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真相
四方馆里面建筑颇多,走过长长的弯弯绕绕的连廊,终于来到了一处楼宇,高大的台阶上面两边各站了四名士兵。他们都穿着汉人铠甲。
面对熟悉的场景和服饰,不知怎的,我却没有感觉到亲切,而是十足的陌生。
冬儿故意大声说道:“进去吧,替主子带完话,快些出来。”
我学着春萼的声音,说道:“好。”
拾级而上,站在高大的红木门前,我迟疑了一下,最终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林墨笔的声音。
“进来。”
我推门进去,正看到林墨笔站在中厅,迎面而立,见到是我有些惊讶。
我转身关上门。
林墨笔已经歇下了刚才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怎么是你?杨沐青呢?”
我的心凉了一半,春萼果然是李修浚的人,我差点站不稳,虽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最坏的打算来临时,我还是无法接受。
“她怀有身孕,阿保机不让她出来。”
林墨笔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她果然怀孕了。”他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不久前太子得知杨氏和杨森突然失踪了,暗道上的消息说是逃到了契丹,她是不是已经知道杨廉已经死了?”
我摇了摇头。
林墨笔边在房中徘徊,边用拳头打在另外一只手的掌心里,说道:“还好,若是杨沐青知道了,太子的谋划就前功尽弃了。”
我内心波澜大起,好在使劲压制下去,尽量心平气和说道:“你怎么会被人劫了去?”
大唐使臣被劫一事在契丹并不是新鲜事儿,所以“春萼”知道也不足为奇。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在杨沐青跟前要谨慎行事,绑架我的人,已经从我身边的人身上得到了一些消息,我害怕他们会从中作梗。”
他口中的“他们”已经被阿保机清理了。
我说道:“太子让杨沐青替嫁契丹是一个错误,我觉得她难当大任。”
林墨笔说道:“这事儿你怎么也犯起了糊涂,若是太子不替皇后解燃眉之急,怎么能够轻易地从皇后那里得到军权。用一个女人换的炽手可热的兵权,值得。不愧太子谋划这么久,在御花园中故意跟杨沐青偶遇,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太子的棋子。”
林墨笔看了我一眼,说道:“当然这也有你的功劳,若不是你物色出这么一位跟公主相像的妙人儿,也不会有下文了,所以太子才会加倍信任你,还派你去皇后身边卧底,又派你监督杨沐青,对你的信任我都要嫉妒了。”
我后背冷汗直出,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他竟然骗了我七年,七年啊……
我连父亲的死都是在七年之后才知道的,李修浚,你好恶毒!
“眼下杨沐青已经怀孕,又深得阿保机的宠爱,我是不是可以回长安了。”
林墨笔眼黑如墨,眸中冷光闪过,说道:“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我凝眉看着他。
他不慌不忙着令我震惊无比的话语,我这七年真的是白过了。
“你应该听说了渤海叛乱的事情,若是没有阿保机主持大局,渤海一定会打乱。眼下需要你做的就是杀掉杨沐青,她怀了阿保机的孩子,又深得阿保机的宠爱,阿保机没了她,一定会方寸大乱,到时长安坐山观虎斗,岂不妙哉。”
我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以来,林墨笔不苟言笑,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可是没想到他却这般恶毒,要杀死我,毕竟我跟他们相处了也有七年,杀死我对于他来说简直像碾死一只蚂蚁。
人坏起来,往往超出人的想象。
林墨笔觑着我的表情,不满道:“怎么?你服侍她时间长了,还有了感情不成?”
“没有。”
“既然如此,就尽快办这件事情,我可不想白跑一趟。”
我想到了一个人,问道:“这件事情萧敌鲁知道多少?是不是可以为我们所用?”
林墨笔“呵”了一声,说道:“那个蠢货,以为太子跟他闲聊几句,就把他当做知己,甘当棋子,太子的知己?他也配?”
我真的好像笑,一切都是笑话一般的存在,我真的好恨,我恨那些欺骗我,利用我的人,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生得如此愚钝,真是瞎了眼,爱上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最近怎么总没有你的消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淡然说道:“阿保机很是谨慎,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这次我能够来,也是为了替杨沐青传话才来的。”
林墨笔点了点,问道:“杨沐青那个傻女人还深爱着太子?”
“那是自然。”
林墨笔不无崇拜地说道:“太子真的是诛心的高手,将这些女人们玩得团团转。”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他还有别的女人?
这些不无可能,在宫中我一直安守本分,他若有意隐瞒,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真是荒唐得可以,错的离谱。杨沐青,你该醒了。
第91章 心甘情愿(一更)
从四方馆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落了雪,鹅毛翩翩飞落,出口都是白色的烟雾,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冷。下雪不冷化雪冷,果然如此。
我站在四方馆的台阶上,伸出手,任雪花落到我的手上,冰冰凉凉,很舒服。
四方馆前面挂了四个大大的红色灯笼,上面落了一层白雪,却掩盖不住凄惨的血色,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路上行人少得可怜。马车停在四方馆门前,两匹矫健的骏马时不时动着蹄子,鼻翼间呼着白气,偶尔被冷气呛到,打个响鼻。士兵们依旧分列在马车两边守候,身上也落了雪。
一个士兵见我出来掀开帘子,冬儿见我发呆走到我跟前,低声说道:“该走了。”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眼中有惊讶之色,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怎样的,但一定是凄惨苍白,万念俱灰的样子。
回到玉芙宫,乌珠赶忙上前问候,还未待她出口,我便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关上门,我跌坐在铜镜前面,拿毛巾擦拭自己的脸,卸掉上面的妆容。
脑海中浮现出某人的笑容和话语,多少个日夜成为我的精神支柱,现在想来,胃中竟然酸水滚滚,让我恶心至极。
脸上冰冰凉凉,却发现已经是泪流满面,这让我感到耻辱,我怎么会为这样的人伤心落泪。
正赶上午时,我不知道怎么爬上的床,脑袋疼痛欲裂,即使躺着也疼得难受,好在不知不觉就沉沉地睡去。再醒来,窗户里面亮堂堂的,竟然分不出早晨还是晚上。
“你醒了?”
我这才发现阿保机的存在,他牵着我的手,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我。
“嗯。”
我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实在是没有力气,最后还是在阿保机的帮助下靠坐在软被上。
他看着我的脸,应该是担心我了。
可是从李修浚那里受了伤,我再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我不会再伤害他。
我看着窗户,问道:“外面怎么那么亮?”
阿保机捏了捏我的手,说道:“外面下了很大的雪,白茫茫一片,照得天地都是白色的。”
好想去看看。
阿保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掀开被子,将我打横抱起,走到窗前。
我推开一条细缝,没有凌冽的风,却是沁人心脾的冰凉,很是舒服。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地上、花园里,还有城墙上……全都落了雪,厚厚的一层。尤其喜欢树上面那一枝的白雪,好看极了,不免多看了几眼。
过了一会儿,阿保机说道:“走吧,别看了,当心着凉。”
“嗯。”
许是他很少见到我这么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回到床上,我依旧靠在软被上,双臂抱着膝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到了午时。”
“有饭吗?”
中午没有吃饭,到了这个时辰,早已经饥肠辘辘。
阿保机刚才神情还是紧绷着的,现在听我这么说,浑身放松,嘴角上扬说道:“来人,传膳。”
玉芙宫很大,睡觉、吃饭、书房、下人的房,皆很宽阔,尤其还备有婴儿房,乌珠给我念叨过,但我一次也没有去过,我觉得生孩子跟我很遥远。
之前我想为李修浚生孩子,眼下听到他就恶心,实在想不到我这辈子会为谁生孩子。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吧。
阿保机牵住我的手,用大拇指摩挲着我的小小的晶莹的指甲盖儿,问道:“你都知道了?”
“嗯。”
阿保机抬眼看我,很是专注,动了动嘴唇,最终说道:“所以?”
