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生日宴会(上)
时装秀结束后,云想衣便上了一批新衣,都是带有蝴蝶结元素的常衣,尹千何也没有停止继续宣传。
据尹千仪说,她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问她想怎么过。
说到过生日,尹千何便想到最近为了这个蝴蝶结计划,作坊里的工人都十分辛苦,倒是可以借着生日之机请他们吃顿饭当做犒劳。
另外,也该酬谢酬谢支持她的那些朋友,将大家聚起来开个生日宴会倒是不错。
打定主意,尹千何便与尹千仪商量着准备起来。
宾客除了作坊的工人以外,还请了楚云楼的几位姑娘、秦重、武小虎和范家兄妹等人。
尹千何本来想请宋允辰的,但考虑到他跟秦重还有范清朣之间的矛盾,便作罢了。
生日这日,尹千仪一早就送来了礼物,是套衣服。
尹千何拎着那衣服仔细瞧了瞧,正是她们作坊里做的款式,但做工更好,还加了些原设计没有的刺绣,整体看起来更加精致了。
“谢谢千仪。不过,怎么想起送我衣服了?”
尹千仪拿过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说道:“因为姐姐许久没做新衣了呀。我们自家开着成衣店,店主却老穿些旧衣,别人看了还以为连我们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做的衣裳呢,谁还会来买?”
尹千何笑道:“其实我也想给自己多做几身的,但一想到云想衣的生意才刚刚起步,我们又欠着信恒当一千多两银子,就没心情了。
我算了算,扣除各种成本,我们这几个月差不多就赚了一百两不到,最近还用出去不少。这样下去,明年我们就要流落街头了。”
“到时候大不了租间房子住,姐姐你不要委屈了自己才是。”
尹千何翘起拇指和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倒是想得开的,这可是你的家,你不会舍不得吗?”
尹千仪将头歪在姐姐的肩膀上,“当然会舍不得,毕竟我们是在这里长大的。但是,只要有姐姐和爹在身边,一家人和睦相亲,哪里都是家。”
“这话说得是。就冲你这句话,姐姐我也要努力把这房子赎回来。人家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家人也如此,必须要先保证物质充足,咱们一家子才能更加和顺。”
“唔,我只是不想姐姐太累而已。”尹千仪抬头望着尹千何说道。
尹千何又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没事,不是有你在嘛。好了,不说了,我们赶紧去买菜吧,今天的目标是做顿丰盛的晚饭。”
两姐妹说完话便开始忙碌起来,买菜备酒,装点屋子,全是她们自己动手。
尹宏昌就在一旁袖手旁观,他认为女儿的生日没有要父亲动手操办的理。况且女孩儿家又这么小年纪,本就不该大肆过什么生日。
尹千何不理他,只管按着自己的意思弄。
傍晚时分,除了柳含烟等几位姑娘因楚云楼有客来不了以外,其余宾客基本都到了。作坊里的工人下了工之后就没有回去,直接来给尹千何庆生。
尹千何早就嘱咐过不用带礼,但大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多少都带来些东西。
工人们送的多是食物,有送鸡蛋的,也有送自家养的鸡的。
范青浦和秦重主仆二人则送了团扇和瓷瓶瓷盏,而范清朣莫名其妙地送了一把匕首,说是给她防身用。
无论什么,都是别人的心意,既然送来了,就不好再退回,尹千何只得一一谢过收下。
尹宏昌见秦重来访,才终于肯出来帮忙接待接待客人了。
开席先上了碗绿豆汤,这是尹千仪特意准备来为大伙儿解暑的。这汤非常受欢迎,几乎每人都喝足了一碗,向天青更是一口气喝了两碗。
随后是些祝寿食物,当然是没有蛋糕的,都是寿桃寿面红鸡蛋等本土的东西。这时,大家便纷纷说了几句吉庆话儿,尹千何作为寿星,脸上自然是春光满面。
筵席菜品共有十八道,正合了尹千何的岁数。鸡鸭鱼肉蛋五大荤都全,还有几道主菜是去酒楼订来的。
依着尹千何的性子,这种喜庆时候,肯定是少不了要打几种没喝过的酒来尝鲜。正因是她生日,尹千仪才特别准许她买了几斤。
席间,由于有范青浦和秦重等“稀客”在,大伙儿都吃得比较拘谨安静。
尹千何吃得特别无聊,生日宴会可不是这么过的,无论如何都得找点儿乐子。最好是个雅俗共赏的游戏,大伙儿一起玩儿一玩儿,就不会如此拘束了。
“哎,各位,我们来玩儿个游戏吧,这么死气沉沉地吃饭喝酒多无聊啊。”
同桌的范青浦和武小虎早就闷得忍不住了,经她这么提议,两人当即附和赞同。
武小虎边夹菜边问道:“玩儿什么?猜拳怎么样?”
尹千何听后有些犯难,“可我不会猜拳,可能在坐的有很多人都不会,得玩儿个简单易懂的。”
她四下里扫视了一遍,想从周围的物件中找点儿灵感。看到摆在桌上的鲜花时,便想到了。
“不如来玩击鼓传花,谁输了就来场即兴表演,正好给大家助助兴。”
既是寿星提出来的,客人们即使不情愿也装得很欢喜,虽然无人知道这击鼓传花的规则如何。
所幸这游戏很是简单,经尹千何稍加解释就都懂了。王水碧因为羞于当众表演,便主动申请做了敲鼓的人。
首轮输的是尹千仪,她可能还没有完全搞清规则,花传到自己手里就懵住了,结果只得认输弹了一小段荒废许久的琵琶。
“哈哈,范公子,轮到你了。”
尹千仪的琵琶才奏完,范青浦便紧步其后尘。
他瞅了一眼手中的花,拍头笑道:“哎呀呀,没来得及。那好,范某就献丑给大家来段儿醉酒舞剑。”
尹家不可能有剑,范青浦便提了酒壶到院中捡了根树枝来代替,众人都放了碗箸跑出来看他耍树枝。
还别说,练过的就是不同。
一根小小的树枝到了范青浦手里,也被耍得风生水起。边舞树枝边喝酒的范青浦更是平添了几分俊逸潇洒,果然真男人就该这样,连大婶儿们都啧啧赞叹。
“雪里醉,花边睡,志极意畅,不论世事味;轻把酒,淡舒眉,浩歌颓然,莫为功名累,生,为它醉,死,为它睡。”
第八十二章 生日宴会(下)
范青浦兴致高昂,便随口吟了几句,这几句正是他此身的真实写照。
“好,好……”
向天青跟尹千何左蹦右跳地高声叫好。
范清朣鄙夷地瞅了他俩一眼,没见过世面的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的。她哥哥这段不过是舞着玩的,真正厉害的还没展露两分呢。
范青浦舞完剑,众人便又回席继续用饭。
尹千何挨到范青浦身边问道:“范公子,你跟范姑娘比过武没有。你们哪个武功更高一筹?”
“岂止是比过,简直是从小打到大。不过,要说谁更高明呢,也说不准。”
“明明是哥哥你更厉害,今年你就已经是五十二胜三十一负。”坐在下首的范清朣又不甘心又老实地说道。
“不不不,”范青浦忙辩解:“胜负次数不能说明一切。论对武艺的专注和理解,还是当数清朣更好,哥哥我是望尘莫及的。尹姑娘,你不知道,我这个妹妹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
范青浦说这话可不是因为喜欢在别人面前海夸自己的家人,而是害怕挑动范清朣的自尊,那他又要倒霉了。
曾经同病相怜的尹千何完全理解他的痛楚,她光听这比试次数就知道范青浦“受害不浅”,便赶紧岔开话题替他解围。
“啊,我们接着刚才的玩儿吧。”
这一次,鼓停下来的时候,却是自称“快手”的尹千何自己没能把花丢出去。
众人齐声称快,“终于轮到寿星了。尹姑娘,快快受罚。”
“我又没说我不接受处罚。容我仔细想想啊,弹琴跳舞什么的我一样不会,我要表演个特别的。”
尹千何托着自己的鼻子认真考虑了半晌,神秘地点头笑了笑,方道:“哼哼,决定了,我就给大家讲个笑话吧。我这笑话保证你们没听过,而且夏天听还能解暑降热。”
“什么笑话这么厉害?”向天青好奇地问道。
“别急,听了就知道了。哦,不对,应该是看了就知道了,我这笑话光讲没意思,要先看后讲的。”
“笑话怎么看啊?”
“稍等一下,马上就让你们见证笑话的最高境界。”
她说罢便自去寻纸笔去了。众人被她卖的关子吊足了胃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忘了吃菜了。
尹千何找来纸笔,让尹千仪帮她写了几个字,然后便展开来给大伙儿看。
在场的人中,略微识字的大概有半数左右,这些人立刻认出纸上写着“自从我背井离乡”几个字。不识字的就由其他识字的人念给他们听。
大家看得面面相觑,没人理解这几个字有什么好笑的。
武小虎道:“尹姑娘,这算什么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啊。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寿星就随便糊弄我们,罚酒。”
尹千何抖了抖手中的纸,“我不是说过要先看后讲的嘛,我都还没开讲呢,你先别急着定罪。大伙儿都看懂这几个普通的字了吧,那我就开始了。”
“咳咳……”她掩嘴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讲起了笑话:“自从我做了这件事后,村里人就再也没能喝上一口水。”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了动静。听众们望着她等了许久,都以为还有下文。
“讲完了?”
“讲完啦。”
“……”
“啊哈哈哈……”安静的席间,突然闻得范青浦的朗笑。
“范公子是不是发现笑点了?”尹千何见自己的笑话找到了知音,眼里顿时睁大了。
范青浦笑了一阵,才肯定道:“明白了,明白了。尹姑娘这个笑话啊,其实玩了个小花样,大家往那个‘背’字上想就是了,妙处只在那一字而已。”
经他这般提醒,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都跟着笑岔了气,除了秦重和范清朣。
尹千何以为他们没懂,便问道:“秦二爷,范姑娘,你们还没懂吗?”
范清朣皱着眉往秦重那边看去,“秦二哥,你也没懂?”
她想寻求一个同伴,证明自己并不是迟钝。
没承想,秦重却道:“懂了,无非就是‘背’字的异读形成的异义而已。此字在此处应读平声,义为背走了村里的井。一般来说,一个村庄中只有一口井,井被人背走,村里人就无处打水了,所以尹姑娘才说‘村里人再没喝上一口水’。”
本来,他这么解释是完全正确的,但尹千何总觉得经他一解说,这笑话听着就味同嚼蜡了。
最让她无语的是,范清朣竟然还接着问了一句“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河里打水”。
秦重认真地答了句“不清楚”,然后两人就齐齐看向尹千何。
尹千何愣住了,这两个人究竟是哪里来的木头人呐?
“呵呵呵……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周围没河。但我说两位,你们这么追根究底的,笑话不就不好笑了嘛。看,本来活跃的气氛都被你们搞得沉闷了。”
其他人确实都停住了笑,笑话的效果都过了。
秦重见状,欠身致歉道:“在下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文字游戏,没什么特别的,没想到搅了各位的兴致,真是抱歉得很。”
大家都忙说没事,这茬儿便算混了过去。
不过,秦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沉闷,所以后面尹千何再讲笑话,他即使不觉得好笑也不再吭声。
晚饭结束,客人们向主人家告辞后都尽兴而归。
尹千何将他们一一送出家门,挥手作别后便准备回屋帮尹千仪收拾残羹剩炙,却发现巷内暗处有个人蹲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由于她提的灯笼暗了,故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大致看出是个男人。
“该不会是有人醉倒在那儿了吧。”
她壮着胆子慢慢朝那边挪过去,想看看那人是怎么回事。反正在自家附近,也不怕出什么事。
当她近到距那个人只有几步之遥时,他蓦地窜起身抱住了她。
“啊……”一声尖叫从暗暗的小巷中掠过。
尹千何惊得丢了手中的灯笼,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流氓,非礼……”
“别喊,是我。”熟悉的声音。
听着怎么那么像宋允辰?
