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零九章 阻力
这些技术分别包括防拷贝的cSS加密技术,该技术是通过算法将dVd存储的连续信息顺序打乱,只有取得cSS技术授权认证的软硬件厂商,才能取得解密程序,经过解密后才能把加密的影片还原到正常的方式观看。
还有防类比设备翻录技术,这技术可以干扰普通录像机利用dVd进行类比信号翻录操作,它能直接影响录像机内部的自动增益控制电路,使录下来的画面无法正常观看。
最粗暴的一条还有个区码限制技术,这个就很简单,把全球划分为若干个编码地区,每一编码地区销售和使用的dVd光盘和dVd机都具有不同的地区码,一张光盘不能使用跨区的dVd机进行播放。
以上的这些倡议和技术,其实都是四叶草公司根据销售Vcd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发布之后立即获得了全世界绝大多数影像设备制造商和八大内容供应商的支持。
很快,
日立、松下、三菱、飞利浦、先锋、东芝和JVc十家公司宣布加入dVd论坛组织。
而哥伦比亚,米高梅、福克斯、迪士尼、华纳和派拉蒙则宣布支持四叶草和索尼提出的知识产权保护技术,宣布在有比cd协议更好的dVd协议出来之前,将采用cd协议发行自己的dVd影碟。
这些都是后话了,当然索尼也不是全无贡献,索尼在cd生产方面具有丰富的经验,数据调制和信号处理属于强项,另外在数据输出接口方面也有大量的Ip核可以和四叶草进行知识产权授权置换。
以上都是对外公布的内容,双方还表示要尽快推出dVd解码芯片和dVd播放机,力争在inis通用平台芯片的基础上,在三个月内拿出实验产品。
对内,双方还签署了另一套合作协议,就是发展数据光驱和带激光头,具备可重写刻录规格dVd光驱的研发。
因为四叶草有微软授权的接口开发权,而索尼拥有cd刻录技术的基础,相信刻录dVd技术的发展速度也会非常快。
设计工作由四叶草和索尼来完成,但是芯片生产则交由华虹来完成,而主机生产,自然还是落在虹安数码的身上。
索尼会对华虹的dVd芯片生产线和虹安数码的播放机生产线投入资金,同时将自己在cd机和音响电器上的制造技术进行部分转让,帮助虹安数码提升自己的生产能力和产品等级。
有了inclover的生产经验和索尼的大力扶持,虹安集团将具备世界知名品牌数码家电代工厂实力,将承接大量的国外订单,也为将来自创品牌继续积蓄力量。
发布会上,周至安安静静地坐在胡长风身边,模样倒更像一个小秘书,在新闻镜头里也是一晃而过,除了自家人以外,倒是没多少人注意。
接下来的商谈就非常艰难了。
从理论上来讲,如果以四叶草公司的inis基准指令集为底层操作系统,运用四叶草自研的Vc开发程序,联合开发游戏机存储处理芯片和dVdra,然后由四叶草公司代工游戏软件开发,索尼负责pS-x主机硬件的研发,这才是双剑合璧的最快速研发捷径。
但是这个最佳方案,在实际上却遭遇了极大的阻力,就连一直对久多良木健大力背书的大贺典雄,都有些扛不住众多的反对声浪。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对扶持起未来竞争对手的担忧。
如果只看目前这几项合作,毫无疑问属于双赢,甚至可以说索尼还占了不小的便宜。
但是上升到国家产业的高度来看,四叶草对岛国数码工业的贡献,最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而索尼对国内数码工业的扶持,就堪称雪中送炭了。
一个是从七十分提升到八十分,一个
是从三十分提升到八十分,就不是一个对等的概念。
索尼内部甚至还有一种声音出现,那就是索尼又不差钱,需要四叶草的技术,那就直接开出一个让四叶草无法拒绝的价钱,买下来就是了。
买下来之后,自己成立团队消化研发就是,完全没有必要考虑和中国公司进行什么技术合作。
以索尼优良的技术沉淀,什么技术消化不了?
因为这件事情,大贺典雄专门去轮番说服董事们。
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一种新的现象,那就是优秀的技术,不一定就能够获得优良的市场。
我们的betaax,从技术指标上来说比VhS更加优秀,但是为何却在竞争中败北了呢?
我们的pEG-1解码芯片,从设计方案和性能来看,用一块芯片,就能解决四叶草的工控芯片和解码芯片两块芯片才能解决的问题,同样更加的先进。
但是正因为追求方案的完美,导致错失时机,最终在量产日期上远远落后,只能胎死腹中。
如果仅仅是量产日期上落后,都还可以参加竞争,但是经过相关部门核算以后发现,索尼将来生产一块Vcd芯片的价格,甚至会远远超过四叶草生产两片芯片的价格,也就是说索尼不仅仅是在时间上的落后,在价格优势上,同样被对手甩在了后面。
连续几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值得索尼吸取吗?数码时代用户们,好像已经不再单单追求更高的品质,而是转而追求产品性价比。
除非形成产品代差,否则在同代产品之间,最后的竞争,必然是性价比之争!
因为追求最高品质的思路,已经让索尼连续吃了两次亏,再不转身拥抱四叶草的思路,索尼将在dVd的市场竞争中,迎来第三次败北!
不要忘了我们的竞争对手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四叶草,我们身边还有东芝、松下等产商在虎视眈眈!
作为一个长期以自研力量为骄傲的企业,要低下头接受一家外国企业,尤其是一家中国企业的知识产权包为底层基础架构,以后所有研发出来的东西都要给中国企业交Ip授权费,的确是很难受,索尼公司很多人都绕不出这个牛角尖来。
不过周至在索尼搞的一次“内部推介会”,终于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周至在内部推介会上,重点介绍了四叶草公司的成长经历。
其实这个经历也很简单,就是几次重要机会而已。
第一千九百一十章 存储器的利弊
第一次是与UNICODE组织的合作,完成了全球统一的中日韩表意文字编码。
第二次则是因为第一次的机会,获得了与微软的青睐,将瀚文大字库内置到了Windows操作系统当中。
因为有了这些合作关系,也让微软对四叶草公司的技术实力有了一些认识,于是又将多媒体接口协议开放给了四叶草,并且将面向对象编程软件,VC的开发业务,外包给了四叶草公司。
四叶草基于这两项业务,获得了绝好的成长机会,并且分别研发出了多格式音频解码芯片和自主知识产权的MiniCos通用平台和底层指令集。
而在研发过程中,又进一步实现了指令芯片和解码芯片分置,在总线产品中相互结合的技术,将MiniCos指令集的应用扩展,分别实现在了MPEG-1和MPEG-3协议上,这才研发出了VCD和WinClover。
而现在四叶草和索尼想要合作的,就是一起研发出MPEG-2协议的应用产品,从前期的协议交流来看,双方本来就是各有优势,但是索尼对于DVD的运用多在游戏机和信息设备的数据存输上,而四叶草目前的重心却是在家庭视听电器上。
如果索尼放弃与四叶草的合作,那四叶草就只有简单调整一下发展道路,先独立完成MPEG全系列视听产品的研发,补上MPEG-2协议这个短板,然后再奋起直追,参与到光驱等基础信息设备的研发中去。
推介会有几个作用,首先当然是展示自己的实力,让更多对四叶草技术力量一无所知的索尼人知道,和四叶草合作,至少在短期内,并不是四叶草在占索尼的便宜,而是相反。
其次就是拉大旗扯虎皮,就连微软这样的大佬都和我们四叶草进行合作,而我们也是一边与之合作一边搞自己的东西,也没有被微软打压。
所以事情到了你索尼这里,为什么就不行了呢?你索尼的牌面,能够比微软还大?
第三就是隐含威胁了,要是索尼不同意合作,反正现在MMCD协议已经定好,四叶草立马就可以开始全力研发,而且完全有信心生产出全世界第一台DVD机投放市场。
道理很简单,在通用平台上搭载MPEG-1和MPEG-3协议的产品都已经成功用这种模块化设计的思路,研发其搭载MPEG-2,会比你们的设计思路快多少倍?
如果放弃DVD芯片和主机市场,索尼不就成了一个内容商和设备商之间的“掮客”?之前搞协议,搞论坛,好处不都成了别人的?
