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藤田强势逛苏宅,小姐从容出厢房
就在姜凌峰驱车赶去苏宅,打算这一次说什么都得接走苏老伯和婷婷,但他没想到的事,隔着远远一条街,就已经看到日本商会藤田的专用轿车又一次停在了苏府门口,他只好绕道开离苏府,心里焦急地想着别的办法。
藤田跟随着来福,眯缝着眼睛,边观察着游廊四周,边迈着悠闲的步子,踏进苏府的会客厅,发现宅子主人还未到,便自顾自坐在了宾客席位的上座,来福生硬地说道:“您先坐,我去请老爷!”
好半天,却没见个人影来,连个端茶倒水的家仆都没看见,木村气得对藤田说道:“会长,这些中国人太不懂规矩,我去把这个苏老爷捆来!”
“不急,我们先礼后兵,先等等,看乌龟什么时候伸出头来。”藤田低着头摸了摸桌子角。却在这时,听到会客厅外,苏老爷笑声,边跨进门槛,边装作道歉的表情:
“哎哟,藤田先生,真是恕罪,老朽年迈,偶染寒症,一天到晚瞌睡不止,听说您光临寒舍,好不容易才从床上爬起来,有失远迎啊......”苏老爷边说着,边吩咐来福倒茶。
“原来是苏老伯您身子不适,真是叨扰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藤田吩咐木村将礼盒交给来福,便起身,苏老爷还以为他要走呢,却听见他说,“既然这样,就不占用您太多时间,不如您待鄙人参观一下您这个宅子吧,听闻苏宅犹如一个桃源,让人心驰神往啊!”
“这——恐怕今日多有不便——”苏老爷一听,心内一惊,想必是来搜查的。
“唉,择日不如撞日,苏老爷,请带路!”藤田摸了摸腰间的佩刀,苏老爷只好拄着拐杖,边咳嗽着,边遵照这位不速之客的要求,为他带路,参观宅院。
“苏老爷,您称这么大的宅院为‘寒舍’,让鄙人觉得中文太虚伪了,还是我的中文学得不好啊,哈哈哈——”藤田看到苏宅亭台水榭、假山游廊,赞叹不已,“都说中国的园林建筑是天下一绝,果不其然啊!”
“藤田先生,您过奖了,都是几十年的老宅子,也没有怎么修缮,随性住住罢了!”苏老爷说道,额上却渗出汗珠,因为马上就要走到苏婧婷的厢房里院。
“您过谦了,怎么这么大的宅子,下人没见着几个呢!”
“这不就服侍我一个糟老头子吗,也用不着那么多下人。”苏老爷解释道。
“苏老爷,您可真是随性啊,不仅随性还挺仗义,哈哈哈——”藤田又大笑道,便马上要踏进厢房,却被苏老爷上前止步:
“此地,原为苏某故去夫人所居,恐怕不宜生人逛。”
“大胆!竟敢带路到这里!”木村大喝道,苏老爷倒真的吓了一跳,但马上镇静下来。
“哦,是吗,我藤田也在军队服役过——苏老爷,您真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啊!”说着,藤田做了个手势,示意苏老爷引他进里院。苏老爷想再申辩,藤田再次握了握腰间的佩刀,苏老爷只好领他们进了里院。
藤田进了这方庭院,见花木芳草、石凳石桌、琉璃飞檐、九曲游廊......感到一阵阵心旷神怡,欣赏片刻,不禁哼出了日本“樱花”的曲目,然后说道:“苏老爷,这个院子甚是玲珑,栽种了四季花卉,苏夫人真是好品味。”说着,他还做出闻花香的举动,“这个时节芳菲尽了,怎么能闻到一股熏香,似乎还带着女孩子的脂粉香......”
苏老爷听如此说,虽然有点惊慌,但急中生智,马上说:“家仆每日会来此熏香,这样我偶尔来园中坐坐,便会感到夫人一直都在。”说着,苏老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抱歉,苏老爷,触景生情啊,你我都是一样的。”藤田听到这里,倒有些感同身受,便示意离开院子,正当他跨出院门时,却听到一声清脆的茶盏摔碎的声音,藤田不觉停住脚步,瞪着苏老爷,后者忙解释道:“平时这里经常来些猫儿狗儿的,没人住时,我就放些粮食招待它们,也增添点生趣——”
“哦,是猫狗动物啊——”藤田歪嘴笑了笑,眼睛露出犀利的神色,示意木村在门口等着,又对苏老爷示意身边的来福也等在院门外,便拉着苏老爷单独再次进入院子,只听藤田侧耳对着苏老爷说,“苏小姐是不是也特别喜欢这些小动物呢?这个庭院到处都透着一股少女青春的味道,嗯~太甜美了——”
看着藤田又做出很享受的闻香姿态,苏老爷咬牙切齿,但还是忍住了:“藤田先生,您真是见笑了,小女仍留洋在外——”
“好了,苏老爷,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藤田面对声音传出来的房间,笑着对苏老爷说,接着又对着房门说道,“出来吧,苏小姐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苏老爷还想继续说什么,没想到苏婧婷摔门而出,显出一副看见敌人的表情,但看了看爹爹使得眼色,又马上假装睡醒,伸了伸懒腰:“爹爹,外面怎么这么吵,都把我吵醒了,这位是谁啊——”说着,又打了几个哈欠,往石凳上一坐。
“放肆,外客来访,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藤田先生,见笑了,小女被我骄纵惯了!”苏老爷操着骂腔,想拉苏婧婷回屋,“快回去,别丢了我的脸!”
说着便去牵苏婧婷的手,却被藤田拦住。
“唉,苏老爷,您可真会唱戏啊!”藤田说着,走向石凳坐下,看着苏婧婷,确实与那天艺伎不太相似,但又有点相似,眉眼间的英气却让他不自觉想到故去的夫人,他伸手强行抬起苏婧婷的脸,细细看了一番,苏婧婷使劲挣脱开,苏老爷一急上前拉起女儿,问道:“藤田先生,您这是何意?”
苏老爷见藤田这幅姿态,不禁心内一紧......
第一百二十二章 藤田逼婚苏小姐,凌峰寻机见舞姬
藤田抬着苏小姐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眉眼确乎很像故去的夫人,就在苏婧婷挣脱开他的手时,他说道:
“别紧张,苏小姐让我想到一位故友。”藤田慢慢站起身,说道,“苏小姐,难道您还不承认之前与鄙人差点饮‘交欢酒’吗?”
“放肆!”苏老爷上前想拉开藤田,却被藤田反手一推,被推倒在地,苏婧婷见了,喊着“爹爹——”准备去扶苏老爷,却被藤田拦住:
“苏小姐,是不是记性不好——”说着,他扔到石桌上一串钥匙,苏婧婷一眼便认出来那个梅花扣钥匙,但仍然镇定的回答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苏婧婷推开他的手,想过去扶爹爹,却被藤田那只手死死抓着。
“既然苏小姐不记得,那鄙人只好想办法让您恢复记忆。”说着,藤田示意木村,于是后者招呼十来个日本黑衣人,拿着汽油桶,一通淋着花草、院墙、窗棂、门廊。
“藤田,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们日本人就会欺负中国老百姓吗?”苏婧婷说着咬了一口藤田的手,赶紧扶起爹爹,大喊道,“你烧啊,烧死我们,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
“好,好,精彩!精彩!”见苏婧婷这样过激的行为,木村正想掏枪,被藤田止住,反而拍着手,赞叹苏婧婷的勇气,“苏小姐,你的个性,我很喜欢——今儿,我高兴,要不你嫁给我,你们家这所宅子让我来打理,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呸,你想得美!”苏婧婷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朝藤田吐了一口唾沫,藤田顺势打了她一巴掌,苏老爷上前扶住女儿,也骂道:“好你个狼子野心!”
木村听到藤田这番话,也一惊,但还是依照会长的心思,大骂道:“放肆!会长娶你家小姐,竟这样不识抬举!来人!”
“等等,木村,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未来的岳丈呢!”藤田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说道,“苏小姐,你性子太烈,得在家好好消消气。”
“你——”苏婧婷趁着藤田靠近,想回一个巴掌,却被藤田拉住手,附耳对她小声说道,“苏小姐,不要不识趣,如果你想保苏家和你爹,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出路!”
苏婧婷挣脱藤田的手,气得瞪着藤田,却半晌不知怎么回应,好一会儿,她看了看湿了的那棵树,又看了看摇头的父亲,咬了咬嘴唇说道:“你让我考虑几天,总不能让我带着怨气嫁给你!”
“好!好!这是鄙人今天听到最中听的语言了!”藤田顺势摸了摸苏婧婷的脸,“真是对不起,打疼夫人了,我也心疼呢!”见藤田收队,准备离开,却被苏婧婷喊住:
“这些汽油,不应该处理一下吗?”
“放心,不过水而已,一会儿就干了。”藤田边说,边歪着嘴笑道,“我哪里敢烧我未来的夫人,和这么好一幢宅子呢!戏演得不错吧!啊哈哈哈——”藤田大笑道,带着一副胜利的表情,离开了苏府。
苏老爷听见女儿这么草率就答应藤田,赶紧拉着她回屋:“你疯了吗!赶紧的,趁今晚,赶紧离开苏府,走得越远越好!”
“爹爹,女儿做错事,就应该承担错误!”苏婧婷见父亲这样决绝地让自己离开,不禁说道,“不该连累您和苏家,再说,藤田早已安排人监视苏家,逃又能逃到哪里呢!”
苏老爷听这么一说,不禁瘫倒在凳子上,连声叹道:“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这天夜晚,川端美奈子吩咐仆人端上晚膳,便自己端了些寿司,放在姐姐照片前,点了香后,对着姐姐的画像,用日语说道:“姐姐,终于找到姐夫了,您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她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说:“多亏了一位苏小姐,她冒险,让我见到了姐夫,她人很善良,请您保佑她能一生平安!”
就在这时,她感到有脚步声,就在她要喊出“谁”时,声音还未出来,就被一双黑手蒙住了嘴巴,她想挣扎,却听那人说道:“川端小姐,不要害怕,我是苏小姐的朋友,她现在因为您的事蒙难,如果您愿意与我说话,就点点头,我放开手。”
美奈子点点头,那人放开手,她转脸看到是一位带着面具,穿着黑衣服的人,她克制住害怕,让他到房间里谈话:“您是苏小姐的朋友?她现在出了什么事!”
“川端小姐,苏小姐因为那日假扮艺伎帮您找到您姐夫,但是藤田多疑,一直在追查她,现在每日派人监视她家,我本来想打算拜访她,却看到很多日本武士去了苏宅。”
“怎么会这样,姐夫虽说是为日本商会办事,但据我与他相处下来,恐怕他还有日本皇军交代的任务,现在想来,苏小姐确实不该帮我,让她陷入——”
“川端小姐,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苏小姐一旦把你当朋友,肯定会真心相待,只是她没想到会被藤田当做奸细!”黑衣假面人说道。
“那我怎么帮您呢!”正在美奈子为难时,黑衣假面附耳将计划说出,就在美奈子点头时,却听到一阵敲门声,接着是一声清脆的日语问话:
“小姐,您的晚膳还用吗?”
“放着吧,你先下去歇着,我正在看一个舞曲!”美奈子又一次撒谎道。
“嗨!”又是一阵清脆的日语,便听见木屐走在地板的声音,直到木质推拉门在远处轻轻幽幽的响了一阵,美奈子便对着黑衣假面人说:“我想我知道怎么做了,不过,您最好换身行头,带着假面可不行——呃,还有,您会开车吗?”
黑衣假面人愣了一会儿,果断点头,随即美奈子从舞蹈室找了一些表演化妆用品,等黑衣假面换妆后,提醒美奈子道:“川端小姐,事情紧急,您还是最好带上行李,跟仆人打个招呼!”
说完,便拿着美奈子给她的车钥匙,从窗户翻出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娇娥大打出手,武夫隔岸观火
黑衣假面此刻卸下面具,贴着络腮胡,戴着黑框玻璃眼镜,开着美奈子的车来到苏府正门,果然看见有两位黑衣人上前询问,发现车里坐着一位穿和服的日本姑娘,并出示了一个证件,同时用日语说着:“你们好,藤田君是我姐夫,我得见见这位未来的嫂子——”
“这——不太好吧!”其中一位穿黑衣西服的日本人说道。
“放心,我就过来问她几个问题,姐姐尸骨未寒,姐夫就要再娶,说什么我也要问清楚,这样姐姐才会安息,你们不会为难死者吧!”说着,她拿出两瓶清酒递给他们,“夜晚寒冷,劳烦两位保护这里安全。”
“您太客气了,这是一定的,您请!”两个日本人刚刚还在抱怨上海天太冷,看见本国的清酒,开心地都合不拢嘴了。美奈子等车夫停好车,陪着她一同进去时,还转身对两位日本站岗的说道:
“这是关于女人之间的事情,还请两位暂时不要通知我姐夫。”
两位站岗的日本人早就喝开了,听到这样说,更加不想自找麻烦,多管藤田的家事,于是便爽快答应了。
苏婧婷此刻在苏老爷书房,正帮着父亲清点宅院账簿,幸亏苏老爷给家仆提前算了工钱,让能走的都遣散了,来福拿着苏婧婷给的工钱,此刻跪下来,哭哭啼啼道:“老爷,小姐,来福跟了你们大半辈子,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你们拿我当自家人看待,就让来福跟你们一辈子吧!”