“西门?”
“嗯。”
“你个流氓,你冷不丁地抱着我干什么?快放开我。”
“别吵,静静地让我抱一会儿。”凄清的声音。
伴随着这声音,尹千何感到一丝凉意流过自己的耳垂,又滴落在颈上,像是泪。
“你,在哭?”
第八十三章 残酷真相(上)
抱着尹千何的双臂将她箍得更紧了,无声的流泪变成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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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辰自从与尹千何谈过他母妃的死之后,心里总是不安宁。
这些年来,他一直坚定地告诉自己,是秦臻和秦重害死了他母妃。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还是渐渐生起怀疑。
每次想起这事,他都需要刻意忽略一些东西。
为了报复他父王不明是非地包庇秦臻,他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底的膏粱子弟,每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眠花宿柳。
他日间基本都不待在王府,因为不想看到秦臻那假惺惺的慈眉善目,不想听到下人们在背后夸赞她为人和善,更不想她整天围在自己身边问东问西。
如尹千何所说,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对付她?他这么堕落究竟又有什么用?能报仇?还是能让她内疚?他不清楚、不想去想。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中,尘封多年的细节再次浮现出来。
为什么他母妃过世后,她身边的下人都慢慢离开了王府?
为什么那件事之后,他父王的侍妾马氏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当年他母妃的婢女鸣环会说那样的话?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不知道那是剧毒,奴婢只是奉命放了些天花粉而已……”
对,天花粉。
天花粉是什么?鸣环是奉了谁的命令?挣扎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强烈的怀疑,起身去了书房。
查过医经之后,他呆滞地瘫坐在椅子上,手在不知不觉间就把记载着天花粉的那页书撕了下来。
天花粉,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禁忌——有孕者忌。
那个时候,王府里只有秦臻一个人有身孕啊……
派人出去查了好几天,终于查到鸣环可能还活着。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立刻赶往鸣环的老家。
他见到一个正在晾晒衣裳的妇人,据说她是叫鸣环。
他的双腿像是陷入了沼泽,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一步。
害怕?他此刻的心情已不能单单以这两个字来形容。
那妇人见自己家院门前站了个锦衣华服的陌生男子,便走近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找谁?”
宋允辰记得这张脸,以前经常在母亲那里见到。
“你是鸣环?”
“你是?”
妇人仔细打量着宋允辰,那眼睛、那嘴巴,多像当年的王妃啊!
“公子!”
虽然近九年过去了,但宋允辰的相貌并未大变,所以妇人很快就认了出来。同时也证明了她自己的确就是宋允辰要找的鸣环。
鸣环将宋允辰请进了堂屋,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正在屋里玩。鸣环先把他支了出去,然后请宋允辰坐。
“公子,您怎么会来这里?”
宋允辰的目光落到她拖凳子的手上,左手没有了小指和无名指。
“你的手……”
鸣环急忙把手藏进袖里,结巴着答道:“没,没什么。”
宋允辰看见她的反应,就已猜到了八九分。
他闭眼沉吟半晌,便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是来向你打听点事的。”
“什么事?”鸣环怯怯地问道。
“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王府?难道只是因为我母妃不在了吗?”
“啊……”
“是不是跟我母妃的死有关?”
这个问题问得鸣环措手不及,她一时惊得退了两步,低下头不敢看宋允辰,也不敢说话。
“鸣环,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母妃究竟是谁害死的?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宋允辰接二连三地追问着,鸣环只是不停地后退,直退到墙角。
“公子,您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为什么?你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能帮就会帮你的。”
“没有,我没有什么苦衷,没有……”鸣环捂着耳朵摇头喊道。
沉寂片刻……
“咚”,宋允辰双膝着地,跪在了鸣环面前。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鸣环受不起。”鸣环见后慌得也跟着跪了下来。
“算我求你了,请告诉我真相。”
“公子,您这又是何必呢?夫人都去世那么久了,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况且,知道不见得就比不知道好。”
“如果连自己母亲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我还有何面目做她的儿子。鸣环,求你看在我母妃生前待你不薄的份儿上,把真相告诉我。如果你执意不肯说,那我就在此长跪不起,直到你愿意告诉我为止。”
鸣环看他执着至此,只得长叹一声,终于点了头。
“好吧,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公子。只是,您可千万要替我保密,王爷曾告诫过我,让我不许跟任何人说起这事,尤其不能让您知道。”
“好,我答应你。”
鸣环将宋允辰扶起来,回忆起当年的事。
“那天,王府里都在为秦夫人的生辰忙碌。夫人把我叫到她房里,悄悄给了我一包东西……”
九年前的那天,是秦臻的生辰,因为她有孕在身,所以定王决定好好为她办一办,让她高兴高兴。
王府中有些忙乱,王妃苏氏也不管,只悄悄将婢女鸣环唤到自己身边。
“夫人,您找奴婢有什么吩咐?”
苏氏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东西,小声说道:“鸣环,帮我做件事,把这个放进秦氏的汤羹里。”
“啊?这是什么?”鸣环瞪大眼睛怀疑地盯着那包东西。
“天花粉,会让有身孕的人流产的东西。”
“夫人,您真的决定这么做了吗?”
苏氏皱着眉狠狠说道:“没错,我不能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大家都说那是个儿子,我不能让他威胁到辰儿。”
“可是,这个东西可不可靠?”
“应该可靠,是马氏给我的。她说今儿王府中人多手杂,正是下手的好时机。食物经手的人多了,就不容易被察觉。”
“人多不是更难下手吗?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鸣环感觉不太妥当,毕竟被查出来的话,可能会丢了性命的。
苏氏道:“你机灵点儿便是了。你去帮忙端端东西,不会有人注意你的。鸣环,成与不成全在今日,你既然知道了,就一定要帮我做。你今年也二十了,若是能帮我办成这事,我就放你出府,再赏你些嫁妆,让你自去找人嫁了过活,可好?”
鸣环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咬牙道:“好。夫人,您一向待我就好,我也该做点儿事报答您。”
第八十四章 残酷真相(下)
秦夫人带着秦重到了王府,两人见过定王之后,便直接去陪秦臻。
母子俩见面就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尤其会对生育孩子之事津津乐道。
秦重在一旁听着略感尴尬,便回了她们,自去别处逛去了,正好可以去看看苏迎夏有没有来。
午宴将近,下人们急匆匆地来回进出厨房,谁都没空说几句话。
鸣环混到厨房中帮忙,见苏氏与秦臻每日饭前必喝的汤羹还未端出去,便顺手端走了。
苏氏与秦臻两人的汤盅是一对儿,都是上月定王新送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盖上的拧头不同。经常伺候两人的人是能认出来的。
鸣环将汤盅端到府中僻静处,一狠心就把那包天花粉都倒了进去。又趁人不注意把汤端回了厨房,还假装自己肚子疼,不能去送汤了。
秦重独自在花园中赏花偷闲,此时整个王府中就此处最为安静。
“夫人……”
鸣环小跑到花园深处,向苏氏禀告投药之事。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东西放进秦夫人的汤里了。”
“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我很小心。”
“好,这下秦臻的儿子就生不下来了。鸣环,你先去做事吧,我也回去了,别惹人怀疑。”
“是,夫人。”
两人悄声说完话便分头走开,谁也没料到秦重隔篱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听他们的意思,是在他姐姐的汤里加了会令她小产的东西了。
待她们离开后,秦重便立刻赶往秦臻住处去阻止这场阴谋,片刻也不敢耽搁。
走到半路,不小心撞到一个丫鬟。
“对不起,没事吧?”
丫鬟端稳手中托盘,舒气说道:“还好还好,夫人们的汤羹没有打翻。秦公子,您怎么这么着急?”
秦重听她说到汤羹,眼睛便注意到她手上的托盘,盘上摆了两个瓷盅。
“你这是要给秦夫人端去的汤么?”
“是的,两位夫人的都在。”丫鬟答道。
秦重心中暗自庆幸,汤还没送过去。
“那哪份是秦夫人的?”
“哦,左边这个,拧头是只蝙蝠的。”
“让我看看汤里有没有我姐姐不喜欢的东西。”
未待丫鬟回答,秦重便直接接过托盘,背过身去打开盖子查看了一下,盖回盖子时,他不动声色地将两个盖子调换了。
“嗯,没什么特别的。汤也快凉了,你快送去吧。”
“是。”
跟着丫鬟去到秦臻那里,亲眼看着丫鬟将自己调换过的汤盅送到姐姐面前,秦重才算安了心。
丫鬟送完秦臻的汤,便继续到里面去给苏氏送汤。
苏氏早已焦急地等在房中,时不时起身向外张望,。
“夫人,奴婢给您送汤来了。”
苏氏见丫鬟只端了一份汤进来,便问道:“秦夫人的给送去了吗?今日可不能怠慢了寿星。”
丫鬟屈膝答道:“刚才奴婢已经送去了。”
“那就好,放桌上吧。”
丫鬟放下汤便退下了。
苏氏看着汤盅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用这种手段。但是,事到如今,也已别无退路。只要对儿子的将来有利,作孽又何妨。
忐忑不安地想着这些事,她并没有注意到今日的汤稍微有些不同。
“哎,今日的汤味道似乎有些浓了。”秦臻尝了两口汤后说道。
秦夫人笑道:“怕是你口味越来越刁钻了吧。”
“不是,是真有点不同。”
秦重解释道:“可能是厨房那边想着今日是姐姐的生辰,所以就做得别致一些吧。”
秦臻道:“也许是这样。只是个普通的生日而已,王爷非要办一办,实在是铺张了。”
秦夫人道:“这说明王爷看重你,你还不满意呢。”
“不是不满意,只是觉得不该如此的。”
“哎哟,我的好女儿,你这会儿只要操心好自己和肚中的孩子就是,别的就不要多管。等你为王爷生下个公子,那这些都不足为道了。”
秦臻听后,只是羞涩地笑了笑,继续喝自己的汤。
秦臻这边闲聊说笑之际,苏氏那边却出了大事。在她房中伺候的丫鬟惊恐地跑出来找管家。
定王才从宫中回来,管家便来报说王妃出事了。
当他赶到苏氏房中时,苏氏已是回天乏力。只见她双唇双眼俱发黑,嘴边和衣裳上都染了黑血,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而且是剧毒。
“这是怎么回事?”定王暂时放下悲伤,厉声询问道。
房中的人皆惧得哆嗦着跪了下去,“奴婢不知道,夫人是喝了桌上的汤中的毒。”
定王听后即刻命管家从那碗汤查起,从汤开始熬制到送到苏氏房中,所有经手过的人都不能放过。又命知情之人都不许将消息传出去,尤其是要瞒着宋允辰。所幸的是宋允辰此刻还未回府。
这事一开查,整个王府便人心惶惶起来。虽然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王妃突然身亡的消息已不胫而走。
事情查到最后,竟查到了秦重身上。因为据送汤的丫鬟说,她在半路曾被秦重截住,他还打开汤盅查看过。
当管家带人来请秦重去见定王时,秦臻和秦夫人都十分惶恐,看管家那架势不像是来请人的,倒像是抓人来了。
秦重镇定地劝道:“娘、姐姐,你们别担心,王爷只是叫我去问话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我去去就来。”
秦重与定王一经谈话,事实便浮出水面。为了验证他的一面之辞是否属实,定王又命人将鸣环带来审问。
鸣环本来就被苏氏的死吓坏了,定王问话,她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结果便又供出了个马氏。
如此一来,定王便彻底明白了,整件事就是侍妾马氏的一石二鸟之计。
马氏先挑唆起苏氏对秦臻的忌惮,劝她下药让让秦臻小产。然而她提供给苏氏的却是毒药,等到苏氏在秦臻的食物中投毒后,她便可以站出来反咬一口,到时苏氏也会被惩处。
这个方法虽然冒险,但成功的几率非常大,毕竟毒是苏氏自己投的,她也赖不到马氏身上。而且就算她说出毒药是马氏给的,定王也未必相信,可能还会认为她是想拉个人出来顶罪。
宋允辰兴冲冲地从学堂跑回来,他今日作的文章受到了先生的褒奖,他带着先生的批语打算呈给他母妃和父王看。然而,他回府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个晴天霹雳。
手中的“锦绣文章”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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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他一直不愿去触碰的残酷真相,究竟是谁的错?