这没有什么可说的,而且今后我还需要仰仗他。
“我会振作起来,再不会为那么恶心的人伤心,太不值得了,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查明父亲惨死的真相,为他报仇。”
阿保机觑着我的神情,知道我并没有说谎,无比认真而诚恳地说道:“好,我帮你。”
“谢谢。”
我发现自从得知阿保机救了母亲和兄长之后,我对他比较常说的就是“谢谢”两个字。
阿保机听我说“谢谢”神情变了变,又恢复如常,说道:“其实你不用谢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心甘情愿。”
我低头看了一下他摩挲我的手,他的手指头修长,手心还有薄薄的茧,有点粗糙。
稍稍犹豫片刻,我说道:“如果你想……我可以。”
阿保机突然就松了我的手,他的脸因为气愤变得通红,说道:“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样的男人吗?我要多少女人的身体得不到,而我……只想得到你的心,让你爱上我。”
我脸上疑惑的表情,激怒了他,这段时间以来,他很少生气。
第92章折返(二更)
阿保机站起身,转身,抬步走了几步,停住,背对着我说道:“我说过在你爱上我之前,我不会再碰你。”
我淡淡地看着阿保机远去的背影,心里面空落落的,爱是最虚无和最虚假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一个人,也不想再爱一个人了。
外屋传来乌珠慌张的声音。
“可汗,您要走了吗?”
阿保机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能听到门被大力打开的声音,还有他脚踩厚厚白雪的吱吱声。虽然院中的砖石小路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还是不免遗漏某些部分。
乌珠将脑袋探了进来,见我正起身穿鞋,便走了进来说道:“主子,您有惹可汗生气了?”
在她眼中我应该是不知好歹的,据她所说阿保机从来没有这么宠爱过一个妃子,我是独一份的。
真是造化弄人,一心一意想获得的却竭尽全力也得不到,一点儿也不想得到的却总是着了魔似的摊上。说来真是可笑。
我坐在桌前,乌珠让侍女给我盛了粥,清汤百米,是我的最爱,所以我一下要了两碗,等到喝到第二碗的时候,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
“可汗驾到。”
话音还没有落,某人便走了进来,肩头还有薄薄的一层雪。
阿保机脸上的表情有明显的不悦。
我依礼站了起来,带着一众侍女太监行了礼。
阿保机坐了下来,说道:“盛粥。”
一众侍女太监还在震惊中,皆疑惑可汗为什么走了又折返回来。
好在乌珠反应快,喜笑颜开,说道:“奴婢这就给可汗您盛粥。”
我初来契丹时,对于契丹的口味非常不适应,所以会教下人们做一些我喜欢的吃食,清汤米粥便是其中之一。
简单又清淡,厨娘们都不在话下。
起初阿保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喝了一次,觉得还不错,所以每每喝清汤米粥的时候,他也会吃一碗,似乎已经适应了我的口味。
我们皆很安静地吃着,偶尔侍女会给布菜,房子里安静地都能听到落雪声,还有院中飞过的小麻雀留下的啁啾声。
乌珠见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行礼说道:“主子,外面雪已经没过了脚踝,主子睡了一上午,要不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比如说打打雪仗,堆个雪人。”
我马上就要答应了,看到阿保机正抬眼看着我,突然话就噎在了喉咙里。
这小丫头,不能等阿保机走了再说吗?有他这个大活人在这里实在是麻烦得很。
乌珠接着说道:“主子不是最喜欢梅花吗?梅园的梅花正凌寒而开,白雪趁着红梅,很是漂亮。”
我很喜欢梅花,在书房中作画时也时不时画上几枝,这小头看了几次,却记在心里,真是心细如发。
一想到能看到争霜斗雪的梅花,一下子来了兴致,也顾不了许多,问道:“红梅。”
“是啊,红梅,开得很是旺盛,还没走进梅园便能问道一股清香,好闻极了。”
我很爽快地说道:“好。”
乌珠那小丫头又开始作妖,问道:“可汗要不要一起去赏梅花。”
一顿饭过后,阿保机脸上的神情已经缓和了很多,他侧头问道:“完颜烈,广明殿可以公务?”
完颜烈说道:“不曾有。”
阿保机似乎很满意,看了我一眼。
我穿了一件藕色印花罗衫裙,外面套了一件袖口是白毛的淡粉色小袄,整个人看着暖和而清丽。
来契丹之后,我的吃穿用度很不错,而且时不时阿保机会赏一些衣服和首饰。
静下心来想,阿保机待我还是挺不错的。
从内室出来,阿保机正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白雪皑皑,他背影清冷,竟然给人以落寞之感,我竟然觉得他有些许可怜,有这种想法,我是不是太奇怪了。
我都要看不懂自己了。
听到了身后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阿保机转过身来,他眉目清秀又不失阳刚之气。
一双手递到我面前。
我将手放在他略有些粗糙的手心,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看到阿保机嘴角微微上扬。
只不过还没有等我细看,他已经转过头去,牵着我的手,缓缓走下台阶。
除了小路,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呼出的空气都变成了白眼。吃饭的功夫,雪早已停歇,太阳也拨开云头探了出来,暖暖的阳光衬得白雪更白了。
在白白的雪地之上留下了树木斑驳的影子,沉浸而令人欣喜。
一路上见了不少清扫积雪的宫人,虽然皆垂着头,可是阿保机这样牵着我,我还是很不自在,阿保机倒是旁若无人,依旧牵了我的手,缓缓前行。
高高的墙头上,偶尔有两只灰雀,叽叽喳喳唤个不停,纤细的小腿跳来跳去,很是可爱。
第93章 是我错了(三更)
很快便到了梅园,果然如乌珠所说,还没有进入梅园,便闻到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若不是在这寒冷的冬日,让人都有一种春日降临的感觉。
一进到梅园,入目的是朵朵红梅顶着白雪傲然挺立,偶尔有微风拂过,摇曳了一众树枝,轻巧的树枝便再也盛也不住雪,白雪便从枝头飘悠悠降落,好不漂亮。
“喜欢?”阿保机侧头问我,原来我在赏梅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着我,定是看到我两眼放光。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这么美丽的梅林,雪日寻梅更是前所未有。”
阿保机笑道:“我让人寻了一些插到你的屋子里。”
我抬手轻轻试探着一朵梅花,说道:“还是不要了,我不应该剥夺它们生长的权利。”
阿保机不再说话,而是牵着我,慢慢地赏这些梅花,真是一朵比一朵好看,看得我眼花缭乱,流连忘返。
白雪皑皑,我玩性大气,低身忍着刺寒团了一个圆球,扔向不远处的乌珠,却被乌珠躲了过去。
她很利索地团了一个圆球又向我扔来,此时我还没有团了雪球,正着急忙慌,手中就被塞了一个雪球。
竟然是阿保机。
我想都没想拿起雪球向乌珠扔去。
一来二去,接下来的战况就变成阿保机和我,乌珠和完颜烈,“两军交战”,玩得好不乐哉。
就在欢喜之余,我一个脚滑,眼看着要倒在地上,阿保机伸手捞了我一把,因为动作过急,一个不稳,我们便双双倒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我在他的上方,要巧不巧的是,我的嘴唇正好重重地落在他的唇角。
我们两个都惊呆了,大睁着眼睛看着对方。
我的心咚咚跳得厉害,感觉快从嗓子眼跳出来。抬起头挣扎着起来,却被一只手扣住了脑袋,被某人深深地吻住。
我挣扎了几下,没能成功,便任由他亲个酣畅淋漓。
直到一个绵长的亲吻之后,我虚弱地趴在他的胸膛上,脑袋正抵着他的下巴。周围哪还有乌珠和完颜烈,只剩我们俩,还有树上落雪发出的轻微的“啪啪”声。
因为是脑袋贴在他胸膛的缘故,我能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咚咚”声。
过了一会儿,我挣扎着坐起来。
我知道阿保机正在用热切的眼光看着我,可是我却不敢看他。
我站起身之后,低身拍打腿上面的薄雪,却没想到阿保机竟也低身给我拍雪。
他身上粘的雪最多,可是没收拾自己,却先替我收拾。
我心中一股暖流经过,不知何时,对阿保机的看法,渐渐发生了改变。
进行对眼前这个野蛮的男人生出了怜悯之心。
我想把他拉起来,正赶上他抬头,我的下巴正好撞在他坚硬的头上,疼得我直哆嗦。
阿保机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捧住我的脸,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儿吧?”
