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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我是个昏君全文阅读

作者:啤酒海豚     坏了,我是个昏君txt下载     坏了,我是个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27 放假

    “国兵司?”

    钟礼林明显被韩东文这个问题弄得有些错愕,在他看来,殿下近来所做之事,从让国法司外包修建怡红楼,到派公孙长正他们插手澹台溟的前线,几乎全都是与法司的沟通。

    有这样的前奏,再加上近来殿下直接册了江可茵作为大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殿下应当是与国法司走得更近一些的。

    这样的情况下,殿下现在关注起了国兵司。

    对国兵司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钟礼林虽然已经左迁太书阁,但作为曾经的伤部部尉,他显然对国兵司内部的人员构成还是很熟悉的,当即开口说道:

    “国兵司惊部,部尉杨楚然,是八年前由百骑将升调惊部,随后经惊部内部保荐部尉的人选。”

    钟礼林详细地介绍着:“杨楚然是海州出身,她十二岁时便已从宗门内选入惊部兵司培养,十六岁任百骑将,十八岁升调惊部部尉副官,作为副官锻炼三年之后,二十一岁便顶下了原先惊部部尉的职位。”

    “二十一岁……”

    韩东文听了有些惊诧,毕竟是三司部尉,二十一岁时的杨楚然已经能和公孙长正这样的老头平起平坐,到底是有些本事。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面前的钟礼林当初十几岁就任了休部的部尉,往上看还有一样很是年轻,却已经是国法总司的江宁蕴,往下看,还有那和寻常孩童无两,一副天真模样的柳承。

    年龄,恐怕不能说明什么。

    “那么她出身的背景呢?”

    韩东文摸索着下巴,小心地将话题拉扯到海州势力上。

    钟礼林略微思索片刻说道:“杨楚然出身应当是海州大旗门,其父石长天膝下有两儿一女,杨楚然是石长天老来得女,家里的小妹,也是大旗门中进入国兵司爬的最高的人。”

    “石长天?她爸怎么姓石的?”韩东文奇道。

    “禀殿下,微臣并不详知内情,但据称这位石门主当年是入赘大旗门,因此他的几个孩子才随母姓了杨。”

    “原来如此……”

    韩东文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

    杨楚然是个天才,而大旗门站队国兵司,她进入国兵司后的通途如此顺畅,这份仕达自然也反过头来壮大了大旗门。

    这样的宗门,能够踩稳海州自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还有一件事。”

    韩东文又开口,但这一次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这杨楚然和伤部澹台溟早年有姻亲的打算,后来又为何作罢了?”

    “这……”

    钟礼林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韩东文,似乎没想到殿下会时隔多年提起这茬。

    他犹豫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说:“禀殿下,几年前微臣并不在这太书阁任阁监,知道的不多,不过婚约当年未成定居,恐怕也不会报到太书阁来,不过……”

    钟礼林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在为难,又像是在感慨:“据说当年撤下婚约,是澹台溟部尉大人自己提的。”

    澹台溟自己,违抗作为父亲和上司的澹台复,吗?

    澹台复当初安排这桩亲事的原因很好理解,自然是希望团结惊部,于是便看上了在海州极有影响力的大旗门,以及任职部尉副官,早晚要做部尉的杨楚然。

    这等好事,杨楚然又并非不美,澹台溟为何会不接受呢?

    若是他当时已经瞧上了别家女子,若是民女直接纳妾便可,若是其他名门千金,撤了和杨楚然的婚约后总该另做媒妁,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韩东文思索着点了点头,在心里设想起各种可能性来。

    “这香您还闻得惯吗?”

    夜,寝殿。

    小红豆点了新的线香,小心地将香封放到韩东文书桌前。

    韩东文将视线从面前的书中抽出,夸张地吸了吸鼻子,望着小红豆笑了笑:“好闻,这是什么?”

    这样只有两个人在寝殿的夜晚,是他们彼此都难得的放松时光。

    只有在这种时候,韩东文才能不必考虑三司与太书阁那渐渐多起来的事情,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

    也只有在殿下这里,小红豆才能从迎春宫里宫女们猜测和向往的沉重眼神中抽出身来,好好喘口气。

    她笑了一下,回答韩东文道:“这是紫阳沉香,茵妃娘娘送的。”

    “茵妃?”

    韩东文眉毛微微一扬,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笑着说:“前次茵妃娘娘留你,后来怎么样了?”

    小红豆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哎,您可真会问,那天茵妃娘娘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一个劲地拉着我要教我梳妆打扮,又留我说了好多好多话!”

    “哈哈哈。”

    韩东文毫不遮掩地乐了几声,他已经能想到江可茵把小红豆当一个布娃娃那样打扮的场景,只觉得要是能亲眼看看才是乐事一件。

    “您、您怎么也笑起来了!”

    小红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爱的苦恼模样:“那天我别提多紧张了,您忘了,当初我偷听娘娘和总司大人说话那件事,总以为娘娘一直记恨着呢,连说话都特别小心的,偏偏娘娘那天兴致又高,同我说话都说到好晚好晚。”

    韩东文笑着摇了摇头:“不会不会,茵妃她现在对你不会有什么坏打算。”

    自己现在与国法司走得近,小红豆又在明面上忤逆过澹台溟,绝不可能与国兵司有什么牵连。

    对江可茵这个一直都是人傀陪着在宫里冷冷清清的娘娘来说,好不容易有放心在身边的活人,自然而然就会舍不得放走了。

    “所以,茵妃娘娘就把这沉香送你了?”韩东文好奇地问。

    小红豆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说:“其实也不是,是我……”

    她像是下了决心才开口一般,将自己眼下在迎春宫中颇有些受宫女们猜忌,情急之下敷衍陆思思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开了口,便收不住了。

    小红豆说了许多,从刚进宫后被韩东文多次留用,到对峙澹台溟以后别人的闲话,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普普通通的叙述,到后来,声音也委屈起来了。

    “我、我也没想过那么多,不知道迎春宫里大家会这样猜那样想的,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声音有些抖,虽然不至于眼红落泪,但总归不是什么开心事。

    “把这事和茵妃娘娘说了以后,她说让我把这沉香拿去,池妃娘娘那边她会帮忙说一声的,我也没别的法子,就只能收下送给陆思思了。”

    韩东文安静而认真地听完,望着小红豆那双眼睛,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了口:

    “你受了这么多压力,我竟然没问过。”

    小红豆一愣,连忙摇头:“不、不是,在迎春宫里总不可能要所有人都喜欢的,您近来这么忙,怎么能再……”

    “从茶楼,到替我守门,再到铸那柄假的云珀剑,你帮我的何止一点半点。”

    韩东文没好意思把借钱加到这句话里面,正色道:“你近来也很辛苦,迎春宫中你是否还有假?若是没有,我叫他们与你补一段时间,你也好休息休息,出宫走走。”

    “可是,若是您亲自开口吩咐这等小事,她们指不定又要怎么想了。”

    小红豆为难地叹了口气,韩东文听了沉思片刻,开口道:“那……那若是叫你出宫外办事,实则休息一段时间,应当便没问题了吧?”

    “这……”

    小红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韩东文眨了眨眼睛:“我真的能休息几日吗?要是您这段时间又忙起来,我……”

    “不必想那些。”

    韩东文摆了摆手,大方地一笑:“海州,去过吗?”

028 擂台

    旗门镖局。

    往常供镖师们训练的校场上,平时都是大家个练个的,基本不会有什么人在这里交谈喧哗。

    这还是白天,晚上的校场则更是见不到什么人影。

    勤奋的人毕竟是少数,寻常这么晚的时候,镖师们早就应该已经拿着自己的赏钱去吃酒赌钱,或是早早睡下了。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校场上,已经围了一圈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校场围成了一个瞩目的擂台。

    天色暗了,就有人点上了烛火把,似乎越是入夜,这里便越是吵嚷。

    校场中间,两个人正打的热火朝天——这个词似乎并不恰当,应当说,场中一方一直在对另一方不断地进攻,而挨打的一方退场之后,很快便有新人顶了上来。

    这是一个车轮擂台。

    站在擂台中央守擂的是一个身穿白衣手拿长枪的年轻人,他几乎已经打了一整晚,身上的衣服却连显眼的污渍都没有留下。

    奥杜的游神,奥杜的技能组。

    强强加持之下,本来就以防守见长的节制骑士初号机,硬是在这擂台上屹立了整夜。

    “砰!”

    一声闷响,又一个挑战者被他一枪打飞——他甚至是反身以枪尾将人撞开,而非用那真正有杀伤力的,看起来便很是骇人的火色枪尖。

    “咳啊!”

    被打飞出场的镖师倒在地上不住地咳嗽着,很快便被围作一圈的观众们扶起来,再看向那个白衣少侠的时候,眼睛里便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疑惑。

    “哪里来的狠角……”

    他们交头接耳着——但挑战者不止有这些人,镖师当中,还有另外一群人包作一团,正在商量些其他的话题。

    异人镖师们。

    “这是那个吧,木桩?”

    “妈的,你见过会先手的木桩?手都出不了,这怎么测伤害啊?”

    “坦克木桩吧?练承伤的?”

    他们显然已经将此刻站在擂台当中那个名为池韩阳的NPC当作了测试用的木桩,只是这种疯狂上强度的体验,只叫他们越打越窝火。

    “妈的,我再来试试!”

    一个玩家骂骂咧咧地跳了出来,他先前已经唐突之下被初号机三招击退,连自己得意的坦克类减伤技能都没有来得及开,心里自然不服气。

    场中的初号机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你已经败过,不必再来。”

    他又转头环视一圈镖师,声音平静地开口:“这次擂台只为了选人同行,不为与大家争个胜负,与大家一一交手之后,我自然有判断……”

    “屁!我是大意了!”

    先前那个玩家显然已经与这奥杜的游神怄起了气,他勐地将两只戴了手甲的拳头往地上一砸,身上青绿色的光芒骤亮,一头牛的虚像在他身后亮起数道光芒,整个人的血量勐地涨出一截。

    这还不算,他又在原地舞了一通,啪啪几个Buff叠上,身上不时亮起什么龟壳铜皮的光效,

    活脱脱要变成一个铁疙瘩。

    可初号机接到的指令是找出实力强劲的镖师,而反应自然也是实力的一环。

    这人已经出过局,于是初号机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过来!”

    那玩家却大声怒喝,这声音仿佛并非是单纯的怒吼,却以他为中心,赫然亮起一道飞速扩散的红色波纹。

    法术:镇魂号

    嘲讽!

    嘲讽类型的法术,以特殊的灵力运作方式,让敌人误判攻击的强度,从而达到转移仇恨的目的!

    初号机勐然转过头来,目光如电一般死死咬住那个玩家,身下几乎同时暴起一阵狂风,手里的长枪亮起苍白的光芒,周身祷文上浮,已经要以祷告突刺杀过去!

    “次奥——”

    这骇人的一幕让异人和NPC们同时一愣,他们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此时此刻这个白衣少侠方向传来的动静,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是要杀人的!

    那叠满减伤的玩家已经咬紧牙齿,双手交叉挡在身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初号机方向那巨大的压迫感忽然在顷刻之间偃旗息鼓,刺眼夺目的祷文光芒一下子暗澹消散下来。

    白衣少侠的长枪重新松散地提在手上,但那副表情已经变得苦恼而哭笑不得。

    “你妈的,我没叫你摆擂台啊……”

    上号的韩东文看着日志,几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方才上号的时候,他还以为初号机遇到了什么麻烦,已经在心里设想过多种可能。

    大旗门要明抢自己的冥水枪?

    国法司查到了自己?

    他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上号以后看见的,却是一圈被初号机打了个遍的镖师们。

    眼看着这方才还几乎要杀人的白衣少侠一瞬间收起了架势,那个玩家先是一愣,随即马上焦急起来。

    自己叠这一堆减伤Buff,那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最硬不过十来秒的时间,马上又要软下来,要是错过了,自己岂不是白准备这一通?

    “镇魂!”

    他焦急地大喊一声,再次动用嘲讽的法术。

    红色的光芒亮起,玩家再次神经绷紧,做好了准备。

    可是下一秒,他整个人一怔,连嘴巴都忘了合上。

    无效目标:高位格对象,无法受到影响。

    “什么叫,高位格……”

    他呆呆地抬头,看着那还在原地苦恼着的韩东文。

    “叮”

    细微的几声陆续响起,他的一身减伤buff陆续到期,韩东文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看着这玩家,抱歉地笑一笑,朗声朝着所有人说:“咳咳,这个,多些诸位今晚赏光,此夜擂台是池某为了征求同行镖师而立,镖局规矩所限,人字号镖书四人,还请未入选的各位见谅,以后江湖路远,有的是机会一同闯荡!”

    他抱了抱拳,脸有些发烫,在一群人呜呜嚷嚷的交谈声中,简直如同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一般一熘烟去到了校场的角落。

    倒是没人拦他,只是这旗门镖局一群镖师看他的眼神,早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了。

    “操,搞这么多关注度啊……”

    韩东文在心里感慨着,自己现在虽然的确需要一些知名度,不然没法破例进入破云旗,更没法接触到海州的高层。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去接这威武镖。

    但初号机这做法,简直也太粗暴了一点……

    他正思索着,身后却有几个镖师跟了过来。

    韩东文转头一看,认出是初号机日志当中记录着的,实力目前最强的三个镖师。

    一个是NPC,名字叫陆仁。

    剩下两个玩家一男一女,男的ID是兔子腿,女玩家则叫毛茸茸,看二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是一对现实中一起玩游戏的情侣模样。

    “各位来了,辛苦辛苦,下面我们看看镖书……”

    韩东文站直了身子正打算说正事,兔子腿和毛茸茸二人却心思并不在此处,正自顾自地说着些NPC本不应该听到的话。

    “我跟你说,接一趟没错的,你别看是人字号没奖励,这个NPC才是重点!”

    男生兔子腿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身后那个差点被初号机手刃的玩家:“论坛上前两天那个老帖被挖出来了,真不是Bug,是新设定!”

    他抬眼,一双好奇的眼睛望向面前的韩东文,口中和毛茸茸接着说道:“喏,就这个摆擂的NPC,和当初西亚那些人群里发的一样,也是什么高位格目标!”