当真应了那句诗——可怜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应该说,岛国人的确还是有一种慕强性格,在听到四叶草本身还是微软的合作伙伴之后,来自索尼内部的阻力一下子就小了很多。
对于索尼来说这本身不是第一次低头,之前对抗东芝等竞争企业的VHS,那也是独力扛了十四年,前几年才改弦易辙。
从那一天起,最好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市场最欢迎的东西,已经成了索尼人不得不认清的事实。
何况四叶草的架构并非不好,相反,底层通用操作系统+上层应用的模式,是一种相当先进的模式,可以给索尼先于竞争对手推出产品赢得大量的时间。
最终,大贺典雄还是强力为久多良木健的游戏机开发计划背书,引入战略合作伙伴,接受四叶草的技术投资,在PS-X游戏机中采用四叶草的底层系统架构,并且将PS-X的光驱,从CD升级到DVD。
作为MMCD协议的联合打造者,四叶草和索尼关于DVD的合作几乎可以确定为研发成功且铁板钉钉,压力一下子就给到了任天堂。
于此同时,索尼也开始了内部改革,大贺典雄的智囊,现在还名不见经传的出井伸之建议引进美国董事会的模式,将原内部董事会的成员大幅削减,并提高外部董事,并将公司的定位与经营理念定位为“数位、梦想、小孩”。
堪称天时地利人和,这个建议也给四叶草公司以技术入股,成为索尼外部董事的契机,双方在此基础上签订了一系列的合作协议和知识产权交换协议。
索尼拿到了自己希望的东西,而四叶草也拿到了索尼DiskMan的控制系统,比自己更加先进的数模转换芯片工艺文件。
双方还签署了备忘录,新一代的WinClover,将选用索尼生产的优质耳机。
双方协商到这里,差不多算告一段落,索尼这才围绕着这一系列的协议,开放相关部门给中方一行参观。
岛国电器行业的竞争远比南韩复杂得多,从技术工人到学校研究所后备力量,人才竞争也非常激烈。
周至到现在才知道,包括松井造这样的人,也是有自己的东家的,那就是索尼。
因此当周至提出想要拜访东芝的一位中高层技术人员,想要尝试将他挖到四叶草的可能后,松井造还做起了相当热心的中间人。
这个人,叫做桀冈富士雄。
八十年代的岛国,半导体产业正在飞速发展,但人们却并不对自主创新抱有什么指望。因为当时的岛国人一如现在的中国人,光是疯狂追赶英特尔等半导体企业的脚步就够费劲了。
桀冈富士雄所在东芝,和三星一样,都把宝押在了主流的半导体存储器DRAM上——毕竟,DRAM产品能让东芝日入两亿日元。
一九八四年,舛冈富士雄的团队在IEEE国际电子组件会议上发表了有关NOR闪存的论文。
人类为了存储信息,自从结绳记事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发展。
在磁带,磁盘之后,人类在进入信息时代以后,主要使用两种存储器。
一种就是磁盘的叠加形态,即硬盘;另一种是半导体芯片的形态,即DRAM。
硬盘的好处就是信息不会在掉电之后失去,但是读取的速度极慢,而且其上不能运行程序。
半导体芯片的好处就是响应速度快,可以在其中进行逻辑运算,缺点就是一旦掉电,其上的信息也会随之失去。
研发出兼具两者优势的存储设备,一直是人类的目标。
一直发展到七十年代,终于出来了一款产品,那就是紫外光读写存储器。
这种存储器其实也是一种无法进行逻辑运算的存储设备,但是它至少做到了既使用半导体集成电路,同时又第一次满足了掉电后数据不会丢失的要求,只不过每次在写入数据后就无法更改,需要用紫外光进行擦除。
直到舛冈富士雄发明出NOR芯片之后,这个问题才终于得到了解决。
第一千九百一十一章 被抛弃的发明者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可编程,可读写,断电后存储数据不消失的半导体非易失性存储器,只有英特尔发明的EEPROM。
但是英特尔的EEPROM存在明显短板,那就是读写性能差、难以提高集成度等。
也就是说,英特尔根本不适合存储大容量的数据,因此只能用于计算机的BIOS引导芯片,用来引导计算机操作系统的启动。
而舛冈的解决思路,是“故意降低性能”。
简单来说,EEPROM的擦写数据方式是以字节为单位来进行的。
而到了NOR芯片当中,这些原本都拿着单独号码牌的数据,被打包成一个个“小集体”来看待,即以块为单位来进行擦和写。
在芯片里,“号码牌”本身就占据了电路的一部分,以前是一个房间一个号码牌,现在变成了一栋大楼一个号码牌,这么一来,“号码牌”就大大减少了,芯片的面积自然就缩小了,容量也更大,虽然写入速度变慢了,但是擦除速度却变快了。
性能总体还是降低了,但是这个代价换来的却是成本的巨大节约,达到了量产的要求。
而且速度也并非真正的慢,毕竟半导体内的电子都是以光速在运行,因此舛冈富士雄将之命名为FLASH,意思是速度像闪光灯一样快的存储,国内将之翻译成了“闪存”。
闪存的出现毫无疑问应该是跨时代的产品了,然而就算到了现在,全世界绝大多数产商都没有意识到它的真正价值,就算是舛冈富士雄所在的东芝,以及首先注意到闪存产业的INTEL,都将之定位在计算机的系统引导芯片这一狭小的应用范围里。
最关键的是舛冈富士雄在东芝内部完全不受待见。
舛冈富士雄二十八岁从日本半导体技术创始人之一——西泽润一门下博士毕业,当时引得岛国各大企业纷纷抛出橄榄枝,而他被东芝吸引的原因,是因为时任东芝超大规模集成电路研究所所长的武石喜幸的一句话——让我们一起做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吧。
就为这么一个“大饼”,舛冈下定决心拒掉其他机会,投身东芝。
但因为其自由散漫的风格,无法让公司高层认为他可以带好团队,虽然在进入东芝的第一年就搞出了SAMOS存储器方面的新专利,并以此推动东芝与英特尔签署了相关交叉授权协议,却随后就被公司内部放逐了。
先是一度被调到销售部门,却业绩稀烂。后来又在工厂里折腾了好一遭,也没有干出啥成绩。
最后还是当年挖掘他的伯乐武石喜幸抬了一手,在一九八零年把他捞回研究部门。
发明NOR闪存芯片之后,新发明立刻引起了英特尔的注意。他们很快为此联系上了东芝和舛冈,并抢先在八八年量产了NOR闪存芯片。
也就是说,虽然闪存的概念最先诞生于东芝,但闪存产业的开创者却是大洋彼岸的英特尔。
而且双方其实都没有如何重视这项发明。
因为其造价实在太高。
所幸在闪存研发团队的危机时刻,研究所所长武石喜幸表了态:舛冈的做法符合技术发展的方向,那就好好做吧。
不仅如此,因为舛冈的团队申请不下来开发资金,武石所长还把其他项目的资金分给了他们。
到了一九八六年,不甘心的舛冈富士雄再次走到了同行前头,他发明了更便宜的NAND闪存,也就是现在大家手机里都在用的那种。
NAND闪存的原理走上了和NOR相同的道路,继续以“牺牲性能”为代价,虽然与NOR闪存相比能实现更高的存储密度和更快的擦写速度,但其传输速度却更加拉胯,仅有NOR的千分之一。
东芝奖励了他几百美元奖金,然后将之束之高阁。
收到四叶草NAND闪存记忆棒的订单后,东芝终于量产了一批,但对于舛冈富士雄而言,他的东芝生涯却走向了尾声。
因为他事业的后盾,武石喜幸突然离世了。
失去了唯一支持和理解自己的领导,舛冈被东芝迅速地被彻底边缘化。
“总监,有人拜访。”手下的技术员匆匆走到舛冈富士雄的工位,和他交代了一句,然后又匆匆地离去,似乎生怕沾上他的晦气一般。
是的,去年舛冈富士雄终于升任东芝电子的技术总监,但却是明升实降,干脆成了“三无人员”——没有办公室,没有部下,没有研发预算。
五十一岁,科研人员年富力强的年纪,却枯坐在工位上,无所事事,还要承受周围同事异样的目光。
“放纵的舛冈”,是这个楼层的员工给他私底下取的绰号,
“容易生气,他一大早就开始发火……”
“一整天让你坐在他面前,就一直唠叨……”
“有时他甚至发着发着火就睡着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他会从早上开始,一直睡到下午五点下班,然后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哈哈哈……”
“对对对,要说舛冈做了什么,别的说不出来,喝酒是一定的。哈哈哈哈……”
不能说所有的风评都是胡说八道,因为在被弃置之前,自己的脾气的确不好,除了给与研发团队绝大的自由度以外,技术以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领导才能”呀……
而自从被弃置以后,可不就只能喝酒了……
舛冈睁开还有些睡意的眼睛,眼中的酒意还没有散尽,却看到自己在大学里的老熟人松井造,正站在电梯井口跟他招手。
松井造身边还有一个气度儒雅沉稳的年轻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弟子,见到自己朝那边看了过去,也冲着他点点头。
松井造这人,舛冈富士雄其实是很鄙薄的,从技术高手沦为了技术掮客,听说现在还跑到中国去搞UNICODE中日韩表意大区文字研发去了。
作为内行,舛冈富士雄当然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儿,人家中国之前已经完成了瀚文大字库一期的工作,也就是说这套工作流从头到尾的研发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将剩余的字码按照已经设计好的算法安排到字库里去就行。
因此瀚文字库虽然从一期的三万多字跃升到了三期的近十万字,看上去扩充了倍,但其实主要的工作工具和流程,在一期就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都是“重复劳动”,而不再是“创造发明”。
说白了,松井团队其实就是去给中国人干苦力的。
但是这也不妨碍人家“载誉而归”。
第一千九百一十二章 技术痴人
如今在微软和苹果的引领下,UNIdE大区字库已经成了国际主流标准,松井造也依托字库研究发表了好几篇论文,在岛国的学术地位不降反升。
现在混迹于中国电气厂商和岛国厂商之间,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松井造看着舛冈的“工作环境”,就不由得摇头:“舛冈君,他们这样做也太过分了……”
“呵呵,相比老同学,我的确有些自惭形秽啊。”舛冈富士雄笑道:“听说你在中国这几个月,成果斐然啊。”
“跟我身边这位比起来,这点成果不值得一提。”松井造倒是一点不在意舛冈富士雄话语当中的皮里阳秋,微笑道:“我在中国学到了一个智慧故事,就是青蝇落在千里马的尾巴头上,一样可以日行千里。”
“是吗?”舛冈富士雄的神色非常惊讶,但是他不知道这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年轻人到底是谁。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松井造说道:“要不,我们去酒馆坐一坐?”
酒馆两字挠着了舛冈富士雄的痒处:“走!”
在一处私密而高雅的会所里,池田丘已经布置好了宴饮所需,待到三人来到雅室,连忙站了起来:“松井桑,周桑,舛冈先生。”
“池田小姐也在?”舛冈看着池田丘:“看来中国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池田小姐是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事业还是爱情?变得更加年轻漂亮了!”
池田丘今天穿着一身便服,相比平时商务装束的确要更加靓丽,这几天她就被公司派给周至做随身翻译,也负责给周至处理一些事务,还相当于临时的秘书。
周至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几天下来池田丘感觉舒服得很,安排游览,找寻美食,这段时间就当给自己放假了。
倒是周至对池田丘有了新的认识,这妞看着温柔可爱,但是业内大佬们都认识她,可见也不简单。
想想也是,能够替索尼在中国负责大区业务的,还是在岛国这样的男性社会里拼杀出来的,怎么都该算是女强人才对。
池田丘笑道:“周桑是公司的重要客人,我这几天就是公司派给他的随身人员,帮着他安排一些事务。”
“哦,难怪池田小姐这么幸福。”舛冈富士雄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池田丘轻轻啐了一口,说道:“我去叫他们上菜。”
等到三人在榻榻米上坐下,舛冈富士雄看着窗外庭院中的“枯山水”,听着耳畔轻柔的“和乐”:“这样的地方,我是好久没有来过了。”
“东芝对学长,的确是太过分了。”松井造说道
“所以今天,你们是给索尼当说客的?”舛冈富士雄苦笑道:“岛国的电气产业届就这么大,你们觉得索尼会为了我得罪东芝?”
“学长自己有什么打算呢?”
“我之前给母校东北大学电器研究所写了求职信,他们同意我去。”
“那你的团队呢?白田,作井,百富他们?”
“我现在自身难保,至于他们……”舛冈富士雄说道:“他们能力都非常不错,要是我走了,估计其余团队都会争着要,这个倒是不必担心。”
“NANd和NoR闪存技术都还远没有成熟。”周至说道:“东芝这是要解散闪存研究团队?!”
“东芝有自己的管理方式,可能是我自己不适合吧。”舛冈富士雄苦笑道:“闪存业务研发已经停顿一年多了,自从武石君去世后,哎……”
“前段时间不是中国向东芝采购了一批NANd闪存吗?”周至问道。
“那批NANd……”舛冈富士雄非常感慨:“那批NANdflash是我在工厂里亲自监督出来的,但是大家
都认为成本太高,客户太少,利润和dRA相比相差太远。”
“dRA研发部今年已经在会上明确表示不再支持对FLASh输血了。”舛冈富士雄说到这里,才警惕地看向周至:“对了,你是谁?你和松井君和池田小姐在一起,我怎么不认识你?”
“他就是曾经提交给舛冈桑第一笔闪存制造业务,希望挽回舛冈桑在东芝的声誉的人。”池田丘刚好领着端食盘的服务员进来,自己手里也端着一个小盘子,里边是一个可爱的酒注和几只小杯子:“他是四叶草公司的总裁,周至周桑。”
“你是inclover的发明者?”舛冈富士雄不禁骇然:“如此年轻?!”
“不是不是。”周至连连摆手:“那些都是集体的智慧,我只是做了一些管理上的工作。”
“池田小姐也太抬举我了,我们公司现在也没有什么总裁职位,就一个总经理勉强算得上,另外就是流程安全总监。”
舛冈并没有管这些称呼上的区别,而是直接问道:“怎么了?NANd闪存周桑感觉并不满意?”
周至这一刻已经明白他在东芝内部为何不受待见的原因了,这人就是一个技术痴,对于技术以外的那些东西都好像听不见一样。
不过还是耐心地说道:“闪存具有Ro、RA优点,又具备EEpRo的理想特征。既可以进行写、擦和重写等基本操作,也能将静态数据保存几乎无限长时间,应该说,除了价格和性能,这是一种理想的存储元器件。”
“当然了,缺陷也不能说没有,inclover将闪存作为纯存储元器件使用,算是全世界的首创,也由此发现了不少的问题。”
“有问题是一定的。”舛冈估计最近也是遭遇了不少的攻击,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要让闪存的价格能够达到四叶草公司的要求,在性能上不得不做一些减法。”
“其实闪存的出现,本身就是做减法的结果对吧?”舛冈继续说道:“在科技上限和产能之间,还有一个关键词,叫做性价比,我们不能要求二十美元的芯片,像六十美元芯片那么完美,不是吗?”
