西三镇这一回是解脱了,但都距离太原,纵然调拨过来,恐怕缓急时间也难以救场。黄崖口就在近卫军团主力的西面不远处,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会超过半个月。这个时间里,哪怕是距离最近的宣府军也难以抵达。”
“没错。”李定国指着沙盘上宣府的位置道:“事实上,山西与大同现在的任务是趁机一个向北进发,恢复边镇的防御,一个向南西进发,剿平顺贼残余的同时进攻草原,打击蒙古人的战争意志。最能帮到我们的是宣府军,在那里,还有此前增援过去的第三步兵营。但他们距离京师有足足三百五十里,又是山路,行军困难。军令是已经一早发出去了,但抵达京师的时间……往好里预计是五日,但保持战斗力的预计,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指望不上了。”顾炎武感觉有些丧气:“他们可以作为预备队,加入到总的决战里。但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哦?我也觉得。”李定国笑着道。
“我是觉得,圣上既然能够在百官进谏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建奴会反复,一早就决定拒绝议和。那么,以圣上的打算,是绝不会如此仓促的。如果只是将宣府军作为预备队,那么也显得有些单薄。以边军往常的水平,这一次来的估计也就不超过一万人。这对于实际兵力达到十五万人的清军而言……显得并不够。”
边军可不是近卫军团这种新式军队,他们缺乏足够的火铳,也根本没有时间仓促训练。故而,没有足够的数量,调拨他们上来就只能用来准备前线战败后的京师防御。
“勤王的号召,圣上事实上已经一早就开动了。”李定国一直都在枢密院,比起去了一趟地方的顾炎武消息就多多了,他朝着身边的同僚一拍手,很快一叠战报就递给了顾炎武:“很多时候,我们才能事后诸葛亮地发现,圣上的预料,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先平顺贼这个战略的效果,现在发挥了!”
顾炎武拿起一叠一叠的战报,只是看了一眼,目光就越来越亮。
上面,是祁山、徐焕武等军队不断收复山西地面的战报。这些顾炎武当然明白,但更加让他感觉眼前一亮的还不止于此。最关键的……
是河南方面的战斗!
“圣上在获鹿镇大胜后,不过三日的功夫消息就传到河南去了。傅如圭发动了总攻,在顺贼得到消息后一举攻克了洛阳,将在南面作战的顺贼大将刘芳亮击败,乱军之中,刘芳亮被地方民团击杀……其后潼关入手。如此,南线的第三团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了。”李定国说着,满是得意。
事实上,作为后世用战功证明了的名将,调拨傅如圭部第三团北上也是李定国亲自向朱慈烺请奏的结果。作为奖励,这一回李定国将会以营校尉的身份进入第三团,担任组建后一直由傅如圭亲自带队的第十步兵营作为校尉,加入此次东面的战斗。
“这么说……”顾炎武眯着眼睛,顺着黄河,一路点到了天津。
李定国大笑,道:“是啊,我很快就要随圣上再次出征了。这一回,就拜托李军师代我留守京师枢密院了。”
“定不负所托!”顾炎武小道。
李定国起身要走,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对顾炎武笑道:“其实,顾军师很快就能体会到另一个惊喜了。圣上执着于先平内贼,更不止能够释放第三团呢……”
……
西安。
留守这里的是党守素,作为老八队的老将,党守素是李自成的心腹,也是军中少数几个权将军。地位尊崇,又因为党守素信佛,一向与人为善,故而内外都对党守素十分尊敬。
就是党守素自己,也一向但求心安,少有焦虑不安的时候。唯独今日,他站在原来孙传庭的三边总督府邸里,环顾四方,心头一片焦虑。
闯王,哦不对,是陛下。大顺国的陛下出征,结果失败了。
明国的皇帝一样胆色不弱,御驾亲征,结果一战之下就将此前博得偌大威名,几乎要将天下吞并的李自成杀败。
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山西就此易手。
不仅如此,南面跟着策应李自成的刘芳亮大军也是落败,刘芳亮这么一个大将竟然被几个地方民团给杀死。
如此巨大的挫败汇聚成了西安的天空的阴云,让所有人都是心头沉重。
这个时候,忽然间党守素听到门外踏踏塌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党守素是留守大将,寻常没有急事是没人敢打扰的。但有一人除外……
这就是李过。
作为李自成的侄子,李过在军中身份尊崇,此刻大步跑来,却是喜气洋洋。
见到李过,党守素心中有些异样,但很快就明白了。
他轻声道:“太后已经决定要立谁为帝了吗?”
李过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有些扭捏,但很快就应道:“太后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就是……就是我。不过,这一回我来的不是为了此事……”
“那是为何?”党守素疑惑不解:“陛下驾崩,大顺自然要重新凝聚人心,要不然这天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是因为出现了转机啊!”李过笑道:“那东面的官军竟然撤了!只留了几千兵守着潼关,而且!北面山西的官军主力也退了,盖因这一回清军大举来攻,官军的主力被纠缠到京畿去了,如此一来,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转圜啊!”
“这可真是大喜事了!”党守素大喜过望。
李过心情也是一样格外舒爽,心道:“如此一来,我也可以将这登基大典大大操办一回了。将我大顺的士气好生鼓捣一下!”
党守素狠狠点头。
他们万万不会想到,此刻,西安西面的州县已然全部改旗易帜了。
西安有四门,东墙长乐门、南墙永宁门、西墙安定门、北墙安远门。这西墙安定门的守将就是确山伯王良智。
王良智其实没有什么名头,虽然是这大顺朝廷的确山伯,却也一样没什么人注意,甚至也只是分配到了西门拿去守城。
要知道,这眼下江山,最紧要的地方显然就是东门与北门。那是大军出入的地方,军机重地。
显然,王良智守着的这个西门不是紧要的地方。
可为什么一个不重要的战将却拿到了确山伯的伯爵?
要知道,就是刘宗敏也只是一个汝侯呢。
在西安城里说王良智,八成是没有多少人认识的。可要换个名头……说是王根子,却很多人就明白了。
此人,便是当初西安守将,开城投降的那位。
“特娘的,不管了,干了!反正跟着造反是没前途了,这会儿趁着还能卖个好价钱,此刻不卖,更待何时?”王良智说完,就去召集亲信。
但这会儿亲信却大步跑来,急切道:“爵爷不好了!北门的守将,跑了!”
“跑了?肯定是提前投降了!那劳什子党守素和李过都是瞎的,竟然不知道孙传庭打回来了啊!”王良智说完,一跺脚,道:“还愣着干什么?扯旗反正啊!”
……
城西,一个硕大的孙字大旗立了起来。
这个后世传言“传庭亡而大明亡”的男人……回来了!
孙传庭看着前锋直入城内,重重吐出一口气:“我孙传庭,打回来了!这顺贼,彻底平定了!”
陕西已然恢复,大明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终于可以动员自己的全部力量北上……
迎击清军!
……
东胜右卫的营地里,第一团朗将虎大威一大早就起来了。还未等他走出营帐,就发现有一人大步跑了出来,竟是飞熊团的朗将徐彦琦。
“出大事了!”徐彦琦表情严峻。
虎大威心理一个咯噔。
没多久,骑兵营的刘振也跑了过来。
“到处都是人……”刘振下了马,看着徐彦琦摇了摇头:“堵得严严实实的。”
“是我们的后路……突然出现了清军。”徐彦琦沉声道。
几人一同登上营地附近一处制高点里的高台,这是为了方便指挥临时修筑的建筑。没多久,虎大威掏出了千里镜,镜筒内,四面望过去,全都是蒙古八旗与满洲正黄旗的旗号。
“不是遵化城的清军……”虎大威这么久了,自然认得清军的模样是什么。
“我们……真的被四面重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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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飞熊团的新打法
大明二七六年的七月末是阴沉的,也是鼓舞的。
遵化的局势也是如此,有些遗憾的是,阴沉属于大明,鼓舞则被清军所有。如果在想要细究,仿佛可以看到阴沉的明军萦绕着一点划破阴云的希望之光。而清军的主将豫亲王多铎此刻却有那么一点别的情绪在多铎的心中升起。
“洪承畴……果然还是被下狱了啊。”从京师里传来的消息让多铎有些感叹:“只可惜库门也跟着一刀砍了。不过,能够拖延下这半个月,已然足够了。”
半个月的时间,不仅让一直以来携带着大胜之威,锐不可当的近卫军团主力被拖着行军了数百里,疲惫不堪,士气跌落,更赢得了对于多铎而言最关键的援军。
在西路入关侵扰宣大等地的图赖所部绕道黄崖口来援,而今已经进入关内,从遵化西面杀来,断了虎大威等人的后退之地。
战略之上的对决有一个十分关键的点,便是战略主动权。
这个主动权有一个很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自己决定开战的时间和地点。毫无疑问,通过议和的欺骗之举,虽然清军一路东撤,却获得了战略上的主动权。有了这个主动权,便可以获得战争的优势。
至少,这一番图赖所部明军被断了后路以后,四面受敌的近卫军团就插翅难飞了。
一旁,吴三桂心中暗道:“这明国皇帝朱慈烺却与那崇祯皇帝截然不一样。竟然能够在伏兵出现之前察觉到不对劲,而不是执着于所谓议和之举,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一回近卫军团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大明的百战强军,终于可以被我大清拿下了。”正白旗固山额真阿山由衷地感叹:“一退数百里,将士们的意见都很大呢。”
另一旁,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不住点头:“他娘的,这些天憋着气一直退退退,士气也要跟着退光了。眼下,可总算熬到头,可以狠狠将这些汉狗杀光了!看那明国的够皇帝没了这劳什子近卫军团,还要有什么依仗?”
“到那会儿,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这大明,就在豫亲王手底下随意**了。豫亲王英明啊!”孔有德谄媚地笑着。
耿仲明不甘落后:“将士们原本都有疑虑呢,末将一直都说,豫亲王之能,定然有后招。这不,这一回援军抵达,我大清将士都是士气沸腾!”