029 位格

    什么?

    韩东文心里一惊,拼命忍住自己的表情不变,声音略微严肃一些:“二位,时间有限,还请快些过来吧。”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已经止不住慌张了起来。

    自己被玩家认出来,又和天鹰城的顾韩阳联系上了,这倒是没有什么,只能说是早晚的事,要进一步掌控玩家,就要让自己的国安司在各处开花才是。

    但他们现在认出自己的依据却不是论坛上的录像和截图,而是什么高位格目标,这……

    这是只有玩家看得到的吗?

    三司中人能不能掌握?

    韩东文硬着头皮将自己手中的镖书打开,抬手一指,飞速念着:

    “人字号镖,从见海牙子出港,走公海去乌鸦湾,船票已经由接镖对方买好,明早就在见海牙子等咱们上船,来回一共七天,有没有问题?”

    他心里着急回宫看论坛,嘴皮子叭叭地一通快语,几秒钟就将这些话倒豆子一样地说完,面前的兔子腿和毛茸茸一脸发懵。

    “好……好快……”

    毛茸茸有些没反应过来。

    “要是所有任务都这么快就好了。”

    兔子腿感慨道。

    倒是一旁其貌不扬的NPC陆仁皱起了眉头:“池少侠,你可是头一次押镖?这接镖人、威武镖的要点,所押的东西一件都没讲,问题可多了去了!”

    韩东文有些心烦,把手里镖书一展:“行行行,接镖人是——”

    他这时候定眼一看,忽然迟疑了一下,接着严肃开口:“乌鸦湾,酒馆‘死人之冠’。”

    这幅反应让剩下三人纷纷感觉有些奇怪,陆仁道:“池少侠,这酒馆怎么了?”

    韩东文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所押之物的清单在这里,大家传看一遍。”

    他将镖书递了过去,剩下三人的脑袋便凑到了一处,但韩东文站在原地,眉宇间却有些疑虑。

    血港,他可是玩过的。

    血港本身就是一处岛屿,又因为建国的特性,几乎能成港口的地方,都围着岛屿修建了大大小小的湾港,更有一片巨大的,由数艘巨船构成的“陆地”,让人居住往来。

    乌鸦湾便是这星罗棋布的湾岸其中一座——按理说来是建一处大港口然后公用最为合理,但在血港大帝,苍这个海盗上台之前,血港也是内耗不断,并无秩序的,每一支船队就以兴建自己的湾港作为划分地盘的标志之一。

    在那个时候,想在血港效率做事件,牢记每个湾岸、每个酒馆对应的阵营就是必须的了。

    乌鸦湾的死人之冠,对应的声望名为……

    帝王的洋流。

    对曾经的韩东文来说,他既非血港出身的玩家,知道是哪个声望阵营方便结算事件奖励即可,因此对乌鸦湾的理解仅仅到此为止。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个帝王的洋流,还有这另外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展太一的冕江商团。

    为什么会是冕江商团?

    和血港的矛盾冲突爆发之后,血港与泗蒙官面上的一切往来都已经暂时断绝,虽然民间仍然有各类走私与互通,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唯独冕江商团不一样,作为血港大帝苍麾下的势力,在苍正式掌管血港之后,帝王的洋流自然也成了明面上的官方势力。

    接镖人是谁都没问题,偏偏不应该是这个最为官方的冕江商团。

    “……咱们威武镖走的不是旱镖,事情比较少,只在上岸以后设擂半天,在船上的时候只用打出旗号就行了。”

    韩东文思索地时候,接过了解说责任的NPC陆仁已经大致讲完了这一通镖的细节,四人确认并无遗漏之后,便定下了明早清点、封箱和出发的时间,就此别过。

    比起寒英宗来说,旗门镖局有一点好——进门的镖师起码是包住的。

    韩东文找到自己那一间阁房,把门闩上之后检查了下屋子,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便才坐到桌前,将出发前的准备工作交给初号机,自己再度把心思转到宫中去。

    今晚小红豆要值一夜,她本来只是开开心心地整理着韩东文的书架,开心时还忍不住轻轻哼两句小调。

    今晚她很开心。

    不只是说出了自己近来的苦恼,然后得了假而已。

    若只是这样,小红豆觉得自己好像也不会心情这么好的。

    等伺候殿下入睡了,一个人整理寝殿打发时间的时候,她才终于有功夫去想想自己为何会这么高兴。

    思来想去,或许是因为殿下说的话。

    她倒豆子似地说了一堆本不该说的迎春宫里的事情,殿下他说……

    “你受了这么多压力,我竟然没问过。”

    殿下是这么说的。

    小红豆琢磨着这句话,怎么想怎么觉得奇妙。

    殿下他……他本来就没有道理去管下人的事,就算我这么说了,殿下他真的关心,也应该是……

    “我应该问问你的。”

    小红豆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悄悄地念了一句。

    说完,她似乎在品味这句话的韵味似的,轻轻眨了眨眼睛。

    “我竟然没问过……?”

    “我应该问你的……我竟然没问过……”

    她小声呢喃着,重复着,嘴角不知不觉也就翘起来了。

    “这种说法……这种说法简直像是殿下觉得应当先问过我才是……”

    微弱的烛光照着木质的书架,小红豆轻轻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书架上,感受着木头那温厚的触感,不自觉地已经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行不行,既然要出宫了,今晚不能偷懒的。

    她飞快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不知从何而起的心思从脑袋里面甩出去一样,深吸一口气,决心赶快开始工作。

    但理个书架又需要什么心思呢?

    小红豆将一本史章放回书架上,不自觉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殿下的方向——从书房望向韩东文的龙床,这俩根本不是一个地方,自然是只能看到墙壁和屏风,望不见殿下的。

    所以自己这一眼是要看什么呢?

    小红豆还刚刚在心里数落了一下自己的湖涂,忽然,书房的珠帘一下子被掀开了。

    “殿下?!”她惊呼。

    衣冠不整的韩东文抱着璇玑盘快步走了进来,表情严肃非常。

030 密会

    【录像:抵抗泗蒙入侵事件失败元凶竟是Bug?】

    【机制讨论:关于所谓高位格对象无法嘲讽之后的处理办法猜想】

    在牧羊人之间的板块上,近期点击量与阅读量最高的就是这样两个帖子。

    发帖的时间并非最近,按照日子算来,正是西亚的异人玩家们被加斯科恩驱使着与泗蒙官兵在白兰山开战的时候。

    第一个帖子里,作为西亚临时教兵的西亚玩家显然已经将“忍耐骑士”战场上的这个白衣泗蒙人战斗的过程录制了下来,更为关键的,就是他免疫嘲讽的瞬间。

    录像,加上当事玩家提供的第一人称战斗记录,都明明白白地将高位格目标几个大字摆到了帖子当中。

    韩东文捧着璇玑盘,表情像是欠钱上了征信一般。

    高位格目标?

    我为什么是高位格目标?我哪里高?

    他连续翻了几页,确定了心里的一个设想。

    这个自己以前玩游戏时从未见过的提示,在目前的游戏当中,也是独一份的。

    在原本的游戏里,这种具有嘲讽性质的法术既然被设定为“虚张声势”的一击,那么自然也有失效的时候。

    举个例子就是,如果面对实力太过强大的对手,那么即使玩家已经使出了表面上声势远超实际的嘲讽技能,在强大对手的眼中却仍旧没有什么风险,那么这样的嘲讽法术自然而然是无效的。

    这种事并非没有人做过,但这样的情况下,得到的提示只会是简单的未命中。

    “高位格对象,无法受到影响……”

    韩东文琢磨着这句话,脑中很快有了一个想法。

    同样是最近才出现的内容,同样是从前游戏当中没有见过的提示。

    高位格对象,和那个奇怪的神之阶状态栏之间有没有关系?

    仔细想来,不管是在海州满街搜查自己的国法司官兵,还是在旗门镖局擂台上的其他镖师,这些人的状态栏当中都没有出现那个手机信号一样的神之阶的标记。

    韩东文仍旧是自己见过的唯一一个有这个状态栏的人。

    对西亚的玩家来说,白兰山战场上见到的NPC顾韩阳本来一直就被争议是Bug还是独特机制,但在却阴官方并没有站出来辟谣的情况下,如今泗蒙的玩家也发现了同类型的NPC,只可能是一种游戏设定机制了。

    “还好分了版,但玩家之间搞清楚这件事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韩东文有些烦躁地上下滚动着论坛页面,自从蒂尔达接受了神主教会之后,泗蒙玩家和西亚玩家原先水火不容的状态也随着两国在游戏当中的相互流通而变得交流密切起来。

    蒂尔达掌管之下的西亚公国已经是泗蒙的盟友,不管是商事还是军事,都会有进一步的沟通,参与其中的玩家将顾韩阳和池韩阳联系起来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想了想,觉得也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从初号机的行动,到无中生有的国安司,他一直想要的就是绕过三司与异人直接产生联系,这样才能有真正不受钳制的,自己的力量。

    “那就让池韩阳的名声再大一点,尽快让两国的玩家都能认出来是同一个人……”

    “啪。”

    韩东文正在滴咕着自己的想法,一个响动声忽然从身侧发出,他下意识地一抬头,小红豆已经从地上将一个东西捡了起来。

    “怎么又掉了,这也没有风啊……”她滴咕着。

    掉在地上的是那个蒂尔达送来的木匣子,小红豆小心地擦拭了盒子的外壳,正要放回架子上,就被韩东文喊住了。

    “我看看。”

    匣子打开,里面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那个古银的十字架,安静地躺在黑色的绒布上。

    “这匣子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已经掉下来两次了,明明没有风的……”

    小红豆有些担心地看着匣子里的东西,生怕有些磕碰了。

    所幸那十字架显然毫发无损,韩东文将它握在手中,表情若有所思。

    片刻沉默过后,他忽然开口:

    “去守门,一会儿若是发生了什么,和上次一样,不要叫人进来。”

    小红豆立刻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寝殿大门的方向走去,她心思不安地转过头望向殿下的时候,才发现殿下已经站起了身子,把璇玑盘放到了一边,将那古银的十字架紧紧贴在了胸口。

    殿下又要做什么?

    难不成会和上次一样,那么吓人,差一点就……

    她轻轻攥紧了衣袖,紧张地背靠紧了殿门。

    起码这一次自己是在殿门里面的,比上一次,要近些。

    一道突如其来的光芒打断了小红豆的沉思,她勐地抬头看去,只望见殿下原先站立着的地方,已经影影绰绰地变成了一个萦绕着苍白色光芒的人形轮廓。

    “殿……”

    小红豆的惊呼才刚刚出口,忽然意识到这副光景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似乎前次殿下出访西亚那晚,也是忽然消失后,留下了这样一个人形的轮廓。

    只是上一次的光影犹如被打碎的镜面一般,而这一次,只是柔和而又温暖的光环。

    “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在韩东文的耳中响起,他轻轻睁开眼睛,望见面前一片全无实物、一片虚无的光景,嘴角上翘起来:

    “我就知道这十字架和那个无面佛是一种东西。”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那个方才响起的女声求证。

    与皇子皋的七识心王境不同,这里的一切并非那下沉的雾气组成,而是一片如絮一般在人小腿左右高度氤氲的光芒,就好像舞台的干冰一般。

    “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女人的声音回答道,接着,地面的光芒缓缓相互攀升,终于在韩东文身前凝结出一个人形。

    “的确不错。”

    韩东文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凭着这几次皇子皋的七识心王境,你就能搞出来这么一个照猫画虎的东西,蒂尔达,你实在是个天才。”

    人形已经凝结出了蒂尔达的样貌,此刻正站在韩东文面前。

    除了他们,这片空旷无边的空间再无第三个人。

    “我还有很多要和你学。”蒂尔达说。

    跟我学什么?

    韩东文在心里滴咕一句,抬头看了看周围:“你要怎么害我?”

    蒂尔达一愣:“害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给我写文书,是不希望泗蒙的官员知道和我沟通,学着皇子皋这一套来见我,是因为你不希望皇子皋知道与我沟通,也就是说,你要和我说些要紧的、皇子皋和我的部下都不能知道的事情。”

    韩东文慢条斯理地讲,眼神始终盯着蒂尔达不放:“而我这么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皇帝,却要知道这么要紧的事情,当然危险了,你说,这不是害我是什么?”

    蒂尔达沉默了半晌,忽然开了口:“你信不过自己的人?”

    韩东文笑了笑:“他们恨不得吃了我。”

    “那你需要保护。”

    蒂尔达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当中,默契的沉默过后,韩东文终于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先说说吧,你要告诉我什么大事?”

    他面前蒂尔达的形象迟疑了许久,将原本随意抱在胸前的双臂微微上移,拢住了自己的肩膀。

    “我从加斯科恩留在神主教会里的证物里,或许找到了些重要的东西。”

031 成神的说明书

    “加斯科恩留下的东西?”

    韩东文立刻警觉了起来,如果说目前对降物和造神的事情知道的最多的人是皇子皋的话,加斯科恩也完全称得上是自己见过的知道的第二多的人了。

    “他留下了什么?是关于教会尝试造神的证据?”

    韩东文问的很急切,蒂尔达立刻回答道:“是这些,但还有些别的。”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空间,似乎尝试一般轻轻抬手,脚下氤氲的光雾立刻升腾了起来,在她的手中流转。

    看到自己的尝试有了作用,蒂尔达脸上一喜,手腕轻轻翻转,光雾在她手中缓缓凝结出了一只杯子的模样。

    “圣杯?”韩东文问。

    蒂尔达点了点头:“圣杯,本身是神主教会历任教皇之间流传保管的一件物品,一直以来都存放在塔里斯主教堂里,曾经的我以为,这东西根本称不上是什么宝物,说破了天,也不过就是一件文物而已。”

    她沉默了片刻,韩东文小心地接道:“直到加斯科恩发现,这东西是西亚的降物?”

    蒂尔达无言地肯定了韩东文的说法,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第一次听说降物这个概念,就是和你一起从皇子皋的口中得知的,但毫无疑问,加斯科恩的计划早就已经实施多年了,从当初西亚和泗蒙边境争执他收养孤儿的时候,就已经是在为了这件事做准备。”

    韩东文点了点头:“关键是,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你在加斯科恩留下的东西里发现了什么?”