“舛冈先生的这个理念我是认同的。”周至笑道:“但是我们发现,二十美元的芯片,其实也不是不能做得更好。而我说的重点,也并不在闪存是不是对以前的发明牺牲性能的讨论上。”
“闪存本身的设计原理,就是将存储空间从以前的位,组织成了块,大大减少了索引
“对,这就是我在生产销售岗位上转了十年得来的经验,先不要设计出高精的东西,先要设计出卖得出去的东西。”
第一千九百一十三章 想出口恶气
“这是个非常精辟的观点。”周至点头表示理解:“但是从位升级到块,就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一个问题。”
“每一个集成电路上的存储栅格,其擦写寿命是有次数上限的,以前是按位擦写,写坏了一个,就跳到另一个去继续,这样对于芯片的存储空间来说,坏一个跳过一个,没有什么大问题。”
“现在从位读写变成了块读写,问题就变成了坏一个栅格,一个数据块不能用,对于闪存的寿命质量要求来说,这样的浪费就太大了。”
“的确是有这个问题。”舛冈富士雄皱眉道:“但是我们也提出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对区块的使用尽量平均,用随机的算法去访问下一个可供读写的数据块,避免对同一数据块的过度重复使用,这样可以解决一大部分的问题。”
“的确,从我们四叶草对东芝NANd闪存的分析中,我们也发现了舛冈先生发明的这个算法,相当的聪明和折中。”周至笑道:“但是舛冈先生不能不承认,这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案,依然会发生坏一个点,一个块不能使用的情况,不是终极的解决办法。”
“对不起周桑,给您添麻烦了!”周至指出的问题,的确是舛冈团队在一代NANd闪存中没能够解决的问题:“周桑说的这些问题的确存在,我们本来准备改进的,不过现在……”
“不过现在连NANd团队都没了是吧?”松井造说道。
“这个……基础保障还是有的……”舛冈富士雄的脸上露出一些窘迫:“据我所知,东芝还是准备用dRA的利益反哺一些给NANd,保住给四叶草供片的能力的……”
不过这话里自己都透露着相当的不自信。
“如果有资金,有团队,舛冈先生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周至问道:“我问的是思路。”
“思路倒是有好几条。”舛冈说道:“首先就是增加栅格的面积,减少电荷的翻转和飘移,让数据存储更加精准的同时,也能够减少无效擦写次数,提升闪存寿命。”
“这就要降低芯片最重要的容积性能了,这和舛冈先生‘化位为块"增加容积性能的思路本身是背道而驰的。”周至摇头道:“这么一来,芯片的性能没有提升太多,而先前的优势反而没有了。”
“还有就是修改块存储的算法了,将数据块变小一点。”
“数据块变小一半,寻址区增加一倍?”周至问道。
舛冈富士雄也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同样会损失巨大的存储空间来存放寻址区,思路比上一个办法好点不多。
“剩下的……那就只有从寻址算法上动脑筋了。”舛冈富士雄说道:“不过这样的研发需要大量的投入,现在……”
“舛冈先生,请看看这个。”周至从自己的包包里取出一张打印着代码的A4纸,递给了舛冈富士雄。
“这……这……这是浮动
周至适时地将纸收了回来,重新放回了包里:“剩下的代码在公司,如果舛冈先生愿意成为我们公司闪存研发部的技术总监,就可以任意地接触我们的改良方案了。”
“我现在可以大体给舛冈先生说一下我们的思路。”周至知道对于犯了酒瘾的人,让他闻得着酒味却喝不到酒,甚至连酒都看不见,才是最恼人的:“我们的算法思路是,只有真正写入数据的那些bLocK,才会得到一个临时分配好的数据
“当数据进入缓存后,算***根据数据大小计算出所需存储空间,然后给这些空间临时计算出
“同样的逆向原理,当数据擦除以后,这些区块会释放出来,而它们原先占有的
“如果有坏掉的点位,那么这些点位在下次重组数据块的时候被抛弃,
这就达到了最大的利用率,达到与EEpRo相同的性能,而又继续保持了闪存的最大优势。”
“可是这算法也需要单独存储,而且一直处于运算逻辑当中。”舛冈富士雄陷入了思索:“那么算法芯片的问题又如何解决?”
“用Ro,算法固化在Ro里,非常便宜。”周至说道:“开机运算的时候,NANd会自检出可用空间,并且在空间内划分出一个寻址算法模块,将Ro中的寻址算法引导到NANd当中,剩下的就交给NANd来执行了。”
“妙啊!”舛冈富士雄一拍大腿:“给FLASh加一个引导模块!不过这就还需要一个操作指令集……嗨!这本来就是你们四叶草公司的强项!”
“这套算法现在还停留在inis系统上,我们才通过了可行性验证。”周至诚恳地说道:“要将之固化到Ro里,这就是舛冈先生的强项了,因此我们公司想要礼聘先生作为我们闪存事业部的技术总监,专门负责此事。”
“这样啊……可是我的发明,知识产权都属于东芝。”舛冈说道:“要继续研究的话,难免会和东芝的Ip核产生冲突,到时候可能会引起巨大的知识产权诉讼……”
“这个请先生放心。”周至笑道:“我们已经委托安盛基金知识产权事业部,和东芝商定了关于先生在公司重要发明的Ip授权,到目前为止,先生在东芝公司一共有五百多项发明专利,安盛基金已经全部买了下来。”
“只要先生过来,我们完全可以继续原来的研发,从硬件到软件,我全都给先生配齐。”
“你们……连这都想到了啊?”舛冈富士雄有些忐忑地问道:“有一个问题我想请问一下,当然,如果周桑觉得不好回答就算了。”
“舛冈先生只管问。”
“我想知道,安盛基金从东芝获得这些授权,一共花了多少钱?”舛冈富士雄问道。
“这个金额,可能会让舛冈先生失望。”周至说道:“安盛一共只用了不到十万美金。”
舛冈胸口起伏了好几下,然后抓起池田丘放在几上的小酒杯一饮而尽,红着眼:“我决定了!加入四叶草,继续研发闪存!我要出这口恶气!”
“啊!这酒怎么这么辣!”
第一千九百一十四章 请垃圾喝好酒
在另一个时空里,舛冈在九三年就已经无法继续在东芝开展研发工作。最终不得不在今年选择了辞职。
辞职后的舛冈也没有被其余的电子公司接受,最终遁入了学术界,回到了母校东北大学当教授。
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闪存产业才迎来爆发,市场规模扩张到近千亿美元。
然而这些数字已然与舛冈富士雄无关了。东芝甚至一度不承认舛冈富士雄是闪存的发明者,宁愿把这一功劳拱手让给英特尔。
直至一九九七年,舛冈被IEEE授与特殊贡献奖,东芝才改了口。
舛冈富士雄在二零零六年起诉了东芝,要求恢复自己的“学术名誉”,要求东芝承认自己在闪存产业中的创始人地位,并索赔十亿日元。
这场官司最终在东芝赔付八千七百万日元后,以和解收场,但岛国对舛冈的评价更加低劣。
在后来的纪录片中,老爷子落寞地提到:国外对自己的评价都比国内高,退休后,甚至没有任何一家岛国公司邀请他回到产业界。
二零零六年的八千七百万日元,差不多七十万美元上下,这就是东芝认定的,舛冈富士雄的价值。
要是抛开通货膨胀,投资复利等因素,这个价格,和安盛如今付给东芝的钱,好像也差不太多。
东芝几乎是把舛冈富士雄当做垃圾一般丢弃了。周至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要是明天舛冈去递交辞呈,人力资源部的人甚至会大松一口气。
“这是周桑从中国带来的好酒,二十年的茅台。”池田丘笑道:“舛冈桑喝酒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啊。”
“这个酒我听说过。”舛冈砸吧着自己的嘴巴:“这个香气持久性太强了,国内没有任何一款酒能够与之相比,浓烈有浓烈的道理,适合我这样的!”
“其实一个人的气质,也需要和自己所在的企业气质相符。”周至笑道:“比如我们公司,要那帮人做到日企这样上下等级森严,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听说舛冈先生在研发NAND闪存时期,实际技术开发都由团队中的其他工程师们来完成,而舛冈先生只负责制定总目标,连战略讨论会议也几乎从不参加?”
舛冈不自觉地端起池田丘由倒上的酒,不过这次没有一口闷,只是小抿了一口:“看来我的恶名,都已经传到国外了。”
“技术公司的技术总监,思路还是单纯一点比较好,就是抓技术。”周至端起酒杯来,主动和舛冈陪了一个:“技术总监考虑战略方案,本身就是一种资源错置。”
“我的老部下百富正树,也总是这么批评我,说我不考虑复杂问题,只专注于技术,却不考虑技术的出路。”
“可能东芝的职位设置和我们四叶草的不一样。”周至说道:“技术的出路,不是技术总监考虑的问题,而是公司战略团队考虑的问题。”
“技术总监的职责,只是将公司战略团队的制定的战略,细化和转换成技术战略,以满足公司业务目标和需求,确保技术方向和公司战略方向保持一致。”
“在战略方案上,技术总监只考虑这么多就可以了。”
“剩下的,就是领导团队,制定技术方案,负责项目管理,项目开发,当然了,还要负责制定管理制度,研究技术趋势,在战略团队咨询的时候,也需要技术总监提供意见,同时在公司的风险、标准、计量、以及工作质量和趋势分析等方面,也要为更上级的管理层提供意见。”
“就是不用考虑公司总体发展,只要做好上级安排到自己手里那一摊业务,还可以随时向高层吐槽是吧?”
