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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乙茜倩兮     爸爸的洋手札txt下载     爸爸的洋手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寻武器知晓图谋,炸工厂凌峰未归

    化工厂禁地看守全部被引走了,老王和二嘎带着一伙儿工友静悄悄地溜入禁地,那躲在暗处的小广东还在可劲儿地拍照,幸亏二嘎最后一个进入的时候,抢走他的相机,才跟过来。

    “怎么,二嘎,你要行,你来拍——”小广东整了整帽子,不服气地跟进了禁地的地下室。

    “嘘!你真以为是来旅游的?”二嘎边说,边将相机丢给他,得亏接住了。

    大家进去发现地下室就放了些杂物,什么枪支弹药都没见着。王主编口中喃喃念着那药方口诀,便命人四处摸着墙壁,却没有发现什么像嘴一样凸起部分。突然听到有人跑向王主编,说是发现了什么,待大家上前去瞧,才发现有一个杂物间挂着锁,大家二话没说,打开看时,却发现里面是一个实验室,内部有着各种化学药剂。二嘎正要拿起一个瓶子时,却被老王制止:“别碰,这是病毒,之前我在东北有见过这些试剂瓶。”小广东听后,赶紧拍下照片。

    大家赶紧退出,王主编心内五味杂陈:“原来日本人盘下化工厂,另有所图。”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并转移弹药,他正犯愁时,听到一个布谷钟报时,里面跳出一个鹦鹉啄米,王主编想原来是它,他将挂钟鹦鹉取下,发现一个孔洞,跟梅花钥匙扣形状极为相似,便从口袋拿出复刻钥匙,果然对的很准。

    隐蔽门缓缓打开,里面放着少许枪支,大家似乎有些失望,王主编看到内部结构确实不规则,于是按照先前在苏婧婷病榻旁讨论的,他在一个狭长的墙壁敲了敲,传出回声;又在一个凹糟的墙壁敲了敲,也有类似回声,便命大家砸开墙壁。

    “哇,老王,你可真神了,原来都是空心的——快搬家伙——”

    随着二嘎的指令,大家伙都开始卖力搬东西,小广东还想拍照,被老王阻止了,“小子,这可不能拍——”

    按照药方的指示,老王一一敲着,发现多个空心墙槽。就在寻找出口的“鹦鹉嘴”时,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大家个个拿起手枪准备,待脚步声接近,人一走进就射击,却又在此刻,听到墙那一面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大家思绪被打乱,老王做了一个手势,让大家不要轻举妄动,不过幸好没开枪,进来的是姜凌峰。有些人不认识仍然按着枪把,老王赶紧说:“自己人!”

    看见老王上前跟姜凌峰握手,大家才放松警戒,老王却责备道:“不是让你在外面接应吗?”

    “动作得快,我得到消息,这里将来要做军械库,此地不能留了,正好遇见保罗和几位记者,就让保罗散布消息,说这里有化学品漏出,工厂那些闹事的工人们和几位看守正准备转移出厂,日本商会已经派人来排查,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姜凌峰语速很快,指示王主编和大家伙儿加快行动。

    “我想已经找到出口,这堵墙应该是门,二嘎,快——”老王循着墙另一边的布谷鸟声,让工人们凿开墙壁,果然,在看到同样的挂钟后,一条地下河道出现,河道早已经干涸,大家都搬着箱子准备离开。

    老王此刻拉着姜凌峰说:“你造的谣,可真是歪打正着,隐藏室外面有一个杂物间,里面——”

    “我看到了,你们忘记关门了——现在得给东洋人,好好上一课!”姜凌峰让王主编先走,便准备折返进地下室。

    “你要干嘛——”王主编一把拉住他。

    “带了些炸药,总得消耗掉!国新和子君的账,也要好好算一下!”姜凌峰咬牙切齿地说。

    “太危险了!凌峰,别冲动!”王主编仍然不放手。

    “放心,我有数——”姜凌峰紧了紧帽子,目光炯炯有神,歪着嘴笑了笑。

    姜凌峰以最快的速度,折返进地下室,找到那个地下实验室,将里面安置了炸药,悉数点燃,长长的引线,慢慢挪向炸药......

    此时,保罗和其他报纸的记者,被日商会派的人拦在外面,质问着一系列问题,比如:工人闹事的问题,化工厂泄露的原因是不是与工人闹事有关,工人为何闹事,是不是有虐待殴打工人的现象,是不是给工人吃发霉发臭的饭菜,等等。

    王主编和二嘎领着工友沿着干涸的地下河道,将枪支弹药搬出河道口时,发现已经出城,旁边有一个僻静的仓库,原来线路和仓库都是那样天衣无缝。

    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化工厂顿时浓烟滚滚,里面跑出几位日商会的人,大喊着什么,赶到现场的木村气急败坏,对着记者大喊:“别拍了,这里要爆炸了!”

    保罗和记者们一边拍照,一边奔跑离开化工厂。

    王主编听到巨响,心内惴惴不安,和二嘎在这里等待片刻,却没有等到姜凌峰归来,不禁瘫倒在地,双手猛力捶地,浑身颤抖,二嘎扶都没扶住,只听着老王嚎哭:“我说了不要去,你非要逞能——”

第一百零七章 摔杯碎碟迎英雄,霞光琥珀终相逢

    苏婧婷在病房静静地看书,感觉窗户震颤了片刻,正担心着什么,突然听到敲门声,布莱恩医生领着王主编进来,脸色都很凝重。

    “老王,你们都拿到东西了?”苏婧婷看着王主编脸色,不禁心内一惊。

    “嗯,拿到了!”老王低着头,说不出其他话了。

    “那你还这么愁眉苦脸的,快坐,任务一定艰巨,都快天黑了!”苏婧婷下了病榻,准备给老王倒水。

    “婧婷,你好好躺着,我就过来看看——”

    “哎,凌峰呢!他没跟你一起回吗?”苏婧婷看着布莱恩医生出去,门也忘了关,就顺势往门外瞅了瞅,又赶紧关上门。

    “哦,他——他从另一个通道走的——”王主编撒谎道,苏婧婷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老王,凌峰跟我说,不参与此次任务。你现在却说,他从另一个通道走的,那个药方明明只写着一个通道口,难道他会笨到,再返回去吗?”面对苏婧婷一再追问,王主编支支吾吾,无法搪塞,竟流下眼泪来。见如此状,苏婧婷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她抓住王主编衣领,问道,

    “老王,你说实话,凌峰是不是出事了,你快说——”就在老王无法对答之时,屋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门被猛烈打开。

    “婧婷,我给你做了烧鸡,你要不要尝尝——”苏婧婷正跪在地上拉着老王衣领质问时,却见姜凌峰一身煤灰般,拿着个烧鸡,出现在他们面前,后面还跟着保罗,还有布莱恩医生。

    “MissSu,Itoldthemdon'tdisturbyourreading.Ireallytry!”布莱恩看见姜凌峰和保罗安全回医院,只拍了拍姜的肩膀,便对苏婧婷说了一通不相关的解释,笑着离开,这次没忘了关门。

    “烧鸡呀,姜凌峰,你过来——”苏婧婷看见姜凌峰一定是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不然怎会这幅模样。

    “你干嘛,不是答应你,马上回来嘛!”姜凌峰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挪近苏婧婷,只见苏婧婷抓起病床边桌子上的杯子,就顺势朝姜凌峰扔过去,还好躲闪及时,砸向墙壁,接着又拉起一个杯子朝姜凌峰躲闪的地方砸去。

    “哎呀,婷,你手下留情,差点砸到我了;姜,不够意思,我是你挡箭牌啊——”姜凌峰趁势拉保罗过来,挡住自己,还好又砸偏了。

    “兄弟,刚刚要不是我拉住你往外跑,说不定你也要和那几位记者一起进医院——”姜凌峰倒是被砸得高兴起来。

    “哎哟,我哪里知道,你要去炸工厂——不过,你怎么从正门出来的,没和老王一起走后门?”保罗一边躲砸向他们的杯子碗碟,一边问。

    “我可要堂堂正正做人,好不容易混进出去的工人里,一起出来的;都出来了,还走什么后门——”姜凌峰又一嘴的调皮话。

    “好啊,还堂堂正正,我让你堂堂正正——”苏婧婷这会儿倒精神了,边咳着嗽,边砸,但凡挨着手边的东西,都被她扔出去了。

    王主编却在一旁,看到姜凌峰时,一阵哭,一阵笑的。此时,苏婧婷才消停,也哭起来,对着王主编说:“老王,我都没哭,你哭啥——都怪你,让他死在外面别回来,不是更好!”

    姜凌峰这才走到老王旁边,扶起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并接着握手说道:“老王,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老王重重地拍着他的后背,说道:“臭小子,还知道回!”不成想,这一拍,姜凌峰一阵喊疼,苏婧婷赶紧命令他脱了衣服,才发现后背有炸伤的血痕,保罗马上去叫布莱恩医生。

    医生给上了药,说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便在离开病房时,开玩笑说:“Itoldyou,Jiang,don'tdisturbSunow,oryouwillbehurtbadly.”

    苏婧婷一听,便气着推开布莱恩医生,突然想起什么,又说,“DrBryan,pleasecheckPaul,hemaybehurttoo.”

    正当布莱恩医生一脸不解时,保罗笑道:“Oh,it'sajoke.Jiangtookmeashisshiled.”

    大伙儿一听都笑了,只有苏婧婷摇着头。由于还有着精彩的采访素材等着登报,王主编和保罗就告辞了。

    看着姜凌峰受伤的后背,苏婧婷不禁又开始咳嗽,姜凌峰安慰道:“婷婷,别担心了,我说过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他从内袋里拿出那串琥珀项链,从窗外射进的晚霞光芒,让琥珀显得更为晶莹与光彩,苏婧婷咳了两声,不觉又流下眼泪,默默无语地从脖颈上取下项链,靠近姜凌峰的那串,两个琥珀映衬着绯红晚霞的天空,光环围绕、神采四射,恨不得将潜藏了千百万年的天地精髓,此刻一齐迸射出来,又仿佛诉说着这一代代辗转离奇的缘起缘灭。可是,最重要的是,那个小贩说对了传奇,“他们”是终会重逢的......

第一百零八章 “表叔”献妙计结案,小姐背地里出院

    “号外,号外,‘被炸化工厂,虐待工人,潜藏病毒实验室’,号外,号外”

    清晨,各大马路的报童,便将昨天这起大事件,叫卖地满城皆知,这让华商出了一口恶气,吴队长拿着报纸,开心地点燃了烟头:“这个老王,真是有两把刷子!”