我揉着下巴抱怨道:“你起来也不说一声。”
阿保机赔笑道:“是我错了。”
这似情人之间的对话,让我瞬间愣住了。
我脸烫烫,迅速转过身,不待他说话,自顾自说道:“你清理一下身上的雪,我却找他们。”
身后传来阿保机粗犷的笑声,我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转日我来到林氏医馆,同行的人除了跟我一样同为男儿装扮的乌珠、冬儿,还有两个健硕的男人,一看便知他们武功高强。
没办法,这是阿保机让我出来坐诊的条件,就是要带上这二位他派的人。
好吧,只要能出来坐诊赚钱,怎么着都行。
林骞洲亲自迎了出来,看到我身边多了两个人,看了一眼,也没有过问,倒是省去了我编排好的一众说辞。
看诊的病人要么是伤寒,要么是外伤,要么是胃急,对于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我给他们开了药方,并且嘱咐他们用药的注意事项。
这些人有穷苦人民,也有达官贵人,不管怎样,一天下来,倒是累得腰膝酸软。
太阳西斜时,乌珠便催促我快些回去,以免回去太晚,宫门落锁。其实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阿保机把他的令牌给我了,即使落锁了,也没有关系。
但是乌珠一遍遍地催促,我只能离开。
我四处寻找林骞洲的身影,一无所得,不管怎样也应该向他告辞才是。
问了小厮才知道,林骞洲虽然管着林氏医馆很大的产业,自己也会偶尔坐诊。
第94章 商机
因了小厮的指路,我很快便找到了林骞洲。他真的远近闻名啊,很多人都慕名找他看病,所以他的门前围了好些人,我门前的人也不少,但大多应该是冲着我在官府,力排众议,揭穿歹人的企图,还了林骞洲清白的事情的。
拨开众人,终于看到了林骞洲,他正在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诊。周围还围了两个人,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应该是陪着老人看病的。
林骞洲抬眼看我。
我立刻说道:“林大夫,我走了。”
林骞洲立刻站了起来,说道:“等等。”
然后对着他的病人说道:“老人家,您先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走近,只听他说道:“杨大夫,跟我来。”
他径直待我来到账房,掌柜的看他一来,便低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是一张银票,我不懂他们的计量单位,但是从乌珠和冬儿的神情可以看出来,这一定数目不小。
“林大夫,我今天不能收这银票。”
林骞洲眉头紧皱。
“我今天虽然坐了诊,但是珍况怎么样还不得而知,若是我下次来,患者反映良好,您再给我钱也不迟啊。”
林骞洲笑道:“杨兄的医术和为人我岂能不知,你放心收下,先解燃眉之急,你是不是觉得钱不够,你可以告诉我却多少钱,我给你……”
掌柜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生得肥头大耳,听到他的东家说,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林骞洲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说道:“我先支给你,再每月从你诊费里扣。”
上次我骗他说家道中落,急需用钱,他便想通过这个方法支援我,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我推拒道:“不用,林大夫替我收好了,等到下次坐诊再说。”
见我说的很是坚决,林骞洲只好作罢,又一路把我送出去,实在是客气得很。
回去的路上我特意去了趟买卖街,这是什么都有,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正走马观花看着,便看到一个卖绣品的商铺,门边装潢得很是气派,高大的中原建筑,门口两个大石狮子很是霸气,一个狮子蹲坐着吐珠,另外一个狮子也是蹲坐着,目视前方,双目炯炯有神,威武无比。
好久没有看到绣品了,正好去看看。
外面高大辉煌,里面更是气派得不得了。高大屏风,精致的汉式风格,很多红木架子上摆着绣品,绣得有花草、有鸳鸯、有远山近水,实在是漂亮得紧。
但是转了一圈,看到的都是普通的花样和针脚,一直在中原备受女人们认可的蜀绣却没有。
这时有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过来,满脸堆笑,说道:“不知公子看上了哪个花样,可有心仪的绣品?”
我点了点头说道:“很好看。”
那女人不急不缓,笑道:“可是我从公子的神情中明明读出不怎么样。”
这女人可真是慧眼如炬。
我看到周围人不多,便说道:“姑娘可听说过蜀绣?”
那女人眼睛竟然出现了光彩,很快便黯淡了,说道:“蜀绣精美绝伦,寸布寸金,只有宫廷才有,我很小时在长安的宫中秀坊有幸一见,也就是一面而已,再也没见过。”
我说道:“你们这的老板在吗?我有一笔生意想跟他谈。”
那女人眼神奇怪地看着我,说道:“我就是老板。”
我不免将她细细打量,她不过双十年华,却是这么大一个店铺的老板,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行礼道:“失敬失敬。”
那女人倒也不生气,说道:“公子可否到内室一谈。”
“好。”
女人见乌珠和冬儿紧跟其后,有些为难道:“公子……”
我立刻说道:“无妨,这些都是我身边的人,很可靠。”
我若不让乌珠和冬儿跟着,她俩才不愿意呢,一个是奉了阿保机的命令,一个是担心我的安危,与其在厅堂里面拉扯,倒不如带了她们去,也图个清净。
女人只好点了点头。
到了二楼内室,里面装潢精致,并不奢侈,从家具到摆件处处透着小心思,令人赏心悦目。
小厮从外面关了门,室内只剩我们几人,女人说道:“公子刚才说想谈什么生意?”
我问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我们相互交换了姓名,我以“杨沐”自称,而这个女人叫夏梦,是潇湘阁的阁主。
我说道:“我手下有人可以传授编织蜀锦的方法,不知道阁下有没有意向合作?”
第95章 流产
夏梦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飞扬,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需要从契丹所有卖蜀锦的商户抽成。”
夏梦看着我,等着我接着说下去。
“一成。”
夏梦表情缓和,他还以为我会漫天要价,没想到只是要一成。可是对于我来说一成足以,商户这么多,若每户出一成,蜀锦昂贵无比,足以让我富可敌国。
“这个事情还需要等我跟商会的会长商量一下,您能等我信儿吗?”
“好。”
“不知如何联系公子?”
“若是确定下来,便去林氏医馆找林大夫,让他转达。”
夏梦认真地说道:“好。”
在潇湘阁耽搁了一段时间,等到回到宫中已经是破暮十分,刚进到玉芙宫,便有侍女来报,皇后让塔不烟多次传唤我,如今塔不烟正在厅堂等候。
我径直走了进去,果然看到塔不烟正立在厅堂之上,见我进来向我行了个礼,说道:“启禀平妃,皇后让我来请您过去议事。”
就在这时,乌珠的妹妹珍珠端了一碗汤走了进来,说道:“主子,天寒地冻,您喝完这碗汤再走吧?”
我看了珍珠一眼,从她眼神中我读出了想要的东西,遂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跟着塔不烟来到棠梨宫,乌珠非得跟着,冬儿也跟了过来,这两人是多怕我凶多吉少?
不过,看着情形确实是。以前我一味的隐忍,今日定不会了。我可是要在契丹打下一片江山,回到大唐报仇雪恨的。
棠梨宫中虽然气氛压抑,但是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来了。
太后、皇后、各宫妃嫔,皆聚了个齐齐落落。
皇后见太后不吭声,遂开口说道:“平妃,你可知罪?”
我直身而立,问道:“不知臣妾何罪之有?”
皇后似怒极反笑,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欺君罔上,佯装怀孕!”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说道:“可有证据?”
“真是不入棺材不落泪,来人!”
