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开馆
第一件事就是瀚文大字库工程的全线验收通过,三期字库一共收录汉字、韩文汉字、日文汉字,以及三国文字字根,特殊表意符号等字符共计103654个。
于此同时,作为瀚文大字库工程的附属成果之一,冷玉龙、韦一心编纂的《中华字海》,也同步完成了数字化工作。
这其实是一个尝试,三期字库增补的汉字主要就来自于两位老师兄的这部著作,两位老师兄大公无私地捐赠出《中华字海》的字卡档案,让瀚文大字库项目得以提前完成,投桃报李,项目组也将《中华字海》作为第一部由瀚文字库完成数字化的书籍,予以发布。
毫无疑问,升级版瀚文字库通过国家验收,标识着中文信息化处理的完美标准正式完成,从今后全世界的中文环境,都必将向这个字库看齐,中文,在信息世界里实现了彻底统一,未来的中文信息世界,将再也不会出现周至穿越过来那一世的混乱。
光这一点,能够给未来整个汉语信息环境节省的资金,起码得以百亿为单位。
这是周至穿越过来,用自己的影响和能力,为国家所作的第一件称得上“伟大”的成就,周至心里充满了荣誉感和自豪感。
当然了,国家也没有薄待功臣,各种表彰奖励纷至沓来,瀚文大字库连续获得今年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国家技术发明奖、国际科学技术合作奖三大最高奖项。
就连松井造和金淳一,都获得了相应嘉奖。
第二件大喜事,就是蜀大在正式合并校区之后的重大建设项目,蜀大博物馆新馆,正式开放了。
第一批在试营业期间,获准进入参观的,当然就是刚刚考试完毕的全校师生。
博物馆总建筑面积达两万平方米,展厅分四层,常设有自然陈列馆、考古学陈列馆、石刻艺术陈列馆、民俗学陈列馆、民族学陈列馆、古代瓷器厅、古代服饰艺术厅、书画艺术厅等几个基本展馆,长期展区面积七千平方米,长期展出文物两千件以上。
除了自然馆陈列的动植物化石,标本外,长期展区的石刻艺术展厅,以唐代龙兴寺佛教石刻造像群为主,展示了汉、唐石刻艺术。
考古学陈列馆以展示巴蜀文明为主,包含宝墩文化遗址,三星堆遗址早期出土的玉器、石器,以及先秦巴蜀青铜器等。
民俗学陈列馆主要展示清末民国民俗文物。原拟含婚、艺、书、影四个主题。
周至捐赠出欧阳友鹤的“私房行头”后,直接让民俗馆还多出了“戏”这个主题。
民族学陈列馆,以西南民族风物,尤以四川雪区,彝区,羌族文物为重点,是放眼全国都非常有特色的一个展馆。
书画艺术厅就是周至这段时间点工作重点了,主要陈列明清两代书画,宋代以来珍本书籍,碑拓。
古代服饰艺术厅主要陈列清代至民国传统服饰和西南少数民族服饰。周至同样将欧阳友鹤收藏的两箱女服捐赠给了学校,还说服杨大师捐赠了一批蜀锦,蜀绣藏品,极大地丰富了博物馆的陈设。
古代瓷器厅包含了宋、元、明、清名窑精品,最特别的就是周至鉴定出来的蜀中名窑——邛窑,隆昌窑,大邑窑的瓷器,也成了蜀大博物馆在国内极具特色的一个专题。
除了这些展厅以外,蜀大这次还搞了一个专题展览——蜀大博物馆贡献人暨学人作品展。
这个专题馆展出了从蜀大建立之初,对博物馆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人物,历史照片,介绍文字,所捐赠的藏品,以及学校历届教授学者乃至同学创作的书画作品。
其中包括葛维汉、郑德坤、闻宥、成恩元、梁钊韬、童恩正等历任馆长的事迹介绍,也有如李一氓、冯汉骥、林名均等捐赠者和研究学者的事迹简介。
学人作品展里包括了许多在蜀大工作学习过的名人,美术家,书法家的作品,就连周至的一幅仿山谷书风的行楷楹联也被选入了其中:
琴台墨运逍遥路,天府文名浩荡心。
这次开展毫无疑问是非常成功的,尤其是书画馆,蜀大第一次将平日里珍藏的宋、元、明、清四代书画同时呈展,这不光是蜀大的大事儿,同时还是蜀中文博,乃至全国都非常有影响力的一次大展。
过了这个村,将来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出于书画保护的目的,这些藏品将来最多只进行轮展,甚至只展出复制品,真品将难得一见了。
书画馆,毫无疑问是这次开馆最重要的地方,其中宋代佛像图轴,黄公望、王蒙《春山吟哦图轴》,李一氓捐赠的《白阳白阳石涛书画册页》,沈周《仿倪云林笔意图轴》,文征明的《仿王蒙笔意山水图轴》,柳如是《草虫图册页》等宋明画作,毫无疑问成了让全国震惊的展品。
人们震惊的不仅仅是这些画作的精到,珍贵,更震惊的是它们的修复工艺。
这些古画的画面依然古意盎然,但是看不出修补的痕迹,画面洁净空灵,笔墨钩连接续,色彩典雅明晰,让人竟然看不出到底在哪些地方修补过,好像是从创作完成之日起,就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在最佳的保存环境下一直保留到这次展出时才首次打开一般。
只有经历过这两个月攻关的书画修复小组,才能够明白大家在其中付出的努力与艰辛。
其余从“吴门画派”的陆治、周之冕,到“吴派”的董其昌、陈继儒、周天球、李日华;
从清代“四僧”的朱耷、石涛、弘仁,到清代“四王”的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
再如“金陵画派”的樊沂、邹喆、武丹、王概,“黄山画派”的戴本孝,“常州画派”的恽寿平,“扬州画派”的汪士慎、郑燮、高翔、金农、李鱓、黄慎、李方膺。
再如近现代著名书画家赵雍、陈洪绶、魏之克、方以智、高其佩、高凤翰,李世倬、邓石如、吴昌硕、张大千、徐悲鸿等。
这一次蜀大博物馆将之尽数都展示了出来,震惊了全国人民。
一个大学博物馆,竟然收藏了这么多重量级的藏品,还将之保藏恢复得如此之好!
一时间各路参观者,采访者纷至沓来,让蜀大校园在放假之前,变得热闹非凡。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再度赴京
就在全国博物馆界,收藏界都将目光投向蜀大博物馆新馆的时候,周至却已经离开了学校,他自己又有了好多的急事,要前往首都。
通过修复蜀大博物馆这批画作,周至的鉴定技艺已然大涨,对于从岁华轩密室里取出来的那些古画,又有了新的认识。
那些画里,三十多轴的清三代内廷院画,二十多轴扬州画派十五人画作,以及近现代诸多画家,大佬信笺,均是真迹。
周至只对其中十轴陈徐朱石四家画作存疑,因为当时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认真鉴定,而且也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
陈徐朱石,即陈淳徐渭,朱耷石涛,前两者是大写意画派在明代的集大成者,后两者是大写意画派明末清初的继承者。
现在周至眼力大涨,尤其是对于明画的用纸,用墨,笔法,构图,乃至装裱等等风格有了系统的把握,最关键是对中国古画收藏的传序有了长足的认识了解之后,他越来越趋向于认为那十幅古画里,至少有四幅是真迹。
因为那四幅画上,分别有“棠村审定”,“蕉林”,“观其大略”,“静心抱冰雪”等印章,这是明末清初大收藏家梁清标的鉴藏印。
梁氏的鉴藏印,无论印泥还是印文,制作都非常精良,后世能够仿造者极少。
此外还有“士奇”,“永存密玩”,“竹窗”,“高氏江村草堂珍藏书画印”等印文。
这是康熙年间礼部侍郎,大藏家高士奇的鉴藏印,这人的藏品有个特点,写了“送”,“进”等字样的字画,那都是送给内府或者亲友的,大多为赝品且价值低廉,留下鉴藏印尤其是“永存密玩”印的,那就绝对是珍品。
此外还有“西陂诗老”,“商丘宋荦审定真迹”,这是宋荦。
有“样古堂雅玩记”,这是卞永玉。
有“与古为徒”,“朝鲜人”,这是安岐。
这些都是大收藏家,鉴定家,同时还是皇家的鉴藏顾问,他们的印章在书画上多一个,那古画为真的BUFF就会加一层。
此外还有许多名燥一时的收藏家族的印章,如徽州大盐商的西溪吴氏,文徵明上下六代的龙游文氏,还有大名鼎鼎的安国家族,号称“半个故宫古代书画藏品出他家”的项元汴家族,无锡谈家,松江董家,都有各自的鉴藏印章。
当然了,画上留着最多的,就是清宫内府的鉴藏印,历任皇帝的鉴藏印,里面最多的当然是乾隆各个时期的鉴藏印。
书画上有了这些东西,要仿起来可就难了,但是这一块本身是周至的弱项,他也不敢冒然确定。
章多的画他都搞不定,章少的就更迷糊了,不过经过初步鉴定和发现房间里的书画尽数都是真迹,所以把握还是很大的。
因此一放假,改完《甲骨文鉴赏》一课的试卷,放所有选修的同学都及格通过以后,周至便携带十轴古画奔赴首都,请大佬们帮忙“解迷”。
德绵堂如今植物长起来了,还是照顾王老爷子和启老爷子的品味,用木海养着睡莲和金鱼,还有一溜鸽棚,专门给王老爷子养鸽子。
现在城市中高楼越来越多,信鸽那是没法想了,养在这院儿里,它们都会向着高处叛逃。
不过王老爷子自有自己的玩法,老北京城里除了信鸽,观赏鸽本身也是一个大的文玩门类。
现在老爷子的乐趣就是淘换金鱼和鸽子,而袁夫人的乐趣也变成了画金鱼和鸽子,老两口的乐趣倒是一点儿不冲突。
德绵堂这里收藏多,又有王老爷子和启老爷子长期坐镇,因此来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为了作息舒服一点,二老干脆定出了规矩,逢周三,周六两天集中办讲座,其余日子召集京中故宫国博的大佬们前来,如今的德绵堂几乎都快成故宫和国博的“老干部活动中心”了。
这只是前馆部分,而后馆,则替代了海马俱乐部的功能,成了京圈文人,艺术家,美术家,影视歌明星们的聚会之所。
“接到了?”王老爷子见到接到了周至的马爷:“事儿在路上跟肘子说过了吧?”
“说过了,”马爷回道:“不过肘子不敢按你说的直接去什刹海,怎么都要先来拜望你。”
王老爷子急眼了:“拜望我干啥?!赶紧先去把小崔那事儿定了,免得夜长梦多啊!”
“老爷子你不用着急。”周至笑道:“崔老师有品位得很,既然人家指名看上了海潮庵,轻易就不会改主意,还是先拜望你老要紧。”
说着将大箱子放到了桌上:“何况我这头的活计,也不比崔老师那事儿小,要不你先看看?”
王老爷子将箱子打开:“大软片儿?怎么现在还拿捏不住啊?”