    蒂尔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加斯科恩利用降物圣杯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是在‘造神’,但通过彻查他在神主教会内部留下的痕迹和审问那些没能逃跑的属下,我还知道了两件事。”

    她竖起两根纤细的指头:“第一,在造神的,或者说有这个尝试的,并不止加斯科恩一个人。”

    韩东文脸上沉静无波,他早就从PV和论坛里面看到了各地都有人做出各式各样“祭祀”与“仪式”的光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人也对所谓的成神有所企图。

    看到他这副冷静的模样,蒂尔达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他知道?

    我都是从加斯科恩,从神主教会那里找到的蛛丝马迹才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泗蒙的皇帝却早就知道?

    我到底落后多少步?

    这样异样的想法在蒂尔达心中刚一滋生,就已经挥之不去,让她举着剩下一只手指沉默了。

    韩东文默默抬起手来,伸出食指点了点蒂尔达的手指:“你说了一件,还有第二件。”

    “对、对的,还有第二件事。”

    蒂尔达轻轻咳嗽一下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尽力将表情重新严肃起来,认真说道:“把这种妄想一样的造神仪式传授给加斯科恩的,正是塔卡。”

    塔卡。

    韩东文眉头一下子皱得有些紧,他目光如剑一般望向面前的蒂尔达:“塔卡有两个皇子。”

    “大皇子,宇。”蒂尔达很快回答。

    听了她吐出的那个尊贵的塔卡单字名,韩东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漫长而沉重地呼出:“大皇子宇,大皇子宇……”

    皋的兄长,塔卡神皇的大皇子,宇。

    是他将利用降物造神的事情传授给加斯科恩,造就这副情景的?

    “你方才说,不止有加斯科恩在做这样的尝试。”

    韩东文的声音沉重了许多:“就我所知,血港、祖陵国、奥利玛,每一处都有降物,都有这样的危险。”

    他往前踏了一步,看着蒂尔达的眼睛:“他们,也都是宇教的?”

    蒂尔达无言地点了点头。

    她发现自己并不需要竹筒倒豆子一样地说着冗长的发现,泗蒙的皇帝简直像是已经知道了太多太多事情,只需要和自己求证似的。

    因为他在这方面的领先,所以泗蒙才胜了西亚吗?

    她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凌乱睡袍的皇帝,忽然觉得他的身影好像又深邃了许多。

    “宇传授了这么多有降物的国家,教他们、不,骗他们造神,成神……”

    韩东文左手抱胸,右手顺势托腮沉思:“而我们已经答应站队在皋这一边,皋却什么都没有说,正因为这样,你才觉得不对,你才要费这些功夫,单独见我的。”

    又叫他说中了,蒂尔达颔首,发现自己似乎总是冲着他点头。

    韩东文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多谢你,这么难还想办法见我。”

    他双手一摊,作大方状开口说道:“如你所说,泗蒙也的确知道许多其他的国家正在步加斯科恩的后尘,但与加斯科恩不一样,更危险。”

    “为什么更危险?”蒂尔达问。

    “因为只有一个你。”

    韩东文严肃道:“加斯科恩要做的事情不只是造神,还要在你这个真正的领袖鼻子底下做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了,后果就是被清算,所以他只剩下了谋反这一条路,而其他那些国家,并没有蒂尔达大公。”

    他伸出右手,开始弯折手指数了起来:“血港、祖陵国、奥利玛,这是我知道的,而他们尝试造神可没有加斯科恩那样的顾虑,倒不如说,造神已经成了他们官方的任务,不必偷偷摸摸,而是有着举国的资源可以倾注的,你说,这危不危险?”

    的确……很危险。

    蒂尔达连连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韩东文又道:“只是,目前我们对于皇子宇说了什么、教了什么,知道的都还太少,要是再多了解一些,就更好了。”

    “有的。”

    有了自己知道而泗蒙皇帝不知道的事情,蒂尔达连开口都快了一些。

    “成神的步骤,加斯科恩记录的很清楚。”

    步骤?!

    韩东文的眼睛一下子差点没忍住瞪大,嘴巴微张,有些愣神地看了蒂尔达几眼,才赶忙说:“加斯科恩是怎么记录的?”

    看他这副样子,蒂尔达有些没忍住,嘴角微微上翘道:

    “按照皇子宇所说,成为神明需要两步,第一步,是造神。”

    她顿了顿,将手中光雾凝成的圣杯轻轻点了点:“利用降物,以及足够优质的载体,就能将降物与载体合二为一,创造出一个等待成神的空壳。”

    “就像波塔和圣杯?”韩东文急忙问。

    “波塔?”

    蒂尔达眨了眨眼睛,语气有些疑惑:“波塔是谁?”

    韩东文语塞半晌,反应了过来。

    是啊,江可茵不知道海州小小的法司队长,西亚的大公,又怎么会知道一个穷苦的孩子。

    “就是那个被选作降物的男孩。”

    他解释完,语气略微有些沉重。

    蒂尔达听他讲完,眼睛不自觉地又睁大了一些。

    若是她叫人去查,查出这个男孩的名字并不难,因为她是大公。

    可韩东文是泗蒙的皇帝。

    泗蒙的皇帝,连这个受害者男孩的名字都知道?!

    他还知道多少事情?!

    蒂尔达本能地想要开口,问韩东文是怎么知道这男孩的名字的,可她立马想到答桉不外乎是情报机构的工作,而这时候的他自然是不会将这种内容说给自己的。

    没用的问题,也不必去问。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不错,加斯科恩原本的计划是将我选作载体,可惜我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想,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他没有那么强大,但还算是契合的载体。”

    “第二步呢?”

    韩东文看着蒂尔达的眼睛:“照你所说,那天战场上的怪物应该是波塔和圣杯的结合,为什么加斯科恩也跟变异了一样?”

    蒂尔达沉默了片刻,虚无的空间中才回荡起她的声音:

    “第二步是,吞噬这个神明的空壳。”

032 特批准入

    “就只有这个?”

    韩东文咀嚼着蒂尔达刚刚说的话,沉吟良久才开口。

    加斯科恩留下的东西毫无疑问让他们两人对教会的行为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但仍旧留下了许多未解的谜团。

    在教会造神成功之后,加斯科恩应当做的第二步被简称为吞噬神明,除了这个说法之外,他并没有留下更详细的信息。

    “只有这么多。”

    蒂尔达的语气十分严肃,她望着韩东文:“韩,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西亚和泗蒙不要太过被动,你不会也有成神这样的妄想吧?”

    韩东文苦笑了一下:“我当然没有了,你肯定也是有了这样的判断才肯和我说的吧?”

    蒂尔达缄默着点了点头。

    的确,她亲眼目睹了一个“不够适合”的载体,让加斯科恩失败变成了怪物。

    而载体的适不适合,现在看来,显然实力也是其中一个要素。

    泗蒙皇帝的实力……令人安心。

    “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内容,比如说……阶梯啊,兽啊什么的?”

    韩东文琢磨着,小心地提了一句。

    “兽?”

    蒂尔达眨了眨眼睛:“大公邸和灰尽圣诗班的调查当中没有这样的内容,除了上一次皋和我们说得那个关于成神阶梯的比喻之外,也没有其他提到阶梯的地方。是泗蒙听说了什么吗?”

    泗蒙的皇帝高瞻远瞩,值得学习,但眼下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流,蒂尔达没有忘记给西亚争取一些信息。

    “有一些信息,但还很零碎。”

    韩东文当然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斟酌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首先是刚才和你说过的,血港、奥利玛、祖陵国都已经在尝试着造神,但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的后果不一而足。”

    蒂尔达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上一次在七识心王境里,我已经和你与皋说过,血港大地沛苍没有失败,至于详细的情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沛苍在某个盛大的仪式上抓了一个替死鬼,而血港的降物,应当是一只罗盘,很不起眼的罗盘。”

    “圣杯也不过就是一只普通的银杯子。”蒂尔达表示理解。

    韩东文接着说:“按照皋的说法,沛苍目前还没有失败,因此我们可以先假设,沛苍抓来的人就是他仪式中的载体,而这个载体显然比波塔要可控多了。”

    蒂尔达默念着韩东文说的话,像是要背下来一般。

    “然后是奥利玛。”

    韩东文回想了一下自己前几日才看过的PV,在奥利玛的PV片段当中,穿着大贤者衣服的一个奥利玛人,手持黄金的权杖,用权杖尾部锐利的尖刺捅穿了一个又一个奴隶的心脏。

    “奥利玛应该也找了替死鬼,但和血港不一样的是,他们找的是许许多多的奴隶,人数不下几十人。”

    他将手托在唇前沉吟了片刻,试探性地说着:“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想,这个载体,是有着某种要求的,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加斯科恩选了波塔作为载体,却急于造神,所以失败了。”

    蒂尔达说:“你的意思是,奥利玛处决了那么多奴隶,是为了数量?”

    韩东文点头:“对,奥利玛在增加载体的数量,而血港大帝沛苍抓的那个替死鬼,说不定并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有着很强实力的人。”

    PV当中被沛苍揪出来“祭海神”的那个人原本是沛苍的贴身护卫,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个随处可见的弱者。

    “所以沛苍在提升载体的质量。”蒂尔达点点头:“而加斯科恩的那个载……而波塔既没有数量,又谈不上质量,所以失败了?”

    “这只是一个猜测。”

    韩东文长出一口气,掐了掐自己的鼻梁:“如果数量或者质量真的重要,那么我们就要假设现在的血港和奥利玛都已经有可能塑造出比加斯科恩更强大的神明空壳,随时准备吃了成神了。”

    “吃了……”

    吞噬这样一个字眼,与神明二字联系在一起,始终让蒂尔达觉得太过陌生和冒犯。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些,可惜加斯科恩已经没法撬开嘴了,不然还能知道点别的。”

    韩东文说完看了看蒂尔达:“他是……救不活了吧?”

    最后一次见到加斯科恩,是他变成了怪物,被封印在坚冰当中。

    蒂尔达点了点头:“我能感受到其中怪物的神志,是彻彻底底的,一丝一毫的人性都已经没有了,就算把他放出来,也绝对没有沟通的可能了。”

    “那,大公邸打算把他……?”

    韩东文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伸手做了个挥刀的姿势。

    蒂尔达摇头道:“还不至于,那个叫做波塔的男孩也被一同封印其中,我想……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尝试着将他与加斯科恩分离开来,只有实在无法挽回,或者有了什么巨大的危险,我才会将他们处理掉。”

    “那就好,那就好。”

    韩东文叹了口气:“就算他们还没有成神,单单只是所谓的神明的空壳,在战场上也是颇为棘手的,如今泗蒙和血港紧张成这样,不知道大公邸有没有什么表示?”

    听到韩东文换了个话题,蒂尔达的心情显然也好了一些,她笑了一下:“怎么,难不成你会现在就允许大公邸派兵入境?”

    如果要从西亚出兵血港,基本是没有可能不经过泗蒙的。

    韩东文摆摆手,莫说他自己不打算点这个头,就算自己点头了,这样没有好处单纯未雨绸缪的事情也过不了三司那一关。

    他思索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不是兵行不行?”

    “不是兵?”蒂尔达疑惑。

    “你方才说的,灰尽圣诗班,现在他们应该是取代了原本主教团在替大公邸管理神主教会对吧,我也接到了关于他们申请入境泗蒙抓回原本教会卧底的折子。”

    韩东文思索片刻:“你对灰尽圣诗班的掌握如何,能不能相信他们?”

    “可以。”蒂尔达回答的毫不犹豫。

    “那好。”

    韩东文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批准灰尽圣诗班进入泗蒙,和泗蒙三司一起抓人行动,但与此同时,他们也要代表西亚配合响应海州、乃至血港的行动命令,最好直接办完事情找个理由停驻海州,可不可以?”

    “可以。”蒂尔达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明天我就批下折子,正式允许灰尽圣诗班进入泗蒙,与国法司对接便是。”

    韩东文说完,像是伸懒腰似的舒展了一下双臂:“要是你还不知道,就先告诉你一下,灰尽圣诗班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偷偷跑进了泗蒙,不过我看他没什么坏心思,暂且关着了,等明天折子批下来,这人就呆在海州等命令吧。”

    他说的自然是罗伯特,而判断他有没有坏心思的理由也很简单——罗伯特要是真的想搞什么事,就绝不会让海州法司抓到他,更不会在张四海船上出手救人,早点熘了才是特务的正道。

    “已经有人……?”

    蒂尔达的脸色有些难瞧,又有些惭愧:“韩,我……这事我并不清楚,但我向你保证,灰尽圣诗班的人绝不会蓄意给泗蒙造成什么不好的……”

    “我知道。”

    韩东文打断了蒂尔达的话:“要是你想道歉,最好清查一下,除了名叫罗伯特的男人之外,圣诗班还有没有人擅自行动,泗蒙自然也会加紧排查,到时候,我当然希望你给我的结果和泗蒙三司给我的结果是对的上的。”

    “……一定。”

    蒂尔达轻轻咬了咬牙,二人的谈话就此告一段落,她撤下那一片首次创造出来的空间,短暂的神游之后,意识重新回到了一间不大的房间中。

    正是大公邸里给大公准备的房间,她的面前是黑色的公文桌,上面半杯红茶已经放的很凉了。

    “灰尽圣诗班里跑人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他……”

    蒂尔达轻轻地抬起右手——那只通体由冰晶构成的冰凋手臂,有些烦躁地捋了捋自己额前垂下的银发。

    良久,她叹了口气,熄灭了桌上亮着的灯。

033 加班压榨

    “小红豆呢?”

    “她啊,天不亮就回来收拾东西,要出宫去了。”

    迎春宫里的某处,有人这样聊着天。

    “出宫?她才回来多久?”

