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思维体系
“本来是这样的。”周至乐得眼睛都眯缝了：“可是两位师兄提供的字卡太好用了。”
“《字海》的字卡，有编号，有大字，有拼音、民国拼音、甚至还有老四角号码，还有小字的释义和凡例，满足了我们自动识别软件对于调试校准模型的一切要求，我们当然也要用到那头去！”
周至又道：“有了字卡的辅助，我们很快便将软件识别图形文字的准确率，从百分之九十二，也就是一百个字错八个，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六，也就是依靠软件识别文字，一千个字里只会读错四个。直接提升了一個量级。”
“这个成就，也直接帮我们跨过了数字图书馆最后一个巨大门槛，这个软件，已经算是真正成熟了。”
“这次带来的数字化的《字海》，就是我们第一本通过计算机扫描识别技术建立起来数字图书，既然字数最多的《字海》都可以实现数字化，那对其余典籍，我们当然充满了信心！”
“那就是古籍数字化工作可以提上日程了？”韦一心大喜：“我们学校正在搞《四库全书丛目》这部大书，要不肘子你来我们学校？学籍什么的好说……”
一边计算机中心主任也连连点头：“其实清华那边没去头，肘子你到底是文科生，来我们这儿正好搞古籍数字化工程，想想看，这个大工程搞出来，那会是多大成就？古人说的君子三立，立德立功立言，不都在里边了？”
周至听得心中暗笑，应该说北大的文化氛围的确可以的，你看计算机中心主任都说得出君子三立这样的命题解读来……
不过这事儿暂时没有可能，周至只好笑着解释：“我们蜀大的《道藏》，《儒藏》两部大书也准备开修了，师爷爷是不可能放人的。”
“不过现在有了好工具，哪怕我不来北大，大家也能够加快工程的进度。现在还是说回正事儿，我利用数字化的《字海》，演示一下我们对数字典籍整理的工程架构协议及标准。”
这个东西是周至的自创，哪怕上一世，这也是图书典籍工程里没有过的东西。
直到周至穿越回来之前，国家将典籍进行数字化的工作，主要还停留在建立树状数据库的较为原始的应用阶段。
就好比一个标准的图书馆，将一本书作为一个文本文件整体存放，然后给这个文件编出，书名，书号，最多再给出个作者，出版社之类的信息，作为标签。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简单明了，升级维护也容易，信息保存也算全面，一句话说完，就是够用，但不好用。
这样的东西在周至眼里当然是不合格的，最多最多只能算是地基，离百尺高塔还差着老远的功夫。
信息工程就是这样，算法和协议的思路，往往比基础工作还要重要，如果指导思想发生了错误，等到工程进展到不敷使用，才想着改弦易辙，在已经叠房架屋的情况下，再要开展，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后世中文编码的巨大混乱情形，就是这种教训的最好注脚。
这些思路，是在四叶草的研发思想，周至提出来的“如何三问”原则思想指导下梳理出来的。
“如何三问”听着玄奥，其实很简单质朴，就是对于任何需求，我们要问三层以上的问题。
比如典籍数字化工程，按照一般的思路，好不好用？
答案肯定：不好用。
那第一个如何就来了：如何让它好用？
答案也简单：除了将一部部书籍扫描成文本文档外，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标签体系和智慧搜索引擎。
那第二个如何就来了：如何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标签体系和智慧搜索引擎？
答案就是需要一个能够根据文档内容，自动化地分析提取特征标签的标签采集软件；要完成智慧搜索引擎，又需要一个球网状的数据拓扑关联系统。
那第三个如何就来了：我们如何开发这个标签采集软件和球网状的数据拓扑关联系统。
答案就是软件硬件并行，软件上，利用现在最新的数学统计学原理，引入计算机模型当中，开发出一套特征提取算法和特征联动算法，并将这套算法作为指导思想，完成软件开发。
硬件上，要克服现有计算设备算力不足的情况，就利用网络时代的助力，将广域网上的所有算力资源都最大程度地利用起来，研发出基于互联网基础的分布式算力应用系统。
这套理念现在还比较初步，但是根据这个理念建立起来的数字化《字海》，却非常的清晰明白，周至还牵头发明了一套论述体系，通过三维图层的方式来讲解一页字卡上，各项内容之间的复杂关联关系。
这隔着图示讲解下，韦一心和冷玉龙就能够看见平面化的字卡，变成了一个类似秸秆蝈蝈笼子，或者说像折叠式灯笼打开后的样子，各个图层之间通过算法将每一层的特征标签连接起来，构成了字卡的立体结构。
对于这一套思维体系，学文科的人理解起来甚至比学理科的还要容易，跟计算中心的曾教授，周至还要讲解一番，而两位老师兄却看得倍感舒适。
因为在两位老师兄的脑海中，关于字卡的知识体系，就和周至现在在信息系统里展现出来的那样！
冷玉龙开心地鼓起掌来：“妙极，妙极！什么叫青出于蓝，这就叫青出于蓝！谁能想到有一天书本的每一页会变成立体的？！哈哈哈哈，这是我们花了多少年才在脑海里构建起来的东西，现在却一目了然了，这个数字图书，有点东西啊！”
刚刚周至给他们讲的很多技术细节他们也闹不明白，但是这些技术细节支撑起来的应用却让他们太熟悉了，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感。
“五四时期的诸多贤达，曾对我们的国学失望至极，认为汉字都没有存在的必要，或者字符化。”周至笑道：“这是一种毫无依据的悲观估计，然而直到今天，这样的流毒居然还有市场，那就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这话也不能空说。”两位老师兄都是踏踏实实搞学术的人，冷玉龙就说道：“你得拿出足够强大的理由来，不然不就是又犯了五四学人的错误？”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看新闻
“进入信息化社会后，输出的方式已经发生改变，文字从传统的书写方式改成了带联想功能的输入法输出后，汉字的优势又重新发挥出来了。”
“其实理由很简单，信息时代，信息为王。”周至介绍道：“单位码元所能承载的信息量越大，就能够用最短的信息长度容纳下最多的信息量，信息的密度就越高，信息传递时消耗的资源也就越少。”周至笑道：“这样的语言，其表达能力当然就越强大。”
“毫无疑问，汉语就是这样一种强大的语言，甚至全世界没有另外一种能够与之相比。”见两位老师兄心领神会地点头，和周至继续说道：“而且这样的信息量是成量级递增的，一个字的‘日’，差异还不明显，‘白日’，也还行，可等到变成‘白日依山尽’，信息密度的差异就被彻底拉开了。”
“这就是为啥二十个字就能成一首诗。”冷玉龙搓了搓手：“‘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哈哈哈哈……”
“诶，这还不够狠！”韦一心笑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翻翻这个试试？”
“这个师兄学校的许渊冲教授就曾经翻过，”周至笑道：“Westwarddeclinesthesun;far，farfromhomeistheheartbrokenone.嗯，翻译得相当的精炼了。”
说话间，周至已经将两句话在电脑上面打出来，冷玉龙一看长度对比，不由得乐了：“这优势……好像的确有点明显……”
蛮州，周远江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工商行政管理系统加上一站式服务的开放柜台方式上线后，局里的工作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根据中央台下来暗访拍到的新闻，以办理個体户工商营业执照为例，以前需要一天的流程，现在经过精简了联合，从资料审查通过开始，系统录入，审批符合，后台授权，再到证照打印，前后加起来一共只需要十五分钟。
周远江甚至在大会上要求工作人员注意形象，不准在工作期间闲聊，处理工作以外的事情，如果太闲，就多学习制度流程，多熟悉系统软件，以应对接下来的轮岗。
系统虽然好，但是也不是万能的。周远江已经发现了问题，那就是因为系统操作带来的事务处理的单一化。
专职专岗，工作模块清晰明确，是系统天然的逻辑。
然而人才专精却是对于高级人才而言的，对于柜面上的办事员，周远江当然希望他们能够全面掌握柜面所有业务。
也不知道自己在工作中发现的问题到底算不算问题，还是说自己哪里没有理解正确，周远江还特意打电话给儿子请教。
结果叫人松了一口气，周至很明确地告诉周远江这就是高效的系统和管理制度所带来的必然现象，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那就是实施培训，定期轮岗。
不过周至认为其实这样做也没有啥必要，就好比卓别林演的那部电影一样，汽车生产线上的一名工人，可能一辈子都在打那固定部位的几个螺丝钉；银行前台柜员因为长期坐柜，数钱速度都能够超过点钞机。也不能说就是什么坏事儿。
周至只好虚心接受教育，要掰扯这方面的理论，十个周至加起来都赶不上周远江一根手指头。
生活和工作也不是永远的舒心，比如现在，虽然管理系统为省里都赢得了好大的面子，算是大好事儿，不过纷至沓来学习取经的兄弟单位的同事，就让周远江有点疲于应付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人家龙局长高风亮节，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接待兄弟单位这事儿，全部让周远江来负责，虽然让周远江成了系统里的红人，建立起了不小的人脉，不过无可避免地不能下班及时回家，老妈那儿的脸色就越来越不好看了。
不过今天周至打了电话回来，说是自己在首都装裱了一幅画，是现在国内最大的一幅中国画，央视都跑去采访了，可能会上新闻。
好长时间看新闻都是九点那次重播了，今天周远江就特意提前安排完工作，回家陪着外婆和苏秀琴一起吃顿晚饭，看新闻。
“……本台记者报导，我国目前最大一幅整幅写意国画《盛世荷风》，近日由首都美术学院副教授，画家崔如拙绘制完成。整幅画作装裱完成后，长度为二十米，高度三米……之前我国最大的一幅国画为《江山如此多娇》，高度为六点五米，宽度九米，《盛世荷风》的画幅比《江山如此多娇》多出了一点五平米……”
“这个就是乖孙装裱的大画儿？怎么糊糊糟糟的，一点彩都没有？”蛮州到了夏日都很热，不过家里靠着中南山，还算好过，一家人就着放凉的豇豆稀饭，吃着蒜泥白肉，凉拌小黄瓜，红油泡豇豆，烧椒皮蛋，外婆看完这条短短的新闻，没有看到乖孙的影子，对这个什么中央的电视台就有了些意见。
“这是水墨画，就是用墨汁和水画的黑白画。”周远江这段时间陷在了“酒肉地狱”里，现在吃到清清爽爽的稀饭小菜，肠胃倍感舒适，给外婆和自己老婆夹了一块皮蛋：“他就是害怕我们批评他放假到处乱跑不回家，想办法给我们送点安慰剂呢……”
“他不回来，娃子们上门都不留下来吃饭了。”外婆说道：“这点就不好，以往假期里头，家里都热闹啊！”
“孩子大了就是这样了。”周远江安慰道：“雪珊倒是经常来，”