“有一半能拿捏住,还剩下一半……”周至赧笑道:“还请二老给把把关。”
王老爷子拿起卷轴,打开个头子就见到了“重编石渠宝阁”这枚印章,又赶紧将之收了起来:“嗯,我给老启打电话叫他过来,你和维度还是去找小崔吧,事情不敲定我实在不落底。”
“那要不,等启老过来,我们一同过去?”周至尝试着问道:“毕竟这事儿太大,便宜也太大,不敢乱贪啊……”
王老爷子看了看手里的箱子,心痒得不行,但是还是觉得那边的事情大一点:“那我叫他过来,咱们先去把那边料理好。”
等打完电话,王老爷子说道:“小崔这些年在岛国那边发展,前段时间收到了一本很厚的册页。”
“册页为完整的一百开册页,其中全是以山水背景的工笔罗汉。”
“他对鉴定也不太擅长,只觉得画工精到,便将之买下,之后便带了回来,辗转托到我们这里。”
“我们看了,册页内罗汉人物一共三百一十位,罗汉左右分别陪饰众多人物,及龙、虎、鹿、狮等神兽形象。”
“册页集人物、山水、花鸟之大成,所绘人物,造型生动,神态各异,笔墨洗练,叙事清楚,技艺非常成熟。竟然是石涛青年时期的倾力之作。”
“是石涛?青年时期,那就是在安徽宣城广教寺出家的时候画的了?”
“对。”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交换
周至紧张地搓了搓手,不管是绘画还是雕塑,最难的就是人物,三百多位罗汉为主题,还有众多陪众的石涛工笔,一幅一百万不算贵吧?
那三百多位加起来,不值三十个亿?!
当然这是未来的行情,王老爷子倒是没有注意到周至内心里阴暗地盘算,继续介绍道:“从最早的题记年份‘丁未’可以看出,里面的画作,最早绘制于石涛二十六岁那年,整套册页作品分别作于1667年、69年、70年,72年,即从石涛的26岁至31岁,历时六年之久。”
“根据石涛在画中自题,册页完成后,他将之捐予了广教寺。”
“在其后的鉴藏印、题跋中,我们也推断出其大致的流传路线。”
“册页钤有八枚鉴藏印,首先是‘敬亭山广教寺永远供奉’,这是第一个收藏之地。”
“其余则有‘天慵书屋’、‘洵远’、‘天洵’、‘小师老人’、‘环山’、‘环山审定’,这是第二个藏家,你知道是谁不?”
“环山,环山……”周至苦苦思索:“这个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还有一枚章,‘士庶’,也是他的,有印象了吗?”
“方士庶!”周至一拍大腿:“方士庶,乾隆朝的大画家,字洵远,号环山,又号小狮道人,时人谓之王原祁后山水第一!我不有他的《晴麓秋光图》嘛!前不久还背过资料的,一时半会儿楞没想起来!”
“《晴麓秋光图》?”王老爷子反倒是听得一愣:“这画是内府藏品,上过石渠宝笈的,后来不知所踪,你什么时候收的?”
“嘿嘿嘿……”周至笑着搓手:“最近发了一注横财,淘宅子捡漏到一批货,其中有三十来轴三代内廷院画,不过刚刚到手,还没有研究透澈。”
“方士庶是乾隆朝扬州画派的翘楚,他的画也在里头。”
这话倒也不算欺骗老爷子,淘自家宅子也算淘宅子嘛。
“怎么最近功课落下了?”王老爷子对周至功课不精有些不满:“你自己都有方士庶的藏画,听到我说了这么多还想不起来是谁,像话吗?”
“啊这……”周至只好拱手求饶:“这刚刚到手,就忙着期末考试了,忙着背那头功课,就把这头功课落下了……不过老爷子你放心,现在放假了,我会一一补上的。”
“这画上还有一枚印章,是第三位藏家,‘苦藐居士’,这个你知道不?”
“近代的他就更不熟了。”门口已经响起了启老乐呵呵的声音:“老王你就别在这儿为难肘子了。”
“我知道!”周至赶紧举手:“近代画家仇淼之,他有个大收藏家的哥哥,叫仇焱之!”
“嘿!”启老都乐了:“这位可不能跟方士庶比拼名气,结果你却又知道了!”
“因为我最近淘的宅子里,藏家与民国时期避难蜀中的文化人士都交好,他之所以能够收藏大量字画,得益于三个‘中人’,其中一位就是这个苦藐居士仇淼之。”周至笑道:“仇苦藐,李苦李,习苦行,都是扬州画派的,号称‘南通三苦’,这么古怪的外号不由人记不住。”
“还是侥幸,不算功夫。”王老爷子谆谆告诫:“肘子天赋是很好的,在纸张,笔墨,装裱等旁门佐助上,更是鉴识精道的家学渊源,只是这正门大道,功夫上偏差这临门一脚的火候。中国艺术史,该好好背一背了。”
“大通货的《中国艺术史》可不行,那个只能当大纲看。”启老说道:“这次来了,就带点故宫和国博的资料回去,把这点功课补上,不然真的太可惜了。”
两位大佬都发话了,周至只好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认错:“这学期这方面是疏松了,我一定抓紧。”
“我们现在已经没法到处跑了,将来海外收购多半就要着落在你们身上了。”王老爷子唏嘘道:“这次幸好是小崔收藏着小狮道人的画作,对他的印鉴和笔触都非常熟悉,不然也不敢下手把这套册页拿回来。他想着不管是不是真迹,起码小狮道人那里边的跋文和绘画,也值得他收入了。”
“那他现在知道是真迹了,为何又要卖呢?”等到大家进到车里,周至又问道。
“老崔这些年也不容易。”马维度在开车,这时候说话了:“李苦禅的得意门生,留学米国,岛国这些年,却也没如何混出名堂,他跟你又不能比,这套册页足以让穷画家倾家荡产了。”
“这次回来他决定在国内安个家,想在内环里边淘一处宅子,这事儿你要怪就怪于华那个大嘴巴,他告诉老崔说你有处老宅子就在什刹海,老崔过去一看就喜欢上了。”
“什刹海那套宅子是从徽州搬过去的吧?”周至问道,他对自己在首都这十套四合院儿每套是什么风格,迁移的哪里的民宅都不太清楚,因为事情是委托给冯仓和大潘经办的。
“不是,徽州那套在后海。”这事儿马爷跑前跑后没少帮忙,大潘冯仓还请不出颐和园故宫这帮搞古建圈儿的大佬,人家是看王老爷子和启老的面子才出的手,沟通只认马爷这半个内行,所以马爷对周至的院子比他自己还清楚:“海潮庵那儿一半是后花园,英国公别业,所以我们还是按照老京城的格局,用几套宅子的旧料给它拼凑恢复了出来,漂亮得很。”
“老崔是京城人,特别喜欢京中老宅这味儿,出门还能临水,一下就爱上了,不过他现在是穷光蛋,能拿得出来的就只有这套册页,还有就是他自己的画了。”
“他自己的话怎么样?”周至问道,册页现在的拥有者叫崔如拙,周至觉得这名字在后世好像听过,有点印象,但是具体的又记不得了。
“小崔的画儿还是守规矩的,不过给盖在了西洋涂鸦的底下,所以之前想先从海外突破。”马爷说起来就直摇头:“我看他这路子没走对。”
“估计也是,他可能自己都意识到了,所以才回来了。”周至猜测道,然后转身对后座上的二老说道:“不过要是出海潮庵的宅子,有一样东西我要搬走。”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崔如拙
“什么东西?”启老爷子问道。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周至笑道:“上次来逛海潮庵,在里边发现了两块石碑,其中一首诗是宋西陂的《春日过银锭桥》。”
“刚好我收有一幅禹之鼎的《西陂授砚图》,了解了宋荦的生平,学问深厚精湛,知道他是康熙的御用书画鉴定师之一。”
“这次淘宅子得到的那批软片儿上,我看到有‘西陂诗老’和‘商丘宋荦审定真迹’两枚印章,就知道上好货了。”
“所以那块碑我要拿走,要不是它,我对放鸭翁的印象就不会这么深,搞不好这回就错过了机会。”
这批画作不好聊出处,搞不好会清查出幺外祖祖一些不为人知的灰色往事,周至决定用这种方式瞒过所有人。
而且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只不过说得巧妙,让人会自动脑补成他在蜀中淘宅寻宝捡漏所得,哪怕用测谎机来测试,都测不出任何毛病。
“那应该没问题。”启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那两块碑,搬到岁华轩这边来就是。”
说起来那十套宅子是周至平均五十万港币一套从杰西成那里买过来的,算下来差不多六十万人民币一套,不过十套宅子本身有大有小,海潮庵这套就是大的,价值应该在八十万人民币左右。
再加上装修改造,造价其实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万人民币。
等到后世,这套院子起码值好几个亿。
但是周至不觉得自己会亏,还是之前那个算法,后世石涛一幅画起码百万,三百一十副罗汉,起码三十个亿。
著名的书画家、收藏鉴赏大家吴湖帆先生曾经中肯地评价过:“(石师)画人物最佳,远胜山水。山水则愈细愈妙。后之学者,从横暴处求石师,远矣!”
其实任何画家都是一样,画人物的价格,绝对在山水花鸟之上,因此说三百一十副罗汉将来值三十个亿,这还是往保守了说。
何况就算不值,周至也必须换,因为四合院儿常有,而石涛人物册页不常有。
崔如拙的住处就在首都画院边上,是個大杂院儿,杂院儿里的房子加上瓦顶后高度也才六米,还改造成了两层,下层几乎只有过道才能完全立起身子,稍微偏离通道的地方就得弯腰。
房子里边还没有厕所,整个杂院儿有十来户人家,共用着一处公厕,让周至想起来一件事儿,好像魔岩三杰里头的窦维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然后那张著名的王靖雯倒马桶的照片就给娱乐记者拍到了。
沿着木梯爬上二楼,这里两边不是屋顶的地方同样没法站直身子,不过对于画家来说倒是无所谓,因为那里都是堆放杂物的地方。
画画的中心位置倒是宽敞,摆着一张又长又大的桌子,周至倒是好奇是怎么搬进来的。
一个宽脸的壮汉正在伏案涂抹,特别的是他的手里没有笔,而是直接用手指蘸墨,就这样徒手在宣纸上涂抹作画!
指画!
指画是中国画里的一个非常特殊的品种,据传是出自唐代,但是直到清代,才有大量的指画作品开始出现,其创始者是扬州八怪里李鱓的老师高其佩。
相传高其佩工诗善画,所绘人物山水,均苍浑沉厚,尤善指画,晚年遂不再用笔。
《国朝画征录》中记载:“高且园善指画,画人、山水花鸟、鱼虫、鸟兽,天资超迈,情奇逸趣,信手而得,四方重之”。
而且“倾刻数十幅,……无不绝人”,人以为有“叱石成羊”之妙。
其后还有一位著名画家,同样擅长指画,那就是潘天寿。
桌面的长度有两米半,但是这个长现在变成了宽,桌下还摞了一摞的宣纸,看样子是已经创作好了的稿件。
“老崔这是在干啥?”马爷跟作画的大汉打招呼。
“打草稿,哎哟王老爷子你怎么来了?你看我这里乱七八糟的,你让马爷招呼一声,我到隔壁画院去见你嘛!”
“别慌着给我打招呼,看看还有谁来了?”因为袁夫人就在画院工作,王老爷子看起来和崔如拙并不陌生,笑着让他先和别人打招呼。
“启……启老?”对于国画来说,书法是不能分家的,作为第一届书法协会会长,启老在书画界不可能没人认识。
“你的册页鉴定,他可也是出了大力的。”王老爷子笑道:“这位小朋友,就是什刹海海潮庵的东主。”
“要不我们出去再说?”这阁楼上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启老站在了楼梯口周至就只有站在楼梯上,只露出了半边身子说道:“这地方实在是有点窄,要不带上东西,我们去海潮庵那边聊?那边宽敞得多。”
“崔老师这是在准备一幅大画吧?九米半乘两米半那种?”
“这小兄弟是东主?”崔如拙很震惊,然而他更加震惊于周至的后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准备创作大画?”