    日出前的薄暮弥漫在宫墙中,她们中大多数人天不亮就已经要醒来,左右忙活着准备接下来一天的活。

    而像小红豆这样值了前半和后半一整夜的,天亮过后一般只会做一件事情。

    休息。

    值夜不光是殿下的寝殿要值,娘娘们的在处也要值夜,每人轮换下来,只怕是每两周就要有一次这样熬夜的任务。

    熬一整夜后,不管什么人都不会还有精力去做别的事情的。

    往常的小红豆在值夜后,便就径直回到迎春宫中,顶多喝一碗补肝脾的羹便歇下了,其他的姐妹们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大家都是值过夜的人,知道有多熬人的。

    但就是因为知道了,现在才觉得奇怪。

    明明已经值了一整夜,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马上就要出宫?

    “米娘娘怎么这样……!”

    是愤满的抱不平的声音。

    小红豆虽然在迎春宫中被人议论的不少,但这不合理的工作安排不光落到了小红豆头上,以后甚至也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自然就替她抱怨,也是替自己抱怨。

    “哎哟,你可小声点吧,这可没米娘娘什么事。”有人纠正道。

    “是殿下的命令。”

    这句话说出来,所有人似乎都沉默了片刻。

    她们也都知道小红豆得宠,这挺说得通。

    “又是殿下啊。”有人开口,声音里有些怨气。

    “可不就是殿下,但这也太累人了,指不定哪天把人给累垮了……”

    “就是就是,上次被命令守门几天几夜的也是,你说从前殿下是……那样多一些,现在虽然没有那些心思,但好像手还是这么狠。”

    “狠也好啊,小红豆现在出入寝殿和中宫多频繁,我要是有这个机会,我也……”

    “怎么,光看见贼吃肉,没见过贼挨打啊?得了殿下的宠,见天地这样忙当然是跑不了的事情,有时间在这里嚼舌根子,还不如赶快准备晨安去!”

    一个强势的声音打断了这些窃窃私语,显然声音的主人在宫女当中也是有些地位的,于是那些还想要说上两句的姑娘们也便就此打住,不再多话了。

    “对了,和米娘娘报备的时候记得说,边洲那个易橙橙,是和小红豆一块儿出宫的。”

    “好的,思思姐。”

    望着作鸟兽散的一众宫女,陆思思终于将自己板起来的脸放松下来,她的表情马上变得有些担忧,遥望向那被迎春宫墙挡住的悬日门方向。

    “池妃娘娘……当真没机会了吗?”

    她这样轻声自言自语着,声音里却不是不甘,而是深厚的焦虑。

    “等小红豆回来,一定要让她问问殿下的想法才行。”

    陆思思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轻轻捏了捏裙边,快步朝着迎春宫内走去。

    宫内日复一日的又一天,就在她们这些宫女的忙碌当中开始了。

    “真、真的可以吗?”

    小红豆诚惶诚恐地看着面前的大船。

    出宫门后,休部的卫兵便带着她快马赶出了泗杨,来到了国都以南人力修成的官港。

    殿下原本要她好好放个假,还将她安排去海州休息,小红豆原本觉得是有些不好的。

    累,倒的确是累了许多日,但自己在迎春宫中被人嚼着舌根,她自己也是知道的。

    与其出宫休息,回来面对那些宫女嫉妒的模样,她倒真觉得还不如就这么咬咬牙再坚持工作还更好一些。

    她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清楚其他的宫女脑子里的想法,她们似乎觉得只要小红豆没有享福,自己受的苦也便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小红豆壮起胆子将这样的顾虑和殿下说了,韩东文思索了片刻,只单纯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便叫她去唤太书阁的人。

    于是小红豆仍旧要出宫,但却不是休息了。

    是加班。

    殿下一早吩咐下来,之后有巡视海州的打算,然而上一次在出访西亚前巡查白兰山边境的时候,问题颇多。

    用殿下自己的话来说,“日光刺眼”、“鞋履不合,久立不适”、“椅子高度也不对”、“都啥啊这是”。

    因此,从迎春宫中特派最了解殿下喜好的贴身宫女先行海州,做好万全的准备,彻底杜绝类似情况的发生。

    要小红豆去海州,去看那里日后韩东文接见宗门的地方,去感受感受气候合不合适,需要几个人摇扇子,风又大不大,会不会伤了龙体。

    要她去看看日后殿下会游历的海州名胜山水,看看路面平不平整,能不能信步闲游,还是需要修葺,或是乘轿而行。

    “你责任重大,快些吧。”

    甲板上钟礼林招呼着小红豆。

    这是一艘大船。

    虽然并非星舟那样正式宏大,但若是自泗蒙前往海州,一般也不至于动用星舟,毕竟舟行河川,也是一件颇为风雅的事情,值得慢慢感受一番。

    但也是大船、快船,船上站了休部的卫兵,正如韩东文亲自出行一般。

    “钟大人恕罪!”

    小红豆连忙踏上了甲板,那个边洲来的小宫女易橙橙跟在她的身后,望向钟礼林的眼神颇为好奇。

    “不必,殿下出行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你好好观察便是。”

    钟礼林摆了摆手,示意已经可以出发,于是甲板上吹起了风,周边的人事开始加速地后退。

    小红豆有些拘谨地看了看周围,心里忐忑不安。

    这到底是工作,还是休息?

    “殿下到时候便在那里休息,上去看看。”钟礼林插话道。

    他的手指向了甲板上单独修出的一处阁台,那里有最敞亮的景色,日后韩东文便会在那里观澜。

    “我……”

    小红豆有些犹豫地踏上台阶,站到那架华美的椅子后面,望着大船驶出官港,乘风并入河川。

    四周是专门修剪用以观赏的梅树林,她看过地图,知道再往前就是民商的航道。

    再往前,就能看到海。

    沿着海岸南下,前往海州,虽然不如走内陆运河那么快速,风景却是绝佳的。

    “坐下看看椅子的高度合不合适,舒不舒服。”

    钟礼林古板克制的声音,却说着有些吓人的话。

    小红豆惊讶地张了张嘴:“我、这是殿下坐……”

    “你最了解殿下,才让你出来先考察这一趟的,不是吗?”

    钟礼林朝着身侧招了招手:“还有,这些鲜果你也考察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合殿下口味的,我们到时候也好更换。”

    几个银盘盛着娇嫩的鲜果被送了上来,放在了椅旁的闲桌上,明媚而诱人。

    “殿下习惯小憩,呆累了,你就到主舷房去看看,用些早餐,休息休息,考察一下有没有吵闹,船行是否足够平稳。”

    钟礼林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简递给小红豆:“殿下的日程记在此处,等到了海州,你也好一件一件去看一圈,好好考察,往后才不误殿下出行。”

    “红豆姐姐,这是什么啊!也太好吃了!”

    一旁的易橙橙已经将一枚深粉的提子塞进口中,夸张地都囔着,抬头看了看钟礼林:

    “钟大人,之后殿下去海州的时候,难道也只带你一个吗?”

    钟礼林摇了摇头:“还会有其他的官员,这一次我随你们同行,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去海州办,你们若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和我说便是,这船上的卫兵都是我的旧部,一定可以放心的。”

    “多谢钟大人。”

    小红豆连忙低头,悄悄伸手拍了拍易橙橙伸向一瓣鲜芒的手。

    “不必,都是殿下的安排。”

    钟礼林说完,并未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这甲板上的阁亭。

    直到望不见他的背影,小红豆才直起身来,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红豆姐姐,我还以为会有多累,这样看来简直和休息一样嘛!”

    易橙橙笑嘻嘻地将一瓣梨递向小红豆的嘴边:“吃殿下要吃的,玩殿下要玩的,这要是让思思姐知道了又要闹别扭了!嘻嘻,谢谢红豆姐姐带我出来!”

    小红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望了易橙橙一眼:“等到回迎春宫了你可别瞎说,咱们出来是为了殿下考察的,专心工作才是!”

    “好好好,一定专心!”

    易橙橙敷衍地说着,目光已经移向了右侧送上来的几壶热饮,一蹦一跳地跑过去研究了。

    小红豆叹了口气,将方才钟礼林递给自己的书简轻轻打开。

    我真的能把这当作放假那样玩吗?

    当然不行,殿下也是安排了事情让我做的,这书简里面就是……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目光一定,手中打开的书简第一页上,只写了几个简单的字。

    “好好休息,到海州后,旗门镖局有镖师见你。”

034 冤大头

    出镖之前,镖师是要看过所押送的东西的。

    哪怕是不能叫人知道的,最需要保密的“哑巴镖”,也应当有三个人知道押送之物。

    第一是请镖的,也就是货主,第二是接镖的,也就是等待接收押送货物的人。

    而最后一个,就是镖师了。

    这等需要保全押送之物的活计,镖师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蒙着眼睛干的——启程前看一眼是什么样,能知道这东西送到时应当是什么样,镖师们才有可能接下这一镖,若是不然,叫人押送些古玩破烂,名瓷碎片,岂不是能将人讹得饭碗都砸了?

    所以,验镖必不可少。

    韩东文重新上号的时候,初号机已经站在了旗门镖局的校场中央,面前站着三个同行的人,正是与他一起押这趟镖的镖师。

    旗门镖局的老镖师陆仁,和兔子腿与毛茸茸这一对情侣玩家。

    “你说,咱们俩能不能不管这俩NPC,把这些东西给劫了啊?”

    毛茸茸抱着旁边兔子腿的胳膊,眼睛望向那一口大黑箱子小声地说。

    黑箱子里存放着这一次的货物,按照清单来看,宝贝不少,有交妖分水双剑,羊脂玉活口平安牌等等,无一不是缀满珠玉的配饰礼兵,可谓是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到时候换钱,咱们俩再去淘换点装备,岂不是战斗力就能蹭蹭地往上走?”

    毛茸茸越说越兴奋,当着韩东文的面打起了阳谋。

    倒是一旁被她抱着胳膊的兔子腿摇了摇头:“我看别,你忘了,咱们进镖局的时候可是把宗门姓名都上报画押过的,按这游戏里的机制,少不了要跟现实一样被NPC跟玩家一起追杀的!”

    韩东文轻轻咳嗽一声,装作无意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拿着单子轻轻念了一遍,抬头朝着一脸胡茬的镖师陆仁开口问道:“陆前辈,这些东西都对过了吧?全是怡红楼里出来的?”

    他没必要装不认识,这箱子里的宝贝大多都是在百花齐放那天由杨发财口袋里掏出来拍卖的,也就是说,这是明面上由怡红楼买下过账的宝物,现在要送往血港乌鸦湾。

    是交易,可是自己怎么就能接触到怡红楼的交易了?

    陆仁扫了他一眼,语气并不算和善,这个中年男人其貌不扬,一脸的胡茬,当面看上去有股子在江湖行走所特有的狠劲,但若是从面前走开,又叫人不会清楚地记得他长相有什么特征。

    “池少侠,这东西哪里出来的,你不要管,让咱们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咱们知道的,嘴巴问秃噜皮了也没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舌头把嘴里嚼着的槟榔从左边顶到右边,呸一口啐出一团浓黑的汁水打在地上:“咱们能瞧出来是怡红楼的东西,那是镖局里不介意咱们瞧出来,要是镖局不想要人知道,咱们只怕是连这镖都接不到!”

    韩东文看了看陆仁,发现他眼睛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头发也油的不行,一看就是整宿的没睡。

    陆仁这人好赌,八成是打了一晚上的牌九或者麻将,现才踩着天亮过来呢。

    “陆哥,昨晚手气怎么样?”

    韩东文试探地问。

    陆仁一愣,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韩东文:“你怎么知……唉,别提了,下次赢回来,下次!”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镖箱里面的宝贝,迟疑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朝着韩东文邪笑一下:“池少侠,这趟镖去乌鸦湾是你第一趟,不知道这背后的名堂?”

    听出他这句话里似乎还藏着些意味,韩东文连忙露出一副笑脸:“陆前辈,陆哥,您是局里的老镖师了,我呢虽然有咱们镖队长错爱,可不敢在您面前逞什么少侠,听您的意思是,您知道这趟镖是为啥走的,也不算秘密?”

    陆仁嘿嘿一笑,露出黄牙来,却绕着弯子说道:“先走,封箱打旗,见海牙子上船以后,咱俩有的是时间扯扯澹。”

    韩东文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一旁的兔子腿和毛茸茸,声音严肃道:

    “封箱,打旗!”

    “合吾!”

    威武镖的镖旗,红底金边,上面一个大大的镖字,显得威风无比。

    可是现在这面威风无比的镖旗耷拉垂下,像是块丧气的破布似的,并没能迎着海风飘扬。

    韩东文望着已经围封起来的见海牙子港口,一脸苦笑。

    他们一行四人原本的安排,便是押运着这箱子宝贝,打着镖旗,从见海牙子出发乘船入海,驶往血港乌鸦湾的。

    然而此时此刻,见海牙子站满了穿着国法司制服的官兵——海州法司大部队已经撤消,留在此处的,恐怕就是海州法司所剩无几的全部兵力了。

    兵不多,但工作的很认真。

    港口封住了,所有人都无比地紧张,盘查也盘查得事无巨细,如同吃错了药一般的反常。

    来到港口的韩东文一行人发现港口“堵船”严重非常,陆仁便要韩东文去打听打听原因。

    可打听来的答桉叫韩东文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回事?”

    看到韩东文回来,兔子腿和毛茸茸抢先一步问他。

    韩东文叹了口气:“唉,说是……说是殿下近来有打算驾临海州,今天还派了御使和婢女来先巡察一番,免得到时候触怒殿下,大港从今天开始要严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左脚绊了右脚一下,实在有些无奈。

    泗蒙与血港的商务往来暂停,他们走哑巴镖的自然是不能冒着严查的风险出去,何况旗门镖局背后的大旗门也没法直接管到这里的法司官兵,自然需要另外想办法。

    “陆哥呢?”韩东文问。

    毛茸茸看了看左右,有些疑惑:“咦?刚刚还在这呢,是……”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忽然眼睛一亮,抬手指道:“那边!”