“额……要是吐槽的时候,注意一下礼貌,让吐槽流程更符合公文运转格式,那就更好了……”周至赶紧解释道:“到时候配合你工作的部门负责人肯定是个年轻人,你可得把他压住,而不是跟他一起闹。”
“本来技术总监还有一个掌握业内最新动态的任务,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将这个任务交给一个独立部门——商务情报部来处理了,他们会跟着业内最新的技术进展和IP申报情况,会定期将商务情报,学术论文,知识产权目录交给技术总监了解。”
“边吃边聊吧,几位企图改变世界的男人。”池田丘示意大家不要忘了品尝精致的美食。
食物的确很精致,寿司加上刺身,烤鳗鱼,还有现在相当不容易吃得到的雪花牛肉,九四年,这可是比金枪鱼还要难以品尝到的东西。
周至其实挺喜欢这样的吃法,感觉和在蜀都明夷的面馆前,攒几个小碟子喝酒打望差不多的路数。
其中烤鳗鱼,芥末刺生,周至一点也不抵触,川菜中的干烧鱼,凉拌冲菜,一直都是他喜欢的菜品,和这两款日料名菜还有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的问题就是日料味道偏于清淡,配陈酿茅台有点被茅台的馥郁香气冲夺了本味。
不过对于舛冈和松井两个老酒鬼来说,他们认为将茅台迅速下肚,然后在口腔绵长的酒香中品尝传统美食,又是一种与传统不一样的另类的享受。
岛国人是重视“型的哲学”的民族,这顿饭使用的器皿也非常精致,周至这种行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都是纯手工制品,用柴窑烧出来的,胎厚釉浓,颇具稚拙之美。
岛国也有自己的窑口,他们称之为“烧”,比如备前烧,有田烧等等。
风格也有很多种,追求古朴的这种,他们称为“侘寂”,周至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翻译过来,大体意思是“失意,落寞,孤寒”,勉强可以和汉语的“孤清”相对应。
从器物来说,这种风格追求的最高等级是宋代建窑,定窑里的高级货色,但是显然工艺上达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形成比汉代挂釉陶器稍微高一等级的风格。
从用途来说,这种器皿配合茶道是最适合的,因此高等级的手工器多以茶道用器物出现。
当然别的风格也有,比如供奉日本皇室的“明染付白抜纹”,其实就是模仿的青花,而色彩斑斓的九谷烧,模仿的就是景德镇。
周至在这方面的审美几乎是天生的,只不过在以前经常被老妈打压,比如他喜欢用破陶罐插芦苇和枯柳枝,喜欢用天然窑变釉的紫胎土碗,都曾经给老妈批评为“又土又沉”,用细瓷薄胎的骨瓷产品代替了。
可以说整个夹川县,能够欣赏周至这种审美情趣的人都不太多,大约也就四表舅,干爹吴灵均有限数人,直到周至盘下岁华轩后,才得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装修装饰。
第一千九百一十五章 瓷痴
“周桑,您怎么了?”池田丘见到周至关注在器物之上久不说话,不由得问道。
“哦,没什么,见到这些精美的瓷器,就想起了家乡一些故人故事。”周至笑道:“一时间就入了神,这也是我的老毛病了。”
“要是周桑对艺术品感兴趣,我们国家有许多美术馆可以逛逛的。”池田丘说道。
“嗯,实在不行的话,安排到旧货市场逛逛也行。”周至笑道。
不过想到如今在岛国可能已经没有什么价值洼地了,周至又说到:“或者比较出名的古玩店也可以看看。”
“对了,贵国著名的收藏家,安宅先生和坂本先生,按道理我应该上门去拜访的。”周至说道:“不知道池田小姐能不能替我联系一下,预约一个时间。”
“周桑还对收藏有兴趣?”舛冈富士雄不由得对周至刮目相看。
“嗯,其实安宅先生不也是著名的企业家?”周至笑道:“我和两位先生在港岛的拍卖会上有过交集,啊对了,这事儿你们应该也知道,那次的《大日经》是两位先生联手将之拍卖下来的,最后这《大日经》的归属如何?”
“两位先生高风亮节,令人钦佩。”池田丘给几人将酒添上:“《大日经》已经捐赠给了东京国立博物馆,现在大家都可以在博物馆里看到了。”
“版本先生是在京都吧?好像已经退休了?”
“这个……”池田丘面带难色:“这个我真不知道了……”
“看我这性子!”周至笑道:“说道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不顾及他人,该罚该罚!”
“周桑是中国非常利害的瓷器和书画鉴藏家,修复大师。”松井造赶紧给周至立FLAG:“要是舛冈君有什么传家的宝贝,可以找他鉴定。”
“我怎么可能有那些东西。”舛冈富士雄摆摆手:“不过我们和古代陶瓷匠人,其实倒也有共通之处。”
“这话怎么说?”周至不禁好奇地问道。
“因为都在用硅土创造价值呀。”舛冈富士雄哈哈大笑。
“有道理!”周至一拍大腿:“来,为了我们用硅土创造的价值,干杯!”
酒过三巡,舛冈开始打听起四叶草公司的待遇情况来。
周至也介绍起了公司内部的结构和管理情况。
待到听闻四叶草内部团队间甚至都可以不用成员相互见面,只通过内部网络和工程管理软件就能够完成协作的情况,舛冈也不由得大为惊喜。
而且再听说四叶草还有“一站式服务”,就是对员工体贴入微,你甚至都不用出大楼,就几乎永远都可以满足生活工作的需要,就连临时宿舍每天都有人收拾,直接享受三星级宾馆服务,大楼内还有各种娱乐设施之后,顿时倍感舒适。
在舛冈喝得性致高昂之后,才吐露出心扉,原来他有一种心理毛病,换到后世来讲,差不多可以算是“社恐”。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可以克服和伪装,要不就是喝酒,要不就是用粗暴和吵嘴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然后舛冈发现这种症状还能够传染到电话通话当中,让他有一种“电话恐惧症”。
然而这个毛病在通过BP机的短信,或者通过让同事在办公系统中交流,这问题就不存在。
周至不由得暗暗叹气,原来这家伙,也算是现代社会的受害者。
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一种人,在现实当中沉默寡言,不善表达,恐惧社交,但是到了网络上却变了一副面孔,完全就是一头社牛,还非常善于管理,结交,上一世周至认识不少的论坛版主,好多都有这样的毛病。
“互联网会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周至笑道:“我们特意开发了一些小玩意儿,现在在局域网中使用着,相信舛冈君一定会喜欢的。”
“至于收入,舛冈君也不用担忧,东芝现在给多少,我们四叶草就在那基础上,再上浮百分之二十。”周至说道:“这只是初步,相信舛冈君很快就会创造并获得自己的应属的价值。”
“当然我也知道,舛冈君并不看重这些。”周至笑道:“听说当年加入东芝,只是因为武石前辈的一句话——‘让我们一起做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吧。’最近又拒绝了东芝提拔担任最高技术职务,足见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更多的东西我不敢给舛冈君保证,但是我们四叶草,一定是一个属于理想的地方。”周至端起杯子:“还是那句话,舛冈君,让我们一起做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吧。”
“干杯!”舛冈富士雄将杯子端了起来:“敬给我们还没死去的理想!”
这顿酒喝得就有点大,虽然岛国的酒跟南韩一样,本来度数不算太高,奈何舛冈富士雄久经考验,产生了一定的酒精免疫力,哪怕是茅台,几个人也喝了三瓶,其中主要是周至和舛冈解决的。
第二天就起来得比较晚,周至还在刷牙,池田丘就急匆匆地敲门进来:“周桑,安宅先生想要见你,我们需要尽快出发。”
“哦,池田小姐效率很高啊。”周至赶紧漱掉了嘴里的泡沫:“这么快就约上了?”
“不是,”池田丘面容有些焦急:“我今天一早联络上了安宅先生的秘书,安宅先生听说你到了,便让秘书立即来接你,说是有重要的事务想要委托你。”
“嗯?”周至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安宅先生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是,安宅现在已经进了东大医学部附属医院。情况不是很乐观。”
靠!周至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老头是一九零一年出生的人,今年都已经九十三了,这一进医院能不能出来都得两说,赶紧随便抹了一把脸:“走吧,我们立即过去!”
在东大医学部附属医院见到这个精瘦老人的时候,老人的精神头似乎还很好。
虽然是岛国人,虽然收藏的大多是中国的文物,但是周至还是不得不佩服,面前这个老人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收藏大家。
抛开影响日本收藏界深远的“安宅品味”不说,这位对于中国宋代瓷器,那是真正的爱到了骨子里边。
而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在七十年代岛国卷入世界经济危机,各大商社遭遇重创,公司生死存亡之际,他没有通过分散高价拍卖藏品来回笼资金,在拯救公司与保全藏品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第一千九百一十六章 再见安宅
一九七七年,安宅产业宣告破产,被一家钢铁公司收购,以住友银行为首的住友集团二十一家公司出面,集资一百五十二亿日元捐赠给了大阪市文化振兴基金。
这笔基金当时价值十亿人民币左右,大阪市将这笔捐款用于购买了一千多件安宅收藏的陶瓷,在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
加上其余藏品,馆内藏品共计三千件左右,以中国瓷和高丽瓷着称,其中中国瓷里,有两件被岛国文化厅评为国宝,另有十三件被评为重要文化财产。
整个岛国,被评为国宝的文物一共也就十四件,大阪东洋陶瓷美术馆是唯一一家拥有两件“国宝”的机构,也是所有中国古代陶瓷爱好者必去的地方之一。
从那个时候起,安宅英一就从“企业家”变成了“收藏家”。
“周桑,我们又见面了。”
“安宅先生。”周至对着病床上的安宅英一点头道:“可要好好将息身体呀。”
“我这是年纪已经到了。”安宅英一倒是很淡然:“有两件事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今天早上听说你已经来到了岛国,想要来看我,真是意外之喜了。”
“安宅先生尽管吩咐,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尽力。”周至说道。
“对了,最近这段时间,周桑怎么好像安静下来了?”安宅英一问道:“没有参加国际重要的拍卖会了?”
“我现在还在求学,这学期忙着给学校的博物馆修复文物呢。”周至回答道:“再说我也没有太多的钱,不是想买啥就能买啥的。”
安宅却微微摇头:“看到好东西,还是值得全力以赴的。”
周至有些无语,面前的这位就是典型的只看东西不看价钱,他在收藏中要求藏品的“静谧”与“峻烈”感,奉行的是“彻底的完美主义”。
要不然也收不齐那么多重量级藏品。
不过要周至为了拍到一件梦寐以求的藏品,不惜放弃现在的一切,周至还是自问做不到。
也正因为如此,周至对面前这个老人越发的尊重。
虽然国内文物流失到国外,是一件倍可痛心的问题,但是冤有头债有主,罪责也只因归结到那些强盗的身上。
而在中国一穷二白的阶段,文物交易,也曾经是重要的创汇来源之一。
而在海外尽心尽力收集中国文物,使之不至于散失损毁,最终得到妥善保管的藏家,周至认为还是需要区别对待。
但是话又要说回来,这些藏家也不尽然都是好人,他们不少人收藏的目的,却是作为一种投资避险的手段,也正是他们掀起了中国文物升值之路,最终又将这股风气带入到国内,造成了大量的盗掘,破坏与走私。
还造就了国内一大帮奇奇怪怪的“国宝帮”……
不过面前的老人明显不属于“罪人”之列,而是相反,属于少数比较有责任心,有法律意识,讲求公德和秩序的那一类要“体面”的人。
“如果老爷子的要求是让我倾家荡产的话,那我就无能为力了……”周至笑着将手一摊:“刚刚才完成了几笔投资协议,好大的窟窿等着往里填呢。”
“那倒也没有。”安宅英一说道:“我感觉能够留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
见周至想要安慰,老人举手阻止:“我放心不下我的那些藏品,想要行家帮助清理,定等,造册登记。具体的细务我已经委托了老朋友坂本,鉴定一事,我想拜托给周桑。”
“老爷子你太看重我了。”周至沉吟了一下:“如果是中国瓷,那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高丽瓷与岛国瓷,我自认水平不够,就只能说一声惭愧了。”
“嗯……另外两项本也不敢劳动
周桑。”安宅英显然已经想好了鉴定安排:“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中国瓷,你也知道,我的鉴定水平不行,买东西靠的是审美直觉,以及看瓷器的传序,我也不能保证自己就没有被骗,因此想要拜托周桑,在我离开之前,来一次正本清源。”
“好,这应该是中国瓷器收藏届的一件大事,能够参与,是我的荣幸。”周至点头:“这件事我答应了。不过刚刚听先生的意思,好像是还有一件事儿?”
“是。”安宅英一说道:“你知道藤田家族手里,有一幅六龙图吗?”