其实原因很简单,周至已经回忆起来这人是谁了。
还得再过二十年,面前这位画家的价值才能真正被世人所认可,他现在计划描绘的这幅大画,在周至穿越过来的那个时空里,拍卖出了上亿的天价,成为美术圈“亿元俱乐部”的大佬之一。
也不知道上一个时空里崔如拙是在哪里创作他的巨幅作品的,估计就是在隔壁的首都画院,不过这一世,看来应该是能够拥有足够他创作的开阔空间了。
大家都觉得周至说得有道理,这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墨水,真不是看古画的地方,于是又从阁楼里退出来,崔如拙洗干净了手,拎起了一个箱子,大家又上了马爷的切诺基,一起前往海潮庵。
夏天的什刹海很热闹,现在是暑假,这个年头来一趟首都可不容易,基本上有机会来京出差的家长,基本也会带着孩子出来见见世面,什刹海按照后世的话讲,也属于“网红打卡点”之一,因此热闹非凡。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鉴定
海潮庵已经彻底大变样了,用的全是首都老宅子里淘换过来的砖石、楹柱、瓦顶,在故宫颐和园大匠的主持下,当真做到了修旧如旧。
整个海潮庵还包括了英国公别业花园,只不过之前是屋子小,花园大,现在变成了屋子大,花园小。
一共近五百平的建面,现在有三百多是房院儿,一百多是花园,格局空间更加符合现代人的实用规则。
为了增加实用面积,老四合院儿进门那种拐弯的门庭影壁设计也给取消了,保留了庵、寺、宫府衙门那种大开门格局。
不过这个朱漆铜钉的大开门平日里也不会开,常开的是旁边还可以充当车库用的侧门门房。
周至再次来到这里,一道门,一条巷,将雅静悠闲与世间烟火隔断成了两番天地,想到这里转眼就要属于他人,心里都在隐隐作痛。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这里不是最好的一处,其余如后海,前门,周至还有好多处地方可以去。
上百平的正厅还没做任何隔断、陈设,现在看起来异常的空旷,之前有做木工时候搭建的木桌,工程结束以后不知道谁的主意也不让拆,反而将表面刨平磨光,做成了一张看着粗朴的超大桌子。
大家就在桌边坐了下来,周至才道:“我知道崔老师想作大画,是因为我看你把横桌当成竖桌在用,而且桌边还有一大摞的稿子,想必是可以拼合在一起的。”
“小兄弟真是聪明人。”崔如拙苦笑道:“要不是需要个大地方画画,我也舍不得将石涛的这个册页出掉。”
“老崔你也不算亏了。”马爷笑道:“这宅子谁见了不喜欢?虽然当时只花了六十万,可装修也起码花了这么多,现在,两百万都拿不下来了。”
“不过肘子也不算亏。”启老笑道:“先看东西吧,看完东西,就知道值这個价。”
“对,先看东西。”崔如拙将箱子放在桌上:“之前我就把意思给马爷都说了,如果小兄弟乐意的话,我愿意用石涛这部《罗汉百开册页》,换这处宅子进行创作。”
周至将箱子打开,里边是一部紫檀书匣,标准的内府工艺,中间还有一道精细的紫檀木锁,四周还雕上九老图的浅浮雕,包浆浓厚,周至粗断了一下,应该是清代中期的东西。
这套东西也是标准的清代内府高级库藏的风格,周至也比较熟悉了,伸手将隐秘在松鹿间的机关打开,露出了里边的册页。
“哟,小兄弟是内行呀。”崔如拙一见周至轻巧打开盒子,不由得有点惊讶。
王老爷子笑了:“他手里有件东西,可比你这个精巧多了,得凑出一首诗歌才打得开。”
周至戴上了手套,将册页从里边取了出来,小心摆放到桌子上,然后指了指册页,又指了指匣子:“这两样东西,不是一套的。”
“你看出来了?”启老笑道:“我们最早这么说的时候,小崔还不服气呢。”
“不过我们当时没给小崔细讲。”王老爷子笑道:“要不就趁此机会,肘子你给他说说吧。”
“虽然册页和书匣严丝合缝,但是盒子是内府风格,装裱是苏扬风格,不是同一个地方的制式。”周至笑着打开了册页的封皮,跟崔如拙解释:“这些绫料都是清代中期苏杭一带的织品,虽然精细,但和内府皇宫的依然存在差别。”
“为了呈现出皇权尊严,内府书籍册页的装成属于一种不可逾越的礼制,不管书衣,书签、书别、书匣、书套等,其色彩,用料,形状,大小,都有着严格的规范。”
“就拿书套来说,会使用多种色彩、纹饰的锦缎、杭细、布做面,楠木板、彬木板及六十层合背纸做内板制成各种形式的插套、四合套、六合套、卍字套、如意套、云头套等等。”
“套上所用书别多为驼骨别,部分为象牙别、玉别、木别、铜镀金别、扎丝珐琅别等等,形式多样。”
“书匣、书盒多为朱色雕漆书盒、紫檀书盒、楠木书盒、书盒外多以镶嵌、镀金、雕漆、描金、掐丝等工艺加以装饰。”
“书签则多用黄绫、蓝绫、泥金笺、洒金笺纸、藏经纸,或刷印,或名人题签并钤以朱印。”
说完一指册页书套:“这种蓝绫回字纹硬纸书封不是内府用的,还有这书签的贴纸是砑光梅花水印茧纸,这是苏扬一带的文人喜欢的东西,内府不用的。”
“这书签的书法也恣肆奔放,是书法高手仿的石涛的行楷,这样的书法用在内府图书上那就是严重的逾制,是对皇权明目张胆的挑战和破坏,要被严惩的。”
“还有这个别子也是,骨头别子,北方多用驼骨,南方多用牛骨,不过这个倒也特别,用的是象骨。”
“这个都还能看得出来?”崔如拙都傻了。
“嗯,古代骨雕所用的,是驼、牛的腿腕骨,取其最厚实细密之处。”周至说道:“但是和大象的腿腕骨也不能比,区别很明显的。”
“小兄弟一眼都能看得出来这么多信息?”崔如拙更加的惊讶了:“王老,启老,莫非这些都是行内的简单常识?”
马爷在一边听得翻起了白眼,这套鉴藏断代方法他就不大灵光:“这常识可也不简单,是肘子四舅传给他的绝活。”
“都是旁门左道。”周至笑着假谦虚:“古代字画传到今天,都不知道装裱了多少回了,只看这些我们只能断定出最近一次装裱的年代,其实也没啥大用,何况就算装裱也可以用旧料的……”
“嗯,就好像这次蜀大的那批古字画是吧?”马爷没好气地取笑:“就是在某位大高手的手法下,修旧如旧,除了浆糊是新熬的,连填补用的墨都使的文物?要多奢侈有多奢侈!”
“那是我捐出来的,又不是用的公家的东西,你管我?!”
“你就可劲造吧,我看你能用多久……”
“嘿嘿嘿,曹素功汪节庵的,倒还不差这点儿……”
见两人要开启日常斗嘴模式,启老点了点桌子:“看东西看东西,怎么越扯越远了……”
“等下……”崔如拙看向周至的眼神好像看鬼怪一般:“什么意思?蜀大新馆那些字画,竟然是小兄弟修复出来的?!”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工笔
“诶?咱们才刚刚进行了预展。”周至问道:“除了部分受邀请的人士,还没有正式对外展出啊……”
“这个问题不重要,不重要。”崔如拙一把抓住周至的手腕:“你能帮我拼出三丈大宣不?”
“肘子说你要做九米长的大画,是真的?!”王老爷子之前只当他们在开玩笑,崔如拙既然问起来这个,那就是有意要搞了。
“我是有这个想法,就是……纸也不好弄。”
的确不好弄,现在书画的最大尺寸基本叫做“丈二匹”或者“大丈二”,尺寸为三百六十七厘米乘一百四十四厘米。
再往大就是丈六,最多到丈八,丈八就是小四张“大丈二”的尺寸,六百厘米乘二百四十八厘米。
这样的大画已经非常罕见了。
而崔如拙创作的巨幅作品,是想要达到长九米,宽两米八的画心,还要是两幅拼接,画心这么大,加上装裱,最后将成为长二十米,高三米的的巨制。
之前类似的巨作也不是没有,比如悬挂于大会堂迎宾厅里,由关山月和傅抱石合作,主席亲自题词的《江山如此多娇》,就是高六米五,宽九米的大制作。
这基本上就是国画最大的尺幅了。
当然这幅原作大家已经看不到了,因为长期悬挂,原作受到了一些伤损需要修复,现在给收了起来。
如今挂在迎宾厅的,是前年由荣宝斋两位勾描临摹的孙树梅和米景扬两位老先生,在更老的大擘董寿平等人的指导下完成的复制品。
之后还有宋学伟仿刻了印章,并且做了旧,让画面符合悬挂三十年所呈现的那种“风味”,得到领导们首肯后,最终代替了原作。
画作是一个整体,也讲究一個“气脉营卫”的关联性,当年的关山月和傅抱石,也是在整张的大纸上进行画作的。
以宣纸厂的技术力量和设备,现在是制作不出这么大尺寸的手工宣纸的,你就是想定制都不可能。
因此要造出这么大尺幅的纸,就需要高手匠人对最大尺寸的“丈八宣”进行拼合。
所以不光是创作地点有要求,前期的纸张准备,后期的装裱,都是巨大的难题。
“要不这些下来再论吧。”王老爷子有点无语了,换做别的场合,就自己和老启两人的时间,谁敢这么浪费?
“呃,老爷子,这事儿还真是有些关联的……”崔如拙说道:“听说蜀大这次修复了那批字画,我还特意去看过,那些画的修复装裱都非常厉害,当时我就想说要是将来我的巨幅作品也交给这样的高手来装裱就好了,只是不知道这高手匠人等不等得到我创作完成的那一天……”
见周至听得瞪起了眼睛,崔如拙才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当时以为,那么深厚的修复装裱功力,完成者应该是很老的老人了,却不料竟然这么年轻!”
“肘子你看……”启老也是创作者,知道这样的巨幅作品对一个画家成名的重要性,跟周至示意,意思是能帮就帮。
这事儿其实对周至来说并不难,于是笑道:“拼纸的活也没啥,就是往板墙上刷规整,等到创作完成后再从木板墙上揭裱下来,重新装裱完成即可。”
“那就赶快看东西。”王老爷子说道:“要是同意交换的话,明天就可以叫木工来做墙,接着糊墙贴纸,尽快完成。”
周至笑着表示同意,终于翻开了册页。
才打开第一页,周至就不由得叫了一声:“好!妙极!”