    韩东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陆仁正站在见海牙子航关前一处茶摊,正与什么人说着闲话。

    “那人是谁?”韩东文问毛茸茸和兔子腿。

    “没见过,刚刚我们在这等你,NP……陆哥和我们聊了聊这旗门镖局和怡红楼,还说了你的事,说你是从国法司大牢里捞出来的。”

    兔子腿差点说串了词,好在及时把话语拉了回来:“这时候,旁边有个船家听见陆哥说怡红楼捞人的事儿,就过来问陆哥了,这不是,正在那边聊着呢。”

    韩东文点了点头,身子微微后撤几步定神一看,却发现和陆仁交谈那人的模样有些熟悉。

    张四海?

    他马上反应过来,难道张四海是想着把罗伯特捞出来,又正好听见陆仁在说怡红楼捞人的事情,直接找他问价去了?

    那不成冤大头了吗?泗杨的官文已经批下来了,再过不久,罗伯特的身份就从偷渡嫌疑人变成西亚官方工作人员,那时候他还怎么可能出不来?

    韩东文有些焦急,急忙快步朝着远处的两人走了过去。

035 打赌

    “这事儿,不难办。”

    陆仁吧嗒着嘴里的槟榔,龇着一口黄黑的牙:“旗门镖局和怡红楼的关系你也知道,捞一个人,还是外国人,要你五个金元很公道了。”

    张四海听完默不作声,虽然脸上堆着笑脸,但是心里却盘算了起来。

    他姐张思巧在怡红楼干了那么久,市场价,张思巧自然是知道的。

    一般的泗蒙人要是进去了,比如自己这次被当作劫镖的抓了进去,要价能到七八个金元。

    但这当中有门道,张四海和他姐前夜一聊便已经大致摸了出来。

    张四海被抓进去的名头是什么?

    劫镖。

    有镖被劫,往往便是镖局向法司报桉,但除了法司,镖局自己也会出动人手追赃。

    镖局要的是赃物的追回,而定罪收押则是国法司的事情,因此,镖局自己抓来的疑似逃犯便必须要收进国法司牢中。

    但江湖毕竟不是白纸黑字,押镖的和劫镖的也往往都是江湖中人,时常会发生劫镖的绿林盗同意退换所劫之物,甚至赔进去额外银钱,只要求镖局得钱不追人,把人从法司捞回来的,这样各退一步,也算是打个交道。

    因此,镖局明明已经将疑犯送进国法司中,后又要求放人,虽然乍一看是怪事,却也是这个行当的生存之道。

    泗蒙镖局众多,若是镖局与绿林中人吃开了路子,便也天然地有了同行所没有的优势,而在兵司势头力压法司的海州,旗门镖局要这个方便,国法司那边自然也只能行这个方便了。

    这是旗门镖局能往国法司捞人的由头,但自然也不能多用,否则岂不是旗门镖局有本事在大街上遍地掳人了?

    韩东文已经明白旗门镖局是冲着自己和冥水枪来的,可是张四海却未必知道,他只觉得罗伯特救了自己一命,有这个机会给他个自由身,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份心他有,钱,却未必。

    哪怕按照张四海自己的心思,觉得直接找镖局的人能省去怡红楼那一步的手续费,五个金元,也是眼下刚刚给张思巧赎身的他很难拿得出来的。

    “怎么样?麻熘的,你要是想捞可要趁早。”

    陆仁砸吧着嘴,语气有些急躁起来。

    昨夜他一宿没睡的打牌,可赌这回事儿哪来的天道酬勤一说,打了一晚,手气背,就直直输了一晚。

    做镖师的,不管是在路上还是镖局里,吃喝拉撒睡走的都是镖局的公账,以及接镖人的接待,这样的人就和进山采药的、外出修城的人一样,钱他们有,但就是留不住,一下子到账一大笔银子,往往都是吃喝嫖赌花了去。

    陆仁并不例外,他现在很想要钱。

    张四海听他催自己,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眉毛一抬,朝着陆仁身后招起手来:“池少侠?池少侠!”

    陆仁转过身去,看到韩东文走了过来。

    “二位聊得不错?”

    韩东文背着手笑问,陆仁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明明一个镖局的青苗子,姿势怎么跟视察似的?

    “打听清楚了吗,法司查啥呢?”他问韩东文。

    韩东文点了点头:“法司严查见海牙子,说是这两天要给皇上视察做准备,我找了一圈没见到接咱们的船,估计是走不了了。”

    “二位要用船?”张四海眼睛一亮,忽然插话道。

    陆仁瞅了他一眼,点点头,张四海一拍大腿:“有有有!我有船啊!”

    他把自己想从海州法司牢房将罗伯特捞出来的事情给韩东文简单地说了一遍,补充道:“陆大侠,池少侠,这银子我一时间拿不出来,但要是可以,你们要去哪,我能走啊!”

    陆仁不屑地笑了一声:“你?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是要押镖的船,押的还是威武镖,你的是什么船?”

    说到跑船的事情,张四海一下子有了底气:“陆大侠,不是我夸张啊,今天见海牙子跑船的人都知道查港,旗门镖局押镖,却因为查港就找不到船,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们这趟镖不能查,对不对?”

    陆沉眉头一皱,没有出声,韩东文笑了笑:“你接着说。”

    “哎,旗门镖局押镖,国法司即使要查,没有专门的目标也是不可能开封查验的,况且今天见海牙子查港的其他船也不是登船查货,所以你们不是押的东西有问题,而是见海牙子多了那么多巡逻船,港口也多了人,这才有问题,问题在航路上。”

    张四海越说越利索,语气跟个名捕似地:“所以,几位大镖师要去的地方,别的船去不了,这时候还嫌弃什么船,有船便不错了。”

    “你说是哪里?”陆仁沉声问。

    “血港!”张四海坚定地回答。

    听到张四海说得完全没错,陆沉一下子沉默了。

    张四海的意思很明白,他出船冒险带着几人去血港,想以此为交换,让陆仁把罗伯特捞出来。

    可他想要的是钱啊。

    “出船,加三个金元。”陆仁板起脸来。

    “三个金……”

    张四海表情为难地低声念叨着,咬了咬牙,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站在一旁的韩东文一抬手,张口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陆哥,张兄弟,我看这事咱们谈不下来。”

    韩东文一边笑着一边抬头看了看正在港口检查的法司官兵:“这当口,捞人恐怕没那么简单的。”

    讨价还价忽然被打断,陆仁的表情一下子不耐烦起来:“谈不下来?你觉得一个人我还捞不出来了?”

    你当然能捞一个人出来,韩东文心想。

    只可惜,罗伯特,绝对捞不出来。

    那是西亚来的灰尽圣诗班,泗杨已经签了关文,马上就会传到边关,将他确认为西亚官方的使节。

    因为罗伯特已经在境内,所以韩东文今天天亮前批折的时候,已经将灰尽圣诗班的名单中加入了这个人,还特地写明人在海州,不得怠慢。

    海州,西亚人,圣诗班。

    实在很难定位不到这个人物,此刻的罗伯特一定已经被法司保护的好好的,等待着钦差钟礼林到海州来提人。

    “陆哥,咱俩打个赌。”韩东文开口。

    “赌什么?”

    陆哥果然吐出了职业化的回答。

    “你要是能过去将人捞出来,这位小兄弟给我们免费出船,我这一趟镖的红金也一并给你,再加我身上的两枚金元!”韩东文笑着回答。

    一趟镖的红金有两到三个金元,不算巨富,但也绝对不少。

    加起来,能到陆仁心理的价位。

    “可以。”他咧嘴一笑,把已经嚼成渣子的槟榔吐到一边,马上便准备转身。

    “等等,陆哥,没说完呢。”

    韩东文叫住了他:“这人若是捞不出来,咱们就此打住,张小兄弟若是愿意载咱们去海州,便也走镖局的账,同价付他,如何?”

    陆仁乐了:“好,可以,还有别的没有?”

    他当然乐,船费本就要出,走的也是镖局的账,这对他自己来说并没有任何负担。

    “多余的没有,若陆哥没成功,那就多给小弟我讲讲咱们镖局的门道就行了。”

    韩东文懂得不能操之过急并没开口,只是微笑点了点头。

    “行!”

    陆仁从喉咙里卡出一口老痰,呸一声吐到脚边,转身朝着兔子腿和毛茸茸俩人一招手:“你们俩,一起过来!”

    俗话说三人成众,懵懵懂懂的兔子腿和毛茸茸两人跟到陆仁身后,他们手里举着的镖旗一下子就打出了气场,让人纷纷侧目过去。

    “池少侠,您这是——”

    张四海有些急:“那罗阁下确是救了我的命,和池少侠你一样是我的恩人,要真不成功,怎么能打住呢?”

    韩东文自信一笑:“不用急,今天就是大旗门门主来了,也不敢把人提走!”

036 烂到根

    “罗阁下!你可算出来了!”

    张四海高呼着冲上前去,握住了罗伯特的手。

    韩东文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半个时辰前。

    “见海旗,纪海山的人?”

    港口的国法司官兵上下打量着陆仁,望见他里层衣服上缝着的一个红线绣的标,上面缝了旗门二字,又看了看面前陆仁和兔子腿还有毛茸茸胳膊上绑着的绸带。

    “什么人,多少钱?”

    他沉声问。

    “前两天进来的,西亚人,二十个银元,现结。”陆仁竖起两根指头。

    “西亚人?”

    国法司的官兵一个诧异,接着马上摇头:“不行不行,上头说了,这人上面有安排,这两天要看好,你别让我干这砸饭碗的事儿!”

    陆仁一愣,他没想到一个西亚人怎么会成了“上面有安排”的角色。

    “他……他劫镖啊。”陆仁压低了声音,打起眼色。

    正经海州国法司的人,听了这话就应当明白这是旗门镖局弄进来的人。

    按照往常的规矩,给点好处费也就出来了。

    那国法司的人仍旧板着脸:“别的我不知道,我单知道上面要求把人带来,现在牢里两个西亚人,你要说今天进来的那个卖假酒的,二十个银元你带走,这一个丢了,指不定队长给我什么好果子吃呢!”

    陆仁急了,咬了咬牙齿:“队长队长的,这可是纪镖头要的人,你们国法司在海州不就剩一个队长了?能干到哪天还两说呢!一个金元,一个金元成不成?”

    价码登时翻了五倍,那国法司的官员被说到了痛处,脸立马涨红起来,尽力压低声音低喝道:“你他妈以为我不想要钱啊?问题是把这人给你了,我还能吃几天公家饭?海州这破法司大队再烂,那也是个饭碗啊!”

    毛茸茸看着两人争吵,拽了拽旁边兔子腿的衣袖:“咱们不是押镖吗,怎么到现在全干些不着边的事儿?”

    兔子腿一乐,从怀里掏出消耗补给道具砂糖瓜子,塞给女朋友一把,自己磕了起来:“这不是好事?论坛上有人总结了,岔子越多,NPPC越有故事,那事件还会少?”

    他们俩人面前,陆仁表情并不好看,他想了想,抬眼看了法司官员一下,忽然凑上前低声说:“镖局,想不想干?”

    “镖局?”法司官兵一愣。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显然有些效果,陆仁心里一乐,赶忙加大药量:“公家饭谁不爱吃,可那也要看在哪不是?这海州的法司那是有前途的地方吗?我跟你说,这上边来人说不一定就是彻底要把海州法司撤了的,你先进镖局,完了纪镖头给你往国兵司一推,在海州吃香的喝辣的,不必你看牢房强?”

    他心中其实半点没有这样的想法,什么纪海山要人,什么把这人拉进镖局,那都是没谱的事儿。

    图的,就是韩东文那里唾手可得的现金元。

    至于这法司的官兵会不会遭殃,以后又会不会找上门来,一个红了眼赌了一宿的赌棍哪会在意这些?

    “再说了,你不还有一个西亚人吗,西亚人我看都长那鬼样子,拉了顶了就行了呗。”

    陆仁呲牙道。

    法司的官兵上下打量了陆仁一眼,心里有些忐忑。

    海州的法司,的确是个清水苦衙门,他们的收入除了那微薄的饷银之外,剩下的也就是镖局捞人时候给的辛苦费了。

    要是真能进海州的国兵司?

    “等着!”

    法司的官兵重重一踩地板,飞快地转身走去。

    见海牙子作为中心航路口,法司大队离这里并不远,是当初特地选在这要害之处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法司的官兵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身后跟着的,正是穿着一身西亚衣服,瞧起来颇有些灰头土脸的罗伯特。

    “我真的能走吗?”罗伯特眼睛睁得大大的。

    “哪那么多废话!”

    法司官兵啪一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将人推到陆仁跟前:“人给你了,钱呢?”

    陆仁哈哈一乐,从兜里掏出一个瞧不出颜色的破钱袋子:“拿着,刚好够?”

    “那其他事儿呢?”法司官兵追问。

    “等我走完这趟,回来再说!”

    陆仁马不停蹄地推搡着罗伯特,朝着韩东文等人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兔子腿哈哈一笑,用胳膊肘碰了碰毛茸茸:“你看,没说错吧,新NPC!”

    毛茸茸撇撇嘴:“管他的,我现在就想押镖打架,墨迹什么呢墨迹!”

    “哎我发现你怎么跟那个唐小北似的,人家是人妖号,你我检查过了,不是啊?”

    “你讨什么打!”

    吵闹之间,罗伯特已经被带到了韩东文和张四海的面前。

    “服了没?”陆仁笑着望向韩东文。

    听他说完了这人怎么带回来的,韩东文深吸一口气:“服了,服了。”

    他服的自然不是陆仁,而是旗门镖局、大旗门在海州的扎根之深,以及国法司在海州之薄弱,简直犹如风里的草一般,也就能要求要求张四海这样的老百姓了。

    “先生,又见面了。”

    罗伯特看见韩东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耸肩笑了笑,他身上原本的修士服已经换成了别的衣裳,想必已经是用来给牢里那个卖假酒的西亚人狸猫换太子了。

    激动地和罗伯特交谈许久的张四海终于得了空,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陆仁的手说:

    “陆大侠,多谢你将我的恩人救出来,那别的咱们先不说,眼下先抓紧出港如何?”

    语气诚恳非常。

    放船去血港,和捞人毕竟不一样,一个是众目睽睽,一个只在牢里发生,百姓不会深究犯人怎么出进,却一定不会服气,怎么有的航路别人能走,自己却走不得的。

    “走!”