“来福,正因为我们把你当家人,自然不能看着你,跟我们一起入火坑,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苏家的。”苏婧婷递给来福一块手帕,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坐下。
“那帮日本人——来福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会让小姐嫁给那个畜生的!”来福仍然抹着眼泪说道。
“好了,来福,你跟了我这么久,本想着这处宅子建得离闹市区远点,可以让一些人躲避这乱世,可谁曾想如今是这样的境地,命数已定——来福,你就依了小姐吧!”苏老爷叹着气,没柰何地说道。
恰在此时,听到敲门声,苏婧婷敏感地问:“谁?”
“是我。”门外回答的声音很轻微,苏家父女都听得真切,苏婧婷小声说:“是凌峰。”苏老爷却将食指放在嘴边,让她别说出这名字。苏婧婷快速开门后,却看见美奈子小姐也站在门口,正要说话,姜凌峰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关上了门。
“到底怎么回事!”苏婧婷拿开姜凌峰的手问。
“苏小姐,我姐夫看来是一定要娶你,才会将你们全都软禁起来!”美奈子说完,深深鞠了一躬,看了看苏老爷,也对他鞠了一躬,“很抱歉,让你们受苦了,我代姐夫,向你们道歉。”
“婷婷,这位日本姑娘是——”苏老爷又是一脸惊讶。
“爹爹,她是我的朋友,曾经还帮过我!”苏婧婷向父亲简短解释。
“不,是您女儿帮了我一个大忙!”美奈子又感谢地弯下腰来。
“好了,现在没时间客气了,得行动了!”说着,姜凌峰摔了一个杯子,苏婧婷和苏老爷都吓了一跳,美奈子赶紧用日语说道:
“您这算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姐姐,您就没有想过,您这样做,会让她无法安息吧!”
苏婧婷看了看藏在黑框眼镜之后的那双眼睛,像明白了什么,如同之前她与姜凌峰的一切默契地配合一样,她于是赶紧回应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姐夫看上了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杯盏摔碎的声音,果不其然并不是只有一两位站岗的黑衣人,又出现几位黑衣人,他们听到声音,便闯进院子,看见屋子里两个女人在扭打着,正想踢门闯入,却一下子门开了,美奈子此刻顶着歪斜着发髻,推出来福,说道:“你去帮我的这些兄弟们准备些夜宵。”同时,又操着日语说:“我是藤田死去妻子的妹妹,都说了不要来管女人之间的事情!还有,不许告诉我姐夫!听到了吗?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少管闲事!”
于是,又随手关上门,听见美奈子用日语骂道:“你骗我骗得好惨!”说话间里面摔陶瓷的声音不断,紧接着又是两个女人扭打的身影,黑衣人们都笑着摇摇头,有人操着日语说道:“哎哟,娘儿们打架还真是凶啊,就是可惜了中国瓷器了,据说很值钱!”
“哎呀,算了算了,以后我们有的是呢。以我的经验就是,女人最好不要惹!”另一个黑衣人说道。
“好吧,算了算了,让弟兄们都去吃点东西,冷死了!对了,看大门的两个死哪儿去了!”
“刚刚我到那面去,看他俩拿着两壶清酒,别提多滋润,说是刚刚那个妹妹给的!”他们边走着,又一个搭腔的。
“真是的,不管他们了,我们吃我们的!”眼见着这群黑衣日本人,被来福领到厨房,看见一桌子好菜好酒,一个个像饿狼扑食一样。
隔着老远,还是能听到喊叫声,这群人当做背景音一样,笑着大吃大喝。来福趁着黑衣日本人享受,赶紧又回到老爷书房。
“怎么样?”苏老爷问道。
“还在尽情吃喝,有些人已经醉了!”来福机敏地反应道。
“那现在可不可以——”苏婧婷说。
“再等等——”姜凌峰说,“来福,再去给他们满上最烈的酒!”
“好的,姜——”看见姜少爷的手势,来福又赶紧改口,“将家里的酒都拿出来!”
等到亲自确认那些黑衣人醉得不省人事时,姜凌峰回到书房,为了安全起见,又看了看换上和服的苏婧婷,抬起她的头,端详着被美奈子用化妆用品画紫了的眼圈,还有花红一般的嘴角,笑着说:“很像,很像!”没想到苏婧婷挣开姜凌峰的手,生气地说:
“看够了吗,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看人家的脸!”
“谁还敢这样看你,我拧断他的胳膊!”姜凌峰突然意识到什么,严肃地说。苏婧婷看了看换了她衣服,同样也是披头散发的美奈子,笑了笑,说:“没有谁啦,赶紧动身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苏父弃宅认贤婿,团圆佳节家离散
当他们走出房门时,却看见二嘎带着些人,翻墙进来了,姜凌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难不成让你做孤胆英雄!”二嘎说道,“别忘了,这是老王交给我的任务。”
“可是,你怎么带他们出去呢!”姜凌峰问道。
“放心,走,我们到后门说。”等打开后门,看见一排黄包车夫早就等在那里了,姜凌峰不禁一惊。
“你们真有办法,我还愁怎么解决那些黑衣人呢!”二嘎对着姜凌峰和苏婧婷竖着大拇指。
“这回多亏了美奈子小姐的办法!”苏婧婷拍着美奈子的肩,对大家赞赏她的智慧。
“给大家添麻烦了!”本来黄包车夫见是一位日本女人,都绷着脸,但美奈子轻声地说了句中文,礼貌地向众人们鞠了一躬,大家也就放松下来,微笑着地向她点点头。
“苏小姐,你们是不打不相识吧!”二嘎看着她们的脸青一块紫一块,摸着自己的脸,感觉怪疼的,惹得苏老爷和姜凌峰都笑了。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二嘎,你领着车夫工友们四散开,老爷、美奈子还有苏家的家仆就交给你们,我们到龙华庙会集合。”
看见苏婧婷想提出异议,姜凌峰一把拉住她:“你的戏还没完,赶紧随我到正门离开!”
而正要走时,苏老爷叫住姜凌峰:“贤侄,一切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伯父——”
“叫声‘爹’吧!”苏老爷拍着姜凌峰的肩膀,露出慈祥的面容,这让姜凌峰诧异,同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但他马上看了看苏婧婷,苏婧婷看着爹,只是低下了头,姜凌峰笑着跪下来,喊了一声:“爹!”
“婷婷,我未来女婿都给我行礼了,你怎么不跪下行礼啊!”苏老爷笑着说道。
“爹爹,这都什么时候了!”苏婧婷觉得奇怪,却被姜凌峰扯了扯衣裙,她看了看爹爹,还是跪下来了。
“好,好,爹爹希望你们百年好合,你小子可不要食言,欺负我们婷婷啊!”他拍了拍姜凌峰的肩膀,又转过脸对着苏婧婷说,“爹爹,会永远祝福你们的,你娘,也会祝福你们的!”说着他给苏婧婷戴上一个小小的荷包,让她好生收好,便扶起他俩,深深地又拥抱了他俩,便抹着眼泪,踏出了门槛,说道:“想不到,我一生磊落,如今却要从我家的后门逃走......”
“爹,我保证,我们会再从正门回来的!”姜凌峰说道,眼中含泪,目送苏老爷上了黄包车。
苏婧婷疑惑不解,但被父亲这么一说,也难过极了,一直捂着脸,哭着奔向正门美奈子的车里,没想到那两位看守喝得微醺,还要走过来看,眼神模糊,看见身着和服的“美奈子”小姐披头散发,脸上还亲一口紫一块,正想进去看看情况,被化了妆的苏婧婷用日语喝道:“那个姑娘被本小姐打得爬不起来了,你们不要跟我姐夫说,让她在里面冷静几天。”
听到这样的吩咐,已经醉意上来的两人并未阻拦。姜凌峰载着还是哭哭啼啼地苏婧婷离开时,不停劝着她,却听到她回应道:“这下你开心了——”
“婷婷,我们得好好谈谈!”姜凌峰内心十分开心,却强力装着严肃,眼睛不住地看向后视镜里的苏婧婷那副好像的装扮。
“为什么要去那个庙会,你怎么知道现在有庙会!”苏婧婷突然想到刚刚要问的问题。
“这不是你带我去过的嘛,我打听了,八月十五这几天,那里也很多人,人群里是最安全的!”姜凌峰半俏皮地说。
“你——都打听了那里四季的庙会吗?”苏婧婷想了想,看着他的后背,吞吞吐吐地问。
“是啊,你帮我选了一个好的联络点!”
“你——真是的!”苏婧婷一听,又气不打一处来,突然她睁圆眼睛,想到什么,问道,“那一年,我碰到一位卖玉兰花灯的驼背老伯——”
“什么驼背老伯,赶紧把脸擦干净,不过,看着你穿这身和服,真是觉得别扭!”姜凌峰突然打断苏婧婷的提问,“对了,你座位下放着一袋衣服,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下了车有空换换”。
“你还去了楚师傅那里吗?”苏婧婷拿出衣服,一眼认出这是楚师傅的工艺。
“本来打算早点送你的,没想到等到这个时候!”姜凌峰突然又有点难过。
黄包车夫拉着苏家老爷和家仆,以及美奈子小姐,四散开去。留下来的家仆大部分已经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家,就被载着回家了。苏老爷在穿过一片树林时,让二嘎停下,要去小解,二嘎只得临时放他下来,来福看着苏老爷下车,也跟着下了另一辆黄包车。
差不多到后半夜,姜凌峰载着苏婧婷,终于在龙华庙会的喧闹里,等来了车夫工友,还有载着桌中国服饰、卸了妆的美奈子小姐,却迟迟不见载着苏老爷和来福的两辆黄包车,又等了一个时辰,只见二嘎载着来福,两人哭丧着脸过来,苏婧婷觉得不妙,还没等她问,来福就说:“小姐,老爷,老爷他——”
“苏伯父怎么啦——”看见来福满面泪痕,却不见爹爹的身影,苏婧婷一下子失语,眼泪簌簌掉下泪。
“我们经过一片树林,苏老爷说要方便,我放下他,结果迟迟不见他回来。”二嘎擦着汗,直喘气,也带着难过的哭腔说道。
“我们后来到树林找时,天太黑,林子又密,差点一脚掉下悬崖!”
“你们怎么要去那片树林的!”苏婧婷问,“爹爹明明知道,离家不远有座山林的。怎么里面还有悬崖?”
“是——苏老爷吩咐的!”二嘎吩咐道。
“我一直跟着老爷后面,就是怕出什么事,结果还——”来福说到。
“哎呀!”姜凌峰摘下鸭舌帽,抱着头蹲下,不知该怎么办,却听到旁边美奈子小姐叫着“苏小姐,苏小姐!”
姜凌峰赶紧抱住晕过去的苏婧婷,他此刻感到一阵血腥味翻涌至口腔,但强忍着悲痛,对美奈子小姐说着:“川端小姐,眼下已是不能回头,你带着婷婷一起坐最早一班的船走吧!”
“您是指让她跟我回日本吗?”美奈子不解地问。
“告诉她,在香港下船,我会安排人去接她!”姜凌峰将苏婧婷抱在二嘎的车上,吻了吻苏婧婷的额,准备上车时,被美奈子叫住:“你应该亲自送她!”
“我——对不起她......”说着,他再也没有忍住,那血腥味在口腔翻涌地更厉害,直喷出唇间,幸好他一把拉住轿车的把手,二嘎上前赶紧扶住他,美奈子捂着嘴吓了一跳,待姜凌峰缓和之后,用绢帕拭了拭唇,推开二嘎,说道,“不要紧,我得去找苏伯父!不,是我爹......”
“来福,快帮忙照看一下——”二嘎赶紧叫来福坐进姜凌峰的车里。车开远了,美奈子在车辙印上捡起了刚刚被姜凌峰拿出来的手帕,上面绣着玉兰花,玉兰花旁是姜凌峰无法压抑,而上涌至胸腔的鲜血。
二嘎叹了口气,招呼其中一位车夫拉着美奈子,他拉着还是昏迷的苏婧婷,跑向码头。满月的银辉静静地洒向这个团圆节日的人间,洒在昏迷的苏婧婷的脸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谢舞姬忧愤下船,读家书前路迷茫
在汽船鸣笛声中,苏婧婷渐渐从昏迷中惊醒,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干净的房间内,恢复意识间隐约又听见了一声汽笛“呜呜”声,她正想跑出去看个明白,美奈子却走进来说:“苏小姐,您醒了,来,吃点东西吧!”
“我这是在哪儿?”苏婧婷惊恐地意识到什么。
“在轮船上,我要回日本了,昨天您的朋友让我转告您,到香港下船。”美奈子边放好碗碟,边亲切地回答道,“看来,我们不能同行太久了。”
“日本,香港?”苏婧婷揉着头,还没弄明白什么回事,突然她模糊记着昨晚上听到二嘎说的爹爹失踪的消息,一下子站起来,却又马上失去重心,美奈子赶紧扶住她,“那我爹,我爹他人呢,找到了吗?”