番外 初遇
定王第一次带着宋允辰到武将世家范府去拜访。
范铮正在府中练刀,听下人报说定王来了,便赶忙收了刀,换了衣服,去厅中见定王。
“王爷大驾光临,范铮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我没事先派人来贵府送上拜帖,突然来访,才是失礼。”
“王爷太客气了,快请坐。来人,看茶。”
二人分宾主坐定,范铮方问道:“今日把公子也带来了,真是稀客啊。”
定王招过被下人牵着的宋允辰,让他去跟范铮行礼问好,宋允辰便按父亲的吩咐向范铮拜了个礼。
范铮定睛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而后笑着对定王说道:“令郎小小年纪就已面如冠玉,将来必是人中之龙。”
定王自谦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况且大丈夫当以德行立天地,不以貌好自居。”
“哎,若能两全齐美,岂不更好?”
定王含笑点头。
范铮看宋允辰毕竟是个孩子,应该不喜欢待在这里听父辈之间的谈话,又说道:“我看令郎在此处必定很是无聊,不如让他到后面与犬子一道玩耍。”
定王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低头玩着衣袖的宋允辰,说道:“也好,有劳了。”
范铮便命人带宋允辰去后园找范青浦。
到得后园,却不见范青浦,倒是看到丫鬟带着范清朣在拔草玩儿。
范清朣撅着身子,费力地从泥土里拔起一棵开了花的野草,然后紧紧地抓在胖乎乎的小手里,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宋允辰这边走来。
她的腿短短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头上扎着两个小小的发髻,还别了两朵小花。圆圆的脸蛋儿因为玩乐而变得粉嘟嘟的,与樱桃般红润的小嘴正好相称。那双眼睛如嵌了黑珍珠似的光亮。
宋允辰觉得她着实可爱,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奔过去将她抱了个满怀,随后就在她光洁粉嫩的小脸儿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在他后面的范夫人以及园中其他下人看到他的举动,不禁呆了半晌。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大胆!
范清朣尚不知事,不明白自己是被陌生人“轻薄”了。在宋允辰放开她之后,还咧嘴冲他笑,并伸手把自己好不容易拔得的草送给他。
两个纯真的孩子就这样互相看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投我以拥抱,报之以野草。那时,他九岁;而她,才三岁而已。
“这孩子是哪儿来的。”问话的是范夫人。
带宋允辰的来的下人回道:“回夫人,这是定王府的公子。”
范夫人掩口笑道:“哟,原来是王爷家的。长得是有几分像王爷,又像王妃,难怪这样好看。”
宋允辰听别人称范夫人为夫人,便回身恭敬地施礼说道:“允辰见过夫人。”
“哎,好。允辰是不是喜欢我们清朣啊?”范夫人蹲下身子抱着范清朣问宋允辰。
宋允辰忙机灵地点了几下头,又歪着脑袋说道:“嗯,喜欢。夫人,我将来能不能娶这个妹妹为妻?”
范夫人听后,喜得眉开眼笑的。
“好啊,那我就把咱们清朣许配给你。清朣,你喜不喜欢这个哥哥?”
范清朣只是自顾自地埋头玩着手中的花,尽管别人正在讨论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她却全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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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青浦打小就喜欢狩猎,七岁时就自己用树丫和牛筋做弹弓打鸟,一直乐此不疲。后来大些了,又开始跟着他爹范铮去野外打别的动物。
不过,他打猎也不是为了吃,而且通常不会伤猎物的性命。当然,初时箭法不佳时,偶尔也会误杀。但随着箭法日益精进,就能自己随心控制了。
一日,他在府里的树上看到一只顶漂亮的鸟,斑斓的羽毛宛若彩凤,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快把我的弹弓拿过来。”范青浦忍住兴奋,悄声对下人说道。
没一会儿,弹弓和弹丸就被取来了,范青浦立刻接过弹弓熟练地装上弹丸。
就这眨眼间的功夫,那只鸟便扑扑翅膀飞走了,可能感觉到了危险,毕竟树下有好几个人正虎视眈眈。
“公子,飞走了。”小厮忙提醒。
范青浦仰头一看,鸟已飞到府外。
“追。”
话音未落,他已挟弓跑到三丈开外。
一路追赶出府,却不见了鸟儿的踪影。找了大半条街,才在别家院墙里伸出的梧桐枝上发现它的彩色长尾。
范青浦摒退跟来的小厮,独自悄悄接近,待距离差不多了,才举弓瞄准。
“嗖……”
没有半分犹豫,弹丸迅疾离弓飞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猎物停留的树枝上,却与猎物擦尾而过。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展翅高飞而去。
“啊呀……”
范青浦正抬头遗憾地望着飞出他势力范围的猎物,却听得院墙里有人叫了一声。
随后便有人开了边门出来高声问道:“是谁?刚才谁玩儿弹弓的?”
范青浦马上就暴露了,因为他手里的弹弓还举着呢。
小厮忙上来替他解围,笑嘻嘻地对问话的人说道:“抱歉抱歉,我家公子刚才打鸟来的,是不是不小心伤了您?”
那人观察了一下宋允辰和说话的小厮,看穿着就能猜出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况且,能在这条街上随便乱跑打鸟的,应该都是有身份的。
虽然他不认识范青浦是哪家的公子,但也怕错得罪了人,便和气地答道:“伤的不是我,是我家二公子。”
同在一条街上,范家小厮当然知道这里是户部侍郎秦望山的府邸。
“那更是得罪了。二公子伤得可严重?”
“还好,只是弹丸打在了额头上,起了包了。”
范青浦虽才十二,但已颇具其父范铮的磊落胸怀,听说自己的弹丸伤了人,便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能不能带我去向你家二公子赔个不是?”
“请问公子是哪个府上的?”
“范府,就在后头。”
“哦,原来是范将军府上的公子。那请跟我来吧,我家公子就在院里。”
范青浦跟着秦府的下人从边门进了后院,第一次见到秦重。
但见他捧书诵读梧桐下,皎如玉树临风前。范青浦此着,没猎到翩翩彩凤,却猎到个翩翩少年。
“秦公子,抱歉啊,刚才我打鸟的弹丸不小心打到了你。”
秦重抬头望着他,将书负在身后说道:“是你打的?不过没事,我也没受什么伤。”
“我看你额头上都起包了,怎么不让人上点药?”
“没这个必要,过会儿它自己就会消下去的。”
“哦。”范青浦看他的样子,跟自己应该差不多年纪,便随口问道:“你读的什么书?”
“孟子。”
“我也读过了,孟子雄辩滔滔,不过我更喜欢读庄子。”
“是吗?庄子,随性了些。”秦重小心地说道,好像生怕打击了范青浦的信心似的。
范青浦笑道:“我就喜欢这样。”
“人各有志,你自己喜欢就好。”
“……”
谈读书的事毕竟沉闷,范青浦虽然也会寒窗苦读,但并不太喜欢说这个。所以,很快就说到那只鸟身上去了。
“你看到刚刚停在梧桐上那只鸟没?”
“没有,我在读书。”
“那鸟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鸟。刚才的情形让我想到杜工部的‘碧梧栖老凤凰枝’,你没注意真是可惜了。有些书上说的东西,还得亲眼见了才有更深的体会。要不,下次我画来给你看看?”
秦重对于范青浦这种随和健谈的性子倒是并不反感。
“多谢。”
“好,那我就不扰你读书了。哦,对了,我是范青浦,还没请教大名。”
“秦重。”
第八十五章 秦家姐弟
秦臻正在风荷榭中伴子读书。
榭外三面皆有浓荫蔽日,榭中又有冰鉴去暑。因而,这日虽是骄阳炎炎,但风荷榭中却也不甚热。
这种天气,人极易慵懒倦怠,她自用完午膳后不久,便躺在了塌上。
夏日天长,她觉得自己已躺了许久,坐起身往外看时,烈日却依旧当空,只是稍稍西斜了些而已。
儿子宋允熙在书桌旁看书,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秦臻忽然想到二弟秦重。当年在秦府时,不论冬夏,他都是这么孜孜不倦地读书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知他心中可曾抱怨。
拿起手边团扇,悄然走到儿子身旁。不知是不是太用功的缘故,虽有丫鬟在旁扇风,但宋允熙额上还是冒出一颗颗小小的汗珠,莹莹闪着微光。
秦臻掩口笑了,又掏出自己的丝巾,亲自为他擦去细汗,然后柔声说道:“熙儿,累了吧?看了这么久的书,也该歇歇了。”
宋允熙抬起埋在书中的小脑袋,懂事地说道:“孩儿不累,今日的功课还没完成,孩儿还想再看一会儿。”
秦臻轻轻抚摸着他单薄的肩膀,“今日母妃允准你休息,我们一同去看看你二舅舅。”
“这会儿吗?外面好像还很热啊。”
“等会儿再去,我先让人弄些乌梅甘草汤来给你喝。”
“哦,好,谢谢母妃。”
喝过冰镇乌梅甘草汤,秦臻便带着宋允熙与惠如乘了马车到西府巷探望秦重。但秦重此时却不在家,管家说他到信恒当查看上月的账目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秦臻只好又转而向信恒当去。
途中,宋允熙时不时掀开帘子朝街上看。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外面的一切毕竟还是好奇的。
“母妃,惠姨,你们看路上那几位姐姐,她们的衣服上有好多蝴蝶。”
秦臻和惠如听他如此说,便也往车外看去。
正如宋允熙所说,在街旁屋檐下走着的女子中,有好几个的衣服上都饰了不少蝴蝶状的花样,别一些姑娘妇人身上也或多或少都能见到此物。
秦臻和宋允熙平常都不大出府,出府也都是坐车乘轿,所以不知道这个东西最近已经遍地生花了。
“那是何物,以前倒不曾见过,是新近才出的花样么?”秦臻好似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惠如道:“我前几日出门时也见过两个姑娘在腰间佩戴了类似的东西,我以为是她们自己随意做的,就没在意,没想到京城里到处都有了。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三人议论着这种陌生衣饰,不一会儿便到了信恒当。
秦重彼时正在铺中查账,见姐姐与外甥来了,忙出来把他们迎至后屋中。
“姐姐,熙儿,天气如此炎热,你们怎么来了?”
“我就是想念你了,过来看看,不打扰你的正事儿吧?”