    “报告!”正欣赏着化工厂被炸的图片时,一位巡捕急急忙忙地闯入。

    “又怎么了,能不能让老子清闲点——”吴队长拿着报纸,头也没抬。

    “吴队,有个自称是你家表叔的人来找你——”那位小巡捕涨红了脸嗫喏着。

    “什么表叔?开玩笑吧——”吴队长感到疑惑不解,但却没有在意,继续读报,只答,“下去,下去,不见,不见——”

    “哟,升官了?连表叔都忘了,还给你带了土特产呢!”说着一位长衫客闯了进来。

    “吴队,这——我也没拦住——”小巡捕站在旁边一脸委屈。

    吴队长一看是王主编,赶紧让进来,说:“呀,是您啊,表叔,您看,您来了,也不先发个电报告我一声,好让我去接您啊——”边说,边让那个小巡捕下去,又赶紧关上门。

    “吴队,上次那一劫,还好有你帮助,也没来得及去医院看看你,这不给你带了两只老母鸡,给你补补!”王主编脱了帽子和墨镜,卸下长胡须,带着大家长的语气,对于上次营救的事宜,特意登门来谢。

    “老王,瞧你说的,同志之间不是要互相帮助吗——今早的报纸,我正准备仔细读呢!化工厂被炸,你们干得漂亮,下次有这好事,记得叫上我!”

    “你看你,腿脚好利索了?”王主编谢过吴队给泡的茶,说笑着吴队,“不过,接下来,就该你上场了——”

    “又让我唱黑脸,能换个角色吗?”吴队正接茬,突然电话铃响了。

    只听电话那头说:“吴队长,化工厂的事,听说了吗?日本商会那边,要求立马破案,限期三天!”

    “是,长官!”吴队刚刚挂完电话,便对王主编说,“老王,你可真神了!”

    “哈哈哈——闲话不多说了,那日化工厂有一处禁地,后来我们发现地下室有病毒实验室,为了制造成日本商会内部矛盾,我们将那处禁地的四位看守,伪造成制造混乱、工作懈怠失职导致爆炸的直接嫌疑人。四人目前估计都已烧焦,他们的具体位置应该是......哦,对了,这里有地图,你来看一看——”原来王主编早就猜到了日本商会要查办,事先早就与工友们做了预案,将那日看守禁地的四个日本狗腿子都已经当场解决掉了。

    “老王,可真有你的,这下——我可就高枕无忧了——”吴队长放下报纸,跟王主编握了握手后,亲自送出了警察署。

    “还有,让你们的人勘察现场时,做好防护,病毒实验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王主编离开后,一再嘱咐。

    日本商会收到从警察署搬过来的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藤田看了,气得脸都绿了:“警察厅查的结果就是这些?”

    “会长,据调查,他们四位的尸首位置:有一人在放火点附近、一人在电机房内、另外两名在禁地附近,警察厅便给出是他们四人捣毁机电,炸毁了实验室!”木村直白地说。

    “一群废物!”藤田一拍桌子,“这你也信?给我继续查,警察厅那些白痴,看来是靠不住了——”

    因为计划周密,没有留下明显作案痕迹,而且化工厂的病毒实验室爆炸后,日商会害怕病毒泄露,就一直封锁着化工厂那一地块,再后来迫于社会舆论影响的压力,只得再次放火、又集中消杀了几遍,此事件才渐渐平息,而证据却越发无法查证,藤田吃了哑巴亏,还因为此事件,接到了天皇的警告:如果再出事端,有损本国利益,藤田君请辞会长一职。

    藤田将警告函一扔,气愤地抽出桌上的武士刀,重重地往桌上一劈,“啪啦”一声,放在桌上一角的一串钥匙掉落在地,藤田拾起时,恍惚间,他记起了那天跳舞的歌舞伎......

    布莱恩医生告诉姜凌峰:“MissSushouldtakegoodcareofherself,andpayattentiontothedailydiet.Whenyoulookafterher,youneedtoknowthatanotherseriousinfluenzawillcausesevereillness.”

    姜凌峰担忧苏婧婷的状况,坚持让她待在病房休养。但苏婧婷说什么也不愿一直待在病房,等到姜凌峰伤口愈合地差不多,她便提议回书店工作了,姜凌峰却没有同意,执拗地要载她回苏府,但她却说:“我不想回家伤爹爹的心,已经打电话给爹爹,说去子君的家乡。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我还没做好回家的心理准备,爹爹一直以为我去子君家乡了!”

    听说姜凌峰牺牲后,苏婧婷又大病一场,苏老爷好不容易哄着女儿恢复心绪,但李芸留洋,让她在家整日闲坐着,难免勾起伤心事。那日子君牺牲,苏婧婷晕倒回家,苏老伯一直觉得蹊跷,但苏婧婷当时谎称是听说姜凌峰失踪的消息,后来又听说凌峰牺牲,才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苏老伯也就没有再追问。如果告知子君牺牲的消息,爹爹肯定会受不了,而且会联想到自己女儿,而对她更严格看管,怕是又不会让她出门了。思前想后,只跟苏老伯说是子君回老家了。于是之后她就打电话给爹爹,告知其去子君家乡转转,解解闷,父亲也觉得旅行有助于女儿病情缓解,自然没有拦着。

    听苏婧婷不想回家的理由,姜凌峰也想到当初苏老伯发现了自己的特殊身份,认同苏老伯洞察一切的能力,而且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眉头紧锁,目光严峻,仍旧坚持说:“婷婷,眼下你暂时不要回去,乖乖在病房养病,哪儿也不许去!”

    苏婧婷将书放回枕边,央求道,“这两本书,我都快背下来了!你的伤口也好地差不多,咱就出院吧!”

    “那我去给你再拿几本,你再休息休息——”说着,姜凌峰愣是让她躺下,自己出去了。

    “真是的,每次都是这样找借口,又不知去哪里?身上的伤到底好没好呢!”苏婧婷一脸不情愿,又担心姜凌峰身上的伤,突然她眼睛放光,自言自语道:

    “好吧,本小姐有手有脚,自己出院,何劳你姜大少爷费心。”于是,苏婧婷便快速换下病号服,穿上自己的衣服,拿着那两本书,蹑手蹑脚出了房门,又左顾右盼生怕撞见布莱恩医生,却不知早就被布莱恩医生远远看见,悄悄帮着叫了黄包车,等在医院门口来接她。有时,病患心里怎么想的,可以瞒过亲人,却大抵是瞒不过医生的。

第一百零九章 回忆战友同胞情,重访苏宅述实情

    姜凌峰返回医院时,还没到病房,布莱恩医生便拦着他:“Youneverknowpatientismorecunnuningthanyouimagine.MissSumayarrivePaul'sBookStorenow.“

    “What,whyyoudidn'tstopher?“姜凌峰急急忙忙又出了病房。

    “Why,'causeIcannotstopher,howeverIamsuresheissafe.Icallafarmiliarrichshawguytodriveherthere.“布莱恩医生摇了摇头,拍了拍姜凌峰的肩膀。

    “Howdoyoumakesure?Man,Iwill——Ok,domeafavortoparkmycarinsafearea!“姜凌峰仿佛想起什么,看到一辆黄包车经过,便拦下来,坐上去,却让布莱恩医生帮忙将他的车停在医院的隐蔽处。

    “DidIlooklikeparkingattendant?”布莱恩医生假装生气地反驳,但还是坐进了车里,发动了引擎,略带嘲讽地赞道,“Nicecaranyway!”

    姜凌峰与布莱恩医生熟识已久,苏婧婷在养病期间,偶然聊天中,有一次布莱恩医生不小心说漏嘴,说道了战场的医疗环境恶劣,才知道他参加过在中国的战地医疗队。

    而此刻,姜凌峰坐在黄包车上,总算有片刻休憩,回想到当年,他感恩苏老伯将他从四川的难民里,带到大上海,又送至上海洋学校念书,他感谢楚师傅收留他在裁缝店做工,引路他进入一个先进的组织。要不是楚师傅推荐,他也不会想再入川,更加不会了解疲弱的中国在面对列强时,即便同仇敌忾,战场无畏,但血泪与牺牲最终却成了利益集团的炮灰。在滇黔战疫中,他被安排进布莱恩的医疗队,帮助护送伤员,在惨烈的枪林弹雨里,与布莱恩医生建立起不可磨灭的战友情。

    他离开了上海后,之后就是四五年没有音讯。得益于从苏老伯那儿学来的生意经,加上楚师傅裁缝店的实践经验,所以等布莱恩到上海办教会医院后不久,听说了英国洋行工作机会后,一下子想到姜,试着介绍他入洋行,没想到他试用不久后,就被雇主欣然聘用。

    是的,同仇敌忾,让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成了同胞;对于生命和人权的捍卫与尊重,又让同胞间建立起彼此坚定的信念与信任。

    就在姜凌峰回忆过往的一幕幕时,不知不觉来到了苏宅,他叫停了车夫,便付钱下车,鼓了好半天勇气,才敲门;可以想象来福在开门时,模样仿佛白天见了鬼似的惊讶。当他领着姜凌峰穿过游廊,去老爷书房时,还不时地摸了摸姜凌峰,同时又掐了几次自己的脸,认为不是做梦,也摆脱见鬼的迷信后,高兴地敲了敲老爷的书房门,说道:“老爷,姜少爷,姜少爷——”

    “都说了,在这个家,不要提起他了——”苏老爷正在练毛笔字,猛然抬头时,连毛笔都掉落在宣纸上了。

    “苏伯伯,我回来了——”姜凌峰向来福使了个眼色,便支开了来福,关上了房门,“事情紧急,我必须马上来见你,婷婷现在回到保罗书店,暂时不便回苏府。”

    “哎哟,贤侄,你可算回来了,你让小女等得好苦啊——”苏老爷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走上前,扶着姜凌峰的双肩,左看右看。

    “是的,回来了,但现在形势严峻,接下来,您一定要听我说,并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在苏老爷惊讶的眼神里,姜凌峰将去南方办的生意、遇到的劫难、参与的组织任务、以另一个商人身份参与削弱日本掠华计划,加上苏婧婷卷入了任务,并参与了任务等等一干事宜,统统说出。苏老伯仿佛在听戏文一样,之后他涨红了脸,似乎责备的模样,将憋了好久的话一股脑儿全部倒出:“贤侄,我当初就劝过你——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翅膀硬了,把老夫的话都当耳旁风,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预备怎么收场?婷婷这丫头,平日里真是被我骄纵惯了,她还敢为什么日本会长跳舞,好大的胆子——她还会跳舞,跟谁学得?”

    “听说是那位会长的小姨子——”姜凌峰略低着头,不敢看苏老爷的眼睛。

    苏老伯听了,半晌没说话,气得手都在颤抖,他食指指了指姜凌峰,好一会儿,说道:“好啊,你们都长本事了啊——”

    “苏伯伯,国将不国,何谈为家——我们也想安心过日子,可是如今您看看,上海还有几家工厂是属于我们华商的,一再退让,只会助长列强的野心;唯有革命,才是解决之道——”姜凌峰已经顾不得苏老伯生气的面容,将胸中肺腑一吐为快。

    “可是,这么多年,打来打去,又有什么结果——”

    “我相信,新的思想召唤的新青年们,一定是未来的希望!”姜凌峰斩钉截铁的语气,和他如炬的目光,震慑了苏老爷。他缓缓坐下,好一会儿,他说:

    “既如此,你来我这,就是要和我坦白你们做了什么吗?”