石涛最著名的画作就是大写意的山水,花鸟,所谓“搜尽奇峰打草稿”,强调的是一个“师法自然”。
其山水构图从来不拘泥于某种固定形式,但总给人一种亲切自然之感,仿佛画中的山水本就应该是这那副模样一般。
画面里被他构筑起来的自身的精神世界和山水理想,能够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无论自然的淙淙流水,静寂的小桥人家,或者不知岁月的苍松老树,悠然自得的居士闲达,其实都是石涛生活、蒙养、游历、感悟,心与自然的水墨交融。即是中国古典山水画的艺术哲学,也是形而上精神陈述。
他的山水是活的,有灵性的,有气韵的。这种变化是刻意的又似天成。仰之弥高,望之有观者不觉入画之感。大写意尤重意蕴,往往气魄雄伟,恣肆奔放,刚劲雄浑,沉着痛快,达到了力辟混沌的自由境界。
水墨处苍润兼济,耐人回味。在“尤喜用湿笔”的石涛手里,往往枯湿浓淡兼施并用,通过水墨的渗化和笔墨的融合。加上笔法变化丰富多端,甚至能够达到“一笔写之,兼顾浓淡”的境界。
这些都是周至欣赏惯了的石涛,然而这份册页里的石涛,却又是另外的一重境界。
原因就在于他引入了“工笔”。
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段内,工笔画和写意画,属于两个毫无关联的画种,到了宋代,大致是从画龙开始,为了营造龙在风雨冥晦,烟涛微茫中出没的情形,工笔和写意有了初步的结合尝试。
在这一时期,以宋徽宗宣和画院为典范,将国画的工笔推向了巅峰。
于此同时,写意画也以其特有审美属性和情感载体属性,受到了一些文人的青睐,开始尝试将各种书体随性地融入到画作当中,逐渐形成了写意画的“法度”,讲解,抽象,高雅,自然,富于变化,同时还要符合书法特点,要求与书法等观,可以通过笔画线条表现出其内在的精神和生命力。
“以书入画”,“以诗如画”,这就是最典型的“文人画”的两大特征。
毫无疑问,这样的要求与工笔的要求其实是两种背道而驰的审美风格,如果以书法来打比方,那写意像行草,而工笔像篆书,要将两者结合到一起,会非常考验画家的功力。
石涛这份册页,打开第一页就是伏虎罗汉,画面中部是一株斜长的青松,树干从右下到左上,将画面一分为二。
这是前景,加上后方远山,石涛都用湿法写意的方式画了出来,将他枯湿浓淡兼施并用的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四大金刚
伏虎罗汉就在松后,腰部倚靠在这株苍松下,正在神情自得地休憩,他的身下,一头猛虎像只大猫一般蜷缩在他的脚边,神情甚至还有几分谄媚。
一人一虎,却是用工笔细腻勾描而成,包括罗汉的衣履鞋袜,老虎的爪牙须毛,一笔一笔都极其细腻,工笔描绘在这幅画里竟然成了突出人物的非凡手段,就好像定焦镜头下的人像那般,近景和远景都出现了部分的虚化,让细腻清晰的人像更加突显了出来。
“厉害厉害。”周至翻阅着册页,发现石涛对于每一幅画的处理方法都是如此,近景远景的花树云山,烟萝溪石,都是写意画出,而人物,动物,则全由工笔刻画,两相结合,让画面更加丰富典雅,韵味无穷:“难怪吴湖帆评价石涛山水愈细愈妙,而人物最佳更胜山水!”
“只可惜后人多以为大写意就代表着率性粗疏,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戴着镣铐跳舞’,什么叫‘从心所欲而不预矩’。”启老笑道:“所以吴湖帆后面接着说了,后之学石师者,每从横暴处求之,实在是谬之甚矣!”
其实经过启老和王老鉴定过的东西,真伪基本不用怀疑,周至看得就比较粗糙。
虽然是没有进入内府,一直在私下流传的东西,其上依然有方士庶和明俭的鉴藏印章。
方士庶大家之前已经讨论过,是乾隆时比较有名的画家,崔如拙因为有他的画作,对他的印鉴非常熟悉,这才从岛国藏家那里捡了个大漏。
而明俭,周至和崔如拙都不认识,据二老介绍这位是道光年间的僧人、书画家,出家在九华山,自号“几谷”,册页背后有他的跋文——
“石涛大士早年在敬亭山所绘五百罗汉图,历时数年,为石道人毕生之精制。庚戌年腊月,几谷明俭题识。”
册页的最后,还有一张信笺,上面用毛笔写着“无御印,无名臣印,小狮道人,明俭禅师,似非可拥此宝之人。明治十七年。”
其后有一枚印章,上面是两字篆文“香雪”。
“藤田传三郎?他也走眼?!”周至不禁骇笑:“这岛国藏家们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实诚!能够从他手里逃出来的藏品,也不容易。”
“藤田传三郎和安宅英一的风格类似,都是出了名的入手豪阔不问价格,一旦无法断定为真品,那出手汰换,也是视若泥沙。”王老爷子摇头:“主打的就是一个豪横,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也积攒下了无数珍品。”
“他的印章笔迹你们都能够认得出来?”崔如拙又愣住了:“难道这也是收藏界的常识?”
“呵呵呵呵……”剩下几人都笑了出来,马爷说道:“岛国四大金刚嘛,收藏界怎么会不知晓呢?”
马维度嘴里的“岛国四大金刚”,其实是指四位收藏了大量中国珍贵文物的岛国富豪藏家。
第一位是坂本五郎,这位是正经的同行,职业就是古董商,收藏家算兼职。
坂本五郎对于中国古董艺术品收藏十分热爱,从一個平凡的小人物开始,最后发展成为岛国最具影响力的古董交流会“不言堂”的创始人,可以说一路都是乘上了中国文物价值飙升的东风。
鸡缸杯就是他的代表性重要藏品。
第二位就是这次打眼的藤田家族,创始人就是藤田传三郎,与其子创办的藤田美术馆,是日本最富盛名的私人美术馆之一。
藤田传三郎是岛国近代史上重要的实业家,酿酒业豪商出身,参加倒幕维新运动后成了维新重臣,并在矿山、证券等多项产业里获得了巨额的财富。
他还是一位东亚传统艺术的爱好者,动辄斥巨资搜集中日两国国宝。在收购文物时以出手快狠闻名,几乎从来不问价钱。
著名的曜变天目茶碗,就是藤田美术馆的重要收藏。
第三位是临宇山人,其收藏囊括南北诸窑,被誉为最全面的宋瓷私人收藏。
定窑黑釉鹧鸪斑盌和钧窑天青釉盘,建窑油滴天目茶盌,都是了不起的藏品。
第四位是安宅英一,著名富二代,他爸也看出这孩子实在不是经商的材料,其实没有指定他为接班人。但是阴错阳差,他父亲去世后,还是由他接手了安宅产业。
他也的确始终如一,将产业的经营完全交给职业经理,全身心地投入了陶瓷器的收藏。
他的收藏标准只有一条标准:那就是美,最鄙视清代的官窑,一年到头奔走于各大拍卖会之间,公司帐上的盈余都买了陶瓷。
日本定级为国宝的南宋油滴天目茶碗、龙泉飞青瓷、汝窑水仙盆、南宋吉州木叶天目碗,都是他的收藏。
最后还形成了被岛国人津津乐道的“安宅品味”。
这几位藏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对宋瓷的特殊偏爱。
而收藏品类最丰富的,当属藤田和安宅。
然而这些人在普通人眼里都是了不得的大藏家,大人物,不过在周至这里,他们却也是普通人。
因为周至和马爷嘴里这“四大金刚”中的两位,安宅和坂本,都打过交道。
当年周至才刚刚考完高考,连录取通知书都还没有拿到,就跑去香港参加了林婉秋主持的鉴定会,鉴定出了《大日经·真言门住心品》为岛国书法家安海的真迹,并且以详尽合理的鉴定意见,得到了安宅和坂本的认可。
由此引发了拍卖会上各方对《大日经·真言门住心品》的极力争夺,为《淳化阁贴》回归国内减少了竞争对手,最后顺利让中国代表拿下。
整体而言,周至经过与安宅英一和坂本五郎的短暂交往,对两人居然有了一种“暴发户”的感觉,印象一般。
先是在鉴定瓷器的时候,两位在关于中国瓷器龙纹的知识上有所欠缺,居然没有认出青花瓷器上的“应龙纹”,被当时还是高中生的周至上了一课。
当周至鉴定出《大日经》为真后,在拍卖会上引起了争夺,两人因为之前筹措的资金不力,安宅便通过刁难周至鉴定资质和参拍资格的方式,胡搅蛮缠,为在国内筹措资金争取时间。
最后还用言语拿捏住周至,让他自己承认两千八百五十万港币的出价是最后一手,再以更高价格拿下《大日经》,事后更是在媒体上渲染,吹嘘两人是如何在拍卖会上斗智斗勇,最终让国宝回归。
虽然没有点出周至的名字,但是作为《大日经》的“最强竞争对手”,从两人嘴里到岛国媒体上,当然没有给他什么好词儿。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裱哥的熟练度
“岛国藏家以前就是有钱。”想起那些往事,周至就有些摇头:“其实鉴定能力还是不算特别精通。要是搁到如今,不知道要买多少赝品回去。”
“他们有眼无珠,实属正常。”说完又点点面前的石涛册页,周至对崔如拙笑道:“好物件儿,我要了,这宅子现在就是你的了。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吧。”
“太好了!”崔如拙大喜道:“那明天就麻烦马爷给找几个工人,将画墙给我搞出来,上纸的活,还得麻烦肘子了。”
“可以。”周至笑道:“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给你十万块,算作定金。”周至说道:“等你的大画画出来,你可以保藏五年,拿去送展评奖什么的都行,等五年之后交给我就行。”
“真的?!”这下真是完全超出了崔如拙的预期,惊喜莫名:“你都不问题材吗?”
“不问,你自由发挥都行。”周至知道面前这位画家未来的身价,如此巨制,又绝对是一个画家一生最重要的作品,这一点更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他根本就不用干预崔如拙,由得他自己发挥就行。
在所有人眼里,这就是周至雪中送炭,知道崔如拙现在囊中羞涩,用这样的方式变相地帮助他。
还考虑到画家的骄傲,不说资助,只说是买画的定金。
一时间崔如拙真是感激莫名。
马爷也觉得啼笑皆非,肘子现在有朝自己当年的方向发展,做生意赚的钱拿了好多去补贴海马俱乐部,养了一大帮子当时还不得志的作家文人。
不过马爷也知道周至比自己当年有钱多了,笑道:“老崔运气不错,这就算遇到福星了,今晚上这顿,你得请!”
“当然我请!”崔如拙咧嘴憨笑:“不过……可能只有肘子先垫付一下,不瞒几位,美院的课程补贴还没下来,我都啃了几天榨菜就馒头了……”
周至:“……”
周至两辈子除了工作上有时候辛苦外,基本就没吃过生活上什么苦,哪怕小时候再困难,打周至记事开始,好像工商局大食堂的油水还是能够满足的。
在幺舅的号召带领下,夹川是当时全国有名的生猪大县,在全国各大机关单位都不见油荤的时候,县工商局食堂好像至少能够一周安排一顿肉菜,一般是在周末,各家的亲戚都爱挑那个时候来串门,家里就和过年一样热闹。
等到三中全会一开,食堂就基本顿顿有肉了。
周至很难想象这年头对艺术有追求的美术生的苦逼生活,就觉得崔如拙太可怜,这顿还是自己请,还特意多点了几個肉菜让崔如拙包回去。
其实崔如拙的日子已经胜过百分之九十的同行了,在海外留学的时候甚至还积攒了一些积蓄,要不然就算遇到了《石涛罗汉百开册页》,就算藤田家开价再低,也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不过这捡漏价就不好打听,大家席间聊起现在国内捡漏的机会越来越少,倒是海外好像还是一片“北大荒”的时候,周至当真有些意动。
第二天等到崔如拙和周至办完手续回来,海潮庵,啊不,现在应该改名叫崔如拙工作室,巨大的正厅北墙上,已经给订上了画墙。
画墙和装裱墙类似,周至之前就给出了方案,按照传统的工艺制作,先制作木骨框架,然后在框架上依次绷上麻布,棉布,最后封上皮纸,再贴上宣纸,这里要用生宣,以增强贴合性,之后才将贴好的生宣刷上配置的矾水,使之变成绘画用的熟宣。
说起来简单,但是当画幅需要延展到二十米乘三米的大小,就相当困难了。
这里面还有无数的工艺细节,比如“切宣”,宣纸上墙的时候是要和周围的几张有部分重合的,然后在重合的部位切上一刀,刚好把上下两层宣纸切透,去掉边角料后,两张宣纸的边缘才能完全严丝合缝。
但是如果只有一层,宣纸干燥后一样很容易在这里分开,因此还要再复压上一层,复压用的宣纸要和底层的宣纸缝隙错开,相互粘合,这样就非常牢靠了。
有些画纸两层还不够,如古代一些书画用纸,往往会要叠压三层到五层,还会在中层纸张上轧出花纹,上下一夹,就成了水印。
对于周至这样的资深“裱哥”来说,这些都是基本操作,纯手工考验的就是熟练度,经历了这两个月的“魔鬼级”操训后,技艺更是上了个台阶,
花了两天的时间,终于将崔如拙想要的“画墙”给刷好,周至准备从可移动的木台上跳下来,拍手道:“总算制作好了,要是这画画不好,废了我这番功夫,我可要让你把十万块钱还我。”
“伱就瞧好吧,我估摸着一周就可以完成。”崔如拙将桌上厚厚一摞稿子和图钉交给周至:“老板先别慌着下来,把初稿钉上去,我们先大致看看效果。”
自从周至给了崔如拙十万元,崔如拙就改口叫周至老板,两人将这当成了一种玩笑。
“老板就给你这样使唤是吧?”周至边嘀咕边伸手接过,将用铅笔写着编号的纸张一张张地钉到画板上。
“哟!这就是小崔准备创作的作品?”王老爷子领着袁夫人和吴乔木进门的时候,正好周至也将画钉得差不多了,刚刚还雪白的画墙上,现在已经墨迹淋漓。
“荃猷怎么看?好像不错是吧?”