“没事,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秦臻仔细端量着他,“二弟,你好像瘦了些。”
秦重低头左右看了看自己,“哦,我自己倒没发现,兴许是最近太忙的缘故。”
“再忙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我看你身边就是缺个细心的人照顾。”
秦臻说罢便想到自己这弟弟至今未娶之事,心中不免感伤起来。
“唉,姐姐也不能像从前在秦府里那般,日日叮嘱着你,你怕是又时常忙得废寝忘食的。”
提起从前的旧时光,秦重也生出许多感慨。
那时他们姐弟二人一块儿读书,秦重功课完成得不如他爹的意,他爹就会罚他,而秦臻每次都要偷偷帮他。罚他不许吃饭,她就偷拿些吃的来;罚他抄书,她就夜里挑灯帮他抄,导致她的字迹也练得跟他很像。
虽然秦重每次都把她送来的食物和抄的东西放起来不吃、不用,但秦臻还是坚决要帮。可能她是忘不了他们的大哥是怎么死的,所以不希望自己唯一的亲弟弟再走上那条路。
秦重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事还是不要再多想得好。
“姐姐不必担忧,我自己会注意的。忙也就忙这一时,其他许多事都是各处掌柜帮我处理的。”
秦臻叹气说道:“那就是了,不要总是事必躬亲,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你如今的身家够你此生安稳了,你该把心力多放在自己身上。”
这话表面上是在劝秦重放下生意,实则是在劝他放下过去,只是大家都不愿提起当年之事,因而只能说得隐晦些。
秦重不好多加辩解,便答了声“是”,又道:“姐姐和熙儿近来可好?听说王爷闭门不上朝了,是每日都待在府中么?”
“我们母子俩还是老样子,我就每日陪着熙儿。王爷倒不是每日只在府中闲着,偶尔也会出去。近几日又去相国寺暂住去了,那边正好有一场佛法讲义。”
秦重不无遗憾地说道:“连王爷都开始谈佛论道了。”
秦臻道:“这也是无奈之举。”
“那姐姐与王爷可好些了吗?”秦重的脸上虽是平静的,但话语中却是十分的关切。
秦臻看了他一眼,埋下头去小声说道:“还是老样子。夫妻之间该有的礼数、不该有的礼数都很周全,真的是相敬如宾,尊重却疏离。”
自王府中发生了王妃被毒害的事之后,定王对秦臻的态度就慢慢变得奇怪起来。尽管后来将她扶了正,但夫妻二人恩爱却不似从前。定王也不再宠幸其他侍妾,俨然是身在红尘却又超脱世外,一心只为国事操劳,把儿女情长都放下了。
长久以来,秦重对此事都甚感内疚,他不杀伯仁,伯人却因他而死。既害得宋允辰失去至亲,又害得秦臻失去夫君宠爱。
不过,他也没后悔,至少他保护了自己的姐姐。怪只怪当时处事太幼稚,不该把那汤换掉的,这样也不至于造成误杀了。
姐弟俩许久不见,说了不少家常。宋允熙在旁端坐了很久,有些坐不住了,便趁二人说话的间隙向秦臻告求道:“母妃、舅舅,你们说话,熙儿跟惠姨出去看看,可以吗?”
秦重笑道:“看来熙儿是坐得太闷了,不如就让惠如带他出去逛逛吧。”
秦臻道:“好,你们去吧,把护卫带上,在外面还是要小心。别走太远,这会儿还有些热的,仔细中了暑热。”
“是,熙儿记着了。”
第八十六章 不期而遇
宋允熙和惠如两人出了信恒当的门,却也不知该往哪儿走。
忽见旁边有间铺子里有不少女子出入,进去的都匆忙急切,出来的则眉开眼笑,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上面印着个宋允熙他们在车上见到的那种蝴蝶。
没错,那家铺子便是云想衣了。
尹千何为了让更多人为自己做宣传,便将她所知道的几种蝴蝶结的打法画成示意图贴在店门口,谁看了都能学会。
一些被蝴蝶结吸引又买不起新衣的贫家女子来看了这些图后,就回去自己做,做好了缝在旧衣服上,旧衣倒有点像是新衣了。
她们因而更加热衷此道,反正蝴蝶结只需要一些碎布条就可以做,又简单又不费钱。街上就出现了宋允熙他们见到的那种一件衣裳上缝很多蝴蝶结的,也是有些过火了。
但这对于云想衣来说就是行走的广告,所到之处,都会有人想到云想衣。
尹千何在时装秀之前就去找印染坊帮她印了带蝴蝶结花纹的布,并做了许多布袋,作为给客人装衣裳的袋子。客人们买了衣服后提着这个袋子回去,无疑又是让蝴蝶结的“流毒”四处窜流。
总而言之为了这次被自己命名为“蝴蝶诱惑”的行动,尹千何真的是绞尽了脑汁又花了大本钱,所幸的是效果很好,不然她就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自打时装秀过后,云想衣的生意确实比以前好了,而且终于吸引来不少富家女子。妇人也好、姑娘也罢,只要进来,总免不了要心动。
初次上门的客人本来都还有些犹豫的,但见其他人都买,自己也忍不住试一试。
“肖姐姐,听说那家云想衣的衣服便宜了两成,但只有今天一天而已。你不是说我上次买那件衫子好看嘛,趁着今天赶紧去看看买一件吧。我真后悔,应该晚几天买的。”
“是吗?那徐妹妹你陪我去逛逛,看见好的你也可以再买一件,反正你家老爷不缺这点儿钱。”
“哎哟,哪能比得上你家那位啊。我们快去吧,别都被人买光了。”
两个妇人急步从宋允熙和惠如面前走过,嘴里一直在说买衣服的事。
宋允熙见云想衣很热闹,便想去看看。
“惠姨,那边人好多,我们去那边玩儿吧。”
惠如其实也被刚才的妇人说得想过去,正好宋允熙提了出来,她哪有不肯的,而且又这么近。
“好,公子想去,奴婢陪您去就是。”
言讫便带着护卫一道往云想衣走去。
到得门口,只见这家小铺子里已经人满为患,都是女人。她们拿着些衣裳在自己或同伴身上比来比去,均是乐此不疲的样子。
宋允熙欢喜地指着店里说道:“惠姨,你看,那些衣裳上都有蝴蝶,跟我们在街上看到的差不多。”
惠如点头道:“奴婢看到了。可里面人多手杂的,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得好。而且,这么多人挤作一团肯定热得慌。”
事实确实如此,客人们大都热出了汗,脸上的脂粉也开始粘腻起来,店里就充斥着各种热热腻腻的脂粉味儿。
许多人受不了这环境,便迅速挑好衣服付钱走人,连试都不想试,因为试衣那边还要排队。反正拿回去要是不合身还可以回来换的,再不济改改也行。
尹家姐妹今日都在店里,尹千何早料到自己这限时打折会吸引不少客人,自己一个人很可能忙不过来,便把尹千仪喊来帮忙了。
尹千仪主要是在柜台后收钱装袋,再加上她是怕冷不怕热的体质,所以并不觉热。而负责招呼客人的尹千何要在客人中间穿来穿去,早已热得后背都湿了。
惠如站在门口注意到在店中不停走动的尹千何,看着很像上次在范府见到的那个姑娘。想到秦臻前些时日想找这位姑娘答谢她的,惠如便交代护卫好生陪着宋允熙,自己则回信恒当向秦臻禀报。
“夫人,夫人……”
“惠如,你怎么又回来了,熙儿呢?”见惠如回来得匆忙,秦臻奇怪地问道。
惠如快语回道:“公子在外边儿,护卫陪着的。夫人,我看到那位姑娘了。”
“哪位姑娘?”
“就是上次在范府为您挡下大公子那巴掌的姑娘啊。”
“是嘛,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
秦臻听后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曾向宋允辰打听过尹千何的名字和住处,但他不肯告诉她。如今能在此不期而遇,也是缘分。
秦重并不知她们说的那件事,便问道:“姐姐,他何时又冒犯你了?还朝你动手了吗?”
“二爷您不知道,上次大公子到范府退婚,夫人去劝阻,结果他……”
“惠如。”惠如话说到一半,就被秦臻斥停,“后来也没怎么样,别到处搬弄是非。”
“是。”
叮嘱完惠如,秦臻又笑着对秦重说道:“我没事,他也就是一时冲动,平常在王府里倒不这样。而且没伤到我,倒是有位姑娘突然跑出来替我挡下伤了脸,我想谢她却又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好不容易遇到,我们还是快去见她吧,免得错过了,又不知去哪里找。”
惠如带着秦臻和秦重二人来到云想衣门外,此时云想衣的客人已少了大半,不似刚才那般乱哄哄了。
惠如指着正在帮客人挑衣服的尹千何道:“夫人你看,是她吧。”
秦臻看了,欣喜地说道:“没错,是她。”
秦重见她们说的正是尹千何,便道:“那是尹千何尹姑娘。”
“哦,是的,那****也听允辰叫她千何,没错了。”
秦臻正欲移步进去,惠如却忽地大叫一声:“啊,公子呢?”
“什么?”秦臻和秦重同时惊了下。
惠如慌张地说道:“公子,公子不见了,刚刚还在这门口的,”
秦臻也急了,“这儿没人啊,那他去了哪里?”
“奴婢也不知道,刚才我回去找您的时候,还特意让护卫陪公子在这里等的。怎么转眼人就都不见了?”惠如几乎要哭出来了。
唯一比较冷静的秦重安慰道:“别急,如果有护卫陪着就还好。也许只是到别处玩儿去了,先派人四下里找找。”
第八十七章 幼子失踪
尹千何在店里听到门外惠如的尖叫,便朝外张望了一下,正好看到慌了神的秦臻和惠如,还有秦重。
秦重也正好看到她在看他们,便朝里说道:“尹姑娘,有劳你出来说句话。”
尹千何让客人们先随意看,自己则依秦重的话来到店外。
秦重见了她就问道:“姑娘方才有没有见到一个孩子待在贵店门口?”
尹千何反问道:“什么样的孩子,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倒是有客人带孩子来的。”
“八九岁的男孩儿,穿青色衣裳的。”
“没见过这样的。怎么了?”
秦重道:“那就算了,我还是回店里让人出去找吧。姐姐,你们先在这儿等等。”
他说完这句便赶回信恒当安排人去了。
尹千何瞧着秦臻,觉得应该向她行个礼,毕竟人家是王妃,身份尊贵。
但她又不太懂应该行什么礼,只好像平常与人见礼那样屈膝说道:“民女尹千何见过王妃。”
秦臻此刻心急如焚,无意顾及其他,便随意说了句“免礼”,然后又急切地看着信恒当那边。
尹千何看她非常焦虑,就问道:“不知王妃要找的那个孩子是谁?难道是府上的公子?”
惠如道:“正是我们公子,姑娘真的没见过吗?刚刚就在这里的,还有个护卫陪着。”
“先前店里客人多,我确实没注意到。不如我关了店门,叫我妹妹一起帮你们找找。”
秦臻见尹千何如此热心,倒有些不好意思,“不劳烦姑娘了,上次范府之事都没来得及谢你。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就回王府加派些人手。”
“不麻烦,反正也快到打烊时辰了。但您也不要太着急,不是有人陪着的嘛,可能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秦臻点头道:“多谢姑娘。”
尹千何还真的到店里跟客人们宣布今天打烊了,让她们改日再来。客人们陆续离开后,她便同尹千仪一起锁了店门来向秦臻询问宋允熙的相貌衣着特征。
信恒当那边也提早关了门,店里的掌柜伙计都出去帮忙找人去了。秦重又过来让秦臻先到店里去等,要是宋允熙自己回来却一个人都见不到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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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熙站在云想衣门口等惠如时,看到街上有小贩在捏泥人儿卖,许多孩子都围着他转。他好奇心起,便跑过去看他捏了些什么。
小贩摊上插着各种泥人儿,红脸的关公、黑脸的张飞、白脸的曹操,自有一番趣味。虽然跟戏里的不像,但一看又都能认得出来。
小贩收摊儿要回家了,一群没钱买泥人儿的孩子便追着他跑,宋允熙也跟着那些孩子追。
跟宋允熙待在一起的护卫由于分心去看云想衣店里的姑娘去了,所以当宋允熙走开时他完全没有察觉。待到发现时,宋允熙早不知去了哪里。护卫不敢去向秦臻禀报,只得自己悄悄去找了。
宋允熙跟着小贩穿街走巷,其他孩子都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了个他。
小贩发现他一直跟着自己,便放下挑子问道:“这位小哥,你跟着我做什么?”