“您朋友去找了。”美奈子说,可是她此刻显出很犹豫的样子,但还是轻轻说道,“那位络腮胡的朋友就是苏小姐的未婚夫吗?您父亲昨晚也让你们一起——”
“别跟我提他了?”苏婧婷还有点头晕,又坐下来,但马上还是站起来,“不行,我不能离开,又是他一厢情愿的安排。”
“可看起来您那位朋友非常关心您,他冒生命危险来找我帮助您,又给您做了远离危险的安顿,昨晚您晕倒,他脸色也好难看,像是患上什么心疾——”
“好了,美奈子,请别说了,我和他不可能了——”苏婧婷想着爹爹的事,实在不想再去关心个人感情问题,但美奈子这么一说,让她心内一阵难受:是想爱、想不在乎、想挣脱,还是愧疚......她看见床头放着昨天姜凌峰为她准备的中式服装,说是他让楚师傅裁剪、早就想送她的,鬼才信呢!她暗想:想利用我心软吗?虽然这样想着,她却还是跟美奈子说,“我要换身衣服......”
美奈子听如此说,只好点点头,准备离开房间,就在这时,她拿出昨天捡起的那方绢帕,递给她:“这是从您朋友身上掉下来的,昨天听说苏老爷出事,看见您晕倒,他都吐血了。我见过姐姐听到姐夫的坏消息时,也曾这样......”
苏婧婷拿过那方绢帕,看见玉兰花上滴滴红色,如同“红泪”一般,她感到心跳似乎都停了一样,可是马上,她回过神,什么也没说,赶紧换下和服,穿上中式毛呢女装,在换下和服时,父亲给她戴在脖颈上的荷包掉落在地,她打开看时原来是父亲留下的一封家书,还有苏家宅邸和园子的地契和房契。她一手拿着父亲给的荷包,一手拿着那带血的绢帕,再也无法克制住,浑身颤抖着痛哭起来,但她又不敢放纵大哭,而且似乎还有很多事情要等她面对,她使劲用手拍了拍脑门,闭上双眼,双手握拳,终于止住哭泣,抽泣着昂起头来,擦干眼泪,打开房门,看见美奈子担心地望着她:
“苏小姐,您还好吧?”
“美奈子,谢谢您对我的一切帮助,他日若有幸,我一定去日本拜访您,而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苏婧婷给了美奈子一个深深的拥抱,便准备走下甲板。
“等等——”美奈子牵住她,眼里露出鼓励的眼神,“我知道您不会和我一起去,这个您收好!”
苏婧婷从美奈子手中接过一个小本时,打开看,不禁惊讶问道:“这是日本侨民通行证?”
“是特别通行证,姐夫给我的,但现在我也没什么用了,上面已经贴上了您穿和服的照片!”美奈子对她点点头,说道,“苏小姐,真希望有你这样的妹妹呀!”
“美奈子,你——”苏婧婷又一次抑制不住流泪,抽泣着说道,“我们就是姐妹,今天是,以后也是——”
美奈子又一次拥抱了她,便让她赶紧趁船还没开下船,在她身后喊着:“加油啊!一定要来日本看我啊!”
苏婧婷下船后,再次向甲板上目送她的美奈子招了招手,她再一次感受到:纵然民族、语言的不同,但如果心灵相通,就会不自觉地慢慢建立起信任和情谊。或许亲情和手足之情的产生并不依赖于血缘关系,而是出于一种自然的本能,又或许是出于对苦难的悲悯和崇敬。
自从送走李芸和金豆,这是苏婧婷第二次在码头踌躇,而这一次她没想到自己陷入了逃亡,她竟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虽然刚刚那么笃定地要下船,可却不知下了船要去哪。“呜呜呜——”汽笛声再次在远处响起,她望着远去的航船,泪眼模糊中,依稀看见父亲慈祥的面容,此刻心里想着刚刚看过父亲写的信:
“婷婷,吾爱女,虽然爹爹视你如掌上明珠,但困于膝下无儿的传统观念,一直对你严加管教,幸而你聪慧敏捷,个性大方,越大越发养成了些男儿气概,尽管你娘会怪我,但你让爹爹看到继承苏家磊落家风的希望。古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苏婧婷想到此,突然想冒险再回苏府,说不定爹爹又回去了,她拦了辆黄包车奔向家的方向,一路上,她继续回想爹爹的家书:
“凌峰虽受我恩惠,但他并非嫌贫爱富之辈,懂得知恩图报,虽精于算计,然他是非爱憎分明,而况胸有大志,绝非燕雀之类。爹爹曾错怪他利用你掩饰他的某些身份,试图疏远他与苏家来往,可后来才知他屡次以身犯险,冒死救你,才扪心自问:如果不将你托付于他,更托付于何人?婷婷,自古君子和而不同,你与凌峰都有一颗善心,更重要的是你们彼此信任,这是苏家之幸。”
此刻,她却又一次怪起姜凌峰,如果他同意父亲与她同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再说当晚那两个日本人已经喝得烂醉,就算父亲上车,也有可能发现不了。但又一想,如果这样做或许麻烦会更大,正想着,她已经到了家附近的街巷,远远看到藤田的车停在外面,她赶紧叫车夫停车,想趁机靠近,可是没想到,看见有日本黑衣人拿着她和爹爹的画像,在当街比对路过的行人,她赶紧又叫上车夫,想离开,却被后面一位黑衣人叫住。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夫妻坠崖心结解,情深义重生死路
当黑衣日本人叫住正坐上黄包车上的苏婧婷时,她紧张地不知所措,突然想到那个通行证,准备伸手进毛呢外套的口袋里拿。就在这时,没想到突然几辆装满货物的三轮车闯过来,撞上那个黑衣人,三轮车上全是面粉,几辆相继相撞,撞到路中央,弄得满街道都飞起白色面粉,沿路卖菜卖鸡鸭的也无处躲闪,整条街都变得鸡飞狗跳,苏婧婷趁机从黄包车下来,自己快速跑入旁边巷弄,却不知不觉来到苏家不远的林子,也就是父亲昨晚失踪的地方。她不禁大喊几声:“爹——爹——”便顺着林中的羊肠小道,来到那个来福说的悬崖,往下看时,树丛连绵,杂草成片,完全将视线遮挡地严严实实,哪里有苏老爷的身影。
她观察四周,想着是不是有攀援的凸起地方,可以顺着爬下去,她突然看见一个藤蔓从长在悬崖边的一棵大树的树根上,直垂下去,她庆幸天无绝人之路,便慢慢爬到那棵大树的树根,摸到那根藤蔓,试了试坚硬程度,便咬着牙拉着藤蔓,脚蹬着崖壁,往下慢慢走,可是就在这时,藤蔓脆生生响了一声,苏婧婷一抬头发现藤蔓从树根部断了,她心内想着:完了,闭眼喊着“爹爹——”却发现一阵缓冲感,让她停在空中,睁眼看时,她没有下落,再抬头,看见姜凌峰手拉着藤蔓,她不禁喊道:“凌峰——”
“婷婷,别动,你越动藤蔓会再次断裂,我带了绳索,等我下来接你。”
“呆子,你别管我了,太危险了!”婷婷看到脚下,一种无望的生存意志袭上心头,她不想姜凌峰同她一道冒险,“凌峰,接住这个荷包,里面有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说着,苏婧婷取下脖子上戴着的荷包,用尽力气往悬崖边上抛,正好挂在树根旁,姜凌峰泪流满面,涨红了脸,将绳子一头套在大树树根,一头套在腰间。将绳子绑好后,拿起那个荷包,却在此时,藤蔓在他握着的下端再次断裂,他喊道:“不要——”却见苏婧婷再次下落,他什么也不顾,突然往下跳,苏婧婷泪眼模糊地睁眼时,发现姜凌峰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他另一只手拉着绳子,自己的腰也也被绳索缠了几圈,她看见他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脚下的树丛,她对他摇了摇头,含情脉脉地抽泣道:“凌峰,谢谢你——我会是你永远的妻子,苏家就靠你了。”
“苏婧婷,你这么快就要放弃吗?”姜凌峰一边看着头上绳索,一边向不断想挣脱自己的苏婧婷说,“你总是想挣脱我,总是想逃避,这不是我认识的苏婧婷。”
“对不起,对不起,可这是我的错,你不用和我一道承担——”苏婧婷还在试图挣脱,此时绑在树根的那根绳子已经有些松动。
“这难道不是夫妻该共同面对的吗?”就在姜凌峰说出这句话时,那绳子突然在树根断了,两人同时下落,掉进了树丛里......
恍惚间,苏婧婷似乎又一次看见父亲慈祥地面容,这一次他带着笑脸,继续读着家书:
“纵然你与凌峰产生嫌隙,也会互相理解,为彼此打开心结。凌峰曾跟我说,如今国家危难,何谈为家?今日,爹爹命你与他结合,并非全你们的儿女私情,你们有更重要的使命,传承苏家儒商大道之精神,解救苏家,帮助同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今日爹爹祝福你们,也愿你们身为苏家儿女,有勇气面对未来的一切挑战,携手同行。总算要与你娘团聚,深感慰藉,他日待到九州同,家祭无忘告乃翁。切记,切记!”
父亲读完信,朝她走来,抚摸着她的头,苏婧婷正笑着想扶着爹爹时,却发现他拄着拐杖,越走越远,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她感到身边云雾缭绕,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喊着“爹——爹——”一下子惊醒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灌木丛里,她边喊着“爹——爹——”,边试图撑起自己,却一下子感到手掌被什么扎了似的,将手掌翻过来看时,都拉开了好几道口子。她突然想到自己从悬崖上摔下来,凌峰也跟着一起摔下来。于是,她四下里边寻边喊:“凌峰——凌峰——”,没有回应,也没看见他的身影,一时间既没有寻到爹爹,连凌峰也下落不明,她感到绝望极了,边喊边哭。
好一会儿,她鼓足勇气,强忍着站起来,想去寻找姜凌峰,可是刚站起时,又一阵钻心地疼,她又重重地坐了下来,再看看腿时,两腿都有剐蹭的血痕,尤其右腿的膝盖和脚踝,似乎完全不能碰,也几乎不能扭动,她只好俯卧,双手撑着爬到身旁的大树,咬着牙,扶着大树站起来,她靠左腿,沿着树,跳着往前,转过这棵树时,发现姜凌峰就趴在另一棵树下,她又喜又怕,想跑过去,却一阵疼痛让她摔倒了,她只好靠手支撑着匍匐至他身边,她将他抱起时,发现他衣服上和嘴边都是血渍,简直吓坏了,她哭着喊道:“凌峰,凌峰,快醒醒,你不是要娶我吗,你就这么走了,我也不活了!”她抱着他,不停地哭喊着,没想到他一阵咳嗽声,慢慢睁开眼,她不禁破涕而笑:“呆子,你醒了,你觉得哪里不舒服,怎么衣服上都是血渍......”
“还不是你给气地,想扔下我自己跳下来,咳咳咳——”姜凌峰又咳嗽了几声,苏婧婷抱着他靠向大树。
“我——那不是让你不要做无畏地牺牲吗?”苏婧婷抹着眼泪,掏出手帕给他嘴角擦了擦,“你快站起来看看,哪里摔伤了?”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总会受些皮肉之苦——婷婷,你刚刚说的话,还有悬崖上说的,都是真的?”姜凌峰似乎听到刚刚苏婧婷抱他时说的那些肉麻语言。
“我说了什么,全忘了——”苏婧婷赶紧挪开为他擦血迹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可是她马上显出疼痛的表情,姜凌峰抬起她的手时,才发现被藤蔓割破的手掌伤口很深,他赶紧从他口袋里想拿那块掉落的手帕,想为她做个临时的包扎,却怎么也没找到,苏婧婷拿出那块手帕,给他看时,又是泪眼汪汪:“别找了,在我这儿呢!”
“婷婷,你干嘛要一个人跑过来,你知道我会来找苏老伯的。”姜凌峰想接过手帕,苏婧婷却没有松开手帕,只听着苏婧婷带着哭腔,用责备的语气回应道:
“我不再是什么娇小姐了,你为什么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你病了,你知道吗?美奈子告诉我你昨晚状态很糟糕,凌峰,能不能相信我的能力,能不能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苏婧婷说着,便上前紧紧地给姜凌峰一个拥抱,这让他猝不及防,一种久违的暖意涌上心头,他也伸开双臂抱着她,好一会儿,苏婧婷想到什么:“凌峰,你不会摔成了内伤吧!你这里,还有这里痛不痛——”
“婷婷,婷婷,你听我说,我没事——”姜凌峰安抚着她......