    “还不止于此,因为藤田见过婷婷,虽然那日她伪装地很像日本艺伎,但能通过那位美奈子小姐问出婷婷的下落。纵使美奈子念及朋友之情,但藤田阴险狡诈,知道苏府是早晚的事,所以今日来,就是想请苏伯伯尽快梳理家产账簿,置办屋宅地契等事情——”

    “可是——”

    “我知道苏伯伯对祖宅难以割舍,但保全家业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姜凌峰凑到苏老爷耳边,小声说,“小侄已经在香港置办了宅子地皮,您安置好这边的家事,我便可以尽快安排您和婷婷南下。如今上海变得越来越不安全,你们最好尽快动身。”

    “贤侄,你——”苏老爷听到姜凌峰早就为他们父女俩筹谋了今后的安置,眼圈不禁红了,“你也算考虑周全,只是一旦我们离开,你和你的那些同志们或许会——”

    “苏伯伯,您对小侄有再造之恩,犹如父母;而婷婷,在姜某心里,早就视为贤妻内助。如今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怎么能不保护周全呢?”

    苏老爷起身,在房内慢慢踱步,抬头看了看松鹤图,苏婧婷留洋回来不久,为了避免女儿睹物思人,想起她娘亲,苏老伯有意将这幅图从会客厅挪到了他自己的书房。

    苏老爷叹了口气,说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姜凌峰向他告辞时,他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小女,就暂时劳小侄照看,莫让她回府了!”

第一百一十章 “小欧洲”盛情款待,洋记者抓拍吃相

    苏婧婷感觉在医院待得够久了,此刻就想伸胳膊蹬腿活动活动,于是到了犹太巷,没有直接去书店,而是决定在这个“小欧洲”“走亲访友”一趟:果然,大家伙儿见苏老师出院了,都纷纷热情地打招呼。小皮特远远就跑过来,牵着苏姐姐的手,让苏姐姐蹲一下,苏婧婷还没明白他的用意,刚想蹲下来,准备凑上前亲他一口,没想到小皮特用他小小的手掌摸了摸苏姐姐的额头,这下她才知道这小家伙是要关心自己病好了没。

    “苏姐姐如果还没好,可不敢靠近你这个小淘气!”苏婧婷笑呵呵地拿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我可不害怕,我要保护苏姐姐的——”小皮特说着就扑在苏婧婷怀里,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苏姐姐就是离不开小皮特呢!走,去看看你最近画了什么画——”苏婧婷说着牵着小皮特,在巷里跟咖啡店老板、理发店伙计、画廊的经理......一一寒暄了一番,仿佛回娘家一般的氛围。

    就在她正从画廊走出来,迎面便撞见安娜,她急切跑过来,拉着她说:“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我还说今天做点好吃的去医院看你——那天你赤脚从巷子里跑出去,真是吓坏我了,还以为谁欺负你了——”

    “好了,好了,我不是好好的嘛!”自从那日知道姜凌峰出事,她神经质地跑出犹太巷之后,大家伙儿都没见过她,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从后门进入书店,更别说后来商量“艺伎计划”,都是避人耳目、悄悄从后门进的王主编办公室。或许犹太朋友们心里都多多少少知道保罗书店里会办些秘密课程,但都没有过多过问,在异国他乡,又恰逢乱世,能在这样的安身之处里,邻里街坊互相帮助、友爱生活,已经让彼此间产生了某种亲情般的默契,与信任。

    “走,给你包了些饺子——”说着,安娜便拉着苏婧婷,进了她的烘焙店。

    “安娜,真不用了,我得马上去书店呢!”苏婧婷刚说完,没想到肚子居然“咕咕”叫了。

    “你看,饿了吧,还跟我客气,进来吧——”安娜忍住笑,直接拉她坐进店里,马上端来了饺子和咖啡。

    “饺子配咖啡,这是你发明的套餐啊——”苏婧婷觉得这搭配甚是新颖。

    “自从那年和大家伙包饺子过年,我就将饺子列入店里的菜单了。”安娜笑着坐在了她的对面。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啦——”苏婧婷看着饺子,确实觉得又饿了。

    “苏姐姐,也给我吃一个吧!”看着苏婧婷大口大口吃着饺子,小皮特从门口走进来,原来光顾着和安娜说话,竟把小皮特忘在了画廊里了,当然这里街坊邻里,倒不担心他会走丢,还以为又跑去别处玩了。

    苏婧婷听着小皮特的声音,不觉羞愧,满口的饺子还没咽下去,腮帮子鼓着,便准备起身来牵小皮特,不想却见眼前一阵闪光,才反应过来保罗又趁机拍照了,听见小皮特在一旁咯咯咯地笑着,才知道又被保罗整蛊了,但又没有咽下饺子,急着边哼哼,边上前抢相机。

    “哎哟,别急,别急,赶紧喝点咖啡——放心,这是我拍过最满意的照片,保准也让你满意!”保罗也同样笑着,赶紧帮她拿了桌上的咖啡,递给她喝,苏婧婷喝了一大口,还呛了两声,便着急蛮荒说开了:

    “你把那张照片胶卷给我,你敢洗出来试试——”苏婧婷说着又想抢相机。

    “哎,这可不行,我得让你看看,什么叫‘生活的艺术’,摆拍的照片,有什么意思,是吧,皮特?”

    “对啊,刚刚苏姐姐,脸鼓鼓地,好好笑!”小孩子倒不会撒谎,也不会绕弯子说话,这下,苏婧婷更急了。

    “哎,好了,好了,一会儿当面给你洗出来,你不喜欢,就给小皮特,他可以照着画画呢!”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保罗!”小皮特高兴地跳着。

    “小淘气,你也和保罗一起来欺负苏姐姐吗?”苏婧婷一边牵着皮特坐上椅子,一边故作生气的样子,“小心被带坏了,来,苏姐姐给你饺子吃——”

    “少不了你这个贪吃鬼的,刚刚又煮了一些饺子——那是给苏姐姐的,皮特。”安娜又端出一盘饺子,正准备招待皮特和保罗,看见小皮特正垂涎地看着苏婧婷盘子里的饺子,便给小皮特使了个眼色,他便懂事地又将盘子推给苏婧婷,保罗推说还有相片要洗,就不吃了,苏婧婷要看相片,狼吞虎咽吃完了剩下的饺子,便谢过安娜,跟着一起去了书店,进了保罗洗照片的暗房。

    “几日不来,你又拍了这么多有趣的照片!”苏婧婷一进来就发现暗室里挂满了照片。

    “是啊,每天被老王各种编派,倒是充实得很——而且,越来越发现自己,离不开中国,离不开这座城市,每天都充满了神奇,等着我去发现;也有很多不公平的现象,需要有人曝光——”

    “保罗,你千万不要擅自行动,照着老王的任务,还是比较稳妥的——”

    “放心,我可是很会偷懒的!”保罗边拿出胶卷,边开着玩笑。

    “哈哈,我可没发现你有这个特质——”苏婧婷笑着回应,一会儿她仿佛听出了保罗刚刚话里有话,“你刚才说要离开——保罗,你要离开上海,还是离开中国——”

    “婷,我——父亲来信说,弟弟去参军了。你知道我故乡是个宁静的地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新闻了——呵呵,你说奇怪吗?”保罗略带嘲笑地口气,回答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室忆往昔,照片惹分手

    苏婧婷听到保罗说到故乡征兵的新闻后,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知道保罗能来中国是多么不容易。

    “可是——你来中国,也是好不容易得到的签证啊——”苏婧婷满脸不解,“难道你要回去参军?”

    “婷,我——现在老王还很需要我——可是,真想回家看看——”保罗将胶卷浸入酸性定影液里,深沉地说着,一会儿他想起什么,便转换了话题,“对了,老王还等着几张照片,我去趟他办公室——”

    苏婧婷知道保罗在刻意躲避这个话题,她留洋回来后,保罗是她结束学生生涯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又在一起经历了两年多的风风雨雨;每次受挫,保罗都会像哥哥一样,鼓励她笑着面对生活的挫折;尤其在姜凌峰去了南方之后,保罗更像亲人一样关心她,引导她读有益的书籍,他还经常借口采风,陪她和李芸、子君逛街;她几次重病,保罗还专门送过药、陪她下棋,到哪里才寻得见保罗这样的朋友——如同导师和护卫般的知己......这一幕幕,她怎么会忘记?如今保罗居然要提出回家,她多么希望这是保罗一时兴起,她又多么希望保罗像家人一样一直待在上海。

    就在她从回忆中回过神时,发现保罗还没回暗室,环顾四周,一种敬畏感油然而生。她重新审视了保罗挂在暗室里的相片,突然看到,保罗拍下的子君牺牲的那一刻照片,不禁拿下来,仔细摸了摸照片,潸然泪下。

    就在她仔细看着照片时,突然发现照片背景里,火车头的地方有一个黑影,那黑影拿着枪。

    她突然回忆起张军长那日拿枪直抵她额头的那一刻,在保罗拍照之前,她的确听到一阵枪声,那声音倒不像是前方打向张军长,这样就太冒险了。她闭着眼回忆,保罗照相机闪光之前的情景:枪声来自侧面,不对;是后面,没错,就是后面!这样才是最不会被张军长察觉,这黑影是——她突然记起姜凌峰在医院说的那句:“婷婷,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苏婧婷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闷响,她努力不去往这个猜想上猜测,这时,只听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婷婷,你果然回书店了——快,我有事找你商量——”姜凌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苏婧婷一下子泪如泉涌,她反过脸,看着他,姜凌峰不禁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接着问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那日,在火车站朝那个混蛋大帅开枪的,是不是你?”苏婧婷眼睛死死盯着姜凌峰。

    “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在那里——”姜凌峰并不想承认,自己当时冒充修火车的,本打算继续破坏车头,拖延时间。

    “还撒谎,只有背对着他,才有可能打到他的手,你枪法有多准,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着,苏婧婷将那张照片丢给他。

    姜凌峰接住扔过来的照片,看了后,便说:“婷婷,你听我解释——我必须确保你安全!”

    “所以,你就不管别人死活吗?她还那么年轻——如果不是你开那一枪,子君就不会——”

    “可是,有些情形,是没办法预料的——再说——”姜凌峰拿着照片,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申辩的余地。

    “再说什么,后果,不是你每次都要想到的吗?”苏婧婷实在想不到,要给姜凌峰找什么理由,只是一味地流泪,姜凌峰不知该怎么劝慰她,他知道这次自己犯了大错,他走上前,只是紧紧抱住了她,说道:

    “我无法想象失去你的后果,所以——婷婷,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苏婧婷狠命挣开他的拥抱,打了他一巴掌,自己已是满面泪痕:“可是,就是发生了——”

    姜凌峰觉得有什么肿块堵住喉咙,让他没办法说话,只感觉呼吸困难,一阵一阵喘着粗气;过了很久,苏婧婷止住哭泣,说道:“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苏婧婷推开挡在门口的姜凌峰,就往外走,却被后者使劲拽住手,苏婧婷仍泪流不止,她扯下脖子上的琥珀项链,放在拽她的那只大手里,姜凌峰回过头,拿着那根项链,也已是涕泪纵横了,完全不能接受苏婧婷提出的分手,却不知怎么回应,只听苏婧婷哽咽地挤出几个字:

    “这个还你,这段时间——不要来苏府......”