一个丫鬟低眉顺目走了进来,我定睛看去,虽然有些眼生,但是确实是我宫中的人。
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先静观其变。
朵古丽高高在上,说道:“说吧。”
那丫鬟说道:“臣妾在玉芙宫发现了这个。”
只见她拿出一块染着血的信布。
自从阿保机说我怀孕之后,为了落入人口实,我特意配药延迟了信期,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月信,她怎么可能找我染着血的信布?
纯属栽赃嫁祸。
既然朵古丽没有拿到我假怀孕的证据,为什么会这么急切地要诈我?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现在跟阿保机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上次从梅园出来,阿保机是一路抱着我回来的,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定是传得皇宫漫天飞。
所以深爱着阿保机的朵古丽才会如此急切地背水一战。
我冷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信布是我的?你并没有进过我内室服侍过,怎么就一下子找到了信布,我看是你自己放进去的吧?”
那侍女脸色变了变,哭天抢地说道:“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是冤枉的啊!皇后娘娘一定要为我做主。”
“死到临头还嘴硬,还不跪下!”
我轻蔑地看着朵古丽,说道:“我是不是假怀孕,还轮不到你论断吧,我要见可汗。”
朵古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听我这么说愈加想收拾我,她起身缓步走到我跟前,说道:“你不跪是吗?”
她走到我跟前,绕着我走了一圈,将我上下打量,说道:“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怎么跪?”
朵古丽用膝盖抵住我的膝盖,使劲将我压下,我顺势倒下。
那一瞬间立刻感觉到某处有液体不停地涌出。
萧莺莺第一个发现,站起身惊叫道:“血!”
众人向我看到,果然看到我双腿之间鲜红一片,瞬间便染红了地面。
屋中众人皆惊恐的惊恐,震惊的震惊,乱做了一团。
这时候太后怒道:“还不快请太医!快去!”
有侍女慌忙跑了出去,与正急切赶过来的阿保机撞在一处,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磕头求饶。
阿保机那顾得了她,皱眉看着我,快步走了进来。
到了跟前,他蹲在我跟前,看着我惨兮兮的小脸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疼得直冒冷汗,哪有功夫理他,只是捂着肚子。
阿保机转头看向朵古丽,愤怒道:“我问你她到底怎么了?!”
朵古丽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倒是太后说道:“刚才皇后想让平妃跪下,哪曾想,用力过猛,平妃便跌倒在地上,看着情形,恐怕是孩子保不住了!”
朵古丽冷冷地看着太后,说道:“你……”
太后在朵古丽跟前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第96章 看看你脑瓜里装的什么
闻言,阿保机做不可置信状,演技真的值得竖大拇指。
他俯身把我抱起,把我放在不远处的软榻上,说道:“若是平妃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皇后不用当了!”
朵古丽面色惨白,嘴唇颤抖了几下,屋中众人皆大气不敢出,她们很忌惮阿保机。
太医很快便被请了过来,一下子请了三个太医,皆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定是医术高明,侍女也真是有心了。
朵古丽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
太医一个一个为了诊治,最后皆望洋兴叹,摇着头说道:“可汗节哀,平妃的孩子保不住了。”
阿保机狠狠地踹了一脚太医,没把那个太医踹晕过去。太医真是高危职业啊,不过他这个爱踹人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
阿保机说道:“若是保不住本汗的孩子,我让你们全家陪葬!”
为了配合他,我也挤出几滴眼泪,紧紧抓住阿保机的手,哭道:“可汗,您要为我做主啊!”
阿保机用另外一只手拍着我的手,似是安慰我,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和我们的孩子做主。”
他站起身,恶狠狠地看着朵古丽说道:“从今日起,剥夺皇后的封号,幽居棠梨宫,皇后一族皆剥夺封号,贬为牧人!”
此话一出,好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朵古丽重重坐在地上,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匍匐到阿保机的脚下说道:“可汗,臣妾是冤枉的,明明是她自己摔倒的!”
阿保机一下甩开她的胳膊,说道:“恶毒的女人,还有脸说这个,看来是我的惩罚太轻了!”
朵古丽哭道:“可汗,您当真这么狠心吗?我少时便嫁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阿保机冷笑道:“正是你少时便跟了我,所以我才留了你的性命,这是本汗的第一个孩子,却因为你夭折了,你就是死千次百次也难赎其罪!”
朵古丽松开阿保机,跌坐在地上。
阿保机俯身将我抱起,大步向外走去,一屋子的人皆纷纷行礼。
出了棠梨宫,便是宽阔的甬道,旁边是高高的城墙。
阿保机低头看着我说道:“还能坚持吗?”
我感觉小腹钻心的疼,早知道就把药配轻些了,真是疼死我了。
我点了点头。
阿保机不再言语,而是快步向玉芙宫走去。
他咬了咬牙槽,很是生气的样子,我以为他刚才只是演戏,如今看着架势,是真的生气了,却不知道这气从何来?
难道是我打乱了他的计划,过早地暴露假怀孕的事实?!
到了玉芙宫,我被安置在床上,阿保机早已经喝退了众人,包括太医。他将门紧紧关上,转过身来,说道:“药在哪儿呢?”
他这么快就知道我服用了刺激月信的药物?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说道:“药箱里面,有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里面是药。”
阿保机快步走了过去,把柜子打开,柜门撞得“哐哐”响,这是得有多急啊。
阿保机很快取了来了小白瓶,走到床前,问道:“多少?”
“两粒。”
阿保机倒了一下,两个黑色的小药丸便滚到他的手心。
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了过来,放在嘴里,一仰头便咽了进去。
阿保机见状,知道根本没有拿水的必要了,便索性坐在床边。
“真想看看你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我虽然吃了药,但是疼痛并没有缓和,而这个人还要在我耳边碎碎念,实在是不地道啊。
“怎么会傻到作践自己的身体?”
我翻身过去,不服气地说道:“我要是不用这个方法,你以为今天能躲过这一劫?”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想出办法。你跟我去梅园玩,动作幅度不小,若是说受了体寒导致滑胎,也不是不可。”
没想到他竟然都替我谋划好了。
我嘴硬道:“可是无论如何也得过了这关啊。”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已经紧赶慢赶过来,你却早有了主张。”
“……”
“为什么不能依靠我呢?”
这话说得我心“咚咚”直跳,更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于是耍起无赖道:“哎呦,你别说了,我正难受着呢。”
“我说你……”
“哎呦!”
阿保机终于不说话了,没想到他也有吃瘪的一天,真是太有趣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我真的想好好感恩戴德地拜一下佛祖。
第97章 阿保机的谋略
睡到半夜,已经没有痛感了,身体可算舒服了一些,我稍微挪动了一下,旁边的阿保机便醒了过来,探身过来,一只手放在我身上,说道:“怎么,又开始疼了。”
我刚刚疼痛的时候,出了不少汗,如今倒是口干舌燥,口渴难耐。
我嘶哑着嗓子说道:“水。”
阿保机翻身下床,倒了杯温水进来。那水一只是放在火炉上面,再兑了些凉水,此时喝起来正合适。
我连着喝了两杯,阿保机连续到了两次。
到第二次喝完,阿保机问道:“还喝吗?”
他虽长得英俊魁梧,但是因为穿了白色的睡衣,倒是有一种说出的慵懒,充满了烟火味儿。
我们更像是寻常夫妻,我的心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
“不喝。”
说着,我便向下移动了身子,侧身躺下,一只手压在耳朵下,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枕头上。
阿保机放完水杯,看到我这副样子,竟然愣了一下,径直躺倒床上。
我看他也测过身子看我,有些不自在,遂躺平,看着头顶上的床幔细细的纹路。
每每和他对视,最先败下阵的都是我。
“在想什么?”
阿保机总是对我在想什么有着莫大的执拗,经常会问类似的问题。
好吧,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是不是得好好赏我?”
阿保机神色平静,说道:“说下去。”
“我可是帮你摆平了皇后一族啊。”
阿保机饶有兴趣地向我吹了一口风,这也太欲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想摆平皇后一族?”