宋允熙紧扣小手,嗫嚅不敢言。
小贩又道:“是不是想要泥人儿?”
宋允熙眼里闪动着,使劲儿点了点头。
小贩笑道:“没钱吧。算了,今儿生意不错,看你跟了这么久,就不收你钱给你做一个。你想要捏个什么尽管说。”
“我想要只老虎。”
“好,就给捏只老虎。”
小贩捏得很快,老虎没多久就在他的巧手中成型,然后他又用笔给老虎涂了颜色,就算大功告成。
“好了,拿去吧。”
小贩把穿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的竹签递给宋允熙。宋允熙接过泥老虎,开心地冲小贩露出笑容,“谢谢大叔。”
“不用谢,快回去吧,你娘得担心你了,再见。”
小贩挑着担子走了,宋允熙才想到自己不吱声就跑开,会让人他母妃担心,便急着想回去,但他此时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宋允辰同几个公子在酒楼吃过饭,又相约去听戏。走至半路,看到路边站着的一个小孩很像宋允熙,仔细一瞧,还真是他。
宋允辰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身边也没个人,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但他也不想管,趁着自己没被看见,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秦臻的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况且,这个孩子是间接害死他母妃的人,他恨都来不及。
走在路上,又总觉得跟丢了东西似的,难受得放不下。
“宋兄,宋兄……”
“嗯?”发呆的宋允辰被唤醒,然后就停下了脚步。
“宋兄,你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宋允辰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站着沉思了片刻,“抱歉,我还有点儿事儿要做,不能跟各位去戏楼了,失陪。”
撇下不明所以的几个人,他独自快步往回走,心里怨怪着自己没用,又念叨着“可别真走丢了啊”。
回到刚刚看到宋允熙的街头,人群中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该死!”宋允辰骂着,却有些慌了手脚。
他在附近找了一圈儿,都没有找到。
正当着忙之际,背后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喊道:“大哥。”
他此刻只觉这声音从未如此亲切过,这称呼也从未如此直捣人心。
他转过身凶恶地问道:“你乱跑个什么?不知道在街上乱跑会遇到坏人吗?其他人呢?没人跟着你的?”
宋允熙被他吓得缩了缩肩膀,手里威武的泥老虎跟着耷拉了下来,“我走丢了,母妃和惠姨在二舅舅那儿,我,我不认识路。”
“不认识路不会问?这么大的人,还不懂怎么问路不成?真是咱们府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啊。”
宋允熙被他如此嘲讽,心里一阵不服,仰头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不是。在外不能随便说自己走丢了,不然可能会遇到骗子和坏人趁虚而入的。”
这话虽出自总角稚子之口,却颇有几分道理,宋允辰竟被说得哑口无言。
呵!
“你倒是有理,那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说着便甩袖欲走,宋允熙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大哥,我怕,你送我去找母妃好不好?”
可怜兮兮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宋允辰心中一动,哼,再想逞强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第八十八章 向往西域
尹家姐妹无功而返。
秦重也回到了信恒当,还是没找到。原以为就在这附近的,但找了几遍都没见人
秦臻等不下去了,“惠如,我们赶快回府。”
众人还未走出门,就见到宋允辰拉着宋允熙出现在门口。
“熙儿!”秦臻跑上去将宋允熙紧紧抱住,忍了许久的泪才落下来,“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母妃很担心啊。”
“母妃,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去看人家捏泥人儿,不小心就走了好远,幸好在街上遇到大哥。”
秦臻放开他,站起身擦了擦残泪,“允辰,谢谢你送允熙回来。”
宋允辰没有看她,“我只是顺路而已,别以为我很乐意。”
尹千何在旁看着这几个人相聚一堂,只觉气愤氛有些诡异。想来他们的心情应该都很复杂吧。
宋允辰完成任务,也没多说什么就自行离开了。
秦臻和惠如两人颇有深意地对望了一眼,要知道,平常宋允辰在王府可是从来不会理宋允熙的。
儿子找回来了,秦臻才有心思认真答谢尹千何。
“尹姑娘,上次范府之事还得多谢你前来解围,否则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只是,害得你受了伤,不知如今伤可大好了?”
尹千何挥手道:“嗨,不是什么大伤,早就好了。王妃您也不必谢我,其实我那时也不是刻意要去帮你解围,就是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就跑过去了。可能主要还是不希望西门……”
吞了吞口水,“哦,不是,是宋公子,不想他犯下大错。”
“姑娘如此为允辰着想,那你们二人应该很要好吧?”
尹千何听着这话好像有点儿别的意思,忙澄清道:“没有,也就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秦臻笑道:“哦,允辰能有你这么一个真心的朋友也不容易,希望姑娘可以多与他来往,让他少去那些风月场所。”
尹千何感觉自己好像被重担压住了似的,“啊,这个,好像不归我管啊。王妃放心,将来自会有人管得住他的。”
与尹千何说完话,秦臻就向他们告辞准备回府了。临走时,又嘱咐秦重要好生保重身体。
秦重想起一件事,便对她说道:“对了,我下月要去西域,一时半会儿可能也回不来。姐姐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回来的吗?”
秦臻一只脚都踏上了马车,听他这么说,又下来了。
“西域路途遥远,又多险阻战乱,你别再冒险去那边做生意了,这几年在京城不是很好嘛。”
“主要是想出去走走,还想去看一位朋友,他前些时来信说家中添了新丁。”
“什么朋友?很重要吗?”
秦重颔首道:“嗯,很重要的朋友,两年没见了,该去看看的。”
秦臻叹气道:“好吧。我不需要你带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就是。”
“姐姐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就派人去向你报平安。”
“好。”
秦臻的马车“嘚嘚”走远了。
尹千仪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对尹千何说道:“姐姐,我们也快回去吧。”
尹千何却道:“稍等一会儿,我还有点儿事。”
她说着便走到秦重身边问道:“秦二爷,你刚刚说你要去西域?”
秦重道:“正是。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捎带的么?”
“没有。你是要去做生意的吧,西域的生意好不好做?利润高不高?”
“好不好要看做的什么生意了。一般说来,丝绸、茶叶、瓷器、金银器等生意都好做。利润自然是高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不远千里地去那儿。”
“那利润究竟又多高?”
“比起京城,五倍十倍的利总能有的,有时甚至更高。”
说到去西域做生意,尹千何大致是有些概念的。毕竟丝绸之路太有名,她多少也知道点儿。
既然是丝绸之路,丝绸必定非常受欢迎,那用丝绸做的衣服可能也会有销路。如果利润真的能达到京城的十倍的话,绝对比待在京城卖衣服划算。
尹千何盘算罢,又道:“秦二爷,你看我的丝绸衣服在那边会不会有人买?”
“姑娘的意思是……”
还没待他说完,尹千何就忙着点起了头。
结果他的后半句却是“让在下顺带帮你卖些衣服?”
“呃……”尹千何失望地泄了气,秦重平常那么聪明,这次怎么猜不透自己的心思了。
“不是,不是。我是在想,你应该会带很多人去吧,那介不介意多带一个?”
“多带一个人?谁?”
今天的秦二爷真是特别地迟钝啊,怎么还没猜到?
尹千何只好翘起自己的纤纤食指,反指着自己说道:“就是我,可以吗?”
“姑娘要去西域?”秦重的确没想到她说的是她自己,所以有些吃惊。
“想必姑娘刚才也听到家姐的话了,从京城去西域不仅路途遥远,而且路上有许多未知的艰险。尤其近年西域各国之间纷争不断,去了很可能会遇到战乱。这样,姑娘也想去?”
“想,我想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赚大钱都要冒险的。难得有这种机会,我想去试试。”
作为一个女子,尹千何如此有冒险精神,或者说如此执着于赚钱,倒让秦重不知该如何规劝。
“姐姐。”在旁紧皱着柳眉的尹千仪说话了,“我不同意你去,要是在途中遇到危险怎么办?”
“好千仪,别阻止我,我真的很想去。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挣一大笔钱,那样才可能把咱们的房子赎回来啊。
除了挣钱以外,我私心里还想去领略领略西域的壮丽风光。我要去肯定是跟着秦二爷去的,有他在,你完全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可是……”尹千仪急得扭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秦重道:“尹姑娘,在下劝你还是听二姑娘的话。去西域可不是短期就能回来的,这一来一回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姑娘最好慎重地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尹千何被他们苦口婆心地劝着,只得答应先回去三思之后再说,但她心中却已悄悄打定主意。
沿着丝绸之路去西域做“外贸”,路上兴许还会有奇遇,想想就令人激动不已啊。
第八十九章 没事找事
当天夜里,尹家姐妹为了去西域的事讨论了许久。
尹千仪费尽口舌想阻止姐姐去冒险,但尹千何却心意已决。尹千仪自知劝不回她,便提出自己也要一起去。
尹千何哪里肯拖累妹妹,又是好说歹说。说她要是跟着走了,家里就没人照看,那她们的爹尹宏昌怕是会挨饿;又说云想衣的生意和制衣作坊还需要她打理之类的。
最终,她还是让妹妹回了心、转了意,但尹千仪却也因此哭了一场。
对于这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骨肉亲情,尹千何早已铭感五内。尹千仪对她真的是好得没话说,这是她来到此地后唯一一份情感上的慰藉。有这样一个贴心小棉袄般的妹妹,夫复何求。
过了尹千仪这关,下一关就是尹宏昌。不过,尹宏昌那边好过的,因为尹千何只是支会他一声而已,并不管他是否会同意。
尹宏昌知道此事后果然是万般苦劝,但尹千何一律当是耳旁风,自顾自地开始为去西域做起了打算。
————————
宋允辰最近更不愿回王府了。
他一待在府里,宋允熙就会莫名其妙地跑来缠着他,一会儿问他文、一会儿问他武,活把他当先生和教头了。害得他如今在自己府里都跟做贼似的躲躲藏藏,生怕被发现。
另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臻母子。厌恶、冷淡、惭愧、内疚,什么都不合适。为此,他颓丧了很久。
他发现自己对他们的态度渐渐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以前只是恨着、讨厌着。如今依旧是恨着、讨厌着,但总觉得心里磊了这么些年的城墙开始慢慢漂浮起来,不再那么稳当了。
也许是从来就没有坚固的墙基,所以才那么容易动摇。
是啊,他何尝没有怀疑过,他所谓的恨其实只是自我逃避的借口。
自己这些年究竟都在干什么?
一事无成!
是不是该趁着年富力盛做点儿什么才是?再这样躲在九年前影子后面,是不是太窝囊了些?
这日,宋允辰出门时顺道拐到云想衣来找尹千何。
此时店里生意正好,尹千何没空搭理他。他很自觉地站在柜台后当起了收钱的,惹得店里不少客人都只顾看他而忘了看衣服。
他站在那儿对云想衣的生意确实有点帮助,有的犹豫着的客人为了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便当机立断买下手中的衣服去柜台付钱。
有宋允辰的强势助威,尹千何很快就送走了这批客人,她们均是欢欢喜喜买了衣服走的,尹千何还少费了许多口舌。
“西门,你可真行啊。有你帮忙,我省了不少力呢。”尹千何总算有闲瑕到柜台前与宋允辰说话了。
宋允辰捋了捋胸前的发丝,“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我就是想赶紧打发了那些人,好让你得空跟我说话。”
“说什么?”