“就等着为豫亲王开这头功,豫亲王,末将请战!”尚可喜大步上前。
帐内一片嗡嗡闹闹的,多铎一扫这些时日来的愁眉,高声道:“好!各部听我将令,出战!”
“喏!”帐内一片鬼哭狼嚎。
旋即,都遵化城内四门大开,十数万清军将士滚滚西去,将东胜右卫团团围住。
……
近卫军团里。
瞭望塔上的石敢当声音如雷:“东面建奴兵马一万二,步骑三七分。骑兵位置在朝阳沟的坡地上埋伏!看旗号,是正白旗的兵,其固山额真是阿山,我看到他的旗号了!”
“南面有镶白旗的,正红旗,镶蓝旗等旗号的八旗军。建奴的蒙古的都有,为数在两万左右。还有一些民夫,他们在填战壕!”
“北面来的是汉军,三顺王的兵都在!还有……那汉奸吴三桂的关宁军!啊呸,南面的都是汉奸八旗军。他们后面就是多铎的亲军,这厮在督战哩。不过……南面的兵太多了。这是他们的主力!”
……
“西面呢?”虎大威问道。
虎大威话音刚落,就见石敢当又嚷嚷起来:“西面的清军也来了!是图赖的正黄旗,还有满洲八旗军,约莫满洲军一万人,蒙古军一万六七的模样。他们朝着西南而去!”
“一开场,就投入了好大的的兵力。”刘胜沉着眉头:“建奴是打算速战速决啊!”
“守,还是进攻?”刘振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眼前之敌,想要战胜单凭我们的力量恐怕做不到了……我们原本的目的只是驱逐建奴在京师肆虐。对阵十数万建奴大军已经算吃力,眼下这个四面重围,内外补寄断绝的关头战胜对方,恐怕太过困难。”夏晨说完,大家都是一阵沉默。
虎大威作为朱慈烺任命的临时统帅,拍拍手,拿出了军用地图:“没错,所以我们的目的……是撑住,等到来援。至少,度过今日初战这一关。眼下距离日落黄昏还有两个时辰,守过今天,这是我们第一阶段的目标。”
知晓西面有伏兵杀来的人并不多,眼下消息还暂时限制在指挥层中。但毫无疑问,一旦四面重围的消息传来,军中都将嫌弃哗然大波。这种反差,恐怕会动摇请全军的战斗意志。
故而,无论是为了多活一天是一天,还是达成全盘的战略目标,守住第一日都是最关键的。至少将士们能够接受四面重围的现实,而不是在胡乱之中分崩离析。
“但恐怕……建奴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对方是要以泰山压顶之势……借伏兵来袭击溃我们。他们是不会想让我们等到援军的……”刘振有些悲观。
“圣上会救援我们的。”虎大威深淡淡地说了一句:“告诉 诸位一个好消息。”
众人纷纷提振了精神,看过去。
虎大威道:“圣上一早就拒绝了议和,所以圣上对此战早有预料。我们坚守下去,就一定会有援军来救我们!甚至,以圣上对战略的计算,我们还能有击败多铎这个狡诈建奴的机会!别忘了。当初圣上没有在获鹿镇上放qi 飞熊团,眼下建奴奸计施展,也绝不会无动于衷。”
“获鹿镇一战是如此,当年攻入盛京的时候,也是如此!”徐彦琦也跟着打气。
“圣上定然会来的!”刘振信誓旦旦。
众人闻言纷纷提振了一点精神。朱慈烺可不是之前崇祯皇帝时期那些草包无能的官员,各自为战,见死不救。当年高起潜就是这样让卢象升孤军奋战,坐视被清军歼灭。
在近卫军团里,各部彼此护住,比旧式明军高的不知道 哪里去了。
唯有角落里,徐彦琦默默地念叨了一下,很是心中叹气。
朱慈烺不会放qi 近卫军团的袍泽这是自然的,可朱慈烺拿什么来救?大明虽然富有四海,但可战之兵在边镇,距离这里都是极为遥远。
就算是蓟镇那边有兵,可他们又如何知道 伏兵来了?
等这边开打,那边闻到了消息,蓟镇哪怕第一时间动员,第一时间决定不顾一切前来救援,那黄花菜也凉了。
更何况,驻守不远处蓟镇的陈永福部第二团当年就对战过一回来犯清军,结局惨烈,折损严重,此刻只有守住三屯营蓟镇治所为全部任务,恐怕不会在不知晓情况之下,去做这种连大本营都不顾的冒险举动。
至于朝廷调拨其他兵马,好像都是远水不解近渴。顺军一破,宣府大同以及山西三处边镇都能兵力释放 ,可山西大同太过遥远,唯一近一点的只有宣府军了。
可惜的是,等宣府军来,只怕半个月都过去了,那时候,大明就只能被各个击破。宣府军纵然来了,最好的情况也是成为加强明军力量,作为守住京师这道底线的预备队。
但现在谁会在乎预备队?当务之急都解决不了呢。
似乎想的有些远了,徐彦琦将这些遥远的念头收了起来,若是连眼前第一日都守不住,其他的也的确没什么可谈的。
这时,虎大威的地图已经在桌案上平铺开:“关键的节点,是守住卫所周围这三个防御节点。”
“第一个,是位于西北面的曹家堡。这里是我近卫军团炮兵在北面山上的阵地,守住这里,便可以护住东面的战场。”
“第二个,是位于东南面的宽河千户所。这是第二个关键点,也会是这一战的主战场。是附近可以铺开最大的平地,清军一定会来。”
“最后一个,是城西的十八里庄。这里……恐怕会是这一战最艰难的地方,这里几乎没有现成的防御堡垒可言。但我们却要面对超过至少两万人的进攻……而且距离遥远,恐怕难以得到炮兵的支援。”虎大威沉声道:“最艰难的西面战场,我们第一团接过去。”
“让我们飞熊团上!”徐彦琦刚说完,就被虎大威摆摆手。
“第一团有圣上此前布置下来的铁蒺藜,战斗工兵也属我第一团训练 得最为完备。所以,这一次不用争了。更何况,飞熊团作为王牌,要直面东面的战场。清军的三顺王都装备了许多火铳,是这一战里变数最大的意外 。第一团有信心挡住今晚,但清军的火器水平如何,我们不知道 。而且……东面,这里,胡子村,阿山的正白旗在这里,恐怕不会单单只是为了督战。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他们肯定会加入进来。到时候,能不能挡住……”
“除非踏着我飞熊团全体将士的尸骸过去!”徐彦琦斩钉截铁。图赖所部的正黄旗虽然是满洲八旗军里最强者,但到了多尔衮时代,其实已经是以两白旗为尊。补给、军资都十分优先,甚至有原来两黄旗的牛录直接调拨了过去。
作为近卫军团的王牌,接住建奴的王牌十分映衬。
“好!”虎大威没有废话。最后,他看向刘振。
“这一回是攻守之战,骑兵营作为预备队,暂且先在北面护卫曹家堡,配合这一次的预备营收好孤子山上的炮兵阵地。”
“得令!”刘振同样没有废话。
“诸君……共勉!”虎大威说完,转身离去,大步朝着东面进发。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随机,军令一层层传达下去。军中果不其然开始出现了恐慌。
获鹿镇的胜利已经差不多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尽管赏格都已经确定,赏银都已经通过恒信钱庄的汇款渠道交给了各个将士们的家人。但他们这的确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一个月里,他们都在奔波行军。曾经进入京师得到褒奖功赏的兴奋劲头渐渐消退,不能开战又要****紧逼的高压让将士们疲倦不堪。
这个时候,忽然发现 自己被耍了,后路出现了超过两万偷袭而来的清军,这如何不让众人恐惧?
第一次,皇家近卫军团的将士们对自己能否一直保持不断的胜利感觉到了怀疑。
悲伤的气氛开始萦绕整个军营,尤其是面对西面杀来清军的第一团将士。
石敢当依旧是迷迷糊糊的,他也得到去传令的任务,作为军中身量最高的大汉,他方才临时充当了观察战局的任务。但当观察完了敌情以后,忙碌的将官们却忘了这个人的处置,直到最后夏晨见传令兵稀少,便将这个大高个当作传令兵去掷弹兵队传令。
作为军团中的精英兵种,石敢当对掷弹兵队算是颇为熟悉了。他刚刚加入军务的时候就因为手长脚长,臂力过人而被特批进入飞熊团的掷弹兵队。
这支从全军之中优中选优出来的部队听闻西面来了两万清军以后,纷纷不为所动,只是说道:“我部已经即刻准备 作战,这就出发。”
“行啊,一起走!”石敢当大笑着。
掷弹兵队进了西面的战场时,忽然间一阵目瞪口呆。
此刻,遵化城附近少见的原野里,到处都是躬身劳作的人。这里不仅有近卫军团的战斗工兵,也有加入此间的民夫。他们装备齐全,一水的铁质农具,一筐筐土对在地上挖出,也不知用了几日功夫,西面竟然坑坑洼洼的,全都是一圈又一圈的壕沟。
这一道道如迷宫一般的壕沟将整个战场大部分地方全都挖空,每个三十步上仅存几个没有挖空的地方,上面赫然都是一个个的炮台。一门门虎蹲炮备好了霰弹。
看着看着,石敢当不由地走了过去。只是一路走到战场边缘的时候,石敢当忽然绊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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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牛刀入黄油,犀利
位于遵化城西面的野地里,上午的太阳还未毒辣。但石敢当的倒下却吓了大家一跳。
石敢当倒下的很突然,几乎毫无预兆的就让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猝不及防倒下去。但接下来的事情却更加惊奇。
很快,石敢当就发现自己被一根细细的铁丝辅助,前方一通三道铁丝升起,在半空之中石敢当扶了起来。石敢当愣愣地摸着这些仅有三道的铁丝,呆呆地细想了起来。
“那大个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刘胜看着这些人的装束,很快认了出来:“是掷弹兵队?你们作为预备队,现在远还没有到要参战的时候。大个子,你的哪个队伍的?”