这还用说,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皇后一族权势滔天,不仅涉及到政界、军事、商业等等,后宫中更是朵古丽一家独大。
卧榻之下岂能容他人鼾睡。况且,若是皇后一族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近来多次听闻朵古丽的父亲兄长公然顶撞阿保机,更是在背后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阿保机岂能容他们。
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当年朵古丽的父兄因为敢于直言被阿保机重用,如今也因为口无遮拦被剥夺封号。
不过这些我自己知道就好,何必跟他说呢,说多了,必定会认为我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
人心隔肚皮,现在他对我有几分喜欢,我怎么样都好,等到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既如此,还是不要给今后惹来祸端。
“猜的。”
阿保机自然是不信的,但是看到我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便不再多言。
过了半晌,才问道:“睡了吗?”
我刚才明明动换了一下,要是还死不承认,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于是说道:“快了。”
“不管我怎么算计别人都不会算计你,你不要害怕。”
不害怕才怪。
“你想要什么封赏?”
我趁机便把编织蜀锦的一应材料说了,虽然有几样东西很是少有,但是阿保机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一点很值得肯定。
“最近这小半个月你不要出门。”
我才不要,转头看他,不悦道:“为什么?”
阿保机耐心地说道:“做戏做足套,你刚滑了胎,自然是要坐小月子的。”
那我岂不是坐不了诊了?还有我的生意,我还想得空去看看娘亲的落脚处……可是这些短时期内都要泡汤了,想想就心痛。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耐心在家里研究蜀锦吧,与人谈判不得拿出样品吗,要不然人家怎么可能相信你呢?
林骞洲那里便让人去传个信儿便是。至于见娘亲和兄长,最近皇后一族必定要反扑,早已经把我恨得咬牙切齿,我别把祸水引导娘亲那里才好。
还是安分守己吧。
我不情愿地说道:“好吧。”
阿保机见我言语晏晏,说道:“你不是想学武艺吗,这些天可以让冬儿教你。我会让人只会你宫中的人,自然没有人敢向外说一个字,外面的人也不敢轻易进来。”
阿保机这人说一不二,既然他这么说了,就这么着吧。
一夜之间倾城覆,第二日,上京的权利中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皇后一族虽然有很多人的求情,没有被贬为牧人,但是被剥夺了封号,很多位高权重的人被撤换下来,能够在任的也是一些虚职罢了。
阿保机再一次把权利集中到自己手中,契丹已经是他一言独大了。
相信昊阳宫再次举办宴会时,那些酋长们也必定会毕恭毕敬,墙头草随风倒,他们若是没有这个本领,也不会忝居高位。
第98章 六娘
朵古丽暂留皇后称号,但是被幽居棠梨宫反思己过,什么时候结束,也没有期限,这真真儿的比凌迟还难受。
但我觉得这还不是最终的结果,阿保机心狠手辣,不可能给自己留下后患,很快便会有别的动作。
宫中的大权再次落入到太后的手中,只不过这次接受权利的除了她,还有几个太妃。
以后宫中算是热闹了,明争暗斗,相互牵制是免不了的了。
我不能出去便乖乖地呆在玉芙宫研究蜀锦。蜀锦所用的除了名贵的丝线之外,还有金线银线,十分奢华美观,每一寸都十分昂贵。我在长安的皇宫中倒是经常见到,那时候,除了研究药材,便是跟着六娘学习刺绣编织。
六娘本是蜀绣局的女官,后来因为刚正不阿的性格得罪了那些贵妇们,被罚到宫中当值。
我和六娘本是各不相干,我在太子宫中侍候,她在浆洗局缝补,成年累月,本是穿针引线的巧手,却因为天寒地冻,生了很多东窗,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那天我在去浆洗局的路上,太子送去换洗的衣服有一个小玉佩落在里面,所以让我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
那天下着漫天的飞雪,有一个人倒在浆洗居的院子里,院中人来人往,却没有管她的死活,现在想来应该是六娘得罪的那个人嘱咐好了,定然不会给六娘好果子吃。
我把她扶起来,拇指掐了一下她的人中,她便醒了过来,但是好像得了很重的病。
我摸了她的脉搏,患了咳疾,已经病入膏肓,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我把她扶到房中。她住的房子家徒四壁,破烂不堪,桌案上却赶紧得紧,上面放着一个箩筐,里面是针线,箩筐的旁边是一方手帕,上面绣着三月桃花,蝴蝶漫飞,好看到极致。
见我喜欢的样子,六娘靠在被子上,喘着大气说道:“你喜欢刺绣?”
我眼中确实是冒了光彩,本以为作画能够让景物活灵活现,没想到刺绣也可以。
“你若喜欢,这个手帕送你了,全当是对你的答谢。”
我自然是不能收的,她如今这个身子能够绣到此处,已经是费了千般的功夫,我怎么能夺其所爱呢。
管事嬷嬷一听是太子的事情,千百个小心,不仅很快找到了玉佩,又看我对六娘这么好,对六娘也另眼相待了。
离开浆洗局,我以为这是跟六娘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我和她的缘分却不止于此。
东宫需要招洒扫的人,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六娘,若是她能来这里,总比浆洗局好太多。
那时候的修浚还是我以为的修浚,我稍微一提,他便答应了。
六娘便离开浆洗局来了东宫。
她的身子已经到了飘摇之秋,自然不能干体力活,我得空便去帮她,时间长了,她竟然将我当女儿看待。
一天,她把我叫到跟前,说要给我看样东西。她从柜子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用破烂灰布做成的包袱。
一层层打开,她那粗糙的的手指,好像在打开厚重的回忆。
包裹打开的那一刻,我都惊呆了,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锦缎,表面光泽,花纹活灵活现,美得好不真实。
六娘开口道:“这就是蜀锦。你想学吗?”
这段时间,六娘已经交了我很多刺绣的知识,而且也会带着我实操实练,我的绣工渐入佳境。
我无比虔诚地点了点头,能够掌握蜀锦的技艺是我的福分。
就这样一得空我便会学习纺织蜀锦,寒来暑往,那年夏天我终于学会纺织蜀锦的时候,六娘却轰然倒下,便再也没有醒来。
回光返照的时候,她眼神迷离,瞳仁飘散,嘴里喃喃道:“爹,我对得起您,刘氏蜀锦终于后继有人了。”
这么长时间相处,我竟然不知道六娘的全名是什么,只知道她叫六娘。这个苦命人如一缕青烟殒没在冰冷的宫墙之内,无人知,无人晓。而残害她的人却至今逍遥法外。哀哉叹哉。
回忆着往事,织布机“嗡嗡”的声音响起,连着声音带着虔诚。若是六娘知道她的技艺在这异域生根发芽,会不会欣慰一些?
当一匹好看的锦缎出现在乌珠和冬儿眼前的时候,她们两个皆发出由衷的叹息,而这只是蜀锦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工序,不过一周的时间错错有余。
只是做出样品,又不是成品,时间富裕。
第99章 倒要看看你有多气人
坐在织布机前久了,很想活动活动筋骨,于是转头看向乌珠,问道:“外面箭靶子立得怎么样了?”