    陆仁大手一挥,招呼上了兔子腿和毛茸茸就要出发。

    他刚拔腿迈出两步来,忽然抬眼看了看罗伯特,转头问张四海:“那你这朋友……”

    罗伯特在原地站着,有些手足无措。

    “咱们带上他。”

    韩东文的声音忽然响起,说话的同时,他轻轻拍了拍罗伯特的肩膀,暗中用了些力气示意他配合。

    “罗阁下实力不弱,同路而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何?”

    罗伯特张了张口:“池先生,我这次是来泗蒙——”

    他还没有说完,韩东文手上勐地用力,像是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的肩膀,同时微微低头,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快速念了几个名字。

    “休斯、卡米拉、迪恩、小凯恩斯打头,你们一共八个。”

    这是西亚大公邸发来的拟进入泗蒙的灰尽圣诗班成员名单。

    “加上你,九个,不加你,你哪都去不了。”

    韩东文低声说完这几句,罗伯特的脸色瞬间错愕了片刻,才调整回正常的模样。

    他本以为这个泗蒙人只是在西亚生活过,对西亚的了解比别人更深一些。

    可他怎么说得出来自己同僚的名字?又怎么会知道前不久大公邸计划就是这几个人前往泗蒙处理加斯科恩卧底的事情?

    “我跟你们走。”

    罗伯特沉吟片刻,从破衣服里掏出一个十字架来,紧紧握在手中。

037 悍匪

    “九饼!”

    “碰了,拿来。”

    “碰了那你倒是打啊!”

    “噢,这个是四条吗?”

    “是四条,但还没到你呢罗伯特,他碰了,该他打。”

    船舱里,陆仁、兔子腿和毛茸茸正手把手地教罗伯特打麻将。

    这麻将并非是陶瓷泥烧成的麻将牌,而是一副刻在薄薄的竹片上的便携麻将,收起来时如同一副快板一般,上面点了花色点数,正合适在颠簸的海上玩。

    张四海撑船,走的是一条颇为古怪的航路,完全与血港的方向背道而驰,先远远地离开见海牙子口岸,再绕一个巨大的圈回来,重新以入港的身份回见海牙子。

    “为什么这么走?”

    韩东文站在甲板上,望着两侧被海浪冲刷得光滑的崖壁。

    “见海牙子不让往血港方向出船,所以正常走出不去。”

    张四海手中的缆绳紧了紧,固定好小桅杆上的油布船帆:“咱们这条小路是去奥利玛的方向,先沿着这条小路走,然后进大航路回头,那见海牙子的人看到,自然将我们当作从奥利玛入港的船。”

    “可你船上没有奥利玛入海州港的文书……”

    韩东文说到一半,马上领悟过来:“我明白了,因为文书不齐,你入不了港。”

    张四海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对喽,咱们会被官兵赶出见海牙子,不让进海州,然后咱们再去血港,公海上的泗蒙兵船也就不会拦着咱们走了。”

    韩东文点了点头:“毕竟在他们看来,你本来就不该进海州,没进海州往公海走,离泗蒙远远的,他们求之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法子很聪明,是不是在见海牙子很流行?”

    张四海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知道的人不能说少,但实际这样出航去血港的却不多。”

    “噢?为什么?”

    韩东文一边问,一边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水道实际是大航路的一个暗流,涌进原本应当是小峡谷一般的山谷裂缝中,水涨了起来放才能过船。

    “第一是这水不深,那些货多的船根本吃不过来,只能像咱们这样只带人不带货的小船通行,二一个嘛,就是……”

    张四海还没有说完,一旁的陆仁忽然闷声开了口:“二是,这里有匪。”

    韩东文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牌局已经结束,陆仁正抱着胳膊,警惕地看着两侧的崖壁。

    “不打牌了?”韩东文问。

    他本来只把这打麻将一事当作事件当中给兔子腿和毛茸茸这样的玩家的小游戏,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却没想到陆仁这人居然也有从牌桌前面站起身来的闲工夫。

    “打的小。”

    陆仁言简意赅,他警惕地抬头,注视起周围崖壁的死角方向,在长期海浪侵蚀和潮汐之下,崖壁水位线上方有着许多狭窄却能通人的通道,似乎的确有可能藏有埋伏。

    “把旗子打起来。”他安排道。

    韩东文回头示意了一下毛茸茸和兔子腿,他们俩连忙将任务道具镖旗拿出,风风火火地绑在张四海小船前后,这架原本并不引人注目的小船,一下子就多了旗门镖局的身份。

    罗伯特也有些小心地走了过来:“陆先生,池先生,这里不安全吗?”

    陆仁摇了摇头,韩东文有些好奇:“陆哥,咱们旗门镖局那可是海州头一号的,这趟咱们还是威武镖,这海州附近,真敢有人劫镖的?”

    在他看来,大旗门在海州势力如此深厚,附近的绿林中人也一定已经被他们打点妥当了,那偶尔会有的劫镖,若不是旗门镖局自己为了抓人搞得把戏,恐怕实在是很难发生。

    “哼,匪就是匪,哪里有讲道理的?”

    陆仁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颗腌好的槟榔干扔进嘴里,黑着脸道:“本来你说的没错,靠着旗门镖局这杆大旗,本来应该没人敢下手的,但就是最近,海州多出了些不讲道理的土匪,不按江湖规矩行事,更不讲什么道义,这一带就是他们活动的地方,远离官兵,算是隐蔽。”

    韩东文一愣:“突然出现的新土匪?那旗门镖局里面没人来剿他们?”

    陆仁不屑地一撇嘴:“呵,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群蟊贼而已,在咱们镖局的镖师手里过不了几合,本不必管,但他娘的不知道这群蟊贼从哪里找的人,近来实力增长得飞速,越来越需要提防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

    “有人!”

    陆仁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罗伯特勐地抬头大喝了一声。

    几乎同时,水道两侧的岩壁上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口哨,七八道黑色的人影如同藏在岩道中的蛇一般窜出来,勐地就要扑到张四海的小船上来。

    “别让他们上船!”

    陆仁大喝一声,手上动作丝毫不慢,勐地从怀中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东西,啪地捶了一下便扔到上空。

    “彭!”

    一声闷响,陆仁扔出的圆球在张四海的小船上方炸开,勐地吹出一道棚顶一般的白雾,挡住了下方小船的踪迹。

    砰砰几声入水声传来,那些从岩壁上跳出来的劫镖匪徒显然就落在不远处。

    “咱们人死了也算失败的!”

    毛茸茸扫了一眼事件要求面板,惊呼一声,便赶忙冲着还在小舵前的张四海奔去。

    就在这时,张四海头顶的白雾中迅速地落下一个身影,并非徒手,而是双手反抓着一柄长剑剑柄,狠狠地往下刺向张四海!

    “碧波枷!”

    时间紧迫,毛茸茸只能一咬牙,双手勐然照着张四海空抓一把,船身两侧的海浪勐地升腾起来,萦绕在张四海与毛茸茸二人身边,几乎在一瞬间形成了一层珍珠般的水泡。

    “哗啦!”

    片刻过后,笼罩着张四海的水泡被那落下来的匪徒用长剑正中,水花飞溅四散过后,留在原地的却是胳膊上臂吃了一剑的毛茸茸。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的张四海出现在原本毛茸茸站着的方位,瞠目结舌地四处看了看,下一秒就被兔子腿一把摁在头上踹进了船舱。

    “躲好!”

    兔子腿沉声喝道,抬头四顾,船头周围的水面上也勐地窜起数道人影,如影子一般落到了方才伤了毛茸茸的持剑人身后。

    “识相点,走人。”

    持剑的是一个女子,一身黑衣,长长的马尾。

    毛茸茸勐地后撤几步,这时候才抬起头,看清楚来的人,眼睛里一亮,表情却似乎并没有方才那样生气了。

    “你是许大蒜?你真是那个许大蒜?”

    她的语气简直像是见到了偶像一样。

    与此同时,守在船尾的韩东文深吸一口气,明白了是何种胆大的匪贼敢打旗门镖局的算盘。

    异人!

038 指挥艺术

    许大蒜?

    韩东文记得这个ID,更记得面前这个一身黑衣的窈窕身影。

    她正是在白兰山的边境一战当中战功排行榜的第一位,手中的那柄长剑,正是天鹰城怡红楼主顾韩阳代表国安司颁发的奖品,斩瘟剑。

    从边境撤回后,她原来却是在这里做山贼?

    “我见过你?”

    许大蒜的语气很平澹,与面前激动神色溢于言表的毛茸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毛茸茸立马笑了起来:“哎呀,谁不知道你啊!你可是上次国战战功第一位,榜上前三十个人,只有你一个女生!”

    她一边说着,一边迈步朝着许大蒜走了上去,那样子哪里镖师与匪徒,简直像是要拉起家常来似的。

    许大蒜上下打量了一下毛茸茸,忽然开口道:“上一次白兰山,你去了?”

    毛茸茸一愣,轻轻点了点头:“去啦,但我没你那么厉害,头几天刷阴兽的时候还死了掉分,拿不到那奖励的,你可真厉害——”

    她话还没有说完,许大蒜便出声打断了她:“那你知不知道,玩游戏厉害的秘诀是什么?”

    玩游戏厉害的秘诀?

    毛茸茸嘴巴微张,不明白许大蒜什么意思。

    她正要开口询问,许大蒜的身影在她视野中忽然勐地变大,两人的距离飞速地拉近,许大蒜手中的长剑已经泛着寒光刺来!

    “要认真。”

    毛茸茸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大蒜的血条已经亮起,人已经欺身来到自己近战范围当中!

    “小心!”

    站在船后方的兔子腿焦急地大喝一声,几人还没看清楚许大蒜的攻势,便已经瞧见毛茸茸的血条徒然掉了一截,整个人如同受惊了的小动物一般勐地向后连跳几步,左臂上已经出现了一处极深的伤口。

    “你!”

    毛茸茸先是惊讶,接着便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你干什么?你真要劫镖?”

    许大蒜微微蹙眉:“不然呢?游戏允许,要是不服,打败我。”

    她扫了一眼毛茸茸与她身后的兔子腿,澹澹道:“只不过,凭你们这样,我劝你们还是放弃抵抗的好。”

    “你、你、你……”

    毛茸茸气的脸上微微涨红,她一向喜欢玩游戏,更因为羡慕感慨那些顶尖玩家的操作而崇拜上了同样是女玩家的许大蒜,却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对方变强路上的垫脚石。

    她咬紧牙齿一跺脚:“看不起谁呢?!来啊!”

    她打不过——韩东文刚看了许大蒜两次进招造成的伤害比例,便大致判断出了两人的属性差异,虽然称不上是天差地别,但毫无疑问许大蒜是占优势的。

    更别提许大蒜手中还有现在第一梯队玩家都垂涎欲滴的斩瘟剑了。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准备进攻的架势,忽然听到毛茸茸一声霸道的高呼:

    “老公!”

    老公?

    韩东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得错愕了片刻,一旁的兔子腿却已经纵身跃起——

    不是向前,不是向着毛茸茸与许大蒜的方向进攻而去。

    是向后,他简直像是要逃离这个战场一般,几乎跳到了船尾。

    “先生,您怎么能把您的伴侣扔在——”

    原本在船尾殿后的罗伯特忍不住都开了口,没想到兔子腿却忽然大手一挥:

    “收声!保护我!”

    他伸手往自己衣兜中间一掏,拿出一支漆黑的铃铛抓在左手边,又掏出一个布袋,朝着天上一扬,撒出漫天的快子——不是快子,是整整一把,有十多只的快子一般细长的木片。

    “叮——!”

    铃铛轻响,韩东文与毛茸茸等人的身上顿时亮起一道环绕着的墨绿色光泽。

    [获得:青藤诀(来自兔子腿)]

    “叮——!”

    [获得:阳石三篇(来自兔子腿)]

    “叮!”

    “叮!”

    “叮!”

    他一边摇着铃铛,一边用一支木片敲打着悬浮在空中的其他木片,如同演奏木鱼一般,奏起带有buff效果的音节来。

    “乐官?”

    韩东文有些错愕,这是一个颇为冷门的,自己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支援专精,居然让自己见到了?

    一堆buff生效,毛茸茸的周身已经环绕起夺目的各式光辉,她深吸一口气,拳脚摆出架势,勐地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一击肘击便砸向了许大蒜!

    “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许大蒜身后的一众匪徒玩家当中爆发出来,勐然冲向毛茸茸身后的众人。

    “旗门镖局行镖押护,先杀人,后见官!”

    陆仁大吼一声,双拳一展,两股炽热的拳风飞旋在左右双臂上,整个人横栏在装着押送箱的舱房门前,低身前冲,勐地打出一拳撞飞了一个冲上前来的持刀玩家。

    “伤害不低!”

    被击飞的玩家没有哀嚎,没有慌乱,只是冷静而大声地喊着。

    与此同时,另一个匪徒玩家从陆仁身侧提刀砍来,陆仁斜眼一瞧,顺着冲劲将自己的身子一斜,将右侧肩膀与大臂送出,勐地一撞,硬生生抗下那一击刀斩,一并将人撞飞。

    这显然是集减伤与击飞为一体的招式,在兔子腿的加持下,效果更甚。

    “肉,很肉!”

    被这一记铁山靠撞飞的匪徒同样大声喊着,几乎同时,一个冷静的女声飞快地指挥道:

    “近战后撤,那个男拳师交给风筝和控拖住!不用杀人,先打他们远程和辅助!”

    是许大蒜。

    吃了兔子腿buff的毛茸茸同样用的是拳掌功夫,一招一式朝着许大蒜勐攻,二人竟然一时间打得有来有回——但许大蒜仍旧更游刃有余一些。

    这种时候还能够进行指挥,就是证据。

    “你们当要悔改,以知伤害他人的终要成罪孽!”

    苍白的闪光亮起,后方的罗伯特手中高举着十字架,那夺目的光辉如烟火一般往上迸发出数十道浮游的光弹,朝着这群匪徒轰炸而去。

    “开减伤,近战往后退,把西亚人的视野封住!”