宋允辰将手肘放在柜台上支撑起自己的头,含笑凝视着尹千何,“谈谈情说说爱什么的。”
尹千何看他那满眼的柔情蜜意,知道他老毛病又范了,便顺手抄起柜台上的空衣架,敲木鱼似的敲打在他脑袋上,“又闹病了,回去吃药去。”
宋允辰摸了摸自己的头,“你喂我,我就吃。”
“去。有正经话就说,没有就找你的狐朋狗友和红颜知己去。”
“我可是打算浪子回头的,你这是又要将我推入火坑么?”
尹千何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你要浪子回头了?哈哈哈……”
“唉,你也不相信对不对?那我还是继续浪荡去吧。”宋允辰别过头去“失望”地说道。
尹千何拉了拉他的手臂,“别呀,快回头,我倒是想看看你回头是个什么模样。”
宋允辰果真回过头来,很认真地,“说真的,我近来忽然觉得百无聊赖的,想找点儿寄托。”
“什么寄托?”
“就是想找点正事做做。你不是老说我不正经么,我就正经给你看看。不过,我正经起来可是很可怕的,你要小心喽。”
“哎,注意点儿啊,我可不是你的红颜知己。那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所以来找你商量商量。”
“找我商量有什么用?该去找你爹才对啊,让他帮你谋个官职好了。”尹千何摊手说道。
“我不想去找他。况且,他如今恐怕也没这心思了。”
“那就去找你那些世家子弟小伙伴儿,让他们帮你想办法。”
“我也不想去求人,太丢人现眼。我堂堂一个亲王世子,想找点事做还得求别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想。那还有什么办法,考科举?你行吗?”
“所以才烦恼啊。”
“你应该先弄清自己有什么长处,然后再想想这些长处在哪里会有用武之地,这样就容易想到了。”
“长处啊……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算不算?”
尹千何禁不住翻了翻白眼,而后戏谑道:“算算算,正好还很有用。要不你干脆就来我这儿帮我收钱好了,我管饭的。”
“也不是不可以哦,那样我就可以跟你朝夕相对了。”带着“无邪”的笑容,宋允辰凑尹千何近了些。
尹千何身子慢慢后仰,说道:“抱歉,没法子跟你朝夕相对。过些日子我可要离开了,就你一个人看店。”
“离开?”宋允辰从柜台后快步走了出来,“你要去哪儿?”
“去西域做生意去。”
“西域!你怎么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就擅自跑那么远?”
“我干嘛要征求你的意见?你也别跟我说很远很危险什么的,这几天听得太多了,是朋友就支持我。”
宋允辰凝神考虑片刻,“那我陪你去。”
“不是吧。”尹千何稍稍张着嘴停顿了一下,“我可是跟秦二爷一起去的。”后面这句说得小声了些。
“他?”宋允辰侧过身去,“干嘛非要跟他一起?”
“因为他去过,对那边比较熟。而且他有商队,我跟着他们会比较安全。”
“好吧。我就不去了,你自己一切小心便是。”
看他那别扭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以前的误会。
“话说,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找事做了?”尹千何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无聊,没事找事。”
“……”
又来了几个客人,尹千何只好暂停谈话去迎客。宋允辰略站了站,也没说一声便悄悄走了。
第九十章 整装待发(上)
自从立志去西域后,尹千何便日日为此事筹备着。
秦重拟定八月出发,对于尹千何来说也就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准备。
她是想去卖衣服的,那就得做那么多衣服出来。可作坊里就十几个工人,既要做店里销售的衣服,又要做她去西域卖的衣服,即使晚上加班也来不及。
思来想去,尹千何便决定再临时找几个裁缝老手来帮忙。
说到“老”裁缝,王裁缝给她推荐了自家的两个兄弟。
他说的话,尹千何还是信得过的,而且王裁缝的兄弟早就为她做过衣服,工都不错的。她当即请王裁缝出面去邀请他的两个兄弟来作坊里帮衬一阵。
既然大哥出面,东家开的条件也不错,另两个王裁缝也乐得来尹家作坊挣点儿钱,而且把家中会做衣服的妻儿一并带来了。这一下就增加了五员虎将,尹千何顿时信心大增。
此次要带去西域的衣裳都是老款式,她并未设计新款,因为怕来不及。毕竟工人们做老款都做熟了的,手会快很多。这些衣服又没在西域卖过,在那边也算是新款。
只是怕遇到些欧洲人,那蝴蝶结系列的衣裳恐怕就不稀奇了。
不过,这时候西方有没有出现蝴蝶结呢?她也不太清楚,以前从没考据过这茬。
除了衣服外,她还想再带些丝绸过去。
丝绸之路不卖丝绸说不过去啊,虽然她主要是想去卖丝制衣服的,但也不妨碍卖丝绸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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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夕阳渲染着西方天际,天边泛起令人炫目的彩色光辉。
尹千何在跑了几家布庄后,独自搬了几匹布匹蹒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手里的布料颜色绚丽,倒与天边云彩很是相称。西域那边的民族应该喜欢这些灿烂的颜色。
走到锦绣布庄门口,虽然手里基本已经抱不下了,但她还是想进去看看有没有可买的。姑娘家买起东西来就是如此。
进到布庄里,她赶紧先把自己的布匹放在柜台上,手都酸了。
“哎,姑娘,您这是做什么?”伙计见她没买布倒先放了一堆布在自家柜台上,便询问了一句。
尹千何道:“我买布啊。这些是我在别家买的,不会不让我带进来吧。”
“哦,我还以为您是来卖布的。您想买什么样的布?我们这里花样多着呢。”
尹千何拍拍自己的布匹说道:“就要类似这种的,颜色鲜亮又不俗气的。”
“那您看这匹合不合您的心意。”伙计听后便去取了一匹红布来。
果然很鲜亮,而且不俗,是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这颜色吸引住的那种,活把尹千何先前买的几匹都给比下去了。
尹千何细细地研究起那布料,颜色真的很耀眼夺目,像热情又娇羞的女子,令人陶醉。
“掌柜的请留布,在下告辞。”
这欲放还收、入耳即幽的声音,蓦地令沉醉在瑰丽色彩中的尹千何走了神。
回首一看,正是秦重在与布庄掌柜说话。
“秦二爷,你也来买布了?”瞅着他与布庄掌柜说完话,尹千何站在柜台前招呼了一声,
秦重才注意到她也在,便过来见礼。
“原来是尹姑娘。姑娘也是来买布的?”
“是啊,买了这么几匹。”
秦重看了看她手臂下压着的布匹,皆是些艳丽的。
“姑娘打算用这些布做衣服带去西域么?”
“不是,做衣服的另外有,这些是想直接带去卖的。”
“直接去卖布匹?好像少了点儿。”
“嗯,我还要买的,正在挑呢。”
“可你这样一匹匹自己挑,实在有些慢了。”
“那二爷你是怎么买的?”
“有生意上的朋友最近去了趟杭州,我让他给我带了一批杭州丝绸回来。又让这里的掌柜帮我再补了些,也就差不多了。”
“这样啊,可我也买不了多少。毕竟我就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尹千何遗憾地说道。
秦重道:“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倒是可以帮你带个百十匹。”
尹千何听后喜上眉梢,但还是谨慎地问道:“是吗?你自己的货物都装得下?”
“在下此次本来打算带十车货物的,但有一批订做的瓷器没烧好,便不带了,正好空了一辆车出来。”
“不可以买些别的补充吗?”
“姑娘有所不知,我运去西域的瓷器都是要按那边客人的喜好专门做的。我们喜欢的,他们未必喜欢,而瓷器易碎,运送麻烦,卖不了也不好再运回来,所以便不去冒这个险了。”
“哦,也对,不同民族的的品味肯定不同嘛。那就有劳二爷帮我带一些布匹了,不过我本钱小,也不会买很多的。”
“姑娘若需要本钱,在下也可以借些给姑娘。”
秦重慷慨解囊,但尹千何却满腹狐疑看着他,该不会又要放高利贷吧,她还欠着他一千多两呢。
她这点儿心思自然逃不过秦重的法眼。
他不禁笑了笑,“姑娘放心,不收息的。”
尹千何尴尬地傻笑了一阵,才道:“多谢二爷慷慨相助。不过,还是算了吧,我不太喜欢欠别人的债。
本来这次去西域主要就是想尽快把信恒当的债还上,把自家的屋子赎回来。要是再问你借,不就是债滚债,越欠越多了嘛。万一到时候东西运过去却卖得不好,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尹千何没有那么大的气魄,敢一下子堵上全部家当,亏了可没人养她。
秦重道:“好,姑娘自己决定吧。另外,在下前两日跟姑娘说的那些东西务必要备齐。”
“嗯,知道,都准备着呢。”
“这么多布匹,你一个人搬得动吗?需不需要用在下的马车送一程?”
“不用,我搬得动、搬得动,一向都是这么搬的。”
秦重看着她的笑脸怔了怔,没再说什么便告辞先走了。
当尹千何抱着更多布匹往家走时,心里开始抱怨起自己来:“尹千何啊尹千何,你说你逞个什么能啊?人家秦二爷主动提出用马车帮你搬你还不乐意。这下自己搬得累成狗,高兴啦?”
其实她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己,以她现今这副借来的长相,要想钓个金龟婿、过上吃好穿好的宅院生活,也不是不可能。那她为什么要自己这么拼?
唉,就是不愿依附别人。而且,也深知在这个时代依附男人更没好结果。
第九十一章 整装待发(下)
宋允辰听了尹千何的建议,决定从自己的长处着手去找事做。说到长处,文才是不行了的。他已经把圣贤书荒废了好几年,哪里拼得过那些整日悬梁刺股的书呆子。
这样算来就只有靠武功了。
他的武艺算不得太高,但是谋个小小的武职应该没问题。他从朋友那儿打听近来禁军正在招武官,他便去应了个考。
不管是考官看在他父王的面子上故意放水,还是靠他自身的资质,反正最后他是顺利通过了弓马等考核,得了个禁军翊麾校尉的武职,下月便可走马上任。
宋允辰没把这事告诉府里的任何人,包括那两个心腹小厮春茗和夏槐。所以,定王是在事后才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初时,定王感到很是诧异,后来便是欣慰。虽说是从武,但至少说明宋允辰开始肯往正途上走了,那就不算太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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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八月。
眼看就要去西域了,尹千何心里又激动又慌乱,生怕还有什么没准备好,将行礼和货物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才安心。
她此时人尚在京城,心绪却早已飞至千里之外。这种期待远行的感觉真好!
入了八月,天很快就会凉下来。为了云想衣秋冬季不至于没衣服卖,她在七月的时候就设计了几款秋冬衣服。这些设计图就交给了王裁缝,让他跟向天青一起研究着开始做样衣。
初三,秦家就派人来通知尹千何说初五就可以去了。
最后两天,尹千何把一切需要交代的事都交代了两遍。
初四,她特意去楚云楼跟解语等人道了别。
临行前夜,尹千仪抱着自己的被褥来与尹千何同睡,姐妹俩就窝在被窝里话别。
“姐姐,不能等过完中秋再走吗?”
“这日子也不是我定的,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人家商队的行程。”
“可我舍不得你。”
“我又不是一去不复返,很快就会回来的。”
尹千仪翻身抱住尹千何,“秦二爷说至少也得半年呢!从小到大,我都没跟姐姐分开这么久过。”
尹千何怜惜地轻斥道:“傻瓜,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我们姐妹再要好也不可能永远待在一处,你将来总要嫁人的。难道嫁了人也回来跟我住吗?”