“的确是不错。小崔回来后技艺又精湛了不少,不过还是看得出来这依然还是十六张‘丈二匹’,还不能算是一个整体。”
“袁奶奶来了!”周至从平台上跳了下来,跟吴乔木打招呼:“义兄好,这个假期又没回去?”
“乔木事情多,”袁夫人怕周至批评吴乔木,截断周至的问题,还替乔老爷说好话:“除了工作,还要在画院学习,暑假两个月时间长,刚好可以成系统地掌握一下。”
“除了画画还有什么工作?”周至见袁夫人替义兄说话,顿觉好奇,不过没等吴乔木开口,又先扭头对崔如拙说道:“这批草稿也算是大画的前期准备,也要算二十万里头的一部分哟!”
没等崔如拙答话,周至又把头扭了过来:“义兄是找到勤工俭学的地方了?也对,发挥我们的优良传统。”
“看把你忙的。”吴乔木见到周至的样子,不由得笑道。
到了首都以后,不知道是气场和京城气脉相通还是怎么的,乔老爷和卫宜的气质愈发的庄重大气,充满了一种“体制味儿”:“是宜姐临走前推荐的,在部里面当同声翻译。”
“我的个去,这可比我们当年吆喝卖西瓜高端多了呀——”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行业的历史
“高端是高端,就是还没卖西瓜赚得多。”义兄倒是实事求是:“主要还是学习机会难得,直接同声传译,宜姐说的,有压力才有动力。”
“宜姐现在到底去哪儿了?”周至还是很关心卫宜的去向,但是好像这话题是个秘密一般,卫宜给家里都没有交代清楚,就连亲弟弟卫非都不知道:“之前不是一会儿说外交部一会说新华社吗?”
“现在是留学生,同时在伦敦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助理,也算勤工俭学。”吴乔木说道:“之前在外交部和新华社,只是算实习。”
“真的?”周至感觉这不是真话,义兄这人他太了解,平日里讲究一个“事无不可对人言”,也就不善于说谎,现在表情就很不自然。
“真的。”吴乔木认真地点着头。
“确定是伦敦?”周至已经可以确定义兄是在骗自己了,但是还是继续问道:“伦敦的话我是可以找付霞帮我确认的哟……”
“真的就是伦敦!”义兄有些恼了。
嗯,这句话是真话。伦敦还是可以,只要不是战乱的地方就行。
“义兄你可以呀,现在都能干同声翻译了。”周至放下心来后才对义兄夸奖。
“那本来就是我的专业。”乔老爷呛声周至:“专业都干不好,还敢干别的?就好像你,我爸说你准备提前把本科修完?”
“那指定是听我妈说的了。”周至一听就知道咋回事:“那天我打电话告诉我妈瀚文大字库完工,修复了蜀大博物馆藏画,准备两年修完本科三件事儿,我妈听了前两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最后这件,却感觉就跟我干了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儿一样。”
“主要是前两件离苏幺嬢的能想到的预期高出了太多,把她闹迷糊了,后面这件刚刚好,高出不太多,这样才能得到最大的惊喜。”乔老爷一听也乐了,笑道:“有句老话叫做升米恩,斗米仇,超出预期太多的结果,不见得是最让人开心的结果。”
“靠!要不是看过你的录取通知书,我都要以为你是哲学系的了。”周至笑道。
“看画看画。”吴乔木现在也非吴下阿蒙,书法和绘画技艺也很高明了,最起码欣赏好赖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崔老师画得真好啊,袁老,这些荷花的花茎骨干是怎么表现出来的?感觉哪种笔法都不行啊……”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用笔画出来的。”袁先生指点着吴乔木:“这是小崔的绝技之一,指画!那是他用手指画出来的!”
“原来如此!”吴乔木知道这次袁先生带他过来的原因了,除了见周至,还是难得欣赏国画一种特殊技法的机会,对崔如拙拱手道:“失敬失敬!”
“肘子,你带来的那十轴书画,我们都鉴定过了……”王老爷子说道:“都是真迹!”
“是吗?那太好了!”周至兴奋地道。
“不过你明天得跟我们去一趟荣宝斋。”袁先生说道。
“荣宝斋就不用去了吧?”周至赧笑道:“那些画我也没打算卖……”
“不是卖画,而是大事儿。”袁先生瞅了他一眼:“你那十轴古画,其中陈淳的《柳池秋禽图》,《芙蓉藻鸭图》;徐渭的《墨荷图》,《蕉石图》,状态都不行了,我和老启的意思,是借荣宝斋的地面儿和工具,将京中同僚都请过来,鉴赏白阳青藤画作的同时,也见识见识伱的扬工修复技艺。”
“荣宝斋那头已经答应了,一应的材料,都由他们提供,只要你过去展示就行。”王老爷子说道。
周至搓着手:“嘿嘿嘿……那你们有没有对他们说,我对材料的要求也挺高的?”
“瞧你这点儿拎不起来的心思!”王老爷子都给气笑了:“你以为他们吃亏了?就凭你这几节装裱课程,他们也都亏不到哪里去!”
……
……
“扬派书画装裱最早起源于什么年代,在能够查到的历史记载中,并无明确记录。但是具备有深厚的历史基础,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周至在荣宝斋,一边对自己的四幅古画进行揭裱,一边给自己身周的一干大佬们进行“汇报心得”。
荣宝斋这样的地方对于周至来说属于“圣地”,因为周边全是书画界的大擘和装修复原界的大师,在这些人审视的目光面前,周至一点都不敢嘚瑟,老老实实地掏着自己的底糟,还只敢说是汇报心得。
这地方其实周至倒是一点不陌生,袁先生曾经带着周至到这里来收购过一批近现代书画家的画作,虽然才过去两三年,有些画家的作品价值已经提升了一倍不止。
不过在这样的阵仗里接受考验,倒是从来没有过。
“早在晋代,扬州已经擅长造纸,称为‘六合纸’,因系扬州六合县所产而得名,是一种品质优良的麻纸。李肇《国史补》中,就曾经提到过‘扬之六合牋’,而米芾《十纸说》中称‘六合纸自晋已用,乃蔡侯渔网遗制也’,又说唐人用这种纸写经‘明透岁久,入水不濡’。”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明透岁久,入水不濡’的纸张呢?是因为唐人发明了‘熟纸法’,明人李日华《六研斋笔记》载:‘唐人用纸有生、熟二种,熟者妍妙辉光,生者不经潢治,粗涩碍指,非丧中不敢用’。”
“生纸的二次加工叫‘熟纸’或叫‘笺’,生纸透水,熟纸不透水;生纸洇化,熟纸不洇化;熟纸上过胶矾,生纸没上过胶矾;生纸画写意画,熟纸画工笔画。这个说法,我们一直沿用到今天。”
“将纸张从生做熟,应该就是装裱业这一行最初的起源。”
“宋代邵博《闻见后录》也有云:‘唐人有熟纸有生纸,熟纸谓妍妙辉光者,其法不一。’可见熟纸是当时社会用纸的主流,而其制作方法也有多种。”
“宋代欧阳修《新唐书》卷四十七《百官志》载:‘唐代门下省弘文馆有熟纸匠八人、中书省国史馆有熟纸匠六人、秘书省有熟纸匠十人、及装潢匠十人、东宫下属崇文馆有熟纸匠及装潢匠各一人’。”
“这些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将生纸加工成熟纸,以供皇室及政府官员使用。其中还将熟纸匠和装潢匠这两种职业加以了区分,说明唐代已经正式出现了对书画作品进行装裱的职业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前辈高人
他一边讲解,一边专注地对古画揭裱,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围一干大佬们惊喜的目光。
这个行当主要都是靠师徒传承,大师们研究的是“技艺”,而不是“历史知识”和“理论研究”,很多在这一行当里淫浸了一辈子的老人,都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这一行最初起源的推断,从理论高度进行的讲解。
周围的画家们就更是如此,虽然绘画与装裱没法分家,但是他们也只关注师傅们的技术如何,最多对纸张笔墨有点讲究,更不会去研究这一行的来龙去脉。
所以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明代,随着江南变得丰足,扬州成为文化中心,书画装裱行业也已经进入成熟期,这个时候就有人称呼书画装裱师为‘画郎中’,就像医生是给人治病的职业一样,‘画郎中’,也是已经能够给书画治病的职业。”
“在这个时期,扬州出现了一位装裱大师,叫周嘉胄,而且他学术水平还颇高,将装裱工艺写成了一本专著,这也是我国的第一本成系统的书画装裱专著,《装潢志》。”
“在《装潢志》以前,关于书画装裱的论述,向来只能在古人的笔记当中见到只鳞片爪,《装潢志》全面总结了装潢经验,从理论到实践,对装裱工艺的重要性,工作态度,技艺标准,都有了全面的描述。”
“周嘉胄字江左,明万历、崇祯时扬州人,卒于清顺治年间。晚年寓居南京,与盛胤昌等人合称‘金陵三老’。”
“他在《装潢志》中阐明了装裱之优劣关系到‘名迹存亡’,提出装裱良工应具备‘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四项标准。”
“他还倡导书画鉴赏家和装裱匠师应该密切配合,批评了当时有的工匠忽视质量、偷工减料的做法,主张继承和发扬优秀的传统技艺。”
“到目前为止,我们从事书画修复的原则还是没有超过这本书的规定,书中有关书画装裱的指导思想和基本技法,对今天的书画装裱仍有重要的借鉴价值。因此该书堪称一部对古书画修裱描述准确、裒辑精审且文笔巧妙的著作。”
“明末清初时,扬州装裱技艺就已形成独特风格,与‘苏派’,‘京派’,并称‘天下三大流派’,尤以‘善仿古装池,擅长揭裱古画’闻名于世。”
“清人吴其贞《书画记》云:“扬州有张黄美者,善于裱背,后为梁清标家装。”
“梁清标字玉立,明崇祯进士,清顺治、康熙时任兵部、礼部、刑部、户部尚书等。他在诗词文章方面才华出众,在书画收藏鉴赏方面也颇有造诣。梁清标对书画装裱极为讲究,是康熙收藏鉴定的得力助手,而扬州装裱师张黄美是其好友。”
“到了乾隆年间,根据李斗《扬州画舫录》记载,当时有多达五百多位知名画家活动于扬州,书画艺术的兴旺,促进了装裱艺术的繁荣与发展。”
“许多这个时代文人的笔记里,出现了一個装裱行的重要人物,叫叶御夫,因得到‘唐人熟纸法’而技艺超绝,善治旧绢,成为扬州派装裱的先导。”
“《扬州画舫录》称他‘家住北柳巷’。‘良熟纸法’,擅长裱治破绢本,‘旧画绢地虽极损至千百片,一入其手,遂为完物。然性孤直,慎结纳,不以轻许人’。”
“叶御夫认为古代的名纸之所以有名,是加工方法的独特。手法当分作‘糨、打、煮、硾、金、银、粉、蜡’等各种做熟的方法,要的是使纸变得坚实、柔润、紧密、绚烂,便于书写绘画。”
“精研此法以后,叶御夫成为了扬派装裱的集大成者,形成了善裱旧、做旧,沿袭古雅之法,造就了古旧破损之画能够恢复原貌,仿制之作能与真品无二的绝技。”
“技法上,扬派讲求‘用糊如水、轻浆重排、镶缝平正、挺直劳实、拼花相应、宽窄统一、转边整齐’,流传下来七十多项专门技法。”
“其后的扬州装裱师,沿袭了叶御夫的传承,最终达到了‘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的境界。”
“这一时期,扬州又出现了一位著述之人,叫周二学。”
“周二学为诸生,通诗文,善书,尤精鉴别,家中曾经豪富,所蓄书画甚富,但因为书画之癖,以致‘学殖渐荒,家计日消’。”
“为了研究书画,他撰写了一本《赏延素心录》,凡十则,可谓《装潢志》续篇。”
“书中记论了揭洗、补缀、装裱、糊法、题跋印记及画闩、画案、画匣等装帧讲究,以为书画装裱以清雅为尚,持论精当,简而有要。”
“与苏帮,京帮装裱不同,扬帮装裱历来以‘仿古装池’为其显着特点,扬帮修复字画,也从来不是用统一的一种手法去做这件事情,而是根据每张画不同的破损程度,有不同的修复方案。”