“俺是飞熊团的,夏军师让俺来传令……”刘胜摸着这些铁丝,发现战场上不知道何时一圈圈的铁丝已经立了起来,又悄悄放倒。显然,这是第二道防线。作为埋伏预备用的。
“你们这个打法,好生新鲜啊……”石敢当说着。
刘胜却哭笑不得:“你飞熊团的现在离场来我第一团里参战?胡闹,还不快回归你在飞熊团的所属!”
“好嘞。这位大官,啊不对,这位长官。飞熊团的这个真是厉害啊,俺看你们,要打一个大胜仗,搞一个大新闻啊!”石敢当这会儿还有些没脱离刚刚瞭望塔上观察手的身份,嗓门那叫一个大。
各处壕沟里,一个个脑袋张望起来,看着这位铁塔一般高个的汉子,微微纷纷聚集目光过来盯着。
这些目光藏着惊慌,又有些隐隐的期待。他们听着石敢当的声音,胸腔里曾经的豪情再度涌动。
刘胜心中忽然间有些热流涌动,他看着将士们,高声道:“兄弟们!飞熊团的袍泽说咱们能打一个打胜仗,你们说……能不能啊!”
“能!”万众齐呼,直冲九霄。
……
石敢当回到了飞熊团的营地里。
一向以攻坚为荣的飞熊团没有选择就地防御,回到队伍中的石敢当很快便被飞熊团掷弹兵队要了回去。这位因为高个儿被各处将官认得记忆深刻的汉子重新回到了自己刚来时加入的队伍里。
位于宽河千户所,飞熊团的团属火炮开始校对射击。
轰……
一发火炮正中敌军大阵中间,随机,清军的阵中一阵嗡嗡闹闹的。过了十数息的时间,轰轰轰地几声轰鸣下,清军回应了一共三枚火炮。
当然,都打歪了。
战争在炮火声中宣布了开场。
徐彦琦放下了望眼镜,对面的敌军也已经开始列阵了。让徐彦琦凝眉的是……
对方排列的赫然也是大方阵。
都是那些前面都是长枪手刀盾手,四角分布着火铳手的阵列。这几乎是与大明皇家近卫军团引以为傲的军阵一模一样的阵列。
要说唯一有些不同的,或许就是三顺王汉军们的队伍显然更加庞大了。或许是缺乏基层军官的原因,近卫军团的一个方阵是一千六百余人,但清军一个方阵却庞大得有足足六千余人。
“建奴是想在什么地方跌倒,就在什么地方爬起来呢……”徐彦琦低声说着。
“那也要他们有这个实力!”夏晨微微傲然。
得到了兵力补充,又经过了获鹿镇一战历练后,飞熊团的兵力扩充到了七千人,下面有一个整编营两个不满编的步兵营。
而他们的对面,则是三顺王足足超过四万五千人的大军。超过一万杆火铳被敌人所用。显然,火器的力量已经不再是单单明军所独有。
这四万五千人在广阔的城外平地上铺开,一个又一个庞大的方阵层叠排开,朝着官军进发。
对此,飞熊团毫无畏惧。
“到要看看,清军有多大的本事!”徐彦琦说着,心里忽然间有些不妙的预感。他瞥了一眼多铎旗帜下隐隐绰绰看不清楚的军队。
“保留了一个千户的预备队,还有掷弹兵队!”夏晨朝着徐彦琦说道,猜到了徐彦琦心中的不安。
徐彦琦缓缓颔首:“进发。”
此刻,从天空之中看过去。两支军队开始缓缓接触了。
来自孤子山中的炮火隔着上千步的距离遥遥轰杀而来,配合着炮弹在空中呼啸的声音,来自飞熊团的将士们迈着整齐的步子,唱着嘹亮的军歌,沉稳地冲了上去。
这一刻,面对这一切的孔有德、尚可喜以及耿仲明忽然有些迷茫。
他想起了与近卫军团第二团作战时的景象。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明军有一天竟然会如此不惧战斗。
每一次驱赶大军战前作战,哪个将官不是拼命地想着,要花多少银子才能鼓舞起足够的士气?
但现在,这一支军队进发了,朝着他们杀了过来。但此前,没有废话,没有麻烦的开拔上阵重重银两。
“好像,没有开拔银。”孔有德低声说了一声:“仿佛……是要上来砍瓜切菜一样,而不是进行血肉之搏,生死之战。”
这时,尚可喜的亲卫们奔走自己军阵各处角落,将事先准备好用来鼓舞士气的话语说了出来:“此战,毙命官军一人,赏银五两。此战若胜,全军赏银十两。上阵银每人三两,现在就发!”
哗啦啦的,一个个大箱子被掀开。一个个三两小银锭分发到了汉军八旗将官们的手中。
银子入手之后,汉军八旗的大军士气上升,喊杀之声不断响起:“杀杀杀!”
“豫亲王有令,杀进京师,三日不封刀!”耿仲明从多铎军阵身边跑来,又加了一句。
“大清万岁!”无数欢呼声更加嘹亮。
“豫亲王千岁!”
“杀啊!”
……
汉军八旗军开始朝着明军出发。
角落里,并没有得到进攻命令的吴三桂喃喃地看着这一切,道:“他们真的曾经都是明军吗?”
一支纯粹专业的常胜之师,一支拿了银子才有士气的汉军八旗,两者对比高下自然立判。而讽刺的是,后者却也曾经是大明的军队。
而且,对于这支八旗汉军,不仅吴三桂认可他们的战斗。满清上下,包括此前近卫军团外的其他明军也都必须承认,这些汉军八旗比起他们在明军阵营时候里战斗力更加彪悍。
只是,今日的他们碰上了飞熊团。
超过五倍的兵力压了上去,战场之上,鼓声擂动。
双方都是堂堂正正列阵出击,没有一点花哨。东边,一共出动了九个庞大的方阵,如同九个身高两米的举人挺着大肚子大步走去,气势汹汹,目光凶恶。
超过六千余人的庞大方阵就如同一个人拥有两米的身高,超过三百斤的举人一样。汉军八旗的方阵踏步之下,地面嗡嗡嗡地,脚步声延绵不绝,煞有其事。众多的数量就如同身高,密集的士兵聚集起来排列成军阵,如果简单以单个士兵杀伤力来计算战斗力,堆叠起来的人数就如同巨大的体重一样,十分具有威慑力。
相反,相对于汉军八旗,飞熊团便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一样分为六个方阵的飞熊团方阵排开以后,却是看得格外清爽。虽然人数极少,却有一种六个精壮大汉的感觉。
相比汉军八旗排列的军阵,飞熊团的六个方阵移动极快,军令一出,便如臂挥指,彼此配合默契,缓缓上前,数千人犹如一体。
相反,一共九个方阵的汉军八旗却是分属三顺王,一共三人。他们虽然都是一体投靠满清,却是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际遇。不仅彼此实力不一,各自心思也不一。
故而,九个方阵,左中右三路并进之下,没走数十步便需要重新号令整顿。
对此,不管是孔有德、耿仲明还是尚可喜都没多说。毕竟,这四万余人上了战场,能够让他们不像一群野猪乱跑就已经很有本事,能指挥起来上阵战斗,那就是专业水准的将官。能够走数十步再整队,更是已经算得上训练频繁,战斗力初成。
后方,预备队里,石敢当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怎么又停下来了……俺们打仗,可就一直上了,一步没停呢。”
身边,夏晨道:“那我们也停一下……”
“各部整顿军阵。”夏晨传下军令。
哗啦啦……
飞熊团停了下来,一阵短促的杂乱后,位于明军战场的这一方,寂静无声,连一个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风吹拂过来,飞石滚动,打破了这么一点沉寂。
但反观对面,眼见明军动了,九处巨大的方阵却一下子乱了套。他们本来还在行进之中,一见对方停了下来,自己也顿时不敢继续动了。
可这么一个停止的命令传下去,九个方阵却一下子乱套了。内里一片尘土飞扬,嘈杂之声不断响起。
“中军是孔有德,北路是耿仲明,南路是尚可喜。尚可喜兵马最弱,内部调度最为混乱,从这里进发!”徐彦琦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迅速下令。
“包果!你率领你部作为主力,突入马纺岭,抢占这个高地。”第一道命令发出。
“喏!”包果是个身材高壮,身披全身板甲,装得如同这个营号的名字一样,一头熊一般。他所部兵马是飞熊团里唯一一个建制完备的营伍,
“杨甲一!”徐彦琦又看向另一人,这是个看起来仿佛书生一样的汉子,跟着飞熊团一路战到现在,手底下的营伍虽然不满编,却操练得最为稳当:“你部最能守,挡住耿仲明所部。”
“末将领命!”杨甲一沉声说着,面不改。
“其余各部,随我迎战孔有德。”
……
飞熊团动了。
这一动,迅猛如飞,一朝军令下达。各部即可开动,原本被飞熊团这一惊一乍弄得军阵都不稳的八旗汉军一见这动静,顿时也紧跟着继续冲杀过去。
只是,就是这么一个一惊一乍的过程里。八旗汉军却跟不上了。
包裹的如同一头黑熊的包果身披铁甲,一如当年猛如虎做过的壮举一样,走在两部前方。他的身后,两个方阵分列左右,大步向前进发。伴随着包果一步一步的脚印,两个方阵喊着号子,挥着烈日下的大汗,步伐整齐,枪口直指,步伐越来越快,甚至到了小跑的地步。
顷刻间,还未等尚可喜整顿好军阵,眼前的明军就已经靠近到了八十步的地步。
“不用继续前进了,准备射击,准备射击!”尚可喜急得跳脚。
……
但这时,包果也停住了步伐。
“各部整队,预备!”