    姜凌峰拿着项链,手颤抖着,只觉得眼前迷离,苏婧婷的背影渐渐模糊不见了,却无力追逐,如同那一日在戏台前一样,同样的无力感,让他无法靠近她。

    保罗走进暗房时,不免感到惊讶,待姜凌峰反应过来时,才听见保罗问道:“姜,到底发生了什么?”

    “保罗,我是罪人,是罪人......”姜凌峰恍惚地回答之后,感觉一阵眩晕,还好被保罗扶住。待王主编和保罗扶着姜凌峰去了书房,进了些水米,他仿佛才从梦中惊醒,问道:“婷婷,她人呢?”

    “她已经回家了,放心——”保罗说道。

    “可是,她现在不能回去——”姜凌峰突然急切地回应说。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王主编警觉地问道。于是,姜凌峰将刚才见苏老爷,坦白的一切,以及他的推测,和两位一一说了。

    “让她回去和苏老爷待上一阵,苏宅,我会安排盯着,一旦有形迹可疑之人,会立马安排苏小姐和苏老爷离开——”王主编思忖着说道。

    “不行,我得接她过来——”姜凌峰刚想站起,又是一阵眩晕。

    “凌峰,你后背伤口还未痊愈,现在你还发着烧,好好休息吧——也给苏小姐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她不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王主编忙上前扶住他,让他安心在书店休息。

    “可是,她不会原谅我的,我——”姜凌峰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助过,这一次,他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将头埋在膝盖里,不停抽泣。

    王主编和保罗安慰他后,见他无法从情绪里抽离出来,只得走出书房,任他一个人恣意宣泄,他们也第一次看见,这位似乎什么事情都难不倒的硬汉,如今却这般脆弱。

    “哎,什么世道,好好的一对儿,却是苦命鸳鸯——”王主编这样评价着,走进办公室,准备安排几位工友去苏宅探查。

    保罗想着自己的心事,后来,他在日记里提出这样的疑问:“Tobeornottobe,thisisaquestion;Loveorhate,thisisanotherquestion.”

第一百一十二章 爱恨两难心不忍,受邀参与荣升宴

    “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己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苏婧婷回到苏宅,也没顾上苏老爷的惊异和焦虑,几日闭门不出。她这次回家,心中盘算:是不是暂时中止在保罗书店那儿的中文课程。经历了这么多事,因为自己的莽撞,让很多人和事都受到了不该有的牵连,不禁疑惑:是不是该听爹爹的劝告,好好做苏家的小姐,连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解救受苦的老百姓,趁早放弃,还少给老王他们添乱。但一想到姜凌峰,她又特别的矛盾和烦闷,因而只要醒着,就时时捧着一本《呐喊》打发时间,就是王主编那天带到医院的那本书,是子君生前还嚷着要回广州,说是去听这本书的作者的演讲。

    这本书,她虽然已经粗略地读过一遍,但一遍总不求甚解,便又打算细细地重读一遍。这会儿读着序言,读到一段,深有感触,念了出来——每每回想与子君相处的种种,她感觉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位妹妹,才突然让她有了更深的责任感;而子君每次说的一些话语,虽然让她不解,却影响着她更有使命感,更积极地投入到书店的各项工作里,同时也多少缓解了她思念凌峰的焦虑。可是回忆又让她倍感沉重,她带着负罪感,与其说无法原谅姜凌峰,她更无法原谅自己。

    “那日说了那样重的话,会不会伤了他的心——”苏婧婷放下书本,怔怔地想着,“不管了,说都说了,要不是他开枪,子君就不会——就是他的错!”

    接着,她继续读着《呐喊》:“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现在你大嚷起来——”

    正当她边读边想,突然听到敲门声,便直接说道:“不吃了,我正忙着——”

    “小姐,小姐——”来福装作没有听见,一直叫着。

    “都说了,不吃了!”苏婧婷不耐烦地开了门,却发现姜凌峰站在门口,气得便急忙走进房内,重重在身后摔门,姜凌峰便赶紧追上去,将手去拦门,却被门框重重卡到了手,愣是没有吭声,血却从指缝里流出来了,苏婧婷转脸看时,赶忙开门,拉着他的手,也不抬头,责备地说:“你傻了吗,都不会叫一声?”

    “你怎么饭也不吃了——”姜凌峰带着一点颤音,胆怯地问。

    “要你管——来福,拿药箱过来——”苏婧婷拉着他的手,将他让进了闺房,并吩咐来福拿药箱。

    “我以为你不会再关心我了——”姜凌峰突然感觉心跳一阵加速。

    “我可没你那么冷血——”苏婧婷打开来福拿过来的药箱,包扎着姜凌峰的手,仍旧没有抬头看他,“不是说不要来苏府吗?”

    “我来拜访苏伯父,伯父让我来看看你——”姜凌峰理由倒是充分,但语气却明显少了底气。

    苏婧婷听了,包扎的手停顿了一会儿,只说了:“哦——”

    她包扎姜凌峰的手时,突然忆起子君帮她包扎手时的情景,那时她正在思念他,突然一股气涌上来,让她无法释怀,便带着气恼地语气说:“那看完了,赶紧走吧!”她包扎好后,自己将药箱放回原处,也不转身,只背对着姜凌峰,便不想再说任何话。

    “婷婷,上次那张照片,你忘在了书店,给你拿回来了——”姜凌峰从口袋里拿出子君牺牲那一刻的照片,放在刚刚替他包扎伤口时,他手搭着的闺房中央的桌上。

    “你为什么这么不懂我,一定要再拿过来,刺激我,你——”苏婧婷实在忍不住,转过身,就一阵噼里啪啦数落姜凌峰,猛然抬头打算继续骂时,却发现他今天眼圈发黑、眼窝深陷、脸色也很苍白,仿佛正在生着什么大病,不忍心再开口说伤人的话了。

    “婷婷,我没有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记得吃饭——”

    说着,姜凌峰便走出了门,苏婧婷突然感觉他的背影是那样瘦弱,一阵酸楚不禁涌上心头,她慢慢坐在桌边,拿过那张照片,深深叹着气,问道:“子君,我该怎么办?”

    “小姐,刚刚有人送来一份这个,说是邀请函,您看看——”来福递过来一封信函。

    苏婧婷拆开看时,原来是肖小姐送过来的:“怎么又是她,阴魂不散!”

    “小姐,是哪位,你这么不待见?”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来福,你知道那个虞会长怎么了吗?”苏婧婷想起什么事情,向来福打听道。

    “小姐,你前几日病着,可能不知,现在上海的天气变得太快,虞会长倒台了,都不知什么时候,灰溜溜离开了,现在听说新上任的会长姓肖,跟日本人走得那是个近——”来福的消息真可算灵通的。

    “怪不得呢,大张旗鼓地办什么荣升宴会,还出什么花样,得假面舞会——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姐,这假面舞会,是什么意思?你和肖会长认识,老爷都没有被邀请?”来福觉得蹊跷,认为苏婧婷不可能认识肖会长那样官场上的人。

    “认识他宝贝女儿!”苏婧婷咬牙切齿地说。

    “那就对了,小姐,你本事可真大,连老爷——”

    “来福,这事儿别跟老爷说了,免得他心里又生疑,我也没时间去参加这无聊的宴会!”苏婧婷随意将邀请函扔到桌上。

    “您不去啊——”来福认真的回问道。

    “没兴趣——”苏婧婷摇着头,等来福听到回答,正准备满意地离开时,她突然问道:“对了,来福,你去准备些人参、黄芪之类滋补的中药,送到王主编那儿,请老王给那呆子每日的餐食里放点,不要让那个呆子知道是我们送的,切记保密——”

    “好咧,悉听小姐安排——”来福偷笑着离开了。

    苏婧婷又拾起照片看了看,接着又继续读书:“假如一间铁屋子,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苏婧婷读着,念着,突然又拿起那封邀请函,自言自语道:“这些当官的,天天办宴会——这假面宴会,到底有什么玄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名裁缝细制礼服,俏佳人赶赴舞会

    楚师傅的裁缝店一大早开门营业,就有太太小姐们赶早来逛的:有来定制的、有来取衣服的、有来看新样式的、也有拎着精致的包过来纯粹聊天打发时间的......楚师傅刚刚送走一波客人,安排了学徒们打样、裁剪、送衣的活儿,便按日常惯例,到他那个裁衣桌上,准备为几位贵客设计新款式,也就照例放了那个“免打扰”的牌子。正在这时,苏婧婷敲了敲门,楚师傅还是老脾性,都没搭理,当然,照例也有学徒迎客。苏婧婷看了看里面,给学徒使了个眼色,自己轻手轻脚走过去,从楚师傅背后绕过去,想双手蒙住楚师傅的眼睛,开开见面的玩笑,不想却突然感到手被什么东西打着了,不禁“哎哟”叫了一声,才发现楚师傅拿着量尺打了她手背,气鼓鼓地说:

    “楚师傅,就开个玩笑嘛,您这功夫怎么练的——”苏婧婷摸着手背,向楚师傅翻了个白眼。

    “丫头,还不守规矩,没看到我正忙嘛——”楚师傅故意没好气地说,“该打,该打!”

    “看来,凌峰没少挨你的尺子吧!”苏婧婷又不客气地将包放在他的裁缝桌上。

    “还说呢!最近,你怎么欺负他了,你这也该打!”楚师傅摘下眼镜,试探性地问道。

    “他居然向你告状,真是小心眼!”苏婧婷听了这话,马上皱眉,将两手交叉放在胸前。

    “你觉得我们家那小子,会这么小气吗?我是看他前日来看我,一脸哭丧相,脸色也不好,像害了——害了相思病一样!”楚师傅朝苏婧婷白了白眼。

    “您就别管了,他会好起来的——”苏婧婷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楚师傅解释,说了之后,如果楚师傅还是站在那呆子一边,恐怕自己就控制不了情绪了。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可得照顾好他。”看苏婧婷脸色也露出难色,楚师傅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你今儿来找我这个老头子,不会是陪我聊天的吧!”

    “我哪敢打扰您楚师傅的宝贵时间,当然是请您给我做件漂亮的礼服啦!上次您也太敷衍了!”苏婧婷便大大方方说了拜访的缘由。

    “礼服?你要和那呆子一起——”楚师傅突然觉得不该说什么,便赶紧又说,“和凌峰约会吗?”

    “和他,我可没空?就是参加一位朋友家办得宴会,比较隆重!”苏婧婷并不想透露太多信息,毕竟她还瞒着长辈,如果告诉楚师傅,那呆子肯定就知道,又要牵扯很多麻烦,还是不说了。

    “啊,不是一起——我就说,你俩最近肯定有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楚师傅一边叨叨,一边给她拿了一些布料,让她选样。

    去肖小姐家的宴会,肯定不能盖过她的光芒,当然最好也低调,自己在角落吃吃东西就好,也别被什么人搭讪跳舞,凌峰教的华尔兹舞步早就忘光了。她看看布料,说道:“就这款淡蓝色的吧。”

    “丫头,你还真会挑,刚刚上市的新款,别看不起眼,这款‘月下白’与‘燕尾青’很是搭调!”说完,便颇有意味地笑了笑,苏婧婷完全没明白。

    “这次保准让你俩满意——下次,还是让那小子陪你一起来,何必闹别扭,分开来选样!”