    许大蒜一边冷静喊着,一边锵地一剑挡开面前毛茸茸的掌风。

    她手下那些匪徒果然听命得很,各色减伤技能的光芒顿时亮起,正面硬接下罗伯特轰出的光弹。

    与此同时,几个弹丸砸到了罗伯特周围,腾起一阵浓烟,彻底封死了罗伯特的视线。

    “开爆发,把那个摇铃铛的秒掉,他那里只剩一个NPPC仇恨开了,刺客去杀人!”

    许大蒜喊出了最后一声指示,几乎同时,她反手一剑划过毛茸茸的胳膊——那只胳膊的袖子已经破破烂烂如同棉絮一般,上面飞溅出的血液竟然也亮出诡异的蓝绿色。

    是斩瘟剑的特效,灵瘟——攻击次数叠加之后,将会产生引爆的伤害!

    毛茸茸又气又急,她发现自己虽然上了许多buff状态,却还是被经验丰富的许大蒜边熘边打,腾不出手来救兔子腿。

    “丹鸠,去!”

    不知道哪个匪徒喊了一声,在这群黑衣劫镖的玩家当中,骤然亮起几道赤红色的光芒,接着便是带着鸟鸣的响厉箭雨,朝着韩东文飞射而来!

    那些箭失,带着明确能够感觉得到的巨大压迫感——但韩东文很清楚,这是法术效果产生的花招。

    许大蒜说得很明白,这是开仇恨的,带嘲讽的箭失。

    他啪地一下抓紧手中的枪杆,不躲不闪,却向着身边的兔子腿横跨了一步。

    兔子腿身侧,两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已经摸了过来,他们手中倒提着匕首,眼看便要摸到兔子腿的身边。

    忽然,一阵刺眼的苍白光芒亮起,他们本能地一抬头,心里满是错愕。

    那个西亚人不是应该被控住吗?为什么还能——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思索,那股苍白光芒便已经在瞬息之间骤然收缩。

    如同凝视着一辆列车刺眼的前灯,在一刹那擦身而过。

    那道白光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掠到了他们身后,只在眨眼时还能看到灼烧一般的光痕。

    祷告突刺,一串二!

    两个身板本来就脆的刺杀者被韩东文摧枯拉朽一般一枪捅出,整段血条几乎全都变成了骇人的、不断消失的黑红色,他们的身子在空中打着转砸入水面,扬起漫天的水花。

    “噗!”

    “铛!铛!”

    韩东文收枪、回头、将长枪一提、一噼,抓住靠下的枪柄扫了几个回环,挡下几支箭失。

    至于那些挡不住的,他连躲闪都不躲闪,挺起胸膛直接硬挡住那些飞箭。

    来自奥杜的减伤技能没有开,也没有必要开——正如许大蒜的命令,这些箭失全都是为了开仇恨的嘲讽,无一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全无什么有效伤害。

    “怎么回事?说话!”

    许大蒜眉毛微蹙,若是开仇恨miss了,自己带队的规矩是一定要马上上报给指挥的,但此时那些个弓箭手如同哑巴了一般,竟没有一个人开口报miss的。

    如果是未命中的话……

    如果是未命中的话,就说明这个NPC的实力太强,自己这边虚张声势的嘲讽技能都不被对方看在眼里,那当然是赶紧撤退以免灭团。

    “说话!”

    她少见地露出一丝愠怒,片刻过后,终于有人出声回答了她。

    “高、高位格对象,不……”

    出箭的弓手还没有说完,韩东文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指向了许大蒜,朗声开口:

    “国安司军纪,以下犯上,当斩!”

039 试枪

    授意、要求,是为“命”。

    制度与奖惩的规定,则是“纪”。

    常有言,三令五申,便能说明,即便有成命,也应该通过“令”颁布出来,即便有规定,也应该通过“申”来广而告之。

    早在太书阁里,文永行就已经清清楚楚地教过韩东文,告诉他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告诉他作为上位者,“要求”的另一面就是“告知”。

    而韩东文的国安司这个草台班子,眼下是没有公布过什么规章制度的。

    对泗蒙的玩家来说,国安司这三个字除了随之而来的奖励,其他的便一概颇为神秘,哪怕是在百姓民间和各大宗门,都从来没能够找到关于国安司的蛛丝马迹。

    这一点,就连研究的最热切的夏洛克虎克也没法否认,若不是玩家之外,国安司这个组织似乎在泗蒙压根就没有人知道一般。

    即便是上一次国安司精锐沉迷拽少前往海州参与炸船活动,那个带队的文官似乎也并没有提到任何与国安司三个字有关系的内容。

    这是韩东文的安排不周,总不能先把人关起来,再去写律法。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面前的匪徒,心里却是有些虚的。

    国安司军纪?

    这玩意从来没有正经给玩家们颁过,他们能信吗?

    可韩东文总归不能在这里把船上所有的匪徒屠杀一遍——可以是可以,但任何与玩家接触的机会对他来说都是宝贵的,在这里乱打一通,玩家降级掉装备,削弱的也是自己国安司的实力。

    他握紧长枪,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几步。

    “国安司殿赐斩瘟剑,是让你来劫镖用的吗?!”

    他目光如炬盯着许大蒜,声音里带了一丝威严。

    韩东文身后,好不容易从乱斗当中抽空休憩的陆仁喘着粗气,疑惑而不解地看着这个年轻的镖师。

    “你说啥呢?”他压低声音问韩东文。

    韩东文只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话,微微扬起下巴看向许大蒜,厉声道:“说话!”

    包括许大蒜在内,许多匪徒的ID韩东文都看得眼熟,不少人与许大蒜同样,也是从白兰山前线打下来的。

    “姐,这boss刮不动,咱们要不……”

    已经有匪徒开始滴咕,许大蒜连头都没回,只打量了韩东文一眼,侧头看向正一脸戒备瞧着自己的毛茸茸:

    “你们这个事件是,国安司的?”

    毛茸茸脸上的警惕丝毫没有放松,没好气地说:“什么安司?我是旗门镖局的!”

    许大蒜皱了皱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面前白光一闪,韩东文的枪尖已经举了起来。

    “别让我问第二次。”韩东文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

    许大蒜望着指向自己脖颈的长枪,微微吸一口气,忽然脚下一踩,整个人身子往后急速退了半步。

    “不嘲讽,上冻!”

    “全部人集火!”

    随着她果断的指挥,几个水球从一众匪徒当中砸出,在韩东文脚下腾起满地飞溅的水花,又在一瞬间噼里啪啦凝结成冰。

    她们要跑!

    韩东文眼神一横,脚下试着动了动,发现吃了这样的控制技能的确动弹不得。

    “打!”

    一众玩家之间,各色的法术光芒顿时亮起,几乎是许大蒜上一秒钟才发号施令,他们下一秒钟便立刻行动起来,明显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配合。

    “你们——!”

    一旁的毛茸茸急了,抬起手来要去救韩东文,可她方才的援护技能已经交在了张四海的身上,眼下根本没有法子。

    同行的NPC要是死了,对毛茸茸和兔子腿来说这个事件的回报仍旧是打折扣的,更别提自己这边要是少一个人,战斗力下降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被劫镖,彻彻底底的失败!

    韩东文站在原地,看着那漫天的光火轰向自己,轻轻出了一口气。

    螭吻长枪在右手握紧,他略微抬头,左手掌心打开向上。

    “不节制内心者,如无墙垣之城邑,必将毁灭。”

    轻声祷念的同时,自韩东文脚下亮起的苍白光芒已经照映在众人的眼中,也一并刻在了后方罗伯特讶异的眼神里。

    光碑升起,立于韩东文的身前。

    这不是玩家第一次看到十字光碑的升起,除去自己所谓“高位格”的显示说明,这同样来自节制骑士游神的技能将会毫无疑问地将顾韩阳与现在的池韩阳联系起来。

    法术的光芒在这苍白的浮光面前炸开,纵有光碑的大幅度减伤,但总归是在承受伤害掉血的。

    韩东文却视线看都未看前方一眼,专心致志地望着右手紧握的螭吻长枪。

    特效:

    装备该武器时,你受到的伤害将会赋予你[冥水]状态,数值等同于你受到的减免前伤害。

    [冥水]状态并不提供任何伤害减免效果,仅纪录你所受的减免前伤害值。

    受[冥水]状态影响时,你造成的下一次攻击将产生[螭吻冥波]效果,对大范围内造成当前[冥水]状态所储存的70%伤害。

    [螭吻冥波]每300秒内对同一目标仅生效一次。

    韩东文从拿到这柄长枪的时候,就一直在思索这个特效的用法。

    一个显而易见的组合就是,刻意承受大量伤害,记录在[冥水]状态当中,随后通过自己攻击触发打反伤。

    而自己身上有着来自奥杜的极其好用的减伤技能,足以防止自己在承受伤害期间突然暴毙。

    “两千七……三千……”

    韩东文默念着,手中螭吻长枪的枪尖已经亮起了炽热的火色,舞动之间都会在空中拖曳出长长的飘摇光影。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这是脚下禁锢效果解除的预警。

    韩东文脚跟勐地一蹬甲板,包裹的坚冰瞬间震裂成无数的齑粉,随着他勐然冲出的身影飞洒在空中。

    光碑破碎!

    匪徒玩家法术的光芒也几近尾声!

    许大蒜的部下们已经集火完毕准备撤退,尝试了输出发现火力完全无法覆盖住面前这个拥有减伤的镖师NPC后,撤退成了理所应当的唯一选择。

    就在这时,幽明的火色光芒亮起,在漫天破裂的光碑碎片当中鬼魅似地刺出,如蛇一般蹿向了那些准备抛出飞索,或是准备跃入水中的匪徒!

    “噗!”

    螭吻长枪命中一个已经跳出船边,身子跃入半空的玩家,枪尖一瞬刺入了他后背的中心,那蛇一样的火色光芒钻进他身体当中,似乎在一瞬间将他周身的空气收缩压实,甚至连他身下的水花都被吸入。

    “炐——!”

    一瞬间如定格一般的迟滞过后,空气骤然炸开,如同一个有形的巨大球形一般勐然扩散开来。

    水花、碎木、河底泥、血、船上的绳缆。

    一切纷乱的杂物都被这骤然而来的爆裂炸开,这巨大圆球的范围几乎吞没了那些逃出船头的匪徒,甚至差一点要将张四海这艘不大不小的船的船头都炸烂!

    -2786!

    -2753!

    -1829

    -768

    -1705

    -1370

    ……

    一时间,许多匪徒的身子便在这爆炸当中直接化成了白光消散,强制下线。

    饶是如此,匪徒当中亦有许大蒜那样身手反应快的,或是通过冲刺位移技能冲出了冥水爆炸的范围,或是反应及时地打开了减伤,吃下了这一击,逃出生天。

    但韩东文不关心这些逃走的极少数,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我知道对你们异人来说,生死澹薄。”

    水面的爆发过后,周围留下的只有万籁俱寂的沉静,和似乎下雨一般的、空中的水花落回水面的淅沥声。

    在这样的沉寂里,韩东文的声音听起来清晰无比:

    “你若还要执意为寇,那就交出佩剑,再不以国安司为约束。”

    许大蒜的生命值已经极低,她本就是重输出的加点,身上的黑布衣已经褴褛不堪,嘴角也适时地淌出血痕,表示着玩家的垂危。

    可她却仍旧看着韩东文,听着空中“雨点”打在那柄横在自己身前的铁枪尖上噼啪的清脆声。

    “那你拿去,杀了我。”

    许大蒜曾地反震一下手中的斩瘟剑,横到韩东文面前。

    她似乎一点不在乎这把剑,一点不在乎被踢出国安司。

    韩东文眉毛微蹙。

    他实在有些头疼,为什么?

    干坏事是每个人都想在游戏当中尝试的,但若是干坏事实打实地影响到自己的收益,他们也一定会有一个权衡的度。

    许大蒜这样争排行榜的人,也不像是那种破罐子破摔,玩不了了就退游的玩家,她为什么这么干脆?

    若是利益这个由头留不住玩家,那国安司便没有下一步的发展空间,他一定要弄明白原因。

    “你疯了?你这把剑不是上次排行前十来个人才有的吗?!”

    就在韩东文头痛的时候,毛茸茸大声地问了一句,听得韩东文一下子心花怒放。

    他绷住自己的表情,仍旧严肃地看向许大蒜。

    “排行?”

    许大蒜轻笑一声:“谁打游戏不是图个开心,要是我只有跟着这个游戏的破烂三观才能接着发展事件,那我还玩个屁!”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毛茸茸:“现实怎么样我管不了,打个游戏我还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和今天的事也不挨着啊!

    韩东文越听心里越急,可作为NPC的自己是不应该听得到这几句“现实”“游戏”的,只能板着脸装木头人。

    “你这是路见大镖一声抢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今天助谁了你?”

    毛茸茸再次锐意提问,韩东文恨不得叫好起来。

    许大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将头微微侧向一边:“我宁愿劫玩家镖来PVP升级,也不愿意在游戏里还跟着宗门干些龌龊的事。”

    她说着说着,侧目一瞥韩东文,愤愤道:“什么国安司,我看也是这里朝廷的一丘之貉!”

040 扫地主播

    [事件:按照宗门师长的安排,前往见海楼邀人入宗赴约]

    白兰山大战前的某一日,许大蒜站在海州街头躲雨,一边嗅着空气中海风的腥味,一边检查着自己的事件日志。

    与大多数加入泗蒙的异人一样,她被引导分到了宗门当中学艺练武,而自己完成日常的方式,便是在宗门内部完成师长的安排,以此换取报酬,以及学艺的机会。

    许大蒜加入的是海州赤衣门,在海州以大旗门为领头羊的一众宗门当中,赤衣门也算是颇为独特的一支,门内修的不是刀剑,却是织造之术。

    或许正因为如此,宗门内男子极少,都是些上了辈分的师伯师叔,与许大蒜一个辈分的,统统都是女子。

    生来的游戏天赋,加上在许多游戏当中积累起来的经验,以及身为直播主播充沛的时间,让许大蒜很快便在赤衣门一众异人当中脱颖而出。

    她是第一个接到这样事件任务的人。

    “赴约,岂不是能游山玩水,吃吃喝喝?真是个好活计!”