哗啦啦……
短短不超过五息的时间里,各部枪口纷纷扬了起来,在建制超过一半都是火铳手的飞熊团里,一根根中兴一式步枪举了起来,对准了敌人。
而尚可喜部便是在这样的瞄准之中,巨大的方阵如同一个刚刚大腿狂奔的巨人,奔跑过后由于巨大的惯性难以刹车,竭力稳住阵脚,却只能陷入混乱。偏偏,尚可喜还不敢用力过猛,生怕将整个方阵弄散架。
一左一右,同样是两个方阵的八旗汉军将整个战场几乎都占据,借着巨大的惯性,甚至他们如同一只大雁张开翅膀,借着巨大的兵力优势包住了包果所部的军阵。
但这时,当距离因为这惯性的前进又靠近到了五六十步的时候,包果的声音响了起来。
“开火!”
砰砰砰……
连绵不断的射击想起了。
密布的火网飞去,当下就打倒一大片。随后,飞熊团的这一支兵马如同尖刀一样,迅速向前,直刺而去。
眼前尚可喜所部足足超过一万人的汉军八旗军在面对包果所部的攻势下,竟是如同牛倒入黄油一样,几乎毫无阻塞,犀利无比。
就仿佛,一个精壮的汉子提着一把宰牛的尖刀,一把捅进了胖子柔软的腹部。随后,包果动了。
他率部北去,军阵一阵转向,直刺巨人的心脏。
尚可喜看着这一幕,惊呆了:“他朝着我来了!”
帅旗一阵动摇。
包果亲自扛着一柄半人高的长刀,大吼着杀了过去:“杀尚可喜就在今日!”
尚可喜目眦欲裂,高呼道:“豫亲王救我啊!”
多铎冷哼一声:“真是废物,还好我有后手。命令尚可喜守住三刻钟,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很快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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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重围
这会儿刚刚到了申时一刻,天空里阴云遮蔽,天气颇为凉爽。云层遮盖下的遵化马纺岭西则是遍布数万人的战场。
尚可喜首战遇挫,被灵活机动又攻坚能力强大的包果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朝着东面山岭上退去。
“豫亲王有令!援兵会来,敢有擅自退兵者,军法处置!”一员金钱鼠尾的传令兵跑到了尚可喜的身边:“平南王,打成这模样,小心回去后的脑袋!”
闻言,尚可喜面腾地一白。他没有去对视这个女真传令兵,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坡地,咬了咬牙,道:“天助兵何在?”
这天助兵不是尚可喜麾下汉军八旗的代名词,而是专指尚可喜麾下的精锐老兵。崇祯六年时,尚可喜叛逃满清,兴奋至极的黄台吉就赐名尚可喜归顺之部为天助兵。
尽管其后尚可喜所部汉军几经扩充,兵力早就比往前多了许多。但尚可喜军中却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称之为天助兵的。
而今已然十年过去,尚可喜这支天助兵自然也是经验丰富,战斗力颇为强大。
此刻尚可喜一声令下,周遭一千余训练装备迥异于常人的兵马便列阵应对。领头的将领便是尚可喜长子尚之信。
尚之信一脸络腮胡,身材高大,勇武非常。他也听到了方才传令兵的军令,明白清军军纪极严,高声应命::“末将率领天助兵听命!”
“挡住明军,此战杀一人赏银五两,此战若胜,全军人人赏银十两!”尚可喜咬了咬牙,大方一回。这一部可是他的嫡系主力,多折损一个都要心疼一日。
尚之信领命而去,大喝着发起了进攻。恰好,这马纺岭是个坡地,从西往东依次海拔增加。自然,从西面往东面跑也有些慢。尚可喜一路跑到了山坡后,借着地势发起反冲锋的尚之信终于让包果推进的局势慢了一些。
这时,位于北面一些的黄土岗的地方里,耿仲明的军队也与杨甲一部接战。占据黄土岗的杨甲一没有仓促出战,只有两千不到兵马的杨甲一摆开阵势,守住这一处山岗,阻挡了北面耿仲明突破的通道。
尤其这里距离北面孤子山炮台颇近,在获鹿镇一战扭转战局过后,飞熊团上下对于炮台阵地格外重视。
黄土岗距离千余步,假设在山上的炮台阵地足以覆盖,北路战场。有火炮助力,无论耿仲明几番趋势大军进攻,都被轻易瓦解攻势。
足足上百门火炮,齐射之下,尽管没有开花弹,却足以如犁田一样将广阔的战场里密集的耿仲明部汉军八旗军犁开十数道血路。
这样一番攻势,再是勇猛的大军也难免丧气。
攻势就此停顿。
中路,孔有德部开始进发。
他没有焦急着进攻,二十小心翼翼地一路逼近。
这一次,徐彦琦感觉到了危险。
孔有德是个面相粗狂的大汉,有着与外表不相映衬的细腻内心。后世有人评价大明叛清战将,将孔有德列位三人之中的首恶。这并非是说孔有德性情最为不堪,而是此人格外狠辣,能力很强。
三部八旗汉军之中,孔有德部人数最少,却混乱最小。
他们一路杀来,稳稳持着手中火铳,列队待发。
“有些不对……”徐彦琦喃喃着。
两军已经接触。
双双摆开队列,齐齐火铳瞄准。
南北两面已经开打,喊杀之声作为伴奏响彻两方。但无论是孔有德所部汉军还是飞熊团一方都是敛声屏息。
战场在这一刻有些诡异的寂静,孔有德紧张地盯着手底下的这些士兵。作为投降清军的明军将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要是这一战失败的后果是什么。后世有人说他是三贼之首,便是因为此人最是厉害,不仅狠辣,而且是能力足够。
一个好人,能力越好自然越是于国有利。但如果是一个坏人,一个汉奸有足够的能力,那么显而易见的……
这对于大明而言就是灾难了。
孔有德只希望自己作为再难能够做得再大一些。他看着战场里的局势,眯着眼睛,估算这双方的距离。
这会儿最前方的两军已经到了七十步了,但飞熊团里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双方依旧在前进,枪口直指。
孔有德沉住气,他回想着这一批鸟铳的射程。
“敢有提前射击者,斩无赦!”八旗汉军之中,一个执法队模样的清军****着上身,手中提着一柄鬼头大刀,另一手则举着一个脑袋。地上,一根火绳徐徐燃烧。
“继续前进!”孔有德忽然感觉有着紧张。
距离已经突破了五十步了。
“开火!”抢先开火的却是飞熊团一方。
有着燧发枪的优势,军令一下,前方顿时轰轰轰地冒出无数铅丸,飞射而去。
顿时,当面的八旗汉军倒落一片。隐忍不发的飞熊团为的就是能够造成最大的伤害,一击发出,三段击下接连不断地响起无数中兴一式步枪发射的清脆射击声。
一轮又一轮的烟雾升腾起来,笼罩在整个战场上,仿佛是沉默破碎的序曲,
但很快,孔有德的疯狂闪现了:“全体亲卫队立刻给我上前,敢有退后者立斩无赦!告诉全军,此战赢了,全体赏银二十两,一人溃逃,别说赏银,老子现在就送他去黄泉!”
上千孔有德的亲卫扑了上去。刚刚有了一点动摇的清军战阵顿时稳固了起来,在军法队一颗颗脑袋下,他们依旧前进,不敢后退,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鸟铳。
终于,距离已经到了三十步。
“开火!”孔有德的命令来了。
如蒙大赦,八旗汉军点燃了手中的火绳,端起手中鸟铳瞄准眼前烟雾后的敌人。
清军的火铳次第响起,砰砰砰的鸟铳击发冒出无数的青烟。火药助推者炽热的空气让弹丸推进,划破短短三十步的距离,冲入了同样烟雾缭绕的明军阵中。
这一刻,飞熊团上下烟雾后的战阵里惨叫转瞬响起。
有的打在手臂上,擦肩而过,只是将表皮划过。有的击中腹部,肠子划拉留出一地。更有的命中面颊,打碎心脏,登时扑倒在地。弹丸击破军装,钻入皮肤,渐起血花。
无数将士在这一刻陨落。
但转瞬,无数穿着洁白医护工装的护工护士冲了上去,从后方将士手中将毙命与受伤的士兵接过。
随后,升腾起的硝烟里,一个又一个人依旧挺立着,战阵不乱。
对比八旗汉军,飞熊团的将士们没有执法队,没有赏银。身边惨叫着倒下的袍泽仿佛不存在一样,他们依旧沉着地装填着弹药,一排有一排地轮候射击。
硝烟不断升腾,不甚清晰的视线里,飞熊团的将士们并无慌乱。
孔有德看着这一切,仿佛是在看一场神迹一样:“他们怎么一点乱子都没有?这一个排枪下来,至少有上百人中弹啊!”
八旗汉军的射击继续开始了,他们已经凑近到了三四十步的距离你。这个距离下,威力稍弱的鸟铳射击杀伤力格外有保证。
但飞熊团却依旧在前进,依旧在进攻。
面对密布织来的火网,飞熊团的将士们仿佛是大脑神经钢管做的一样,眼中射来的弹丸丝毫没有影响。
唯有徐彦琦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眼角忽然湿润。
“我们绝非无动于衷……而是战争告诉我们,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去想那些伤春悲秋的玩意。我们是军人,拥抱胜利的欢呼才值得哭泣。战友的牺牲,是为了我们击败敌人。战场上懦夫的哭泣,只会让战友的牺牲蒙羞!”他回想着皇帝陛下当年在军校里的话语,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里面的每一个字句。
飞熊团的将士们已经不再是纯粹地执行方阵,广阔的战场上,接战过后,一个个排列成三排的飞熊团将士在各部百户的率领之下排成小的战阵。
他们手持中兴一式步枪,沉默而有序地装填、射击。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之下,当面之敌不断倒下,身边的袍泽们渐渐稀少。
而敌人,距离已经只在十步之外。
这个距离里,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俺石敢当来也!”身高八尺的石敢当踏着步子,牛皮长靴踏在地上,沉闷地仿佛敲打在人的心弦里。
当然,这指的显然就是八旗汉军的心中。
眼见飞熊团的后方忽然间来了一拨人,这一拨人并不按照严格的军阵排列,散乱地在各处跑来。若仅仅只是如此那也不至于让八旗汉军心慌,让他们心中不安的则是这一个个大汉各个身材高大手长脚长。若是在清军之中,定然都是一等一的神射手。
但这些人并没有背着长弓,而是纷纷穿着轻便靓丽的军装,各个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坨黑乎乎不起眼的东西。
这东西许多人见了也只是茫然,但孔有德见了,却是心中大变。
“快调集弓手过来!”孔有德登时大呼。
弓手还未调集过来,石敢当已然就位开动。顷刻间,足足上百个黑乎乎的小铁壳拳头大的东西被丢进八旗汉军的阵中。
旋即,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是震天雷!”无数八旗汉军哭爹喊娘,威力不弱的震天雷落在地上就是一百余个炸开的开花弹,当下就给八旗汉军带来数百杀伤。
石敢当刚刚丢了第一个,眼见战果不凡,顿时欢喜得要跳起来。只是,还未等她继续动,却见身边来了夏晨。
夏晨焦急道:“这里先别管了,快去北路增援!”