“雪珊是乖女。”外婆说道：“和尚也乖，放假了都来过两次，一次是放假路过，一次是听我说想养夹川的小脚乌鸡，陪着舒意和辛夷来看我的时候，还特意给我带了些鸡娃子来，说是在白米乡淘到的。”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拜访院士
“要说乖，辛夷才是最乖的。”老妈叹了一口气：“赵大那种闹法，唉……我都担心辛夷出事儿，这次见到了还好。”
“想通了就好，赵大戴着眼镜看人也要不得。”老爸说道：“孩子感情上的事情，还是要尊重他们，以他们的个人意见为主嘛……”
“你这就是养儿子的心态！”老妈顿时就不干了：“都不知道赵大心都碎了多少回！虽然她跟辛夷的沟通方式有点过分，但是这事情本身我倒是觉得没错。”
“辛夷那么漂亮，学历又高，找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非得找一个老家个体户？”
“不是说看不上个体户，赵大自己还是個体户呢，可是总要为孩子将来作想啊。”老妈说道：“辛夷将来毕业分配工作，起码也得是大城市吧？到时候这边还留着手尾，闹着要回来怎么办？要是不回来，两地分居，又是多大麻烦？”
“就算最后楞凑合到一起，将来真就合适？”老妈说道：“再说了，辛夷现在还在读书，要是真被那臭小子弄出什么事儿来……”
“行了行了，越说越激动，弄得跟自家的闺女似的。”老爸有往老妈碗里夹了一段泡豇豆：“你呀，与其操这些闲心，还不如多掌握掌握你家儿子的动态……”
“儿子怎么了？儿子这次考试全过！还是一等奖学金！”老妈就算在自家人面前都忍不住地得意：“诶对了，正好有件事儿跟你商量，你说难得辜老对肘子这么看重，让他两年修完本科继续跟他读硕士，咱们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啊？”
“立刻就千万不要乱来啊！”老爸真吓了一大跳：“老人家高风亮节，听说到现在还住在红旗村老宿舍里头，学校几次要给他分专家楼，老人家都给拒绝了。”
“你要胡乱表示，老人家还以为你看低他人品呢，别连累到肘子啊！”
“我也不是说一定要表示什么俗礼。”老妈分辨道：“老人家终归总有点什么喜好吧？我们投其所好都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老爸都给老妈逗笑了：“肘子为什么这么得宠？不就是因为投其所好？”
“老人家喜好的，就是肘子在学问上增广，在学术上进步，多解决学术问题，多发表有价值的论文……”
“不是说老人家喜欢有人投其所好，而是……”老爸说着摇头苦笑：“秀琴啊，这些喜好，怕是以你我的水平，真的想投都投不了……”
“诶！看，乖孙！”外婆突然打断了两口子的谈话，脸色顿时堆起了笑靥：“这个中央台，明明有乖孙的影像，还藏着掖着的！”
老爸老妈顾不得理论外婆这话有多不讲道理，惊讶地看向联播，这还真是又惊又喜了！
“据本台记者报道，国家科学院科技进步奖特等奖及一等奖表彰大会，今日在人民大会堂进行，大会公布了特等奖两项，一等奖十三项，分别如下：
特等奖第一项，略；第二项，瀚文大字库项目工程。
一等奖……”
“这是不是有点扯……”镜头重点落在了参加颁奖典礼的人身上，周至的身影也在其中，坐在了蜀大麦明川，李红江，清华向晓东，李国杰的身边，老妈看着电视里自己儿子年轻而严肃的样子：“衬衫扣到领口，这也太老成了，哪儿还像个年轻人……”
“衬衣扣到领口和扯有什么关系？”老爸是体制里的人，对自己儿子这幅模样倒是没觉得多出格，甚至感觉还有几分顺眼：“别打岔，刚刚说是什么奖？”
“我不是说儿子扯，是这奖扯。”老妈觉得新闻播报也太神奇了：“两个特等奖，然后一个是略？这是啥意思？”
“这有啥好奇怪的？第一个肯定是什么保密项目呗。”老爸说道：“伱看第一排有个背影镜头，肘子他们一边，另一边都是穿军装的。”
“有道理……”老妈默默点头，然后有喜道：“你们父子俩可以的，今年都上过联播了！”
“我那个不算。”老爸甚至有些惭愧：“我那个纯属搭了肘子的车……”
“那也是本事儿！”老妈笑道，不过情绪转换得有点快：“就是因为这些老不着家就不太对了……”
这是在拿肘子的事儿点我呢……老爸默默地认栽。
幸好这时候客厅里电话响了，老妈笑道：“不是他干妈的就是赵大的，我猜是棣华，听说乔老爷假期也没回家……”
时间回到上午，就在刚刚参加完颁奖典礼之后，周至造访了那已经成立了十年，如今刚刚面临一场巨大的决裂的信息技术公司。
而这场决裂，也即将对这个公司造成深远的影响，让信息技术公司，转型成为设备贸易公司。
以至于每当这家公司面临业绩变差、股价下跌、前景不明朗的时候，这件事情都会被人回忆起来，都会引发一场热烈的讨论——要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这家公司选择周至面前这个人的坚持的话，那么这家公司，甚至整个中国的PC产业，是不是都会有更加优秀的表现？
不过周至倒是并不这样认为，他更倾向于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选择。
用这家公司的第一位创始人，中国计算机学会常务副理事长，自七九年二月至今，主持研究所工作十六年，带出团队干出国际先进水平的曙光计算机，早十年就拿过中科院科技进步一等奖的老曾后来在回答一个记者的提问时说的说法：“你知道方正吗？知道王选吗？你知道方正的总裁经常换吗？为什么经常换？换总裁的动力在哪里？王绚是院士，李光南也是院士！”
中科院院长老周不久前也发表过自己的看法：“我们必须在二者之间选一，要么选老柳，要么选老李。我的想法是，科学家的人数相对于企业家还是多，企业家，在我国是稀缺资源。”
职业经理人，比科学家更重要，或者说更受重视，这就是九四年这个国家的现状。
计算所主楼322房间，周至现在就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这位头发虽然已经花白，戴着塑料框眼镜，面容瘦削，眼神中充满睿智和冷静，如今年龄五十五岁，却正是一个科学家年富力强年龄的男子，苦笑道：“李工真不好意思，是不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发展，让你受连累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理念之争
“小周！”李光南见到周至进来，起身对他伸手：“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这些破事儿跟你没关系。”
“欢迎欢迎啊，真想不到你还亲自来这儿了。”
说起来这事儿也好笑，因为正论起来，面前这位，还是周至事业上正儿八经的前辈。
八四年年初，李老已经组织课题组研发出了关于汉字处理的两项关键产品，历时十年的“111”汉字信息处理系统和手写文字识别机。
在此基础上，李老很快又开发出“LX80联想式汉字图形微型机系统”；并在这一年十一月，应邀出任“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新技术发展公司”总工程师。
到了八九年，这家公司已经有了几项非常成功的产品，联想汉卡，已经成了拳头产品。这些都得益于李老发明的联想输入法，于是大家决定将输入法的名字作为公司的新名字，并且由李老继续担任公司董事兼总工，主持开发联想系列微机；
今年，老李被遴选为中国工程院首批院士，还是中国中文信息学会和中国计算机学会理事。
应该说，老李一直就从事着计算机及其应用的研究与开发，甚至还参与了中国第一台自行研发的电子管计算机，到了六、七十年代才“半路出家”，开展汉字处理和字符识别研究，首创出在汉字输入中的联想功能。
联想功能就是通过组织常用“词库”，增加输入的便利性，思路和周至现在搞的四叶草输入法是一样的，不过由于联想功能需要额外的资源，要是算法不够厉害的话，需要的额外存储量就会很大，在存储单元价格不菲的今天，还干不过用操作者的脑力来代替算法，通过靠记忆固化在脑海中的字根来辅助输入的五笔输入法。
“公司这边，已经尘埃落定了？”周至问道。
“是啊，”李光南叹了口气，还反过来安慰周至：“就这样了，不过这事儿跟你也挨不着。小周里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关于公司下一阶段的发展，现在已经进入到了分歧白热化的阶段，从表面看，就是所谓的老李的“技工贸”，以及老柳的“贸工技”之争。
不过周至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因为哪怕是在这公司发展到利润最高的时候，也没有在科研研发上投入太多，甚至连小辈儿里边的小米和VIVO都差着老远。
进到了那一步，你说破了大天儿了去，也和“贸工技”不沾边，就是“贸工赚”，还是替股东大会赚。
而退后一万步，作为公司创始阶段的总工，居然连一点原始股份都没有，这事儿本身就透着邪气。
这一世李光南的境地，甚至比上一世还要不如。因为四叶草的崛起和瀚文大字库的完成，让李光南主导研发而成，曾经是公司利润最大来源的汉卡业务，彻底退出了联想的主营业务范围。
在瀚文字库一期完成以后，四叶草公司开始高速发展，正好联想开始转向PC业务，大力分割现有业务，完成“去李”的前期准备，便将已经失去竞争力的联想汉卡的生产制造，干脆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了四叶草。
周至和李光南的交集，也就发生在那段时间，汉卡和瀚文字库业务成功融合，实现成果转化，中间也有两人的精诚合作。
“我依然还是坚持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句话，仅靠贸易，发展不出硅谷，硅谷也不是贸易中心，硅谷是新技术的发源地。做贸易中心就长久不了！”李光南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神情和语调都非常冷静：“小周你也是干技术的，还干得很好，肯定知道我的意思的哈？”
“技术为先导，确立优势，做出我们国家自己的计算机核心技术，形成应用产品，获得市场青睐，这是李工您提出来的发展路子，我坚决支持。”周至笑道：“我们四叶草公司现在走着的，其实也是技工贸路线嘛。”
“对。”李光南笑道：“这就是沪上模式，要我来判断中国将来的硅谷到底会出现在首都还是沪上，我的答案，就是后者。”
“但是话也要说回来，你们公司的决策其实也不能说就是错误。”周至笑道：“其实不管是技工贸，还是贸工技，所追求的都是技术、产品、利润三方兼顾。”
“三方兼顾是最终殊途同归的目标，而技工贸，或者贸工技，只是在无法兼顾的时候，分出的主从关系而已。”
“其实老柳最早请我出山的时候，也是支持我这个观点的。”老李又谈了口气：“今天上午，老曾老李已经宣读了《关于集团领导班子出现分歧的情况通报》，把我提出的对集团的意见做了个定性，包括去年提出的，关于决策的、用人的、年公司效益滑坡等方面的意见。包括今年我认为公司改变财务总监人选的决定，是一种对年初提意见人的打击报复，包括我对资金运营等问题提出的质疑，都给摆到了台面上啦……”
“现在调查完成了，老柳没问题，也说明了自己的‘管理原则’，向董事会和院领导写了信，向公司级干部写了公开信，表示不能继续与我共事。”
“柳总那边，准备充分啊，听说光讲稿就准备了四页A4纸？”周至意味深长地笑道：“感谢组织还他的清白，表示对伱的优抚与尊敬，声称不曾在任何一个场合讲过一句对倪光南不满的话，还声称如果你开办企业或研究所，需要从集团要人，谁愿去他都表示支持，董事会和总裁室讨论后经费方面也将尽力支持？”