“到了民国时期,扬州不少装裱大师前往沪上、京城,扬派装裱技艺在各地传扬。”
“这个时期出了如号称‘绢本大王’善于修复绢本的刘道生,以及留在扬州,继续传承的刘道生的弟弟刘道林。”
“他们继承了扬装裱整洁秀丽之艺术风格,能够运用去污、揭禙、补残等技法,精心修补、装饰,对画面破损严重之处,能够衔接丝缕。从选纸到揭复,从调墨到接画意,七十二道工序,步步严谨,不容半点闪失。”
“而他们的徒子徒孙,更是远赴海外,成为了英国大英博物馆、美国休斯顿博物馆等博物馆的纸质文物首席修复专家。”
“比如严桂荣先生,就是沪上博物馆第一批从事古画修复的老先生,技艺非常高超,名声在外,曾为上海博物馆修复古画文物三百余件,包括王羲之唐摹本墨迹《上虞帖》、唐代孙位的《高逸图》》等。”
“据说有一年,大收藏家钱镜塘在一家文物商店重金购买了一件品相极差的宋代范宽的《山水晚色图》。由于这幅名迹不仅霉残有洞,而且题跋破断,印鉴失隐。为此,钱镜塘特请严先生帮忙。
“经过三次复裱,并对印鉴则采取‘火烤法’后,最终这幅作品经过严先生的妙手恢复了真容。”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童子功
“再往后,又出现了曾在故宫修复文物的扬州人金仲鱼和郑竹友等先生,他们不仅是文物修复高手,还是著名的仿古画家和书画鉴定家。”
“郑师傅自己曾说过创作不是他擅长的,但只要有‘真本’存在,他就可以临摹,一丝不走样。”
“当年张大千仿清石涛画是惟妙惟肖,连专家陈半丁等人都能骗过。但是就骗不过郑竹友师傅。”
“有一次张大千请郑到他家,拿出一大堆石涛画,并明讲其中有一部分是他仿的。”
“郑先生不动声色地一张张查看,神情十分轻松,不一会儿就分辨出了真迹和仿画,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张大千都大为叹服。”
“故宫成立博物院修复厂,特意从沪上请来郑竹友先生和金仲鱼先生,又从沪上、苏杭等地调来张跃选等一些裱画、临摹、复制书画的高手,无数受损严重的文物在这些修复名家手里得以重生。
“你们荣宝斋的米芾中年代表作《苕溪帖》,就是由郑竹友先生等人,根据当时挂着这幅作品的‘延光室’照片修复的。”
“也是因为近代装裱艺术的发展,随着技艺的提升,扬工渐渐开始从装裱,进入了‘仿古’,为了出口创汇,扬州先后成立了美术工场,裱画生产合作社,扬州工艺厂,最后还成立了仿古国画车间和装裱车间,专门从事书画仿古创作。”
“这其中的高手如许公泽等,模仿创作的仿宋元山水的作品,曾在广交会非常畅销。最高峰的时候,在扬州工艺厂为扬州国画出口忙碌的画师,曾高达上百人。”
“千百年来,难以计数的书画作品通过装裱而得以保存、收藏和展示。扬派装工技艺精细独到,融入了传统的审美习惯和文化特征,是精致扬州文化的完美体现。”
一边讲解着,周至已经将四幅古画的背裱都揭走,对画心烫淋,滚压,去除掉陈年的杂质,将裂缝等处重新拼接完毕。
手法熟练而活泼自由,对于一些难点几乎一掠而复,让擅长修裱的老先生们都看得心旷神怡。
一位双手带着袖套的老者就说道:“看,我就说嘛!要多培养年轻人,年轻人眼神犀利,手法稳便,光靠我们这些老头子,亏着精气神,这活就干得不利索!”
“老简你就别抱怨了。”另一个老者说道:“像小周这样的手法,没个十几年锤炼怎么可能?那不得五六岁就开始熬浆糊?换到家里可以,落到我们单位,那就是雇佣童工!”
刚刚说话的老者叫简常春,荣宝斋如今手法最厉害的装裱,双勾高手,怼他的这位是隋旷,荣宝斋书画部的总经理。
简常春闻言也不禁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家儿子对宝贝孙子的课程安排,除了数理化补课,剩下都是钢琴长笛羽毛球,想要宝贝孙子跟着自己熬浆糊,似乎是不大可能了。
“小周老师,你刚刚说的那两部书,我们现在在哪里还能找到?”隋旷更加关心这头:“你说的这个,我们好像都没见过啊……”
“其实扬工,苏工,京工,各有擅长之处。”周至笑道:“扬工唯一比两处多出来的,也就是这两部书的文字传承。”
“不过因为长期的不受重视,导致两本书都没有专门的刻本流传,《装潢志》的一些章节,曾经收录在《昭代丛书》、《学海类编》、《述古丛抄》、《梅冈集古》、《藏修堂丛书》、《翠琅丛书》、《芋园丛书》等古人笔记之中,单传的刻本,我只在沪上古玩城见到过半本求是斋本。”
“剩下的是在苏州见到过一份抄本的残本。”
“《赏延素心录》因为时代较近,保存情况要好一些,不过也没有刻本,有清代朱丝栏抄本,其后有收录到《娱园丛刻》,《松邻丛书》两套刻本当中。”
说着将手擦干净,从包包里头拿出来按照古法装订的书出来:“这是王老爷子让我带给荣宝斋的,一本是我根据现在能够找到的相关文献,摘录拼合出来的《装潢志》手抄本,这一部是我根据朱丝栏本的《赏延素心录》,和《娱园丛刻》,《松邻丛书》两套刻本对照之后,校错誊录下的手抄本。”
“这次承蒙荣宝斋提供场地和材料,让我能够跟各位大师汇报展示,实在是万分感激。”周至将书捧到隋旷的面前:“这两部书是我亲手抄录的,聊表对荣宝斋百年来挽救修复我国诸多珍贵文物的敬意。”
“小周客气了,客气了!”隋旷笑得合不拢嘴,将书接过来:“你这样的客人,我们荣宝斋永远都欢迎啊哈哈哈……”
“小周这手字也是相当不错,难怪修复起书画来这般得心应手。”简常春也分过去一本,打开就不由得眼前一亮:“童子功啊。”
周至的书法最早是临碑,练习的柳、颜,基础打好后开始临帖,从初三开始临习黄庭坚,等到进入大学,则开始效法与黄庭坚有传承关系的文徵明,一路下来也算修炼得法,差不多算是水到渠成。
几位书法家闻言也凑了过去,看了周至的抄本,默默点头。
不说那字的水平有多高,起码进入书法协会是一点没问题的,而且间架结构和笔画特点,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打童子功开始练出来的。
今人练习书法难于胜过古人,最难也是最重要的的一条就是“法度”,现代人哪里有那么多的水磨功夫,很少会有将书法楷架笔法练习成肌肉记忆之后,才进入下一阶段发展的。
楷行草齐头并进,导致的结果就是基础不牢靠,行笔时难免会偶尔出现法度上的“违规”,无法像古人那般“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当然了,当代有很多书法家不认为那是毛病,反而认为是“自创法度”,认为是突破,周至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不过那样的书法,无论如何也会缺乏古人书法中的那种“韵味”,缺乏了“戴着镣铐跳舞”的平衡,缺乏了森然法度框架下的奔放与张弛。
万事不过分,虽然局部允许夸张旖侧,但整体依旧平衡稳定,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才是华夏审美。
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们绝不能以‘古典主义已然过时’为借口,来掩饰自身的懒惰、投机取巧或无能为力。”
能到这里来观摩的都是内行,因此书法家们看到周至这手字,第一个想法不是别的,而是——这娃的父母不管他学习的吗?一天到晚搞这些,怎么考上的大学?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输出和收获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至就在荣宝斋修复画作,中间还用“引火烧铅”法,为荣宝斋修复了一幅珍贵的画作,易元吉的《檞叶双猿图》。
易元吉是北宋画猿猴的名家,所画的猿猴生动逼真,呼之欲出,当时就已经名动天下,无数名人纷纷作诗赞赏。
比如黄庭坚有《易生画赞》,秦观有《观易元吉獐猿图歌》,张来有《獐猿图》,刘挚有《易元吉画猿》,都是看了他的画作之后留下的诗歌。
甚至在整个古代绘画史上,评论家们将獐猿画看做易元吉的“专工”,认为“世俗之所不得窥其藩”,别人怎么画都达不到他的级别。
獐猿就是白颊长臂猿,这种猿猴的特点就是通身漆黑,而脸部除了头顶,手足,却被白毛覆盖,异常可爱。
宋画中表现这些部位所用的颜料就是白铅,经过多年收藏,白铅已经变作了黑铅,獐猿脸部细节已经无法分辨,黑乎乎一团,难看至极。
同样的问题还出现在双猿的手足部位。
还有就是画上的收藏章也出了问题,北宋人没有用朱印的习惯,但是架不住后人往这般珍品古画上猛盖。
这些印章里的成分主要是丹汞,也就是朱砂,成分是硫化汞,然而古人提取的丹汞成分不纯,里面同样含有铅的成分。
这个铅色的变化更加吓人,当白铅变成黑铅后,原本鲜亮的印文就变成了一种恶心的介于巧克力和沥青之间的油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个技术已经失传了多年,不过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见识过周至对蜀大宋代佛像绘画和明代古画的修复技艺之后,荣宝斋的几位装裱高手立刻就将上面的铅色返白技术与点火烧铅的古法联想了起来,认为非此法绝不可能修复得如此自然。
古画修复界这个圈子说大也不大,每個省的高手最多也就一两个,就这还得排除掉西北西南多省和自治区,因此周至在苏州博物馆用点火烧铅法修复《茹叶瑞香蜻蜓图》和《春山图》,以及在蜀大博物馆修复《春山吟哦图轴》的视频录像,很快也传到了简常春这里。
现在的《檞叶双猿图》已经修复一新,荣宝斋当真财大气粗,直接用了一幅明代丝绢,以“内扣边镶”的形式,作为《檞叶双猿图》的装裱形制。
所谓“内扣边镶”,就是用一幅完整的织品,将中间抠空,以剩下的部分作为边框,使用在装裱之上的做法。
这样装修的好处不言而喻,那就是整个绫锦的边框是一个整体,图案也就同样是一个整体,视觉效果当然会比四条拼接的押边漂亮得多。
虽然周至可以发挥扬工“镶缝平正、拼花相应、转边整齐”的特点来弥补,可以做到边缝拼接的天衣无缝,但是那也只是外观上的弥补。
而内扣边镶还有一个大好处,那就是这种方式带来的边缘强度,要远比拼接押边的强度要高,对这一点,周至的手法就无能为力了。
唯一的缺陷,应该就是有点奢侈,对材料有些浪费了。
在古代,这也是最昂贵的一种装裱方式。
这是近日首都书画收藏界比较轰动的大事儿,每天都会有不少大佬上门,来荣宝斋观摩这张重要藏品的修复进程。
即便等到修复完毕,每日来观摩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当然了,这段时间里周至也不是“纯输出”,荣宝斋是什么地方?是集收藏,鉴定,修复,仿制,销售于一体的主营艺术品的大单位,它的藏品实力好多省级博物馆都拍马难及。
这里的专家随意漏一点给周至,都足以让他受用不尽了。
周至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荣宝斋的大师傅们的教学水平极高,甚至比王老爷子和启老爷子的水平还要高。
要不然为何跟着他们学几天,差不多可以当被二老辅导几年?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周至在二老和四表舅的悉心培养下,对于收藏鉴定修复的功夫,都已经接近大成,很多地方,差的仅是对窗户纸的那轻轻一点。
而这样的功夫,对荣宝斋的大师傅们来说简直不要太轻而易举。
二老其实正是因为把握到了周至的修为进境,才将他送到这里来接受教育,这些却又是周至一时还理解不到的良苦用心了。
荣宝斋的大师傅们对周至也是既惊且爱,因为这娃就是一个怪物,荣宝斋的部门分为了好些个,这娃竟然,好像,能够,每个部门都站得住脚!