“北路?”石敢当有点茫然。北路的情况他知晓一些,那里是杨甲一在带队守着啊。有炮兵的增援在,这才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怎么会守不住?
要知道,无论是飞熊团哪一部对阵这些三顺王的兵,都有足够的实力无视对方的兵力优势杀过去。畏惧的,只是清军的主力满蒙八旗军罢了。
莫不是……
想到这里,石敢当猛然想到了什么。
夏晨这一次罕见有耐心解释:“建奴的骑军佯败,吸引走了**骑兵营刘振所部,结果偷袭了炮台……刘振现在懊恼得想要自杀,已经回援,拼命夺回阵地。但炮兵营那里一时间恐怕是没办法恢复火力支援了,而且,这个要命的时候……多铎也发兵增援了。”
石敢当顿时狠狠点头,了然这一切:“俺这就去增兵杨甲一校尉。只是……俺走了,这里怎么办?建奴既然来了援军突袭了炮兵营,那肯定也会有增兵来中路……”
“我带着军师团部守在这里!还有一个预备营……你不用操心……”夏晨勉强笑了笑,身后,孤零零地上来了两百余人。这里,许多石敢当熟悉的面孔也来了。
石敢当看着,忽然心头一阵发酸。这里面,不仅团部文职军师都上阵了,就连马夫炊事兵以及辎重营的工兵辅兵也都上来了。
至于预备队,石敢当初入军旅也明白,不到紧要关头是绝不会动摇的。要知道,**oss多铎还未动手呢!
“这是军令!守好黄土岗,那里要是被破了,我飞熊团都要葬身此处!”夏晨还有一段话没有说出。
守住黄土岗,则飞熊团还能留一部种子退回城。可要是守住了中路守不住北路,被包抄后路的飞熊团便要全军覆没。
至于精锐预备队去了黄土岗后,马纺岭这两部飞熊团将士会是什么后果……
夏晨表情平静,没有去多想。
这时,徐彦琦轻轻呼出一口气:“唯战至最后一人而已……”
不远处,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狰狞地笑了笑:“觉罗郎球这一回干得好,这该死的炮也终于歇了音。没了这火炮,这明人还怎么挡?我大清的勇士们,这一部明军也开始到了力竭的时候了。当年一个流贼李自成都能将这什么劳什子赫赫有名的飞熊团逼到绝路,今日我战无不胜的大清勇士来了,便覆灭了这所谓飞熊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十四章:十倍之敌孤军守
这会儿是下午,十八里庄上第一团的阵地里忽然有些颤抖。
刘胜走在地下的壕沟里,直起身,看着地面上尘土。壕沟是临时挖掘的,堆土在上颇为松散。但此刻,这些堆土却是轻轻颤动了起来。一颗颗黄土抖着,仿佛虚弱的士兵在颤抖一样。
看着这一幕,贴在地面上倾听动静的刘胜直起了身,眉头大皱:“来了……肯定有过两万人的敌军……”
人马上万无边无岸。当战马上万的时候,地面便已然可以被颤动得仿佛引了一群小地震。
敌军已经渐渐接近了,刘胜看着眼前的工事,微微傲然。将近数百步方圆的地上,看着毫不起眼,仿佛只是寻常的平地。但只有刘胜明白,这是这几日将士们配合着数千民夫日以继夜精心打造的工事。
平凡的土地下,是藏着陷阱的壕沟,是架设着铁丝网的防线,是隐藏着虎蹲炮等无数杀器的炮位。
他们都等候已久。
咚咚咚……
大地被践踏得有些轰鸣的声音响起了,西方的地平线里,一道黑线出现,随后黑线越来越大,将整个视界里全部的空间都占据。
一刻钟后,清军接近了战场。
但这一刻,位于第一团后方的虎大威却陷入了痛苦之中。
“孤子山炮台被偷袭了?”虎大威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的对面,是一个混身染血的文职军师。这是骑兵营的将士,他满脸羞愧,却不得不苦涩道:“校尉见鞑子军阵散乱,有机可乘便率兵追杀了过去。结果被伏兵缠住了,孤子山炮台就被从北边山麓里被人摸了进来……现在留守的辎重营与炮兵将士正在鏖战,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飞熊团要面对清军主力,不可能分兵。那么……猛如虎!”虎大威十分明白,近卫军团兵力稀少。能分兵,或者眼下还有余力可以分得出来的就只有第一团了。毕竟,唯独只有第一团还未开战。
猛如虎大步前来,听闻了情况,默认道:“一个时辰内,末将夺回孤子山炮兵阵地。”
“好!此战完了,我亲自去圣上面前给你请功。”虎大威说完,心中阴云沉沉。
这便是四面重围的苦果。敌人尽管只是三面杀来,却实际上处处都可以着力。刘振被敌军吸引走是一处极大的失误,但敌军能够偷袭孤子山炮台,显然已经寻到了路径。
此刻,纠缠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他必须守住最后的底线,不被四面围攻杀败!
十八里庄阵地里,刘胜盯着一共布下的铁丝网,正想着如何给敌军一个惊喜。
这时,忽然间原本就有些空旷的阵地里友军猛如虎带着士兵哗啦啦地撤退,随机朝着北面大步狂奔而去。
还未等刘胜过去探查,虎大威大步跑来:“猛如虎部已经被我调去支援孤子山炮台将炮兵阵地抢回来!刘胜,现在阵地里只剩下我与你部虎贲营一起守这里,告诉我,我们守得住吗?”
刘胜愣愣地听着虎大威的声音:“分兵?”
“孤子山炮台失守了……没了火炮,飞熊团很难守住建奴的主力进攻。”刘胜身边,第一团的军事迅说着占据,声音低沉。
“守得住也守,守不住也守!除非,这群鞑子踏着我刘胜的尸过去!”刘胜喘着粗气。
“好!”虎大威点点头:“我与你一起!来人,告诉徐彦琦,一个时辰内,我部必定夺回孤子山炮台。请他务必坚持住……”
“一个时辰……”刘胜低声看着。
虎贲营虽然有**的旗号,兵力却只有三千人。野战之上,尽管有工事……却要面对过两万极可能有三万的对手。
“野战十倍之敌,这不是我虎贲营的本事吗?将士们,当年圣上给我们的荣耀,不是用来缅怀的……”刘胜看着散落各处壕沟的战士们,高声道:“是用来告诉敌人,他们的身前,是一支英雄之师,我们无惧任何强敌。我们就是他们最强之敌!”
“杀,杀,杀!”余下的数千将士齐齐高呼。
……
三万满蒙清军已经抵达了战场。
“有……好多壕沟啊……”一员蒙古将领巴彦喃喃地说着:“现在去抓汉人填壕?”
“今日必须打过去。抓汉人已经没时间了,现在就填过去,不管是谁的命,也要填过去。”图赖冷声道:“区区数千明军也打不过吗?什么时候,我大清勇士要有十倍的兵力才有勇气起进攻了?当年千余勇士驱赶数万明军如牛羊的勇气都去那里了?”
“冲过去!杀光这群明狗!”巴彦红着眼珠子。
五个蒙古千人队冲了上去,漫山遍野如同海水大潮一样,迅蔓延而上。只是冲了半路,就见一个个铺盖着一层薄薄木板的壕沟显露,战马重重踏上去便立刻摔倒在地。
随机,数十步外,蒙着草堆的霰弹炮与无数长枪露出。
轰轰轰……
炮声轰鸣,霰弹急射而去,配合着清脆的中兴一式步枪射击,将其后杀来的无数蒙古马队击落。
但阵地里的人太少了,火力尽管犀利,杀伤强大,却挡不住五千余人滚滚杀来。巴彦红了眼珠子,这位蒙古将领提着长刀,死死盯着落后的蒙古士兵。
五千人冲去,以虎贲营一个营全部的火力开动依旧止不住。
“上铁丝网!”刘胜也红了眼珠子。
“人太多了!”虎大威死死握着手中的一干火铳,上面还冒着青烟。这是配备给虎大威的特制品,他刚刚射落一个看起来像是千人队的蒙古军官。
但对面的蒙古马队已经一连越过三处壕沟,这三处沟壑里,尸骸遍布,号角的战马不断悲鸣。后方暂时安全的蒙古士兵已然拼命背着土袋将壕沟天平,留出一条条可以通行的道路。
显然,清军一样准备已久。
“一个千人队的甲喇不行,那就上五个。五个不行,我图赖就亲自压着你们一起去!巴尔哈拉,你也上!”图赖沉着脸,身后,满洲正黄旗大军列队出。
巴尔哈拉深呼吸一口气,道:“伊金霍洛旗的勇士们!明人已经不行了,他们只有区区三千人,跟着我,杀过去!”