“哈哈哈……”李光南笑道：“战胜宣言而已，还说如果我以个人身份开展工作，董事会将把我作为主要创业者来考虑我的生活待遇呢！”
“我也表了态，免去了行政职务也好，这样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做一些研究工作。这可能对自己还要认真适应改变的环境做一些事情。”
今天这個会，其实早在十多天以前就已经注定。
暗中的较量早已结束。
能够准备充分，说明早在会议之前老柳就已经获知自己的胜利，而会议本身，不过是一种判决仪式而已，而老李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大多数的支持者，公司的高层管理者的态度十分明确。
“其实这样更好，”周至点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嘛。李老，既然你愿意继续走技工贸的线路，也认为沪上将是未来的硅谷，是国家信息产业的发展和产出基地，那为何不去那边发展呢？”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天才和精气神
李光南笑了：“这就是你这次来的目的？”
周至笑道：“你不是提出我们产业的未来在芯片上吗？你看，我们四叶草和华能如今在做的，不就是心心念念的事业？不是我们想来邀请你加入，而是大家志同道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起来了了……”
“你们的理念，和想象当中的，只怕还是有些不一样。”李光南不接周至这一招：“你们是在做芯片，可音频解码芯片，渲染芯片，哪怕现在的VCD芯片，也和我所指的不是一个东西。”
“是，我承认。”周至点头：“这不是技术储备还达不到那么高标准吗？”
“但是我们确实是一直在向着那个方向在发力。”周至说道：“音频解码芯片只是我们对于当前技术转应用的一种尝试，但是李老也要看到我们一直在搞的通用操作系统平台，以及其向下的基本指令集，和向上的开发工具啊。”
“我佩服小周你的就是这一点。”李光南说道：“谁说的技工贸线路就不能实现？谁说的技术研发就一定要先给贸易让路？谁说的技术储备要在搞好贸易之后？”
“李老你也不用太激动。”周至说道：“我们找寻这个契入点也是费了老鼻子功夫的，要寻找一款既立足于当前技术储备，又有利于当前技术研发的继续深入，还要大受市场欢迎，能够为赢取大量利润，反哺到研发上的产品，太难了。”
“明明作为品牌代工厂躺着就能够赚钱，却偏偏要打造独门独户的炉灶，的确是有那么点……”周至笑道：“不合时宜，所以李老的思路啊，伱也的确过于超前了……”
“不过呢……”眼看着李老要说话，周至赶紧继续道：“事情能够不能够做，和有没有主观一十，想要还是不想要做，是存在这本质上的区别的。”
“我们现在，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能，与这个地方。”说完用脚跺了跺地面：“却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
“力不能及，我们可以边发展边积蓄，我们先做简单的解码芯片，存储芯片，工控芯片……只要脚步不停，总有一天，我们会走到李工想要见到的那一片天地！”
“蜀之鄙有二僧，一贫，一富，而最终却是穷和尚抵达了南海，而富和尚一事无成，原因就在于穷和尚一直在想办法朝前走，而富和尚则心安理得地原地不动嘛！”
“不过呢，人家穷和尚也不是一点倚仗也没有，起码还有一瓶儿，一磬儿不是？”周至笑道：“因此这個打造瓶儿磬儿的工作，我们也想要一个有能力，有热情，理念相投，理想相合的高人来把总。”
“公司不是说了，如果李工想要独立创业，甚至带着团队离开高层都支持吗？”周至冷笑道：“那我们四叶草现在就开出条件：李工你要是愿意到我们公司工作，总工程师一职，非您莫属，于职务相匹配的，还有百分之五的公司股份，您手下原来的团队，我们也大力欢迎，将会充实到我们的芯片研发，操作系统研发，应用工具研发三个部门。待遇嘛，比在这里只多不少。”
“另外，属于李工的知识产权部分，我们也要积极申诉，要求这边集团交出来，公司会准备充分的资金，收购下这部分知识产权，以保证李工可以在现有的研发基础上继续自己的研究，保证其延续性。”
如果说股份，职务什么的李光南都不太在意的话，周至提出的最后这一条，却真的让他心动了。
科学家最害怕的是啥？当然是自己的科研事业中断，尤其是对于信息技术这样时效性极高的科研行业来说，有可能中断几个月，就会从一流滑落成二流。
如今的国内对于技术人员离职时候的知识产权处理还没有形成规范，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技术保密期”，不如后世那般，从关键职务离职以后，还需要半年内不准从事相类似的工作，光这一条，就扼杀了无数技术人员离职的想法。
虽然李光南现在离职不存在这样的限制因素，但是如何将自己的科研基地从A公司带去B公司，对于他这样的院士级大厂总工来说，已经是一个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现在周至直接提出买断搬走，虽然根本的目的是周至为了自己公司考虑，毕竟双方在这一部分的研发本来有重合之初，这样做可以避免在未来和联想发生的知识产权纠纷的可能。
不过对于李光南来讲，这就是周小老板考虑得实在是太周到，太细致了。
“还要考虑到院里，集团，还有部里的态度……”李广南已经完全意动了，毕竟想挖他的单位很多，可能够不看集团脸色，不看院里脸色，不看部委脸色的单位，除了外企也没谁了。
而他要是乐意去外企，那还会在集团里不受待见？
“部里的态度简单，胡老那里正是继续用人之际，现在俩盖儿三四个瓶子，忙得盖都盖不过来了。”周至笑道：“以他原来的身份，这点事儿简单的很。”
“集团这边也好说，既然老柳都在会上表过态，我们且不管他这个态度是不是笃定了你无法离开集团而故意拿捏的姿态，我们就只当真的来听，现在就要求他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要不应，我就鼓动胡老跟他理扯这头官司。”
“因此我估摸着他也会将事情推给院里，让周老他们来拿抉择。”
“这一年来，我估计您在周老那儿也留下了一个倔头儿的印象，可能还认为你属于那坏了一锅好汤的那啥……”周至摇头笑道：“所以你要是愿意离开，我猜他大概率会开绿灯。”
“其实这样也更公平，既然两种理念放在一个篮子里头不可调和，那就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将它们各自放到一个篮子里，各自发展嘛。”
“这样不管将来谁对谁错，至少现在，都留下了正确的种子，抉择者也不会成为光顾维护一头而掐灭另一头的责任人。”
周至笑道：“我估摸着，您事先在院里从这个角度吹吹风，加上胡老那边给过来的压力，这事儿在周老那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就过去了。”
李光南笑了：“小周你真是搞这些人情世故的天才，在我看来天大的难事儿，你居然说得这样轻而易举。”
“要让你来做这个总工，你怕都干不成我现在这样，天怒人怨，众叛亲离。”
“可要出技术成果那就难了。”周至笑道：“我们公司，天才多的是，可现在最缺乏啃硬骨头的精气神。这样的精气神，只有你们这样老一辈的科研工作者，才能够带给他们！”
第一千八百八十三章 黄页计划
拿到了李光南的态度后，周至又紧跟着造访了部里。
作为刚刚拿了技术进步特等奖的人，现在这大门走起来腰杆也硬了不少。
应该说新领导对于当前的产业生态，面临的困境和内外部矛盾，还有周至和老胡他们在搞的一滩子事情，相互间的关系，都是门清的。
将自己想要将李光南拉到沪上去发展的想法跟领导一汇报，周至感觉怎么自己好像看到领导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不过领导的口风可没松，只说这件事儿还要继续了解一下各方面的意见，然后就提到了周至现在最重要的任务，要求他不要被别的琐事儿分心。
周至当即表示明白，现在公司的确有一件大事儿要办，说道：“刘部长，我们决定发起瀚文域名黄页计划的事情，您已经知道了？”
“什么计划？”刘部长给周至闹得一愣：“这是你的什么新想法？”
原来这位却还不知道，周至只好耐心解释：“现在瀚文字库基本已经确立了世界唯一汉字主流输入法的地位，而根据最新的报道，我国也已经成为了正式得到国际承认的‘互联网国家’。”
“对于我们国家的一些老字号，老品牌，我们应该加紧申请国际域名，提防被别人抢注，包括汉字域名和英文域名，都应该有。”
这又是一个和上一世存在的巨大差异，而这个差异同样也是周至带来的，因此周至颇为得意。
上一世由于中文字库的不统一和传播不广泛，导致了在网络域名注册纷争最激烈的一段时间里，居然没有中文域名什么事儿，因为中文并不存在于各大主流操作系统里，也没有加入到万维网组织的默认域名规则当中。
这就导致后来各大中国企业注册域名，都大多只能通过拼音来注册品牌域名。
比如泸州老窖之类，基本就是这样的域名，而不会有出现。
用字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不同地区使用的中文码也不同，你在一个地区用一個中文码注册了域名，在其余地区看着也是乱码，输入也没法输入，别人还是访问不到你注册的地址，只有使用字母域名才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这当然是周至不愿意看到出现的情况，因此在瀚文字库第一期推出之前，就已经通过统一码组织和微软搭上了线，将中文统一码字库捆绑到了windows系统当中。
之后又拿着这个成绩去拿捏苹果，再加上本来就开源的UNIX，基本上全世界主流的操作系统，都配置了瀚文字库。
到现在终于水到渠成，全球统一的中文码在这个世界里横空出世，统一的中文域名出现在国际域名注册规则里，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小周你这个提醒很及时！”刘部长点头：“现在互联网才接入一条64K的线路，属于新兴事物，就连国际规则都还没有完备，我们要是不未雨绸缪的话，将来先被别人抢注，再想要回来，那也是一通麻烦。”
“最麻烦的事情不在这里。”周至苦笑道：“最麻烦的是国内企业对这个事情，意识完全没有到位。”
“我们已经给很多厂家打去电话提醒，甚至四叶草公司还成立了一个小组，专门负责这件事儿。”周至说着自己都乐了：“结果却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对方要不就将我们当做骗子，要不就说自己没有海外业务，完全不需要。”
“要不以部委名义发一个文件？”刘部长琢磨了一下：“不过企业口的事情，我们还真不好干预，要是几个部委为此单独开会讨论的话，是不是又有些搞得大了？协调起来也很麻烦……”
到此周至基本明白了部里的态度，的确，注册不注册域名，只是企业自行决定的行为，要是改为强制，在打呼要给企业松绑解负，减少行政干预的今天，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尤其当这个部委还是和企业经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电子部的时候，就更加的不合时宜了。