除了装裱修复这样的“本质工作”以外,这娃竟然精通书画和瓷器两种鉴藏,此外对于竹木牙角玉等杂项文玩也颇内行,甚至连纸、墨、绢、锦这些冷门的鉴藏门类,都是鉴藏高手。
当然了,除了瓷器另外算一类,剩下的你也可以说和书画修复装裱有相当的关联关系,但是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行有什么人,能够将这些通通搞到通透明白的。
所以这孩子他就不是什么装裱师傅,而是更像古代文人那样,因为喜爱而涉足陶瓷创作,戏剧创作,甚至制香,制茶,因为自身修养和品位都到了,然后直接把相关的行业都带得提升了起来。
虽然在某些方面还有不足,但是架不住这孩子好学,而且还是因为自身修养和品位都已经到了,一发问就必然是关键或者穿筋过脉的细节。
这一点又让大师傅们痛并快乐着,因为但凡是这样的问题,解释起来往往是一大篇的题目,需要花费很大的耐心和精力才解说得清楚。
比如修复和复制字画经常用到的双勾法,周至的水平本身都已经到了专家级,所在意的只是扬派和京派的那一点点区别,还有就是荣宝斋在多年工作当中积累下来的丰富的经验,简单的问题周至压根不会问,大师傅们也休想通过糊弄的方式将他打发掉。
更何况荣宝斋承了人家这么大的人情,《檞叶双猿图》是北宋传下来的物件儿,这样的东西不管放在哪里都是镇馆之宝,以前模糊肮脏的画面现在被修复得勾画清晰,焕然一新却依旧古意盎然,几位大师傅私下评定,认为已经不差当年郑竹友的水平。
何况人家还送了祖师爷著述的两部抄本,大师傅们现在都在争着传抄,先就落下了两份大人情,人家有问题,怎好不尽心尽力地解答?
何况除了这些,这娃还是荣宝斋的“VIP”,大客户。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便宜
之前袁奶奶就带着周至来荣宝斋采买过一大批近现代书画家的书画,这事儿已经翻篇儿了,这次周至又花了大笔资金,再度从荣宝斋购入了一大批,金额高达两百多万。
当然是大客户。
事情其实还是从《檞叶双猿图》的修复闹出来的。
修复出来的《檞叶双猿图》,荣宝斋短期内当然是不会出手的,将作为镇馆之宝陈列很长的时间,而且最终的结局,有很大的可能是被国家征调入博物馆,再难流入市场。
周至对这幅画看得心痒难耐,就问二老,既然古代诸多的画评人一致将獐猿画看做易元吉的“专工”,“世俗之所不得窥其藩”,那自打易元吉以后,就真没人再画得出来他这水平了吗?
二老相视一眼,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有,张大千。
张大千就画过一幅图,也是双猿的题材,题款就是《易元吉双猿图》,直接盗版得明目张胆。
不过明目张胆也有名目张胆的底气,那画还真仿出了易元吉九成九的精髓。
不过周至再一打听,那画儿现在在台岛故宫博物院,等闲还不对外展出,只能在他们的出版物上过过眼瘾。
见到周至露出失望之色,袁奶奶笑道:“要是肘子喜欢猿猴题材,其实还有几位画家的作品都不错。”
“谁?”周至立马就来了兴趣。
“比如张善子,张大千的哥哥。”袁奶奶笑道:“张大千画猿猴的技法,最早还是跟张善子学的。”
次日奶奶就带着周至来到荣宝斋,点了几个画家的名字。
高奇峰,张善子,张其翼,周北溪,刘继卣,赵少昂,冯大中。
其实到现在为止,周至也好几次分批收进过近代当代画家的作品。包括李可染、吴冠中、蒋兆和、徐悲鸿、齐白石、张大千,吴昌硕、于右任、林散之、沙孟海、谢无量、启老、王老、范曾、欧阳中石、刘炳森、吴昌硕、沈鹏、李铎诸人。
这些都是第一梯队里的大人物,周至拥有他们的作品,还多是代表作,分别从蜀都工美等地购入,偶然也捡过一些漏。
比如张大千,现在周至拥有其各个时期代表风格的山水画,只除了最后一种泼彩山水尚未到手外,别的都收齐了。
后来造访京城,又在袁奶奶的带领下,在画院、潘家园、荣宝斋收进过一大批画家的作品。
当时袁奶奶是打着抓大户帮扶穷鬼艺术家的主意,除了周至有意收集的巴蜀名家作品以外,都是极有潜力而作品还很便宜的画家。
剩下的就是几次淘宅子的收获,包括最近一次淘自家宅子,也得到了一大批近现代书画家的作品。
但是这些作品当中多是山水,花鸟,人物,哺乳动物也多是牛、马、驴有限的几种,还有就是老虎。
真正皮毛蓬松,毛茸茸的动物,也极少用易元吉的方式来描绘。
等到真正听完袁奶奶的讲解,周至才知道这种画法的特殊性。
原来国画技法当中,动物的描绘从写意开始,一般都是先勾后染,后来有了发展之后,对于蝴蝶、鸟类,开始使用了花鸟的新技法——“没骨画法”。
但是这种画法极难运用到哺乳动物身上,易元吉画猿猴,算是一个特殊的例子。
反倒是在一海之隔的岛国上,受西方水彩画的影响,发展出了一些类似技法。
高奇峰少年时随居氏及其父兄习画,后来东渡日本,对京都画派中名家的技艺有极深入的研究,后来成为海上画派之后崛起的最成体系,影响最大的一个画派。与其父高剑父,加上陈树人,并称“两高一陈”三位创始人。
他发扬了国画的优良传统,在绘画技术上,一反勾勒法而用“没骨法”描绘动物,用描绘花卉的“撞水”,“撞粉”法,结合西方水彩画的技巧,运用于飞禽走兽和山水,达到形体逼真而又生气勃勃的效果。
这就是著名的“岭南画派”。
其余的几位画家,也多有这样的背景。
比如张其翼,其曾祖父张德彝曾任清政府驻欧使节,是目睹巴黎公社革命全过程的唯一中国人,先后在河北艺术师范学校,天津美术学院,辅仁大学美术系学习过西方的绘画技法。
号称“国画全才”的刘继卣,出父亲启蒙外,科班是TJ市立美术馆西画系出身,在油画家刘凤虎的指导下系统学习过素描、速写、水彩、油画,
赵少昂,先是高奇峰的徒弟,后来从事过一段时间的印刷设计和制版,其后才专攻国画。
只有号称“巴蜀猴王”,自学成才的周北溪,受西洋风格影响较小,走出了一条画猴子的“蹊径”,也算是“巴蜀出怪才”这句话的另一個验证了。
总体来讲,就是易元吉的獐猿画法,真的就基本独步千年,直到西风东渐,大量西洋技法被国画人才借鉴吸收,融会贯通并在自己的创作中达成突破之后,才终于有了可与拮抗者。
引入西画的理论和技法,其实也是国画的一个分水岭与飞跃,但是之后的国画却走起了“下坡路”,原因就是画家越来越重视对画的研究而忽略了书的一面,与中国画的创作精神渐行渐远,最终把国画变成了“中国式西洋画”,将画与书法重新脱节,失去了国画在宋代发展出来的“以书如画”的灵魂和精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周至以为要等待国画的下一次飞跃,应该是重新出现“书画双绝”的人物的时候。
不过这样的人物,直到他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好像都是凤毛麟角,越来越少。
也就难怪既有传统国画底子,又有西洋画熏陶的第一代海派国画家,以及他们说辐射出的那代群体的画作,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备受追捧,约拍越贵了。
佼佼者如张大千,徐悲鸿等,其实现在就已经一骑绝尘了,好在袁奶奶点名的这几位,高奇峰,张善子,张其翼,属于近代画家的第二梯队,现代第一梯队中的刘继卣过世刚十年,而周北溪,赵少昂都还在世,冯大中甚至才只有四十多岁,还属于“中青年画家”的行列。
因此这几位的画作,现在一点都不贵。
崔如拙的画周至给出了二十万,那是因为包揽了他十六张最大尺寸的画稿,外加相当于十六章最大尺寸画稿的巨作,相当于花二十万拿下三十二幅“大丈二”作品,还成系列,平均也就六千块一幅。
要照后世的算法,大丈二是四十八平尺,合着才一百二十五一平尺,简直便宜到姥姥家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有钱买画
以前的周至是“外涝内旱”,利用欧洲货币危机赚的那一大波,算是给他赚到了海外资金的第一桶金。
但是由于国家金融目前还不够发达的缘故,那些钱要搞到国内来用,还颇费周折。
而国内的资金相比起国外来,都是小打小闹,主要来自周六孃食品公司和金安集团残余股份和专利授权的分红,红星小超市门店,出租车顶子、服装城门面的租金。
但是这些资金用来维护各处门店日常保养,以及持续的地产扩张,都差不多捉襟见肘了,之前还要用瀚文字库产生的部分专利授权费来添补。
到了现在,随着四叶草数码科技公司几只金母鸡开始下蛋,超商、工商、医院、公司财务、出纳等专业管理系统开发,信息化大楼设计改造,杀毒软件研发,瀚文大字库授权收益,最大的收益当然来自音频解码芯片,和WinClover播放机开发和热销,作为芯片生产重要授权方,合作方,虹安数码的投资方,四叶草公司要拿走百分之四十的收益。
然后还有如今刚刚成为新金母鸡的VCD解码芯片和万燕VCD机,芯片价格国内售价一百二十元,VCD机售价八百元,这么高的售价依旧供不应求,华虹为此增设了两条生产线,希望在遍地VCD机厂家蜂拥出现之前,抢占尽量多的市场。
与这种现象相匹配的,是港岛,东南亚,开始出现超级大的盗版VCD制作工厂,通过种种渠道销往国内,价格低到五元一盘,将LD市场杀得血流成河。
现在的LD,几乎就龟缩在大型的卡拉OK厅,以及周至的红旗影视娱乐城那种地方,想要作为普通家电走入千家万户,几乎都没有可能了。
虽然营收是属于公司的,但是四叶草公司对待员工待遇相当高,周至早就制定出股权激励计划,让员工们都能够享受到每月红利。
这些红利里,他拿着最大的一份,因此又可以拿出几个月的“薪水”,在荣宝斋这样的地方“狠狠”地消费一把了。
袁奶奶点出的这几位画家,除了刘继卣因为画连环画名气很大以外,就连作为张大千二哥的张善子,作品价格都很一般,一幅画作现在基本也就五六千元,能够上万的,要不是大画幅的巨作,要不就是代表性的精品。
像冯大中这样的中青年画家,代表作现在也不过两三千块,这还是在荣宝斋收足了盈利的基础上的。
好在这些画家的作品荣宝斋存着很多,也不全是猿猴。
毛茸茸的动物里头,其实他们画虎更多。
周至也是属虎的,所以这两百万元里头,多为猿猴,虎,豹,猫,还有狮子,狼,甚至猞猁,雪豹,熊猫。
很多还是成系列的,比如刘继卣的一套“猛兽系列”,就是一套四条屏,包括虎、云豹、猞猁、金钱豹四种中国的猛兽,题材独特,形神兼备,让周至看得大呼精彩。
要是两百万全买这些画作,那可以买上近千幅,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主要是其中有几幅人物与动物相结合的题材,价格叫高,分别是刘继卣的《武松打虎》,《苏武牧羊》,《金丝猴》,《东北虎》,一幅张善子的《丰干伏虎图》!