藤原家族也是岛国着名的收藏家族,家主藤田传三郎是日本近代史上重要的实业家,同时也是一位古代艺术的爱好者,曾斥巨资搜藏了多件国宝级文物。
因为收集古董时不惜重金,被称为关西第一。
藤田家于一九五四年创立藤田美术馆,同时这也是日本拥有最多文化遗产的私人博物馆,向公众展示实业家藤田传三郎男爵与两个儿子平太郎及德次郎收藏的艺术珍品。
藤田美术馆珍藏囊括两千多件日本及中国艺术品,其中以极为珍罕之书画、佛教艺术品、高古青铜器、漆器、纺织品及茶具为主。
二战之前,国际上最大的中国古董销售商是岛国山中商会,藤原家主要从其处购买了许多中国艺术品。其中就有一件中国宋代曜变天目建盏。
这件曜变盏自江户时代便由水户德川家家传,随着当时的新兴日本资产阶级崛起,取代幕府时期的大地主,这件曜变也在一九一八年流出到拍卖场上,被藤田集团的藤田传三郎以当时的五万三千八百日元买下。
不要小看当时日元的购买力,这是相当于四十公斤黄金的价值!
岛国高桥帚庵氏编着的《大正名器鉴》,举列了国内传世的六种“天目盏”,其中曜变天目为第一,油滴天目为第二,建盏天目为第三,灰被天目为第四,玳皮天目为第五,杂天目排第六。
安宅英一收藏的油滴天目只能排第二,被誉为“木叶之王”,让周至和马爷都垂涎的木叶盏,只能收在玳皮天目里边,排第五,而藤原家的曜变天目,是理所当然的第一。
可见藤原家族藏品之精。
“藤原家的六龙图?”周至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南宋陈容的作品,说是六龙图,其实一共有九条龙。岛国论其为‘绘画艺术的巅峰",先生所言,是那一幅吗?”
第一千九百一十七章 东挪西凑
“藤原家的美术馆经营,现在出了一些问题。”安宅英一拉住了周至的手:“那批字画,状态很糟糕,亟需修缮。”
“那批?”周至大为吃惊:“还有哪些?是从醇亲王府流出的那一批吗?”
“是的。”安宅英一陷入回忆喃喃说道:“醇王府六手卷。”
醇王府六手卷,是从中国流散到岛国的重要文物,当年醇王为了满洲国的迷梦,将从内宫里带出的馆藏打包卖给了山中商会,商会又将之转卖给了藤原家族。
六手卷包括赵令穰鹅群图,王冕雪梅图,赵孟頫洗马图,陈容六龙图,李公麟便桥会盟图,韩干马性图。
六件藏品,当时被醇王府掌事张斌舫代卖,得了六千大洋。
这其中赵令穰鹅群图,赵孟頫洗马图,韩干马性图为绢本,剩下三幅为纸本。
“怎么会状态不好呢?”周至焦急地问道:“这六幅手卷是乾隆的珍爱,全部是《秘殿珠林石渠寳笈》初编就收录进去了的东西,都经过内府高手修缮,历任皇帝都视若珍宝,至少从醇王府流出的时候,其状态都还是非常完好的!”
“更多更具体的就不用再计较了。”安宅英一说道:“因为瓷器远比字画便于保存,因此藤原家族此次有意想要将六手卷出掉,以此换取运营美术馆的资金。”
“大约……需要多少钱?”周至咽了口唾沫。
这六幅手卷,韩干是唐代人,赵令穰是宋太祖五世孙,和李公麟同为北宋人,陈容南宋,赵孟頫和王冕为元朝,手卷又经过内府收藏,上过石渠宝阁,历经乾隆和诸多文臣添诗续跋,清代诸位帝王盖章添字,有从醇亲王府流出时掌事张斌舫手书的“交契”,流传序列非常的明晰,六幅精品自己能不能够拿得下,真是不敢说。
“如果我和坂本出面,应该能够谈到两百万美金一幅,六幅就是一千两百万,要是再少,我估计一千万美金已经是极限了。”
“一千万美金……”周至听得心里突突乱跳,一千万美金就是七千多万人民币,虽然自己现在算得上是日进斗金,可是大多数的钱都已经交给李老三拿去投资了,这么大一笔钱,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出来。
要是再晚两个月都好说,那个时候周至有把握从国内这一波急剧拉伸的行情里赚一大波,两千万能够变得成四五千万,再东拼西凑一下就齐活了。
但是现在,真的不行。
“最近我国翰海拍卖公司推出了北宋张先的《十咏图》,以一千九百八十万元成交,这是我国国内文物艺术品第一次突破千万元大关,《十咏图》被故宫博物院购藏。”
“那幅画幅面巨大,保存上佳,按道理其价值至少可敌王赵手卷……”周至说道,可是就连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因为六手卷除了元代的王赵,可还有唐代的韩干呢!
“藤田家也不是非得要钱。”安宅英一见到周至面有难色,继续说道:“他们是岛国历史最悠久的收藏家族,仅此与德川家族,颜面还是想要保留的。”
“相比资金,要是用他们一直酷爱收藏的瓷器去交换,或者更容易。”
“这个就更难了……”周至搓着手,眉毛都皱到了一处。
“这个其实也不难吧?”安宅英一对周至的反应有些奇怪:“贵国目前还没有全面禁止文物外流吧?”
虽然现在已经出台了不少保护措施和规定,但其实国内文物外流现象依然严重。
要到明年,国家才会将以前提出的方针修改为“有效保护,合理利用,加强管理”十二字指导思想。
其中还特意将“利用”两个字的定义,转变为“指在充分肯定文物所拥有的科学、艺术和历史价值的基础上,发挥其文化教育作用、借鉴作用和科学研究作用”,利用的方式中包括开辟旅游参观点、举办展览、进行国际合作交流,组织专题旅游,出版书籍、图册和音像制品,制作文物复仿制品,开发纪念品等,不再提什么““少出高汇,细水长流”,这才渐渐收紧,直到两千年后才变得非常严格。
所以说,要是周至现在想将自己的藏品从国内带出来,委托瀚海或者佳士得,其实完全是可以的,安宅英一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周至只好解释:“要换到六手卷,所用的瓷器等级至少也得是宋元名瓷,或者唐三彩五代造像之类,还得是建国前就开始传承有序的,这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何况就算有这些东西,安宅先生,你觉得我应该用来交换吗?”
“换作我,我是绝对不舍的。”安宅英一叹了口气:“可是换成你,我觉得可以试试。”
“你本身就是书画修复的高手,六手卷如果到了你的手上,相信可以妙手回春,让它们恢复如初。”
“这个就更难了……”周至不停的搓着手,眉毛额头全都皱巴着。
“周桑你想,用名瓷或者珍贵文物换到六手卷,六手卷的生命就能够得以保证。”安宅英一谆谆劝道:“让藤田家族保管更易于保管的文物,至少将来还有机会重新买回去。”
“这就是我急切让你过来的原因,因为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这次的机会。”
听着安宅的教诲,周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有了!我有两套收藏,号称‘民国官窑’和‘新中国’官窑!一套洪宪瓷,一套毛瓷,要是藤原家愿意的话,我可以用来与之交换。”
“两代居仁堂?”安宅英一对周至不由得刮目相看,这小老弟当真是深藏不露,要不是今天逼急了,怕都不会说出来。
毛瓷的名声已经蜚声国际了,因为新岛客商赶晚了的缘故,只收购到了零星的几只,在港岛和新岛的几次拍卖会上都创出了佳绩。
由于周至垄断了货源,导致市场实在饥渴,贩子们就从“当代居仁堂”炒作到了“前代居仁堂”上,让号称“民国官窑”的“居仁堂制”落款的袁世凯称帝时的洪宪瓷器,也身价飙升了起来。
“我那里都是成套的。”周至说道:“洪宪瓷是委托首都文物商店找到的,是一套三十六头的粉彩瓷器,至于毛瓷,也是两桌的款客套装,包括筷架,食碟、渣碟、食碗、茶杯、酒杯、汤匙共十六套,八盘四碗一盆各一桌。”
“图案则是建国后才开创的粉彩画法——点水桃花。”
“真希望还有机会看到啊……”安宅英一不由得非常神往,然后又眉头轻蹙:“不过这些的价值,怕还是远远不够。”
的确,虽然说得热闹,也不过大大小小洪宪瓷三十六件,毛瓷一百三十八件,就算一千万人民币一套,也还差着五千万人民币呢。
周至盘算着自己的家底:“现代画家的作品呢?比如……范曾?”
“你还收藏有范先生的画作?”安宅不由得眼神亮了:“有几幅?”
第一千九百一十八章 头款尾款
要说当代画坛的奇迹,范曾算是其一。
他的名声鹊起,也和岛国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中国当代画家的市场之路,本来就是从岛国人炒作范曾为的。
范曾一九五七年转入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半年后转入中国画系,六零年后转入蒋兆和画室。六二年毕业后进中国历史博物馆工作,随沈从文编绘中国历代服饰资料,并临摹优秀绘画作品多件。
之后开始了创作生涯,以画历史人物为特点,中间也经历过几起几落,画作也得到了国内许多奖项,为央美、人民大会堂等收藏。
一九七九年,范曾首访岛国,大受好评,被岛国誉为“近代中国十大画家之一”。
年,四十三岁的范曾应日贩株式会社之邀,赴日于东京举办个人画展。八三年,应岛国西武百货店之邀,再次在东京举行个人画展。
八四年,岛国冈山县建立永久性“范曾美术馆”。
八六年,获日中艺术交流特别贡献金奖。其作品《灵运歌啸图》等藏于冈山范曾美术馆,《八仙图》等藏于中国美术馆,《秋声赋》等藏于米国伯明翰博物馆。
八七年,为捐款建造南开大学东方艺术大楼,范曾再次赴日在东京大孤、冈山举办画展,画展大获成功。
之后范曾就开启了明星之路,在岛国、港、台声名鹊起,开启了创作,布展,出版作品集的循环之路。
从七九年开始到现在,几乎每隔一年,在岛国、港台,都有他的重量级画展,除了画作,书法也开始大行其道,最近两年更是开始了欧洲巡游。
其作品的价格也变得水涨船高,颠覆了国内传统的“画家走了画才值钱”的传统,走上了和张大千,赵无极相似的道路。
如今其精品画作,已经逼近千万元的拍卖价。
当然了,这个价格的画作,仅限于范曾自己挑选出版的《范曾绘画一百幅》画册里的那些。
而更加神奇的是,范曾的画作,其实在为筹建南开大学东方艺术大楼的八七年,其作品价格都并不特别高,绘制了两百幅作品,也只筹到了三百万人民币。
这些作品很多都流入了工美等地方,前几年周至通过袁奶奶在京城画院和荣宝斋,用铲地皮的方式收购当代画家作品的时候,只用不到三万的价钱,收到了好几幅。
从前年开始,中国几个近代和当代画家的作品开始翻着跟头地往上涨,其中就包括了齐白石和范曾。
而这个时点,也刚好和瀚海、佳士得等艺术品拍卖行开始在国内拓展业务相契合,这就有点意思了。
不管怎么样,用近代和当代画家的作品来交换古代画家的卷轴,在如今近现代几位画家大火的情况下,在别人眼里不见得是明智的行为。
但是周至一点不舍之心都不存在,如果可能,他甚至能用自己收藏的吴冠中《狮子林》,李可染的《万水千山图》来交换。
“有三四幅吧。”周至倒是没有想到范曾的画作在岛国被炒成了这样,就连安宅英一这样品味严苛的人都加以关注:“除了一幅钟馗的《神威踏鬼图》,剩下都是巨幅多人物的作品,分别是《九老图》,《竹林七贤图》,以及《饮中八仙歌》。”
“这都是范先生《绘画一百幅》里收录的作品啊!”安宅英一有些激动的说道。
“是,升值空间都很大的。”周至说道:“瀚海拍卖行分析了范先生画作的行情,认为再过两年,除了《神威踏鬼图》篇幅较小,其余三幅,突破千万问题都不大。”
“嗯……的确如此。”安宅英一也冷静了下来:“不过现在肯定不能按这个价格来交换,即便加上范先生自选画册的加成和对未来升值空间的期望,能够
到八百万就最高了。”
“八百万也行,”周至说道:“加上《神威踏鬼图》四百万,这里就是两千八百万,还差两千两百万了。”
“是有些为难周桑了。”不知道为何,见到周至这般东拼西凑,安宅英一好像想起了几十年前的自己:“要是再有一件宋元精品瓷器,就差不多了。”
周至坚决地摇了摇头:“藤原家族那边,有什么特别的收藏爱好或者门类偏向没有?我指宋……元……明代以后的。”
这次轮到安宅英一坚决地摇头了:“藤原家的收藏品味也不低,除了你之前那些很有特色的艺术品,否则……起码也得我收藏的元代青花龙牡丹卷草纹双耳罐那样的级别。”
周至沉吟了一阵,说道:“安宅先生,我想请问,你信不信得过我的人品?”