乌珠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主子,早就立好了,可汗一大早便派来了工匠,没一会儿就布置好了。”
我看向冬儿,她依旧是冷着一张脸。
“冬儿,拜托你了。”
冬儿面不改色说道:“就怕你吃不了苦。”
我呵笑了一声,太小瞧人了吧。
院中果然立了两个高高的箭靶子,此外还在院中央建了一个练武的台子,上面还有各路兵器,长枪、弯刀、短剑,虽然我武术刚入门,东西倒是挺齐全。
还真是眼高手低,冬儿教我射箭的姿势。看他们拉弓引箭多简单,没想到却有这许多学问,除了判断距离,还要判断风向,还有周围的事物,当一切都合适时,才能万无一失地射中目标。
摆好姿势,放下,再摆好姿势,放下……
光这射箭的姿势我便练了有半个时辰。
接着便是搭弓,这也是个力气活,我的力气连弓都拉不满,何来射箭。
冬儿最开始是面无表情,到最后也是忍无可忍了,面有愠色,我真的有那么笨吗?我都要怀疑自己了。
就在这种情形中,身后有人说道:“我来教你。”
竟然是阿保机,他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笑话。
他今日穿了棕黄色长衫,上身有一件好看的夹袄,身量修长,笔挺峻拔,说不完的贵气。
他嘴角微扬,眼中含着笑意,缓步向我走来。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气人。”
说着便接接过我手中的弓箭,说道:“我来给你示范一把。”
只见他拉弓搭建,弓弦撑满,瞬间的功夫,一支箭便射了出去,正中靶心,就在我为他的精湛技艺称赞的时候,却听得“咯嘣”一声。
转头看去,被阿保机射中的那个箭靶子因为手里过猛,竟然从杆子处这段,高大的箭靶重重打在地上。
我瞬间觉得是奇耻大辱,瞪了他一样,甩了一下裙子,噔噔上了台阶。
阿保机见状,将弓扔给冬儿,快步跟了进来。
我坐在厅堂兀自饮茶,便看到阿保机走了过来,他竟然给人一种局促的感觉,一定是我的错觉。
阿保机走到我旁边的椅子坐定,看了一下我的脸色笑道:“我回去就把那些匠人们好好修理一番,怎么能做出这么劣质的东西糊弄人呢。看我回去不给他们好看。”
我越想越气,嘟着嘴,皱着眉头说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是我学艺不精。”
阿保机心平气和地说道:“你呀就是下盘不稳,还是得多练扎马步这样的基本功,下盘稳了,再加上手臂的力量,学有所成没有问题。”
我本是一条腿伸直放在另一条腿上,听他这么说,便换了一下姿势,用另外一条腿压着这条腿。
阿保机一改谆谆说教的语气,说道:“你是第一天射箭,你又这么努力,明天一定会大有进益。”
我不确定地看着阿保机,问道:“真的吗?”
阿保机重重点了一下头,说道:“真的。”
我低头搅着自己的手帕,垂头丧气地说道:“那好吧。”
阿保机环视了一周,看到中厅的织布机,站起身,走了过去,细细查看一番,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这是要编织蜀锦?”
我惊讶地看着他。
阿保机狡黠地笑了一下,说道:“怎么,在你眼里我仍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野蛮人?”
我笑道:“这不能。”
阿保机边看边点头,说道:“你可真是多才多艺,处处都能给我惊喜。”
我还没走过去,便被拽入怀中,狠狠在我额头香了一口。
“我可真是捡到一个宝儿啊。”
因为他这一吻,让我很不自在,他似乎也有些动容,气氛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乌珠见已经到了正午,站在门口问道:“可汗要在宫中用饭吗?”
阿保机神色严肃,“嗯”了一声。
他这个人在人前惯会摆出严肃而又吓死人的面孔。
第100章 阿保机(一)
这次跟大唐的战争可以说是惨不忍睹,虽然后来是契丹取得了绝对的胜利,但是契丹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将士们死伤无数,很多人沦为孤儿寡母,契丹急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时候,所以当大唐提出求和的请求的时候,我虽然端着架子,但是最终同意了,但是我提出了一个无礼的要求,就是让唐皇极其宠爱的九公主李芷柔和亲。
本以为唐皇会通过金银珠宝等进行交换,但是那老儿估计是被契丹打怕了,竟然同意了。
早听闻契丹九公主惊为天人,举世无双,美得不可方物。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儿,被吹得出神入化。
我阿保机重来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宫中虽然有不少女人,但是都是为了平衡个中势力纳进宫的,并不是我愿意的。
虽然贵为可汗,有时候也有不得已的事情。
但是我重来没有亲近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为什么那么多人耽于美色,可是无论燕肥环瘦我却丝毫不为所动。
可能我的重心都是在江山社稷、权谋攻略上吧,所以精力占用了,便不会用在其他。
为了平衡个中势力,我仍旧会看似宠幸某些女人,比如说朵古丽和萧莺莺,朵古丽是回鹘贵族,生在商贾豪门之家,在我出征回鹘时,便是那时跟她相识,她带着她的财富和权利非要嫁给我。
这让我很反感,我阿保机想要得到什么不需要靠一个女人。
但是我仍旧娶了,我那时还年轻,还只是一个部落的首领,叔父耶律释鲁非得让我娶她,好吧,一个女人而已放在那里便是,我仍旧可以东征西战,实现我远大的抱负。
当朵古丽在宫中的势力越来越强大的时候,我开始恩宠萧莺莺,她生在契丹权贵之家,在契丹的势力根深蒂固,我宠幸她,便会达到老贵族和新贵族的制衡。
可是她们二人我从来没有宠幸过,这些事情只有我跟她们知道,其中的真相为了自己的荣宠,她们自然不会到处乱说。
所以,我非常有理由相信,即使是那唐朝公主美若天仙,我仍旧可以如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
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桌案上有一个地方洒下了片片阳光,整个房子都显得亮堂堂的。
完颜烈走了进来,行礼说道:“回禀可汗,唐朝使臣已经安置妥当,所带的一应珠宝也已入库。眼下唐朝公主正在面见皇后。”
我继续批改我的公文,契丹最大的草场起了野火,险些烧死人,看来牧民今年的日子不好过,这个事情得好好安排,该安抚的安抚,该慰问的慰问,该安置的安置,一切都得动起来。
脖子有些酸痛,于是抬头对完颜烈说道:“走,去皇后宫中。”
皇后的宫中名为棠梨宫,里面生了很多海棠和梨树,由此得名,若是在花季时,棠梨宫美得不可胜收,远远便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朵古丽跟棠梨宫很不相配,自她入住之后,很多海棠和梨树被砍掉了,随之安置的是冷冰冰的兵器和奢华的器物,就像她的人一样死板而没有温度,很不招人喜欢。
刚走进棠梨宫,便听到里面的话语声,看来这个唐朝公主的待遇并不好,一屋子的人都在欺负她,也着实让人可怜。
可是汉人根本担不起这些可怜,她们一个个印象狡诈,作恶多端,惯会的就是演戏,还一个个小气得很,根本没有那种坦率豪爽。
这种认知都是我在跟汉人打交道的时候总结出来的,所以我对这个唐朝公主根本没有好印象。
所以我很乐意看到她出丑的样子。
她胆子确实小得可怜,萧莺莺的一条青蛇都能把她吓得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理智告诉我不要却管这个女人,可是手臂却不听使唤,搂住了她的腰肢。
她的腰很细,不盈一握,整个小身板儿轻盈单薄,丝毫没有契丹女人的健壮,这是一个柔弱得不能再柔弱的女人,说她是个孩子也不为过。
当我看到她面容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脏漏了半拍,他长着一张好看的鹅蛋脸,白皙光嫩,眉毛弯弯,眼睛圆滚滚像黑葡萄,里面装满了星辰大海。小巧高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张好看的樱桃小嘴,嘴不点儿红,这是一张美得让人窒息的面容。
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小美人儿。
之前觉得传闻中对九公主容貌的评价是名不副实,今日一见果然是倾国倾城,让人过目难忘。
不过我也是一瞬间的闪神,这么多年刀山火海中行过来,谁最先被别人猜中心思,谁就输了。
第101章 所以,你喜欢她
今夜月色正好,阿保机在玉芙宫徜徉了半日,迈着轻盈地步伐来到了广明殿,还有些公务等着他去处理。
完颜烈远远看到可汗今日心情不错,每次可汗从玉芙宫回来大部分是如今这般开心的,偶尔也有生气的时候,可汗的心情似乎全然被玉芙宫那位拿捏着,这样的可汗让完颜烈觉得很陌生。
所以他才会把宫中的情况自作主张告诉了大酋长耶律释鲁,没想到耶律释鲁一听便坐不住了,非要回到宫中。
如果可汗知道是他告的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但是为了大局,他并不后悔,即使可汗要杀了他,他也无怨无悔。
完颜烈远远便迎向阿保机,曲臂行礼道:“大酋长回来了。”
阿保机深深地剜了一眼完颜烈,迈开长腿向广明殿走去。
他走到里面,便看到叔父耶律释鲁背对着门,站在桌案跟前,双手背在身后,虽然已经六十余岁,但是脊背仍旧挺拔,从后面看去好像一个青年人。
这就是他的叔父,为了契丹的兴衰,忍辱负重的叔父。
阿保机虽然贵为可汗,但是仍旧很有尊敬地说道:“叔父。”
耶律释鲁并未转身,说道:“还不跪下。”
阿保机父母早逝,自小是跟着叔父戎马天下,所以叔父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听他这么一说,阿保机单膝跪在地上。
耶律释鲁这才转身,说道:“你可知错?”