好在周至也早有应对：“的确不好过度干预，提醒的话呢，别人也不见得会听，因此我的想法是成立一个黄页管理单位，将我国比较有品牌价值的品牌域名，编制成一个网络黄页管理起来。”
“如果部里不愿意参与太多的话，我们公司先行将这些域名都注册下来也行，左右也不是太多的费用。”周至说道：“等到将来这些企业需要使用这些域名了，可以来找我们要回去，只需要将这些年我们缴纳的管理费还给我们就行。”
“嗯，还是这样做比较好。”刘部长点头：“既然都不算什么大事儿，部里就先不参与了，还是保持地位，将来当你们的裁判比较好。这事儿我知道了，不过我说的大事儿却不是这件。”
“啊？”
“这一次呢，三星和索尼两家公司都很热情，人家派出来邀请你们出访的代表，都已经在沪上等着了。”
“胡董的意思是这事儿没你可不成，于是将你加入到了代表团成员名单里，我还以为他已经告诉了伱了，你是为这事儿来部里的！”
“这个还真不知道。”周至想想道：“我只知道他这一个多月当中都在和几家公司接洽谈判，看来事情已经是有眉目了？”
“是，三星和索尼都很积极，三星同意在张江与华虹一起投资一座存储颗粒制造厂，这本身也是它自身需要，为了和岛国的几家企业争夺存储元件的世界市场份额。”
“索尼那边态度更是着急，要求立刻展开关于MPEG-2协议合作的谈判，小周你是不是拿捏住了他们什么软肋？他们代表的情绪看着怎么有些不对啊？”
说到这里，周至心里有着暗爽：“因为我们抢先一步推出了MPEG-1视频解码芯片和VCD，让他们在MPEG-1协议研发上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了。”
“同时MP3和WMP等多格式音频解码芯片也给我们拿到了手里，他们的数码音频解码芯片即便能够现在就研发出来，其竞争力也下降到难以追捧之前研发投入的程度。”
“现在索尼手里就还有一个MPEG2产品研发优势，然而很不幸的是，我们也在玩这个，而且现在看来，他们对自己都没有多大的信心。”周至将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或者说，他们在时间上，效率上，研发成本上，都没有胜过我们的信心。”
“打不过，那就最好加入一起玩喽……”
第一千八百八十五章 凑资
沪上，当周至再次见到胡长风的时候，胡长风正满面红光春风得意，和如今遍地哀鸿的沪上股市截然相反。
就连老胡见到周至，都不免要念叨两句最近股市的表现。
但是根据周至上一世的记忆，今年最严重也是最后一轮暴跌还没有到来。
来沪之前，周至已经规划好了投资计划，但是却苦于找不到执行人。
刚好这个时候，李老三给他打来了电话。
李老三的本意是打电话来骂人的，因为周至的溜号，他被无情的二嫂抓了壮丁，现在正在渝州坐镇，负责统筹统抓文保基金的各方面事宜，就一什么都要干的万金油。
虽然长江三峡风光壮丽，各地文物古迹震撼心灵，抢救这些国家瑰宝带来的满足感也相当无与伦比，但是这也弥补不了李老三被抓壮丁的伤害。
本来也是，李老三自从再次得到家族承认其能力以后，就已经不再憋着那口狠气，结婚之后，更是已经将自己的业务专精到了全球金融跟踪和分析上头，另外就是基金操作，开始向着巴菲特看齐，现在是李家，封家，以及安盛三家私募基金的实盘操控人。
靠着卫星电视和大哥大遥控，他现在可以做到满世界逍遥却对港岛金融举足轻重，曾经和周至吹嘘，自己只需要管理好遍布世界的手下十个人，剩下的事情都不用他操心。
因此这一年来他主要就待在了深市，金安集团总部。
堂堂港岛操盘大佬，心安理得地做起安心表姐的生活秘书，还大言不惭生活工作两不误。
现在这样的美好生活给破坏了，他不敢抱怨自家二嫂，却将锅丢到了周至身上。
周至正愁抓不到人替自己操国内盘，接到李老三打来的电话不由得乐不可支，既然你自己都送上门来，那就怨不得我不客气了。
你想干啥？李老三懵了，我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搞得我要变长工一样？
然后周至就问起李老三对国内的股市怎么看。
李老三的见解简单而直接——政策市，不成熟。
周至又问他，任何股市从一千五百多的高点跌倒三百多，相当于离上一个顶部空间跌出了五分之四的距离，这是不是正常现象？
李老三在这方面的见识可就多了，一九二九年道琼斯指数一度从三百六十五点跌到四十点，几乎跌去了十成其九，相比现在国内A股五去其四，完全还有继续深跌的可能。
又比如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九日，道指一日暴跌508点，日跌幅达到创纪录的22.6%，被全世界股民称为“黑色星期一”。
因此你别跟我说什么机会是跌出来的。
周至见说服不了李老三，只好又问，那你既然说这是一个政策市，以现在的行情，需要什么样的政策才能扭转熊市呢？
李老三都不用多想，办法很多，比如停发新股、允许券商融资，要是更激进一点，还可以成立中外合资基金。
现在中国的经济引擎已经启动，虽然经济过热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在调整，但是持续高增长的局面是可以预期的，因此愿意投资中国未来的基金应该很多，只要国家愿意放开这個口子，他都乐意进场。
周至总算是放下了心来，这波操作算是找到人了。
于是周至告诉李老三，自己的想法和他一样，但是有一点，就是在刚刚他所举的这几项重大措施出来之前，越是雷声大雨点小，反而越容易引发恐慌。
李老三也表示认可，认为以现在持续这么长时间的熊市来看，每一轮政策宣布出来后，迎来的都是一轮新的暴跌，其原因就是之前的那些政策，都不是实实在在引入真金白银的政策。
于是周至就诱惑李老三，不是说如果国内允许合资基金进入股市你要来吗？那要不要在进场前先练练手？
李老三打趣道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吆，你要给钱让我练手那我也没意见，只是你准备拿多少钱给我玩儿？
为了赚这一波，周至破例在七月给公司来了一次“大分红”，和以往四叶草公司的分红不同的是，这一次分红，包括了几款芯片和WinClover，VCD机的盈利收益。
上一世Rio300MP3售价虽然高达两百美元，依旧在上市后的三个星期内，就在米国畅销五万多台。这一世功能更强大，外观更时尚，音效更出色的WinClover，销售范围涵盖了全世界，在欧美日韩都掀起了一股排队热潮，短短数月内，已经销售了三十万台。
也就是说，才几个月时间，光一个WinClover，就从全世界卷到了四个亿！
虽然这四个亿四叶草能够拿到的分成只有一亿多，但是这还只是四叶草公司的一项业务。
几款芯片的销售，那就没有微软来吃分红了，这是四叶草与华虹集团对分的净利。
索尼和三星为了表示与华虹和四叶草的合作诚意，已经准备采用国内芯片研发自己的数码音频随身听产品，订购了一大批芯片。
此外VCD的市场也不是如周至上一世那般只在国内开花，随着VCD在东南亚盗版泛滥，这玩意儿居然拥有了巨大的海外市场。
李家是出了名的来钱的项目都想赚，趁着与四叶草关系良好的契机，一边在深市和东莞投资建厂，一边让长虹为他做了一批贴牌产品，请风水大师算了个名字，叫丰声牌，主打海外市场。
这些收益全部加起来甚至比WinClover还高得多，因此现在光新业务带给四叶草公司的收入，就已经高达四个亿。
加上原有的业务，四叶草在半年里收入就做到了六个亿的规模，在国内首屈一指。
今年联想的营收为四十七亿，华为的营收为八亿，四叶草的这个收入其实也算营收，但是和两家集团不同的是，四叶草公司的营收，是净利润极高的营收。
虽然贸易规模比联想小很多，但是知识产权，协议架构等“高净”盈利，让四叶草公司的“商业质量”和“投入产出比”，甚至比联想还要高。
在这样的局面下，周至决定提前分红。
当然表面上不能说这是为了抽出资金来炒股，而是说四叶草公司的学院背景过于浓厚，很多研究人员同时还是学校的教职工，因此公司分红的目的，是要让大家过一个豪横的暑假。
第一千八百八十六章 谋划
当然不可能六个亿全都分掉，还要留够发展资金，比如之前联合控股虹安数码，就投资了不下两个亿。但是依然让只拥有公司股份百分之一的胡天宇，都分到了十八万。
这娃立刻就给自己买了辆桑塔纳，除了被周至唾弃为暴发户外，让一干同事眼红得不行。
而周至现在拥有公司百分之八十的股份，他的分红是胡天宇的八十倍，一千四百万。
这笔钱加上自己平时影视城等地方得来的收益，周至凑出了两千万，还有关妈，唐琪，柳露，田睿，小六姐，甚至闫霄和关婷婷的一些资金，居然一共凑出了三千多万的资金。
除了周至，这里边最大头的是小六姐，她跟着周至做老窖酒厂的原始股就赚了一大波，经历过大世面，胆子也比其他人大得多，用她自己的话讲就是这些钱本来就是跟着周至“捡”来的，直接扔了五百万过来给周至“扎场子”。
然后唐琪投了两百万，唐琪因为出租车顶子和门店的收益，现在也成了富婆，她又不像周至这样花钱，这些钱还只是她这些年收益的一部分。
关妈也投了一百万，她跟小雷哥在蜀都做“生意掮客”，为蛮州夹川的老板们牵线搭桥，自己也做烟酒生意，居然攒下了不少的家底。
柳露和田睿也各投了一百万，不过周至倒是不太惊讶了，两个美女一个做服装批发生意，一個做大学门口的饭店生意，都是如今最赚钱的，差不多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和周至的影视城一样，一年赚几十万近百万都不在话下。
剩下闫霄的二十万不足一提，可关婷婷也敢大咧咧地投两百万，就差点惊掉周至的眼球了。
这小妞现在一共就三首歌出名，《山歌好比春江水》那首不算，只能算和声，怎么就能够赚到这么多？！
能比四叶草净利润还高的家伙，只能称之为抢劫了。
不过想想却也正常，婷婷现在一首歌出场费就是好几万，加上港台的版权收益，能够拿出两三百万还真不在话下。
不过关妈允许她跟着自己这样“胡闹”，还真不是一般的信任自己。
至于关大斌，周至估计他都不知道家里母女俩攒下了这么多的钱。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周至和李老三商量清楚，根据他的乐观估计，目前是一个短期进场的良好时机，需要在短平快时间里完成建仓，而每一次“务虚政策”的出台，都是疯狂加仓的好时机。
而等到真正的“务实政策”来临，就是扭转局面的开始。
周至预期这个时间马上就要到来，因为自己那个时候可能还在海外来不及赶回来，这次的盛宴就只能留给李老三玩儿了。
“估计这种局面很快就会翻转的。”周至和胡长风谈笑风生：“经济软着陆成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而经济高增长的局面还要持续很长时间，现在的股市其实就是一块肥肉，只看放不放大家进来吃而已。”
“闹不明白了。”老胡笑着摇头：“咱们还是聊自己明白的领域内的事情吧。”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周至问道：“我们要的东西，他们给吗？”
“我看他们耗不住了。”老胡挺有把握道：“尤其是研究过从我们这里进口的那批芯片以后。”
全世界第一款多格式音频解码芯片，第一款基于通用平台架构搭建的芯片，的确不是那么好模仿的，就算模仿，有些知识产权深耕区域，也是不那么容易绕过去的。
老胡的神采飞扬就来自这里，短短数月，三款芯片两款产品，就给集团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让华虹集团一步就从建设期跨入了收益回报期。