“你总说没事,没事——”
“婷婷,看到你我就没事了!”说完,姜凌峰仿佛感觉找到了丢失的宝贝一样,再次紧紧拥抱苏婧婷。
“哎呀,你又在骗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苏婧婷挣脱开,让他脱了外套,看看哪里受伤。
“你能不能以后别这样,答应我,照顾好自己!”姜凌峰把手搭在她的两肩,严肃地看着他。
“好啦,我知道的,你到底伤在哪儿了!”苏婧婷回避了他那双严峻又温柔的眼睛。
“从上面摔下来,我模模糊糊,不断地喊你的名字,无人回应,我以为你,想着你在悬崖说的那些话,就——”姜凌峰用手帕擦了擦前胸衣服上的血渍,便露出调皮的眼神笑说,“你说周瑜是不是就是这么给气死的?”
“讨厌,你就知道框我,你这是心疾,以后可不要事事都操心——”苏婧婷嘟着嘴,怪他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就是我的心病,你好好地,我也就好了。”姜凌峰从她手里拿过手帕,为她包好了伤口。
“我觉得还是要请布莱恩给你检查检查,看看到底哪里有问题。”苏婧婷还是不放心,姜凌峰笑着看了看她,说着:“好,都听你的,来——起来,得离开这里。”
“可是——”苏婧婷看着四周,却很犹豫,“那爹爹,他——”说着又将头埋着,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伤重不负相思意,毒辣会长待时机
姜凌峰明白苏婧婷心里在想什么,但眼见着马上就天黑了,而且现在两人身体状况都无法再继续留在树林里找苏伯父。这样耗下去,要么因为露重更深,要么因为缺乏食物,两人身体状况会急剧下降,此外,有可能遇见野兽或者日本人。姜凌峰觉得须趁早离开树林,他蹲下来,温柔地对苏婧婷说:
“相信我,我是不会放弃寻找苏伯父的,可你先得去医院看看——”凌峰说着,伸出手,想扶她起来。
“凌峰,要不你先出林子,找到老王和保罗,再来接我!”苏婧婷摸了摸腿,赶紧说道。
“那怎么行,我不可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荒山野岭。”姜凌峰说着要扶她起来,可是苏婧婷却怎么也不愿意,他怀疑地问道,“婷婷,你是不是腿受伤了?”
“嗯,是蹭破点皮,你快去找他们帮忙,怎样?”苏婧婷努力装作没事一样,姜凌峰严肃地碰了碰她的脚踝,却听到她“啊”的叫出了声,等掀开毛呢裙的内衬时,看到剐蹭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不自主地含泪抬眼看着她:“你这丫头,不知道喊疼吗?”
“我都说了不再是娇小姐,哪儿来那么矫情,不过,你送的裙子给我弄坏了——”婷婷还没说完,姜凌峰又一把抱着她,一种温存和亲情让时间变得沉默,却让两人的心靠得更近。
“这个荷包,你自己收好,以后不要再说出让我心碎的话,好吗?”姜凌峰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掏出那个苏婧婷从悬崖下扔给他的荷包,再次戴在她的脖子上。
“当时也是万全之策,我这也是不得已啊!”苏婧婷为姜凌峰拭泪。
“来,我背你,咱们一起离开这儿——”说着姜凌峰扶起苏婧婷,可是苏婧婷却怎么也不愿意。
就在这时,听到远处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脚踩在草丛里发出的,姜凌峰警觉地问:“谁?”
就在一个身影从灌木丛里窜出来时,苏婧婷下意识把姜凌峰往自己身后拉,这不禁让他感到诧异。那个身影出现后,也笑说:“我们好找,你们却在这里谈情说爱。”
这时,他们两人才看清,从灌木丛里一一出来的是王主编、保罗、二嘎,还有几位工友。
“原来是你们?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苏婧婷问道。
“小姜让二嘎一直守着苏府,自己一直想办法找苏老爷,当然也有工友在码头帮忙。”王主编擦着汗说道,“我们在悬崖边上看到断了的绳子,还有苏小姐裙子被撕破的一角。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这里,真是个迷路的好地方。”保罗看到他俩平安地站在眼前,开起了玩笑,想提振大家伙目前的情绪。
“小姜?原来小姜这么会安排,难怪我那么容易脱身。”苏婧婷拍着姜凌峰的肩膀,对姜凌峰使了个眼色,说道。
“可我没想到,你醒来后,居然船还没开?”姜凌峰也笑着说。
“如果我不回来,你相思病就好不了了。”苏婧婷说完,大伙儿都笑开了。
“走吧,我们赶紧离开这,再晚,说不定有狼出没了!”保罗说着,让苏婧婷赶紧抓着姜凌峰的手臂,这让姜凌峰对着保罗直竖大拇指。
姜凌峰不禁小声说道:“丫头,你刚刚是要保护我吗?”说完,还眉头一动一动,神情得意。
“那是听我爹的话!”苏婧婷见王主编和保罗都听见了,赶紧说,“爹爹他现在不知在哪儿,将我托付给你,是你要保护你,谁要保护你啊?”
但姜凌峰还在得意地笑着,想背她来着:“好,好,来,上来吧!”
“走吧,走吧——”二嘎说,“保罗开来了车,停在那边!你们真是从悬崖上摔下的吗?”
“不用你背,我自己可以走过去!”刚迈开步,她竟忘了伤的右腿的膝盖和脚踝,一阵剧痛,让她感到一阵眩晕,一个趔趞就往前栽到灌木丛里,姜凌峰赶紧上前扶住她,可她还是摔到灌木丛里了,感到手上按着什么东西,姜凌峰赶紧扶起她,她起身时拿起一个卷轴,打开看时居然是父亲从书房带出来的那张“松鹤图”,她一下子感到脑袋“轰”的一声,便摔进姜凌峰怀里,失去了知觉,姜凌峰也看到那张图,什么都明白了,赶紧说:“你们帮个忙,我来背她去车里!”
“苏小姐怎么伤得这样重,刚刚还好好的!”王主编赶忙招呼保罗和二嘎过来。
“这丫头腿部应该是脱臼了,刚刚跟她开玩笑,想是忘了疼!”姜凌峰卷好那副苏老爷收藏的画,想蹲下,让他们帮着将苏婧婷放在他背上,王主编却觉得姜凌峰也受伤了,所以坚持二嘎帮着背,姜凌峰也不想拖延时间,只得答应。
“这丫头,晕得还真是时候!”保罗和二嘎帮忙将苏婧婷抬上车时,朝姜凌峰使了个眼色,后者却拿着卷轴,看着被抬进车里的苏婧婷,朝保罗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便即刻皱着眉,严肃地坐进车里。
夜幕降临前,小车总算安全到达教会医院。按照王主编的意思,让布莱恩先到书店诊断和治疗这两位伤病员,可是出于对医疗条件的考虑,以及对于布莱恩的完全信任,姜凌峰坚持去了医院。
就在苏婧婷和姜凌峰摔下悬崖后不久,木村领命搜查苏府周边,查看苏家人的踪迹,想着刚才按照画像找苏婧婷时,莫名出现几辆装有面粉的三轮货车相撞,觉得很是蹊跷,便增派了人手,对于苏宅周边加强了警戒,更加严格查看路过的行人。
由于苏宅附近的山林里树木浓密,木村派去的人在清晨曾搜索过山林,但密林层层,并未发现人迹,觉得这样的山林里存有野兽,听到声声狼嚎后,觉得苏家小姐和老爷养尊处优,不会跑进这里,应该是早就跑远了,回去给木村复命后,木村却骂道:“没用的东西,绝不能放过任何地方,继续搜!”
几位日本黑龙会的人陪同木村派出去的几位属下,又继续在苏宅周边搜了一遍,这次真的进入树林,并认认真真搜索了树林和灌木丛,日落时分,有两人走出树丛时,一人跨出树丛,突然感觉风声从耳边响起,整个人赶紧后缩,另一个人才喊道:“这里有悬崖,那边有一块平地。”
另一个人走过去时,那人还在树丛里抖着,叫着:“见鬼,我差点掉下去!”
后来两人看见脚印和那个树根上悬的绳子,赶紧报告了木村,木村马上亲自过来了,等过来时,黑龙会的人已经将那根断了的绳子拉上来,木村看了看断痕,笑了笑说:“真是自食恶果,到崖底给我搜!”
木村已然觉得从这里掉下去,生还的机会太少了,但为了给藤田满意的交代,他自然要搜查到底,于是连夜派人到崖底搜寻,三更时分,黑龙会的人给藤田带来了一根拐杖,藤田闯进苏府时,看到苏老爷拄着的正是这根拐杖,藤田接过拐杖,摸了摸,然后对着跪成一排的黑衣人慢慢说道:“昨晚苏宅的款待,各位很享受啊!”
一位黑衣人一听,赶紧说:“会长,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这么狡猾,但是现在人都死了,您就直接入主苏宅——”
“八嘎!”黑衣人还没说完,藤田狠命地将拐杖使劲地打在那黑衣人的头上,拐杖从中折断,顿时那人头破血流,倒地昏死过去,跪着的一众黑衣人见状,将头低到了地上。
“如果还有下次,他就是你们的下场!”藤田见那些人还跪着,厉声喊道,“还不快继续给我找!”
黑衣人们领命,屏住呼吸,赶紧跑出商会,继续搜查苏婧婷和苏老爷的线索,藤田拿起刚刚折断的拐杖,擦了擦血痕,眯缝着眼笑着说:“真是天助我也!”
第一百二十八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儿女情长存大爱
阳光和煦的院子里,苏婧婷听到她好久没有听到的慈祥的笑语声,那声音是——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扑通扑通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她推开卧室的房门,原来真的是娘亲,她还是那么年轻,和身边的爹爹彼此笑颜相对,四目相对时,两人是那样幸福,她喊着“爹爹,娘亲——”两人回看时,趁着明媚的阳光,笑容更加灿烂,也喊着她的乳名:“婷婷,过来——”
她向他们跑去,结果被门框绊了一跤,她一下子惊醒了,睁眼看时,是姜凌峰担忧的眼神,他轻轻唤着她:“婷婷——你做梦了......”
她想起身,却被姜凌峰按住,说道:“你右腿脱臼了,来,我扶你仰靠着。保罗刚刚给你带了些鸡汤,是来福叔做的,得好好补补。”
姜凌峰小心翼翼扶她半躺式靠在床头,拿着一盅鸡汤,喂给她喝,苏婧婷听话地张开嘴,机械式地吞咽,她似乎还在梦里一样,但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姜凌峰,她突然大哭了起来,凌峰见状,赶紧将碗放在床边的桌上,凑到床边,让苏婧婷靠在自己肩膀上哭,他怎么能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呢?
好一会儿,苏婧婷止住哭泣,靠着他的肩膀轻轻说道:“我梦见爹爹和娘亲了,他们在一起了,可他们却永远离开了我......”
“婷婷,只有你相信,苏伯父和苏伯母永远都没有离开过你,他们会一直在身边。”姜凌峰轻拍着她的背,将那张“松鹤图”递给她。
“凌峰,我已经没有家了,回不去了,我该怎么办......”一时间,苏婧婷接过那张父亲视之如命的图,无法从失去爹爹和家的痛苦心绪里抽离出来。
“不,你还有我,有保罗,王主编,来福,二嘎,还有所有犹太朋友们,之前你不是说,我们都是亲人吗,你自己忘了?”姜凌峰扶起她,给她擦眼泪,他知道如何让她振作起来,只是一切需要时间的抚慰,“而且还不止于此,苏伯父和楚师傅让我理解了什么是大家庭,而你让我懂得了如何用爱和守护,维系这个家庭,并且不断增加家庭成员,婷婷,你知道你有多了不起吗?”