伊金霍洛旗是这一战出战中人数最多的一部,这一次大举杀来,气势汹汹上场。战场上,清军再度增援。整个十八里庄上仿佛沙丁鱼罐头一样,密布着人群,拥挤着朝着东面如洪水一样毫无阻塞地涌去。
壕沟上各处分布的虎蹲炮不断猛轰,喷射的铁砂将黄的土地染红,血的腥味与紧张到失禁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后方前进的人挤压着前方的人涌去,密布的壕沟埋葬了上千人,却止不住在残酷军法面前悍不畏死的蒙古人。
这一刻,刘胜忽然有些明白了面对清军之前那些溃退的明军是怎么想的。
面对这些悍不畏死的敌人,能够战胜的必须是更加勇敢的大明士兵!
“不就是一个死字吗……给我……出来!”刘胜冲到了战壕里,配合着各处士兵抬起一道铁丝网墙。
刘胜的前方,巴彦骑着马,死死地盯着眼前此人:“这定然是一个明军战将,竟然还蹲在地上呆,你们已经是被吓傻了吗?”
这个身材矮壮的蒙古大汉吐着粗气,死死握着手中的狼牙棒。直觉告诉他,杀了眼前之敌,这一战便有望今日结束!
就当他心中畅想突破阵地,将明人如杀牛宰羊一般顺畅时,刘胜直起身,手中拧开了一团冒着黑烟的东西,丢了过来。
旋即,原本不起眼的土堆忽然被散落一地,露出土堆后立起来的三道铁丝。
这铁丝显得颇为粗疏,只有三根,空隙打得足以让人从中爬过去。但现在却不是让人有攀爬闲心的时候。
巴彦此刻纵马奔驰,在填平的壕沟里疾驰而去,眼见这铁丝网出现,登时目眦欲裂。他也顾不得再去杀那明军将领,只是当空一跃。
旋即,在空中回望的巴彦就见战马猛地撞上去,铁丝瞬间勒入肉里,脖颈鲜血飞洒,登时呜咽着再也没有一点**。
其后,无数战马战士兜头撞上去,莫不如此。
尤其让巴彦心中悲痛的是,这是一处坡地,本就有利于阻拦敌人,铁丝网后立着无数铁架固定,那粗壮的立柱深入地下,细细的铁丝仿佛是百炼钢打造一般,坚韧无比,竟是刀砍之下也无能为力。
而此刻,明军之中上来三百余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的士卒,他们纷纷拉开一个个冒着青烟的铁壳玩意掷出去,落在清军的战争里,轰隆炸开。
巴彦心在滴血,他挣扎着爬过去,想要拔出那铁丝网的立柱。
猛然间,巴彦愣住了。
一根火铳冒着热气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你被俘了……”
巴彦猛地吞咽一口唾沫,道:“明人……你们的铁丝网拦不住多久的,我们足足有三万大军,蒙古牧民的命最贱不过,眼前死了五千人还有六个五千人。顶多一个时辰,你们还是要败……不如,你现在放了我,我一会儿就放了你……?”
砰……
巴彦的脑袋猛地炸开。
刘胜木然地盯着眼前漫无边际的敌人:“一个时辰?那就来试试……除非踏着我刘胜的尸骸过去!”
铁丝网后,巴尔哈拉心底里猛串冷气:“这该死的铁丝网……”
图赖捏着拳,道:“推到他!破了这铁丝网,明人就再也无计可施了!打过去,我们就能赢!”
半个时辰后。
铁丝网轰然倒塌。
刘胜身前,血流成河。
……
宽河千户所的战场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倒毙的人群。数万都是汉儿的同族在这里厮杀,打得两边狗脑子都出来了,却依旧没有尽头。
飞熊团里,掷弹兵队被派驻到了黄土岗上顶住耿仲明的进攻,徐彦琦看了一眼战局,心在滴血。他的身后,最后一只为数八百人的预备队焦急地盯着徐彦琦的面庞。
作为主将,他依旧隐忍着最后的力量。尽管此刻的战局前所未有的危险,在三路攻守之中,飞熊团没有一路获得优势。
“还有最后一个半时辰就天黑了……”徐彦琦喃喃着:“但这会是最危险的一个半时辰啊……”
多铎看着这一切,前所未有的舒畅:“好了,明军已经力竭了。”
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崇敬地看着多铎:“豫亲王真是神机妙术,正白旗眼下夺了炮台,缓急小半天内明人的火炮都不能再开火了。现在,明军最后的一点希望就只剩下眼前的飞熊团了。就算今日不能打溃,这一战后,这什么大明皇家近卫军团就能成为历史!”
“哈哈哈,英俄尔岱,你这汉话的典故倒是学的不错。”多铎眯着眼睛,小道:“但今日,我就不会放过他!夜长梦多,英俄尔岱,该你上了!”
英俄尔岱高声应命,身后,六千满洲八旗军整装待。
飞熊团中,见英俄尔岱上场。徐彦琦前所未有平静:“该我们了。”
八百余人列队进,他们的身前,孔有德部也分开一条通道,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再是虚胖的八旗汉军,而是清军之中战斗力强劲的镶白旗骑军。
八百人悲壮地迎接上去,徐彦琦走在最先,胸中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一个无欲无求的殉道者一样。
“朗将!”看着徐彦琦孤独地冲了上去,北面的石敢当忽然心头一紧:“朗将……能打赢吗?”
“朗将给我们的命令是……守到天黑。”杨甲一喘着粗气。
眼角余光却忍不住打量着战局,八百余最后的预备队与英俄尔岱接战了。仿佛不会断绝的排枪后,英俄尔岱轻易地分兵数千,绕道侧背……
徐彦琦被包围了。
四面围攻而去,八百人犹如洪水之中的一叶扁舟。
“徐彦琦要是死了,飞熊团就败了。”吴三桂喃喃着:“他根本没有想打赢,他只是在撑着,多留一点时间,可这个时候了,还会有援兵吗?除非蓟镇的陈永福舍生忘死……”
尚可喜大笑道:“徐彦琦死定了,我大清要赢了!”
咚咚咚……
东南方,一道鼓点响起。
“飞熊团的袍泽们,我第二团的兄弟来了!”陈永福身后,旗帜迎风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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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不抛弃不放弃
距离黄昏还有最后半个多时辰的宽河千户所里,徐彦琦陷入了重围。
尚可喜惊喜不已,他看着尚之信领着自己千余天助兵退回来,无比庆幸:“还好现在英俄尔岱打了过来,待那徐彦琦毙命,这一仗就赢了!”
还有一句话在尚可喜的心中没有道出来,再这么打下去。他尚可喜的汉军可就要都折在这里了。眼见着尚之信退回来时,原本有一千二三经验丰富战斗力彪悍的天助兵,此刻回来身上还齐全的,竟是只剩下八百来人了。要不是这天助兵成军十年,都是些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只怕这会儿早就哗变了。
尚可喜就是不忧心哗变之事,也心疼得不行。没了这些能征善战的将士,他在这大清国里还有什么位置?
明白手底下战兵的重要性,尚可喜也就越发庆幸眼前这徐彦琦打得是如何艰辛,如何厉害。
只有八百来人,一共也就六七千的兵,却是扛着满汉清军约莫六万余人野战。
眼下深陷重围,这一部飞熊团的战兵一样打得格外坚韧,饶是外围如何围杀,依旧不退。这完全超出了尚可喜能够想象的范围。
“这么能打,那大明皇帝眼下到底许了多少银子,给了多少银子?”尚可喜不禁问了出来。
一旁,尚之信更是喘着粗气,十分惊异:“那定然是一个海量的金山银海这才能寻出这么多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要知道,这八百人能打不畏死也就罢了。眼下这奖金万把的明军,怎么竟然也都是个个不怕死的模样?”
尚可喜明白,尚之信跟着眼前的包果打,也是心惊胆战了:“你先退一退……料想这飞熊团也是快覆灭了,我们凑得近,万一被临死搏命给伤了,那才叫冤枉。”
尚之信依言退了出去,朝着东面撤去,将这马纺岭悄然让了出来。只留着其余一些杂兵继续与包果所部鏖战。
战到现在,包果领着的飞熊团将士也是已然精疲力竭。飞熊团虽是强军,也架不住面对数倍之敌鏖战如此之久。
尤其眼见徐彦琦深入重围,飞熊团各部纷纷都是心中挂念,焦虑万分。可是各部都被牵扯住,眼见就有力竭崩溃的趋势。
忽然间,一道鼓声响了起来。旋即,让飞熊团上下所有将士熟悉的声音传来了。
滴滴滴……
嘹亮的冲锋号响了起来。
包果忽然愣住了,他看向东面。一道旗帜迎风飘扬,赫然就是熟悉的大明日月龙旗。
不同于飞熊团所部旗帜的是,他们的旗帜赫然是另外一部友军的。那是近卫军团第二团的将士,团旗的旁边,陈字大旗赫然出现。
冲锋号响了起来,他们来自敌人的后背。
这一刻,包果热泪盈眶。
“我们的友军来了。我们没有被抛弃!”包果胸中热流涌动。第二团来了,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陈永福领着蓟镇内最后四千余可以野战之军出来了,原本足足八千余人的第二团已经战损或者受伤一半,面对今日之局,他们依旧在如此危险的境遇之中,一朝获取敌情便立刻赶来救援。
尽管,蓟镇的遭遇几乎不比飞熊团好上半分。他们明白,这一次出战是一次孤注一掷。无论是中途被俘还是接下来九死一生的战斗之中失败,蓟镇都会被清军轻易攻克。
但陈永福还是没有犹疑,他来了,带着袍泽战友间的赤子心怀。
他念着当年朱慈烺在军中形容袍泽战友情谊的话语,轻声道:“不抛弃,不放弃。我大明的军人,绝不做那见死不救的懦夫!”
“第二团的兄弟们!我们的战友袍泽已经在奋战抗清,现在,告诉我,你们要怎么做?”陈永福高呼着。
他的身后,四千余第二团的将士声音响彻山岗:“杀,杀,杀!”
……
这一回,终于轮到清军面对这前后夹击的窘境。七千余飞熊团的将士就已经将五六万的满汉清军打得如此焦灼。眼下来了第二团四千余将士从背后杀来,如何不让尚可喜魂飞魄散?