让老胡最担心的事情，也是上一次工程失败的问题——有研无产，有产无市，无法形成上下游产业闭环，导致产业欲振无力的关键局面，彻底打破了。
“但是我们还是不能放下危机感。”老胡叹息了一声：“这三款芯片，说到底还是常规芯片，离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还差着一帽子距离呢。”
“你和李老的思路倒是很一致，眼光都落在产业明珠上了。”周至笑道：“但是伟人教导过我们，在实力不足的时候，就先要从农村包围城市，将核心城市周边的区域占领下来。”
集成电路细分起来，可以分为承担计算功能的逻辑芯片；承担存储功能的存储芯片；承担传输与能源供给功能的模拟芯片；以及将运算、存储等功能集成于一个芯片之上的微控制单元（MCU）。
四类芯片的市场份额分别占到半导体总体市场份额的28.22%、27.39%、13.28%、14.11%，从数据就可以看出，逻辑芯片与存储芯片这两类，所占比较高。
现在华虹的智能IC芯片，其实就属于第四类的MCU；周至希望一步步发展起来的通用平台芯片，通用平台工控芯片，其实就是较为复杂的运算逻辑芯片；而两款音乐数码芯片中的数模转换芯片，其实就是模拟芯片的一种；加上希望从南韩引进的存储芯片生产能力，那中国基本就拥有了四种芯片的独立制造生产能力。
加上为了设计这些芯片进一步引进的设计工具，和上一工程就已经引进的晶圆厂，这个大产业的配置，就算是基本齐全了。
而先和三星合资建厂，解决存储芯片的生产问题，也是瞄准了半导体市场份额中较大，而设计生产难度较小的那一类。
“老李那边是怎么说的？”老胡问道：“就算农村包围城市的思路正确，仗也得有人来打。”
“我这说客已经尽职尽责了。”周至笑道：“还请了刘老做中人，童子问路这招已经耍完，就等您演一出三顾茅庐了。”
“一会儿我就给他打电话，算是一顾。”胡老笑道：“等到我们从国外回来，我再亲自上门去二请，三请！”
“走吧，现在咱们先去见见两国驻沪机构的代表。”胡老笑得不行：“他们现在对你又敬又怕，就是不知道见到你的样子还会不会保持态度。”
“我倒希望他们别保持。”周至笑道：“我把金淳一和松井造都当长辈供着的，人家也真把我当后辈儿看……”
“你特么就贼吧！”胡老听周至这样说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想做孤胆英雄，打入敌人内部很过瘾是吧？”
第一千八百八十七章 协商
两人又商议好了一些细节，这才一起朝着会议室里走去。
会议室里的人一见到两人进来，立刻都站了起来。
“坐坐坐都坐。”胡长风让周至坐在他的身边：“这下我们人就算到齐了，肘子，先给你介绍，这位是三星公司的代表张思洛，这位是索尼的代表藤原丘。”
“你们好。”周至还真没想到两家公司的代表都是年轻貌美的美女，和两人伸手相握：“张女士是中国人？”
“对。”张思洛微微一笑：“我是在首尔留学，毕业后就在三星工作，去年总部派我回国的。”
“还真是厉害啊。”周至看着张思洛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的“大中华区商务代表”的头衔，不由得赞道。
“相比周先生，我们都不值一提了。”另一边的藤原丘也递上了名片：“周先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你好。”周至接过藤原丘的名片，也将自己的名片送了过去：“剩下的两位是老朋友了，名片我就不给了哈？”
张思洛身边坐着金淳一，藤原丘身边坐着松井造，两个老色狼现在和美女坐在一起，让周至看着，明明好好一个商务会议的环境，莫名其妙就有一种到了岷山饭店楼上的酒吧夜总会的感觉。
“周桑，又见面了。”松井造笑道：“让美丽的女士久等，可是不太礼貌哟。”
“主要是也没人告诉我这里有两位美丽的女士啊？”周至摇头：“要不然我早就来了。”
应该说现在的国内女子，能够有张思洛和藤原丘这样姣好容貌的多，但是能够有这样精致的妆发，名贵的套装，专业培训过的素养，那可就不多了。
会议室里多了两位这样的女士，整个会议室里的氛围好像都不一样了。
不过周至却很难受到这一套的影响，毕竟他身边的女性也都非常的优秀，就一个小六姐，无论从哪個方面，都足以碾压面前的两人。
“这次考察，就由我先陪代表团去三星总部参观，然后我们前往岛国，再由藤原小姐负责SONY那边，最后我们一起返回国内。”张思洛挺谦虚：“能够促成这次代表团的两国出行，我和藤原小姐都倍感荣幸。”
“辛苦两位了。”胡长风说道：“对于我方提出的参观要求，之前听说哪家公司那边，还有些不妥当？”
“啊这个我们已经协调好了。”张思洛应该提前想到了中方代表团的顾虑：“之前代表团提出要参观设计-制造-封测代工模式实验室，说实话，这对于我们公司来说，都是一个新的课题。”
“而且那是基于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而发展起来的新思路，据我们的商务情报公司搜集的信息来看，目前也只有少量如INTEL等欧美大厂才采用的这个模式。”说道自己的业务范围，张思洛展现出了一个优秀的职业女性所具备的风范，也无怪能够在这个“和尚行业”里杀出一片天来：“而贵方有意与我们三星在张江打造的存储芯片生产线，到目前为止，不仅我们三星，包括SONY，包括为WinClover提供记忆棒的东芝，全世界所有的存储芯片制造企业，都采用的一体化IDM模式。”
所谓的IDM模式，就是指从设计、制造、封装测试到销售自有品牌，全都一手包办的半导体垂直整合型公司所采用的模式。
其主要的特点就是一家企业能够集芯片设计、芯片制造、芯片封装和测试等多个产业链环节于一身，最主要的优势当然就是设计、制造等环节协同优化同样给力，有助于充分发掘技术潜力，有条件率先探索实验新型的半导体技术。
但是劣势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公司规模非常庞大，管理成本较高，运营费用较高。
所有的这些，会导致资本回报率偏低。
如三星，德州仪器这样得到举国支持，或者实力雄厚，发展年头够久的老公司，方才有这样的实力。
其次，半导体企业还有Fabless模式和Foundry模式。
Fabless就是无工厂模式，企业只做芯片设计和销售，其它环节全都使用外部资源，使用这种模式的公司著名的就有高通、联发科等。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世的华为最先采用的也是这样的模式，这样的模式毫无疑问对于管理成本，运营成本，都是非常具备节约优势的，唯一的前提，就是要求运营环境中的上下游产业链配合需要非常良好。
这也是一个深刻的教训，在上下游产业链容易被一些流氓势力阻挠的情况下，这样的模式本身是相对脆弱的。
不过周至现在还是选择走这条路，和上一世华为的唯一区别，就是作为华虹的合作伙伴，花大力气将华虹打造成Foundry模式，或者能够承载Foundry模式的企业。
所谓的Foundry是指代工厂模式，就是不负责芯片设计，只进行芯片生产。
这类厂商处于产业链的下游，根据上游厂商的设计方案进行代工生产，这类工厂的典型就是上一世的台积电、联华电子、中芯国际等。
当然上一世的半导体产业发展到后来还多出来一个环节，那就是OSAT，即封装测试环节。
虽然OSAT处于产业链的最下游，目前对芯片设计生产模式也基本没有影响，所以几乎没有任何一家产业研究机构将之单独列为一种设计生产模式。
不过周至却知道这个环节在将来对于超大规模集成电路的生产非常的重要，封装工艺对于芯片质量的影响权重将日益扩大，在这样的情形下，周至更倾向于将之也作为IDM模式的重要环节之一。
现在双方在商讨的点就在于，如果想要满足中方的需求，那三星需要向代表团开放参观的部门就多了，而作为只想和中方进行存储芯片合作的三星一方，当然认为这样毫无必要。
“我想这是我们双方可以预期的，一个美好的愿景，张小姐。”周至适时地接过了这个话题：“这个模式是我提出来的，提出来之前，我的确没有考虑到贵公司目前所采用的是IDM模式。”
“但是我之所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景，是基于我们事业的发展方向来看待这件事情的。”
第一千八百八十八章 不同的模式
周至微笑道：“我坚信，将来的半导体产业，在各个环节越来越专精的情况下，即便是三星这样坚持IDM模式的大集团，在产业制造方面，也不得不将设计，制造，封装封测，销售，分拆到几个子公司来进行。”
“这是资本追求降本增效的必然选择。也是产业对于提升产品品质的必然要求。”周至说道：“如果三星未来在张江的合资工厂成功建成，在记忆芯片制造和封装的这两环节，会不会越来越倾向于寻求成本更低，产量更大，品质可控的国外代工厂，而专注于设计和销售之上？”
“当然了，我们现在只是在讨论一种可能。”周至继续说道：“可是张女士，我们合资建造这个存储芯片厂，目的不就是进行这样的合作吗？期望的不就是让它蓬勃发展吗？那么其最终最美好的远景，不就是这样的合作，能够将成本降到最低，产量升到最大，产品能够投放到全世界增长最可观的市场，能够以价格优势，品控优势，在世界范围内抢夺更大的市场份额吗？”
“周先生的这个愿景，我真是一点无法反驳。”张思洛面上露出了一些为难：“因为这也是我的期许之一，不过我们三星本身是搞IDM的，周先生所说的这种方式……”
“我们不妨这样来理解。”周至当然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于是引导着方向：“这次考察，我们将重点放在产品各部门的衔接部分上，并不考察每個部门具体的业务。”
“毕竟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干管理的，我们国家的伟人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但是我再引申一下，管理科学，应该是生产力中的生产力。”
“至于说存储芯片的设计，生产，这些自有技术专家去负责，我们关心的，更多在设计完成后如何交付到生产环节，生产完成后如何交付到封测环节。”
“再细化的话，拿设计来举例，EDA三大部门——设计，仿真，验证间如何协同；IP核的硬核，固核，软核间如何协调，如何引进，如何开放；设计完成后如何交付芯片制造部门，其内部在设备，工艺，材料之间，优势如何协调的……”周至把话说得非常的明白了：“我们更加关心的是这些，想要考察的也是这些。”
“虽然三星是搞IDM的，但张小姐，我们其实也不妨将贵集团的芯片设计部视为Fabless模式，将生产部门视为Foundry模式，再加上封装的OSAT，从这样的角度来考量一下三星尝试业务外包的可能性。”
“俗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作为一项战略思想储备，我认为这本身就是一个关于企业管理的有趣课题，也是包括三星本部的管理者，和张小姐这样的地区负责人在内，都应该感兴趣的课题。”
谈到现在，张思洛对面前这位年轻人已经开始感到佩服了，正如周至所言，诚然三星是搞IDM体系，从头吃到尾，这本身也是符合三星的文化和南韩的国情的。然而战略思想储备这个概念，却依然让张思洛眼前一亮。
虽然企业现在无需走那样一条路，但是从理论上研究一下如果走那条路，该是怎样的一个走法，分析好都能够产生哪些利弊，并非没有好处。