    楚师傅这话说完,苏婧婷才知道,姜凌峰也被邀请去赴宴,他去干什么,突然她记起在日商会上,藤田曾单独邀他喝酒来着,难道他是以“金先生”的身份赴宴,看来这宴会有点意思。担心楚师傅告诉姜凌峰,苏婧婷马上说:“跟您说实话,我就是参加朋友的生日宴,女孩子见面聊天,不约男客!”楚师傅才没再追问。

    回家路上,她突然心里一紧:“宴会上,千万不能让他认出我来!”

    苏婧婷回去之后,翻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曾经在威尼斯旅行的时候,买的一副遮眼面具,还暗暗嘲笑欧洲人:“那些洋人,成日里就喜欢蒙着面,连看场戏,都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演的!”

    等到衣服做好,苏婧婷在宴会当天去裁缝店试穿时,简直不敢相信,那镜子里的丽人是自己。

    “楚师傅,您可真神了!就这么普通的一种颜色,居然能做出这样的礼服,这蕾丝和珠线,都恰到好处!”苏婧婷禁不住前后左右照个没完。

    “我也不敢相信,丫头,你身材这么好,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晚,没有男客,太可惜了!”楚师傅赞叹的方式够别致,让苏婧婷听着,觉得有些刺耳。

    “啧,您怎么说话的,我又不是妖精?”苏婧婷将钱放在桌上点心盒子旁,就急急忙忙走了,“走了,不跟您闹了——”

    “丫头,点心就够了,我还差你这几个钱吗?”楚师傅说着,打开了那盒点心,闭着眼咀嚼着,那甜点的享受劲儿,竟然让楚师傅放下了手里的裁剪活儿。

    苏婧婷没有回家,直接穿着礼服,坐着黄包车,去了肖秘书气派的家宴,这一次倒显得没有那次生日宴夸张,这让苏婧婷颇为诧异:“难道父亲的荣升宴,还不及女儿的生日宴吗?看来肖秘书长真够宠女儿,也怪不得她那么嚣张傲慢!都是骄纵出来的——”

    苏婧婷亮了邀请函,心里一边想,她一边踏进厅堂。想着冷眼看看这些达官贵人,便找了个角落,夹起一个精致的蛋糕便准备往嘴里放,抬眼看时,却发现好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赶紧拿了个勺子,小口吃着,心里犯嘀咕:“难道今晚宴会进食礼仪,很重要吗?好吧,淑女,淑女一点——”她正想着,看到一位男士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香槟:“小姐,今晚有幸,和您跳第一支舞吗?”

    “这不是秦先生吗?他难道认出我来了?”苏婧婷想着,吃着点心,只是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

    “我不会跳舞,很抱歉——”苏婧婷故意大口吃着蛋糕,奶油糊着满嘴都是,鼓着腮帮答道,声音显得很含混,“怎么了吗?”看着秦先生惊讶的眼神,苏婧婷暗暗想笑。

    “不好意思,小姐,那打扰了!”秦先生无趣地走开了。

    苏婧婷正拿着纸巾擦嘴时,发现一位身着玄青色燕尾服的先生,戴着假面朝自己这边瞅,他旁边站着一位华丽西装的人,此刻正和很多走过的客人点头致意,虽然也戴着假面,想必那就是肖秘书长,不对,现在得称呼“肖会长”了。苏婧婷一眼便认出那燕尾服的先生是姜凌峰,估计他也认出了自己,只是他此刻正笑脸,和周围的先生寒暄着。

    她不觉心跳加速,在这样的场合,姜凌峰总是那样显眼,倜傥姿态、镇定神情,她怪自己怎么还这样花痴,但心里又暗自思忖:“他没来和自己打招呼,是没认出自己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娇名媛礼争情人,日商会拜访庆贺

    苏婧婷心不在焉地拿着勺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蛋糕,心想:“他应该没有认出我吧——”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趁远处那位燕尾服假面先生和周围人聊天之际,轻轻挪到另一个更隐蔽的角落坐下。也不去想刚才那四目相对的一瞥,准备美美享用这精致的蛋糕,却在此时听到一声:“哟,这是谁呢?”

    苏婧婷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搭理,继续吃着蛋糕,却见一位女士坐在她对面。苏婧婷抬眼看时,这位女士着淡蓝色柔纱礼服,另配一副天鹅绒搭肩,也是带着假面,那位女士继续说道:“苏小姐,今日真是灵动可人,还以为你会穿燕尾服参加呢!”

    原来是肖小姐,苏婧婷倒觉得她今日穿得没有往常那般艳丽,收敛了不少,显出了些淑女风格,便接话道:“肖小姐,您好,谢谢您邀请,我穿成什么样,也没法跟您相比啊,您这名门贵气的淑女风范,在哪儿不都是最耀眼的。”

    “得了吧,真不知你是夸我,还是损我。”肖小姐一反常态,今日倒显出对赞扬无所谓的样子,喝了口香槟,像想起什么似的,“你那相好,真不回来了?秦,也真是的,说好给你介绍对象的。”

    肖小姐说到这里,看了看苏婧婷,苏婧婷却看了看厅堂中央那个身影,姜凌峰还站在那里,和肖会长在谈着什么;她没有接话,淡淡地对肖小姐笑了笑,继续用勺子舀着蛋糕吃。

    “是不是他介绍的,你都看不上,难不成看上了秦?”没想到肖小姐这么一问,苏婧婷差点呛着。

    “被我说中了,是不是——看上就看上,他不优秀,我也不会喜欢的,不过,要看你能不能得到他——”肖小姐又假装镇定地喝了口香槟,脸上已经绯红,接着说,“别那么紧张,今晚,让他陪你跳第一场舞吧,我可没那么小气!”

    “肖小姐,您真的误会了,我没有——”苏婧婷见肖小姐越说越离谱,想争辩,却又一阵咳嗽袭来。

    “误会,笑话——我像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吗,不过,我可没说让给你。”肖小姐站起身,仍旧又带着一如既往的傲慢神情,离开了,丝毫不愿听苏婧婷的解释。

    苏婧婷摇摇头,翻了个白眼,说着:“无稽之谈!”她觉得自己来参加宴会简直就是个错误,肖小姐邀请自己,说不定就是让自己难堪的。

    “来都来了,还怕她这妖精不成——看她能变出什么花样来!”苏婧婷一边嘀咕,一边想着不要计较什么,看到一位侍应生端着一些前菜点心过来,正准备叫住,却被那个秦先生拦住,给帮忙拿了过来,听秦先生说道:“原来刚刚进来的是苏小姐,秦某眼拙,只被您今晚着装惊艳到了,不过谁有您苏小姐的气质啊!”

    “秦先生,您过奖了!”苏婧婷谢过秦先生拿过来的点心,只是一味吃,并不想理睬。

    “没想到苏小姐吃东西的模样,也这么令人赏心悦目——”秦先生还想接着夸,却被苏婧婷打断了:

    “秦先生,我想肖小姐会误会的!您今晚不用陪她吗?”

    “哦,她刚刚跟我说,不舒服,得上楼休息一会儿,让我好好接待您!”秦先生理直气壮地说,这意思是他过来和苏婧婷谈话,是接到授权指令的。

    “哦,哦,这样啊——”苏婧婷看着秦先生这模样,都快忍不住笑出声了,“你们真是太客气了,其实,不用管我的。”

    看着苏婧婷和秦先生在宴会一角有说有笑,姜凌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在肖会长说道“失陪”,并请另外两位商会成员到办公室会晤后,他便找了个角落,喝了好几杯香槟了,却没有想去“打扰”苏婧婷和秦先生的意思。就在这时,日本商会的藤田领着一行人进了宴会厅,宴会厅的欢笑声渐渐变得稀松,却听得藤田笑着礼貌地说:“大家不要拘谨,我们特来庆贺肖会长的荣升!”

    大概是有人报信,肖会长迅速从办公室冲出来,下楼来接到藤田,在楼梯最下面几级,还因为走大步,绊倒在楼梯口,藤田见了赶紧扶起来,肖会长却一脸笑容:“没想到藤田君提前到了,正打算安排车去接您,真是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您太客气了,以后我们得互相扶持,今日特备薄礼庆贺肖会长荣升,这可是产自关西最好的清酒,让会长您尝尝。”

    “都说清酒是贵国的国酒,十分感谢——藤田君,要不楼上一絮!”说着,肖会长便请藤田到楼上办公室,关门“寒暄”了。

    但没过多久,便见两人又从办公室出来,肖会长送至厅堂门口,还惋惜地说:“您真应该多坐坐,给您邀请函当天,就让人专程采买了刺身。一会儿让人给您送到商会吧!”

    “鄙人还有要事在身,恕不久留,那虹口一带的华商,还要请肖会长再操操心呢!”因为日前抵制日本的呼声一直很高,藤田并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待太久,在临走时,却不忘强调虹口地皮收购的利益。

    “好说,好说——”肖会长眯缝着眼,向藤田作揖告辞。

    等肖会长回到宴会厅堂时,看见姜凌峰恰好在舞池周围,喝着香槟,便也端了杯香槟过去和他打招呼:“金先生,今天可尽兴?”

    “您这招待,让我受宠若惊!”姜凌峰向他举举杯,喝了几口,正想再说什么,却听肖会长小声说:

    “金先生,那虹口的华商地皮,还得拜托老弟你想想办法——”肖会长也喝了几口酒,便马上红了脸。

    “眼下这形势,恐怕推进很难,我们能用的办法都用了,能这样心平气和,得到目前这些地块,已经是尽力了!”姜凌峰说了眼下的情况,并不利于马上开展收购计划。

    “这我还不清楚吗,所以请你再想想办法——这些小日本,真是贪得无厌!”肖会长一饮而尽酒杯里余下的酒,看了看姜凌峰,又拍了拍肩膀。但姜凌峰听到刚刚还阿谀奉承的肖会长,却说出这样的话,着实有点惊讶,果然不像虞会长那样“愚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假面会恋人错位,辫子君花园告白

    正在此时,肖小姐从楼下走来,肖会长赶紧招呼她:“宝贝,过来一下!”看见女儿爱理不理,便上前拉了她过来,对着姜凌峰介绍道:“金先生,这是吾家千金,平时骄纵惯了。”

    “爸,你怎么介绍女儿的——我也姓肖,你就称我肖小姐吧!”肖小姐一脸不屑,瞟了一眼姜凌峰,自我介绍道。

    “这丫头,真不礼貌,要不是金先生说服我,我才不赞成办什么假面舞会,如你的愿!”原来肖小姐一直想追求洋时尚,办假面舞会,生日宴错过了,便硬是让父亲的荣升宴办成这样。

    “哦,看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金先生,是吗?”肖小姐一听,倒觉得这个金先生有趣起来。

    “金先生可是爸爸今晚的贵客,可得好好陪陪他,刚刚从南方做生意回来。”肖会长给女儿简短但不失分量地介绍道,“金先生,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聊,肖某暂时失陪。”说完,肖会长又向二楼走去。

    “您父亲今晚很忙啊!”姜凌峰若有所思地问肖小姐。

    “爸爸都成会长了,那么多公务,加上那些东洋人隔三差五来讨吃的,能不忙吗?”这是姜凌峰今晚听到的第二句令他惊讶的言辞,他在想:或许肖家父女并不是像大家说的那样,是奴颜婢膝地卖国贼。于是,他回道:

    “肖小姐,这话可不能随便在你父亲面前说呢!”

