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凶威
便在这心灰意丧之际,只听呼呼几道风声自耳边飞过。
但见半空色彩绚丽,法力迭起,原来那爆灵珠、七煞烟、绛云令等法器一击不中,余势未尽,在空中盘旋一周,又再落下。
那妖兽才自苏醒,正感狂躁,听得几道器物袭来,更不抬头,举臂便横扫挥去。
只听“铛铛”几声,那煞烟、灵珠倒飞而回,云令、法阵一触即溃,白进、计文奇身如断柳,鲜血狂吐。他二人受此一击,三才法阵登时维系不住,输入苏如体内的灵力便即撤回。
其余出手弟子亦是纷纷倒地,一败如水,便连不远处的洛子峰徐子期也是面如金纸,一口热血吐出。
只有那冯良见机极快,稍觉不对,便立时掐动法诀将煞烟收回。他手中狼烟非是实物,传来的反震之力不大,因而并未受伤吐血。但饶是如此,也是如遭重挫,脚下腾腾后退好几步才勉强压下胸间气血激荡。
那妖兽犹觉未够,狂吼一声后望了望身下苏如,便要痛下杀手。
苏如似坠冰窖,便在此时胸口一震,一物自他腰间飘飞而出,却是那门派传送的符阵玉牌。原来那玉牌感到危险,料得他于此招下不能幸免,竟要将其传送出塔,终结此次闯关资格。
见得此物苏如双目赤红。他受了重创,又失了三才法阵的支撑,本就法力不济,此时便该随玉牌传送离开才是。但其大喝一声,单手往怀中一摸,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尚来不及细看,便将盒中之物往口里塞去。
那白进离得他最近,见得此物失声叫道:“离云丹!苏如,你……”他话到此处便戛然而止,这灵丹一共只有三枚,是由老祖留下,与那离云剑成双成对之物,用之即少。但值此关头,既是决意要用,那也无须多言。
他三人均是一般的念头:“一路闯关至此,现下名次未得,便要被传送离开,如何甘心!”
只见苏如将离云丹吞入腹中,一股热流即从他丹田处升起。那离云剑上之灵火非是别的,正是离云老祖炼制这离云丹时所生的丹火。
此刻药入腹中,散入四肢百骸,那离云剑骤得此助,便似回本归源。只听“蓬”的一声,剑身火浪窜起数尺之高,炽烈无比,烧在那兽爪之下,直将其灼得由乌转白,不多时便传来滚滚浓烟。
那妖兽击倒众人本是摧枯拉朽,毫不费力,此刻猝然吃痛,大是吃惊。它兽爪上下甩动,欲将焰火扑熄。哪知这灵火甩动间越发高涨,竟有将其整个吞噬之意。
它见这灵火厉害,鼻子一抖,便往体内吸去,还想如先前般将其纳为己用。哪料得此火再非普通灵火,而乃古远修士所留的一丝丹火,任它如何施用妖法,也无法催动,反是它口鼻间受其所灼,几要抵挡不住。
当下不敢小视,正要撤手,却见下方那小小弟子趁它臂膀甩动之际猛地一拉,将灵剑抽回,更带起了一团血肉。
苏如气喘吁吁,这灵火虽然厉害,毕竟不是炼气期可以驾驭,数息之间他已觉身子亏空,无力再续。趁势将灵剑抽回后,便立时退开几步,一面持剑相向,一面摸出数枚回气灵丸,大口吞下。
那传送玉牌闪得一闪,亦重归平静,飞回他腰间之上。
这般死里逃生,苏如再不敢轻举妄动。想到离云丹已耗用其一,他心中滴血,既惊惧难言,又面若死灰。然而此番作为落在关子昂与蒋欣眼中,却又截然不同。
这守关妖兽凶威赫赫,他二人如何不知。
当初面对獓因之时,几位半步筑基的高阶弟子联手之下犹且节节败退,现下几位炼气中阶的入门弟子便想正面战之,实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有此战果亦属平常。
但那苏如竟能在此妖兽手下全身而退,却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他们不知离云剑特性,见苏如暴起之下竟可伤了此兽,自是暗暗吃惊。
那苏如吃此大亏,自不会将一切坦诚相告,眼见众人如临大敌,纷纷聚作一团,当下拉过白进二人,亦是跨步后退。
反是那妖兽受离云灵火灼烧过后,面上露出凝重之色。它不再追击,忽地双手拍臂,将余火扑熄,随后妖躯抖动,大片筋肉虬结,只见一阵妖力闪动,那臂上伤势竟而渐渐复原。
它扭头复向众人看去,目间杀意又起,便连云塔之上亦再度传来大片妖鸣。
当先的几位弟子受它一望,腿如筛糠,不住抖动,蓦然失去了抵抗之意。那妖兽却是不管,合身一扑,已如乌云压下。
这一击蓄势待发,又是伤后报复,看着便知凶蛮异常,众人哪里敢接,顿作鸟兽状飞散,一时场面大乱。
便在这妖影晃动,苏如、白进、计文奇三人再不敢抵挡之际,只听轰隆一响,侧方却有一道掌力逼近。
……
那妖兽受苏如所伤,眼下所寻自也是他。
苏如却是脚下一退,便往后方躲去。
却听另一人冷冷一笑,吐气开声。他见苏如三人不堪之态,脸上似有嘲意,对着这妖物便是一掌,金钟再度罩落。
竟是许长冷从旁挺出,接过了此招。
那苏如脸上阴冷,当下更是退得飞快,任许长冷上前单打独斗。
他知许长冷方才用掌劲震碎了妖石,正是得意之际。如今故技重施,欲要直撄其锋,这样轻敌,下场可想而知。
只见得那妖兽全力扑击之下,对这金钟浑似不觉,待得罩影落在面门之上,方始怒目回望。它甩臂向旁重重一挥,“哐当”一响,那法罩应声而碎。
许长冷面上潮红,由空中跌落,好险定住身子,却也一个趔趄,狼狈不已。
此幕只看得苏如大感快意,又见那妖物受方才一击吸引,转身寻许长冷而去,更是心下大松。当即架起三才法阵,与白进、计文奇二人互输灵力,炼化口内丹药。法力运转之下体内伤势大见好转,他三人在法阵之内,不仅攻防互为一体,便连疗伤恢复,比起旁人亦是数倍胜之。
数息一过,苏如脸色渐渐恢复,而许长冷面上却是一片殷红,便似滴血。
眼见这妖兽又再追击而来,许长冷神色一变再变。他见众弟子皆在身后观望,而苏如等人更在远处向其还以冷笑,不由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原不想在此间动用这招,但你这妖物顽劣,当真逼得我无可奈何。”
说了此话,双手合拢,双脚叉开,摆了个从所未见的架势,而眼中亦由起初的惊愕慌乱,突然镇定下来。
“这是……”有弟子看此架势便感熟悉,但是脑中急转,却想不起是何威力惊人的法诀,也看不出此式有何作用。那妖兽扑面而来,许长冷不思闪躲抵抗,反呆在原地是何意思,难道竟是打算就此放弃,又或者仍看不清此妖凶威,还要一意孤行?想到此处便有些着急。
只见那妖兽单臂高举过顶,如重槌一般往许长冷面门砸去。这妖兽身形便有一丈,举臂之下更是耸出眼帘,众弟子心口狂跳,却见那许长冷依然定在原地,忽地口吐真言:“吽!”
这“吽”字一出,蓦地一口黄铜大钟落下,将他身子罩实。这大钟看着便极为厚实,根本不是先前那金钟法罩可比。
果然一槌之下,那大钟颠了几颠,却兀自不破。那妖兽见此,微微一愕,随即拳上加劲,又再锤落。但此时另一道真言响起:“咪!”随着这法言震动,数道金光闪过,那大钟骤然一缩,往许长冷身上聚去。
许长冷浑身金光,层层叠叠,便如披了一件金甲。
这金甲与那妖兽巨臂一撞,竟是平分秋色,尽管仍在破裂,却似永远也摧之不绝。待那兽臂力道用尽,此甲只剩下薄薄一层,却已挡住了这轰雷般的一击。
许长冷身在原地半点不退,他看这妖兽力竭,双手一振,忽成平推之式,向前拍去。口中再吐真言:“叭!”
随着他这一推,一道黄铜虚影在其身后显现,这虚影面目庄严,缓缓升起,居然与那妖兽一般高低。而观其手势动作却又与许长冷别无二致,看样子,正中妖兽胸口。
便在此时,一人脑中灵光闪过,忍不住破口而出:“这是……这是七相拳!这是长冷师兄的七相拳!许长冷已练成了七相拳,其一正是金甲相,其二……乃是巨灵相!”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七相拳
“七相拳?”
众人大吃一惊,出口便问:“许长冷已炼成了七相拳?”话语中难掩震惊。
更有不少弟子忙自回头:“这七相拳是何物,金甲相、巨灵相又是何物?他那背后虚影形相之间十分威武,竟与那妖兽平齐,难道便是巨灵?”
“不错,正是巨灵之相!他这一招拳式打出了一丈铜影,便应是那巨灵之相!”
听得此言,众人凝目再往那虚影看去,果见得铜相怒目,魁梧奇伟。其双掌平推之间与朱厌妖臂比来,竟是一般粗细,毫不逊色。较之许长冷本人雄壮了何止五倍,说是巨灵之相,并不为过。
那许长冷大喝一声:“叭!”那巨灵也是口吐法言,怒喝开声:“叭!”
只见这一式击出,立时按在了妖兽胸腹之间。那妖兽回挡不及,胸间喀啦啦响了两声,向下凹去,竟多了两道掌印。它“蹬”的一步往后退开,想要立住,却在原地晃了几晃,不得已又再退了一步,方才化解了这股掌力。
众人见得此幕,纷纷愣住,看往许长冷的目光即刻不同。那妖兽毁法器、压众人、伤苏如之举历历在目,转眼之间却被许长冷单枪匹马挡下,瞧其形势,更像占了上风。如此情形如何不叫他们惊呼连连:“这便是前三席的实力么,我等相差竟有如许之大?”
未等他们喟叹完毕,却见那妖兽受了这一掌,竟是目透精光,兴奋之色大作,单臂高举便向许长冷再度砸来。
许长冷面色淡漠,他金甲、巨灵之相未退,口中也是嗡然作声,看着那妖兽冷冷的道:“将我七相拳逼了出来,你这妖物已极厉害,此刻还不思退,当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么!”说着身形直上,又是一拳迎去。
他本人、铜相皆是向前击出,那铜相高大,越发凝厚,“嘭”的与那妖兽撞在一起,竟是实打实对碰了一下。
许长冷身子一晃,向后退了一步,而那妖兽却是腾腾倒退两下。
那妖兽咬牙切齿,狂性大发。趁铜相招式未变,三步并作两步回扑而至,兽臂砸在其双膊之上,直把许长冷轰得三步连退。
它一招得利,见此人不以为意,还要冲前,面上神色骤变残忍。这一次举起双臂,合拢之下往其头颈直落而去。
……
苏如站在原地脸上铁青,他牙石紧咬,初时只道是那许长冷使了什么大耗心血的秘法强行提升,方始占得上风。心想这乃短浅之计,不可长久。但看到那妖兽拔身上前,与许长冷再拼一掌,双方各自一晃,竟是旗鼓相当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待看得那妖兽三度击来,而许长冷除了容色更紧之外,表情神态与平日里差相仿佛,根本不像动用了秘法,他心中如遭毒噬,只是想到:“苏如啊,苏如,难为你总以候选第一自居,原来一步之间便是天堑,真实情况与前三席位竟隔着如许之远!”
他这般想来显是泄了心气,但在场之人除了他外便连蒋欣与关子昂,这两位亲眼见过其它守关妖兽凶威的弟子,此刻看向许长冷也是面色复杂,暗自心惊。这一人一妖打得有来有回,有模有样,竟像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见那妖兽双臂合拢以猛力砸来,他们正觉许长冷再也抵挡不住时,却见那许长冷开声大喝,“吽”、“叭”二字真言齐发。嗡鸣之间,那铜相顿时身披金甲,不顾此妖当头袭来的一拳,反双掌大开,也往它头顶击去。
这一记对撞呼呼风响,显是力道充沛,不可阻止。
白进站在苏如身后见得此幕顿感眼角抽动,不可思议。那妖兽一击之下劲力浑重,他是亲有体验,千斤之力尚且不足形容,真丈量起来恐怕翻番也不止。现下其双手合拢,便又是两倍以之。
他只道世上再无人可挡如此巨力,但许长冷却在他眼前以劲力对拼不落下风,他诧异之下喉头一甜,伤势压制不住,便学苏如一口鲜血吐出。
只见这一击之下,巨灵身上金甲连破,却犹自不退。那铜相受了此砸,已由实转虚,显是被劲力所压,连形相维持也十分困难,若是这一股巨力落在许长冷本体之上,只怕不堪设想。但就在那兽臂落下之际,只听“轰”的一声,巨灵卯足劲的双掌也击在了这妖兽头颅之上。
“嘣!”那妖兽浑身一定,目中迷蒙,向后倒去。而许长冷脸色一红,盯住那已送到他头顶数尺之内的兽臂,缓缓退了五步,这才一口淤血吐出,大口喘息起来。
“以区区炼气六层的修为,竟将金门之上守关妖兽独力打倒了?”众人心中震撼已是无以言表。便连平日里素来沉默寡言的徐子期,瞧着许长冷,脸上神色也是惊讶叹服,终是认了他这前三之位。
不少弟子张嘴结舌,哑口无言,但眉间一直难掩惊色的蒋欣在看到那妖兽倒地之后,反是轻轻一笑,露出一抹讥容。她灵力提振,由腰间取出法器来。
……
“师兄,这是七相拳么?”
“金刚凡心,化作七相,这七相拳由金刚所化,由来便有七相。他这一招拳式打出了一丈铜影,便应是那巨灵之相。”
眼见妖兽倒地,一直观战并不说话的方苦染开声问道。与众弟子连声惊叹不同,站在他身后的庞因、宋开阳、魏南辛等人却殊无表情,而那曾被獓因击倒的慕少白更是面带冷笑,斜眼看着站在阁台之上的许长冷。
说来奇怪,那妖兽倒下数息,妖气却始终未散,这时忽见方苦禅一摆禅杖往前踏出一步,说道:“历练到此,已然足够,那朱厌苏醒,接着便该我等上场了。苦染,准备救人,切不可让其逞凶,真的伤了众人。”
……
阁台之上许长冷一招将那守关妖兽打倒,等了许久却不见众人喝采之声。他眉头一皱,面上得色渐化不悦,向宋芷琳所站方位看了一眼,便欲走过去收缴猎物。
恰在此时一阵欢呼声由远处传来:“长冷师兄!长冷师兄好俊的身手!”
“长冷师兄我等来也!”