首先就是可以为将来万一会发生转型做好充分的准备，无需到时候手忙脚乱。
其次就算不转型，也能够对采用这种模式的竞争对手的思路，手段，未来发展，有更加清楚的认知，以便制定好更加灵活有效的应对策略。
我可以不用他人的战法，但我不能不了解他人的战法，这就是周至给张思洛点明的几方意图。
还是双赢的思路，而且这思路本身还对负责合资建厂的张思洛有着明显的好处，因为先将这套思路模拟好了，将来要是存储芯片厂真的爆发起足以让本部依赖的产能，张思洛就完全有信心可以推动总部朝这个方向尝试一下，总部负责设计，张江负责代工，自然而然地转变成周至规划出来的产业远景。
想到这里张思洛的心有些热了，到时候自己在企业中地位，当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我明白周先生的意思了。”张思洛点点头道：“周先生的思路的确开阔，那我们就将这次考察的重点调整一下，我今晚加个班，按照周先生的思路重新设计一下考察方案，明天一早我们在去机场的路上继续讨论。”
“那就辛苦你了。”胡老笑道：“肘子你要多跟张小姐学学，看看人家这工作态度。”
“辛苦你了。”周至对张思洛的雷厉风行和工作能力也是感到钦佩，能在一日夜就拿出重新调整的考察方案，这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既然张思洛这么有信心，那看来是没问题的。
“那索尼这边……”周至看向藤原丘，又看了看胡长风：“之前怎么说的？”
藤原丘乖巧地站了起来，对着周胡二人一鞠躬，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公司完全遵从胡董和周先生的意见，安排此次考察，请你们放心！”
索尼公司的态度让周至和胡长风都有些吃惊，预料之中的拉扯竟然完全不存在。
四叶草、华虹集团和索尼公司想要谈的，是DVD解码芯片的合作，而且整个过程是要以四叶草基于MPEG2研发的应用标准为主，如果索尼退到协从的位置上，很明显是要有些吃亏的，现在索尼一点不提条件，完全是一副渴望合作的态度，让周至和胡长风一时间有些没明白。
“DVD解码芯片和存储芯片不一样。”藤原丘微笑起来很好看：“其重点在于IP核与制造上。”
“我们索尼公司经过仔细研究后，发现周先生的四叶草公司在IP核控制上做到了非常完美，因此我们诚挚地希望加入到共同研发当中来，由我们两家按照配比，共同控制住DVD解码芯片的IP核。”
IP就是知识产权，所谓的IP核，其实就是在这个概念推出来之前，周至经常在和大佬们汇报时使用的一个词汇——知识产权包。
第一千八百八十九章 拿来主义
不过IP核的概念比知识产权包还有一层更深层次的意义，它其实更像是一些具备某些功能的，已经成熟的设计模块。
这些模块在集成电路设计当中，可以当做一个盲盒来使用，使用者无需知晓其内部的运行规律，只需要知道如何输入可以得到什么输出结果就行，只要得到了这些模块的IP授权，就可以在设计当中使用。
索尼经过自己的研判之后，发现要绕过四叶草的技术壁垒，也就是不使用四叶草公司的MiniCosIP内核独立开发DVD芯片，性能如何先不说，光时间进度上就赶不上，因此干脆放下了大厂的身段，积极寻求合作。
因为知道四叶草和华虹目前也吃不下全球DVD解码芯片的份额，因此索尼放下身段后，也大胆地要求分一杯羹。
这个要求完全不过分，索尼自己也有一些基于MPEG2协议的研发成果，和四叶草合并成IP核后，基本可以拿下全球的垄断地位。
想到这些，周至心思开始活络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再激进一些。”
藤原丘对周至非常感兴趣，微笑着点头：“周先生您请讲。”
“我觉得我们除了可以做DVD播放设备，还可以投资内容。”周至顿了顿说道：“如果索尼公司对此感兴趣的话。”
“内容？”藤原丘有些没有明白。
“就是一些影片的全球DVD发行权。我们的VCD推出得有些积极了，导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巨大问题……”
“盗版。”藤原丘立刻反应了过来，看来索尼对VCD行业现状的研究也相当的透彻。
“是的，这是一个巨大的遗憾。”周至点头：“现在我们发现，播放器的产业想要健康地发展，没有对参与环节中所有IP核都予以有效回报，注定会是畸形和不健康的。”
“周先生的意思，是我们除了生产DVD芯片，DVD机，还要控制内容的发行？控制DVD影视光盘的制作？”
“参与。”周至纠正了说法：“说控制也太夸张了，鉴于VCD的教训，我觉得我们应该探讨出一個让所有制片方都感到满意的执行框架来，除了播放机的生产外，还应当有一个DVD影片的发行策略和分成方案。”
“甚至我们可以先成立起一家内容服务企业来专门从事这个事情，引领大家将这个产业有序地发展起来，让所有产业参与者都获得自己应有的一份红利，而不要重蹈VCD的覆辙。”
藤原丘眼睛微微睁大了，对周至说道：“周先生真是让人钦佩，尤其是在中国，能有周先生这样想法的人，实在是不多。”
“藤原小姐倒是直言不讳。”周至苦笑道：“我们现在的确存在储蓄与外汇不足、技术和企业家资源匮乏的‘双缺压力’，但是并不代表我们在未来不能够解决这些问题，我们的企业家不能够站在世界经济融合的角度上，去看待与执行现有国际规则。”
“只要这种国际规则是符合人类共同价值观的，是互惠互利的，是普遍公平的，那我们就没有理由不认真执行。”
“我是坚决相信我们可以实现跨越式的增长，我们的经济，产业，可以对世界经济增长产生了强劲推动作用，我们现在已经为岛国企业贡献了极大的市场机遇，这一点从索尼公司在我国各类电子产品的销售额上就可见端倪，是吧？”
“周先生看问题的角度的确很独特。”藤原丘微微一笑，也没有否认。
“所以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们在发展自己经济的同时也能够极大地造福世界，未来甚至可能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稳定器和动力源，甚至能够向世界贡献自身发展的红利。”
“可以想见，未来在世界贸易的大家庭中，贸易自由化环境与知识产权保护，将是两个绕不开的课题。”
“所幸我们打的是高端局，四叶草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想过要在这方面占任何的便宜，相反，我们还积极融入了国际环境，拿起了国际知识产权武器，来捍卫和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
“因此我提议对DVD行业也搞一个针对知识产权保护的发行体系，想必藤原小姐是可以理解的哈？”
“嗯！”藤原丘当然认同周至的想法：“我也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我也一定会将这个建议转告给总部，然后在港区等待你们的到来。”
会议用了一天的时间，主要还是准备出行，这次的代表团的规模其实相当大，是几个部委组织的，包括了商务，机械，电子，服装等行业的代表。
虽然是一起出去，但是却各有公司负责“接待”，不过很多都是打着出去学习先进经验的幌子行旅游之实，这也成了很多外企在国内进行商务公关的固定措施之一。
像周至和胡长风这种带着正经任务出国的也不少，不过多数都是有求于别人，而周胡二人这样与外国企业关系相对平等，甚至别人有求于己的情况，还真的不太多。
因此这两人是最轻松的，别人都在忙着几方联络准备，周至却和胡长风有时间讨论产业发展布局。
“芯片产业是一个技术、资本、人才密集型的产业，”胡长风说道：“我们五年前的那套思路，是低估了这个产业的难度。从技术上，比造原子弹容易，可是从产业上，那可真是一场革命性的挑战。”
“是啊，要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入点，没有恰当的机会，的确太难了。”周至和胡长风在办公室里喝着茶：“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让我们抓到了这个好机会。”
“其实对于半导体产业来说，我刚刚和藤原丘讨论的那个IP核，是制约我们发展最严重的短板。”周至说道。
“我们不仅仅要看到这个产业里当前的困难，还要看到这个产业里将来的陷阱。”周至很认真地对胡长风说道。
“哦？你具体说说？”
“存储芯片产品不同于大部分的消费类产品，”周至说道：“它是国际知识产权保护规则基本完美之后，才发展起来的产业，因此知识产权保护，在这一行里的作用，非常强大和明显。”
“现在我们国人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拿来主义’，一件产品，我不管是谁发明的，只要我能仿，能造，我就能用。”
“这的确也是一条发展之路，我们靠着践行这条道路，很快就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闭环。”
第一千八百九十章 一穷二白
“这样的闭环，在自我发展阶段，或者说在无需考虑国际环境的情况下，是有相当的好处的。”周至说道：“比如建国之初，我们从东北机械制造基地，就是抽调了大量的技术力量，前往全国各个城市，支援当地发展‘五小工业体系’，用这样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实现了工业体系的建立。”
“在此过程中，人力、物资都是国家调配，知识产权的概念更是完全没有，只看哪里有需要，都可以无偿地使用。”
“但是胡老啊，我们关起门来搞国家建设，怎么调配资源都好说，毕竟肉烂了在锅里。可是老外们不一样，所谓无利不起早，他们跟我们合作，那是为了利益的。”
周至举例道：“就好像到现在，还有人鼓吹岛国对我们的所谓无偿援助，我想问真是无偿的吗？只要走进任何一个电器商城，看到那满目皆是的岛国品牌，就能明白，从八几年到现在，整整十年的中国电器市场已经被它们全面把控，接下来估计还有十年，二十年！”
“所以他们都是为了利益而来，在半导体市场的国际规则里，IP核本身就是重要的盈利手段，也是产业蓬勃发展的原生动力。”周至有些感慨道：“就连索尼这么大的大厂，在MPEG-2解码芯片不占优势的时候，都知道放下身段，我们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但是肘子你考虑过没有？”胡长风其实还是有些忧虑：“如果IP核是企业核心竞争力的话，在这个产业，我们还有赶超的机会吗？”
“的确很难，但是我们不能说全无机会。”周至说道：“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部署存储芯片的原因。”
“就目前阶段，以模拟芯片，存储芯片，逻辑运算芯片，CPU芯片几类来讲，我们能够看到的机会其实很少。”
“模拟芯片因为没法像数字芯片一样通过仿真验证设计，只能通过一次次的流片出成品测试结果，再反馈进行改进。”
“因此模拟芯片的研发周期长，成本高，企业的经验积累，对非常重要软件进行虚拟运行调试，高端模拟芯片的研发成本也相当高，干得好的，都是几十年的老厂。”
“国内本身也有技术力量不弱的同行正在追赶，这一款不劳我们操心。”
“而逻辑运算芯片，和集逻辑运算与存储功能于一体的CPU处理器芯片，他们的生产难点在于架构IP的突破、生态系统的打造和具体的生产制造，每一款芯片的集中度都非常高。”