    “哼,父亲只让我不要在公众场合说——”肖小姐拿了杯香槟,斜着眼看了看姜凌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你今天可没有守规矩。”姜凌峰歪着嘴笑了笑说。

    “有时,眼睛所看、耳中所听的都未必是真的。”肖小姐说着,看到秦先生领着苏小姐正往这边走来,便招呼他们过来,对姜凌峰介绍道:“这位秦先生,东洋留学回来的,目前是父亲的得力助手;这位是苏小姐,我的一位——朋友。”

    显然,她在介绍苏婧婷时很勉强,之后又对二位介绍道:“秦先生,苏小姐,这位是金先生,眼下是父亲的贵客。”

    “幸会幸会,秦先生,苏小姐——两位,真是郎才女貌!”苏婧婷听了这话,在想他今天是错药了吗。

    “金先生,您是误会了,我们不过是朋友。”秦先生瞅了瞅肖小姐听到这话的吃惊表情,赶紧解释道。

    “哦,是吗?”姜凌峰瞟了一眼苏婧婷,苏婧婷也正盯着他,食指却在拿酒杯的柄上间或敲着,传达着:“你什么意思?”

    姜凌峰却故意装作没看出来,便又拿了一杯香槟,喝了一口,眼睛看向别处,此刻有司仪说道:“现在,舞会马上开始!”

    秦先生正想邀请苏小姐跳舞,但又看了一眼肖小姐,发现她正盯着他,便又不敢开口。恰在此刻,姜凌峰突然说道:“肖小姐,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非常乐意!”肖小姐看了一眼秦先生,得意地与姜凌峰走下舞池。

    姜凌峰领着肖小姐跳舞不久,他就看见秦先生也邀请苏婧婷到舞池了,他发现她还记着之前的舞步,但心里不禁涌上一阵酸楚之感,正当他再次看向他们时,发现苏婧婷踩到秦先生,便借口下了舞池,秦先生继续陪着她出了舞池,姜凌峰眼睛一直追随他们的背影,发现他们出了宴会厅,到了肖府的后花园。他心不在焉,才恍惚间听到肖小姐在跟他说话:“金先生,金先生——”

    “抱歉,您刚刚在说什么?”姜凌峰回过神问道。

    “您真好笑,是您请我跳舞,不应该是您要问我一些问题吗?您对我会不会有什么企图!”肖小姐讥笑道。

    “您太抬举我了,我可不敢高攀——难道您不应该感谢我吗?我成功挑起了您心上人的注意!”姜凌峰看穿了今晚苏婧婷被邀请来的缘由,现在正带着嘲讽的语气,向肖小姐问道。

    “你——金先生,我总觉得你很面熟。”说着,肖小姐凑近看了看他,“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姜凌峰赶紧将脸扭向一边,下意识后退:“肖小姐,这是您家,像您这样的大家闺秀,在家和陌生男子靠得这样近,不怕长辈和男友误会吗?”

    “怎么你也说‘误会’,今晚不想再听到这个词了!”肖小姐一下子感到火气冒到了头顶。

    “抱歉,您就不好奇,您的男友正在和某位小姐在干嘛吗?”姜凌峰一下子转移了话题,而且他正担心苏婧婷可能有麻烦。

    就在姜凌峰和肖小姐来到后花园,看到秦先生和苏婧婷正单独在花园谈心,肖小姐想凑近打招呼,却被姜凌峰制止了,听到秦先生说道:

    “苏小姐,长久以来,我都对您抱有好感,您聪明美丽,世上哪位男子不会为您动心?如果不是和肖有婚约,我早就想对您表白心迹,我对她除了兄妹情谊,并没有恋人的感觉。”秦先生松了松领带,继续说道,“您的那位男友至今下落不明,您还如此坚贞等待,这样的品德让秦某更为倾慕,不妨您考虑一段时间,我会和肖说清楚,到时候我们可以在一起。”

    秦先生动情着说着,把自己感动得都脱掉了面罩,走上前就想吻苏婧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荒唐游戏激真情,日商会突访苏宅

    苏婧婷听到秦先生竟然说出这些混账话,感到一阵恶心,想到刚刚肖小姐说的那些奇怪的话,突然意识到肖小姐以邀请之名,来测试秦先生和自己是否有私情,觉得这简直是个“荒唐的游戏”,便一把推开走上前的秦先生,没好气地骂了一通:

    “秦先生,我敬您三分,可您不要这样侮辱我!纵然我思念的人再不回来,我也会一直等他,我心属于他,再不可能装下其他人;而您,秦先生,请您扪心自问,肖小姐为您做了多少事。她可是肖会长的掌上明珠,而她却要日日精心装扮自己,只为了讨好您,还要替您在父亲面前装乖女儿,为的是给您在商会谋个好差事。这样时时刻刻想着您的好女孩儿,您一句没感觉,就打发了吗?您还算什么男人?”

    秦先生还继续为自己的情感辩护:“但我无法骗自己——”

    而此刻,肖小姐和姜凌峰在一旁,听着两人的交谈,真真切切,姜凌峰笑着低下头,想到:“果然是我爱着的婷婷!”想着,他抬起头看向肖小姐,没想到,她一边拿着手帕擦拭着眼角,一边小声说:“谁要你可怜——”

    “有时,眼睛所看、耳中所听的都未必是真的。”姜凌峰将肖小姐刚刚对他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肖小姐听到姜凌峰这样睿智的反应,不觉更加好奇他到底是谁,便伸手想上前揭开姜凌峰的面具,姜凌峰顺势往后一躲,说道:“肖小姐,今晚所有客人,都不得揭下面具,这可是写在邀请函上的,不然就没有意思了,您可是要违反规矩。”

    “金先生,我觉得您实在太熟悉了——规矩是我爸定的,违反就违反了吧!”就在她正抢他的面具时,却听得“啪”的一声巴掌,肖小姐回过神,发现苏婧婷打了秦先生一巴掌,在不远处骂道:“秦先生,请您自重!”

    这下,肖小姐顾不上姜凌峰,赶紧过来数落苏婧婷:“苏,你是不是疯了——不喜欢,也不要这么下重手嘛!”

    “肖,对不起,我——”秦先生一脸愧疚,还带着些委屈,“不就陪一下吗,肖,她打我——”

    “住嘴,别说了!”肖小姐看了看秦先生的左边脸,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不觉好笑,但忍住了,只说:“走,回去,找你算账——你们,我就不奉陪了!”说着,拉着秦先生,就往会客厅后面走去。

    “正好,我也不想久留了,谢谢您款待,肖小姐。”苏婧婷对着他们后背喊道,却看到姜凌峰远远看着她笑,做出请她进宴会厅的姿势说:“苏小姐,是否有幸——”

    “没有,本小姐累了,金先生,少陪了——”说着苏婧婷便快速进入宴会厅,穿过宴会厅,从正门出口,叫了黄包车离开了。

    姜凌峰也跟在后面,跟达观贵人告辞后,马上开车一路跟着黄包车,离开肖府很远的一个街区,开始在黄包车后一直按喇叭,车夫只好停车,正想和姜凌峰理论,苏婧婷便下了车,跟车夫说了什么,后者谢过小费,拉着车离开了。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这么晚了,一直按喇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吗?”苏婧婷看着姜凌峰下了车,还带着面具。

    “我一直病着,你是我最好的药,不是吗?上车——”姜凌峰不容苏婧婷反抗,脱下自己的燕尾服外套给她披上,便推着她上车。

    “你干嘛呀——整晚上疯言疯语,还装作不认识我!”苏婧婷坐进车里,略带委屈地说着自己的疑问。

    “怎么,感到委屈了?那你为什么故意打秦先生一巴掌,看着还挺疼的。”姜凌峰说着,不觉有些得意,而他更加高兴的是,苏婧婷与他的默契:今晚他的举动,都是不想让肖家认出自己的原因,而苏婧婷后来都明白了。

    “那日你在日本商会出现,是以‘金先生’的身份,老王多少透露你这个身份必须保密,所以你自然不会公然露面,想必这‘假面舞会’的主意,也是你出的吧!”苏婧婷得意地道出了猜测的玄机。

    “这要拜肖小姐所赐,听肖会长提到过这位千金要开假面舞会,所以我趁机推了一把。之前就与肖会长约法三章,不要探究我的样貌与身份,我便保证助他平步青云,这可是男人之间的互利互信。”姜凌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后视镜的苏婧婷,笑着说,“我想,肖会长这么聪明的生意人,不会不同意。而且,我们或许小看了这位新上任的会长。”

    “你就不怕,这些人不守信!”姜凌峰在内后视镜看出苏婧婷的担忧,便回应道,

    “你还担心我呢!”

    “去,去——专心开你的车——”苏婧婷交叉两手,对他瞟了一眼说道。

    “婷婷,刚刚你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姜凌峰边开车,边看向后视镜里的苏婧婷。

    “我那都是气话——”苏婧婷说着,发现已经到家了,却看到家门口停了一辆车,上面是日本的旗帜。

    “婷婷,你不能下车,我去看看——”姜凌峰正想下车,却被苏婧婷一把拉住。

    “呆子,你不能下去——”苏婧婷感觉到了危险信号,说什么都不能让姜凌峰冒险。

    “放心,我有办法——”正当姜凌峰想下车时,却发现不远处旁边的车门被打开,姜凌峰赶紧抓起了腰间的枪,却被苏婧婷挡住了手臂,才发现是二嘎坐进来了。

    “是我,老王让我和几个工友这几天都盯在这里,今晚日本商会会长来拜访,我们打探到,是要问苏老爷的女儿,老爷说苏小姐您留洋了。看来,苏小姐,您这几日暂时不要回苏府——”

    “可是——不行,我一定要回去看看——”苏婧婷感到很不安。正说着,远远看到藤田走出苏府,坐车离开了。

    “婷婷,你要是现在去,苏老爷处境会更危险——”姜凌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藤田估计已经在周围安插了暗哨。”

    姜凌峰看着苏婧婷犹豫不决,便不容争辩,直接开车,载着苏婧婷离开了苏府。

    “苏老爷那儿,您放心,我们都知会了!”二嘎说着,苏婧婷虽然点点头,但仍然坐立不安,两手在胸前交叉,紧紧握着手臂,苦苦思索着:难道是,美奈子小姐说的,但是她并不知道我住哪儿,也不知道我是苏府的小姐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家不归宿书店,深夜买醉无良策

    苏婧婷随着姜凌峰走进犹太巷时,已经是深夜。因为临时任务,王主编安排了几位工人暂住在书店里院的大教室,见到苏婧婷深夜来访,虽然有点吃惊,但还是披了衣,准备出去,却被苏婧婷一口问住:“老王,这么晚了,去哪儿?”