许长冷听得叫喊,回头凝目四望,寻那声音来源。只见在剑湖之外远远走来一行人,竟有十数人之多,其中属他元阳峰的弟子也不在少数。当先一人身姿轻盈,曲眉丰颊,却是祁紫婵。
她与九华峰的弟子傅立领着路上所遇之人,疗伤恢复过后,也赶到了此处,刚好见到许长冷大发神威,除妖降魔的过程。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保命玉牒
这一行人路上险阻重重,每遇妖兽,斗得极是辛苦。终于行近剑湖,已是颇为兴奋,再见到自家元阳峰之人大显身手,更是激动异常。
那祁紫婵越过众人,拾阶而上,来到许长冷身边开口便道:“长冷师兄,传送阵上别过之后,我等一直追赶师兄步伐,现下终归赶来啦。”
她福了福身,又露出倦容,幽幽的道:“没有长冷师兄在旁照应,我等闯关步履维艰,一路上既遇毕方,又见重明。峰上弟子人人皆伤,来到这里已是倾尽了全力,唉。”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神色颇见楚楚。
尔后不等许长冷说话,她自袖间掏出一物,又展颜笑道,“还好不负所望,替师兄寻来了无忧仙果,且峰上一干弟子并无一人被逐出塔。”
说着一伸手臂,递上一枚黄澄澄的果实。
许长冷见到此物,脸上一喜,此物正是无忧果,对其修炼法体大有帮助。又见祁紫婵手臂之上带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刮痕,顿生怜惜之意,掏出一枚灵丹递与她:“这是峰上的雪参丹,除可疗伤祛痕之外,还有炼气洗髓、提升修为之效,紫婵你这便炼化了吧。”
祁紫婵接过此丹,脸上愁苦神色一扫而空,转身便向后方弟子扬了扬手,显是大为得意。忽又“啊哟”一声,似是这才看见宋芷琳等站在一旁。她收了灵丹,目中射出几分轻蔑之色,嘴角动了一动,却并不说话。
那些元阳峰的弟子见祁紫婵得授灵丹,也是疾步行来,纷纷呼道:“长冷师兄,我等也来了!”“长冷师兄,我等一路上也有出力,你可不得厚此薄彼。”六男五女数位弟子将许长冷围在中间,顿时水泄不通。
倒是九华峰的真传弟子傅立摇了摇头,左右环视一周,见本峰师兄文柏并不在此,便来到那些半步筑基的外门弟子之前,见面施礼。
他见众门派骄子神色凝重,丝毫不以妖兽既除为喜,不敢过多叨扰,便只略一拱手,也赶到阁台之上。
如此闹闹嚷嚷,其中一位元阳峰的弟子看向地上妖兽,出声问道:“这便是守关妖兽么,我看也极是平常,听着凶名在外,还不是被长冷师兄一招制住。长冷师兄,不若便由我等代劳,将尸身清拣了吧。”
说着踏上一步,向那妖兽摸去。忽听一声大喝传来:“勿要轻举妄动!”
此人闻言一愕,见喝止之人是素来沉静寡言的杨安。他与杨安一向不睦,这会儿也当其是眼红,忍不住开口回斥:“杨安,凭你也敢在此做声?长冷师兄的猎物,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话未说完,却见杨安法力释出,一面黑色令牌疾飞而来,竟挡在他身前,隔绝了前方道路。他心中大恼,抬手便打出三枚毒蒺藜,向那令牌钉去,正出手间忽感浑身一冷,一股冰寒的妖气自令后扑面而来。
这妖气如渊如瀑,他受此一冲,牙关打震,随即浑身僵硬,不能动弹。他不胜骇异,忽见那挡在他身前的令牌“嘭”的一声四分五裂,当场碎开。
便在这漫天妖雾屯集之下,一道重若山峦的黑影缓缓立起。其气息狂暴,浑身毛发倒竖,一双凶狠妖异的眸子红光闪动,似要择人而噬,而更夺目的是那一枚断角。
这断角起先只有半截,但此刻却是完好无损,如尖刺一般朝天而立,散发黝黑寒芒。随着这断角恢复,那妖物目中神色也像活了一般,此前还是一只巨妖,现下已成白门朱厌。它看向面前之人,神色乖戾之极。
“岂难道说,这朱厌此时方才觉醒?先前只是打闹玩耍?”那元阳弟子眼见此幕,吓得呆了,仿佛溺水之人,浑然透不过气。想起方才一幕,若不是有令牌挡在身前,缓了这么一缓,后果不堪设想。
若其生受了此击,只怕那传送令牌尚来不及相救,他人便要身死道消。这般想来,脸上一片惨白。
他身后祁紫婵等人何曾见过这般景象,骇然之下,也是立向后退,所躲方位自是许长冷身旁。
那妖兽正要出手,但旁边“哼”的一声传来,立时惹它注意。原来竟是那先前与他对掌之人缓缓站出,此人面带傲色,上下扫视于它。
许长冷看着此兽,冷冷地道:“冥顽不灵。”说着脚下一立,一道巨灵躯相撑杆而起,竟似又大了几分,将身后元阳弟子遮得严严实实。单从此幕来看,这些弟子倒是安然无恙,那祁紫婵心头大定,面上也重露戏谑之色,轻松打量过去。
只见这妖兽咧嘴一笑,提拳便向许长冷打来。此妖不愧为金门守关妖兽,那妖气刺过,仿佛有无穷利剑穿胸而来,叫人难受之极,修为稍有不济者,别说对抗,便连站定也难以做到。
许长冷只觉妖风扑面,手臂如被万剑撕绞,疼痛之极。这还未碰触,便感承受不住,不由心头狂惊,霎时便生出了不可抵挡之意。但值此关口,如何能退,咬牙之下浑身灵力提起,灌注入这七相拳中。
他心中存了侥幸的念头,只盼硬抗了此击再说。但这次一股轰雷般的炸鸣在他身周响起,许长冷只觉时间忽地延长了数倍。他眼睁睁看着巨灵之相在那一拳之下逐寸逐寸崩溃,他受那拳风扑面,双臂一曲,便如蚍蜉撼树,竟是不能阻挡半点。
他思维呆滞,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见身上两道光芒亮起,一道是师尊授予的保命玉牒,一道却是传送令牌的微光。
终是那保命玉牒先行生效,挡住了这要命一击。但许长冷人却如炮弹一般飞射出去,落在那朱厌蜕下的妖石当中,轰隆一响,泥石合尘,淹没其中。
众人目撑欲裂,早已吓得面无人色,那白进感受最深,喃喃地道:“万斤巨力,万斤巨力!”他思来想去,此前那妖兽两臂合拢,三、四千斤的力道许长冷犹能接下,而要叫他身如败絮直飞出去,那恐怕只能是万斤巨力加身了。
苏如听了此言,脸上惨淡失色,甚而无暇嘲笑许长冷。外人或许感受不深,但他们这些上清弟子听了,心中便全然是另一番滋味。众人皆知,所谓万斤巨力,不以这朱夏界的度量,而用地球上的话来说,那就是五吨。
五吨!
许长冷受了那妖物一拳,好比是受了一辆货车之力。
区区一拳便是五吨,且那妖物妖气充盈,妖法诡异,还有多少余力未使?如此想来,他们神色之间已全无斗志,只是呐呐地道:“这等妖兽……这等妖兽,还有谁人可制!”
却见那朱厌转过身来轻飘飘地看了许长冷一眼,便即毫不留恋,向其他站在身前的元阳弟子望去。那祁紫婵身子冰寒,目光凝固,十数余人若泥偶呆立当场,竟连逃跑之心也生之不出。
那朱厌嘴角一咧,又是一笑,正要上前肆虐,却在这间当忽有一张罗烟网落下,将这些弟子尽数罩了入内。
……
杨安法器被毁,身子向后便倒。宋芷琳、叶平蓝虽也极是骇然,但见机极快,立时各伸一只手抵住杨安后背,倾三人之力方才挡住这一击。杨安定住身子,哗的一呕,吐出一大口鲜血。便连宋芷琳、叶平蓝二人也是气血激荡,险些受伤。
杨安面如金纸,缓缓言道:“多谢芷琳、平蓝,此人算是我旧识,不能不救。”叶平蓝面色也极沉重:“杨安无须多言,此刻身在场中,难道不是旧识,就不救了么?”
宋芷琳点了点头:“不错,到底是同门之人。且我等拿了这剑阁令牌,便不可任这朱厌伤及普通弟子。”
三人同心一意,既是出手,便不再观望。见前方弟子众多,便将定风珠、罗烟罩、分岩令取出,向这妖物看去。
却见许长冷一击之下溃若涂地,生死不知,他们惊骇之余,却首先见到那些普通弟子,当下不容犹豫,出手相救。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手
叶平蓝伸手一招,一面罗烟网罩落下,向那些弟子身上盖去。
她这罗烟罩身负五彩霞光,伤敌或有不足,但要论捉拿摄物,移形换影,上清门中一干弟子无人能出其右。
只见这一盖之下,那受救之人如披一层透明罗纱,竟地凭空消失不见。众人啧啧称奇,由许长冷被击溃之事中压下惊来,看向叶平蓝目中露出希冀之色。在他等眼中,可让这些弟子恍惚之间便失去踪影,如虚空挪移一般,这等神妙,或可与妖一战。
他们不知那些弟子其实人人尚在原地,只不过被罗烟罩住,那罗烟又幻化出四周景色,便如在朱厌面前空缺了一般。
不说四周众人,便连那朱厌乍见此幕也是一愣,显觉大是奇怪。它连连跺足,忍不住上前查看,看了几番却始终不得其解,脸上不由又露戾色。
叶平蓝见此大急,额间细汗不断渗出。若是那朱厌不管不顾,只是往前一砸,那便大事不好。
却在这时,宋芷琳口诀诵读完成,她双手一凝,定风珠飘飞而出,从中缓缓释出一滴青色玉露,正是千风露。这千风露蕴养良久,此刻稍一变化,一道狭长锋利更胜平常数倍的风刃便沛然而生,倏忽间向那朱厌斩去。
那朱厌正自急躁,闻得风声袭来,头也不回便是一臂甩出。它这一臂,先后重创过苏如、许长冷,更是曾将七、八枚法器打落,但此刻“嘣”的一声,击在这以玉露凝成的风刃之上,竟自击它不落。反是受这碧刃一斩,深入皮毛。
它见此又是一愕,目光即由罗烟罩所在之处转移过来。盯着这风刃看了半晌,忽地双手一合,将那风刃牢牢拍在掌心。这一夹力道浑厚,想来便是法器也该压成碎泥,对付区区一道风刃更是不在话下。
但它掌心之处,那风刃碎是碎了,却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渐渐越化越多,便似蜂鸣一般自它掌间飞出。百道、千道利刃如月牙弯曲,扭扭旋旋,不可胜数。忽向其目间斩去。
饶是这朱厌皮糙肉厚,被如此众多利刃刺眼,一时也是手忙脚乱,忙仰头相避。它上身本就极壮,平常站立之时须得向前半倾方能保持平衡,现下仓猝后仰,多少有些头重脚轻,立足不定。
便趁此际,杨安将手中黑色岩令一字铺开,待口中法诀诵读完毕,合身便向那朱厌足下撞去。
他这一撞,唤作“五方天罡撞”,手中令牌原有五枚,所施的亦是苦练良久的绝技。本是在此次小比中作争夺名次之用,但此刻五枚令牌已碎其一,“五方”换成了“四方”,又用在这朱厌身上,威力却也不减。
只见口诀念动之下,那岩令渐涨渐大,滴溜溜分向东南西北四处方位飞去。而杨安右肩之上灵力外放而出,化作罡芒,那令牌如影随形,在他一撞之下,铁盾附身,轰然钉在这朱厌右足之上。
这一击力道十足,砰砰作响,瞧着声势并不比许长冷稍弱。那朱厌受这一撞,虽是不倒,但也往后退了一步,这时杨安身形转折之下,已奔至另一方位。
第二道令牌自西面而来,随他“哐”的一声撞在那朱厌足下。如此两撞一过,便已有两道峰岩拦在了此妖前方道路之上。
而此际那天罡四撞仍是未完,西方之后又换南北,杨安数息之内穿梭四次,直将四面令牌尽数钉在那朱厌足下,方始停下。
叶平蓝见此松一口气,腾出手来再次念动咒诀,霎时间控梦术便已成形,竟欲以梦灵引来控制此妖。
这四面令牌便如铁牢一般将那朱厌锁死,让她可放心施为。说此令不弱于许长冷怕还是轻了,毕竟那巨灵之相只有一拳,而这天罡撞却有四重。一重一重不绝于耳,四重之后天罡劲彻底爆发,若是寻常妖物受了,只怕早已筋断骨折。
但受了如此连番轰击,那朱厌兀自未倒,甚至以手蔽眼,将千风刃大多挡在其外。
宋芷琳见此目间一凝,忽地取出一面金灿灿的长弓来。她指间搭在弓弦之上,朝那定风珠一点,又是一滴千风露释出,落在那长弓处,这次却化作了一枚青色长箭。
这箭是千风箭,而弓是金阳弓,是她自青元拍卖会上所购,欲送出的那面长弓。
这面长弓以射程长远着称,“金阳”二字取的是上古之人射烈阳除灾害的典故。意即一箭之下,便是太阳之远,也射落了。
只见这一拉弓弦之下,千股光芒自那弓上绽放。这光芒又快又疾,一时急速扩张,一时又剧烈回缩,当真似金阳跳动,无数光祝落下,纷纷扬扬尽数洒在青箭之上。
这一箭吸饱了灵力,耀目得如同一团光火,看着便威力惊人。那朱厌斜眼望来,目中也露出一分奇异之色。
它拔腿欲动,但却被四面岩令牢牢锁住,竟自动弹不得。加之不知从何时开始,脑中忽感昏昏沉沉,便欲晕睡过去一般,更是让其费解。
它位阶颇高,妖气厉害,这足下之物尚不足为虑,关键是这梦灵之术乃它从所未闻。当下不免吃惊,连连摇头,同时大手扑扇,想从中挣脱。
叶平蓝受它一扇,险些跌倒。这股力道便不是直冲她而来,但也感气血翻涌,法术不稳。杨安见她不支,大吓一跳,立时手结玄印不断加固那足下岩令,短短数息间已汗流浃背。
待叶平蓝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正要加紧术法施为,却感手臂沉重,抬之不起,便连催几遍法力也是无用。她心中着恼,只恨自己修为不足,此刻既要以罗烟罩遮掩众人身形,又要以梦灵术袭向朱厌,实大感吃力,否则若有余裕唤出梦灵蝶来,何愁制敌不成。
正自发愁,忽见蒋欣站在一旁神情淡漠、好整以暇,便即大声喊道:“蒋欣,这祁紫婵身后便是你两仪峰的弟子,你还要看戏到几时!快以姹女之术助我一臂之力。”
那蒋欣闻言“哼”了一声,有心要回嘴几句,但向她三人看了一眼,又向后方弟子望了一阵,终是并无推脱,她一摆衣袖,转身向众女弟子叱道:“结阵!”
随即脚踏法阵,一面施动仙灵幻术,一面自腰间取下玉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这一吹之下,果然大是不同。只听靡靡之音四周荡起,如符文飘飞,一枚枚飘入那朱厌耳中。
她这笛声曾迷惑过獓因,此刻用在朱厌身上,也是分毫不爽。便见这姹女仙灵之法大显神威,乍响之际便让那朱厌双目瞪直,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物事,随后面色熏醉,竟似神飞天外一般。
那蒋欣见此,更是加大了法力施出。如此那姹女仙灵之法入右耳,而叶平蓝梦灵之术入左耳,这朱厌两面受击之下,目光越来越是迷茫,渐渐不再挣扎。
便在此时,那金阳弓上利箭便如匹练一般横空向那朱厌目间射去。
这匹练青光烁烁,光芒耀眼,本来以千风露凝成的风刃便不是普通风刃可比,现下以金阳弓射出,便又是威力倍增,势头大是一往无前。
众人心驰之下正要叫好,却见那朱厌在似睡非睡之间单手一横,犹似本能一般挡在了头颅之侧,放在了目间之前。
以那朱厌臂膀之粗壮,即便这一箭深入骨髓,却也伤它双目不得。
众人大感可惜,这朱厌纵是臂上受伤,但它兽臂顷刻之间复原如初的本领,他们并非未曾见过。看来这一箭威力虽然惊人,却也只能无功而返。
但就在那利箭及手的瞬间,这青虹匹练却忽地一隐,竟是贯过那兽臂,直往其眼珠而去,这千风露竟还有二次凝结之妙用!
只见其轻轻一刺,便已落入了朱厌眉心之间,往前一斩,已将那头颅切成了两段。
众人大惊之下,张嘴无言。那苏如心灰若死,只是暗道:“罢了罢了,原来不止许长冷,便连宋芷琳等人亦超出我远甚。”
他心中自问:“若是小比之时,这一发利箭不是对准妖兽,而是加于我身,我能抵挡么?”