“我哪有那么伟大,不过只是——”苏婧婷眼里含泪,看着姜凌峰那炯炯的眼神,那双她曾经亲手蒙上晦暗忧郁的眼睛,再度放着奕奕神采。
“不,你很平凡,你让李芸和金豆不顾彼此身份地位,追寻所爱和理想;你让苏伯父走出自己的桃源,危难中牺牲自己,就是为了保全苏宅。看到他这样,我终于懂得:老当益壮不坠青云之志。”
“爹爹,真的走了吗?”苏婧婷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婷婷,我是不会放弃的,来福叔现在和二嘎他们还在崖底找苏老伯。”姜凌峰见苏婧婷情绪稳定了些,赶紧继续给她喂鸡汤。
“真是可笑,第一次真正认识你的时候,也是在这里,给你喂鸡汤。”苏婧婷说着,脸颊还带着泪,又笑着张嘴喝了口鸡汤。
“婷婷,关于子君,我一直想跟你解释,也许那一枪错了,但如果是子君看见你这样,她泉下也不会安心,她与国新同志都是好样的。”姜凌峰听到她这样说,感觉心内一震,一时间又回忆起过去种种,但那个心结,他还是鼓气勇气解释道。
“凌峰,过去的这段时间,我常常梦见子君——其实,我不该怪你,你是要救我,要怪只能怪我太鲁莽,不该出现在火车站,这样子君也不用牺牲自己。”说完,苏婧婷又掉下泪来,姜凌峰赶紧拿着手绢给她拭泪,安慰她说:
“不,这不是你的错——我在南方养伤的时候,一直很自责,但是当我想起国新牺牲的时候,喊着子君的名字,是那样幸福。革命总有牺牲,我也不能保证今后会发生什么,但一味地沮丧沉沦,于事无补,逝去的同志们的鲜血不能白流,我们应该更珍惜现在,珍惜彼此,珍惜我们身边的同志。”
“凌峰,你是我现在唯一最亲的亲人,我不想也不能失去你......”苏婧婷眼里又装满了泪花,看着姜凌峰。无法想象姜凌峰离开自己,但她感到一阵恐惧,她没有勇气和心理准备接受没有他的未来。
“哎哟,丫头,今天怎么成泪人了——好了,不哭,不哭,我答应你,一定好好保护自己。”姜凌峰给她擦眼泪时,心里却更加热乎乎的,苏婧婷一把扑进他的怀里,他感到她此刻是多么需要他,依赖他。
“你现在叫我爹,还是苏伯父吗,那晚在苏宅,爹爹都要你改称呼了。”苏婧婷紧紧搂着他,撒起娇来。
“好,该叫爹,爹——”姜凌峰听着这话,感到一怔,但马上笑着答道,吻了吻她的额间。
“那我是你什么人——”苏婧婷抬起头问道。
“呃——是我姜某人——的贤内助,是我的妻......”姜凌峰看着苏婧婷鼓励的眼神,心内有些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好吧,那我勉为其难,接受你这个呆瓜,为我的夫君!”苏婧婷说着,又给了姜凌峰一个温暖的拥抱,“唉,对了,你有没有让布莱恩检查检查,光给我治病了,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
“知道了,我肯定要让老朋友瞧瞧——”姜凌峰用食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现在就开始管着我啦——”
“怎么,现在就嫌我啰嗦了吗?”苏婧婷嘟着嘴说道。
“哪里敢呢,来,再把鸡汤喝完。”姜凌峰说着,继续给她喂鸡汤。
“不喝了,凉了,你喝完它吧!”苏婧婷看着他,对他吐了吐舌头。
“婷婷,好吧,那谢谢老婆大人!”姜凌峰笑着,在苏婧婷微笑地监视下,一口喝完了鸡汤。
“来,擦擦嘴——”苏婧婷将刚刚给她拭泪的手绢,又给他擦嘴,姜凌峰一把抓住她的手,非常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婷婷,我向你保证,一定要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什么婚礼都是虚的,想给我一个仪式作为承诺吗?”苏婧婷歪着脑袋,眼睛滴溜溜转着。
“那当然啊!”
“好吧,那给我戴上吧!”苏婧婷看着还一脸疑惑的姜凌峰,又说道:“哎呀,真是呆子,那串琥珀项链,我还给你的那串。”
姜凌峰怎么会将琥珀项链忘了,他赶紧拿出来,给她戴上:“我一直贴身带着它——”
“这我知道!”苏婧婷聪慧地回答,姜凌峰又忍不住将她一把搂在自己怀中,说道:
“看见它,就会觉得你一直在身边。”
“凌峰,等我腿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子君吧!她会开心的!”苏婧婷抬头,满眼晶莹地问道。
“好——好——”姜凌峰反应有点慢,但马上又是一阵暖流袭上心头,他知道婷婷这样做是为了解开彼此的心结,也终于原谅了他。作为一个曾经流落街头的难民孩子,如今遇到这样的幸福,姜凌峰感到他似乎没有什么苛求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木村擅闯医院,医生假意敛财
在医院躺了差不多快一个月了,苏婧婷坚持让布莱恩医生配了副拐杖,不想总坐着轮椅让姜凌峰或者安娜推着,她想尽快康复,尽快走路,也知道老王当初是反对他们到医院的,不过还好是租借地的英国教会医院,条件好,也算安全。但想起黑龙会之前偷袭医院,也知道姜凌峰现在心理压力有多大,她心内也焦急,觉得应该赶紧离开这里,这样他才放心。然而,姜凌峰却因为担心接好的骨头错位,愣是命令她多休息,除非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练习康复“运动”。
当她从拉下的窗帘缝隙里,瞥见姜凌峰走到医院后巷的背影时,不觉鼻子一酸,但马上揉了揉眼睛,拿起床边的拐杖,准备下床练习。但在病房里还没走两个来回,就听见敲门声,她赶紧走到床边,放下拐杖,准备上床躺着,却看见门被推开,保罗进来了,看见苏婧婷还站在床边,赶紧说:“呀,姑奶奶,你这是干啥,姜又要说我照顾不周了!”
“好了,他又不在,我得多走动,才会好。”苏婧婷说着又干脆拿起拐杖继续来回走动,“来福是不是给我做好吃的了。”
“你呀,还是赶紧坐下吧!”保罗将安娜煲的粥和煮的饺子从食盒里端出来时,苏婧婷连声称香,她乖乖坐下,边吃边问:
“来福叔怎么样了?”
“来福叔着急着呢!我说姑奶奶以后能不能省心点,可不许我们再这样担心了!”保罗边问,边拉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片刻,“姜去哪儿了?”
“他说有点生意要打理,刚走不久,你就来了。”苏婧婷边嚼着饺子边说,“太好吃了。不过,保罗,下次就别送了!”
保罗一听,不禁警觉地问道:“怎么啦?”
“我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一会儿凌峰回来,就让他办出院手续。”苏婧婷轻松地回答道,说完喝了一大口粥。
保罗顺势摸了摸她的额头,被苏婧婷手一挡:“保罗,你干嘛?”
“我看你有没有烧糊涂!”保罗边说,边从相机包里摸出一本书,“给你打发时间,别瞎想。”
“真的觉得完全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苏婧婷还想反对,却被保罗一嘴回绝:
“那也不行,得听医生的!”
“真没必要——”苏婧婷见不能调和,便拿起那本书看了看,“《野草》,这也是鲁迅写的?”
“王主编说,你喜欢这位作家的书。”保罗见苏婧婷吃完了,便收拾起碗碟。突然听到医院前门一阵嘈杂,他透过窗户一角,突然看见木村领着一些日本人进入医院。
“不好,日本人来查医院了。”保罗赶紧跟苏婧婷说。
“什么,他们怎么敢?这是英租界的医院。”苏婧婷一下子收起笑容,绷起了脸。
木村带着大批的人走进医院前院时,就拦着出入的病人和车辆,一个一个对照画像查看,弄得病人们惊恐不已,有几个官家车辆下车,亮出什么局什么署的身份,木村也不理会,弄得医院门口喧闹不已,布莱恩医生闻讯赶来,看到迎面走过了的木村,镇静地说道:“请问阁下哪里不舒服?”
“你是医院的院长?”木村上下打量了布莱恩一番。
“代理院长,请问您是来看病的吗?”布莱恩医生再次问道。
“你们医院有没有收治这两个人?”木村全然不理会问题,只是对着布莱恩展示了苏婧婷和苏老爷的肖像。
布莱恩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很抱歉,如果阁下要寻人,可以去巡捕房问,我们只治病!”
“院长,我没时间跟您费工夫,给我搜!”木村做了个手势,身边十几个黑衣日本人便窜进医院的各个角落:诊疗室、检查科、手术室、住院病房......
黑衣人一个一个过来报告:“报告,没有找到”,“报告,这里没有”......
木村将拳头握得咔咔响,脖子也动了动,说道:“没用的东西,再仔细搜!”
黑衣人应声又进入医院继续再搜,布莱恩医生感到气愤:“这里是英租界,在教会医院公然骚扰病人,我要控告你,妨碍英租界公民的生活,严重影响病人的治疗和休息!”
就在布莱恩愤怒地控告时,一位黑衣人走过来,对着木村耳语一番,木村歪斜着脑袋,露出奸诈地笑脸:“院长,听说你这个教会医院,不止这一栋病房。”
“就只有这一栋!”布莱恩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带路吧,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木村掏出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让医院里的人都喊叫着跑开了。
“你——”布莱恩虽然极不情愿,但为了保全医院的安全,只好给木村引到苏婧婷所在病房的后院。
“这里真是清净啊!”木村说道,斜着眼看着布莱恩医生,“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眼见着到了苏婧婷所在病房的楼层,木村一扇门,一扇门地打开,发现里面都没有病人,再次打开一间病房时,发现里面一位老师傅头包着,正抱怨:“干嘛打扰老子休息!我可是交了很多钱的。”
木村走进时,布莱恩一看,差点笑出来,原来是王主编,木村仔细看了看,便说了句:“sumimasen!”走出去了。
他来到苏婧婷房间时,布莱恩握紧了拳头,当他开门时,布莱恩看见保罗小腿缠着绑带,拄着拐杖,一只眼睛还绕着头包扎地严严实实,还没等木村上前看,保罗便拄着拐杖,打着木村,说道:“Whatafuckingday!Dr.Bryan,thisisyourcalledservice,askingmetopaysomuch.Icannotevensleepwell!useyou!”
“Sorry,it'strulynotmyfault,pleasedon'tshoutaloud!“布莱恩医生似乎明白王主编和保罗的语言,又对着木村说,“不好意思,阁下,受惊了,这是给特需病人的,还请阁下替我保密。”说着,给木村递了几张大钞。
木村接过钱,整了整衣服,笑了笑说:“原来,代理院长还有这样的好处!”
布莱恩医生赶紧对着保罗说道:“Excuse-me,excuse-me!”保罗佯装气呼呼的样子,关上了门。但是木村仍然不依不饶,想进屋看看,却被旁边一个黑衣人报信:“会长让您赶紧回商会!”
待木村赶到商会,藤田拍着桌子喝道:“为什么要去骚扰英租界的教会医院,你知道这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吗?”
“会长,我是觉得不能放过任何一家医院!”木村毕恭毕敬地答道。
藤田缓和了语气,走近木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美奈子已经回国了,我们的人看见她带着一位中国姑娘上船。”
“那我们还——”木村听到,惊讶不已。
“暂且搁置,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们的实验室有新的地址了!”藤田说完,便满意地递给木村一份计划书,“我要给天皇写封信,你抓紧时间筹备!”
“嗨!”木村接过计划书,也带着一副满意的表情。
第一百三十章 医院见机行事,肖家千金反常
远远看见木村带着一群黑衣日本人急匆匆离开医院,姜凌峰立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小跑步上了医院的楼梯,发现布莱恩医生的背影,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这让布莱恩吓了一跳,转脸看时,长吁一口气,说道:“Jiang,youfrightenedme!”
“Whathappened?“姜凌峰根本没理会,便急急忙忙问道,但见布莱恩做出“嘘”的动作,他马上收敛了紧张的状态,故作镇定地听布莱恩回话:
“Yourfriendsseemspissedoffbythoseintruders,buteverythingisfine.Didyoubuyanythingdelicious?'causeourfoodcannotsatisfyhim!“看着布莱恩医生边使眼色,边耸肩地抱怨医院伙食无法满足他的朋友胃口,姜凌峰起初一脸迷惑:
“Him?“片刻,他明白了什么,“Ah,don'tworry,hewillbefine,I'lllethimsatisfy.Thankyou,DrBryan!“说着他看了看医院周围,便径自朝病房走去。
姜凌峰敲门时,确认无误,保罗才开门,依旧拄着拐杖,头上和脚上都缠着纱布,样子惹得姜凌峰大笑不迭:“我还说布莱恩为什么要说him,猜到就是你小子想的办法。”
“是啊,还好保罗急中生智,打得木村都不敢进门!”苏婧婷也捂着嘴笑了。
“怎么样,他们走了吧!”保罗问道。
“布莱恩刚刚暗示,可能医院还潜伏着日商会的人。”姜凌峰帮忙给保罗拆纱布。
“那怎么办?幸亏老王和二嘎从人群混进来时,看到不妙,在旁边病房大声提示了这里的特需病房,是布莱恩私自安排的高价回扣房!”保罗一边拆掉腿上绑的纱布,一边提示老王和二嘎也来了。
“老王他俩也来了?”姜凌峰问道,“在旁边病房吗?”
见苏婧婷点点头,他顺手拉着开水瓶,就敲旁边的门:“不好意思,能借点开水吗?”
二嘎开门后,赶紧放姜凌峰进去了,等他再回苏婧婷的病房是,对他们说道:“刚刚和老王商量,决定先静观其变,等婷婷伤好了再说。”
“可是,我觉得藤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苏宅——”苏婧婷担忧万分地看着姜凌峰。
“我自有安排!”姜凌峰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别考虑其他的事情。
“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保罗也安慰道。
听保罗这么一说,姜凌峰点了点头,给保罗击了个掌,苏婧婷干着急地朝他俩白了一眼,便无奈地拿起手中的书,保罗带给她的那本鲁迅的《野草》。
自从假面舞会以来,肖小姐一改往日耀眼的着装,也不怎么出入社交场合了,每日身着宽松款式、颜色清雅的衣裙,在那个旁人艳羡的大宅里,要么品咖啡读报纸、要么插插花描描水彩画,心情好时,会合着窗前鸟声,在琴房弹弹钢琴,也不怎么整日里粘着那个秦先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肖小姐换男朋友了,就连肖会长也没摸清女儿现在是什么路数,但却对她现在的居家生活模式很是满意,偶尔工作累了,听到琴音,觉得甚是舒缓身心之余,还会夸赞几句:“这丫头,总算是长大了!”