    “去安娜那看看——”老王一脸无奈地说。

    “老王,这么晚了还打扰人家,没事儿,今晚大家挤挤吧!”苏婧婷拉住老王,“我可没那么娇气——”

    “那一年让你陪着我们转移,一晚上没睡,我到现在还内疚呢!”老王不好意思地说道。

    “老王,我们认识很久了——今晚,是我打扰了——”苏婧婷带着几分苦涩说道。

    老王看看姜凌峰,后者只是点点头,于是老王说道:“好吧,今晚,就先这样,你就住到凌峰晚上待的书斋,我和保罗在办公室挤挤就行!”

    “麻烦您了——”苏婧婷拍拍老王的肩膀,“您和保罗赶紧休息吧!”

    今晚在苏宅门口看到日商会的车,苏婧婷隐隐感到自己连累了父亲与家人。不管是出于被动还是主动参与上次的任务,她都无法回避这个责任。尽管她还不想面对姜凌峰,但总算明白他之前屡屡拒绝她参与其中的苦心: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保护——”待姜凌峰关上门,为她铺好床,她低低地说。听到这,姜凌峰动作停了片刻,站起身,转脸向着她,却带着自责的语气:

    “我找过苏伯父,可我应该早点让你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凌峰,你尽力了,这本不关你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错——”说着,站在墙边的苏婧婷顺势蹲下来,捂脸抽泣着,“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子君也不会死,该死的是我——”

    听到苏婧婷这样自责,姜凌峰心里也无比难受,但他听出了些不测之音,不禁后脊梁一阵发冷,他赶紧上前,凑近苏婧婷,想拥抱她,却又放下手来,陪她一同坐在墙边,安慰道:“不,要怪就怪这个吃人的世道,被外强凌辱,政治又昏庸,生命才会如此脆弱!”

    “可为什么都是我的亲人,是我连累了他们——”苏婧婷抬起头,泪眼迷离,姜凌峰看着心都要碎了,他猛地抱住他,不住地安慰:“不是你的错,不是,不是......”

    苏婧婷觉得有家不能回,苏家上下还处于危险之中,她不敢想明天该怎么办,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柔弱不堪,世界变得寒冷孤寂,她此刻太需要一个温暖的安慰,便下意识地回抱住姜凌峰,眼下只有这个臂膀是那样坚实。姜凌峰自从上次雨夜她为他歇斯底里外,这是第二次感觉到开朗热情的她是这般柔弱,想着要不是他的缘故,也不会让心爱的人卷入这个无端的是非中,承担不该承担的痛苦,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加上今晚喝了太多酒,醉意渐浓,他冲动地吻了她的脸颊,便顺着脸颊,又强烈地吻着她的双唇,强烈的喘息和心跳间,却没感到苏婧婷在狠命地挣扎,直到她推开他,打了他一巴掌,才让他从醉意里半醒了过来,可苏婧婷又突然后悔打了他,可脱口而出:“离我远点儿——”

    一种强烈的愧疚感让姜凌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恨自己太冲动了,现在根本不是时候跟苏婧婷解释,他似乎也无法为自己在火车站开的那一枪,辩护什么,可是婷婷现在太需要有人在身边陪着,照顾她,安慰她,但似乎这个人并不是自己,他感到矛盾极了,又心痛极了。就在他如梦初醒,看着苏婧婷打开门,奔向屋外后,他还是赶紧拉住她,不论她怎么挣脱,他还是抱着她,强硬地将她放在床上:“你该好好休息,该走的人是我——”

    苏婧婷挣开他的怀里,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扭头不看他,听他如此说,扭过头来,又看向他,姜凌峰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带着泪眼,嘴唇还微颤,但是醉意满面,苏婧婷气不打一处来,便掀起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将头也蒙住,躺下。姜凌峰难过得摇了摇头,轻轻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苏婧婷听见被子外面,没有声息,又有点担心,突然发现床边上摆着那日拖来福送的药,还原封不动摆在床边,说了一句:“这个傻瓜!”又打开门,跑了出去,却没有发现姜凌峰的身影,只得叹了口气,垂泪慢慢躺下,喃喃自语道:“离开,对彼此都好吧。现在,还有可能连累到他,还有保罗和老王......”她想着想着,感到一阵头疼,大抵也是醉意袭来,便昏昏睡过去了。

    姜凌峰冲出犹太巷弄时,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趁着酒兴,脚像不听使唤一般,不自觉来到了一个酒吧。满腹的懊恼和愧疚,让他感到窒息,他顺势要了瓶威士忌,便一仰脖子直接往嘴里灌。此刻,他似乎只想更醉,只想片刻置身于一个更为混沌、模糊的世界,可他却觉得喝得越多,越心烦,那种锥心之感更为清晰,无法改变的现实锋芒,让他感到仿佛置身烈焰,他扯开衣领,想再要一瓶伏特加时,却被另一只手抢先拿了,他气得骂出一句英语:“Damnit,yougotohell!”因为受过反间特训,在酒吧、舞厅时,无论清醒与否,他必须用洋文,以掩饰身份;没想到他说完之后,却听到一句日语:“阿里嘎多!”便见一两个醉汉拿走那一瓶,东倒西歪地在他身后坐下来,一边喝还一边说着日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酒吧醉听秘密,清晨酒醒煎药

    就在姜凌峰难受买醉时,没想到几个日本商会的人,也进了同一家酒吧。他们抢了姜凌峰的伏特加,便歪斜着坐在他身后的沙发区,因为看到周边大都是洋人,这几个人便用日语说开了。

    “听说藤田那家伙,遇上大麻烦了!”其中一个说道。

    “看来,这是我们内部公开的秘密了。那你知不知道,这和他漂亮的老婆有关。”另一个回答。

    “啊,他老婆不是已经——”第一个好奇地问道。

    “木村让我在查一个姓苏的中国娘儿们,听说是他老婆妹妹的朋友,小姨子能找到姐夫,都是拜托那个娘儿们的——”第二个说着,灌了好几口酒,又接着说,“可是他们一家人相聚没多久,化工厂就出事儿了,藤田怀疑那中国娘儿们是奸细!”

    “原来是这样,那个姓苏的女的找到了?”第一个又接着问。

    “那当然,不过没见着本人,藤田今晚带着我们见了那个老父亲,听说留洋了,八成是藏起来,或者逃跑了!”

    “那怎么办?藤田打算杀了那女的吧——”

    “这是自然,不过在这之前,木村透露藤田有一个新计划——”第二个又灌了几口伏特加,脸已经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应该是为了将功补过,为了自己的位子奋力一搏!”

    “那具体是什么计划啊?我们会不会受牵连?”第一个也灌了几口酒,搭着第二个肩膀,穷追不舍地问。

    “根本不想关心什么该死的计划,我现在是想,还不如都别干了,放我们回去!”第二个扯了扯衣领说道。

    “是啊,本来告诉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可我发现,来中国就是个错误!”一言不发的第三个日本人,一直自顾自喝着酒,这会儿却吐露了一句话。

    “山本君,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吗?”第二个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你这句话,足以让你上军事法庭了!”

    “我又不是来参军的!”那个山本说,“我的梦想是当名医生,我父母让我从商的。”

    “哈哈哈,原来山本是个听爸妈话的乖孩子。”第一个嘲弄了一番,便接着说,“管他什么呢,中国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大家先干一杯吧!”

    三个日本人烂醉如泥,倒在后面沙发区,已经不省人事了,侍应生走过去拍着他们的胳膊,要他们付钱,姜凌峰却招呼侍应生过去,先给自己再来瓶伏特加,等侍应生递给他酒时,他努力克制着醉意,说道:“Igivethematreat.”

    第二天早晨,苏婧婷醒来发现姜凌峰还没有回来,不觉有点担忧,但一转脸又想:苏婧婷,你现在和他没有半点儿关系,别整日想着这个人了。虽说这么想着,她看了看床边,放着一套工人的衣服,不觉赞道:“正中我意!”就在换衣服时,她瞅到一旁滋补中药包:“这不是我让来福拿过来的吗?真是呆子!”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拿着药包走进了厨房,捡出一副放在熬药的罐子里,用清水浸泡。

    她发觉里院的人都出去了,走到靠近外街的书店一侧,就看到保罗正在整理书籍,她便也走过去帮着整理起来,保罗看见她穿着这一身工友服,先是一愣,说道:

    “婷,是你,我都没认出来,还是姜想得周到——你昨晚那么晚睡,这么早就醒了。”保罗笑着说道。

    “你就别嘲笑我了,工人们早就出去上班了吧!”苏婧婷一听是那呆子让她穿着这一身,也一愣,但马上问道,“老王又去哪儿了?”

    “嗯,老王今天陪二嘎,应该这会儿在你家那——”保罗说完,又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哎,又多嘴了!”

    “保罗,你不说,我也知道,都怪我,没有隐藏好自己,要是连累大家,我就——”苏婧婷难受地说不下去了。保罗见了,赶紧走上前去,让苏婧婷坐下。

    “婷,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本来就不同意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但是你还是冒险参与了,”保罗端过来一杯咖啡,递给苏婧婷,“很多事,都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你看你,多勇敢啊。至于以后,就交给上帝来评判吧!西方有句话,叫‘自助者天助之’,相信正义肯定战胜邪恶!”

    “可是要是我再小心点儿——”苏婧婷还是一脸担忧,“要是当初没有让美奈子来,要是我能想办法再拖住藤田,多给凌峰一些时间,也许就——”

    “别可是了,美奈子她救了你,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原因,还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保罗说道。

    “我也不相信美奈子会——”苏婧婷揉着太阳穴,“可我现在该怎么相信呢!”

    “好了,你还没吃早饭吧!”保罗说着,拉着苏婧婷去厨房,却发现了那罐药。

    “他一直没喝我送过来的补药——”苏婧婷忙解释,“我只不过是作为朋友和同志关心一下——”

    “婷,你不用解释什么,姜知道后,一直没舍得喝。”保罗给她舀了一碗粥,在桌上放了两个白面馒头,接着说道,“婷,我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怎么想的,你该好好问问自己内心——”

    看得出来,保罗在为他俩着急,但他看见苏婧婷也一脸疲惫,实在不忍心在提她的痛处,便以整理书籍为由,留她一个人静静待在厨房,默默吃着早饭。

    就在这时,里院的后门有什么响声,苏婧婷一阵警惕袭遍全身,她顺势拿着厨房的烧火棍,慢慢靠近后门,问道:“是谁?”却没有听到回应,她越来越紧张,但她没有打算去叫保罗,心里想着:如果真是来找我,就不该连累保罗。

    她闭着眼开门后,发现一个身子就往她身上倒去,她叫道:“凌峰,凌峰,你怎么啦!”