“周桑怎么说这种话?”安宅英一笑道:“你的人品,从上次瀚海拍卖前的鉴定会就能知道,我当然是相信的。”
“安宅先生,两千两百万人民币,不过三百万美元出头,说多其实也没多少。”周至说道:“不过我一时半刻的确拿不出来,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先生出面,让藤田家缓我两个月?两月之后,我一定将这部分尾款凑齐。”
“你不是认识很多名人吗?”安宅笑道:“比如瀚海那个林丫头,还有她公公和小叔子,要凑三百万美元不在话下吧?”
“嗯,的确如此。”周至笑道:“其实还可以向王老爷子和启老爷子求助,找国家出手。”
“不过这样的话就算是把事情搞复杂了,将来还有求着他们的时候,现在自己能克服一下的,最好还是自己克服。”周至真诚的说道:“再说了,先生您在岛国收藏界的面子,不远比我认识那几位老爷子好使?”
“呵呵呵呵……小朋友这是把我架起来了。”安宅英一笑道:“那这样吧,你呢,也别两千两百万人民币了,想办法凑够两千五百万吧,我呢,将元代青花双耳罐抵押在藤原家族那里。”
“两代居仁堂瓷器和范先生的画作作为头款,先行支付,我让藤原家族将六手卷给你。”
“两千五百万人民币作为尾款,两个月以后支付。将我的青花罐赎回来,怎样?”
其实以安宅英一在岛国收藏界的地位,三百万美元的信用担保最多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之所以要搞得这么复杂,还把一件元青花抵押在藤原家给周至背书,其实主要还是想要给周至施加压力的目的更大。
包括前面追加的三百万,也是安宅给周至上的一节课,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第一千九百一十九章 无价之宝
虽然如此,周至内心里只有感激,不说别的,光是安宅将藤原家有意出手六手卷的消息提前告知周至,这都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安宅英一虽然今天见到周至很高兴,但是毕竟老病缠身,说了这么多话已经很累,贴身秘书和医院的护士已经进出了好几次,最后干脆站在门口不走,不住地给周至翻白眼提示他探视时间已过,做人要懂自觉。
“那你就抓紧安排吧。”安宅英一说道:“然后让秘书带你去找坂本,等待艺术品到来这几天,正好可以鉴定。”
“是,我立刻开始。”周至对着安宅英一鞠了一躬:“万分感谢先生,更请先生保重。”
从安宅病房中退出来,周至立马拿起大哥大,拨了一个号码:“马爷,来活了,来大活了!”
安宅英一的收藏存放在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除了已经捐赠出来的那一部分,安宅剩下的藏品,在这里也有专用的艺术品库房。
来到这里,周至就算是老鼠掉进米缸里了。
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成立于一九八二年。除了安宅英一旧藏的一千多件中韩瓷器以外,还有另一位藏家李秉昌收藏的韩国陶瓷,以及滨田庄司的诸多作品,各界捐赠的波斯陶器、鼻烟壶等等,最终成为中韩瓷器的重要藏地。
周至自己目前的唐瓷,五代瓷,宋瓷藏品也不少了,除了着名的五大窑口精品,只差宋代钧窑瓷器以外,还有大量的次一等窑口的瓷器如耀州窑,邢窑,湖田窑,大邑窑,隆昌窑,龙泉窑等精品瓷器。
如定窑这样的着名窑口,周至的收藏甚至可以说天下独步,白定,黑定,白底黑花定,甚至极度罕见的紫定大器,都有。
即便是非常罕见的钧窑,他也有清三代官窑仿品,明代仿品,金代紫斑钧窑碗,离两宋的时代已经极近了。
但是有一个宋代瓷器着名的窑口,却是他的短板,非但没有收藏,就连接触都是极少,那就是建州窑。
建州窑瓷器是配合宋代茶道的产物,胎体为紫土烧造的铁胎,釉体很厚,底色很深,多为黑色,其上分布着各种色彩的具有金属光泽的窑变斑点和纹理。
岛国的茶道承于两宋,后来的抹茶,其实就源于这道茶艺,汤色泡沫浓厚,发白,富于变化,在宋代士大夫侍女们间非常流行,以泡沫图纹变化奇幻为胜,称之为“斗茶”。
因为茶色浅白,因此用深色,厚重保温的茶器为上佳,建窑就是最好的茶器。
据岛国室町幕府时代,也就是中国明朝前中期成书的《君台观左右帐记》记载,“曜变斑建盏乃无上神品,值万匹绢;油滴斑建盏是第二重宝,值五千匹绢;”在当时,就已经是富可敌国者,如大名和将军等金字塔顶端的贵族,才有资格拥有。
到现在岛国顶级为国宝的建盏只有四只,其中三只是曜变,分别存于日本静嘉堂、大阪藤田美术馆、京都大德寺龙光院,另一只是油滴,就在这里。
所谓曜变,是指斑纹形态以空心的圆形为主,兼带彩色毫状物,随着光线、角度变化,盏体呈现不一样的彩色光晕。
从里到外共分四层,最里是类似雪花球的斑纹,这些斑纹也不是整体,而是由许多大小不一的银色小斑松散地聚拢到一起构成的;其外是如黑漆一般的底色,底色如油斑一般又被蓝白色的斑纹所包围,将之于最外层的深色釉底分开。
每一层中间都夹杂着肉眼不可见的晶质,在光线下看,能够见到一种金属底的彩虹光泽,而且这个光泽还可以随着角度的变化而变化,就如同动态的星光一般,故而被称作“曜变”。
曜变天目盏极度珍贵,珍贵到什么程度呢?珍贵到除了岛国这三只全品以外,全世界就在杭州博物馆
有一件残品。
那件残品仅仅因为底部窑变斑保持得完好,就成为国内极度珍贵的标本孤品,等闲人还见不着。
油滴相比曜变,是指在黑色底釉上由无数均匀散布的金黄色或者银灰色金属光泽小斑,如沸腾油滴一般。因而得名。
不过所形成油滴斑点外廓层次比曜变斑少了一层,结晶釉星光的变化区域,也比曜变斑区域要狭窄得多。
即便如此,也是极度难得的珍品,存世的宋代油滴完整器同样极为少见。
岛国将重要文物划分为三个等级,第一个等级的叫国宝,第二个叫重要文化财,或者叫重要文化遗产,第三种叫重要美术品。
全世界的油滴盏也不过三十件,其中岛国着名的有三件,唯一的一件被定为“国宝”的油滴盏,现在就在周至的手上。
这件珍品完全不用周至做什么鉴定,现在也压根不属于安宅英一,而是大阪市的财富,但是就凭安宅在美术馆中的面子,周至拿着他的VIp卡,想要上手看看馆里的珍品,馆内工作人员不但同意,还非常热情地将藏品送到鉴定室,让他看个通透。
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大阪市立东洋瓷器美术馆里,光油滴盏就有三件给他观摩,其中一件国宝,两件重要文化财。
油滴盏其实是岛国的叫法,国内管这个花色的建盏叫“鹧鸪斑”。
而周至到现在才发现,建盏的难仿还不仅仅在釉色上,连胎骨也极具特色,几乎无法仿造。
“开眼了,当真是开眼了……”已经是深夜了,周至却依旧不知疲倦的待在条件极好的鉴定室里,就着灯光和放大镜,翻看着手里的宝贝。
宋代建盏的胎骨太特殊了,浓厚的釉料好像一件小薄袄子一样包裹在杯子的胎足以上,甚至在胎足上方形成类似岩浆一样的堆积,却将底部的胎骨完全暴露在外。
胎骨显得很粗糙,由岁月形成的爆浆,让其变得如同一件爆浆铁器一般,这是周至见过最像铁器的胎骨。
钧窑的胎骨其实也是铁色,但是相比手里这只杯子,明显偏干,不如建盏包浆之后具备的那种“莹润”感。
同样的,定窑其实也常常在底部施加一种紫褐色的“保护釉”,然而相比建盏胎骨,却是“油而不润”,“浮而不沉”,没法具备建盏的效果。
这就是传世品的巨大魅力,从宋代传入岛国,在一代代人手里鉴赏,摩挲,保养,一直流传到千年后的今天,这样的物件儿,如铁器一般的胎底,在周至的眼里,其美丽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其如油滴般斑斓的釉面。
千年万人双手的加持,造就这无从仿造的无价之宝。
第一千九百二十章 北方盏
大阪这只建盏釉色绀黑,玻化程度极佳。釉面上的油滴斑纹呈卵状散射分布,整体色泽为纯银,也有些许泛金色,直径虽不太大,但金属镜面感较强,在光线下表面会有一层蓝色的光线作用,本就是传世鹧鸪斑中的最上品。
因为备受重视,这只建盏还在明代中叶,就被拥有它的大名们在口上镶了金,经过岁月沉淀后,金边也已经和建盏浑然一体,形成了金边,黑釉,金银滴,铁胎的美学元素。
“周桑,您真是太刻苦了。”前来上班的工作人员小野打开鉴定室的大门,见到周至又是对着馆藏文物坐了一夜,不觉大为佩服。
“天亮了?”周至抬头,发现自己的脖子有些僵了,于是站起来走到宽敞的地方,练习太极套路,让身体得到缓解。
“我给你带了点果子,还有奶茶。”小野年纪比周至要大十多岁,但是对周至异常客气。
“谢谢小野君。”周至笑道:“放桌上吧,我一会儿吃。”
“周桑的学风才是值得我学习的。”小野将东西放下,对着周至一鞠躬:“难怪才接触建盏不久,就能有这么重大的发现!”