越是细想,越是汗流滚滚。他的离云剑诀日日修习,又得峰主亲自指点,峰上众师兄弟看了,都说已得火候,比之门派正宗,每代只传一人的《上清剑诀》亦不见弱了。但现在看来,实是井中观天。
那朱厌受了这么一击,理应便倒,但便在此时,却见那朱厌嘴角一咧,竟是露出一个狷狂之极的笑容来。
它眼珠转动,目中大是清明,何曾有过半点迷茫之色。而其大嘴伸张,口齿间噙住的不是那青色匹练,又是何物?原来那看似一刀两断的假象,只是这朱厌张嘴大咬,头颅分开两半之错觉。它咧嘴看向众人,神情冷酷,仿佛先前一切皆是戏弄。
只见它口中一合,单足一踏,一股反震之力轰然袭来。
杨安张嘴便吐,鲜血喷涌而出,那分岩令阻挡不住一丝半点。接着叶平蓝、蒋欣二人也是哇的一声,呕出鲜血。而宋芷琳射出的风刃受它张嘴一咬,也是碎成百道,密密麻麻,反射而来。
她身周弟子众多,不敢闪避,只能以定风珠收取硬接。这风刃发时容易收时难,待最后一道接过之后,她面色大红,也是一口鲜血吐出。
而那朱厌双手一撕,已将罗烟罩打散,五指如钩直直便向祁紫婵等人身上落去。
“当!”
眼见惨剧便在跟前,这时一道“当”的钟声响起,宏亮浩大,长鸣不绝!却是一轮金色钟罩横亘而来,挡在了此击之下。
那祁紫婵喜极而呼:“长冷师兄?”
她唤得急切,不过这叫声之下却得不到半分回应。只见一位身穿普陀山服饰之人立于她身前,双手之间一道普普通通的金钟罩释出,便挡住了此妖,原来竟是方苦染来到了众人面前。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半步参战
许长冷金钟罩分为三重,每一重众人皆自见过,俱是声势浩大,到了最后一次以七相拳打出金甲相,更是威猛无比。
可不论哪重,均被朱厌轻松击碎。
众人骇然之至,均感在劫难逃,然而忽有一物横贯而来,只是普普通通一道黄铜罩影便挡住了此妖蓄势代发的一击。
那祁紫婵只感身周似有一巨物坐落于此,她往后退了一步,便如靠在一座黄山之上。霎时之间只觉安定无比,待回过头去发现这黄山竟是一名人影时,只感不可思议。她心中怦怦乱跳,仿佛只要在这黄山之旁,便不惧那朱厌猖狂。
她忍不住口中呼道:“大和尚……你,你……”
话未说完,便感一道坚厚凝实的灵气往后一拂,将她等数人送到了身后几丈之外,随后“当”的一声,那和尚已与朱厌对撞在一起。
那名被杨安所救的元阳弟子死里逃生,已成惊弓之鸟,又见宋芷琳等人落败,骤感一股灭顶之灾降临。正恐惧间忽见一名和尚奔来,顶在前方,这番又再死里逃生,身上顿时刮下一层冷汗。
宋芷琳、叶平蓝、杨安三人吐血过后,心知大敌恐怖,此战艰难,骤然看到方苦染出手,心中大喜。正要不顾伤势,助其一臂之力,忽感肩上被人轻拍,只听一道和蔼之声传来:“诸位道友辛苦了,上清弟子侠气相承,果见风骨。接下来交由我等,且看我们与这朱厌周旋一番。”
说着迈步而上,只轻轻一推,便有一道澄光涌现,将苏如、蒋欣、冯良等人尽数围住。两仪弟子、元阳弟子、徐子期、傅立、关子昂等皆是如此,便连那倒在石堆中昏迷不醒的许长冷也被关照在内。
这人回过头来,对宋芷琳、叶平蓝、杨安三人睦然一笑,再转过身去之时,脸上已被一层洁光笼罩。其面目庄严,一尊同是威严的法身巨相抬头而起,只听地动山摇,佛号彻响,刹那间千道月光倾泻而来,照在那法身之上。
犹如黑夜生光,那巨相浑身作琉璃之色,便如天兵神将一般伫立在此阁台之上,向下望去,便连那朱厌亦只到它膝下高度。
“哇——”众人乍见此幕齐声高呼,心中震荡之情难抑,便在这阁台之上回响不已。他们还是首次得见这等法相,一时之间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这是,这是何物?”先前受许长冷巨灵之相所惊的弟子忍不住出口便问,蒋欣等人亦是满脸惊容,翘首望去,那祁紫婵更是心口狂跳,气喘不已。
还有苏如脸色青白,手上颤抖。他一直自负甚重,但直至此时方感窥探到了一点这些门派骄子的真实实力。他想到“半步筑基”四字,意丧之下便连离云剑上灵火亦迅速萎靡。
台上众人种种神态不一而足,便连宋芷琳等也是目定口呆,望着那法相久久出神。
却听一把温柔之声在耳边响起:“芷琳、平蓝勿要忧心。此乃宝月光王身,是普陀山的得意法术,有这法相压阵,便不惧凶兽伤人。”
这人说话之间取出玉瓶,手中轻点,一道冰润气息化作雨露在众人身周降下。方才吐血之人吸了此露,骤觉一股生机在心间荡漾,灵气顿时滋长,伤势也即修复,不久便大感好转。更受了此露的好处,便连那朱厌与宝月光王的威压亦感足以承受了。
这施法之人正是尉迟晴。
“尉迟仙子,有劳施救了。”宋芷琳等与尉迟晴一路行来,对其本领自是有所了解。当下也不多言,知道这些其他门派的弟子出手之后,她等安危已不须挂怀。反是难得见到几次半步筑基的弟子伏魔杀敌,接下来好生观悟才是良途。
众人默运灵气,更有十数弟子心中想到:“顷刻之间便使我等伤势复原如初,这等仙术竟比任何灵丹妙药还要管用。这安荷仙子如此受人尊崇,当真……哎,当真须得在受伤之时方能明白。”
还在感慨之间,忽听一阵交击声轰耳袭来,原来那方苦染数息内已与场中朱厌对碰了五次。那方苦染形相威猛、身形魁梧,双方以拳相交,骨节相撞,竟是拳锋对拳锋,毫无花巧,就看谁更力大无穷。
“砰砰砰砰砰!”五声爆竹一般的炸响于空中散开,众人只看得心神摇曳,便有人开口问道:“这和尚好生刚猛,难道竟有人可使凡身肉体与这妖兽竞力不成?”这一问正问到了大家心头之上。却见发问之人并非上清门中弟子,反是一位咒隐门的外来骄子,年纪正轻,容色秀绝,乃是姬天璇。
她问完之后便将目光投往兄长之处。姬天枢目光盯在场中,听舍妹问起,摇了摇头:“非也,苦染修为固是不俗,练的也是普陀山金刚伏魔的法诀,但绝不能在修筑紫府之前,便得以肉身抗衡这等妖兽。天璇你仔细看,他身周是否遍布了一层金色罩气,这是金钟罩御气随形的功夫。苦染这番对拼看似鲁莽,实则乃以金钟罩承受了妖兽过半之力……”
众人一听,心想原来非是人力所致,而是金钟罩的神通,不由暗道这才应该。
却听一声嗤笑在耳边响起,只见御兽门的金泰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他神色轻蔑,开口便驳:“咒隐门到底是以修咒为主,对炼体一无所知,也敢在此大放厥词。什么叫未曾筑基,便不能以肉身抗衡妖兽?你瞧清楚了,普陀山的秃驴三招之内便要拿下此兽……”
这话说得好生放肆,姬天璇忍不住向其怒目而视,但这人话声未落,便见场上局势一变。
只听方苦染大喝一声,双手开合之间竟放出一团夺目金光,向那朱厌按去。未见过此招的弟子神色还不如何显异,那见过之人却是心中大跳,便闻关子昂话声激动,一字一颤道:“这是……这是大摔碑手!”
“大摔碑手?”附近之人正想发问,却听他自顾说了下去:“……那火门的守关妖兽马交,便是倒在了这一招上。”
姬天枢眉头一动,讶然看向场中,只见那方苦染身子前倾,竟在对碰中占得上风。他两手张开,大若蒲扇,张臂便往那朱厌身上抱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一把按在了那朱厌足膝之上。
接着一抬一举,竟将那朱厌整个抱了起来。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瞧得瞠目结舌。那祁紫婵更是念头呆滞,只觉一团巨大的摇撼之情充塞心头,捂口便呼:“他,他在做甚?”
那朱厌与人交战以来,还是首次遇上这等怪事。它惊诧之下竟是忘了反击,只觉足下虚浮,天旋地转,整具妖身竟被人抬了起来,翻转之间便向下掼去。
只听“轰隆”一响,那朱厌巨大的身躯便如大树倾覆般栽倒在地。
方苦染欺身一扑,手脚并用跨骑而上,竟如当初对待那马交妖兽一般,拿住它独角便往外拔。
见此情景,姬天枢目瞪口呆,其余众人也是瞠目而视,沉浸在这普陀山和尚的威势之中。只有那御兽门的金泰一副嗤笑连连的模样,似乎早已料到。而另一位御兽门的弟子东方来却是骤然失去了行踪。
那方苦染挂在朱厌之上,双手金光激荡而出,闪动间便往它独角拔去。一边拔一边游目四顾,寻那东方来的踪迹,显是受先前夺角之事教训,变得谨慎起来。却不知这一拔实犯了那朱厌的大忌。
只听一声低沉压抑之极的咆哮从朱厌喉中“隆隆”发出。它身上毛发无风自动,根根树立,便如疯长一般向前刺出,同时一股森严的妖气喷发,如水潮般席卷向周边一切。
那宝月光王首当其冲,受这妖气一刷,怒目圆睁,如临大敌。而方苦禅手臂之上汗毛竖起,开口便喝:“师弟,小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席卷
方苦染这一拿住妖角往外相拔,那朱厌好不疼痛。它咬牙切齿,妖气便由嘴角间、鼻孔间喷薄而出,扑在方苦染身上,犹如一团妖雾升起也似。
这妖雾甚是厉害,众人虽得宝月光王的庇护,却也骤感呼吸困难,胸腹间倒像有无数钢针透入排出,来回拉锯一般。那修为低微者如两仪、元阳峰的弟子索性捂住口鼻,慢慢蹲将下来,抵挡那火辣般的疼痛。
原以为数息之内,妖气受到压制,便即消散,可那妖雾弥漫之下非但并无稀疏,反而愈发浓郁起来。过不一阵,白进、计文奇等人也不顾体面,弯腰效仿。
然而在那妖雾居中处的方苦染却是毫不在意,他浑身金光大放,死死拿住那妖兽独角,使劲向外拔去。那朱厌利齿巨口就在他手肘之下,凶险之处当真有如虎口拔牙。
这黑角坚硬无比,看着便极是恐怖,可在那方苦染蛮力之力竟硬生生被拔出一寸。那朱厌猛地一颤,似乎沉寂了几息,但紧接着便发出一声宛如火山喷发似的怒吼。
这一吼狠厉异常,声浪震天,方苦染仅受这吼声一冲,便感手脚酸麻,用不上力。他低头望去,但见一股妖邪之极的眸光盯住了他,而师兄急促的呼声亦由后背传来:“师弟,小心!”
方苦染自幼修习,历经多次大战,虽也感眼下这朱厌震怒异常,却临危不惧。他口中念诀,运起余力,凝出一道坚实无比的金钟罩护住面门,回口说道:“师兄无妨,这朱厌破不开我的金刚……”
“刚”字未落,便感心头剧颤。只见一束角刺穿胸而来,那金钟罩只挡得一刹便即破碎,紧接着一股滂沱巨力反扑而至,他只来得及用双手一挡,整个身子便被扫开。
……
这朱厌毛发暴涨,既似火焰又如角刺,一刺之下竟将那金钟罩穿透。方苦染双目一蹬,只觉一枚斗大的拳头当胸袭来。这当口避无可避,他大喝一声,强忍臂上酸麻,使个伏魔势,双拳一送便抵在那朱厌骨节之上。
但听“嘭”的一声,两者又毫无花巧地拼了一记。
那朱厌人立而起,毫发无伤,方苦染却是面上一红,只感力道狂暴,经受不住,身子便向后飞去。
倒覆之间忙以灵气护体,好容易将这股力道向旁一绞,便见那气劲在半空中如爆竹炸散。
声浪之中那朱厌气斗如牛,神情中既是凶狠又是乖戾,忽而只身一扑,已骑在了方苦染胸前。
如同适才方苦染压在它身,拔它独角一般,那朱厌将方苦染坐实,抡起拳头,双臂甩动,左右开弓便往方苦染面门砸去。这一通乱砸好不残忍,转瞬间便打出了十拳、百拳,直欲将方苦染生生砸成碎泥。
方苦染危急之下眼中一片清明,他金钟罩已破,一时使将不出,而要以肉身与这朱厌较力,那是以短攻长,万万不能。但他趴在地上,双臂向旁一抓,已唤来一柄碗口粗细的金色降魔杵,“当当当当”挥舞起来,已挡在那朱厌拳锋之下。
这般以快打快,方苦染本领尽显。他倒在地上,一边以金刚伏魔的手法舞动法杵,一边不断以大摔碑手将那朱厌压在身上的滂沱巨力向旁卸去。
但饶是如此,数十拳一过,那方苦染也大感难支。他防身的金钟罩既破,这朱厌又万斤妖力在手,撑到此时,已极艰涩。
终于一招不敌,那降魔杵上“嘣”的一声竟裂开一道细缝。那朱厌见此凶啸一声,单臂向后拉成满弓,稍一停顿,便疯也似的向下砸去。
这一拳恐怖之极,蓄力之下早已超过万斤,若是砸实了恐怕以方苦染之能也不能幸免,要被一拳轰成肉泥。但那朱厌落拳之际却忽感异样,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一带,它这一拳已滑了开去,落在了方苦染头颅侧方,轰隆一响,阁台震动,溅起无数尘屑。
便趁这一拳落空,方苦染大喝一声,伸手猛地一拍,已将那朱厌推开。他撑地而起,立时向旁躲去。一边后跃几步,一边缓缓说道:“多谢仙子出手相救,是苦染大意了。”
“苦染道友无须客气,这朱厌厉害得紧,咱们同心协力,一同诛除此兽。”却听一把温婉之声传来,原来是尉迟晴忽地出手,于最后时刻以“水元坠”搬空了这朱厌一击。
那朱厌一击不成,却不恼怒,只是昂然看向方苦染。它面带睥睨之色,跨上一步正要追击,但这时一道琉璃如月光似的巨臂却忽地压下。
这一掌皎洁如月,晶莹剔透,却给人一种充满力量之感,竟是宝月光王也忍不住出手迎敌了。
这宝月光王一出手,众人便大喝一声彩。叶平蓝也开口说道:“杨安,你看同是炼体,这苦染和尚可比你跟许长冷厉害多了。可惜这朱厌太过凶蛮,竟似无人可挡,这守关妖兽当真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强啊。”
杨安听了此言后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怎么能跟这半步筑基的弟子相比,不说两位方兄,那安荷仙子看起来娇滴滴的,不也是轻轻一带便接下了这朱厌一击?唉,若是玥儿小姐前来,或可与之较量一二,我资质平庸,光是趁乱拦着此兽,已耗尽了全部力气。现下这宝月光王这般威势,倒要看看那朱厌如何抵挡。”
说到此处,两人闭口不再多谈,只见宝月光王一掌压下,威力极是惊人。而那朱厌却分毫不惧,它大吼一声,战意上涌,明明适才已经觉醒,此刻竟于不可能中身形再度暴涨。
那独角喀喇喇一响,登时拔高了一截,接着它双手一托,便往那月光巨掌之上撑去。其妖气轰隆爆发,扑面而来,众人虽站在远处,亦感皮肤刺痛,寒毛倒竖。
这一掌交接,场上之人个个看得胆战心惊。见那朱厌居然以双手及背脊扛住了此击,不由呼吸冻结,一阵发麻。好在那朱厌兽臂虽壮,但与那宝月光王比起来却也只有一半粗细,它撑得几息,蓦地身子一沉便往地上跪去。其中一只足膝支持不住,压在地面之上,底下阁石立被震碎。
自这朱厌与人交战以来,众人还是首次见到其在力量之上落于下风,对那宝月光王更增添了几分信心。不少人往方苦染、方苦禅看去,心想普陀山这一对师兄弟真个修为深厚,勇猛难言。
说来这朱厌让人恐惧者无外乎“妖力”而已,如今在这“力”之一字上被人压制,众人顿觉心头大石落下。正要看那宝月光王一鼓作气压垮此獠,场上的一人却忽地心中一跳,没来由感到一股极大的恐怖,他张口想呼,声音却是沙哑无比:“方苦禅……方师兄,小心,撤掌!”