“架构IP，现在主要是X86和CICSARM，分别对应windows和AppleOS操作系统，留给我们的机会，只有开源的UNIX，进一步的linux，以及我们现在搞出来的MiniCos。”
“处理器的制造是半导体制造中最先进的，进入门槛远比模拟芯片更高，后发者劣势非常明显。”
“我们在追，但是还远远没追上，目前只追到了拥有自己的基本指令集这份儿上，上下游两端的应用设计，尤其是基于基本指令集的CPU芯片，望尘莫及。”
“这件事情我和几位部委领导，还有相关产业研究的专家们都聊过。”胡长风说到这里也不禁感慨：“大家对于四叶草公司敢于走出这一步，都是感到比较震惊和钦佩的。”
“我们还差得远呢。”周至有些哭笑不得：“架构IP、生态系统，设计能力，制造能力，我们除了在架构IP上刚刚起步以外，其余的堪称一穷二白。”
“啊也不能完全这样说了，要是我们和SONY公司关于MPEG2的解码芯片取得突破的话，我们在MiniCos架构IP上搭建生态系统的工作，也算是走出了可喜的第一步。”
“不是啊。”胡长风问道：“WinClover播放机和VCD，不该算是生态系统的第一步和第二步？”
“我个人认为不算。”周至不这么想：“所谓的生态系统，是能够吸引各种生物来生存的环境，WinClover播放机和VCD，本身就是我们自己的产品，那只能叫饲养畜牧，不能叫打造生态。”
“那也很不容易了。”胡长风也给周至逗乐了：“年轻人的魄力和能力，我们这些老东西都不敢想喽！”
“胡老我们关起门来自己聊天，您就别捧着了，自己几斤几两，我们自己还能不知道？”周至倒是很清醒认识到了自家的短板：“总之就是对于CPU芯片，目前除了IP核已经自动到期的，最简单的智能IC芯片，我们有能力制造之外，稍微高级一些的，我们是什么都没准备好。”
“也不能太过于妄自菲薄。”胡长风不知道是给周至打气还是给自己打气：“最起码我们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而且还是全产业上下游共同迈出，能够产生效益闭环的一步，从这一点说，我们不但已经成功了，还将在809工程上的损失弥补了回来。”
说到这里，胡长风有些感动地拍了拍周至的肩膀：“部里不少老同志，都很感谢你，从思路上给了我们新的启发，把这個扣给解开了，开启了良性循环。”
“这个真不敢当，”周至当然不敢托大，对胡长风竖起大拇指：“我就是嘴巴说一说，这个谁都会，能够计划和落实的，才是真正的高人。”
“哈哈哈哈……”胡长风笑得很开心：“用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回你，我们关起门来自己聊天，就别相互吹捧了。”
“继续聊芯片，”周至把刚才的话题又接上：“就算我们获得了制造CPU芯片的能力，在没有把成熟的IP核搞出来之前，要在这个领域杀出一片天，那是千难万难。”
“但是我们如果将眼光投放到存储芯片上，就可以颇为神奇地发现，刚刚那些巨大的障碍，竟然都是可以克服的。”
“首先是市场，也就是买方的态度，从WinClover的销售数据来看，我们发现内置记忆存储芯片产品，不同于大部分的消费类产品，它竟然具有典型的大宗商品属性，那就是差异化竞争较小，不同企业生产的产品技术指标基本相同，标准化程度较高，因而品牌化程度较弱，用户粘性极低。”
“也就是说，用户一般只会考虑存储芯片的容量，响应速度，使用寿命等技术参数，很少会考虑到底是海力士产的还是东芝产的。”
第一千八百九十一章 老妈的交代
周至继续解释道：“对于存储芯片行业，只要技术参数上达到要求，不同品牌的产品可替代率很高，这也为后入者提供了弯道超车的可能。”
“那三星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这一点？”胡长风点头琢磨起来：“因此才准备和我们联手，作为后发者，找到吃下本来属于东芝的这部分市场的机会？”
“应该还有广告效应。”周至补充道：“WinClover成了大火的品牌后，连带着让它的外观设计公司，元器件供应商，都乐意用它作为自己产品质量可靠的背书，估计三星也考虑了这些。”
“你对自己的产品还真有信心。”胡长风笑着打趣。
“是市场对我们的产品有信心。”周至谦虚的摆手：“从设计上说，目前的NANDFLASH设计已经成熟，剩下的突破方向，基本就只剩下了减小元器件尺寸和增加堆叠层数两条路可以走。”
“前者依赖于芯片制程工艺，后者取决于封装工艺，本身已经和NANDFLASH的基本IP核没多大的关系了。”
“然而幸运的是，存储芯片的IP集中度要比CPU芯片低得多，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合作授权的方式，获得存储芯片的知识产权！”
“是的，不过我们在获得基本能力以后，也要加大研发力度，之前说的两个方向上，完全可以积累起我们自己的IP核来。”
“就好像基于UNIX的MiniCos，是吧？”胡长风表示这条路子自己现在也很熟悉了。
“对，这个机会我们必须把握住，应该说，这个产业留给我的准入口子已经不多了。”周至说道：“只要我们打造出第一个利润闭环，就能够得到后续的研发资金，继续提高资本投入，实现国产替代。”
“之后就是加快技术的迭代，尽快在更高的技术领域取得突破，并夺取知识产权，到那個时候，我们才能像现在那些大厂那样，获得对下游厂商更强的议价能力，提高产品毛利率！”
周至现在所说的，是一条赶超之路，但是这条赶超之路不再是之前809工程那样的大病，而是一条实实在在，完全有可能实现的道路，不由得胡长风不心旷神驰：“现在国家对电子产业非常非常重视，而芯片产业，又堪称电子产业的粮食。”
“要让这个行业振兴起来，就要让粮食量大，管饱！”胡乘风激动地挥舞手臂：“肘子，这就是我们的事业！”
“是胡老您的事业。”周至都乐得不行了，老头像个热血青年一样表现起来，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充满正能量的激情，可是还是让周至觉得有些怪怪的：“四叶草未来主要核心业务方向还是会专注于MiniCos系统和生态的打造，芯片只能算是适逢其会，将来只会专注于EDA和ASIC设计程序开发，以及基于其上的芯片设计业务，具体的制造和封装……到时候还得看华虹有没有具备接招的能力了。”
“啥？！”胡长风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这还跟我见外起来了？”
“胡老，三星的路子在我们这儿走不通的。”周至分析着：“一体化，IDM模式，那是多少个Y才烧得出来的事业？”
说到这里，胡长风到底还是只能一声长叹。
在外人眼里，华虹和四叶草联手，在国内吃下IC卡市场，在欧美卖WinClover，在亚太卖VCD，除了成品，三款芯片的销售，现在更是受WinClover和VCD的火爆，引发了诸多电子厂家的关注，正式开启了销售狂潮。
可是即便是这般三个月趁四个亿的盈利能力，胡长风为了建厂，依然“克扣”下了本来应该分配给四叶草的大部分，半协商半强迫式的继续要求“合资”。
周至倒是心中暗乐，能和华虹合资，现在占有的份额越多，未来在这个行业中的话语权就越重，还能让老胡欠自己一极大的人情，属于里子面子都占到了。
“胡老您也不用叹气，我学文科的，历史读得多了，就发现了一条真理。”
“什么真理？”
“天下事，终须天下人为之。”周至认真地说道：“这个产业，本来就不是我们只靠一两家企业就可以发展起来的，只要我们将产业生态打造好了，自然会有五湖四海的英豪前来加入，这才是从古到今，事业成功的关键。”
“也是，伟人都说过，我们的优越性是什么？就是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儿。”胡长风点头表示认可：“咱们现在是在产业布局阶段，做着产业布局的事情，相信如果有需要集中力量办大事儿的那一天，我们依然能够把手搓原子弹的精神拿出来，再次震惊世界！”
周至不禁又想笑了，老胡还是有些飘了，产业布局这样宏大的叙事都敢从嘴里说出来了。
经历过809工程的失败之后，这句话重新从老胡嘴里说出来，其实也标志着真正的重拾信心，从他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看得出来了。
晚上周至就住在了华虹集团的内部招待所，条件什么的都没得说，因为是电子相关产业企业的招待所，和其他招待所最显著的区别就是每个房间里居然还有程控电话。
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虽然惹了老妈的一通抱怨，但是从语气里边还是听得出来，老妈对自己的这趟长差还是挺得意的。
用老妈的话说，那就是华书记都才跟着省商业厅混过一趟新马泰而已，而咱们家肘子每个假期都能混出国一趟，咋地都该算一回儿本事儿。
放下电话周至就不免叹气，老妈就是这么实在的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暑假回家混吃混喝占她的便宜，还不如跟着胡老出国混吃混合占老外的便宜。
不说别的，光那几张机票钱加起来都得是多少钱了？
而且老妈还特意交代，听说国际航班上是可以喝茅台的，而且还有好多赠品，比如胸针领带夹钥匙扣什么的，要是有这些东西一定记得留下来，到时候带回家当做给爸妈的礼物。
周至就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都要去日韩了，老妈都没有想过要让自己从两国买点礼品回家，只要拿到飞机上的赠品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再一想却又有些感动，可能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吧……
第一千八百九十二章 不想读书
给家里打完电话，周至又给江舒意的传呼留言，问她现在在哪里，自己方便给她电话不。
不一会儿自己的传呼响了，上面的文字是“江女士请您拨打家中电话。”
周至将电话打了过去，电话铃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喂周至，你……怎么跑沪上去了？”
江舒意家里现在也换了数显电话，还是周至让小六姐帮夹川的一些熟人换的，还带无线分机的功能，也是现如今的紧俏货。
不过这东西也有弊端，就是打电话不能离开母机太远，在一套房间里打还行，对于周至和江舒意这样的情侣来说还有一个更大的弊端，就是容易被家长拿起母机话筒来监听。
因为现在的子母机电话是全通的，相当于一个信道里可以接入两个输入输出设备，同时工作，而且不能分别断开。
好在杜雨芬也不是赵大嬢，不至于这样乱来。
“不好意思啊舒意，”周至将自己这段时间的行程跟江舒意做了汇报，然后又说起接下来马上要出国去日韩，估计至少也得一两周的时间。
“不要紧的，正事要紧嘛。”江舒意语气里有些许失落，不过反过来安慰周至：“等你回来会直接去渝州吧？我们在那里见面也一样的。”
“嗯，等我回来肯定要去渝州和李三哥婉秋姐他们会合。要不你到时候也提前到渝州？我们还来得及游玩三峡。”周至想了一下，担心江舒意害羞：“可以把文玉欣欣辛夷也一起叫上，到时候我来安排。”
“等你从日韩回来再说吧。”江舒意那边也想了一下：“要是现在就告诉她们，到时候有什么变数就不好了。”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我向你保证。”