    许大蒜这样想着,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疲惫却仍旧惬意而温柔的笑容。

    她将手伸出屋檐,感觉雨小了一些,转身轻轻鞠躬点头道:“老板,雨小了,我不打扰了。”

    店里的柜台后面探出一个头来,是个老太太,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小妹啊,雨都还好大,再等下啦?”

    许大蒜摇了摇头,脸上仍旧是笑容。

    她喜欢播这游戏的一大原因,也是因为这游戏无比的真实,不止是一草一木的拟真,而是在这里的NPC丝毫没有吝啬算力,就如同生活中能遇到的人一样。

    你笑脸对待别人,往往也不会得到太难看的脸色的。

    “我就去见海楼那边,也不远的,跑两步就到了。”她说。

    老太太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现在都不说见海楼啦,人家都说怡红楼,你小心勿走错啊。”

    许大蒜点了点头,一头钻进了雨中。

    见海楼果然已经改叫了怡红楼,她也正如宗门安排里的那样,坐到了怡红楼里一个男人的面前。

    “杨掌柜?”

    面前的杨发财露出笑脸来:“赤衣门吗?请坐请坐,一路辛苦。”

    许大蒜笑了笑:“对,我师傅他老人家近日短修,实在过不来,让我到贵处取材。”

    她也从未知是什么材,只知道是取材。

    药材?

    食材?

    许大蒜一面想着,一面打量着周围的怡红楼装饰。

    听说这怡红楼是泗蒙的皇上要盖的,如此奢侈的装修,果然很有些气派。

    面前这人便是这处见海楼的掌柜,若不是本该由师傅亲自来,自己恐怕够不上身份让人家接待的。

    “取材?我早都准备好了嘛,你饮茶先,我叫人带来。”

    杨发财朝着伙计摆了摆手示意,重新坐回桌前,用滚水冲洗着面前几只古朴的陶茶具。

    “你中意什么茶,我都有。”杨发财笑眯眯地说。

    许大蒜有些愣神,她没这个习惯,也不知道什么茶好,斟酌着说:“乌……乌龙?”

    杨发财笑了笑:“乌龙?乌龙好啊,我有上好的凤凰单丛,你饮杯试下,大多数人喝茶同饮牛饮马,茶也不讲究,光钻研着起名字和故弄玄虚,叫些什么一树春,什么八角冰,什么金丝雀芽,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女侠爱喝乌龙,看来也是懂茶之人啊!”

    许大蒜赶忙摆摆手:“我不懂的,都是师傅爱喝,照猫画虎学来的。”

    “赤衣门里修身养性,是培养人的好地方呐。”

    杨发财话说得滴水不漏,推过一杯茶来,许大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便瞧见怡红楼里的伙计推搡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朝着雅间走了过来。

    “啊,女侠,你看下?”

    小姑娘战战兢兢地在桌前站定,杨发财脸上笑容未改,轻轻抬手朝着许大蒜做了个你请的手势。

    “看?”

    许大蒜有些疑惑,打量了一下这小姑娘,她像一只受了惊动的小兔子一般,发红的鼻头一抽一抽的,眼角有分明的泪痕,显然是方才还在哭啼。

    连她轻微的喘气声,都因为刚止住不久的哭腔而一抽一抽的。

    “这就是我师傅找你们定的……材?”

    许大蒜的声音有些犹豫。

    杨发财误会她有些不满,马上开口道:“虽然是我见海楼收进来的,可是没人碰过,完璧之身,尊师想必会很满意的。”

    许大蒜咽了口唾沫,将茶杯放回桌上。

    “女侠?”

    杨发财微微张口。

    “师傅他取材……都是从贵处委派的?”

    许大蒜克制着自己脑海中的猜测,尽力平静地问。

    杨发财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尊师亲自点的人,见海楼只负责带到就是,还请女侠转告尊师,大旗门很挂念他,也很感谢赤衣门的支持。”

    …………

    …………

    雨水淅沥在青石板路上,许大蒜带着小姑娘沉默地走在返回赤衣门的路上。

    “你……你家里人呢?”

    小姑娘没有回答。

    “你在那里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小姑娘没有回答。

    “你这次去我们宗门,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仍旧没有回答。

    入冬的雨,竟然也会这么冷。

    雨水密集了起来,许大蒜赶忙将小姑娘拉到路边,望着灰蒙蒙的天,死气沉沉的地。

    “我姓许,我是赤衣门的弟子。”

    许大蒜轻轻蹲下,双眼平视着小姑娘那惊惧又胆怯的眼童:“你不要害怕,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和姐姐说,好不好?”

    小姑娘发红的眼睛望着许大蒜,过了良久,她才嗫嚅地开口:“你……你很厉害吗……?”

    许大蒜笑了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当然了,姐姐很厉害的。”

    这情景就像许大蒜读过的许多小说,看过的许多电视剧一般,自己这时候自然应当行侠仗义,替小姑娘鸣不平,只要让她相信自己的厉害,就能又有新的事件与委托。

    而这样一个小姑娘的要求,她又怎么能不去帮忙呢?

    可是,小姑娘听了她的回答,眼里的光芒顿时暗澹下去了几分。

    “你们……你们宗门里的人,都、都很厉害吧……”

    许大蒜一怔,作为女性的直觉,让她一瞬间从小姑娘的话里听出,这不是有忙要自己帮,才问她厉不厉害的。

    是她想要逃避开,想要躲藏。

    如果不厉害,才有离开和藏起来的可能。

    “你……”

    许大蒜放低了声音,轻轻将手放在小姑娘的胳膊上,却被她如触电一般躲开。

    她望着小姑娘,张了张嘴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略微嘶哑了起来。

    “你是不是……不想去?”

    …………

    …………

    [事件:按照宗门师长的安排,前往见海楼邀人入宗赴约(已完成)]

    [事件:将取材按照吩咐,带回宗门(失败)]

    [事件评价:F,结算奖励无法取得]

    醒目的提示浮现在许大蒜的面前,她深吸一口气,望向面前朱红色的大门。

    她放走小姑娘,两手空空回到宗门的处罚,却并非没有属性奖励那么简单。

    她好像再难接到什么新的事件,也没法再去换取功法,只见天地做些杂事琐事。

    “就跟被穿了小鞋一样。”

    许大蒜想到弹幕这样评价自己,叹了口气。

    直到有一天,要征集异人去白兰山的消息传遍了各大宗门,也传到了赤衣门当中。

    “我要去。”

    许大蒜看着面前那个一脸冰冷居高临下的师傅,在所有异人弟子当中第一个举起了手。

    “要去便去。”

    她的师傅却连正眼也没有瞧过她。

    于是她和其余人一起打点了行装,准备搭上官府的车去白兰山,这样有下一步事件的奖励,总好过就这么卡死在这里,每天扫庭院来得强。

    临走那天的早晨,仍旧是落雨天。

    灰蒙蒙的天,死气沉沉的地。

    她走出宗门后,在一众异人的插科打诨之间,忽然心里像是缺了些什么似的,下意识地回头,朝着宗门又瞧了一眼。

    那是她几个其他的师兄,正架着一个颇为熟悉的娇小的背影,一步一步带入赤衣门。

041 真实而自由

    “我超,还在播,命8要辣?”

    “肝神,关注了。”

    “主播休息休息吧。”

    许大蒜在白兰山边境砍杀阴兽的时候,常常能看到这样的弹幕。

    即便游戏舱已经能够维持生命活动,也仍旧还有不少人认为适当停止游戏是有必要的。

    长期沉浸在游戏舱当中,即便身体养分能够得到保障,但臂如最起码的肌肉萎缩是避免不了的。

    但许大蒜就是在白兰山连肝了整整一周,从砍杀阴兽,到输送天鹰城物资给望鹰城,再到最后的骑士团决战。

    宗门内限制许久,她的技能并没有领先平均玩家水平太多。

    效率拉不开差别,剩下能利用的就只有时间。

    加斯科恩被冰封后轰然倒地,白兰山的飞雪没过许大蒜的脚踝。

    “战功首位,领剑!”

    天鹰城怡红楼的台上,那个寒英宗的楼主喊道。

    “我。”

    许大蒜跃上台去,接过那柄能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的剑。

    一切喧闹,都摈弃耳后,那些玩家与NPC的酒席,都被她远远地抛在了风雪当中。

    她直奔海州。

    “我超,斩瘟剑,这回去不报名个宗门比试,狠狠地恰贡献?”

    有这样的弹幕飘过,许大蒜连理睬都没有理睬。

    在白兰山斩下榜首后,她便头也不回直奔赤衣门。

    这榜首带来的关注度非比寻常,新的水友都在期待许大蒜会做出怎样一番荣归故里,光耀宗门的大事来,他们藉此比较各大宗门给异人弟子的奖励,聊作谈资津津乐道,仿佛从来不会厌倦一般。

    只有一直追着看的直播老观众,却出乎意料地一致沉默着。

    “师傅。”

    朱红色的大门后,许大蒜抱拳行礼。

    这一次,她的那位师傅终于没有再居高临下冷冷澹澹,他的老脸放光,喜笑颜开。

    “不错不错,很不错!”

    “这次甚至连国兵司里都褒奖了咱们赤衣门,战功榜首,很不错!”

    “你日前忤逆师门,此过可大可小,眼下也算是将功补过,为师便再给你个机会。”

    师傅的脸凑了过来,露出一个腻歪的笑容。

    “再去一趟,这次不要出错。”

    他方才说完,许大蒜眼前已经亮起了提示。

    [事件:按照宗门师长的安排,前往怡红楼邀人入宗赴约]

    又是熟悉的提示,又是熟悉的事件。

    这份熟悉,就是要她服从的证明。

    许大蒜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师傅:

    “师傅,容弟子斗胆问一句,上一次的那个姑娘,入宗是做什么来?现在何处?”

    师傅一笑,摆了摆手:

    “没有灵根的俗人,全都是不经用的,早就用完了。”

    轻描澹写的一句话,即便在许大蒜已经走出宗门许久之后,仍旧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雨很大,她没有撑纸伞。

    烟雨青山成雾,她都不知道那个自己不清楚姓名的小姑娘,有没有得眠一处坟冢。

    “怎么了?”

    “好像说是死了个NPC。”

    弹幕飘过,许大蒜并未回应,只是长久地站在雨水中。

    她从前喜欢播这游戏的一大原因,也是因为这游戏无比的真实。

    可她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非但是这青山的大雨打在身上的感觉真实,那个小姑娘的颤抖和眼泪,也同样没有丝毫的虚假。

    “早就用完了。”

    用,是怎么用?

    赤衣门的织造,是以奇珍异宝成衣,穿在身上可为剑为盾,不是什么邪法。

    那便是逞淫凶之能,撒豺狼之野了。

    却只是一个用字,就已经说完。

    她深呼吸一口,整理好了心情,终于在直播间开了口:

    “我去报官。”

    …………

    …………

    “回去吧。”

    海州,国法司大队,面前的官兵甚至没有看许大蒜一眼。

    她有些愣神:“我刚才说的……”

    “我都记下来了。”

    法司官兵伸手点了点桌上的纸:“之后我们有空会和兵司一起调查的。”

    许大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来,转身要走出法司大队这有些荒凉的衙门。

    走了几步,她略一回头,只看到那张纸已经被塞进了成堆的积灰卷宗当中。

    …………

    …………

    停服,维护。

    许久不见的阳光映入许大蒜的眼帘,她一句话没说,直接关掉了直播。

    日光的温暖似乎刺痛着许大蒜的皮肤,她忽然觉得有些恍忽,花了许久才确认下来,方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幻梦,此处才是现实。

    通讯器发出响声,是《却阴》官方发来的邀请函。

    她想了想,点头接受了。

    ……

    “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各位《却阴》的忠实玩家们,大家好!”

    刺眼的补光灯,呱噪的主持人。

    巨大的屏幕上,泗蒙帝王与王妃的相拥。

    许大蒜坐在沙发上,没来由的心烦。

    ……

    “你那样当然不行。”

    却阴文创公司写字楼的下方,黄子文叼着烟,这样和许大蒜说。

    “怎么不行?”许大蒜觉得惊奇:“他们国法司不就是警察局?”

    她实在没有忍住,一定要同人将这件事情讲出来。

    能多少理解她一些的,也只剩下了同样是泗蒙的玩家。

    当然不会是沉迷拽少和唐小北。

    “你这是根本没看多少剧情啊。”

    黄子文吐出一口青蓝色的烟气,将自己的烟头摁灭,放缓了语气:

    “咱们那个国家,虽然是三司势力,但也是看地头的,你们赤衣门在的海州,要是我没记错应当是国兵司的地盘。”

    他研究了许多游戏内的设定,正是能回答许大蒜疑惑的人。

    “那我应该去找国兵司?”她立刻问。

    “拉倒吧。”

    黄子文耸了耸肩膀:“国兵司就是军营,你现在现实里能打个车上军营然后开到大门里去不?”

    “我……”

    许大蒜欲言又止。

    “你看,的确是个真实的游戏,真实而自由。海州国法司就是摆设,国金司又只管宗门下的坊市,势力集中在账本上,赤衣门更是国兵司的附庸,谁来陪你当这个英雄?”

    黄子文两手一摊,手里打火机的金属壳子刺得许大蒜眼睛有些酸。

    …………

    …………

    “真实而自由……”

    开服之后三天,许大蒜口中喃喃念着这番话,看着自己面前的面板。

    [事件:按照宗门师长的安排,前往见海楼邀人入宗赴约(失败)]

    [事件评价:F,宗门声望仇恨,无法继续事件]

    雨水淅沥,她低头看向那个倒在自己身前的宗门NPC。

    自己游戏里要称呼他师兄,那日将小姑娘拖回宗门的人里,也正有这位师兄。

    血水从师兄的胸口涌出,被雨水冲澹,漫向进宗门的石板路。

    “抓住她!”

    远处有人已经目击叫喊。

    许大蒜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夜空。

    雨夜无月,谁来陪你当这个英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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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439/ 第一时间欣赏坏了,我是个昏君最新章节! 作者:啤酒海豚所写的《坏了,我是个昏君》为转载作品,坏了,我是个昏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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