周围之人听到这一声嘶喊,吓了一跳,回首向其望去。见得众人目光,那呼唤之人还不怎地,附近的白进倒急得大叫:“苏如,你在说甚么,没见到此时局势大好么,现在撤掌莫不是患了失心疯……”
话还未落,便见方苦禅身子一颤,目中冒出几分不可思议之色,面上也骤变得凝重无比。而那方苦染也似感到了什么,同时抢上一步,向那朱厌手上看去。接着尉迟晴、姬天璇、姬天枢、步长弓、庞因、金泰等亦有所感,皆是一步往前直跨。
只见那朱厌半伏在地,脸上却是忽露诡异笑容,它毛发涌动,幽幽地冒出一蓬火焰。这火焰赤红如潮,对那月光蠢蠢欲动,大含饥渴之意,然而其中非但不含半点妖气,反而灵光闪动,瞧着便像灵火也似。
那方苦染想起一事,急声问道:“方才那朱厌未醒,妖石尚在时,都有何人向那妖石进击,又是谁人震碎了此石,那朱厌吞掉的是谁的灵火!”
这一问之下苏如、白进、计文奇三人毛骨悚然,那苏如咬牙答道:“是离云剑上的灵火,这灵火,是,是离云老祖的……丹火。”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脸色剧变,纷纷向前围聚。那祁紫婵口中一滞,便把要对方苦染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小声地道:“还有长冷师兄的金钟破……”
她这话出口却是无人顾及了。只见那朱厌身上灵火猛的一窜,已窜至那双臂之上,毛发、焰火融为一体,顺着它兽臂便往那月光烧去。
只稍一触碰到那琉璃巨掌,便似火入油锅,噼啪乱响!
那方苦禅胸口一震,大喊一声佛号,顶住那灵火,还要镇压此獠。却听那朱厌狂暴似的一喝,双臂向上一掀,便如托塔翻天,竟把那宝月光王顶了起来。方苦禅霎时间只感丹火焚胸,好不厉害,当下压制不住。他背上一晃,向后栽去,而他身形所化的宝月光王也是顿往后倒。
这一倒之下那熊熊大火肆意燃烧,便如冲击波般向众人席卷而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激斗
那大火激荡,恐怖异常,轰隆声中向众人扑面袭来,仿佛油汤泼溅也似。
但还未到上清门弟子身前,一道冰幕便就落下。这冰幕水气充盈,既似卷帘,又如涟漪,轻轻一拂,便率先挡在了烈焰之上。
这出手之人反应极快,仓促之间法术便已成形。叶平蓝、杨安等见惯了尉迟晴招术之人,都知是她出手相救,因而并不意外。而未见过她出招之人,却也受先前冰润雨露的滋润,此刻隐有所感,转头向她望去。
见确是她施法抵御赤炎,不由暗自感激。不过那大火一阵一阵扑面而来,极为狂暴,而这冰幕看着却十分轻薄,好像薄纱一般,也不知挡不挡得住,不禁担心无比。
果然受火浪一刷,那冰幕只稍稍顿得一顿便被冲破。狂焰滚滚而来,尤显可怖。众人忍不住惊呼,那火原是丹火,又得月光为食,这尉迟仙子以一人之力招架尚显不足。
正要奔走躲闪,又蓦地一楞,定在原地。只见那冰幕被冲破了一层,马上又有一层凝结而来,摧毁了一道,却又有另一道挡在其上,绵绵不绝,似乎无穷无尽,根本不惧灵火汹涌一般。不知是谁惊咦了一声:“快看,那冰幕是从天而降!”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那冰幕乃是由头顶悬空倾泻而来。这水是天上之水,而天上之水却是剑湖之水,这一道冰幕竟是尉迟晴引剑湖之水落下,挡在那烈焰之前。难怪源源不绝,破碎重生。
哗然之下,众弟子大感安心,待见那冰幕碎了几层,生出大量冰晶之后,方始如梦初醒——这冰屑冰尘原是剑意,此刻化出原形,便如万千卷刃弥散在这石阁之上,将那朱厌团团围住,几是必杀之局。
他等见此,对安荷仙子大生景仰之情。她与宋开阳对抗时一直不显锋芒,原来竟可操纵剑湖之水。她瑶台九阳露在手,天下万物所属水者皆由她所操控,这瑶池圣女之名,当真不是白叫的。
众人心旌神摇,便在此时,却见方苦禅大喝一声,双手如负万斤重力,缓缓合十,向居中处压去。待两掌合拢,那月光法身轰隆一收,化为虚无。余下妖火失了撑持,空中一爆,顿如无根之木,纷纷落下,再也无法抗衡那冰湖剑水。
便见无数火苗熄灭,被风一吹即化为冰针,与那冰尘冰屑一同向朱厌扬洒而去,铺天盖地,层层叠叠。
那朱厌妖目圆睁,顿觉不可思议。它朝眼前怒吼一声,但凶威未发,便听“唰唰唰唰——”百十道汐卷寒潮刮过,无数鲜血飘溅而出,在它身上、臂上、面上、腿上一块激射,便如爆炸也似。
待冰雾散去,那朱厌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形象极是凄惨,四方之地一片猩红,被这妖血尽数染湿。
“这……难道说安荷仙子已诛除了此兽?”众人震惊过后,沉默良久,终有人开口发问。
更有人咂舌道:“这尉迟仙子竟可操纵剑湖之水,那……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此话一出,上清弟子再也忍不住激动之情,纷纷往尉迟晴看去。
“难说。”却见步长弓与魏南辛这时忽然开口,同时向前迈上一步。这两人一人来自司命门,一人来自九重山,之前观战之际一直不如何说话,此刻却同时摇头,走到了尉迟晴与方苦禅、方苦染兄弟之侧。竟是为她三人助起阵来。
姬天璇见此情景向兄长望去,忍不住问道:“尉迟姊姊不是已占据上风了么?何以他俩神色这般凝重?”
却见其兄姬天枢亦是眉头紧锁,他灵气运转,先向那朱厌之处看了一眼,后才缓缓道:“这剑湖化水固然厉害,若是换了别的守关妖兽在此,说不定已然受诛。但别忘了这朱厌乃是金门妖兽,对付别的法术可能并不擅长,但是金系法术正是其所长。你可还记得在木门之时,那獓因是如何借助枯木恢复伤势的么?尉迟晴虽借了冰湖之水,恐还伤它不得。”
“如此伤势,竟还叫伤它不得?”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是不信,但金系守关妖兽的凶名却也当真不敢小视。
那蒋欣想到当初对战獓因时的艰难,心想这木系妖兽可借助白骨果实施展神通,可这朱厌与众人斗到如今尚未展露过金系法术的威能,当真有些古怪。
若是那朱厌如獓因一般,本身便可凭着本系法术进补,越是以金元伤它,它看似伤势颇重,实则越是凶猛,那便大事不好。
如此想来,她即退后两步,与众人拉开身形。不料她甫一动弹,两仪峰的女弟子也齐齐随她倒步,而其余弟子见状也纷纷效仿,更有胆寒者干脆退了一丈,唯恐落后。
却听一声讥笑传来:“大敌当前,你们这些小小弟子倒也见机得快,只不过如此一来,这上清门的小比,倒成了我等之比,看着属实有趣。蒋师妹,我这处还有空位,你要不要来插上一脚?”
说完,此人一晃折扇,飘摇着走上两步,恰好站在了蒋欣退路之上,正是慕少白。
蒋欣闻言,面色难得一沉,竟扭过头去,不理会此人。而众弟子听了此言,皆是面红耳赤,羞惭不已,忍不住便有人左右相望,寻本门那出色的弟子。可见到苏如失魂落魄的站在一旁,浑没在意此处动静,又见到妖石之下许长冷仍然昏迷未醒,不由灰心丧气,更不敢言。
更有一些人向那传送法阵之处看去,只盼另有真传弟子走出,但是该来之人却始终未来。
却听叶平蓝的声音传过来道:“移花宫本事这么大,怎么一枚灵符也拿不到手呢。慕师兄,我怎么反倒听说土门的灵符是落在了我们上清门赵玥儿小姐的手上呢?”
“你!”慕少白听得此言,眸中厉色一闪,扭脸便往叶平蓝看去,却见这少女身旁那个使黑色岩令的大汉往左站了一步,挡在她身前,沉声说道:“平蓝,少说两句。”
慕少白对这大汉毫不关心,不过那少女受他一盯,毫不退缩,反而神色倔强,昂头向他望来,让他顿生兴趣。这丫头唇红齿白,杏脸桃腮,犟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丝毫不输蒋欣半点,他看着大起私欲,便自邪笑一声:“这位师妹既说我移花宫本事不大,可要看看我的真本事?”
说着往前一迈便往叶平蓝抓去,哪知方才一动,便见一道冰湖之水从天而降,落在他面门之上,隐而不发。尉迟晴目视前方,紧系着朱厌所在之地,话声却往后方飘来:“慕少白,你胆敢在此调戏一人试试!”
慕少白听了此言,哈笑一声,灵气正要发作,却见姬天璇向旁走了几步,来到他正前方,而姬天枢也行至左近,口中笑道:“怎么,慕道友在獓因处失了面子,要在这些女弟子身上找回来么?”两人一左一右,将叶平蓝挡在了身后。
他二人此番作为,只看得慕少白更是恼怒,他撑开折扇,桃花雾就欲释出,却听一把冷冷之声传来:“少白道友,勿要节外生枝!”话语中隐含警告,竟是本来跟他站在一方的魏南辛开口说道。
魏南辛这一开口,顿叫他心惊不已。而其余的申屠琴、宋开阳等人皆是目视前方,紧盯着那朱厌动静,对他望也不望,但神态中无不含着正告。
这东首、西首本来对峙的两方,不知不觉中,竟越站越近。
那慕少白嗤地一笑,洒洒然收掉折扇:“既是魏道友开口,便饶了你这一遭。”话虽如此,神色中却更是阴狠,目光向叶平蓝巡游而去。
正自盘算毒计,却听“轰”的一声,一团气浪由朱厌处爆出,半空中直射而来。吹得他心中大悸,立足不稳。
“来了!”众人心中一凛,各自荡起法力,凝神戒备。
尉迟晴受这气浪一冲,眉目一凝,手上玄印立刻便变化了四种。
但听“咚咚咚”鼓声响起,四周冰晶一根根倒卷回去,那朱厌于漫天剑意中露出身形。它并未如众人所猜的一般,不受剑湖所创,反而受伤甚重,连脖子上伤口也并未愈合,但面上狰狞之色尤盛,似乎蛮不在意。
它对着尉迟晴歪头扭颈,像在活动筋骨。随后毛发耸立,灵火在其上熊熊燃烧,而眼睛绿油油一起一伏,竟作出一个奔跑疾冲之势,那咚咚之声原来是它单足顿地所发。
便在那擂鼓声于第四次响起时,那朱厌俯身一冲,快若电闪一般向尉迟晴轰然捶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身法快极,便不像活物似的,直如利箭。
众人只见得那残影还在原地逗留,但一只兽臂却已奔到尉迟晴面门之上,竟是完全不合常理,似乎比之暗器偷袭还要迅捷,实已近鬼魅。
“这是……”梦清薇见到此幕,双目一瞪,似乎已认出了这招。庞因见师姊这般模样,回头沉声问道:“这是此妖的金系神通?”
梦清薇尚未回答,那朱厌杀招便至。诸弟子但觉狂风扑面,他们设身处地,正不知该如何抵挡,好在尉迟晴早有准备,手中玄印一施,便立有四道法术奔流而来。
只见数道冰幕、冰泉备候多时,几是一刹间便往那朱厌臂上缠去。同时剑湖之水天上而来,源源不绝汇成漩涡,只要那朱厌一拳落下便将其吞噬。
但这朱厌一扑之快实是远超意料,那漩涡尚未成形,这妖兽已撞在了冰幕之上。它这一击不仅极快,威力也是猛极,灵火裹挟之下竟一个照面便将那冰咒冰幕齐齐击碎。
它战到此时,心性早就弑杀难耐,此刻蛮横起来,竟不顾剑湖吞噬,也要将眼前之人毙于手下。
眼见尉迟晴顷刻之间处于极险之境,众人心跳如雷。杨安、叶平蓝、宋芷琳三人更是骇得呼吸顿止,但此等情景尉迟晴在历练之时却早已经历。
她神色仍是不变,眉心一动,一枚巨大的便似雪花般的冰晶飘飞而出,这冰晶呈六棱之状,微一旋转便对准此妖反卷而去。如此前有冰棱,后有剑浪,任那朱厌凶焰滔天,也要伏诛。
然而那朱厌扑杀之际,预感竟也敏锐之极,它嗤地一笑,兽臂捣下,已将尉迟晴护体真气震得粉碎。却不给那冰晶冻结之机,闪身便往后缩。那诡异身法又起,“锵”的一声已赶在剑湖落下之前跳往别处。
尉迟晴还顾不得查看自身伤势,便提声叫道:“小心!”众人还不知其所指,便见一道巨大身形神出鬼没,嘿嘿两下,竟已分别落在了方苦染与方苦禅身边,一拳一个向两人砸去!
两人受那诡秘身法所憾,猝不及防,兼之心神一直挂在尉迟晴处,尚来不及回转,便在仓促之下纷纷受了一击。他二人面色潮红,竟哗的吐出鲜血,待回过神来正要合力反击,那朱厌却又跳走了。
只见它身形荒谬绝伦的一折,已来到了压阵的步长弓面前,一拳打去。其残影还未消失,又已落在了另一助阵者魏南辛背后,也是一拳落下。
快得几让人无余暇反应。
这朱厌一身妖力得以尽情释放,端的恐怖异常。便在此时,众人才算见识到了这金门妖兽的可怕之处,这一出手将五大半步筑基的弟子同时卷入战团。那姬天枢、庞因、梦清薇脸色难看,庞因作为妙法门的弟子,此刻也已认出了这招,失声道:“庚金遁术!金遁之术!”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金遁术
尉迟晴护体真气被破,面上红潮一闪,往后倒退几步。
这妖兽蛮力骇人倒也罢了,蛮力之上还附有妖气,妖气之上更有灵火,几重轰击下来,厉害得非同寻常。
她虽在瑶池之中沐浴过青莲之水,可受那丹火一灼,数道冰系法术依旧尽数被毁。而那妖气本就腐蚀极强,有如针刺,专门破人真气,她再受那巨力一震,当即喉头一甜,吐出一丝鲜血来。
尚来不及施法疗伤,尉迟晴见朱厌舍她而去,先后袭向方氏兄弟,正要驭术直追,却见其身形一转,分在步长弓与魏南辛处现身。凭着这般神出鬼没的身法,这朱厌瞬息间打出五拳,每人皆是仓促应战,倒像是被包围的乃是他们几人一般。
眼见那剑湖之水左右摇晃,皆自追那朱厌不上,尉迟晴挥动法诀,数道湖水同时跃动,受召而来。可那湖水才在魏南辛头顶集结,那朱厌嘿然一笑,轰隆一声已重新落在了尉迟晴身前,一双鼻孔喷出粗气,身上气机已将其完全锁住。
原来这朱厌同时攻向几人,可目标却仍只是尉迟晴一人而已。
这一下声东击西大是出乎了众人所料,而在它身后,留下的残影仍在对步长弓与魏南辛一拳击落。
众人捂口惊呼,只盼步、魏二人挡下此击,速速向尉迟晴施救。可那步长弓受了一击,也是如方氏兄弟一般吐出鲜血。而魏南辛不动声色,手中黄光一闪,也不知以什么法器挡住了这一下,看着毫发无伤,不过说要伸出援手,却已来不及了。
叶平蓝心跳得厉害,转头看向宋芷琳与杨安,见二人也是忧心如焚,似乎也大感不妙,不由更是焦急。而附近的苏如、白进、徐子期等人却是目如枯槁,再无一丝战意。
正慌得六神无主,此时忽传来李奕臣的一声怒喝:“孽畜,尔敢伤我师姊?”他面上青筋勃发,似乎此时方才相信这朱厌真个伤了尉迟晴,情急之下舌绽春雷,扬手便飞出一道银光直刺而去。
这银光盘旋,疾若流星,闪动之下竟追上了那诡异身法,猛地一绞,便向那朱厌头颅处斩落。
那朱厌一时不察,竟被划伤左面,鲜血横流,险些身首异处。
“这便是御剑之术么?李奕臣这飞剑好生迅快,好生锋利!”有弟子看得心潮澎湃,不禁说道。
众人对御剑之事神往已久,那苏如、许长冷争来争去,争的是什么,正是这剑阁之事……他等来此半年,纵出了赵玥儿这等天之骄子,便连土门灵符都拿到手了,可要御剑飞行终是差了一筹。
现下一见飞剑出鞘,力压大妖,立时齐声喝彩!