    却听到回应是:“我没醉,我没醉——”然后又一阵哭腔,“婷婷,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才能明白我的心?”

    苏婧婷被姜凌峰压着喘不过气来,听到这些,她颤抖地放下手中的棍子,扶着姜凌峰,竟一时呆住了,直到保罗听到动静赶过来,对她说道:“婷,姜醉得厉害,赶紧扶他进去,醒醒酒,看来你那药来得及时!”

第一百一十九章 真醉假醉巧温粥,乔装工人潜回府

    苏婧婷第一次见姜凌峰喝酒,而且简直是喝得不省人事、胡话连篇,这让她愧疚不已,后悔当初不应该说话那么刻薄:“哎,干嘛喝那么多!”等保罗帮着扶姜凌峰躺在书房里间的床上时,苏婧婷打来了一盆温水,为姜凌峰擦脸,边擦还边叨咕:“真是个呆子,真是个呆子......”保罗看着,摇摇头,笑着带上了书房的门,又去沿街书店,单独整理书籍了。

    姜凌峰不住地拉着苏婧婷的手,说着:“原谅我,婷婷,原谅我——”这让苏婧婷都不知怎么擦拭他的脸和手,只好劝慰道:“好了,好了,别闹——”

    可刚消停没一会儿,又听到姜凌峰在喊:“好热啊,衣服脱了!”苏婧婷一听,脸不禁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试探性地拍了拍他:“唉,呆子,你耍我吧,醒醒,醒醒——”没想到,姜凌峰一把扯着苏婧婷,因为力气过大,让她没注意,整个身子都趴到他身上,他又顺势双手抱着她,嘴巴吧唧吧唧了两下,居然打起了呼噜。苏婧婷不禁说着:“真是欠了你的——”好不容易挣开了他抱着的双手,只好将他翻了个身,帮他把外衣和鞋子扯了下来,站直身子,又想打他,但终究没有打下去,只小声嘀咕:“真睡,假睡?”

    虽然这么说,还是在轻手轻脚出去时,小心翼翼关上房门,去厨房准备熬些补药,但又一想,便抓了些米煮粥,将药材放进粥里,耐着性子守在旁边熬煮,还时不时掀起锅盖,搅拌一两次。

    就在熬粥的时候,苏婧婷默默地想着昨晚她对姜凌峰说的那些话,不禁喃喃自语:“我的错,就应该由我去纠正,不能让朋友们代我受过——”但是,等她熬好粥后,正准备端进书房,却发现小皮特溜进院子,看到她,便赶紧扯着她的衣角说道:“苏姐姐,你拿着什么,我也要吃!”

    “这可不能吃,这是药——你饿了吗?”苏婧婷摸着皮特的脑袋,让他在院里等一会儿,便将粥端进书房,见姜凌峰还在熟睡,又招呼保罗说:“保罗,一会儿等他醒了,帮忙把粥再热一热,给他喝了,我放在书房了。”

    “好的,你可不能出去,等姜醒了看不到你,估计要拿我开刀了。”保罗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

    “不会——我——我带小淘气,去安娜那里蹭点吃的。”说着,马上牵起皮特的小手,小皮特也高兴地点点头,苏婧婷打开后门时,又转脸跟保罗说:“记住,看着他吃完粥,不然我也要拿你开刀了。”

    保罗笑着点点头,让他放心,嘱咐小皮特:“皮特,你可要牵好苏姐姐,别让她跑了!”小皮特懂事地点点头,他便走进书房了。

    等出了门,苏婧婷对小皮特说道:“小淘气,你先去找安娜姐姐,她肯定帮我们准备好吃的了,我去给你买点糖果,马上回来!”

    小皮特一听,赶紧抓住苏婧婷的手,摇摇头说:“嗯~,保罗叔叔说了,要我牵着你——”

    “苏姐姐马上回来,你闻闻,安娜姐姐已经做好披萨了,好香啊——”苏婧婷哄着小皮特,小孩子还真是禁不住诱惑,便松开手说道:“是吗,那我先去,苏姐姐,你马上回来哦——”

    “嗯,苏姐姐给你买好吃的糖果哦——”苏婧婷又一次摸了摸小皮特的脑袋,看着他跑进安娜的烘焙店,便赶紧出了巷弄,拦了一辆黄包车,急急地去苏府了。

    苏婧婷知道,每天这个时候,家仆在外采买的蔬果后,从下人们的院门进入苏宅,送进厨房。她叫黄包车夫停在了离家不远的弄堂,那里家仆常常会经过。果不其然,她看到来福亲自出来了,赶紧迎上去拍了拍,来福吓得举起了双手,忙叫:“军爷,饶命!”

    “来福,是我——”来福听出来是小姐的声音,转过身,正叫出“小”字,看到苏婧婷一身工人打扮,便赶紧闭嘴。

    “来,推着这车蔬菜,我们赶紧进屋——”来福说着,对着推车的两个家仆的其中一个耳语一会儿,便换上苏婧婷推车,另一个家仆则取下一篮水果,在巷弄里,等着小姐和管家进入后院的当儿,便赶紧奔过去,和他们一道进了宅子。

    “来福,真有你的——”苏婧婷看见来福出的主意,对着他竖了竖大拇指。

    “自从那个日本商会会长来了后,就有位工人叫二嘎,混进来通知我们,让我们小心提防——”来福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说道。

    “是老王安排的,那个藤田老奸巨猾——”苏婧婷咬了咬嘴唇,“我爹呢——”

    “老爷在书房,还好那天晚上你出去了,老爷后来还怪自己,之前不应该天天锁着小姐您呢——”来福一边将蔬菜从车上卸下来,一边说,“可是,你不在家,他又吃不好,睡不好——”

    苏婧婷听着,不觉一阵心酸,赶紧奔向爹爹的书房,来福还想说什么,转脸发现小姐早就离开后厨了。

第一百二十章 父女重聚议绸缪,傍晚酒醒奔苏宅

    苏婧婷跑到苏老爷书房门口时,看见爹爹正对着那副“松鹤图”不住地叹气,不觉掉下泪来,便赶紧迈进屋内,帮着爹爹的茶盏里倒满了茶,只听苏老爷说道:“来福,你说我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苏婧婷听了,再也忍不住,双膝跪下,直喊:“爹,您都是为了女儿好——”

    苏老爷听到,不觉双肩慢慢抖动,一下子泪流满面,他慢慢转过身,拉起跪在地上的苏婧婷,说道:“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爹,都是女儿的错!”苏婧婷抽泣着坐下来,看着同样泪痕满面的父亲。

    “哎——”苏老爷想去喝茶,但是双手颤抖,便没有拿茶杯,苏婧婷赶紧拿起茶盏,给父亲递到嘴边,苏老爷接着说,“不是让你,暂时不要回来吗?现在有日本人在周围看着,你怎么进来的?”

    “不怕,爹爹——”苏婧婷将进入宅院的法子,跟父亲一一说了。

    “都是什么世道,如今有家不能回,还不如不要这个家!”苏老爷重重一拍桌子。

    “爹爹,您这是什么意思?”苏婧婷收住眼泪,不解地问。

    “前日,凌峰来找过我,让我早做准备,现在我下定决心了——”苏老爷从书桌里拿出一摞文件,交给苏婧婷,“婷婷,这里是全家的家当,还有这个老宅,和苏河边那个院子的地契。你拿好,尽快和凌峰离开上海!”

    “爹爹,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婧婷又一次落泪,再次重复问道。

    “我老了,也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有和你娘亲的所有美好回忆!”苏老爷起身,走到松鹤图旁,摸了摸那副画。

    “爹爹,女儿哪也不去,就陪着您!”苏婧婷像个孩子一样,扯着父亲的衣角。

    “你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了!”苏老爷转过脸来,用同样绣着玉兰花的绢帕,擦拭苏婧婷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有凌峰在你身边,我放心!”

    “可是,爹爹,女儿不想......”苏婧婷欲言又止,竟不知如何说下去。

    “是不是和我那贤侄吵架了——”苏老爷见她闷闷不乐,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笑着坐下说道,“说起来,你们两个都是我带大的,什么心思,做爹的都清楚——婷婷,你从不违背心意,做后悔的事情,怎么?”

    “反正,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要一直陪着您——”苏婧婷噘着嘴,还没说完,就被苏老爷打断了。

    “胡闹!”苏老爷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严厉,又缓了缓,轻声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小孩子脾气呢,放在之前,你可是翻墙和凌峰私奔的心都有吧!”

    “爹爹——您也别拿我小孩子气,开玩笑了!”

    说着,苏婧婷便跑到自己的厢房去了,也不听苏老爷后面还想劝她尽快离府的言语。

    傍晚时分,姜凌峰总算捧着仍然发胀的头,爬起来,保罗正好端着粥,推门进来。

    “姜,来,先喝碗粥。”保罗从罐子里盛了碗粥,递给姜凌峰,没想到,他狼吞虎咽吃完,又要了一碗,保罗正想说些什么,看见姜凌峰这幅倦容,也没敢开口,赶紧又盛了一碗给他,直到他把整罐粥吃完,才问道,“姜,好些了吗?”

    “嗯,我这是怎么了?”姜凌峰揉着太阳穴,问道。

    “你呀,今天一大早,醉在门口,吐得满身都是,还好婷婷帮你擦了擦身,还熬了碗人参粥,嘱咐我给你吃了,不然——”

    “她人呢——”姜凌峰突然感觉不对劲儿,赶紧问道。

    “这会儿,应该在苏宅,二嘎都跟我说了——”保罗一边收拾碗碟,一边说道,“看你这么久没醒,我又不放心,整个上午急死人了,还好二嘎下午回来,说婷冒充家仆回家,没有被发现。”

    “你们怎么让她一个人离开了?”姜凌峰语气带着责备。

    “这丫头太鬼了,说是给小皮特去安娜那里,结果我去了以后,只看到小淘气在吃东西,他早就忘了要等苏姐姐这回事了!安娜以为是他一人找吃的呢!”

    “真是胡闹——”姜凌峰说着,马上拿起一件新衣服出门。

    “你去苏宅吗?”保罗问道,虽然知道现在去那儿并不安全,但他知道姜凌峰总有办法,于是只说道“可小心点儿——”

    “谢谢你,保罗。”姜凌峰走出书房时,拍了拍保罗的肩膀,“哦,对了,麻烦帮忙洗一洗,再次感谢,够兄弟!”

    “唉,又要我给你洗衣服啊,我只擅长洗相片!”等姜凌峰出门后,他才反应过来,姜凌峰指着院子里的一个角落,放着苏婧婷从他身上扯下来的燕尾服,保罗走过去,捏着鼻子,不情愿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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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父亲珍藏的一本本泛黄的书页,才发现家族的历史里尘封了一段动人的故事,是关于自由与解放,是关于对于生命的敬畏,是关于维护国家间、民族间稳定的友谊。期间的恰同学少年、与法西斯的斗智斗勇,以及因为共同的志愿而建立的无国界情谊,值得抒写和铭记。爸爸的洋手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爸爸的洋手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爸爸的洋手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