要是觉得肖小姐的恋情出了问题,令她对社交如此冷暴力,那也许大家伙儿都猜错了,因为改变的可不止她。秦先生自从被苏婧婷打了一巴掌,被肖小姐拉进卧房,狠狠质问过后,确实在当晚听到肖小姐冷静地提出:“秦,如果你觉得与我在一起不幸福,那不如我们分手吧!你放心,这不会影响你升职加薪的!”
被肖小姐宠坏了的秦先生,倒是完全不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冷漠,一开始以为肖小姐是在耍小姐脾气,每日买些饰品衣物想哄她开心,可她却不领情,也都将礼物原样退回。秦先生那日从肖会长办公室出来,发现肖小姐正坐在阳光房里喝咖啡看报,听见她正叫着下人再倒些咖啡,下人经过秦先生时被拦住,秦先生让下人不要吱声,免得打扰小姐,便从下人手里接过咖啡壶,径自帮她续了一杯,待肖小姐喝了一口便又要加奶,秦先生正准备帮忙拿鲜奶,又被叫住:“算了,你下去吧,清咖挺好!”秦先生一听,实在忍不住,正要坐下来,却见肖小姐突然站起来,两人四目相对,肖小姐赶紧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秦先生微微一笑,说道:“肖,就知道你没变,还是喜欢清咖!”
肖小姐突然一阵脸红,推开秦先生说道:“走开,我有要紧事见父亲!”
“会长正在谈事呢!”秦先生一把拉住肖小姐,“是日本商会的客人!”
“那你怎么不去做翻译?”肖小姐疑惑地问。
“我——我有要事要办!”秦先生支支吾吾,偷眼看着她,肖小姐一下子明白什么似的,挣脱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
“那你去办你的要紧事,别拦着我!”
“哎呀,肖,你别误会!”秦先生赶忙追上她,制止她上二楼。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让开!”肖小姐完全不想听什么解释,秦先生见瞒不过,只好硬生生将她愣是拉到琴房,关上门,肖小姐不依不饶,“你干嘛关我!”
“就是这件事——”秦先生递给她报纸,“我就怕你误会,没跟你说,但现在人都找不到了,我去找谁?会长也是找了借口,让我赶紧先找人。”
“我还不知道你,一肚子花花肠子!”说完,肖小姐接过报纸,看到苏宅主人失踪的新闻,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报纸,不禁跺脚道,“你们早就知道,那父亲要你做什么?”
“就知道瞒不过你,宅子主人失踪,只能找找相关的管家,房契地契也没有,日本人想强占!”秦先生一筹莫展。
“什么,他们胆子越来越大,这是中国人的土地,依照法律,也轮不到他们!”肖小姐气得将报纸一摔,就去开门。
“肖,你先别激动,自鸦片战争,中国土地割让,何时依照律例。”秦先生还从没看过肖小姐这么关心国家大事,“这次若不是苏小姐的宅子,你也不会关心吧!”
“要你管,起开!”肖小姐还是不容分说开了门,走到楼梯口时,远远看见木村正要走出大门,并对她点头问好,她连招呼也没打,就直接跑上楼去了,秦先生只好跟在后面,跟木村点了点头,笑了笑,也赶紧上楼,尾随肖小姐,进了肖会长办公室。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为情敌诋毁父亲,神秘商客访肖府
肖小姐推开门,对着站在窗口的父亲,就大声问道:“爸爸,您不会真的帮着日本人,去占苏家的宅子吧?”
肖会长一听,敏感地让她小声点,然后和颜悦色地坐下,慢慢说道:“女孩子家,管什么闲事,你最近与秦先生吵架啦?”
“爸爸,别扯开话题,这关系到我朋友,怎么就与我无关了。”肖小姐将报纸展开在父亲的办公桌上。
“会长,抱歉,我没拦住肖小姐!”这时,秦先生慌忙赶到,想解释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们这帮年轻娃娃们,怎么,凭一时意气就能拯救中国?”肖会长拿起报纸,又放下报纸,看着他们说道。
“爸爸,我可没那么伟大,只是想帮帮苏家而已。”肖小姐一屁股坐在父亲对面,眼睛瞪着父亲。
“哟,这么认真,我还以为苏小姐是你情敌呢!”看见女儿白了他一眼,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大度,有点肖家的智慧啊!”
“之前都是跟她闹着玩儿的,”肖小姐一手摸着额头,不好意思地说道,马上又看着父亲说,“爸爸,你就不能以商会名义,暂时收购,代为管理吗?”
“呵,有点生意头脑嘛!”肖会长敲了敲女儿的额头,“可你知道,这收购得走形式,找个中间人买卖房契和地契,日商会虽然找到苏老爷和苏小姐掉下山崖的证据,但据说苏家还有个管家,苏老爷还有个侄子。”
“但是,那个管家当晚也跟着苏老爷消失了,有人说是被苏老爷打发老家了,至于到底去了哪,真是没有头绪!”秦先生低着头,显出无奈的样子。
“真没用!”肖小姐看了看他,略带讽刺地说,“你把你那辫子剪了吧,说不定还能长点见识!”
“哈哈哈!”肖会长笑道,接着又说,“据说他侄子去了南方做生意,现在杳无音信,有消息报道,他是参加了革命,牺牲了!”
“苏老爷有个侄子,他侄子叫什么?”肖小姐像想起什么。
“好像是姓姜,哦,对了,叫姜凌峰!”肖会长若有所思地答道,“但尽管商会能收购这宅子,日本人又如何罢手?”
“姜凌峰,姜凌峰——这名字好熟悉!”肖小姐听到这名字后,一时间想不起这个人,但就是感到并不陌生。见父亲左右为难,便刺激道:“爸爸,我可不想被人说成是汉奸的女儿!”
“你——”父亲看着女儿奔出去的背影,气得将报纸摔在地上。
“会长,您别跟肖小姐置气,她总是耍些小姐脾气!”秦先生赶紧捡起报纸,安慰道。
“都是给我惯坏的!”肖会长虽然觉得女儿有点不通情理,但话从自己女儿口中说出,格外刺耳,他转脸对秦先生说道,“你暗中找人,也找找关系,千万不要让日本商会知道我们的动作,虚实之间把握好分寸。”
“是,会长,那我这就去办!”秦先生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又被肖会长叫住:
“秦,我看,你还是剪了那辫子吧!”说完,肖会长点了根雪茄,看着一明一灭的火星,秦先生摸着辫子,关上了门。
正是日商会的木村不顾国际影响、蛮横地搜查教会医院的同一天,姜凌峰拜访了肖会长的宅邸,他粘着络腮胡、戴着金丝边圆形墨镜走上楼梯时,恰好撞上气呼呼的肖小姐,只听见:“走路不长眼睛啊!”
“抱歉,今天又是谁惹肖家千金生气了?”姜凌峰对着肖小姐微微点了点头。
“父亲接待的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肖小姐也不接茬,朝他白了一眼,准备走了,却听姜凌峰说道:“您所看见的未必就是真的!”说着,姜凌峰微低着头,手微微将墨镜拉到脸颊,右眼朝她眨了眨,便笑着走到办公室门边,秦先生恰好关门,见有客人便对他客气地点点头,说了句:“您好!”
姜凌峰就朝他微微欠了欠身,便径自走进办公室,把门关上了,留下秦先生呆了一怔,边走边说:
“这什么人,这么没礼貌!”看见肖小姐站在楼梯口,以为在等他,便也没多想,高兴地快步走到她身旁,只听她小声喃喃:“怎么这么耳熟,又这么眼熟,到底哪里见过!”
“肖,你在想什么呢?”秦先生打断了肖小姐的思绪,想再次努力讨好她,“对了,我知道今天光明影院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要不——”
“没兴趣!”肖小姐推开秦先生,走下楼梯,接着又回头,秦先生以为她改变主意了,正窃喜,却听见她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办事?”
“办——事——,电影票马上去买!”秦先生高兴地跟下楼。
“电影,什么电影,去找人啊!”肖小姐朝他头拍了一下,便没好气地走进琴房,关上门了。
秦先生见此情景,只好没趣地耷拉着头,走出肖府。
此刻,在会长办公室,肖会长看见姜凌峰走进,一开始戒心十足,一直坐在桌旁,手拉开抽屉,拉开的抽屉一直露到一把手枪的扳机处,他谨慎地问道:“请问阁下是?”
“肖会长真是贵人多忘事,虹口那片的地皮还未处理完,就把我这个中间人给忘了?”姜凌峰看出肖会长完全没有认出他来,便大胆地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肖会长听到这么一说,倒大笑了起来,忙把抽屉关上,说道:
“原来是金先生,您每次都这么神秘,抱歉,老朽眼拙!眼拙!”
“您是贵人多忘事呢!”姜凌峰也客气道。
“您是肖某的贵人,怎能忘?请问金先生此番前来,是又有什么好消息吗?”肖会长对于日商会之前提到过虹口那片的地皮收购,很是头疼,更别提如今又多出一件无理由占用苏宅的事儿。
“当然,我只会给您带好消息,不过,要看肖会长您敢不敢接这桩生意了!”姜凌峰接过肖会长递过来的雪茄,闻了闻,说道。
肖会长没有作答,只点了一根雪茄,做了一个请他继续的手势,姜凌峰便接着说:“那幢有名的苏宅如今主人失踪,想必肖会长您也在报纸上看到了,我便是冲着这个宅子来的!”
“怎么,金先生,您也要收购苏宅?”肖会长放下手中的雪茄,身子前倾,靠在办公桌上,凑近姜凌峰,压低声音问道。
“我也?难道是——日本人来找过你了?”姜凌峰也放下雪茄,皱着眉头问他。
“唉,如今这苏宅可是烫手的山芋!不好办,不好办——”说着,肖会长又拿起雪茄,深吸了一口,吐着烟圈说道,“金先生,我看您还是找其他人帮忙吧!”
“怎么,肖会长就这么怕日本人?”姜凌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也点着了雪茄。
“怕,怎么能不怕?”肖会长显出非常为难的样子。
“那开个价吧!”姜凌峰试探性地直接说到肖会长关心的点上。
“不是钱的问题?”肖会长显出为难的样子。
“之后苏宅里发生的业务收入的三成归您,怎样?”姜凌峰直截了当地说。
显然,这个诱饵十分令肖会长心动,但他想了想,还是摇头说:“算了,您还是找别人吧!”
“肖会长,难道您忘了‘日支实业协会’的初衷了吗?”姜凌峰吸了一口雪茄,即使透过墨镜,肖会长听出了语气背后严肃的秘密,这让他惊诧不已。
“你怎么会知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揭肖父神秘过往,知医院异动警示
肖会长见姜凌峰提出了一个他一直隐瞒的秘密,这让他感到莫大的紧张,他再次拉开抽屉,迅速拿出枪对着姜凌峰:“你到底是什么人?”
“肖会长,不用紧张,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提醒您不要忘了当初吴老先生在协会上的请愿,您不也是为了中日能友好发展经济才加入的吗?”姜凌峰又吸了一口雪茄,见肖会长慢慢放下手中的枪。
“可惜‘二十一条’让我的梦破碎了。就算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我现在是如履薄冰!”肖会长叹着气坐下来,将手枪重新放回抽屉。
“是吗,您如果是这样的心性,我就不会来找您了——”姜凌峰将雪茄搭在烟灰缸旁,带着一副很有把握的语气说道,“您当初加入同盟会时,可是连留日的生活费都捐给了‘三民主义’!”
“你在调查我!”肖会长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质问姜凌峰。
“不要忘了,我从南方做生意回来,遇到了很多实业救国的爱国商人,其中一个青年助学基金会,您应该很清楚,原来您一直守着初衷。”姜凌峰重新拿起雪茄吸了一口,吐出了烟圈。
“但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这世道宁可让众人骂我是汉奸,我也不想拿家人的生命开玩笑,苏老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肖会长显然是有顾虑,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家人,那位刘子君小姐,您可有印象,是您曾资助过的!”姜凌峰透过墨镜,抬起头来,严肃地说道,肖会长听到这个名字,不觉握紧了拳头。
“我确实暗地里资助过很多青年学生,但并未谋面!”
“你撒谎,这个女孩是您在南方做生意时的私生女,她为人善良勇敢,为了信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青春——是的,您给她钱帮助她留学法国,但她却选择了更崇高的理想,再看看你这个做父亲的!”姜凌峰几乎是厉声骂道!
“够了!”肖会长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坐进椅子,转向后面的书墙,背对着姜凌峰,这一刻似乎时间停滞了,好久,他说道,“我曾试图去广州找她,但没有勇气见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懦夫!”