更有弟子想到:“玥儿小姐御剑上天那是迟早的事,不过我等便难说了,便是那苏如、许长冷……此事之后大受打击,要御器飞行,只怕也是不易。”
但这念头也只转了一转,便即回到当下:“这次飞剑出手,那朱厌该再无法猖狂了吧!”
却见那朱厌擦了擦面上鲜血,回过头来向李奕臣狞笑一声,足下一踩,身子轰然而起,腾挪之下,竟向那飞剑抓去!
那飞剑左转右折,那朱厌便左冲右撞,居然与其比起迅捷来,数息之间已不知是那飞剑追逐此妖,还是此妖角逐飞剑。
“这便是金遁之术么?这便是那妖兽的金系神通?”如此满场乱窜,直看得众人口干舌燥。
忽见李奕臣稍有不慎,御剑之术略略一慢,那朱厌已轰至飞剑之侧,身法之快几乎与其平齐。
“哼!”李奕臣冷笑一声,手诀交错,做个交叉相斩的姿势,“这便上当,果是妖兽!任你身法再快,再行刁钻,也难比飞剑!”
说着那飞剑一转,便朝此妖眉心处狠狠刺去。哪知那朱厌快极之下,突地静止不动,仿佛脚下生钉,钉在原地,竟是说快就快,说停就停。那飞剑一刺落空,却被这朱厌右手一抓,已将其剑身抓在手中。
这一抓大是骇人,以那飞剑之利,摧毛断发,削铁如泥不过等闲之事,可这妖兽竟然徒手抓剑,丝毫不惧其锋利,直是颠覆了众人认知。只见它将飞剑拿在手中,好像抓住了一条出水的游鱼,蛮横起来,便向剑身处狠狠捏去。
那飞剑上下颤动,死死挣扎,却是不能撼动分毫。这朱厌咧嘴一笑,妖力爆发,大手往剑身上一弯,那飞剑便如断线纸鸢一般“嘣”的裂作两截,飞落地上,失去颜色。
“徒手折断法剑?”众人惊得呆了,忽听一把惊怒之声传来:“金钟破!这是金钟破!”
只见许长冷双目血红,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他由碎石之中晃悠悠站起,脸上一时苍白,一时铁青。那些半步筑基弟子的手段与那朱厌的凶蛮他其实尽收眼中,只是此际见到自己的拿手好戏“金钟破”在朱厌手中施出,这才忍不住开口喝道。
此番冲击对他实在太大,一时难以消化。旁人听了此言却是骤然明白过来,那朱厌出手之间金光耀眼,竟可徒手断剑,不是金钟破又是什么?
那苏如看向许长冷,目光中同病相怜,竟大有恻隐之意。便连祁紫婵此时见他站起,也是满目迷惘,欲说还休,终于叹了一声,站入了众人堆里,不再言说什么。
却说那朱厌一把抓碎飞剑,李奕臣目眦欲裂,当真无数心血修为都在这一抓之下被破得干净,他身子倒退几步,“噗”的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其身仰天便倒,却被一股柔和之力托住。再看尉迟晴时,发觉她亦是疾颜厉色,竟是伸手一托,将李奕臣轻轻放下后便走上前去。
她看着离她不过三尺的妖物,缓缓地道:“好!原来你这妖兽继承的是金遁之术,难怪这等厉害。”说完轻轻一指,竟将远处那剑湖之水散去,只身便迎向那朱厌魁梧异常的庞大之躯。
那朱厌狞恶一笑,兽臂稍一后仰,便如轰雷般向尉迟晴落下。
眼见这一击之下尉迟晴便要受实,可不知为何那朱厌忽地浑身一滑,似乎被什么无形之力向旁一带,它浑身一个趔趄,这一拳便向旁落去。就在它重心不稳,栽倒之际,尉迟晴双手结印,灵力好似潮水散开,天上、地下各自一道巨大的冰柱轰轰而起,瞬间便向它冰冻而来。
那天上的一道冰柱乃是由剑湖降下,尉迟晴恼怒之下竟是借助剑湖之力,使出了冰华之柱!而地上那道冰柱足有一丈方圆,气势恢宏之极,且威力巨大,四周更有符文闪烁,显是全力一击,便如以灵阵激发一般。
“好!”姬天枢率先看出这个中情由,当即脱口喝出采来,边叫好边向舍妹解释:“尉迟晴看似赤手空拳,其实乃是以水元坠搬空这朱厌一击。趁着这朱厌身形不稳,那冰华之柱上下一道,恭候多时,不愁冰它不住!”
“不错。”话刚说完,忽见九重山的申屠琴走上一步,她双目生光,仰头细细查看那剑湖冰柱,边看边说:“不错,这冰柱非是仓促之间凝结而成。短短数息之间这冰翎便如此巨大,怕是早已在原地叠加了数层,更有剑湖之水从天而来,寻常人根本无法操控。这尉迟安荷当机立断,果真厉害。”
姬天枢闻言点了点头,心想她九重山的离火道,原是以层层叠叠,连绵不断着称。尉迟晴的法术叠加了几层,旁人或许不知,但在申屠琴眼下须瞒她不过。
只见那朱厌栽倒之际身上立时便有冰晶覆盖而来,足上一道,体表一道,手上一道,毛发一道,那剑湖就势一卷,已将它层层冰冻!
那冰柱爆发之下仿佛泄洪怒涛,汹涌翻覆将其直冲上天,便若一道巨柱拔地而起。
“诸位,除恶务尽!”眼见那朱厌被冰于柱中,便若匹练卷缠一般,方苦染来到柱下,沉声说道。众人见那朱厌栩栩如生,愤怒神情依旧清晰可见,不禁一阵动容。
……
望着那巨大的冰柱,上清弟子正自出神。忽觉“嘣”的一声在那冰柱之内传出,那朱厌被封住数息,居然背脊一挺,似欲破冰而出。虽它挺动过后身子依旧僵硬,但那冰柱却也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之中妖火点点,竟是还要复燃。
众人浑身一震,目中大是不可思议,只是想到:“这朱厌受困于这锁妖塔中尚且如此厉害,他日若是到了天魔之地,到底是怎么一番景象?那金门灵符人人欲争,原来竟是这般因由!谁可夺得那灵符,谁日后便可召唤这朱厌!”
便见那朱厌眸中神色渐渐灵活,但妖火尚未展开,整个背脊便蓦地一沉,便如被人以枷锁锁住一般,一身法力竟是施展不开。
它眼珠转动之下往背上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那处竟贴了一张黑色的符箓。
“好!是步长弓的阴阳符。步道友先前故意受它一击,原来是为了将黑符置于这妖兽身上。”方苦染哈哈大笑,更靠近一步,身上灵力重起,力道节节攀升,往那朱厌罩去。
“黑白阴阳符?”姬天璇话未问出,便见步长弓掏出一只符笔来。他手上持一枚白符,在白符上飞快写下一个“沉”字,笔划方落,朱厌背上那黑符便重重一压,只压得它倒伏不起,困在冰中再也无法动弹。
“诸位,除恶务尽!”此时不止方苦染,便连步长弓也高声喝道。他话声方落,便见方苦禅念动佛号,光王真身再度降临,那法身怒目端凝,对着朱厌做出一个双手合拍的夹击之势。
而方苦染嘿呀一声,大叫“杖来”,一根金光灿灿的降魔杵便飞落而至。他捏在手中念动真咒,那降魔法杵光芒大放,瞧着便知接下来定是雷霆一击。
且不止于此,步长弓划动符笔,寒光闪烁,便在白符之上写下一个大大的“诛”字。
魏南辛则是御器高飞,手中法器现出形体,居然是一柄铜锤,锤上三个大字“破山锤”。这法锤见风就长,直长到小山般大小,几乎比那宝月光王法身还要巨大,锤心处对准朱厌,也是蓄势待发。
如此阵仗,直叫众人心也提高了几拍,便连一直死气沉沉的许长冷也是看呆了眼,更遑论冯良、苏如、白进、计文奇等人。
便在此时,猛听一声“斩!”字响起,诸法器纷纷激发,若霹雳落下。
这一下一击必杀,但尉迟晴却心中一动,忽有所感。
她转身望向那云塔之处,只见云塔之上妖影憧憧,叫声冲天。妖气铺卷而来,仿若乌云,直将众人身形遮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合围
“斩!”
猛听一个斩字响起,众法器纷纷落下。
起首便是方苦染,原地跃起,降魔杵高举过顶便往妖身上砸。不等他招式使老,步长弓灵力化墨,汇入笔尖,符笔大开大阖,于白符上写下一个“诛”字。那魏南辛也是法指一挥,破山锤顿往妖兽面门处抡下。
只见法杵弧线过处,偌大一枚冰柱斜切而落,那朱厌封于其中似乎便随着一起身首异处。而那阴阳符白符才自落笔,黑符就猛地一钻,潜入那朱厌体内,再蓦然一撑,化作一道骷髅爆体而出。
那骷髅还未消散,一柄大锤便从天而降,将其砸得粉碎。
众人目不暇接,看得尚不真切,便见那宝月光王双手一合,如拍打蝇虫一般,将那冰柱、骷髅连同其中朱厌,一起拍落。只听哗啦啦之声响起,那冰晶被拍得粉碎,由指缝之中纷纷掉下。
如此攻势,任这朱厌三头六臂,看来亦插翅难逃。
……
尉迟晴将那朱厌封住之后,掏出一枚核桃大小的药丸来,灵气一送,托到李奕臣面前。她目不回收,仍看向朱厌,口中却叮嘱道:“奕臣,勿要动气,赶紧吞服此丹,炼化药力。”说完,又再加了两道法术罩在李奕臣身上,一道雨润之术,另一道却是清心普善之术,这才住手。
待她施法过后,李奕臣伤势已有所缓解,恰见魏南辛法锤落下,砸在了冰柱之上。
“那魏南辛的破山锤也不弱啊,瞧着威力似乎更在飞剑之上!”众弟子纷纷言道。
“正是,这一锤下去,想来那朱厌必死无疑了。”
此话出口众人心中却是一怔,按说这等夹击之下,要活命那是绝无可能。可不知为何心底总是凉也嗖嗖,似有阴风刮过一般,实难就此确定,那朱厌已然身死。不由齐齐往那冰屑处望去。
这一望之下,大是心寒,只见在那漫天冰霜当中,一具破烂之极的躯体缓缓站立,那身躯左半边尚算完整,可右边却是白媸媸的一堆骸骨。
那臂上白骨足有八尺来长,便就随着血筋拖在外面,而胸口处窟窿大开,皮肉也已烂作泥尘,依稀可见一枚黑色的物事在慢慢搏动,叫人瞧着心惊胆战。
如此形相可谓凄惨极了,但那一双眸子却仍是充满了凶蛮、残忍之意。
那朱厌手托着一枚巨大的破山锤徐徐而立。众人只觉一口凉气倒抽至头顶,身子正自发麻,却猛地听到许长冷惊喝一声:“这是,这是……”他手指前方,不住颤抖,脸色苍白已极。
在场诸人受他所震,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此时冰尘已散,众人这才看清那朱厌非是以己身之力托住这开山一般的法锤,而是在双手之上隐隐显出一道古铜虚影。这虚影向上一举,厚拙沉实的金刚之力便由其上迸发而出。
众人对这铜影熟悉之极,不是许长冷七相拳中的巨灵相,又是何物?
那朱厌在生死关头居然祭出了巨灵之相,生扛下这威力惊人的合击!
众人骇然之余不由回首相望,见许长冷神态失措,既是怒气勃发又似失魂落魄,当下更是肯定。
除此之外那祁紫婵也是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神色中虽有恐惧却殊无意外,显已有所预料。
本以为己方人多势众,对这朱厌乃是必胜的上清弟子,在这般凶威之下,竟自动摇起来。
只见那朱厌大喝一声,那古铜虚影往它身上一缩,便如金甲一般披在它妖躯之上。这巨灵相骤变金甲相,无数的梵文、真言覆盖下去,将它白骨包裹起来。同时它胸口处重重一响,一大团妖火释出,那黑色的心脏重重贲张。
当真是金刚入华池,妖火投心脏!
它左手之上妖火涌出,右手之上金刚之力大放,双手捏住法锤向中一挤,那法锤竟发出“呦呦”之声,颇像哀鸣。正要变小回缩,却被那朱厌回手一甩,反向魏南辛砸去。
随后也不见那朱厌如何动作,身子却“嗖”的一声直直出现在步长弓身前。它右臂之上再无血肉,而乃白骨,白骨之上是魔纹,也不知是魔纹带动兽臂,还是兽臂带动魔纹,一拳便向步长弓打去。
那步长弓咫尺之间如何能避,便涌起全身法力向符笔汇聚,也是骤往这一拳点落。只见相交之下那符笔如脆杆断折,而步长弓右手之上直响了七八下,下下是骨折筋断之声。他一道闷哼,身子狂飞出去,半空中便喷出无数鲜血。
……
许长冷腿上颤抖,眼见便要失力栽倒在地,却被苏如一把扶住。
那苏如脸上也是苍白无比,口中却道:“许长冷,你不是自诩众弟子前三么?那便好生看看,这朱厌使出的灵火与金刚伏魔在你我手上竟有多大差距!”
那许长冷本自心灰若槁,受此话一激,强自站定,面上血气虽不能说尽复,可也多了几分狠色。
他收起沮丧之情,摸出一枚药丸放入口中,暗运了几遍灵力后身上也涌出一股金刚之力,虽看着比那丈许妖兽差得远矣,可依稀之间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又回来了几分。
……
尉迟晴见那朱厌一拳将步长弓打得重伤,凶焰不减反涨,神色震动之间,将玉净瓶取了出来。她正要以瓶口罩住此妖,却见方苦禅先她一步踏上前去。
他踏动之时,宝月光王也挺身而出,逼向那朱厌。同时一件袈裟如月光显形,缓缓披在了宝月光王之上,原来那方苦禅此际亦是大为震怒,竟将压箱底的“元辰袈裟”召唤了出来。
有此袈裟披身,便不惧妖火,且那光王之力又何止倍增?