“那个倒是和我接触建盏没关系,”周至笑道:“是因为我对宋金时期的北方窑口,相对熟悉的原因。”
这就是小野平次对周至这么尊重的原因,因为周至在给安宅英一收藏的瓷器做鉴定的同时,也对美术馆的收藏瓷器进行了一番研究,尤其是自己平时很难接触到的建盏,更是投入了绝大的精力。
然后周至就发现了馆内收藏的另外一只油滴盏,不是建窑所出,而应该是金代的磁州窑。
磁州窑离宋代北方著名窑口钧窑、定窑不远,在北方沦落到金代之后,部分窑口的窑工开始分散,将制造工艺带到了周围地区,磁州窑便是其中一处重点地区。
磁州窑受定窑的影响最大,以用“白地刻划”、“铁锈花”、“珍珠地”、“白地褐彩”、“白剔花”、“黑釉剔花”、“芘纹刻划”等手法制作的白地黑釉瓷器为最大特色,也有青瓷和继承自唐三彩的,风格也与之类似的宋代红绿瓷。
磁州窑的器型和纹饰为民间所喜闻乐见,影响范围较广,发展迅速。最终形成了一个中心窑场以邯郸市的观台镇为中心的庞大的磁州窑体系。
以至于后来河南鹤壁集窑,修武当阳峪窑,禹县的扒村窑,登封曲河窑,晋省介休窑,霍县窑,鲁省淄博窑,赣省吉安吉州窑,闽省泉州窑,蜀省广元窑等,都出土了大量与磁州窑风格相近似的瓷器。
所以直到后来,中国瓷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还有“南景德,北彭城”一说。
北方的磁州窑能够影响到闽中,蜀中,同样的道理,南方闽中的建州窑,同样也可以影响到北方。
美术馆内的那只油滴盏,油滴大小,圆度,分布,都极为均匀,与其余几只相比,变化少了许多。
周至经过研究以后,发现这些“油滴”,其实是一种以气泡为核心产生的小型窑变区域,这样的银斑,和其余几只建盏的含铁基质釉在半融化状态下,离子浮动于釉面所形成的二次还原性窑变,从原理上来讲就完全不同。
这样的斑纹,也缺乏了油滴那种通过反光能够得到蓝色为主,类似七彩油膜衍射反光的效果,而是一种类似“雨滴”的简单反射效果。
这种差别的情形周至也非常熟悉,在研究钧窑的过程中周至就知道,宋钧,金代钧窑,明清景德和内御窑仿烧钧窑,也存在这种“似是而非”的情况。
那就是一个窑口在没有掌握核心技术的情况下,模仿另外一个窑口的结果。
等到再研究到胎骨上,周至一下子就乐了,这不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没有化妆土掩饰的磁州窑土吗?!
磁州这个名字的由来,本身就是因为那里产磁铁矿,建窑的斑纹,其实也和胎体中所含的铁质有关,胎骨的性质不同,斑点效果也不同,产生从曜变到油滴再到兔毫等多种变化。
建窑使用是铁胎,就是含粗颗粒的石英,含铁量高达百分之八左右的黑坯,这个特质,让建盏中有些坯的外观虽然呈还原褐色,却也是由于窑中后期氧化所致,坯体内部,依旧还是黑色的。
磁州盏的胚体很明显也可以模仿建窑,但是由于釉料采用的是北方特有的花斑石磨出黑釉,成分和建窑釉胎完全不一样,底色更加沉稳,但是蓝色淡了许多,总体光线变化上不如建盏丰富,油滴更圆更细小,也更加均匀。
当然了,周至能够发现这个,与岛国的建盏研究者本身的水平其实关系不大,而是两国的样本和研究方式不同决定的。
大陆建盏多残次品而少整器,胎体外露,釉色多玳壳釉,兔毫纹,而少油滴,少曜变。
岛国建盏为全品,整器,但是数量非常稀少,几乎都是珍品,多曜变,油滴,而少兔毫,玳壳。
因此岛国人对于建盏釉色,釉斑,研究得更加的深刻,却很少见到剖开的胎骨,仅从具有浓厚爆浆的胎足研究,经验明显不足。
而大陆刚好与之来了个相反,因为残品丰富得很,故而对于宋瓷窑口的釉下胎骨研究得非常透彻,釉色当中别的窑口都还好,唯独对曜变天目和油滴天目等高品级的建盏,缺乏样本进行深入研究。
而两国虽然目前依然还处于“蜜月期”,但是在电子,金融方面的合作较多,在文体方面,更多是围棋,乒乓球等项目,文物方面的交流多流于展出,而极少深入到学术研究上。
周至和小野平次,很意外地在大阪东洋瓷器美术馆完成了这样一次让双方都惊喜的合作。
“小野君,看你也是熬了通宵的吧?论文完成了?”周至打完了太极,坐下来开始吃和果子:“东京大学那边怎么说?”
“频谱分析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小野平次笑道:“有了这个实验结果,我们的论文今天就可以发出去了。”
“周桑你的推断是完全正确的,那只建盏……嗯,现在似乎用‘雨滴盏’来命名更加的准确,其胎土和釉料,与磁州窑的频谱结果非常接近,与建州窑的频谱结果偏离很大。”
“当然了,除了胎骨的含铁量。”
“那接下来的事就要继续拜托小野君了。”周至笑道:“只可惜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要不然跟着小野君做研究,一定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第一千九百二十一章 命名区别
“真是惭愧,这个发现是周桑的,我最多算是进行后续研究而已。”小野平次有些惶恐:“无论如何,这第一篇论文,第一著作人也是您。”
“这些不重要了。”周至认真说道:“就算是我发现的,我也不可能有精力进行后续的工作,一切都要拜托小野君了。”
“我最高兴的是对于我国的古代瓷器有了新的发现,厘清了一点误区。”周至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国内残片多,成份分析这些工作做得更加的细致,等到回去后我找一些研究成果寄给你,小野君,请一定将这个课题研究做完。”
“那是肯定的。”小野平次保证道:“能够将国宝作为研究课题,这是一辈子的幸运。”
听到“国宝”二字,周至不禁有些神色黯然,但是这几件器物还真不能用什么“掠夺”,“抢劫”来定义,因为都是千年前从华夏流传过来,然后被岛国人奉为国宝,一代代传承到今天的。
而华夏大地上,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够得以保留下来,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其实类似的东西还有不少,比如著名的正仓院收藏,九千多件服饰、家具、乐器、玩具、兵器等宝物都是天皇千年的国宝传承,其中出自中国,堪称世界级孤品珍宝的馆藏都有不少。
不过小野平次似乎误会了周至的表情,说道:“六手卷能够回归中国,周桑的功劳也是伟巨,我还是非常佩服周桑的。”
“呵呵,池田小姐到了吗?今天她应该把东西带过来了。”
当池田丘带着马爷过来的时候,周至正在困觉,两人见面,马爷就摇着头感慨:“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是你告诉我说有一天会在这里的沙发上翘着脚打盹,打死我都不会相信的。”
这地方是世界古代陶瓷爱好者的圣地之一,周至可以在这里跟待家里一样随便,的确有些让马爷羡慕:“听说你也是贼不走空,进来就有了新发现?”
“嘿嘿嘿……”在马爷跟前周至完全用不着谦虚:“以前都以为鹧鸪斑盏是建窑独有,结果发现这里一只被定为‘鹧鸪斑建盏’的东西有些不对,研究以后发现釉底和胎骨都有比较明显的磁州窑口特征。是岛国人先入为主了几百上千年。”
“东西在哪儿呢,我能看看不?”
马爷在圆明园兽首回归的时候也露过一把脸,现在也是国内比较有名的鉴藏家,小野似乎也知道他,也想要听取意见,于是大家又一起前往仓储室,将那只茶盏取出来研究。
同样的,包浆浓厚的盏底首先吸引了马爷的注意力,摩挲着茶盏的底足,就连马爷这样的高手都有一些困惑:“这个跟建窑的差别的确有点大,不过和定窑也不太像,实在要找个相似……我怎么觉得更像,磁州窑的内胎?”
“准确说是更像磁州窑红绿瓷的底胎。”周至补充道:“从唐三彩继承过来的审美,不过三彩是陶胎,磁州窑给窑温干上了一千三百度,变成瓷胎了。”
“这颜色又是咋回事儿?”马爷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还有粗细,感觉比磁州窑粗太多了呀。”
“磁州窑也不细,主要是加了底部的化妆釉显得细。”周至说道:“不过也比这个要细是真的。这个为了仿建窑的胎,加了粗石英和铁矿粉,所以烧造出来更显黑。”
“还有些是爆铁子锈没了?”
“对。胎足上的小坑,应该是爆铁子没了留下的。”
“周桑,马先生,请问什么叫做……薄帖子?”小野平次见两人聊着聊着就说起了“黑话”,连忙提醒他们,这儿还坐着个中文的二把刀呢。
“爆铁子,是含铁量太高的胎土,在烧造的过程中,在表面形成的还原铁小铁珠。”周至耐心地解释道:“这本来是一种器物上的瑕疵,可是在长久传世以后,这些铁珠会重新氧化锈蚀掉,留下一个个的小坑,这些小坑就和宋代汝窑、哥窑的开片一样,成为一种美学特征和防伪特征。”
“明白了。”小野平次点头。
看完底足,马爷点头:“的确,除开配方调整和包浆因素,这个底足北方窑口特征很明显了。挺漂亮的一个小盏……釉色不考虑小银斑的话,花斑石釉的特征也很明显了。”
“只可惜油膜衍射光还是没能仿造出来,不然真就拿捏住建窑的绝活了。”周至说道:“花斑石釉在这个茶盏上看着不如磁州窑典型器上那么黑,一是缺乏磁州窑的白釉底衬托,还有就是这些小银斑的反光减持了。”
“不过马爷啊,我有一个疑惑,我们国内磁州窑器物众多,难道就没有发现过油滴盏和兔毫盏,或者类似的器物吗?”