“姐姐总该比我先出嫁的啊,要是我们能嫁到一处就好了。”
“你想学娥皇女英?”尹千何摇摇头,“嗯,不成不成,姐姐可不想跟你争一个男人,到时候说不定我们会反目成仇的。”
“不会的,我不会跟姐姐争的。而且不一定非得嫁同一个人,我们可以嫁两兄弟。既是姐妹又做妯娌,回娘家都可以一起了。”
尹千何失笑道:“你想得倒美好的。我看啊,是你想嫁人了吧。果然姑娘大了,心也野了。”
尹千仪一下撑着坐了起来,“我哪有?姐姐你取笑我,不理你了。”
“害羞就是承认了。说,看上哪家小哥了,姐姐帮你去说亲。”
尹千仪捧着红红的小脸,“哎呀,姐姐,你别说了,真的没有。”
尹千何将一只手臂塞在脑袋下面,笑叹道:“说实话,我很喜欢现在的日子。这半年来,没有太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让我分心,只是单纯地努力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又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嗯,我也喜欢这样的日子。只有我、姐姐和爹三个人相依为命,没有人故意来打搅我们。姐姐,你这次出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赚多少钱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平安回来。”
“我会的,你就别为我担心了,家里的事可全靠你一个人操心呢。”
“家中之事我会尽力照料好的。”
“嗯,想我的时候可别哭鼻子。”
“才不会。”
“我看你就会。”
“……”
次日一大早,天还未全亮,秦家派了一辆马车来接尹千何以及她的货物。
尹千仪、向天青和尹宏昌帮忙将货物搬运上车,尹千何便向他们道别了。
“千仪、天青、老爹,我走啦,你们在家要好好的。尤其是老爹,记得要帮帮千仪,她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天青,家里有些事恐怕也要麻烦你照顾照顾了,我回来再谢你。”
向天青道:“千何姐放心,无论是尹家的事还是作坊的事,我都会更勤快地去做的。”
尹宏昌也道:“千何,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里,自己的事都要多上心。”
“好。那各位,咱们明年再见了。”
尹千何说完便登上了马车。
尹千仪看着马车滚动的车轮,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背过身去用衣袖擦了擦双眼。
到了秦家,只见门口已排列了十来辆马车,每辆马车都有两个人管。秦重和武小虎则站在门口等着。
载尹千何的马车停在了最末,尹千何下了马车便朝秦重他们走去。
“秦二爷,小虎兄,早上好。”
“尹姑娘早。”
“你们应该都准备好了吧,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秦重道:“再等一等罢,还有一个人要来送别。”
说曹操曹操就到,要来送别的正是范青浦,以及不请自来的范清朣。两人骑着马来了。
“秦兄,抱歉,来晚了。”
范青浦勒住马缰,然后从马上跳了下来。范清朣也跟着下了马,她是听说尹千何也要去西域,特意牺牲了一点练功时间来为她送行。
“范兄,范姑娘,多谢二位前来相送。”秦重上前拱手说道。
范青浦道:“可惜秦兄你不喝酒,这要出阳关,我也没法劝你进杯酒。”
尹千何道:“范公子,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啊,西域那边风光无限,你不想去走走?”
范青浦笑道:“怎么不想,只是最近被俗事相缠,脱不开身。下次若有机会,定与二位同游。尹姑娘,这一路上还要烦劳你多照顾秦兄了,你是姑娘家,心细。”
尹千何“呵呵”笑了两声,“那可不一定。我觉得我受秦二爷照顾的机会可能比较多。”
“哈哈哈……”
待他们说笑完,范清朣才问道:“阿袖,此去艰险,有没有带我送你的防身匕首?”
“啊,没带。东西太多,没想到这个。”
“就知道你想不到。”范清朣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匕首,“再送你一把。”
尹千何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一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又有一辆马车赶了过来,车中出来的是解语和芳苓。两人先是去了尹家,结果那边说尹千何已经到秦家来了,她们便又加快速度赶了过来,生怕来不及。
“千何,总算赶上了,还好你们还没走。”
解语也给尹千何送来些东西。其实,她也替秦重准备了,但并未带来。看着他,有许多话,也只能是欲语还休。
互相道完别,去西域的队伍便整装出发了。
送行之人站在路旁遥望。此去经年,不知故人何时回。
第九十二章 怅然若失
尹千何刚走的那几日,尹千仪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平常尹千何在家时喜欢说话,感觉很热闹。但自从她走了之后,家里一下就冷清了许多。
尤其是工人们回去后,就剩尹千仪与尹宏昌两人在家,父女二人没多少话说,总是显得太过安静,向天青也不肯过来同他们一块儿吃饭。
尹宏昌吃过晚饭后还会出去逛逛夜市,尹千仪收拾完就早早地回房刺绣或作画以打发时间,日子过得分外无聊。
每到夜里,她就更加想念尹千何。尤其是看着天上的月亮渐渐由缺变圆,中秋在即,家人却不能团圆,她只得独自感叹。
一日,尹千仪刚要关铺门打烊,却来了个宋允辰。
宋允辰见店里只有尹千仪一人,便问道:“你姐姐呢?”
“姐姐去西域了。”
宋允辰听到这回答,整颗心就沉了下来。那种失落感,就像走路时不小心一脚踩空一样。
“什么?已经走了么?走多久了?”他急切地问道。
“算上今日,已经有七日了。”
宋允辰听后忽然生了气,“走之前也不来跟我招呼一声,把我置于何地?”
尹千仪因上次宋允辰在店里跟范清朣发火,至今还觉得他有点儿可怕,这会儿看他又像是生气了,便急忙解释道:“姐姐走的前一日有提到要向公子告别的,但又不知去哪里找你,所以才作罢了。”
宋允辰见尹千仪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胡乱生气的,这岂不是在美女面前失了风度。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好像是要把胸中郁结全部排出一般,脸上也随之和颜悦色起来,“抱歉,我方才失态了。既然她不在,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从云想衣出来,宋允辰便去了李筠筠那儿。他昨日就与几个公子约好去看她的戏,但此时却突然没了兴致。
到戏楼时,戏已差不多要开始了,那几位朋友早已为他留好座。他去后便只管坐着发起呆来,心中想的是尹千何不告而走的事。这一想又是一阵气闷,哪里还有心思看戏。
看完戏,一群人又约着到隔壁酒楼去喝酒,御史大夫家的纪公子派人去请唱完戏的李筠筠同来饮酒说话。不多时,李筠筠便卸完妆来了。她与这几位公子都已熟识,一来便笑语盈盈地说开来。
按以往的情况,有美人相伴之时,美酒都会更有滋味。但今日宋允辰只觉当下这酒香薄味寡,喝了两杯便不想再喝。
放下酒杯,又呆坐了一阵。
李筠筠见平常总是花言巧语不断的宋允辰今日却不大说话,便端了杯酒过来敬他。
“宋公子,筠筠敬您一杯。”
这声音又柔又甜,足以让人听得浑身酥麻。然而,宋允辰却毫无反应,不仅没答话,连看都没看李筠筠一眼。
“宋公子,宋公子。”
李筠筠又接连唤了两声,依旧没能引起宋允辰的注意。
“宋兄。”坐在旁边的纪公子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
沉浸在静思中的宋允辰被这一声呼唤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动作略微大了些,直把李筠筠手中的酒杯都碰翻了。
“呀……”
听见酒杯落地的清脆声音,宋允辰才算完全醒过神儿来。
“哟,荺筠,抱歉抱歉。看我这眼睛,都没注意到你在旁边。”
李筠筠道:“打翻一个酒杯而已,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看公子神思恍惚,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允辰愣了半晌才道:“哦,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纪公子道:“在美人面前都如此疲于应付,这可不像宋兄你的作派。我看啊,你肯定是酒喝得太少。来,先罚三杯向荺筠姑娘赔礼,说不定喝完之后就能立刻变回神采飞扬的宋大公子了。”
他说完便拿过酒壶亲自给宋允辰斟了杯酒。
其他人都异口同声地说这酒该罚,宋允辰只好乖乖罚满三杯,又反过来回敬了李筠筠一杯,众人这才放过他。
罚过酒,宋允辰又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在四座觥筹交错的喧闹之中,他独自转动着空酒杯,从未觉得酒宴长到如此令人倦怠。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自问。
这真的完全不像他啊!
他竟然会有对美女美酒都不感兴趣的时候。整个京城都知道他宋公子是个风流潇洒少年郎,今日怎么突然就变得笨手笨脚,跟丢了魂儿似的?
想来,不就是因为来之前听到尹千何离开京城的消息嘛。
是啊,不就是因为她说都没跟他说一声就跑去遥远的西域了嘛。
仅仅只是因为京城少了个尹千何,他就感觉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当他到禁军中报了到,正式做了翊麾校尉之后,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去找尹千何炫耀炫耀。虽然只是个芝麻小官儿,但好歹是他靠自己的实力换来的,她若是知道,总该会夸他两句的。
他已经提前想好如何巧妙地、若无其事地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了,但是,她却悄无声息地跑了,连表现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难道他在她心目中就这么没地位吗?实在是太可气、太可恨。
双手紧紧攥着酒杯,就好像把尹千何紧紧捏在手心里一般。宋允辰认为,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按捺住满腔怒气。都怪那个尹千何,害得他都不能好好玩乐。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乎她的存在?该不会是……
猛地摇头。
怎么可能?
那个尹千何有什么好的,不够漂亮、不够温柔(这话他好像跟她说过的)、家世不够显赫、又不会趋奉于他、还骂过甚至打过他,简直快要跟范清朣同流合污了。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不为他的英俊而倾倒。
这样的女人,他才不会对她动什么真情。不对,应该说他宋允辰绝不会对哪一个女人动情,因为他的心是属于所有美人的,不能只放在某一个人身上,那样实在太浪费。
可是,好像也不妨碍分一点点给尹千何。嗯,如果只是一点点的话,他还能勉强接受,毕竟他好像真的蛮喜欢她的。
宋允辰这样想着,直至席终人散……
此后几日,他无论做什么、无论和谁在一起,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导致终日心神不宁,只好待在王府中足不出户了。
第九十三章 西出阳关
秦重和尹千何一行人每日晓行夜宿,渡黄河、过渭水,沿陇西经甘州、瓜州到达敦煌。
商队到了敦煌需停下修整,因为马上就要出阳关了。出了阳关便是几乎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商队需沿着沙漠南缘行走多日,所以必须在敦煌补给食物和水,另外还要将马车换成骆驼。
这日天色尚早,商队进入阳关前面的最后一个小镇。秦重等人找好歇宿的客栈后,便分头去买穿越沙漠的必需品。
武小虎与经验丰富的袁九叔带一批人去找骆驼,秦重和尹千何则去准备干粮和水。
尹千何第一次到敦煌,其实很想去看看莫高窟和月牙湖,但奈何时间有限,容不得她四处游玩,毕竟他们此行并非来旅游的。
这个边陲小镇隶属沙州节度史的管辖范围之内,因而驻扎着不少汉人兵马。又有许多其他民族的百姓在此聚居,故形成一个多民族、多语言、多服饰的边镇。
但汉族的强力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大部分外族之人都会说汉语,服装也明显被汉服同化了大半。
尹千何与秦重走在小小的集市之上,这集市自然比不上京城,但也算热闹。集上有不少小店铺,间杂着周围村落的村民挑着挑子卖些日常用品。毕竟是一个丝路驿站,有许多商队经过就不会冷清。
走过大半,见到一家专门为商队提供干粮的小店,店门前挂着鲜艳的幌子,在这个集市非常醒目,任谁走过都会注意到它。
进了小店,秦重便去与老板交涉买过沙漠用的干粮。老板虽穿着汉服,而且汉语说的也很流利,但长相却与汉人迥异,应该是其他民族的人。
那老板说话间,口中不时会冒出几个尹千何完全听不懂的词汇,就像以前在兰州拉面馆听到的那样。但秦重却能对答如流,似乎全然不受这些陌生语言的影响。
与老板谈好货物量、价钱及送货时辰,秦重就先付了一部分定钱,这就算办妥了。明日出发前,这家店的老板自会派人将他们所定之物送到他们下榻的客栈去。
从小店出来,尹千何好奇地问道:“秦二爷,刚才他说的叽里咕噜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秦重道:“我曾在西域待过些时日,对附近的几种话都略通一点。这位老板说的是党项语,正好是我听得最多的一种,因而大部分都听得懂。至于不懂的就自己领会领会,也差不多了。”
尹千何羡慕地说道:“秦二爷你好厉害,真佩服你们这些懂几门语言的人。”
秦重笑道:“姑娘过奖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可佩服的。姑娘你若是在此处住个一年半载,应该比我会的更多,就像这里的许多人那样。”
尹千何连连摆手,“我不行的,以前学了很多年的英语,至今仍是个渣。”
“英语?”