那朱厌骤见此法身,恶怒满胸,它双拳一握,身子已迎了上去,左手之上熊熊燃烧,那妖火竟比之前还要猖獗几分。
然而交击之际,那妖火纵是赤焰腾腾,如金蛇乱窜,却也无法伤得那月光之身半分。那月光身上袈裟飘飞,却是霞高三丈,直达云霄。
这般威势竟压了那朱厌一头。
可那朱厌见得此景,嘴上又是一狞。众人看惯了这幅笑容,顿时胆战心惊,不知它又有何层出不穷的手段。
却见它收了妖火,双手齐施,狠狠向前推去。随着它这一推,一道黄铜虚影又在其身后显现。这虚影面目残忍,居然与那宝月光王一般高低,其手势动作又与朱厌别无二致,也随着它往前推去。
一边推一边口吐法言,怒喝开声:“吽!”
那方苦禅面上一阵诧异,法身受这一推,竟是维持不住。他只觉一股滂沱巨力汹涌而来,便连法身亦不能阻挡,“蹬蹬蹬”连退三步,鲜血自口鼻间不断渗出。
那元辰袈裟护住了他本体,而法身却不能幸免,被一摧而毁。
“诸位,共同出手,再不可留力!”这时却听魏南辛高声喝道。
随着他这一呼,申屠琴、庞因、梦清薇、姬天枢等人齐齐站上一步,便连宋开阳,亦取下剑匣,拿出一柄“巨阙”剑来,站在了朱厌前方。
除了御兽门二位以及移花宫的慕少白外,几乎所有半步筑基的弟子个个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十余人各站一处,将朱厌围在其中。这阵仗一出,那是布下天罗地网之意,再不容有失了。
那朱厌受此一围,面上狂妄嚣张之色终于缓缓收拢,它斜眼向这合围之势打量一阵,忽地往头顶看去。
只见其头顶处不知何时已汇聚了一片妖云。谁也并无留意到,在这妖云之上,一道亘古长存的铁锁,忽传来了一声极低极低的崩裂之音。
随着这声音传出,那锁妖塔之上的法则与禁制,纷纷化为乌有。
第一百六十章 见则有兵
那朱厌一拳轰倒宝月光王,转过身来,桀笑着看向众人。
便在这时,它忽感到一股异常的威胁之意,扫目望去却见十人联成一排,缓缓逼上,先前那操纵剑湖的女子取出一枚玉瓶,瓶口朝向自己。
这般作势竟似要将它吸入瓶内一般,它虽是不信,但也不敢轻易涉险。且要破这合围之势,必先除去这女子术法,当下身形一跃便向那女子纵去,却听数人齐声高喊:“诸位,共同出手,再不可留力!”
那魏南辛一马当先,此话一落,便见一柄法锤横空飞截,倏地打向朱厌。庞因的沧焰诀,梦清薇的灵隐刃并排而起,也是不慢。
那朱厌大嘴一咧,神情犹带不屑。它妖火翻涌,正要与之交碰,蓦感心头大悸,一股洞玄之意飞奔而来,霎时叫它毛骨悚然。
只见尉迟晴单手一抛,一枚羊脂玉净瓶飞向半空。这玉瓶洁白无瑕,晶莹无比,看着柔和绵润,但飞出之时却连上空剑湖亦被定住。湖水之中,再无一丝波涟泛起。那玉瓶调转瓶口,找准了朱厌,一道无边的吸力便向其卷去。
那朱厌受此一卷,仿佛魂儿也飘了出来,刹那间神不守舍,气机颠倒。它奋起余力,妖火与金刚之力全然勃发,苦苦抵挡。好不容易控制心神,却见那妖火一点点离体而去,卷入瓶口之中。
随即那金刚之力也不受掌控,若流光一般飞入瓶中,到后来便连妖气也把持不住,纷纷没入半空。那朱厌浑身光溜溜的,一切护体之力尽数消失。
这般一来,它失了妖火护体及金刚塑身,那半身破损、白骨嶙峋的模样便又重回众人眼前。
众人大怔,纷纷看向尉迟晴,与其交好的弟子自不必说,喜慕之心只有愈增。便连一直口出恶言的慕少白也是骤然失了看戏之心,他眉头蹙紧,眼珠乱转,轻轻的瞟了宋开阳一眼,这时才知为何以宋开阳之能见了那玉净瓶后亦不敢再轻言冲突。
他大感恼怒,这尉迟晴掌管瑶池,拿到玉净瓶后,实力竟已至这等地步,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此番景象不仅看呆了众弟子,便连朱厌也是惊得呆了。待回过神后,既气且惧,目中直直盯着那小小的白瓶重回女子手中。
见她停了术法,这才匆匆提气凝神,释放妖气包裹己身。它妖气由体内而来,失了还可再度激发,但妖火与金刚之力,却是被吸去之后便再也无影无踪。
尉迟晴收了静瓶,脸上一阵赤红,当着众人面便咳出一口鲜血来,看来这玉净瓶虽能吸取法力,但要以炼气之境驱用,还是太过勉强了一些。
她看向朱厌,说道:“诸位,妖兽未除,请诸位不吝出力。”说完掏出一枚丹药服下,静静运气,压制气血。
此话说完,便听一把粗犷之声传来:“仙子且先炼化瓶中妖性,瞧我等诛除此兽。”原来是方苦染开口说道,他脚下一动,身形便向那朱厌扑去。
那朱厌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忽感腰间一沉,低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已按在它尾椎之上,死死箍住。
这番作为看似鲁莽,实则却是勇猛无比。要知那朱厌金刚之力与妖火皆失,本身又是伤重之躯,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那朱厌受人所缚,眼中凶光大盛,正要还手,却见一片青光当头袭来,向它双手钉去。正是方苦禅燃木刀法的绝学“蔚然成林”,他的光王身被朱厌击溃,一时恢复不来,此刻便以法术锁敌。
便见方氏兄弟二人一远一近,已将此妖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时一位浑身衣束火红如焰的女子拔步而出,双手一凝,一道离焰之火便向那朱厌掠去。她这离焰吸饱了青木的灵力,火浪极烈,向下一罩,便吞噬了所有青木,便如火蛇一般,轰隆一声,已将朱厌吃入腹中。
“呀!”众人惊得一叫,又即暗暗赞道:“九重山的申屠琴也出手了,这些外门弟子个个名下无虚啊。她的离火术号称可聚九重,现下吞了青木后才是第二重,但区区二重已是这般厉害,也不知到了九重之后会是何等景象。”
那祁紫婵夹在人群当中也是“呀”的一叫,口中所念却非众人议论之事,反是颤声道:“大和尚,小心……”原来在她眼中那火浪固是将朱厌吞没入内,但在下方的方苦染却也落入其中。
待见方苦染狼狈跃出火堆之时,她才轻轻舒一口气,移开目光。
却说场中火焰烧得几烧,虽烈浪滚滚,但始终不见那朱厌倒地。好在庞因的沧焰诀,梦清薇的灵隐刃,魏南辛的破山锤攻势也到,轰然落在了那妖兽头颅之上。
如此这般,合围的十余人当中,除了宋开阳仍按剑不发之外,其余人已尽皆出手,还有姬天枢、姬天璇二人压阵。
眼见那朱厌再无活理,但在此时,忽听一道奇异悠长的啸音自火堆中传来,音波难听之极,震得人耳晕目眩。随着这音波响起,“吧嗒”一声,妖塔之上一直迷雾憧憧的妖气仿佛失了阻隔,刹那间变得清晰可闻,紧跟其后的是一道、两道、四道、无数道啸鸣传来应和。
上清门的弟子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面面相觑,庞因等人却是面色骤变,不可思议道:“这云塔妖兽是怎么回事,从来只有弟子闯塔,它等才会在塔上聚而攻击,如今忽然暴动却是何因由?”
“朱厌,白首赤足,见则有兵!”忽见宋开阳站前一步,沉声说道,“见则有兵,乃是见到此兽便有兵灾之患,这朱厌可唤妖兵!”
他顿了顿,缓缓拔出法剑,剑指朱厌:“要退妖兵,只能趁此时击杀此獠。诸位,且先退后,我要一剑诛除此妖!”说着他双手握剑,巨厥剑涌出一股煌煌大气,仿佛整个剑阁都在他一元剑诀笼罩之下。
但他一剑未出,阁台之上却缓缓传来了四道众人熟悉不已的妖气波动。一声马嘶,一声蛇鸣,一声牛吼,一声婴啼接踵而来,火门马交、水门勾蛇、木门獓因、土门九婴的气息纷纷苏醒。
那妖塔之门轰然炸开,一条密如骤雨般的妖龙从塔中爆发而出,迅速向众人涌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五守齐聚
虚空中风靡云涌,马嘶之声,蛇鸣之音,婴啼之响接踵传来。火门马交、水门勾蛇、土门九婴的气息纷纷苏醒。
它们气息在朱厌身侧传来,形体却是四处显现。
那水门勾蛇乃是在剑湖中诞生,只见一条头巨如阁的异种缓缓探出水来,其形体恐怖,光是那血口便已有朱厌一般大小,浑身长满倒刺,极是狰狞。
那马交却是在云塔之中的妖群中苏醒,它四下奔蹄,越是跃动,越是唤醒更多妖兽。鬼卒、铜尸、双叉鬼、黄风怪层出不穷。
那九婴伏在土中,却伸出了九条长若巨蟒般的脑袋,一口吐火,一嘴喷水,一首如蛟,八首如蛇,四下扭动,仿佛怪虫。
只有那獓因静静地伏在枯树之下,看似一动不动,但一双眸子却露出馋到极点的凶光。
而在这枯树之下,正结着一枚白骨果实,离朱厌只有几丈之远!
庞因见到此枚果实,当下神色大颤,高声叫道:“开阳且快出手!万不可让那朱厌吃了果实!”
他环首四周,见到五守齐聚,妖众如雨,识海剧震。已顾不得这锁妖塔上发生了何事,正要祭出法器,却听梦清薇大喝一声:“庞因你与苦禅、苦染、天枢、天璇抵挡妖众,保护弟子。朱厌交给开阳,另外四妖便交给我、申屠道友还有南辛兄等人。尉迟仙子,请先救助受伤之人!”
她一句话说完,便已将震惊的众人唤醒过来,所有人银牙一咬,皆知此乃生死存亡之际,也是无暇计较这锁妖塔上发生了何事,飞一般游走起来。
梦清薇看着眼前四只大妖,忽地“好、好、好!”三声连叫,她面沉如水,口中冷冷道:“见则有兵,见则有兵原来是这个意思!诸位,这妖兽共有五只,我等便一人一只,如何?”
……
宋开阳法剑出鞘,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威势在剑阁之上漫溢散开,遥遥指向朱厌。
那朱厌受烈焰吞裹,依稀可见神色痛苦,可它不管不顾,只是长鸣。每多长鸣一息,便有数十妖物在云塔迷雾之中撑开眼睛。
这些妖物众人大多见过,有九鬼子母,有如意邪童,有荧惑巨兽,有毕方重明,有蛊雕,有魑魅,有丁甲门神,有牛鬼钻风,远远看去大大小小皆是目光通红,层层叠叠,数之不尽。
那祁紫婵、傅立等人心中冰寒,当初她等只是偶遇一只重明妖兽,便已险些覆灭。现如今无数妖兽齐齐睁眼,争相奔涌而来,如何不叫人肝胆俱颤。
白进、计文奇、关子昂、徐子期等人乍然见到如此众多妖兽苏醒,也是汗毛倒竖,心神恍惚间一时连朱厌都忘在脑后。
倒是许长冷与苏如二人震惊过后,匆匆取出法器。他二人对视一眼,竟不落后于宋芷琳、叶平蓝、杨安三人,向那妖众奔去,来到云塔出口之前。
至于那蒋欣,此时也是神色凝重,她娇斥一声:“两仪弟子,列阵!”在众女弟子拥簇之下,紧随着来到妖塔门前,手举玉笛,作势欲吹。
她也不求阻挡众妖,只须在妖物闯出云塔之际,以仙音迷惑,使其混乱之中调转马头,堵得那门口一时便可。
说不得这一时之间,宋开阳便已将那朱厌斩杀。
他们见了诸位半步筑基的弟子与大妖之间的争斗,心知插不上手。反是那些闯来的妖物虽然众多,但合众人之力,抵挡一二还是能勉强办到。
众人想法一致,越来越多普通弟子亦察觉到此,不由纷纷奔上。便连冯良,虽是极不情愿,此际却也掏出七煞葫芦,来到了宋芷琳三人身侧。
“嗖嗖、嗖嗖……”然而铺天盖地的妖兽汹涌而来,宛如蝗虫一般,动静之大彷如地动山摇,直叫半步筑基的弟子见到也是面色发白,口干舌燥起来。
数人大急,只盼宋开阳早些动手,却听庞因高呼一声:“天枢天璇,此云塔妖兽极多,众弟子恐抵挡不住,你二人速去西首支援。我便在东首,以沧焰诀隔绝妖物。苦禅道友请你压阵,方苦染去挡住那荧惑巨兽。”
“好!”他话一说完,便听几人同时叫好,各自奔赴,又听魏南辛道:“诸位但请放心,我这破山锤还有三重变化,申屠师姊的九重焰亦只到第二重,要应对这几只守关妖兽全然不成问题。与这朱厌斗这一场,可叫众人把我等半步筑基的弟子看低了。”
他说着,向尉迟晴抱拳道:“尉迟仙子,长弓与奕臣受了重伤,请你好生照顾,至于一会受伤之人,亦有劳了!”
尉迟晴还了一礼,郑重点头道:“魏道友放心,尉迟晴自当尽力。”
其时,那朱厌早已停了长鸣,场上除了烈焰噼啪之声,便只有其咬牙切齿之声传来,它似在忍受极大痛楚,却始终不肯倒地。
这番情景像极了先前破茧而出之模样,仿佛斗争了这许久,竟还有一具凶胎在其中酝酿。宋开阳凝剑不动,一时不肯递招,不怕别的,只怕这一剑下去,那朱厌死不通透,反倒又成就了此獠。
但见火焰渐小,焦臭刺鼻之味传来。那朱厌匍匐而立,它身躯毛发被烧得干净,露出在体外的白骨几已变成黑色,一支独角更是乌糊焦脆,好似用手轻轻一碰,便能折断。
它呼呼喘气,站也不稳,看来毕竟凶威耗尽,再不能生出变化。
宋开阳见此,再不犹豫,挥手一荡,巨厥剑便从天而降。
他这一出手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平推,然而剑在他手,却凭空生出一股沛然大力。仿佛天空不由自主地往下坠了一坠,天幕由无穷远处拉近而来,看着便像一柄巨剑自空中前来应和一般。
整个天穹俯身下压,只为使这一剑处于天地之间正中心处,这一元剑诀的神通确是惊人。所谓一元者,天地之始也,这一元剑诀本身并不追着猎物相斩,但是天幕却奔赴而来,使出剑之人立于天地之中。
如此煌煌其华,那朱厌如何能避。
只见一剑扫过,那朱厌被此剑击中,便像被一道穹光透身而过。当下一剑两截,这妖兽下身与上半身自腰间处一分为二,腰斩倒地!