“哈哈哈……”马爷笑道:“说起来真的很神奇,这个问题之前竟然无人关注过。”
“在得到你的提醒后,我们在国内做了个简单的摸底,发现好几个博物馆里,都有类似的收藏。”马爷说道:“国博,晋、冀、鲁、豫四省博物馆,都发现了类似的藏品。”
“而且从发现线索来看,这类盏、碗大多出于磁州观台,不过和这只相比,形状多为侈口,而且胎体精薄,满釉,裹足,工艺上,还在施釉后重新上慢轮,对底足进行过刮削修整。”
这些都是新到的信息,小野平次赶紧拿出纸笔来记录,“看来我们也应该在国内进行一次器物排查了。”
“我们国内,倾向于将这个新发现的瓷种称为‘观台窑盏’,你们呢?”马爷对小野问道。
“我们倾向于命名为‘北天目’。”小野说道。
大家都笑了。
这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两国对同样的瓷器有不同的称呼体系,比如带着小圈圈小点点的建窑茶盏,岛国将之称为“天目”,而中国更直白地称为“斑”。
比如曜变天目,中国古籍上并不以其为最贵,却是斑纹细如兔毫,毫周同样具备曜变光环的为极品,称之为“异毫”;
而岛国的曜变天目和油滴天目,在中国古籍上被称为油滴斑和鹧鸪斑。
周至估计更大的可能,是宋代真正的异毫盏,岛国人士压根就买不到的缘故。
而在中国古籍当中,建盏的釉面花纹种类多达几十种。可是除了有限几种,其余如乌金、兔毫、黄金,鎏金、杂色这些,岛国人又看不上了,引进得极少。
两国在文明背景和审美情趣上的差异,同样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第一千九百二十二章 高丽瓷
不管是叫“北天目”还是叫“观台窑”,马爷带来的信息,也基本确定了周至的这个发现得到了国内学术届的认可。
“这边频谱那啥的研究怎样了?”马爷问道。
“报告已经出来了,和周桑的推测一样。”小野平次说道:“频谱分析的结果,是北天目盏的元素构成,和中国北方窑口更加接近,和南方窑口的差异较大,已经可以确认,这是一个北方产出的瓷种。”
“那接下来这活就大了。”马爷笑道:“肘子一会儿记得给两位老爷子电话,他们等着这消息呢。”
“好,一会儿我们在路上打。”
“安宅先生的东西你看得如何了?”马爷又关心起这个问题。
“差不多鉴定完成了。”周至道:“不过你来了,正好帮忙把把关,复查一下。”
“走吧,看看去,我也好久没开过大眼了。”
安宅英一的重要收藏在修建这个美术馆的时候,已经都交了出来,一共有上千件,但是并不是说就已经全部拿出来了,留在手里的,比这个数只多不少。
而在那以后,安宅的收藏生涯并没有结束,又先后在国际拍卖市场上买回过不少藏品,还是秉承着他坚持的品味,依旧全是精品。
当安宅私人库房的大灯打开,马爷看着货物架上琳琅满目的藏品:“你咋不早点叫我来……”
虽然安宅算是家族的大败家子,将自家的钢铁企业都搞破产了,但是最终大阪各金融巨头集体收购他的藏品建立这个美术馆的时候,也给了他一大笔的现金,当时总价值高达一点五亿美元。
这笔钱,现在看来又有一大部分,化作了这里的瓶瓶罐罐。
这里的东西大多数都不是中国瓷,而是高丽瓷。
而高丽瓷又分作了两类,一类是从古代中国传入高丽,之后在那里保留下来的瓷器,这些瓷器多为越窑青瓷,时间在九世纪到十一世纪居多。
这个时期高丽也开始烧造自己的瓷器,其中全罗南道的康津郡和全罗北道的扶安郡出产的翡色青瓷和镶嵌青瓷是其主要产品,主要出口辽国,一部分还“反倾销”回宋朝。
十四世纪开始,朝鲜崇尚儒教,以朱子学为盛。硬质白瓷从元代传入后,到现在技术基本成熟。
当时朝鲜的士大夫阶层称作“两班”阶层,常以简朴清净为生活的最高德行,大多崇尚白色。加上明朝向朝鲜索要大量金银贡品,朝鲜王室官府开始用白瓷逐渐替代银器,让它更加流行起来。
随着官需增大,地方生产的陶瓷供不应求。朝鲜的广州成了“官窑”,和中国一样,设立了专门的机构“司饔院”的支署分院来督造。
十五世纪开始,朝鲜也开始模仿明朝,制作青花瓷器。
不过朝鲜青花比明青花淡雅许多,早期数量稀少,风格模仿明永乐、宣德的青花。
到了十五世纪后半,朝鲜开始舍弃繁复的纹路,改为主题突出、留白面积较大、写意性质较强的纹饰,形成独特的风格。
十六世纪前半,图样化、仿中国的青花瓷纹饰已不多见,画面结构更显疏朗,留白面积更大,朝鲜时代中后期流行的菊花纹和草花纹也开始出现。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种以留白、图样简素的纹样为特色,有植物、山水、云龙、花鸟等青花纹的瓷器,开始受到岛国的青睐。
岛国将这类纹样称作“秋草手”,能够被称作“秋草手”的朝鲜青花瓷器,和图案多出于磁窑匠人之手的中国瓷器不同,上面的绘画多出于朝鲜宫廷画家之手,构图疏朗、笔力遒劲,其艺术水平甚至比同时期的中国青花绘画水平还要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岛国开始有了收藏朝鲜瓷器的
习惯。
不过好景不长,十七世纪之后,因为钴料变得难以获得,朝鲜只好采用含铁的原料,代替钴料在白瓷上作画,烧出的画面是棕黑色的,称作“铁画白瓷”。
还有一种更加高级,这样的器物称为“朱点沙器”或“鲜红沙器”,其实就是以辰砂为画料的“辰砂白瓷”。
在这之上,还有很少一部分以青花、铁画、辰砂合绘,具有极强的装饰性,称作“釉里三色”,到达了高丽瓷的巅峰。
整个高丽瓷的历史,就这么几句便可以说完,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其绘画水平。
但是实话实说,画工的确相当精湛,充满了“文人画”的风格,格调很高。
要是国内瓷器也有这么高超的画工,那或许就不会形成国内“玩软片儿的看不起玩硬片儿的”这种文玩界的歧视链。
国内也有不少的高丽瓷器,但是多数为青瓷,而“秋草手”极为罕见,而鉴定高丽瓷本来也不是周至的工作,不过抱着看一次少一次的原则,当马爷在核查他鉴定成果的时候,周至也继续拿着自己喜爱的几件“秋草手”细细研究。
毕竟这样长眼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其实这次鉴定,还有一个重要的长经验的机会,那就是对于国际拍卖行的资料文件和手续的熟悉。
收藏室里,每一件藏品都拥有独立的包装,这些包装的年岁有的都已经很长很长了,本身也属于文物之一。
包装有的是锦缎的包袱,有的是木匣,上面都有墨迹,描述着这件器物的来历,经手人,收入时候的价值等等。
这些东西绝大多数都是从国际拍卖会上拍回来的,除了原装的包装,还有报关出关的文件,海关火漆火印,甚至还有最早拍卖行寄给安宅的宣传画册等等一整套的配套资料。
有了这些东西,周至就明白了许许多多关于国际拍卖会的细节,明白了自己将委托交给林婉秋后,瀚海拍卖行如何从海外购入文物的更多细节,也算是补上了自己在这方面的最后一块短板。
很多东西都是自己以前不知道的,比如国际拍卖行会给参拍者一个“信用评分”,这个评分的规则还非常的复杂,经济实力只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已经拥有过的藏品,历次参拍的表现,在收藏界或者学术上的地位等,这些都要纳入到信用评分当中。
这个信用评分有涉及到参拍者的很多权利,会直接和缴纳的保证金数额相挂钩,像安宅英一这样的,甚至能够免保参拍。
这就是江湖地位。
第一千九百二十三章 上赶着配合
能够留在岛国的时间很短,周至需要抓紧每一分钟时间,在和索尼的商谈完成以后,甚至都婉拒了后续的参观考察,在美术馆里除了短暂的打盹之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文物鉴定观察之上。
这种高度密集的脑力消耗和专注集中,带来的是能力的飞速增长,这样的经验,周至在红旗村修复古画的时候曾经有过。
不过这一次比那次好得多,起码有小野给他送饭。
池田这时候拿着大哥大走了进来,非常不好意思地打断众人:“坂本先生来电话了,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过去。”
收藏室里的三人这才哑然失笑,都是疯痴,本来说好今天接到马爷就要过去的,结果一头扎进这里,就浑然忘了天日。
看向墙上简易的挂钟,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周至只好抱歉地问道:“要不麻烦池田小姐给我们搞几个便当?我们把这点东西看完就出发。”
池田也拿这几个男人没有办法,何况她这几天给周至当助手,也感受到了周至这份工作的魅力,笑道:“坂本先生好像也猜到了这一切,只说别误了藤田家的晚宴就行。”
“哦那就好。”周至松了一口气,让人家留下中国人不礼貌的印象就不好了。
“周桑有西服吗?”池田丘又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
“还要西服?”周至不由得愣了一下,看向马爷。
“别看我呀,我带着对襟衫子呢,当正装老外见了来劲得很。”马爷就很得意:“搞得我现在出国都要带一件。”
“这么宝贵的经验你不早点告诉我?”周至不由得瞪眼。
“你也没问过我呀!”马爷反瞪回去。
“我明白了,交给我吧。”池田丘忠实地履行起自己这段时间的职责,不再答理眼对眼的一老一小,施施然地出去了。
“喂别弄太夸张……”周至赶紧说道,想着还补了一句:“……还有别太贵!”
“看不出来,肘子穿上西服还蛮帅的。”在前往藤田美术馆的路上,马爷对池田丘的衣品感到很欣赏,能够仅凭借目测就能够判断出周至的准确身材,买来合适的西服,周至换上以后,更像是付霞口中的那种“学院生”了。
大阪是东方瓷器欣赏的圣地,因为这里汇集了两个收藏着重要瓷器的美术馆。
一个是主要收藏安宅英一旧藏的市立东洋瓷器美术馆,另一个就是藤田美术馆。
和安宅英一基本只对陶瓷器感兴趣不同,藤田传三郎的兴趣非常广泛,从青铜器,漆器,古代字画,经卷,陶瓷器,茶道用器等古代艺术品,都有收藏。
安宅英一的怪癖是想尽千方百计,不论价格有多高,过程有多辛苦,拿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后就收藏起来,但是对于自己的收藏,从来不下一句评语。
这做派也非常符合岛国人喜欢“型的哲学”的态度,好东西摆在那里,那就不需要多一句废话。
而藤田传三郎则是另一种做派,据说这位玩收藏,从来不讲价,永远干脆利落,只有“要”或者“不要”两句话。
明治时期的岛国也曾经发生过巨大的动乱,崇尚西风,在岛内同样掀起过“毁释”,“非古”的文化暴乱,导致无数的珍宝,寺庙,书画经卷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岛国富豪们趁机在此时收集了大量的珍贵文物,在客观上也的确起到了保护文物的作用。
藤原美术馆远比东洋瓷器美术馆小得多,但是这里的宝贝也多达五千多件,而且许多都是稀释珍宝。
比如岛国三件国宝级曜变天目盏,排名第二的一件,就在这里。
此外商周青铜器里青铜饕餮纹方尊、方罍、瓿、羊觥;元代龙泉窑印花青瓷凤尾尊、荷叶盖罐;唐代和北魏的佛家造像,都是极为罕见的宝贝。
古代书画方面,这次即将易手的石渠宝阁六手卷还不是美术馆里最珍贵的文物。
比它们还要珍贵的,有岛国年代最早的大般若经,公元八世纪的奈良药师寺写经三百八十七卷,上面写着“三藏法师玄奘奉诏译”,和敦煌出土的唐代经卷高度相似,是典型的唐代风格写经,书写精细,保存得也好。
还有据说是十四世纪岛国著名画师高阶隆兼的传奇作品,长达十二卷,一百多米的《玄奘三藏绘卷》,完整的展示了唐三藏从出生到往生全部事迹,堪称是辉煌壮丽之极,是世界艺术史上的名作。
此外还有在中国已经断绝法脉而在岛国留下的唐代密教真言宗的两幅十一世纪的《大经感得图》。
不过这些都已经被定为了岛国的“国宝”,岛国法律禁止买卖国宝和重要文化财产,不可能再出现在拍卖会上,基本也失去了回流中国的希望了。
只是从这些收藏上,都可以见到藤原美术馆作为一家私人博物馆,其藏品所具备的,能够和国立博物馆匹敌的实力。
藤原家族虽然是靠着倒幕运动起家的,在短时间内掌握住了巨大财富,但是在二战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到了今天已经走向了衰败。
从美术馆现在的状态也能够看得出来,几十年的老馆,自打五四年成立到现在就在没修缮过,各方面都已经显得老旧不堪,早就没有了当年豪掷相当于四十公斤黄金的日元购买曜变天目盏的豪情了。
好在岛国的文物保护政策虽然比较严苛,但是对于近代收集的中国文物则没有太多限制,于是在安宅和坂本的牵线搭桥下,藤田美术馆决定售出一部分文物,用来缓解经营困难,修缮陈旧的馆舍。
当然也不能说就是百分之百的好心和善意,只能说坂本五郎作为一个成功的古董商人,已经嗅到了来自大陆的风里所隐藏着的金钱的气息,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了大陆这个即将兴盛起来的收藏品市场,提前做了一些布局,埋下一些人脉,留下一些交情。
这些都是几方共赢的好事情,比如现在的周至和马爷,根本就无法拒绝。
不但没法拒绝,还得屁颠儿屁颠儿地上赶着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