阿保机仰视这耶律释鲁,眉头紧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耶律释鲁气得重重地喘息着,踱了一个回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阿保机说道:“说,你是不是爱上一个汉人女子?”
“没有。”
耶律释鲁呵笑了一声,说道:“好一个没有,那好,以后再也不允许你见那个唐朝公主。”
看来他并不知道述律平是假公主的事情,阿保机的心竟然稳了稳。
“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做得这么绝,更何况是她救了你。”
一想到这个事情耶律释鲁就来气,他就是死也不需要一个汉族女人救他。
耶律释鲁眯起眼睛,阿保机这个生气的习惯估计便是受他影响。
“所以,你喜欢她?”
“没有?”
“没有,那为何要亲近她?你要什么女人不行,为什么偏偏是个汉人?”
阿保机知道耶律释鲁对汉人恨之入骨,家族中很多亲人都是被汉人杀死,其中还包括他的妻子,是被汉人抓去,被男人折磨致死,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一个汉人。
“一个女人而已,为什么……”
耶律释鲁将桌案上的茶杯摔在地上,那是他等阿保机的时候,下人们给他上的,还冒着热气。
茶杯落在地上,碎成碎片,有一个碎片弹到阿保机的手上,割了一道深深地口子,鲜血直流,可是阿保机吭都没吭一声,更是没有动一下。
耶律释鲁见状,终究心有不忍,俯身将他扶起来。
阿保机已经高他一头,所以他不得不仰视着他,说道:“阿保机,自古红颜祸水,从小到大我给你讲过多少这样祸国殃民的例子,难道你就忘了吗?你从小修身养性,不耽女色,怎么为了一个唐朝公主便成了这样。”
阿保机说道:“我对她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利用而已。”
耶律释鲁这才放心,说道:“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
……
耶律释鲁继续说道:“希望像你说的那样,你可以有无数女人,但是绝不可以专宠,否则就前功尽弃,毁于蚁穴,为了一个女人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实在是不值得。”
阿保机面色冷静,看不出喜怒,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知道了,叔父。”
耶律释鲁点了点头,说道:“你让下人给你包扎一下。”
阿保机抬手看着自己的伤口,从身上随意扯了一块布,缠了几圈,说道:“无碍。”
“烈儿说你要带兵出征?”
“孩儿正有打算。”
“好,”耶律释鲁说道,“这群野蛮人,看咱们不发威还以为是病猫,是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阿保机说道:“叔父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只是偶尔有点咳嗽,并不大碍。”
“那既如此,孩儿带兵打仗的时候,还请叔父操持朝政。耶律迭剌又有异动,您要多防范。”
“好,耶律迭剌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跟驴一样的倔脾气!”
阿保机眼神闪动了一下,即使是耶律迭剌多次刺杀他,可是在耶律释鲁的眼中仍旧是小打小闹。
叔父果然是老了,对好多事情的判断已经失去了准绳……
第102章 气炸可汗
莹莹灯光下面,杨沐青正在编织蜀锦,织布机的声音吱吱嘎嘎,随着她娴熟的手艺,梭子在织布机上来回滑动,能够做她喜欢的事情,她心里面平静极了。
倒是她身边的小丫鬟,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模样。
冬儿最开始跟杨沐青有一段距离,后来发现杨沐青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讨厌,而且也非常好奇能够让可汗心心念念的女人是什么模样,所以便一同留在屋子里,看杨沐青织布。
她身为一个女人都要为杨沐青倾倒了。杨沐青本就生得倾国倾城,又弱柳扶风,惹人怜爱,眼下看她认真织布的模样,更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原来女人认真起来的模样也很美。
杨沐青感受到身边的低气压,换线的功夫,抬眼看了眼乌珠,抿着嘴笑了,便用纤纤玉手换线,边笑道:“你这小丫头,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杨沐青救了她妹妹一命,又待她跟妹妹极好,所以一心为杨沐青着想,好多事情比杨沐青自己还着急。
乌珠本就是急性子,肚子里藏不住什么事儿,当下听杨沐青这么一问,更憋不住了,说道:“自从您入宫之后,可汗基本上留宿玉芙宫,最近更是夜夜宿在咱们宫里,今天吃完饭就走了,不知道到哪个宫中去了。”
杨沐青十足地想翻个白眼,什么叫“吃完饭就走了”,人家明明呆了很长时间才走的。
冬儿听不得别人说阿保机一句不是,接口道:“可汗不是说了吗,有事情要处理。”
“我看都是男人的借口,男人啊,就是喜新厌旧,没有长性。”
冬儿坐直了身子说道:“你最好仔细着说,小心我告诉可汗。”
乌珠嘟了一下嘴巴,说道:“你才不会,我算是看明白你了,虽然面上凶神恶煞,心底倒是好得很,上次跟主子出去,我还看到你给那些小乞丐碎银子。”
“你……”冬儿无话可说,看向别处,不再理睬她。
杨沐青有一瞬间的闪神,以前她是希望阿保机找别的女人,时间长了,竟然习惯了他的存在,是不是很奇怪。
乌珠继续说道:“主子,要是可汗真的喜新厌旧了怎么办?”
杨沐青嘴角上扬,淡淡的灯光照得她白皙的脸颊闪着光。
“既来之则安之。”
有一个人重重地把门踹开,屋内的三人吓了一跳,冬儿手按在剑上,下一刻就要拔剑而出。
待看清来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阿保机长身立在门口,身后便是星辰大海。
谁能想到阿保机去而复返。
阿保机冰冷地看着杨沐青,杨沐青呢,眼神有些躲闪,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阿保机什么话也没说,甩了一下袖子,气呼呼地走了,走到院中,还不忘狠狠地踹了一下宫门。
织布机的声音吱嘎响起,烛光摇曳,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刮进来,冻得人直哆嗦。
乌珠看着杨沐青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织布,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主子,对不起,都怪奴婢不好。”
冬儿仔细觑着杨沐青的表情,这个女人平静起来能把人气死。
“没事儿,不干你事,偷听墙角非君子所为。”
这个话很快便传到了正在广明殿生闷气的阿保机耳朵里,他起身一下子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书信扫到地上。
吓得来报信的小太监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飘摇无依。
有太监慌忙跑进来收拾东西,阿保机怒道:“都给本汗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小太监跑出去之后,后脊背发凉,下次这种事情还是让别人来吧,要不然性命不保。
这都是第几次了可汗因为平妃发怒了。
以前可汗可不这样啊,自从平妃进宫之后,总能把可汗气得暴跳如雷,这也是个真有本事的人。
广明殿里的太监侍女们皆两百个小心,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可汗生气。虽然可汗从不大开杀戒,可是惹怒了总归是没好果子吃,打板子也是相当难受的。
葳蕤进去侍茶,出来之后只感觉双腿发软,身边的小太监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可汗心情好些了没?”
葳蕤摇了摇头,给了个眼色,说道:“何止心情不好,简直是越来越糟。”
小太监长吁一口气,说道:“可汗这些日子都宿在玉芙宫,今日可能会歇在广明殿了,好在大家伙儿把床铺好了。”
“这不好说,你还记得上次吗?可汗也是这般气呼呼,最后不还是去玉芙宫了吗?”