“哗!”受这一剑威力震动,众人回过头看来,顿时舌桥不下,只是傻了眼。而云塔之上妖物见到那朱厌倒地,也是轰然大乱,一些妖兽昂头便叫,更多的妖兽却是如陷疯癫,蜂拥般向塔口冲去,转眼已与许长冷、杨安等人撞上。
然则这金门守关妖兽也当真是凶顽,到此地步依旧不死,还要挣扎。
它半身已断,自是再行走不得,可是一双妖臂仍在,便赤红着眼不住爬行,向那白骨果实扑去。
宋开阳见此身板起伏,脚下一迈便举手抬剑,再次向那左方天幕削去。
只见这一剑挥出,那朱厌左臂应声而落。它伏在地上,再已无力维持形体,浑身血流如注,只有那嘶鸣依旧清晰。
它脖颈摆动,强撑数息,终于抬起头来,紧盯着宋开阳,眼中大是仇恨。其伤势虽然惨重,面上却仍是桀骜不驯,他望了一阵,忽地将口中嘶吼一收,竟由胸腔中发出一阵“呜呜”的幽嗥之声来。
这啸声时高时低,难听之极,间而还夹杂着一两声怪笑,直如魔音贯耳,便以魏南辛、申屠琴这等修为之人,亦感一阵头晕目眩。
便趁着这音波袭人之际,它猛挣向前,又再爬去。然而宋开阳未受所动,第三剑即刻递出,毫不拖泥带水。这一剑下去威力比之前两剑只有更足,只见那天幕又急聚而来,向朱厌胸膛处奔去。
这一剑若是受实了,只怕其妖身、兽骨涓滴不剩,只随流光一并消失在这锁妖塔中不复存在。而以这朱厌此时之相,这一剑必是不能相避。
然而怪事时来,离奇频生。
这天幕无坚不摧,压下时却不能靠近那朱厌之身。只见一株稀奇古怪的枯树忽自阁台之上伸展枝条,向上一撑,竟而顶住了这一元天幕。
那枯树漆黑如墨,抖得几抖,一枚白骨果实已落到朱厌身前。
那朱厌恼恨已极,趁众人不暇反应,咕嘟一口便将其吞入肚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妖众
却说那朱厌被宋开阳一刀两断,云塔之上妖情汹涌。一些妖兽仰首便叫,更多的妖兽却是如陷疯癫,蜂拥般向塔口冲去,转眼已与许长冷、杨安等人撞上。
只听轰的一声,那九鬼子母率先扑到近前,也不管面前是谁,张嘴便噬。许长冷受这一冲,刹那间只觉锋不可当,脚下一个踉跄,竟险些倾覆在此鬼堆当中。他愕然大惊,情急之下也管不了这许多,脚下猛地一踏,弓身沉肘反向这鬼堆撞去,两相抵挡之下,这才勉力站定。
他苦苦抵挡这妖鬼洪流,心下既感荒谬,又自恼怒,只想:我在那朱厌处吃了亏,那是因为它乃守关妖兽的缘故。我境界不足,强行闯关原是极难,待日后修成半步筑基再来一雪前耻,方是正理。但饶是如此,我与那朱厌也曾有来有回,激斗个几回合而不落下风。何以面对这些妖魔小鬼,竟也抵挡不住!
他越想越气,脚下忽然浮起两团金芒,显是将护体真气运到了极致。待足下牢固,即腾出手来向那九鬼面门连抓,正是金刚不坏体的高明功夫,叫做伏魔破。威力比之那“金钟破”亦不遑多让。
这一番放手施为,果是威猛连连,那鬼头几是一抓一个,手到妖除。然而连抓了七八息,他身周鬼魅只有越来越多,而无半分减少。
他大口喘气,暗骂之间,这才想起九鬼子母须得瞬息间尽数杀死,方才不会复生。先前患了失心疯,竟白白浪费这许多力气。
既是明白了这点,他便也沉下心来。然而这妖流之中九鬼子母岂止一只,而乃数十、数百只。就算连杀九鬼,又怎知这九鬼系出同源?往往九鬼中只须走漏一只,便就功亏一篑。
而就算他大发神威,将这些九鬼斩尽,但在那洪洪鬼众之中,九鬼子母却算得什么。只见数十头蛊雕、毕方在空中猛然跃起,好像厉鬼一般索命而来。在那蛊雕身后,还有重明妖兽虎视眈眈,相传此妖施咒之时只须看得一眼,便就法力尽失,只能任由宰割。
想到此处,他方才会意过来,为何连那些半步筑基的骄子们,见到众妖倾巢而出也是神情凝重。
“哗啦。”忽听天边一个炸响,许长冷回头望去,心头顿时剧震。只见一柄巨剑由天幕之处降下,斩在那朱厌身上,竟将此妖左臂也斩了下来。
“厉害!”他心神一振,手上即轻快了许多。心想既然朱厌已死,那么只须挨过这一轮,妖众便会自行退散。
恰逢一只铜尸冲到他面前,他冷哼一声,金刚虚影浮现,猛然拨开层层叠叠的九鬼子母,一手扼在那铜尸脖颈之上,左右一拧,将其诛杀。
这一幕落在那些曾与铜尸打斗过的元阳峰弟子眼中,心下还是骤生佩服之意。暗道许长冷虽在朱厌处吃了大亏,但在众弟子中到底独占鳌头。他等曾在这铜尸手下险死还生,但许长冷却在乱军丛中制敌枭首,好生精彩。
只见那许长冷越打越是勇猛,金刚不坏体施展而开,数只子鬼扑到他身上作势欲咬,却是透体不过,反被那金芒所伏,化作青烟。
他长驱直入,竟来到了那重明妖兽身前,七相拳鼓荡而出,便向其打去。这时那苏如也来到他身侧,离云剑上下翻飞,将数头九鬼子母化作灰烬。这两人相互配合,竟同时向那重明妖兽攻至。
那妖兽尖啸一声,四瞳一展便向二人电射而来。苏如只觉在这目光一望之下,法力停滞,竟是刹那间提不起气。他剑上灵火霍然消失,离云剑仿佛变作了一柄平平无奇的普通佩剑。
再看那许长冷,也是一般的僵硬无二,两人站在原地发直。明明第一击已击在了那重明身上,这妖兽受伤吐血,浑不设防,只须轻补一剑,便可取其性命。可偏偏一动不能动,仿佛中邪一般。
他俩大急,冷不丁眼中出现了一只独眼巨兽。那独眼碧绿莹莹,单是此目,已有他二人一般大小。这巨兽裂开大嘴,向前一倾,便吞噬而下,而周遭的鬼物亦蜂拥直来。
苏如面色青白,心头大叫:“我命休矣!”
许长冷却是暗自咆哮:“怎么那朱厌已死,这些怪物却还是半点不退?”
眼见两人便要被这荧惑巨兽吞入口中,忽地一双大手伸来,风风火火地一抓,已抓住二人后颈,随即向后一跃,已带着两人返回众人堆中。
方苦染将两人放下,亦不重责,只嘱咐一声:“勿要独自深入。”便就离开,上去与那荧惑巨兽斗在一起。
苏如心中颓败之情溢于言表,此时早已没了那妖目注视,法力运转如初,可离云剑上黯淡无光,却不见火星半点。
回头看去许长冷也是面无表情,但额头青筋贲起,显是恼怒已极。同是金刚之法,但方苦染那一抓,他竟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想到此处意兴阑珊,却听附近弟子问道:“长冷师兄伤势可好?先前师兄深入敌阵,对我等士气鼓舞极大,我等甚是敬佩。师兄,你看杨安他们已在列阵抗御,我们是否……”
这话说来,许长冷面上气色略复,他大喝一声:“元阳峰弟子听令,列阵!”
众弟子轰然应诺,两两一组,共有十人来到许长冷背脊之后,各出一掌抵在他肩头。他们这一门阵法名叫“乙天阵”,乃是元阳峰的绝学,可将众人之力加于一人之身。虽不可如绛云峰上苏如等人的“三才阵”般灵力通用,但是此阵却是不限人数,人数越多,威力越大,十分厉害。
那许长冷骤得众人加持,实力大增,复又向那九鬼子母拍去。此回一拍之下,众鬼应声而死,其掌力余波竟透体而过,打在一只双目四瞳的妖兽身上,震得它大痛。它回过头来,向许长冷望去,正是那重明妖兽。
许长冷受它眼波所罩,大叫一声:“来得好!”再度举掌前拍,此次运劲通畅自如,再无半分法力缺失之象。看来那重明虽是厉害,但这“乙天阵”集众人之力而发,却刚好克制这妖兽术法。
如此这般,许长冷出手之间虎虎生风。正要再冲敌阵,却感周围气氛古怪,众妖集体一顿,竟如潮水散开,随即一股奇异之极的感觉涌上他心头。他手足颤抖,没来由感到一股刀山血海之意,骤感灾祸临头。
回头望去,只见一株枯树孤零零地立在那朱厌身旁,看着凋敝已久,却轻飘飘地便挡住了那下沉的天幕。
那朱厌猛地一扑,已吃掉了此枚白骨果实。而另四只异兽也缓缓苏醒,其中一只身有九头,他甚为熟悉,正是多番听说,曾在土门被赵玥儿除去的守关妖兽九婴。
许长冷咯噔一愣,继而寒彻心扉,一时怎么也想之不通:“这是为何?为何这五门妖兽竟会齐聚于此?”
第一百六十三章 水门勾蛇
一元剑诀威猛无匹,一剑削得天幕跌来,落在此地。
虽则这只是这一种剑意之象,但如宋开阳般在半步筑基时便已修至这等地步之人,一元门中是绝无仅有了。
此诀与《上清剑诀》一样,一代中仅传一人。这一代到了宋开阳手中,正要采各家之长,融入剑经之中,好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苦无诸类珍稀剑诀作参照,是以那登剑阁的机缘对他而言才这般重要。
然而这一剑落下,却被一株枯树轻悠悠的挡下,叫宋开阳始料未及。
他眉头一扬,向枯树下那牛头鬼面的妖兽看去。只见这妖兽血眸猩红,鼻粗如斗,静静地伏在树下守着一株白骨果实。他尚来不及细想那果实竟是何物,便听庞因高声叫道:“开阳快快阻止!万不可让那朱厌碰到果实!”声音之急直是震耳发聩。
宋开阳听声辨意,情知事情非同小可。他来不及再挥一剑,便远远伸出一指,极快地向那形似白骨的果实点去。点出之时心中突然一凛,已然明白了这果实乃是何物。
他神情骤变严肃,点出一指后便双手持剑,一股更胜于一元剑诀的剑势由他身上迸然而出。
这气势磅礴浩大,力贯如虹,便叫那申屠琴、方苦禅、姬天枢等人也齐齐转头,讶然叫道:“十二元辰剑?”
……
庞因突然高叫,别个不知缘由,但曾与其合力战过獓因的修士们如何不知。
梦清薇回过头来,一眼便望到了那牛头鬼物。她心底大急,虽见上清门两位许姓、苏姓的弟子身陷囹圄,一时也顾不得出手,只让那方苦染前去搭救。她本人则双手开合,灵隐刃光芒一闪,已消失在原地,下一刻突兀之极地在那朱厌脑袋上浮现,一刀向其划去。
而在那朱厌身后一丈之处,一片红云蓦地出现。便听石鼓浮动,东方来的声音破空传来:“开阳兄,一元剑诀乃破天之术,却破不开一株枯树。没办法,这朱厌尸身便由我代为收取吧。”
说着那红云锏中一面巨大的石鼓横扫而出,狠狠砸在朱厌胸间。恰逢灵隐刃也在此时落下,斩在了它脖颈之上。
那灵隐刃锋锐之极,眼见电光火石之下已切开了这妖兽半边脖子。而那石鼓厚重沉实,一锤下去直将那朱厌仅剩的半边身子砸得稀碎。
但“咕嘟”一声落下,那白骨果实已顺着喉管落入了这妖兽腹中。
当下黄云舞动,将朱厌层层包裹。而这时,火门马交、水门勾蛇、土门九婴、木门獓因的气息在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也纷纷大作。
……
其时黄云弥漫,那朱厌躲在黄云中久久未出,但众弟子之心已沉入谷底。
本来那朱厌倒地腰斩之后还要顽抗,众人看在眼里,虽惊骇至极,但总归是松了口气。他们进入上清门修行方才半年,但由那朱厌破石而出到独斗十大半步筑基,此獠可谓众人见过最为厉害的妖兽。
眼下那朱厌被一剑斩为两截,虽仍负隅顽抗,可在众弟子眼中亦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不少人甚至忽视了身边正自厮杀的妖兽,抬头向云塔之上的金门灵符看去,心头一阵火热。只想若是拿了这张灵符,日后修行便可召这朱厌前来助阵,该是何等美妙。
然则灵符没有等到,来的却是五守同聚,五只守关妖兽齐齐现身,出现在他们之前。
有些胆气尽丧者实已在心中涌出了这等念头:“便是此际让那些妖兽击败,将我等传送出塔,想来师门也是无可厚非,不忍苛责了。”
他们这般想原是人之常情,但谁也并无留意到,自头顶那妖云出现之后,他等身上的传送玉符已悄然碎裂。
更是无人得知,这五守齐聚,到底意味着什么。
……
“诸位,这妖兽共有五只,我等便一人一只,如何?”梦清薇话虽如此,但一言既毕,不向那五守妖兽掠去,反而身形一纵,扑入了妖堆之中。
她神情冷峻,伸手一召,那灵隐刃便倒卷而回,倏忽间来到她双手之间。
她一掌平放,一掌托抬,灵隐刃在其中旋转不定,受她灵力激发,不住嗡鸣。待力道运得充足,梦清薇双手一分,左右开洒,那灵隐刃便如万千雨滴般散射出去。
只见清光闪动,好不耀眼,无数妖兽在这一击之下体表洞穿,冒出万道血线。一些妖兽化作青烟,一些鬼物倒地成泥,更有一些妖众残肢断臂,四下抛洒。那云塔出口与众人之间硬是被其清肃了一片。
她扫目望去,灵力牵引下,将数名力竭倒地的上清弟子拉到身旁,嘱咐道:“趁此空暇,先行退后疗伤。”随后昂头一呼:“庞因、天璇过来主持阵型,东西之人速来合流。”说完又掏出一面阵盘交给庞因,“非到绝处,不可动用这冰天阵。”
待众人集结完毕,这才身形一跃腾至半空,头顶之上便正对着那水门勾蛇。
那勾蛇在剑湖之中游得畅快,身长足有十数丈,远远看去便像一条黑色的毒藤将整个剑湖占据了一般。
其头尾相错、蟒鳞交缠,已有了几分翻江倒海的意味。那剑湖之水乃是剑气所化,寻常妖兽触之立毙,它在其内却甘之若饴。
见梦清薇扶摇直上,那巨蛇长嘶一声,獠牙自水中探出,嘴上一开一合,缓缓吐信。
这景象看着渗人之极,要知那剑湖悬于半空之中,下方并无依托。这勾蛇探出水面,相当于将蛇首由半空伸出,倒立在众人眼前。它现下只有身子埋在水中,让人担心下一刻这庞然大物便会跌出水面,摔落在阁台之上。
然而就算并不跌落,这等巨兽匍匐在众人头顶,也足够叫人毛骨悚然。
它眸子冰寒,“哧溜、哧溜”吐出长信,却并不着急进攻,好似在辨认什么。待看清眼前女子非是由它手中盗走灵符那人,不由勃然大怒,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梦清薇噬咬而去。
这一俯身下咬真个腥风血雨,凶狠异常。无数剑湖之水受它搅动激溅而下,它身上鳞片张开,血盆大口形成漩涡,向众人卷来。
放眼望去仿佛天穹已被吞噬,血口才是乾坤。
这一幕与那宋开阳的一元剑诀何其相似,不过那一元剑诀只是剑意之象,而勾蛇这一咬却是实打实的口吞天地,妖心不足蛇吞象。
梦清薇立于阁台与剑湖之间,看着孤零渺小,但面对勾蛇这一扑咬,面上却是古井不波。
她长发高高浮起,身上涌出一股奇异的灵力波动,妙法在其指间神光闪烁,这一刹那间气势攀升,竟是绝不输于那守关妖兽。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妙法战勾蛇,御兽斗九婴
梦清薇神光闪烁,长发高高浮起,望着那勾蛇面上殊无表情,抬手一指便是一道水镜之术。
这水镜之术听着平平无奇,不像攻击之术,也不像防御之术,倒好像是水中捞月的虚幻之术。面对勾蛇这一扑也不知能起何效用,但那勾蛇一扑之下却骤然失去她的身影。
众人远远只见梦清薇躲避不及被吞入腹中,不由骇然失色,只有庞因并不担心。果然等得几息,只见梦清薇残影消失,却于水镜另一端显出形体来。
那勾蛇力道用老,仍是保持扑咬之势,梦清薇却闪至此妖下颚之上,双手一抬,一道巨大的土系仙术“五岳移峰”释放而出。
只见一座巨峰平地突起,其怪石嶙峋,硕大无比,瞧着便与“承天载物”一般大小。只是那“承天载物”是从天而降,这“五岳移峰”却是从下而上,仿佛托天一般,轰的一声插入那勾蛇下颚之中,将其顶在半空。
随后她左手一张,一枚“七妖软骨符”现于掌心,弹指便往山峰之上贴去。
这一贴之下,那勾蛇浑身酥软,徐徐下沉,仿佛要从剑湖中坠落而来。
众人哗然大惊,纷纷躲避,可梦清薇法诀不断,竟是还有后着。只见她左手一招,一团青色气旋飞来,右手一抓,一道紫色电芒显现。那青色气旋稍一凝聚便往剑湖之上落去,正是风系仙术“气旋碎空”,而那紫色电芒噼啪作响,声威赫赫,却是雷系仙术“无极电芒”。
她一招之下,连施四道法术,水镜、五岳、气旋、电芒,道道皆是高阶仙术,妙法门大师姊之威,展露无遗。
众人之前见她对敌多是使用那灵隐刃,极少见其以法术出手,现下连施四道仙术,显是情况紧急,再不容丝毫留手。
只见那剑湖之水受青色气旋一卷,在湖内骤成漩涡,吸住那勾蛇便向后拉扯。那勾蛇被顶在半空,本来便被巨峰穿透喉舌,现下尾部受***时疼得浑身抽搐。
本想使力挣脱,但它中了软骨符后浑身酥软,又受那惊雷一炸,只炸得妖身翻挺,在湖水中剧烈吼叫,多处焦黑。
这四道仙术组合之下,竟厉害得非同寻常,一式之间便重创此妖。众人喧声大作,瞧着梦清薇直是移不开眼。
梦清薇于半空中缓缓飘下,她一击制住勾蛇,趁其无力还手,便要操控灵隐刃向蛇首斩去。然而法力却一时难继,不得不将攻势暂缓,落下地来恢复一二。
她摇了摇头,心下大是可惜。若是有人能以“承天载物”与她“五岳移峰”配合施展,一上一下,将那勾蛇夹在其中,便足以叫这水系妖物猝不及防之下饮恨收场。
好在那五岳法术一时半会也不会消散,而那符箓也效力尚足,端端正正地贴在山峰之上,叫那勾蛇不致逃脱。
梦清薇服下一枚丹药,略作咀嚼后又再飞身而上。她看那勾蛇神色痛楚,正要一刀将其了结,却见一柄小小的银勾向她荡来,飘飘摇摇,好似逗弄孩童玩耍的风铃一般。她左手一扫,正待将其扇开,哪知方才触到这银勾,异变徒生!