他看了一眼尚之信,看着天助兵一个个惊惧的目光,狠狠吞了一口唾沫。
“保住兵马要紧啊父亲大人!”尚之信低沉地说了一句。
还未等尚可喜做决定,陈永福替他做了了解。四千余将士对着尚可喜的腹背杀去,一轮排枪疾射而去,又是一团团黑乎乎的震天雷丢入阵中。眼见阵中无数地方轰隆地巨响炸得血流成河,配着冲锋号,第二团杀入了阵中。
而这时,包果也毫不犹豫:“配合友军,击溃尚可喜!”
“杀啊!”
“杀啊!”
“杀啊!”
……
飞熊团的将士一下子焕发了火力,纷纷迎面冲了上去。尚之信见尚可喜还在犹疑,心下一狠,对视左右天助兵,一齐生拉硬拽着尚可喜便后撤而去。
还在与飞熊团鏖战的这些八旗汉军一见腹背受敌都是如此虎狼之师,被偷袭之下那里还有敢战的勇气?顿时一哄而散。
没了尚可喜领着天助兵督战,这些人甚至连阻止断后的本事都做不到。
包果见此,更是杀得酣畅淋漓,方才那一肚子的怨气此刻都倾注其间,只叫战场里这些八旗汉军一片哭爹喊娘的叫声。
只是还未等包果继续追杀十里,陈永福扯住了包果:“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的时候,先去救徐朗将!”
陈永福说完,包果一下子恢复了情形。
六千余人击溃了尚可喜部,迅速朝着北面扑上去。
此刻,徐彦琦领着八百余人已然陷入十面重围之中,到处都是冲杀而来的清军。中兴一式步枪已然渐渐断了开火的声音,他们几乎寻不到机会。到处都是敌人,杀敌的方式已经换成了刺刀见红。
十倍的敌人在冷兵器的战斗方式下激战,结果便是异常的惨烈。如此局面下,飞熊团却依旧没有崩溃。
而这一切,便是因为他们的主将。
徐彦琦使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技,一杆鬼头大刀在徐彦琦的手中施展得密不透风,刀光之下,莫不是倒下的鞑虏身影。
徐彦琦挥舞着手中大刀,他甚至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重新拿起成名的大刀战斗在第一线。作为高级将领,运筹帷幄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但这一天对于飞熊团已经太危险了,他必须拿出全部的力气不顾一切拼一把。
只是,在这几乎必死之局里,徐彦琦仿佛有一种预感,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在那刀光血雨里,徐彦琦忽然回想起了当年自己进京参加武举的时候。
那一天,他也曾幻想自己能够在武举之中一举夺魁,从军报国,做那举世闻名的大英雄。可时运乖张,万万没想到,这不起眼的武举里也有那肮脏的交易。徐彦琦落榜了,在武举场上成为唯二的两个挥动百斤大刀的人输在了几个贼眉鼠眼的贼人手里。
好在,最后关头,圣上出面,崇祯皇帝彻查之下,终于让徐彦琦拿到了武举人的头衔。
那一天,徐彦琦再次舞动了自己的大刀,博得圣上的喝彩。虽然,徐彦琦不敌京师里的阴暗回了家乡。但徐彦琦却依旧记得崇祯那期盼的目光。
于是,当朱慈烺重新逐渐大军,立志要将这个衰落的帝国重新扶起来的时候,徐彦琦心动了。
在开封的战场里,徐彦琦再一次挥舞起了大刀,所当无敌,群贼逼退。铸就了那一场开封大捷,护卫了河南一地平安。
后来徐彦琦当了军官,明白了更多军人的职责,也不再需要拼命搏杀。因为,那往往意味着整个军队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想到这里,徐彦琦抬起头,看向了眼前。一个一口黄牙,金钱鼠尾身披重甲的满洲将领在万众护卫下冲了过来。
他们的目标,赫然就是这个格外凶猛的明将。
“来!”徐彦琦提着长刀,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之人:“来将通名!”
“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英俄尔岱咧着嘴,一嘴黄牙冒着臭气:“今日来取你性命!”
说完,英俄尔岱纵马疾驰而去,借着冲击之力,手中狼牙棒猛地砸向徐彦琦。
骑军最可怕的就是这冲击之力,纵然你有万钧神力也挡不住人家高速一冲。
徐彦琦提着手中长刀,脑海里猛然回想起了当年崇祯皇帝瞩目时他挥舞长刀的模样。
“受死!”说完,徐彦琦身上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直冲心底,让他无所畏惧。迎着疾驰而来的战马,大步跑去,纵身一跃一刀挥在英俄尔岱的狼牙棒上。
碰……
一道让人牙齿发酸的巨响传来,徐彦琦手中长刀飞落,英俄尔岱虎口崩裂,粗壮的狼牙棒被猛地削罗。
正当身后清军忍不住欢呼之际,徐彦琦却身子一拧半空之中扑向英俄尔岱。
英俄尔岱半边身子几乎都为刚刚那一击震得发麻,眼见徐彦琦扑来却根本反应不过来,整个人被这一扑顿时滚落马下。
嘭地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无数叽里咕噜的满语响起。英俄尔岱迅疾反应过来,挣扎着起身,龇牙咧嘴地看着徐彦琦,用额外声音的汉话道:“你纵然扑到了我,也杀不死我!你被我大清勇士围住了,你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明人士兵了!”
“是吗?”徐彦琦剧烈地喘着粗气,笑着道:“你看看你胸口里,那是什么?”
英俄尔岱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的胸口里一道青烟冒了起来。英俄尔岱可不是没见识的普通士兵,顿时明白这是明军战斗力突飞猛进的一个来源:震天雷!
“该死!”英俄尔岱怒吼着,整个战场都仿佛被这吼声所震慑。
他拼命地想要挣扎离开,却赫然发现一道阴影腾空扑来,将英俄尔岱压在地上。
“你想我死,就一起同归于尽!”英俄尔岱发了狠,大叫着,翻过身,又将徐彦琦压在身下。
望着那猛地增大的青烟,徐彦琦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静,喃喃着道:“真想再挥一次百斤大刀啊……”
英俄尔岱预感到了不妙……
轰……
一道沉闷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恰此时,陈永福的援军终于赶了过来。并着陈永福部四千余第二团将士以及包果所部飞熊团将士,他们气势汹汹,联手夹击之下,终于将与夏晨鏖战的孔有德部八旗汉军击退,留出空间营救这八百孤军。
伴随着这一道沉闷的爆炸声,在数千明军将士冲锋杀来的攻势下,镶白旗的满洲大军忽然陷入一片慌乱。
到处都是叽里咕噜的满语,唯有格外统一的是,他们都是面露惊慌。眼见此刻忽然间有了大批明军杀来,登时士气一跌。
转瞬间,陈永福、夏晨以及包果便领着大军了过去,接应回了那八百余孤军。
眼下,这八百孤军已经在那残酷的围攻之中只余下了五百余还能站着的。尤其是他们纷纷围着一处地方,个个都是眼眶泛红。
陈永福的心理猛地一个咯噔升起。
夏晨大步冲去,死死保住一具身上鲜血横流的身躯:“快喊军医!”
“我去支援西面第一团的阵地……”陈永福一阵唏嘘,忍着心中一慌,西撤而去。
第一团的阵地里。
刘胜目光苦涩地望着前方,那里,吱呀一声尖锐的响声,在足足上万人齐力挤压推搡下,铁丝网轰然掉落。
这具铁丝网已经阻挡了两万余敌军半个时辰,刘胜再无多一点的苛求了。但眼下,只有区区三千余人的刘胜根本无力阻挡两万余人悍不畏死的进攻。
拥有十倍兵力的清军也根本不觉得,这三千余人能够阻挡他们。
“来……”刘胜默默地念叨了一句,与虎大威对视一眼。
眼前,漫山遍野都是身着蒙古人的身影。虎大威却没有看这一切,他念念着道:“东面有些安静……”
“嗯?”刘胜愣了下。
没多久,陈永福到了。
“我们有援军了!”虎大威惊喜难言。
图赖看到了陈永福的旗帜,缓缓闭上了眼睛。东面,多铎望了望天,道:“好运的明人……”
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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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收复宁远
有了第二团的加入,第一天的战斗终于回归了平静。双方开始重新安营扎寨,飞熊团的将士们打扫着战场。清军则开始了挖壕沟。一圈圈的壕沟挖过去,反过来将明军上下都困在了东胜右卫。
“有了明人第二团的加入,接下来想要短时间击溃明人暂时是完不成了。”多铎拧着眉头,看了一眼帐内各部将帅的目光,心中念念着。
众人纷纷都是面露肉疼之色。这一回,多铎就连尚可喜都没有着急发落。尽管,这一战是因为尚可喜的溃退而开始了逆转。他更关心的是……这些满汉将领里都出现了忧虑之色。
英俄尔岱战死了。
镶白旗的将领里换了一个新人。一个更加忧虑的问题冒了出来:“我们能打赢吗?”
“围困这里,将明人团团围住。里面明军加上百姓足足有至少三四万人,可他们却是没有多少补给的。困死明军,等到他足够衰弱了……便可以一战击破当面之敌。而且……”多铎目光落在正白旗的固山额真身上。
正白旗固山额真阿山心领神会:“豫亲王英明!这段时间,我大清更可以趁机四处劫掠,补给军资。而且,这明国里最能打的大军都被我们死死围在了里头。其余各部都是些衰弱之军。我们大可以先杀败其余仓促来援之军,钓一条大鱼!比如明国皇帝定然不会放弃的!”
“擒住朱慈烺,还担心这大明不屈膝求和吗?”多铎沉声道:“想想那些过去的明军是如何孱弱?现在,我敢打赌,纵然朱慈烺率军来了,也一样是被各个击破的下场!”
“豫亲王英明!”尚可喜高声大喊:“待杀败了其余各部明军,这些被我们围困的明军也定然是缺粮少食,虚弱无比。那时候,一举击溃,再不复一丁点的折损!”