“可您如果是懦夫,就不会去找她——”姜凌峰从外套的贴身口袋里掏出李国新牺牲时留给他的照片,放在桌上,肖会长慢慢转过来,看到相片时,他哭泣不止。
“大家都觉的肖家千金骄纵,说我过于溺爱,那是因为我想将另一半无法补偿的父爱,全部加到她身上......”肖会长抽泣地说道。
“肖会长,是时候做点什么了,相信子君小姐和肖小姐都会支持您这么做的。”姜凌峰按灭雪茄。
“那我该怎么做,我能做些什么呢,苏宅的主人都失踪了。”肖会长一筹莫展地询问。
“并没有,苏宅的家产包括房契、地契、家族收入已经全部悉数转入香港的一家银行,由苏家的一位近亲保管,同样也是一位慈善商人。鉴于受人之托,我不便透露信息。”姜凌峰严肃地说道。
“那现在您要我做什么呢?日本人怎么肯善罢甘休!”肖会长说道。
“我们还缺一个担保人,当然上海这边,自然有人争抢着代理保管权呢!”姜凌峰展开眉头,顶了顶墨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好吧,告诉我确切的时间!”肖会长问道。
“等我消息!”姜凌峰和肖会长握了握手,便准备离开办公室,却被肖会长叫住:
“等一等,您是怎么看出我并不是真的和日商会合作!”
姜凌峰笑了笑,说道:“从您那次邀请我参加假面舞会开始——哦,对了,肖小姐,似乎也不喜欢清酒。”
当姜凌峰走出办公室时,下楼时,看见肖小姐正匆忙穿过厅堂。见姜凌峰走下楼,肖小姐显得神色慌张,眼圈还红红的,她马上端起旁边的咖啡杯,故作镇定地对着姜凌峰微笑着说:“原来是爸爸的贵客,金先生,要不要来杯咖啡!”
“呵,不必了,听说肖小姐最近闭门练琴,好雅兴啊!”姜凌峰对她歪了歪头,准备离开门厅。
“哦,您刚刚都听见我练琴了?”肖小姐觉得金先生真是不简单,跟父亲谈那么严肃的事情,还能分神听到自己练琴的声音。
“耳朵不太好,就听到一阵,下次有机会再细细欣赏!”姜凌峰不想再继续耽搁时间了,婧婷还在病榻上等着他,说不定又悄悄下床了。
“那您慢走,不送啦——”肖小姐现在可没有什么心情弹什么钢琴,见姜凌峰走出宅邸,便又匆忙走上楼梯,在父亲的办公室门外来回地徘徊着......
得到布莱恩医生的检查报告后,姜凌峰总算同意让苏婧婷开始康复练习了,一开始还很不放心,一直到她趁他不在,偷偷在医院院子里读书散心,让布莱恩医生瞅见再次复查后,告诉姜凌峰一个满意的诊断结果,他那颗担忧的心才稍稍放下。可是这天,他在进医院的时候感觉到了医院的异样,便立刻竖起了紧张的防备心。在进苏婧婷病房的途中,他突然记起她偷跑到后院散心,既然布莱恩医生能看见她,那么......
姜凌峰走进病房,赶紧收拾起苏婧婷的行装。见他如此匆忙,苏婧婷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安:“怎么了,凌峰,又有人来搜查吗?”
“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得赶紧离开!”姜凌峰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道,此刻敲门声急促地响起,他们俩都带着警惕地眼神互相对视了一会儿,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声,听到外面是布莱恩医生的语言,姜凌峰才松口气,打开门,见布莱恩也形色匆忙,赶紧进房间,关上门,说道:
“There'resomestrangers,withtheexcuseofillness.However,Ithoughttheywillchecktheroomsstealthily.You'dbetterleaveassoonaspossible.”
“怎么会这样?”苏婧婷感到迷惑不解,突然她也意识到什么,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那天去了院子——”
“婷婷,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你现在腿可以跑吗?”姜凌峰带着怀疑和担心的神色盯着她。
“没问题,你看!”苏婧婷故意跳了两下,以展示她确实痊愈了。
“姑奶奶,好了好了,你别跳了,你一跳查房的人来得更快了!”姜凌峰又说起了幽默,苏婧婷刚刚紧张的神情,马上变得气呼呼地盯着他:
“难道就准你上蹿下跳吗?”布莱恩医生忍不住笑了笑,但赶紧说:
“Pleasebequicktopack,I'llarrangesomenurseslatertocleantheroom!”说完他朝姜凌峰使了个眼色,后者则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苏婧婷不解,但突然问道:“如果大门出不去,我们要怎样离开?”
第一百三十三章 跳窗脱离搜查,望月心照不宣
听到苏婧婷对于离开医院的途径产生了疑问,姜凌峰打开靠近后街的窗户,指了指可以攀援的凸起的窗台,还有新古典主义建筑凸起的柱立面,虽然房间离地面不高,但苏婧婷还从未爬过楼房窗户,不禁一阵心悸,姜凌峰见状,笑着说:“怎么,忘了之前爬窗出去和保罗约会了?”
“姜凌峰,都什么时候,你还开这种玩笑,我就是——就是——”苏婧婷朝着外面瞅了瞅,低矮的围墙外就是街巷,此刻街道静谧,从这里翻过去也无人察觉。
“就是怎样?”姜凌峰已经将窗户完全打开,准备往下爬了。
“谁怕了,我连悬崖都跳过了!”看见姜凌峰已经爬下窗户,她只好硬着头皮爬到窗台,伸出一条腿。
就在这时,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正趁着病人午休的时间,悄无声息地轻推开一间一间病房门,布莱恩医生假装不知情,却安排了几位护士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后院的病房楼层。
姜凌峰已经爬到了病房的下一楼层的窗台上,对着苏婧婷做着手势,苏婧婷咬着牙,两只脚都出了窗台,将脚搭在窗台上,学着姜凌峰的动作,手慢慢挪到柱立面,便接着往下爬,姜凌峰到达了围墙靠后街的屋檐上,他示意苏婧婷不要害怕。
就在这时,病房的楼层响起了喧闹,苏婧婷闭了闭眼,也不管那么多,就跟着姜凌峰跳出了围墙,幸好姜凌峰在后街的墙根接住了她,免于她的脚踝再次受到不必要的对地冲击。听见楼上病房的吵闹声,姜凌峰赶紧拉着苏婧婷沿着屋檐,闪进了围墙外的另一侧拐角。
正在这时,走进病房的两个人,看向窗外,发现没有什么异样,又对着房间里面正收拾的护士问道:“这里的病人呢?”
一位护士边收拾,边答道:“您没看见吗?早出院了,我们正在做消毒工作!”
“消毒?”搜查的人士问道。
“是啊,听说住在病房里的那位先生得了肺结核,今天上午才转走。”一位护士一边说,一边朝着他们喷洒药剂,“快走快走,我们得敞开窗户通通风,你们是不是也要消下毒。”
两位人士听到这么一说,赶紧捂住嘴,慌忙离开了病房,边走出去边用日语说道:“真是晦气,晦气!”
两位护士见此情景,直暗暗发笑,其中一位赶紧关上了窗户。布莱恩医生走进来时,问道:“Howisit?”
“Everythinggoeswell,theydidn'tfindanything.”其中一位护士向布莱恩医生点点头,低声回答道。
藤田虽然仍在派人查找苏宅的地契和房契,但他显然已经认为这所宅子归他莫属了,已经连着一个月他在这里赏花舞剑、喝酒邀舞,过得十分惬意,完全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宅邸。但周围的人开始发现,越来越多穿着白大褂的人出入这里,他们言谈举止都很迅速,进入宅院之前都要出示一个证件,彼此间点头说话都很谨慎,看守者也会仔细审查出入的物品。
那日二嘎过来假借买水果的名义,在摊前亲眼看见一个年轻的白大褂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盒子,掉出来的一些玻璃试管都摔碎了,从宅院里走出来木村,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骂道:“山本,你不要命了吗?”那人便被两位黑衣人架着进宅院了。二嘎将看到的告诉了王主编和姜凌峰,王主编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说道:
“狗日的,他们不会将实验室搬到了苏宅吧?”
“看来藤田保住了自己的位子!”姜凌峰哼了一声,嘲笑道。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苏小姐的家眼睁睁被——”二嘎想着苏小姐近来的遭遇,心里焦急。他觉得作为一位千金小姐,本可以养尊处优,却不顾身份和危险,屡次身犯险境,也曾在夜校帮助他的学业,真的很了不起,可如今却家破人亡。
“你刚才说那位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叫山本?”姜凌峰若有所思地问,他依稀记起那日他在酒吧喝酒时遇见的几位日本商会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位叫山本的,还记的那人在背后说:“来中国就是个错误......我的梦想是当医生。”
“那人活该,日本人没一个好的!”二嘎回答道。
“小姜,你不会——”王主编担心地正想问什么,看到姜凌峰的手势,马上又住嘴了。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二嘎莫名其妙。
“谁打哑谜?”苏婧婷推开办公室的门,看着大家,“大家在谈什么,该吃饭了!”
“没什么,我猜你这时候准来,他们还不信呢!”姜凌峰朝王主编使了个眼色,王主编赶忙说“对”附和道。
“真无聊,快去洗手吃饭!”苏婧婷推着姜凌峰去厨房。
“都有什么好吃的,让我先尝尝!”刚踏进门,姜凌峰闻着味,就顺势用手夹着一小块红烧肉往嘴里送。
“哎呀,你得洗手——”苏婧婷笑着说,“怎么还学起小皮特了!要是来福在,肯定要笑话你了!”
“还好将他送回乡下老家安顿了!”见苏婧婷一下子沉下脸来,姜凌峰又顺手偷了一块红烧肉,惹得苏婧婷拿筷子直敲他的手。
姜凌峰边嚼着肉,边嬉皮笑脸地去到洗手池边,还转过脸对着苏婧婷撅了撅嘴,让苏婧婷一阵脸红,忙扭过头给他装了碗白米饭,这时王主编、保罗、二嘎都坐在了桌边,赞扬苏婧婷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晚饭过后,苏婧婷走向书店的中庭院落,一轮皎月挂在当空,银辉倾泻,满庭温馨,也不知从哪里飘来了阵阵桂花香,中秋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这桂花树的香气还迟迟不愿离散人间。想到离开苏家的那一晚,也正好是父亲失踪的那一晚,恰是八月十五,今日又是满月,苏婧婷拿出那个荷包,对着月亮,似乎又见父亲那慈祥的面容,听到他的谆谆教诲:
“你们有更重要的使命,传承苏家儒商大道之精神,解救苏家,帮助同胞......”
她叹了口气,对着月亮说道:“何事长向别时圆......”
正难过时,看见一方绣着玉兰花的绢帕递了过来,她转脸看时,正是姜凌峰,她低下头,拿过绢帕,摸着玉兰花,好一会儿后,她抬起头,将绢帕又还给了姜凌峰,苦涩地笑了笑,摇摇头。姜凌峰握住拿着绢帕的手,安慰道:
“丫头,想哭就哭出来吧!”苏婧婷听这一说,实在没忍住,在眼圈里打着旋儿的泪珠儿无声地滑落下来,但赶紧又用袖子拭了拭泪,笑着说:
“这玉兰花的绢帕可是我的定情信物,怎么,你要还给我吗?”
“婷婷,你——”
“我怎么啦?”苏婧婷转脸看向月亮,说道,“凌峰,你看,今晚的月色和那晚一样!”
姜凌峰明白眼前的她强打精神,也不想给自己更大压力,他将一个胳膊绕到苏婧婷另一侧的肩膀,苏婧婷顺势靠着他的肩膀,他感到她的泪水正滴在自己的衣领上,而他自己眼里的月亮也变得模糊起来,好一会儿,他说道:“丫头,相信我,苏家永远都在。”
“嗯,只要我们在,苏家就在!”苏婧婷抬起头,含泪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身旁的姜凌峰,接着说,“凌峰,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姜凌峰看着她露出笑意,再次用胳膊搂住她肩膀,两人静静地望着头顶的明月。许久,他递给她一本书,苏婧婷接过来,看到书名,说道:“《野草》,我还以为这本书丢了呢!”
“布莱恩后来送给我的,那天不辞而别,都忘了道别!”姜凌峰幽默地说道,接着她拉着他进屋,“婷婷,该休息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吻了吻她的眉间,便出了房门。苏婧婷没有笑,她拿起那本书读着,发现里面有一页折了一个脚,看到那一页正写着:
“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多情儿女争入险地,小姐巧言查看苏宅
这夜的满月太亮了,似乎要将所有的黑暗从人间驱散,而这光芒也似乎让白日里的声息归于沉默。于是,这轮满月成了今夜唯一光彩照人的主角,让此刻易主的苏宅仍然如往常一般,在氤氲的月光里,犹如进入甜梦里的少女,散发着睡意的香。可是,秋日蟋蟀的聒噪里,无法掩盖空气里渐浓的寒意,还有令人瑟瑟发抖地戾气......
就是这一晚,姜凌峰穿着束身青装、蒙着面,站在苏宅后门对面的巷口,时不时朝着那扇门瞥一眼。他在失去姜凌峰的身份后,曾多次翻越那扇门墙悄悄去苏婧婷的厢房里院,有几次他差点就想奔进房内,将唉声叹气的婷婷紧紧搂进怀里。而这一晚,他打算再次潜入苏宅,却是另有计划。就在他准备跑出巷弄时,却感到有脚步声在后面,他正想反身将后面的人擒住,却在反脸那一刻住了手,只听后面的人小声说:“姜大侠,这么晚了,还想偷进我的卧房干嘛?”