那银勾骤然一卷,已将梦清薇手臂箍住,随后往回一拉,竟欲将其拉入水中!那勾蛇撑开眼来,神色中凶残狡诈,哪还有半分受伤萎靡之相,原来那漩涡早已被其挣脱,这银勾正是它捕食之时诱人下水的尾巴。
只见其十丈蛇躯猛然一拧,已将梦清薇拖入剑湖之内。
……
却说那东方来与金泰匿于红云锏中,一直潜藏不出,待朱厌奄奄一息之时方才暴起偷袭,欲夺其尸身而去。
然而一击之下那朱厌非但不死,还躲进了黄云当中。他二人因此暴露行藏,更将宋开阳、方苦染等一干人等得罪了个干净。
旁人对其怒目而视,他师兄弟二人却浑若无事,全然不放在心上。他们御兽门行事向来如此,也不怎么在乎别人眼光。
正要再度隐藏,却骤感妖气弥漫,气氛恐怖。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齐齐一愣,待反应过后,忽见一只九头妖物拔土而出,鬼哭狼嚎、嘤声凄厉,目光与他俩正好相接。
这妖物九个头颅便有七个在盯着他俩,剩余两头在东张西望。如此面面相觑,便是想走也是不能。
那东方来咒骂一声,手上却丝毫不慢,从红云中取出一面巨大的石鼓,拍打起来。这鼓声沙哑沉闷,甚是难听,可法力中又暗含蛊惑之意,使人听了昏昏欲睡,只想伏地躺下。
这等幻听之术若是对付常人那是手到擒来,但用在守关妖兽身上,却嫌威力不足。但东方来也不求这一击奏效,只要缓得一缓,那妖兽稍稍打个盹,他便可脱身而去。
然而敲了半晌,那九婴本只七首望他,现如今受鼓声吸引,以为他在擂鼓鸣战,不由对他十分欣赏,九个脑袋全部向他盯来。顿时天空中黑云密布,妖气四溢,一团团雷云火电升腾而起,向那东方来席卷而去。
东方来气急败坏地一喝,见此彻底断了逃走心思。他收了石鼓取出一面兽魂幡来,单手一甩,便向那雷云迎去。
那九婴乃水火之怪,九个脑袋中,一些能喷水,一些可吐火,还有一些降云拿雨,可唤乌云。这一团雷云火电可谓集三项本事于一身,只要那东方来敢抗衡,便若惹火烧身。到时被困于其中,寸步难行,待法力枯竭,即被电闪雷鸣抽打而死。
然而这东方来一手兽魂幡祭出,却也诡异得厉害。只见那黑幡之中,血气狂暴,兽吼之声歇斯底里,足足上百头凶兽的气息蜂拥而出,反向那雷云吞噬过去。
“哧啦哗啦!”
雷炎裹挟之下,无数兽魂一个照面便被烧成灰烬,可是更多的血气却逆流而上,附在那乌云之中不住撕咬,竟将其消融了大半。
外人看来那东方来阴险狡诈,只擅偷袭,现下被九婴正面拿住,避无可避,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然而这出手之下双方却是旗鼓相当,谁也不落下风,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但东方来却是嘴角抽搐,心中滴血也似。这些兽魂血气,他收集了足有多年,正是为此次锁妖塔闯关而来。原想此处妖类众多,大可补足一番,哪知被这九婴一击之下便摧毁过半。
他一不做,二不休,手上一指,那血气激燃,竟向九婴本体掠去。只要杀死了这巨妖,那么所有损失,皆可弥补。只见兽魂沸腾,黑幡铺张,一时巨大无匹,血气逼人。
然而那妖兽面对此击,“呲”地一笑。九个脑袋中竟有六个表达了不屑,还有三个面露饥渴,大嘴一吸,便向那兽魂吞去。
这一吞之下,日月失色,长空幽幽。那些血气兽魂本来横冲直撞,在雷云中威猛异常,但是受它三嘴同时一吸,却仿佛被冻僵一般,尖啸之下纷纷落入漩涡。
“孽畜,你敢!”东方来目眦欲裂,一口郁气冲上心头,当下吐出一口鲜血。非是受伤,而是喷在那法幡之上,要激发精血,使出鬼头降的秘法。
然而未等他施法完毕,一张巨口便颤巍巍地来到他身后,猛然向其吞噬下去。
却是那九婴并不耐烦,只欲将此人吞吃下肚便就了事。它一口吞下,犹不满足,另有三口蓄势待发,一口接着一口,并不留半点空隙。
便在此时,一声大喝传来:“哼,区区妖兽,也敢放肆,守若巨木!”
只见一人从东方来身后站出,一势拳招由他右手之上升起。其厚重之处便似巨木开花,连开九朵,每开一朵便挡住那九婴吞噬一次。九朵过后,那人手上并不见伤,反是那九婴口上獠牙崩裂不少。
如此绝学直是神乎其神。
那方苦染、庞因二人听到“守若巨木”四字时猛然回头,心中大惊,只是想到:此人可是那御兽门金泰?怎地竟将那杀神班白的绝学学了去。
他与班白是何关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开阳伐朱厌,十二元辰剑
东方来气急攻心,昏招连施,险些被吞入妖腹。却被同门师弟以一招杀神班白的绝学救了下来。
这绝学凝重如山,却又使得迅快无比,一式之间挡住九婴连吞,直是匪夷所思。
要知那九婴身形极长,一尾便有七丈,虽及不上了那水门勾蛇,但它却有九身。九个脑袋首尾相衔,那可比勾蛇长得多了,便是大其两倍也不止。
这九个脑袋个个肉山也似,一吞之下便是一方山石也吞进去了,然而这六口连吞,却被逐一挡住,当真是咄咄怪事。
那金泰手上并无法器,要挡下巨口只能在其及身时拿住獠牙。他守若巨木出手九次,便是握住了那獠牙一十八枚。吭哧吭哧一招下来,他手上无事,反是那九婴口中的獠牙崩碎了几颗,说此式妙到颠厘,非是虚言。
方苦染沉下脸来,心中暗想:“这守若巨木乃是禁招,是杀神班白施展火麟臂时的独门绝学,天下只此一家,何以这金泰也会?”他沉吟一阵,又道:“想来此人跟那班白是同门师兄弟,练功之时向其讨得了一招半式,也是有的。至于那火麟之血……应是此人不知用何物以假乱真,取代了那圣兽之血。嗯,不知他的兽魂是啥,想来也不简单。”
这一番猜想却是八九不离十了,这“守若巨木”的心法确是那金泰在闲暇之时向班白讨教得来,他既得心法,便就别出心裁,以另一妖兽之血勉强代替,竟把那上古麒麟凶兽的绝学改头换面的学到手了。不过说来,那金泰的兽魂虽十分罕有,但比起火麟之血,毕竟还是天差地远。
但即便如此,那“守若巨木”使将出来,依旧连挡九婴一十八下,大大挫了它的威风。
那九婴吃了个亏,中间一首发出“呜呜”的婴啼,好似小孩哭闹之时的呜咽,其余八首却是目若喷火,向金泰怒视而来。
它身形涌动,震得下方的土层簇簇移动,一起一伏间便似将整个阁台变作了它身子一般。只见在那碎石凸兀之中,忽伸出了四只青绿色的爪子,这爪子大若山峦,将那九婴庞大的身躯缓缓托了起来。
此妖竟是伏身而起,将整具妖躯从土中钻出,只为一泻心头怒火。
众人哗然大震,望望头顶的巨兽勾蛇,又望望眼前的九婴妖躯,只觉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对于这些绝世凶兽的风采算是再次领略了一番。
然而那九婴大则大矣,动作却是十分笨重,显在这小小的阁台之上施展不开,它想了想,竟释出万顷妖气,随即身子变化,妖躯渐小,土系神通“缩天补地”施展出来,居然变得若原来一半模样。如此一来,那就灵活了许多,便要扑腾跳跃、厮杀绞缠亦不在话下。
不过它身形虽然缩小但是妖气却是半点也不减,反而妖躯之上凝实厚重,更像强壮了一倍有多。它獠牙尖锐,再看不见半点崩裂,合身一扑,便向那金泰冲撞而来。
金泰在这九婴变化之际,嘴角已收了轻狂之色。他面目阴沉,对于此妖的凶险之处其实心头雪亮。此妖先前身躯巨大,看着吓人,实则他大可欺它笨拙,现下它身形幻变,再不复鲁钝,只能舍身相搏。
他大喝一声,不敢隐藏修为,当即一道兽魂之相在他身后显现。这兽魂臃肿丑陋,竟是一只土龙,又或叫甲鼍。他一边积蓄力量,一边向东方来使个眼色,叫其重新匿于红云锏内,暗中出手相助。
随后他大步一踏,竟也向那九婴反扑而去。这一扑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大有上古麒麟为祸世间的凶意,又是一记麒麟绝学——恶麟缠!
不过他的兽魂非是火麟,而是土龙,这一式该叫土“龙”缠。
竟以一具人身肉体与那九头怪物缠在一起。
只听轰隆一声,土开石绽。
……
宋开阳站在黄云之外,仍是凝剑不动。
自那朱厌吃了白骨果实躲入黄云之后,他便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已有一炷香之久。期间便是那水门勾蛇与土门九婴弄出的大动静亦不曾叫他改变半点。
直至那黄云慢慢稀薄,一股绝世凶气释放而出时,他才遥指剑尖,向那气机锁定过去。
他的原意乃是在那朱厌汲取白骨果实之时,出其不意,以霹雳手段将其斩杀。哪知那朱厌躲入黄云之中收敛气息,便如彻底消失一般,他竟感知不到其所在方位。
本来他可入那黄云之中寻妖除魔。然而这黄云是枯树出现后所生之物,这枯树又古怪异常,既可结出白骨果实,还能挡住他一元剑诀。加之那树下獓因虎视眈眈,伏在一旁伺机攫取,实叫他不好轻举妄动。
他沉吟之下,心中已有计较,只见他人虽不动,剑意却在不住累积,在他身边忽地涌出三股全然不同的属相之力来。
这三股属相之力分为“月将、神煞、星火”。每一股都比那一元剑诀威力更大,“十二元辰剑”剑还未拔,剑意已出其三。三种属相不住交织,融合旋转,仿佛一股剑道大势正在酝酿。
那朱厌凶胎在云中蛰伏,他之剑势便在外面成形,双方竟是维持了一个短暂的沉默。
便在这时,一股可怖妖气冲天而起。
“吼、吼、吼!”
但闻黄云中一串咆哮之声传来,那啸声之大似要震碎玉宇。随即那黄云随风一清,露出一个众人熟悉之极的妖身来,其白首赤足、须发如角,不是那朱厌又是何物?
只是此时这朱厌却与先前大不相同,细看之下叫众人惊得心直沉下去。
只见其一身须毛尽数化作了猩红角刺,胸膛之上却是挂着一副巨大的白骨骷髅头,那右胸处一枚魔纹如心脏跳动,忽大忽小,如若打雷。
它左臂之上妖火复燃,右臂之上金刚之力化作梵文,布满周身。头顶独角长若半身,那些剖胸破肚,深可见骨的伤势统统消失不见,哪里还有半分将死之相。
众人不寒而栗,面上尽是荒唐之色,其中一位弟子忍不住愤声而道:“这朱厌……这朱厌不是早已奄奄一息了么,它的神通法力不是被尉迟仙子收取走了么。怎么转过头来那妖火就失而复得了?金刚之力亦拿回了,体形也变大了,就独独伤势全部没有了?”
“伤势?”却见一位曾力战过獓因的两仪峰女弟子苦笑一声,“那朱厌吃了白骨果实,伤势尽复还算好的,怕只怕这妖兽吞吃了白骨,那白骨之上附有谁人的法力,谁人的法术招式便对它再也无用!”
“什么?”众弟子大吃一惊,骇然道:“竟还有这种事!那宋开阳岂非……”
话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
那妖兽自黄云中出来后便一直张望,四下寻找,待见了宋开阳,神色一狞,眼中迫不及待便冒出一股至死方休的报复之意来。
它这等神情众人再也熟悉不过,许多人顿觉心底发憷,不由意气消沉,接连被妖众破开阵形。
却听一把嗓音传来道:“诸位还请放心,那朱厌虽是厉害,但若未吃那白骨,此战对它而言还有几分胜算。一旦吃了这果实,要对付十二元辰剑那是自绝生机,再无胜算了,此战开阳道友一人足矣。倒是眼下这些妖兽,还须我等逐一对付。”说完念一声佛号,将几位遇险弟子拉到近前,以护体金光替其挡了一击。
众人听方苦禅这么一说,不由打起精神,再度迎向众妖。却见宋开阳双目凝聚,身上气机开合,已将朱厌牢牢锁住。那积蓄已久的剑道大势轰然爆发,三股属相之力顿变作元辰之力,排山倒海般便向那朱厌压去。
只见那月将化“太阴”,神煞变“太冲”,星火作“太乙”,三属相之力骤变太阴元辰剑,太冲元辰剑,太乙元辰剑,一副剑星图骤然而生。
与此同时,他脚下一踏,身形蓦地消失不见。三道元辰剑后发先至,竟来到那朱厌身后猛然斩下。
他每一剑出剑之时都声若风雷,而天幕亦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这十二元辰剑连出三剑,竟每一剑都蕴有一元剑诀之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