“啊,就是英国的语言,听说过没?”
“没有。”
“没听过啊,那就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就是一个离我们很远国家而已,也是在西边。”
“姑娘为何会知道这些,而且还学了他们的语言?”
既然被问及这种问题,尹千何不得已又要开始胡诌了。
“呵呵呵,都是听我爹说的。你知道的,我爹也是生意人,偶尔会走南闯北,认识个外国人也不奇怪嘛。”
“噢,令尊真是见多识广,日后有机会希望能向他讨教讨教。”
“别别别,千万别去向他讨教这些事。”尹千何生怕秦重说的不是客套话,赶忙阻止道:“自从我家落败到现在这步田地以后,我爹就避谈生意上的事了。你也知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他老人家也想维护自己的颜面的。”
“如此真是遗憾。”秦重颇为可惜地感叹道。
尹千何悄悄捏了把冷汗,还是说点儿别的吧。
“唉,这地方还真是荒凉啊,都是大荒漠,难怪诗里要说‘西出阳关无故人’。这么个不毛之地,一般人都不愿意来,哪里还能遇到什么故人呐。”
秦重轻轻扬了嘴角,“姑娘如此解释这句诗,倒是别有一番意思。不过,此地虽然荒凉,却让人感觉更接近真实。比如,那边的夕阳。”
他伸手指了指天边。尹千何跟着往西边望去,孤独的城郭之外已是一片灿然。
夕阳像是刚从火炉里蹦出来似的,红如烈火。夕阳之下,漫无边际的沙漠披上一层柔软的金纱。连绵起伏的沙丘远接镶了金边的地平线,天空与大地的界限模糊在平滑流畅的丘脊线里。
随着光与影的变换,单调的黄色被演绎得波谲云诡,雄浑或者热烈,苍凉抑或壮美,实在难以形容。广袤无垠的大漠、静谧死寂的沙海,此刻隐没在更深的神秘之中,令人着迷。
亲眼见识到夕阳光影中的大漠穷秋、孤城落日,其震撼远远超过诵读“大漠孤烟之,长河落日圆”时的臆想。
尹千何立在风沙之中,感觉自己像要被这无垠的荒漠吸进去一般。
“实在是太美了!”她发自肺腑地慨叹了一句。
“是啊,看了这大漠穹苍,只觉此身渺若微尘。”
当他们回到客栈之时,武小虎他们也已办完事回来了,众人便围坐在客栈中仅有的几张桌子前让老板准备晚饭。
这小客栈的食宿条件不是很好,饭菜做得有点儿粗糙。但是,在这样的地方,有得吃就不错了,因而倒是没人挑三拣四。
累了一天,大伙儿吃过晚饭便早早回房歇了,还要为明日的沙漠之行储备体力呢。
由于尹千何是商队中唯一的姑娘,所以她便单独住了一间客房。夜里,天气骤冷,光是盖客栈提供的被褥已经不能完全驱走寒意。
尹千何起身找出离京前尹千仪特意给她准备的厚棉衣盖在被子上面,这才在暖暖的心意中安然入睡。
睡梦中,她梦见自己没日没夜地走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身体却不知疲惫……
次日醒来时,回想起昨夜之梦,感觉像是漂泊了千年,身心俱疲。
天刚开始泛白,众人就已将行礼整理好放在了骆驼背上,昨天订好的食物也送了过来。一切就绪,队伍又重新出发。
作为向导的袁九叔已提前给大家讲过沙漠中的艰险,因而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不敢有分毫懈怠疏忽。
队伍牵着骆驼一路向西,到阳关时,出示早已在官府申请到的通关文牒便顺利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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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沙漠之行
驼铃清脆,商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漠之中。
尽管难得有一丝风,漫天的飞沙却足有遮天蔽日的汹汹气势。极眼之处,望不到一丁点儿苍翠。除了天的蓝色,便是令人焦心的沙的黄色,还有成片枯死的胡杨林。
商队要赶在夜晚降临之前找到绿洲休息,所以赶路赶得多。
九月的沙漠差不多快进入冬季,不仅不热,反而有点冷。但由于干燥,尹千何仍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干旱时的稻田那样缺水,所以她仍是全程抱着水壶在走,走不了几步就要喝几口水。
沙漠中的路难行,不能急也不能慢。走不了多久,脚印就会因风沙而被掩盖,就好像从来没人走过一般。沙漠中识路全靠经验,整个队伍就靠袁九叔带领,不然肯定会迷失方向。
他们走的是许多商队常走的路段,因此在傍晚之时就找到了小绿洲。队伍便停下来就地扎帐篷歇息,顺便补充些水。
尹千何瘫倒在自己的帐篷里,久久动弹不得。
这一天的路大部分都是靠自己的双腿走下来的,很少骑骆驼。走沙漠又比走平路累,翻沙丘要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此刻她就只觉自己仿佛没腿了。
她不由得在心里骂起了自己,这就是贱骨头啊,自己找罪受。好好的繁华京城不待,偏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大荒漠受苦。
夜幕降临时,与白天相比简直是春天和寒冬的区别。她正冷得抱着双臂打哆嗦,忽见外面一片光亮。
这时,武小虎来到帐篷外问道:“尹姑娘,我们生了火,你要不要出来烤烤火?”
支援来得真及时。
尹千何立刻翻身起来说道:“好,马上就来。”
说话间已掀开了帘子,只见大家伙儿正围坐在一堆旺盛的篝火前说笑,便走过去加入他们。
“哎,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尹千何在武小虎身旁坐了下来。
袁九叔道:“我们在说我上次到鄯善遇到的趣事儿。”
“鄯善是我们的目的地之一吧?”尹千何问道。
袁九叔道:“是的。鄯善之后就是精绝、于阗。”
“那再过去呢?”尹千何地理不好,再加上对古西域基本没了解,固有此问。
“再往西就是葱岭,我们这次不去那边。”
“哦。那我们要不要经过楼兰国啊?听说那是个好地方。”
“楼兰国早已灭亡。”回答的是秦重,“不过,鄯善所在之地与古楼兰很近,也有许多楼兰遗民的后人。”
尹千何叹道:“都灭亡啦,好可惜!我本来还想见识见识所谓的楼兰古国呢。”
“这些西域蕃国都差不多,都没咱们中原好,尹姑娘你还是别想太多。要不要喝酒暖暖身子?”武小虎提起一个皮酒壶说道。
“好吧。”
尹千何取过酒壶喝了两口,这西域的酒比京城的烈,喝完肚内一阵火热,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
“不过,鄯善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天山、火焰山倒是不错。”秦重答道。
“火焰山?哦,火焰山好像就在附近。说到这个,我就想起了唐僧西游取经的故事。”她擦了擦嘴上残留的酒滴说道。
秦重道:“姑娘说的可是三藏法师?三藏法师不辞艰险、远赴天竺学佛取经,确实功德无量。”
尹千何摇头道:“是他,但不是这个没趣儿的版本。我说的是四个徒弟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一路上各方妖怪阻拦,总共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故事,很多难还都是桃花难。”
听了这简介,其他人都来了兴趣,纷纷问她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尹千何暗自得意,他们都没看过成型的西游记。
既然有人要听,她当然就乐意讲。毕竟沙漠之行太过辛苦沉闷,需要找点乐子让大家解解闷。
“话说五百年前……”
她刚说了一句就停下了,好像不应该是五百年前吧,这又不是唐僧生活的时代。摸着鼻子算了一阵,还是算不出是多少年前。
众人刚听她开了个头,她又不讲了,胃口被掉得难受。
武小虎急了,“尹姑娘,你怎么不讲啦?五百年前怎么样啊?”
尹千何道:“我正在算时间,看看究竟是几百年前。”
“嗨,管他几百年前呢,讲故事要紧,你就随便说个数就是了,反正我们又不知道。”
对哦,反正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算胡诌也不会被人发现的。
“好吧,那就八百年前吧。”尹千何比划着手势,当起了说书先生,“话说八百年前有座花果山,那是个山清水秀又充满灵气的地方。山上有块仙石,不知吸取了多少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竟然有了灵性……”
此后每到歇宿之时,尹千何便给大家讲《西游记》,给寂寥的旅途增添了一番乐趣。
众人纷纷赞她讲得好,都可以去当说书先生了。武小虎甚至建议她回京后去归园说书,肯定能许多人去听。
商队就这样在沙漠中足足走了近五日才走出来,出了沙漠便可见草地与牛羊,鄯善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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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一季收税时节,裘大黑带着两跟班沿着观桥街一路收过。
上次他到云想衣收税时,尹千何特意拿出盖了秦重印信的投资契约提醒他,这店跟隔壁信恒当一样,背后都是秦重。
裘大黑心里虽则不满,但也不敢再纵容手下乱拿东西,因为毕竟他这位置还是在秦重告倒上任之后才得到的,他可不敢再得罪秦重。
而且,据常理来推断,秦重这种大贾背后一般都有大人物撑腰。他裘大黑不过一个小吏,不敢轻易招惹这些人,最多就是在小商贩面前耀武扬威一下罢了。
但此次收到云想衣时,接待他的人变成了尹千仪。
“诶,你是这家店的老板,怎么摸样变了?”
尹千仪行了个礼,柔声回道:“以前守店的多是家姐,最近她出了远门,所以我就来顶替一阵子。”
裘大黑见眼前这姑娘虽是上次那个的妹妹,但行事却与她十分不同。那姐姐是个能说会道又有些滑头的,而这妹妹却温婉可人得令人不由得心旌荡漾。
他看着尹千仪楞了该有半盏茶的工夫,既不说话也不动,像根杵在地里的木头。
身后的跟班奇怪地问道:“大哥,您怎么不说话了?”
裘大黑才抖了抖脸上的黑痣,“嘿嘿”笑了两声,“哦,没什么,没什么。”
跟班道:“那咱们还是快点儿收了钱走吧,还有好多家儿要去呢。”
裘大黑歪头正色道:“用得着你提醒我吗?”
又回过头来笑嘻嘻地对尹千仪说道:“姑娘,该准备的钱可都准备好了?”
尹千仪从柜后抽屉中取出单独放置的一个小袋,“备好了,请大人查点。”
她是按她姐姐走前嘱咐的那样,税银是多少就给多少,绝不多给一文,免得被裘大黑他们吞掉。
哪知裘大黑拿到银子后却说:“多了一两嘛。来来来,姑娘快把多的收回去。”说着便要把一两银子塞到尹千仪手里。
尹千仪倒是吃了一惊,这税吏竟然会还她钱,而且她根本没多给。
她紧握着双手不敢收,“我是正好拿了那么多,不会多的。”
裘大黑笑道:“收钱的可是我,我说多了就多了,拿着吧。”
他硬是把钱还给尹千仪,然后就带着跟班儿离开了。
对此,尹千仪完全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