“我又没有说什么，谁要你保证……”江舒意的声音低了下去。
“别说我了，”周至打听道：“你们这个假期怎么玩的？他们都还好吧？老穆啊，向宇啊，还有华廷他们，对了张晓宇这次考上了吗？”
“都见过了，老穆和向宇都有女朋友了，向宇这次还把女朋友带回家了，同学们还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江舒意开始给周至讲今年同学间的新情况：“张晓宇考上了河南理工大学，好像叫什么燃气工程技术？”
“靠这小子这下进保险箱了。”周至倒是没想到张晓宇进了一個不错的专业，“从水产跳到这个专业，有点厉害啊……”
“这专业很好吗？”江舒意有些不明白。
“你忘了他妈是我们县里燃气公司总经理？关系肯定到位的。”周至笑道：“这摆明已经规划好了嘛，将来最次最次都是蛮州市燃气公司，搞不好还能分到省城。”
“那也是张晓宇敢复读。”在江舒意心里张晓宇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言语里格外维护：“换成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决心。”
“对了周至，伱呢？你的成绩下来了没有？”江舒意对周至的学业颇为担心：“你做着这么多的事情，还要一学期考这么多门功课……”
“还好，都过了。”周至老实交代：“不过有几门分数没上九十，师爷爷在电话里责备了我一通。”
“这就挺好了。”江舒意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对了，我爸说又看到你上新闻了……”
“嗯，瀚文大字库的工作算是成功收尾了。”周至说道：“这两年没白干。”
“周至，你真了不起。”江舒意对周至能够做到现在这些事情，有时候也感觉好像梦境一般，就好像周至跑去省电视台寻求帮助一样，一开始好像也没有多大个事儿，可是干着干着，就达到了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你大姑很想你了。”江舒意家就在大姑楼上：“还有你干爹干娘。”
“嗯，有时间我也会回去看望他们的。”周至问道：“我干爹他们还住得习惯吗？”
周至家从夹川搬到了蛮州，在夹川才住一年的房子就空了下来。
那套房子从设计到装修老妈都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其实心里有万般不舍，但是继续让它空在那里又有些不现实，想来想去便宜外人不如便宜闺蜜，就按原价处理给了吴灵均和唐棣华。
这两人和赵大嬢张清平不一样，从来不受身外之物羁绊，之前那个家耗子进去都得喊着眼泪出来，老妈这也算定向帮扶了。
“他们很习惯，这里离河滩近，方便他们捡石头。”江舒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爸现在有时候也跟着他们去。”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同学朋友师长们的情况，江舒意才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周至……有个事儿，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下，不过你先要答应我，不能生气。”
“是不是苏大头又闹出什么事儿来了？”周至一听江舒意这么说，第一直觉就是苏大头这不省心的家伙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让回到老家的江舒意第一时间知道了。
“没有没有，大头在旌阳很乖呀……是，是杨和…………”
“和尚？”周至感到非常惊奇：“他怎么了？上个月我们还通信来着，没说什么呀？”
“他，他说不想读书了，开学准备辍学，去……去打工。”
“什么？！他疯了？！”周至心底的火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如果说江舒意是周至上一世心里的一个结，杨和就是另外的一个，上一世因为对这个朋友的关心实在太少，导致两人在高中过后渐行渐远，让周至感到非常遗憾。
可是这一世完全不一样了啊，周至从去省城搞题库的时候就带着他，还想方设法在保持杨和自尊心的前提下解决了收入问题，让他后顾无忧，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不错的专业，假期里又安排他在四叶草信息工程部实习，可以说已经不可能再向上一世那样默默无闻回到乡里，毕业后最少都可以在信息工程部干得不错。
“说了的不准生气。”江舒意那边赶紧道：“我跟他谈过了，我觉得他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他清晰个……”再怎么生气，周至还是没敢当着江舒意的面把脏话吐出来：“老杨家以前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供出来一个大学生容易吗？他杨和以前在全校熄灯后，大冬天穿着军大衣跑到厕所路灯下去看书的日子他还记得吗？”
不过周至是真急了：“怎么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了呢？！这不是要疯是什么？！你明天就去找他，让他给我打电话！”
第一千八百九十三章 高收入
“明天你就出国了，怎么给你电话？”江舒意安抚着：“周至你不要着急，先听我把情况说完好不好？”
“嗯，你说。”周至深吸了几口气，把自己的情绪先平定下来。
“杨和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一心为家的。”江舒意说道：“杨爸杨妈现在的身体也不算太好，尤其是杨爸，已经六十多的人了。”
“他家现在有大哥大嫂支撑着，但是小侄子现在上了夹中，开销也渐渐大了。虽然养了很多鸡鸭，但是你自己都经常说家财万贯，带毛不算，是这样说的吧？”
没听见周至说话，江舒意在电话那边继续说道：“所以现在家里的主要收入，就是靠小电机给村里打米，打豆花，还有就是杨大哥在乡镇间跑三轮拉人拉货的收入。”
“现在听说县里在整顿三轮车载客，杨大哥那种货用三轮不许再拉客了，收入一下子又少了许多。”
“可是杨和自己的收入也不少啊？补贴家里完全没有问题的。”周至说道：“再回首夜总会，还有电子游戏厅……”
“这也是个问题。现在大勇哥已经从夜总会和电子游戏厅退出来了，”江舒意低声说道：“听说是大姑和小娟儿姐要求的，让他专心跑食品公司的业务，也好和以前那帮朋友离得更远点。”
“听说你爸也觉得这样最好。”
“你想，连大勇哥都退出来了，杨和怎么还好意思继续赖着？”
周至到此差不多听明白了：“那两块现在是谁接手了？”
“再回首好像是……那个叫赵三哥的吧？”除了大勇哥算亲人，江舒意对县城里的那帮出名的青皮其实挺反感的，有点印象都是因为周至的原因：“游戏厅那边我就更不知道了。”
要是这样的话，杨和拿着这两处的分成的确就更不合适了。
“可杨和是怎么知道的？我妈会告诉他这些？”
“阿姨怎么会告诉他？就算从这卡拉OK厅和电子游戏厅退出来，阿姨还是每个月按照原来的收入给杨和。”江舒意嗔道：“但是再回首换老板，这事儿在夹川本身就是大事儿，杨和放假一回来就知道了。”
“上次去蛮州看望外婆，他还想把这几个月的钱退给阿姨，被我和雪珊劝住了。”江舒意说道：“但是以他的性子，还会继续要阿姨给的钱？”
“我明白了……”周至说道：“可是也不至于辍学呀？左右不过还有三年，就算我借钱给他，等他参加工作后再还我，也不是多大一個事儿啊？”
“是呀，我们也是这样跟他说的，就算他不想再麻烦伱，我和欣欣，辛夷，借给他学费也不是问题。”
“你们怎么也有这么多钱了……”周至不由得有些纳闷儿。
江舒意没接他这茬：“不过杨和也有他自己的道理，他说这四年的功课他都去图书馆借来看过了，感觉很多都在工作中用不上，而他在假期实习里学习的那些，他都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他在实习的时候，当时就有几家工程公司想要挖他，给的工资还很高。所以他就想，与其再学习三年，出来后找一个自己已经干过的工作，还不如现在先工作，然后在工作中边干边学习。”
“他还说学计算机专业的人越来越多，这两年这专业紧俏，到处都要人，等到三年以后呢？西南农大又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学校，等到过几年，能不能找到现在这么好的单位还不好说呢。”
“周至，我觉得杨和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觉得呢？”
听到现在，周至已经感觉自己的思想，远比江舒意和杨和这些同学也落后了。
可是事情真要一捋下来，的确，好像，也就真是这么回事儿。
杨和和自己不一样，可以坚持把兴趣爱好当做自己的专业，至于将来找不找得到工作，赚不赚得到钱，完全不在考虑之中。
而对于杨和来说，考大学的唯一目的，就是摆脱留在乡里的命运，找到一项收入不错，可以改变命运的工作。
到现在杨和已经完全学会了技能，找工作也不再是难事儿，唯一的区别就是提前三年工作，多拿三年工资，率先抢到最好的工作岗位。
缺点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少了一个本科文凭。
如果有更自由裕如的选择，周至相信杨和还是不会如此，但是具体条件变成了这样之后，提前从业，好像还真不是什么糟糕的选择。
不过在这年头辍学不读书放弃文凭，可远比张晓宇从水产专业辍学复读逆天太多了，而且就夹川这样的小地方，杨和辍学可是不亚于矮大紧从清华辍学小的事儿。
“周至？”见周至半天没有回话，江舒意小心翼翼地问道。
“咳咳……”周至清了清嗓子：“这事儿我知道了，我得再想想利弊。”
“你觉得杨和现在的水平怎么样？我是说他在实习的时候。”江舒意问道：“他说的都学会了，是真的吗？”
“这个……的确是真的。”周至有些无奈，杨和现在的本事儿，还是在四叶草打工给胡天宇逼出来的：“不过搭建大楼的信息系统，本身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工作，关键是对一些特输设备的安装调试，有一些技术性的要求，说起来……差不多类似电工，然后比电工复杂一些，起码调试设备需要懂一些英文，知道它们的工作原理。”
“听起来好像也挺复杂的……”隔行如隔山，江舒意觉得电工就已经很难的，现在杨和的水平比电工还要高，最起码电工还没听说过需要懂英文的：“好像假期里，你们公司给他的薪水，也的确挺高的？”
话说到这儿总算提醒了周至：“嗯，最少十来年里，这工作的薪水都挺高的，当然也看工作量，但是一般一个月两三千是没问题的。”
“哇，这么高？！”江舒意现在总算真正知道为何杨和辍学之心这么强烈了，前几天自己老妈还去找大姑，想让一个榕山糖纸厂的亲戚去食品公司工作，听说现在镇糖纸厂效益不行，管理人员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两百块钱。
就算是非常红火的食品公司，一般员工一个月也就六百左右，就这已经比自己爸妈的工资都要高不少了。
现在杨和干一个月，要顶夹川“高收入阶层”小半年，所以这个学，真的还有必要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