刘继卣是中国现代国画史上的全才,中国连环画的奠基人,号称“东方伦勃朗和米开朗基罗”,也是近现代动物人物国画的一代宗师。
不过大师倒是总自称自己是“人民美术工作者”。
这四幅画叫价较高的原因,是因为《武松打虎》,《苏武牧羊》,本身还是两本连环画的封面,这两本连环画在周至小时候任何一个连环画摊上都能找得到,可以说周至这一代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金丝猴》和《东北虎》则被国家邮政选做了邮票,同样是家喻户晓。
张善子的画作加成是前头有一大篇与画作尺幅同样大小的张大千的行书,行书的内容却是介绍伏虎题材在中国画里的重要地位,并将五代画家石恪所绘的《二祖调心图》为写意伏虎图的创始之作。
《二祖调心图》描绘的是慧可,丰干两位禅师调心坐禅的画作,其中丰干斜倚在一头温驯的老虎身上,以手肘压在虎背上,调心打盹,笔画张狂简练,人物形象夸张,将表现主观感情,意趣为主要目的,张大千认为这是开了写意的先河。
因为这篇“画论”的加成,张善子的《丰干伏虎图》也很贵。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花不了两百万,最关键是荣宝斋翻出来了一幅张大千的《高树听溪图》。
画面只有一株横松,一株斜槲,一头獐猿卧在横松上,一只长臂抓着斜槲的枝干,好像在听下方的水声。
题款说是听溪,画上却没有溪,只有用水墨表现出了树下烟霭朦胧之气,包括紫红色的槲叶,也是用泼彩之法画出,显得水汽淋漓。
整幅画中,獐猿采用的易元吉古法画成,可以说得了九成九的神髓,而其余部分,则完全就是张大千自己的风格,尤其是几片以泼彩之法绘出的槲叶,让周至欣喜莫名。
周至现在就差张大千的泼彩画作,虽然这幅画上描绘树叶的幅面很小,只能称为“小泼彩”,比张大千表现山川灵境的“大泼彩”无法相比,但是对于周至来讲,这就叫“无鱼虾也好”了。
关于黑猿,其实还有一个有趣的传说,那就是据说张大千诞生之前,其母亲梦到一个老人,抱着一只小黑猿交给她,要她好生抚养,之后就生下了张大千。
因此张大千一直将自己当做黑猿托生。
有了这個典故,周至看着这幅画上的白颊黑猿悠然自得的情形,就莫名地觉得这是画家给自己的“自画像”,想要表达自己对一种心境的向往。
这幅画荣宝斋给出的价格是八十万,张大千的身价,如今真是一天一个样。
虽然张大千仅凭自己一画一书,就占去了这次收购价格的半边天,可是周至依然“挥泪”拿下,实在是过了这个村,就怕再没这个店了。
有了《高树听溪图》,周至就敢大着胆子四舍五入,拍着胸脯说自己已经把张大千的绘画门类都收齐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再访北大
等到将荣宝斋的画作修复完成,崔如拙也完成了他的创作。
画面是一幅巨大的荷塘,已经从之前的十六幅单稿,变成了一个整体的画面,长度近九米,高度近三米。
这是周至要处理的最大幅面的装裱,事先当然要做好准备工作。
海潮庵本来就铺着木地板,周至让马爷找来装修队伍,又在地上制作了一个巨大的松木板平台。
平台的两侧还加装了吊环,大厅的横梁上也挂上了葫芦吊,用来搬运和悬挂画作。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将画作从画架上剥离下来。
这个倒是简单,画架是蒙布,铺纸,刷底纸,刷双层画纸,刷矾胶制作出来的,现在只需要将纸与布分离,就可以成功将画作取下来。
不过因为篇幅过大,只能从一侧用铲子分离,然后边取边卷,最后做成画卷。
之后需要将画卷正面朝下,铺设到蒙着塑料薄膜巨大的松木板上,再将背后的底纸与画心分离,这一步工序就好比装裱修复中的第一步,揭命纸。
这一步其实也需要心细,作品实在太大了,需要喷水刷浆让画心铺平,这么大面积的纸张下不能有一丁点的气泡,还需要整体湿度均匀,其实也挺挑战的。
最终周至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在松木板的周围钉一個边框,可以蓄水,让画纸整体浸泡在水里,待到所有底纸揭完,布置好画心,排除所有气泡以后再将水吸走,如此便保证了整个近二十七平米画卷的湿度统一。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与水分蒸发抢时间,周至又布置起了加湿机,关上大厅门窗,保证室内空气湿度,压制水蒸气的蒸发,以最快的速度给画心加上新的命纸和背裱。
命纸同样用的丈八大宣拼合,背裱则直接选择使用白绫,这么大的画幅,只能利用织物来加强强度。
利用浆糊将这些全部做好以后,周至又吊来一块大松木板压在画背上,拆除掉加湿设备,拖来电热毯铺设在薄松板上,利用温和的温度加热,让画心达到熨烫平整和加速粘合的效果。
待到画心干燥到还有些微微发润后,将薄松木板用葫芦吊吊起来,去掉画心表面的塑料布,修整好部分粘合不理想的地方,用低温熨斗熨烫一次,画心就彻底制作好了。
所剩的最后工作,就是将画镶嵌金边,切整,整个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本来还应该有最后的揭画和装框两步,不过为了方便展示,周至就没有再动,而是直接在薄松木板周围加了个装饰框,在板后加了加强拉筋,将这幅最终被命名为《盛世荷风》的巨型国画悬挂在海潮庵,对外展示了。
等到需要换地方展示的时候,将画重新揭下来,运送到新地点将画心重新装框就行了。
因为有绫底做背,揭画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了。
崔如拙和周至站在完工的《盛世荷风》之前,两人都非常的满意。
“肘子你再帮我写几个字吧,我拿去做成木匾挂在大门口。”
“可以。你准备取啥名儿?”
“要不就叫荷风堂?”崔如拙说道:“正好这儿离什刹海也近,这名儿不也应景?”
“好像挺不错。”周至铺好纸,拿起崔如拙作画的抓笔:“正堂迎门墙挂大画,两侧各挂八幅初稿,当真荷风满满!”
“要不你先在松木板上写一个?”崔如拙说道:“一会儿就先拿到门外挂起来。纸稿的我再拿去制匾。”
“干嘛这么着急?”周至在宣纸上一挥而就,对三个颇得黄鲁直精髓的大字有点得意。
“一会儿央视要来采访,万一要在门口取景,连个堂名都没有,不合适。”崔如拙的声音里透着一点掩饰不住的炫耀:“这事儿也和你有关系,一会儿我们一起?”
“从古到今没这规矩。”周至摇头,找来适合的松木板,又将荷风堂三个字重写了一遍:“没听说过介绍画家画作的时候,还连带介绍裱糊匠的,这事儿您自己个儿受累,一会儿我还得去趟北大,拜访两位老师兄呢。”
北大假期里学生还不少,但是都不是读书的那种,未名湖畔树荫下坐着一排的吉他手,叮叮咚咚地交流着《致爱丽丝》。
随着校园民谣的红火起来,作为民谣重要的乐器,古典吉他就成了大学校园“音乐圈儿”人士必备的武器。
一曲《致爱丽丝》弹得好的话,据说都不用再学别的了,因为没机会了,你会被姑娘们扑倒。
不过北大在校园民谣阵地里只能算弱鸡,首都三大民谣诞生地,高手首先在首都理工,其次清华,北大只能排在第三。
首都理工出吉他手,清华出诗人和歌手,北大出……女侠。
不要以为名校的学生就都是善茬,在这个白衣飘飘的年代,据某清华著名胖大词人所言,清华男生有三宝:踢球!打架!弹琴!
不过北大对于为何理工和清华出诗人歌手吉他手却有着充分的理由,唱歌写诗弹吉他的目的是什么?是让荷尔蒙有个出路,是吸引异性的目光,是为了泡妞!
在男女比例六比一的清华,七比一的理工,他们不这么干怎么凸显自己的存在?怎么和其余六七个同学争夺到女友?!
再看我们北大,男女比例一比一,这叫啥?这就叫阴阳谐调,和气充盈,公鸡来了我们学校都不需要打鸣儿了,还唱什么破歌!
北大计算中心,冷玉龙和韦一心带着几名学生走了进来,见到正在与中心负责人交流的周至,笑道:“肘子可以的,投之以木瓜,抱之以琼瑶,古君子之风,不外如是!”
周至赶紧站起身来,感激地和冷玉龙和韦一心握手:“两位老师兄,若非你们慷慨提供的《字海》字卡,我们这个工程,起码还要一两年时间才能着手三期,哪里敢想如此之快!”
韦一心笑道:“我们的确也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快,想着最多能够将字库搞好就不错了,是吧师兄?”
冷玉龙也道:“是啊,万万没有想到,你们把我们的《字海》给搞成了数字化图书,不是说这技术还没有完全成熟,识别度还不够到可以作为扫描输入工具,供数字图书馆所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