姜凌峰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心跳都停了一拍,但马上谨慎地抓着苏婧婷的胳膊,把她往里巷里推:“你来干什么?我在执行任务,听话,回去!”
“什么任务,老王怎么不知道?”苏婧婷质问道,姜凌峰只能沉默,“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不能暴露,现在是你擅自行动!”
“婷婷,我——”姜凌峰想争辩什么,但听了苏婧婷这么一说,明显缺少了底气,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的家事,得由我自己做主!呆子,现在还不是你干预的时候!”苏婧婷将荷包再次交到姜凌峰手里,“作为丈夫,你有更大的责任,那就是保全我们苏家。”
“昨晚,你又偷听了!”姜凌峰将手放在苏婧婷的肩膀上,想趁机打晕她,却被她敏感地推开,她快速拿出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脖颈,让姜凌峰顿时慌了神,只听苏婧婷冷静地说道:
“呆子,我知道你要逞英雄,可我必须去见藤田,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丫头,我答应过咱爹,要保护好你,更不能让你去送死,你——”姜凌峰想再次靠近苏婧婷,苏婧婷也跟着后退一步,将那把小刀靠近自己的脖颈更近了,吓得他赶紧说,“好,好,我们都离开这儿,从长计议,好不好——”
苏婧婷满眼含泪,说道:“凌峰,今日我必须回苏宅一趟,你有办法让我全身而退,是不是?”
姜凌峰闭上双眼,握紧拳头,一只拳头重重锤在旁边的墙壁上,深吸了口气,再度抬头,也是满眼泪水,他将荷包递给她:“在我还没赶过来之前,你要让藤田知道房契在你身上,但务必拖延时间,不要给他这荷包。”
苏婧婷拿着刀退着走,始终和姜凌峰保持一段距离,她犹豫道:“可是这荷包那么重要——”
“听我说,你的命也很重要,必须这样做。”姜凌峰斩钉截铁地语气让苏婧婷无法不服从,她接过荷包,正想跑出巷口,却又被姜凌峰叫住,“等等,你得找到那个叫山本的医生,劝说他去布莱恩医生那儿工作!他就是想当名好医生!而且——”
“我知道了——”苏婧婷感到不解,但没有多问,“保重,呆子!”
姜凌峰看见苏婧婷跑出巷子,绕道走到苏宅正门的街道,曾经那种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看着她离自己那么近,又一次亲见她离他越来越远。但这一次他除了心痛,却不再害怕失去她,他们的心早就在一起了,而婷婷的无畏让他此刻充满了勇气,他从巷弄里跑进车里,顿时感到了李国新在闭眼前的那种幸福,并且知道婷婷此刻也带着那种幸福。
苏婧婷带着一顶宽檐帽,帽子边沿垂下一圈黑纱,她冲站岗的两个日本黑衣人说着日语:“通报一声,藤田的未婚妻来找他了!”
见苏婧婷被客气地请进去,姜凌峰便迅速开车驶离苏宅,赶回书店。
苏婧婷被领进曾经父亲的书房,看到墙上挂着日本的青天白日旗,书桌旁却多了一个供奉神灵的台子,上面放着父亲的牌位,牌位前点着一根蜡烛。她咬了咬嘴唇,知道藤田这么做就是给她看的,她客气地说道:“藤田君,听说您到处在找我,真是辛苦您了!”
“见到我未来的夫人平安无事,我真是太开心了!”藤田殷勤地为她端了杯茶,“苏小姐,看来您现在考虑好了!”
“就算我和爹爹逃到天边,您还是会找到我,所以我又何必白费力气,再说现在我和藤田君有共同的利益!”苏婧婷脱下帽子,慢慢说道。
“哦,是吗?”藤田偏着脑袋问道。
“你想要这苏宅,但房契和地契,只有我知道在哪,而且只有娶了我,您才能名正言顺成为苏宅的主人!”苏婧婷语气坚定地说道。
“好,那我们明天就举行婚礼!就在苏宅办!”藤田高兴地答道。
“可是我现在在守孝,不宜马上结婚,否则会冲撞神灵,影响苏宅的气运。”苏婧婷端着茶杯,看了看里面的茶,又放下,“藤田君,日本的风水学听说很先进!”
“我藤田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藤田冷笑道。正说着,突然一股风吹开窗户,将父亲牌位前那根蜡烛吹灭了,藤田赶紧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是吗?”苏婧婷歪了歪嘴笑道。
“你先将房契和地契交出来!”藤田拉开电灯,命令道。
“这么晚了,我困了,明天再说怎样?”苏婧婷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说道。
“就算没有房契和地契,我也一样是这里的主人,而您随时都会成为我的刀下鬼!”藤田捏着苏婧婷的双颊,威胁道。
“那么明天,您也会成为报纸的头条,早就有私人侦探将这里的实验室照片给到很多报社,不出一天,您和您的同僚们就要被迫离开苏宅,而且虹口一片的商业用地的合同,估计也要违约作废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看着苏婧婷自信的样子,藤田以为这里的实验室确实泄密了,而他曾经与虹口一代商业用地的华商签约时确实白纸黑字承诺,在华只从事正当生意。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违约规则,但是由于卢氏化工厂里的秘密实验室被毁,在没有任何成绩之前,如果再闹出乱子,那么日本天皇很可能就要马上革除他的职位,将他遣送回日本,并有可能面临军事法庭的处罚。
“藤田,我可以给你这个宅子的归属权,但你要让我看到以后的生意潜力,这样我会通知雇佣的私家侦探暂时保管那些照片。”苏婧婷盯着藤田,说道。
“你要亲眼看看这些实验室?”藤田眯缝着眼问道,然后阴险地笑起来,“苏小姐,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私家侦探吧!”
“既然您不信,那么就试试看,我去睡了!”苏婧婷拿起帽子,准备走出办公室。
“等一等!”藤田见苏婧婷如此不慌不忙,不免起了疑心,“好,那我就带你散散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冒死取证素材,医生行为古怪
苏婧婷在藤田的引领下,两人戴着口罩,看到苏宅几间家仆房间、储物房间、她厢房的对面几个房间都放满了各种实验仪器,陈列的各种尺寸的试管里都放着各种颜色的药剂,她想去碰,却被藤田阻止:“苏小姐,如果您不想自杀,劝您还是离这些试管远一些。”
“藤田,你到底要干什么?”苏婧婷愤怒地看着他,问道。
藤田却笑着说:“只要出售这些药剂给军队,我们的战斗力会翻倍,我会拥有更大的权利。夫人,难道这不是很有潜力的买卖吗?”
“很好!得休息了!”苏婧婷离开房间,却被藤田拉住:
“苏小姐,您为什么回苏府?”
“难道您忘了美奈子的交代吗?难道我不是和您夫人很像吗?”苏婧婷脱下口罩问道,这话让藤田心跳加速。他突然想去吻苏婧婷,却被对方一把推开,藤田突然又脸色阴沉,但看见苏婧婷坚定的眼神,又马上和善地说道:
“苏小姐,晚安!”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一大早藤田派人敲门,苏婧婷只当没有听见,藤田也并未来催,快到中午,他亲自过来,苏婧婷等了好久才开门,藤田迫不及待地问道:
“苏小姐,今天可以将东西交给我这个夫君保管了吧!”
“等我们完婚后,难道您忘了我还要守孝吗?”苏婧婷对着镜子边化妆,边说道。
藤田拉住苏婧婷的胳膊,厉声说道:“你在耍我!”
苏婧婷狠命挣脱开,揉着肩膀说道:“我说过会给你自然会给你,但现在也不在我身上啊。”
藤田听了,更加生气,拔出刀来,架在苏婧婷的脖子上,带着寒气逼人的语气说道:“苏小姐,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
苏婧婷笑着,继续化妆:“我说过,如果您对我不利,那么您的一切丑闻将会见报!”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再给你一天时间,好好考虑!”藤田咬了咬牙,气急败坏地走了。
苏婧婷只装作不理,见藤田离开,她便趁机装作散步的模样,拿着书本四处逛,白天见到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入家仆的几个房间和储物间,她便在旁边的一个观景亭坐下来假意看书,偷偷观察,听到有人喊“山本”名字,见一位年轻的医生说了句“嗨”,便走进房间,不一会儿又拿着东西走出来,朝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她也起身,等到山本走过来时,她突然晕倒了,山本赶紧扶起她,苏婧婷揉着太阳穴睁眼看时,发现这位年轻人脸上带伤,她好像明白了姜凌峰的用意,却装作很难受的样子:“医生,能帮我看看吗,我突然觉得胸口很闷!”
“这——”显然山本很为难,却听见木村在身后说:
“放肆,这是藤田会长的夫人,还不赶紧扶夫人回房间。”
既然木村有命,山本也只好扶着苏婧婷回厢房,为她听诊时,山本问道:“请问您之前是不是犯过咳疾?”
“确实生过这样的病,医生您真是厉害——”苏婧婷笑着答道。
“但您千万要保暖,若再受风寒,恐怕会加重病情!”苏婧婷见这位年轻人看病时眼睛放光,完全没有刚才的怯懦模样,便大胆提议道:
“山本君,这样热爱医术,可以去正规医院实习呀!而且英租界的一家教会医院很注重医学学术,说不定还有很多专业领域的见习机会!”
“苏小姐,我是日本人,必须服从天皇的命令!”山本听了,慌张地站起来。
“但是您真的在这里能实现自己的医学理想吗?”苏婧婷指了指他的脸。
“苏小姐,我给您开些药,您先吃着!告辞!”山本赶紧起身,便要离开。
“山本君,我没有别的意思,藤田会长夫人的妹妹曾待我非常好,我只是觉得如果心存善念就应该——”
“苏小姐,您不该对我说这些,难道您不怕——”
“如果我怕就不会说这些,像我们这样的年纪,不都是要追求自己的理想吗?”苏婧婷努力劝说山本。
“您得休息了,请您忘记今天所说的!”山本似乎并不想继续谈话,快步离开了房间。
苏婧婷觉得无法说动这位年轻人,但看到他失落的眼神,还是为他感到沮丧,也为无法完成凌峰交代的任务感到自责,她明白只有能让他去教会医院,说不定这个山本就可以成为藤田罪证的证人。
苏婧婷并不想牵扯亲人和朋友,这天晚上她摘下那根琥珀项链,想着那天姜凌峰在病房再次为她戴上琥珀项链,听到他说:“婷婷,我向你保证,一定要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真是个傻瓜!”她笑着摸了摸琥珀,将它放在了枕头底下,“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你堂堂正正的妻!”
趁着夜色,苏婧婷轻轻走进对面的房间,拿着从保罗那里偷来的小相机,咔嚓咔嚓拍下了那些仪器和装着不明药剂的试管,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敲着对面卧房的门,她赶紧蹲下,可是一阵一阵的敲门声,让她心里听着一阵紧似一阵,她正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会长!”
“什么事?”
“今天我给苏小姐开了一些药,她今天早上晕倒了,那些药有安眠作用。”
“晕倒?怎么没人告诉我!”藤田本来想推开门看看究竟。
“会长,我报告了木村君,以为——”山本赶紧解释,“如果打扰您未来夫人休息,可能会影响她身体恢复!”
“真是扫兴,这个木村!”藤田只好作罢,做了个手势,让山本跟着自己一起离开。
苏婧婷觉得今天那个山本很奇怪:他明明没有给我开过安眠的药啊。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轻声走进房内,将迷你相机放在枕下琥珀项链的旁边,便又趁着夜色回到对面的房间,划上一根火柴放在浇了煤油的纸上,正准备点燃那些试管,门突然开了,原来山本趁着藤田走开,又趁机折回来,从苏婧婷手上夺回那些纸,拍在地上赶紧踩灭,她正想开口问,却被山本捂住嘴,小声说道:“苏小姐,点燃这些药剂,会让它们的威力更大!”
苏婧婷努力拉开山本的手:“你一直在监视我?”
“我要听命于天皇,但不想伤害您!”山本向苏婧婷做了一个日本式的正式道歉,当苏婧婷还想再说些什么,山本突然上前将手打在苏婧婷的脖子上,打晕了她,小声说道,“对不起,苏小姐。”
因为无法让苏婧婷改变与药剂同归于尽的主意,山本只好出此下策,趁夜色,将晕过去的苏婧婷放在她的卧榻上,小声嘀咕:“这跟服安眠药的效果一样,苏小姐,只能这样,会长才会信!”
入夜三更,突然下起了小雨,藤田迷迷糊糊听到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努力睁眼看时原来是自己年轻的妻子,还是那样温文尔雅,她打着油纸伞朝他点点头,微笑着对他说道:“早点回来,藤田君!”这时藤田发现自己正站在轮船的甲板上,他朝她挥手,顷刻间,一阵海浪,让天地旋转,他的妻子也卷入了海中,他叫道:“不要——”这才发现自己坐在苏宅男主人的床边,他起身拉开灯,准备喝水时,发现苏老爷卧房的桌上正摆着苏婧婷的照片,他边拿起水大口灌着,边仔细瞧着那张照片,越发入神了,不禁叹道:“难道这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