第103章 可汗又打脸了
小太监挠了挠头,说道:“真想不明白,这后宫中哪位妃子不笑脸相迎,盼望可汗垂幸都望眼欲穿了,可汗偏偏喜欢玉芙宫那位,而那位又不知好歹,这不是折腾着我们下人玩呢吗?”
葳蕤是广明殿的掌事姑姑,三十余岁,做事样样周到,在广明殿很有威信,但是把杨沐青领到别院的也是她。
听到小太监越说越混,皱眉道:“当心你的狗嘴,要是被人听到,是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
小太监赶忙抿着嘴,再不敢多言。
葳蕤转头看向窗户,昏黄的灯光照出来,给外面的青砖路染上了淡淡的黄色。
夜越来越深,弯弯的月亮已经到了中天,广明殿的灯依旧亮着,葳蕤看了眼蹲靠在柱子上的小太监,他正伸手胡乱地抹嘴角的口水。
葳蕤自顾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必定是个不眠夜。好想温暖的床被啊,不用侍夜的感觉可真好。
小太监梦里面也是可汗跟玉芙宫那位和好如初,他又可以按时睡在温暖的床上了,美得差点笑醒。
就在这时,宫门从内打开,阿保机走了出来。
突然出现亮光,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一下子让小太监从地上弹了起来,便看到阿保机大踏步地迈下台阶。
立刻有小太监和宫女们跟上了,看着情形可汗这是将怒火自我消化了,又去找玉芙宫那位了。
乌珠睡得正想,冬儿因为是习武之人,在小太监瞧第二声门的时候,冬儿便听到了,慌忙起身,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守宫门的小太监把门打开了。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阿保机长长的身躯走了进来。天有些黑,看不清阿保机英俊的面颊,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
服侍的小太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院中的太监宫女们只是低头跪在地上,再不敢多声。
冬儿转头看了眼正在打呼噜的乌珠,要是她知道阿保机去而复返,不知道多高兴呢。
阿保机摆了一下手,让随行的宫人留在殿门口,自己独自进到主殿,又亲自从外面把门轻轻关上。
为了这个女人,他都不知道自己食言了多少回,而床榻上的那位却睡得正香。
她睡姿一直很好,今日也是一如既往,气得阿保机暴跳如雷。合着他在广明殿气得心肝俱焚,人家在床榻上睡得忘乎所以,难道这就是爱和被爱的区别吗?
终于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卑微到尘埃。
但是吧,一看到那白白的小小的嫩嫩的脸颊,阿保机心中的怒意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弯弯的眉毛,小巧的鼻子,还有红红的嘟嘟的嘴巴,可爱得让人的心都融化了。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他容许她气他,再有下次,他一定要狠狠地给她惩罚,让她知道激怒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阿保机轻轻地脱了外衫,看了她一眼,坐在床上脱了靴子,摸摸自己的手有些凉,使劲搓了两下,忽然意识到可能会惊醒某人,立刻止住了,掀开一角被子,欠身缓缓躺了下来。
等躺好之后,又将被子轻轻地盖在身上。
这下一切都对了,他又闻到了只属于她的味道,芳香清甜,令人如痴如醉。
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身上。她穿着纱衣,露出了一长段白皙柔嫩的肌肤,香味也更浓了。
阿保机嘴角微微上扬,好看的剑眉也展开了,浑身上下都畅快了。
杨沐青虽然浑身上下不冷不热,但是每每在床第间、睡梦中,总是这样抱着他,好似已经适应了他的存在。
杨沐青小小的可爱的脑袋,在他颈窝拱了拱,终于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地睡去了。
阿保机浑身酥酥麻麻,身上所有的穴道都被打通了一般,酣畅淋漓。
他稍稍转头便亲上了她的额头,真是不省心的小家伙,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二日,杨沐青从睡梦中醒来,便看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抱着阿保机,热血纷纷涌上头,耳根子火辣辣的。
她轻轻地支起胳膊,身子还没有离开床榻几寸,便被一个胳膊搂进怀里,她正好躺在他心脏的位置,能够听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他昨天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关键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竟然毫无所觉。
阿保机粗着嗓子说道:“再睡会儿。”
嘟嘟囔囔的声音,让人脸红心跳,果然绯红爬上了杨沐青光洁的脸颊。
“该起来了。”杨沐青无奈地说道,“可汗还要早朝呢。”
阿保机紧紧抱了她一下,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嵌到自己的身体里。
第104章 疯了,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着迷
杨沐青感觉都没有办法呼吸了,好在他很快便放手了,双臂很悠闲地枕在头下面,抬眼看她着急忙慌地整理敞开的衣襟,一角粉红露在外面,香艳无比,又看到红着小脸不知所措地整理,实在是可爱得紧,真想抱在怀里狠狠亲个够。
不过他没有行动,他想起了叔父的话。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对杨沐青是什么感情,他从来没有爱过一个女人,所以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从来没有这样对待一个女人,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代表着什么。
有一点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小女人已经住到了他的心里,只是他不知道这种欢喜到了何种程度。
自己是不是也会像身边的某些男人那样视女人为衣服,腻了就换掉。
不过他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女人和江山想比,前者太不值一提了。
他甚至认为,自己现在会对杨沐青表现出痴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还没有彻彻底底地得到她,可能完完全全得到她的那一天,他便对杨沐青失去了兴趣。
毕竟男人是一个富有征服欲的存在。
阿保机看着她小小的肉肉的耳朵,还有长长的如瀑布般得黑发,悠悠地说道:“过上几天我会带兵出征。”
杨沐青正在整理衣服的芊芊素手停了一下,指甲盖亮亮的,闪着光泽,很是好看。
“嗯。”
小手便接着整理衣服了,心中还抱怨着,以后要好好地跟乌珠说一说不要再准备这样的衣服了,整理起来很费劲。
阿保机皱起眉头,说道:“只是‘嗯’?”
终于整理好衣服,杨沐青轻轻出了口气说道:“可汗注意安全。”
阿保机显然是误会了她刚才的叹气,以为她是不耐烦,实际上并非如此。
阿保机起身一把拽住杨沐青的手腕,稍一使力,杨沐青便躺倒在床上。
阿保机顺势整个压在她的身上,只不过双腿没有压上去,他虽然在气头上,但是仍旧冷静地替她着想,不能把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妙人儿压坏了。
杨沐青白了脸庞,双手折叠着被压在阿保机的胸脯前面,以防他离自己太近。
阿保机一双好看的秀目打量着杨沐青的表情,皱眉道:“你就这么希望我走?”
杨沐青真想对着天翻一个白眼,她只是“嗯”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可是这个人便一口咬定她的想法。
况且,退一万步讲,阿保机走了之后,恐怕自己的处境会更危险,我怎么可能希望他走呢?
阿保机才不会这样想,这个野蛮人固执起来,可怕到让人发抖。
还没等她否定,阿保机一个吻便落了下来,带着惩罚地气息,不管她怎么躲闪,仍旧被阿保机吻了个实实在在。
杨沐青推拒着,没想到换来的是阿保机更野蛮的行为,他居然……把她的手抓住,向上举到她的头顶,令她无法挣扎。
杨沐青抬腿想踢他,却又被他用腿压住,她只能愤怒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
阿保机终于放开她,便看到杨沐青眼睛红红的看向一边。
就在她没有办法挣扎的时候,她便放弃了抵抗,阿保机随之也放开她,觑着她的表情。
这个小女人轻咬住嘴唇,眼睛红红,明明要哭了,却强忍着不流眼泪,真是倔得又气人又可爱。
阿保机翻身坐起,说道:“对不起。”
他杀伐果断,从来不会对自己的行为道歉,这个女人是第一个让她说出这个词的人。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条路继续走很远很远。
杨沐青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坐起身子,将头发尽数甩到后面,低身将敞开的衣领合上。
“你大可不必这样,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要是想要我就拿去,全当我报答你救命之恩。”
阿保机冷冷地看着杨沐青,起身,踏上鞋连外套都没穿,大踏步往外走。
他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才会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着迷,简直疯魔得太厉害了,也许此次出征,能让他清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