尚可喜此言一出,帐内诸将纷纷都是面露赞同之色。
耿仲明见尚可喜抢了先,连忙道:“豫亲王英明,如此一战下来,定然胜利的还是我们!”
“是极是极,这一回,我们不也斩杀了明军大将徐彦琦?如此喜讯,就算是再来了援军,也是被我们伏击杀败的下场!”孔有德阴恻恻地说着,引得多铎不断点头。
“是啊,这一回陈永福不顾安危地救援过来了。那朱慈烺也定然不会将这大明最后一支可战之兵放弃的。可朱慈烺……又哪里还有援军呢?他到底拿着什么依仗……要翻盘?”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吴三桂轻叹一声。
这一仗,本来是吴三桂要上场的。只是,最后关头陈永福所部来了。吴三桂也就没有上阵的机会了。
没多久,军议也就散场了。吴三桂踱着步子回了自己的军帐,只是刚进去吴三桂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有种格外熟悉的感觉,看向帐内的一处屏风,道:“张镇?”
“吴总兵好眼力……”张镇轻声笑道。
吴三桂不禁失笑:“眼下正是大明最衰微的时候。徐彦琦身死,就连陈永福也跟着扑了进来被团团围住。这时候若是万岁爷想要这个时候招降我们,恐怕有些不凑巧。”
“但圣上相信……你会反正的。眼下在很多人看来或许最不是时候,但越是足够大的反差,越是能够让人震惊……动摇原本的信念。”张镇说完,大步走出帐外。
吴三桂的女婿夏国相抽刀看向此人,眼角余光打量着吴三桂的目光。吴三桂摆摆手,示意夏国相不要追去。
望着张镇离开的背影,吴三桂陷入了沉思。
……
啾……
一道猎鹰从百丈高空之中飞入东胜右卫的营地里。
没多久,近卫军团军议召开。虎大威、夏晨以及刘振纷纷盯着陈永福。
陈永福面露惊喜:“这是从京师来的鹰信。”
猎鹰的训话格外艰难,不像飞鸽一样可以普及开。故而,就算是以朱慈烺眼下锦衣卫投入之大,也仅仅只有寥寥几处能有猎鹰传信。
“圣上没有忘了我们!”刘胜死死握着拳。
夏晨低声道:“若论全面觉得,我却不觉得,这东胜右卫还有什么可救援的。真要让我安排,恐怕便是抛弃东胜右卫,稳扎稳打。守住京师为要。既然圣上已经平了内贼,我大明总有机会能驱逐鞑虏。这个时候过来,恐怕……”
“我近卫军团彼此互相守望相助,那是圣上教的。既然如此,圣上便不会忘了我们。”刘振说了一句,忽然间叹息了一声:“还是看圣上如何说吧。”
“圣上……”陈永福拆开一看,却是愣住了:“命我们全军上下,在八月三准备发起进攻……此战目标……全歼来犯清军!”
闻言,众人齐齐愕然。
“军营里还剩下多少粮食?”虎大威率先问道。
夏晨想了想,道:“若紧张些用,还能用一个月。若要按照战时标准来,十天就是极限了。也就是说……按照战时标准,我们约莫只能用到八月五日。”
“两天……击败超过十五万的清军?”刘振喃喃着。
“这是圣上的命令。”陈永福目光平静,从他率军出了蓟镇城的那一天开始,近卫军团就已然有进无退:“军令既下,我第二团上下唯有拼死完成任务。”
“圣上这个命令……”虎大威轻声道:“那肯定是有所准备才会发出。也就是说,圣上定然也做好了准备,有信心可以一战胜之……我相信圣上的判断。”
两个主将都开了口,夏晨轻叹了一声,缓缓点头。
屋内有些寂静,大家都被这个疯狂的命令有些吓到了。
按说,近卫军团有第二团的支援后,首战失利的清军想要短时间攻破东胜右卫的营寨是没多大希望的。朱慈烺留出的时间也足以让全军上下恢复元气。
可首战的结果委实让近卫军团的将士们心中沮丧。
不仅是这么多年以来近卫军团出现了第一个高级将官的阵亡,更是残酷的伤亡与绝境一般的境遇让将士们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圣上,会带领我们胜利的!”夏晨坚定着,笑道。
“预备,八月初三……出战!”
……
八月二日,玉田县北面里的梨河南北岸上,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北面,几匹快马遁入山林,在丛林隐秘之中注视着对岸的景象。
这是他们毕生难忘的场景。
来自中原的明军将士们穿着火红的战袄,次第有序地在一辆辆大车之中装卸物资。从南面梨河上游飘下来的木头在梨河河中被一个个拦截。旋即,一车一车的沙袋从岸上背运丢下河。
在山林里,谷列屯等着一双打眼,满脸不可置信:“这些汉儿,为何连奴隶也如此拼命?”
在谷列屯的眼里,唯有能上阵杀敌的才是战士。此刻,在河流里鼓捣着沙袋与桥墩的显然就是一些奴隶。
但这些奴隶士气饱满,动作干练,衣着整齐,那架浮桥的本事更是让人叹为观止。只是用了不过半日的时光就让这座不大的河流上架起一座足以通行万人的浮桥。
谷列屯知道自己该走了,只是临走前,他依旧忍不住盯着南岸的一座大车。
那大车上,满满当当装载着足足上千斤的粮食。就这么,大车在两匹健壮的驮马托运下朝着浮桥上压去。
一阵轻轻的摇晃后,大车稳稳当当地驶入了河流中段。没多久,大车驶入了北岸,浮桥丝毫没有半点沉没的迹象。
谷列屯不甘心地走了……
“长生天啊,这一场稳稳大胜的战局,要迎来变数了……”
……
傅如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总算不辱使命,一路抵达到这里了。”
接到命令后,傅如圭便即可脱离了河南战场。作为朱慈烺两年前就经营的大本营,经过两年和平发展后,这处中原富庶之地爆发了强大的战争潜力。
格外充裕的人力资源以及启明市里众多的军工工坊带来了足够多的车辆、骡马、粮食、军火兵械以及最重要的船只。
超过一万两千人的战斗部队、辎重后勤部队以及补充兵源的预备役走上了开封码头。旋即,千帆尽展,一万两千人顺着黄河转道京杭大运河一路在天津港下岸后在进入了北塘入海的潮河,一路北上,终于在七月三十这一天抵达了玉田。
玉田北面距离遵化就只剩下一条梨河了。在后世,梨河的西面便是于桥水库。
二十里外的西北面便是东胜右卫里的近卫军团将士,东北面便是遵化城。
“圣上来了!”这时,军营之中,一道哗然的声音响起。
旋即,便是山呼响起的万岁声。
朱慈烺在万众俯拜之中疾驰而来,到了傅如圭的身前,看着这座浮桥,赞叹道:“不枉我这么久以来充实辎重营啊。这浮桥,修筑得很及时。大军渡河吧,今日……我要在北面等那边的消息……”
“那边?”傅如圭隐隐猜到了朱慈烺还有后手。
朱慈烺笑着点头:“对呀。多铎的这个惊喜,很厉害。但他恐怕忘了,他不是在与京畿一地战斗。他……要面对的是一个庞大帝国的愤怒!”
……
觉华岛上。
祖大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怎样壮丽的画面啊。
海面之上,海天连成一线,星星点点,仿佛满天繁星一般,到处都是细小的船只身影。但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艘艘船只,复工后拥有着众多订单的龙江船厂以及宝船厂开工后为帝国带来了海量的开工量。
朱慈烺登基以后解除的海禁甚至爆发了整个江南庞大的生产能力。
这一回,当战争开始后,整个江南、山东沿海沿岸地区的海船迅速被征调,拿着枢密院银子的海商们热情蓬勃地执行着这一回的军事行动。
这一切的结果便是将原本驻扎在辽东鸭绿江入海口处的军队调拨了回来。
站在船上,重新从海外回来大明国土的红娘子感慨万千:“渡海来攻,这是何等的雄才大略啊。这失却的大明国土,终于有望可以收回了。”
在红娘子前面更显一步的还有无数小船,旋即,一道日月龙旗在船上升起。与众不同的是,这道日月龙旗上还有刀剑相叉的图案绘制。红娘子认了出来,这是水师陆战队的战旗。
无数小船迅速靠岸,一个个壮硕的大明军人登上了觉华岛。
祖大乐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有些不敢置信,他回想着前几日的军报,不禁道:“大明不是被多铎率领大军攻入京畿了吗?明国皇帝正在与顺军鏖战,京畿被偷袭,那应该是着急这些的……是了,是了。这是大明啊,是能够将盛京都偏师攻入的大明啊。这……就应该是大明真正的实力了!”
他的一旁,祖大乐的亲兵家将问道:“将主,我们是不是下令防守?”
“打什么?”祖大乐指着眼前的人道:“这觉华岛根本守不住。何况……能在大明的旗帜下做人,如何比不过在建奴手中当狗?”
“可是……家主……家主……”亲兵憋着话。
“家主会在宁远城迎接我们的。”祖大乐说的是祖大寿。
三日后。
红娘子登上了辽西走廊的陆地。
宁远城内,祖大寿小心翼翼地将一封任命状收了起来。上面,赫然便是写着祖大寿归国之后的未来。
“远征公司啊……开疆扩土。多好的霸业,将四海更广阔天地里的土地政府,让我大明百姓安居乐业与寰宇之中。这等事业,才是好男儿所为。这等丢土失地的耻辱,是时候该雪耻了。”祖大寿轻轻地笑着,想起了多铎的面孔:“知晓接下来的一起后,你肯定会很惊讶吧?”
这时,一员家将进来,低声道:“家主,莫德里来了。”
莫德里是宁远城的清军守将,他生得壮实,一身武艺,唯独此前朱慈烺攻克盛京时落了腿疾,以至于这一回没有跟随大军出战。此刻莫德里听闻祖大寿有请,备了好酒好肉,便带着十来个亲卫来了。
此刻,祖大寿也写好了给朱慈烺的奏章,标题赫然便是:光复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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