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古籍书画修复研究所
落实到周至身上，就是眼看着日子要轻松起来的时候，又落下来三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
第一件倒是他自找的，那就是校园网和BBS论坛的建设。
其实这个架构四叶草公司一直在研发，主要设计者就是周至，作为上一世天涯论坛用爱发电的系统维护人员和当过几轮的楹联诗词论坛的执行坛主，他对于这个模式非常熟悉。
当然仅有一个论坛周至认为还不够，还需要加上一个实时聊天工具。
现在这两款软件已经迭代到了beta版，正在进行新一轮的测试，正式推出的名称已经定了下来。
论坛名称叫“海极论坛”，取意明代王汝玉的诗句“海极神鳌际，天连旭日边”。
而聊天工具被命名为“青鸟”，取字“青鸟殷勤为探勘。”
第二件则是上网三件套——浏览器，门户网站，搜索引擎，也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不过最后一件却是临时被加上的，没有在周至的计划当中。
为了迎接七月的蜀大博物馆新馆开展，暨三峡文保基金研究院的开业，为了布展成功，馆内有一大批的文物亟待修复。
修复所的袁所长要求周至加入到修复工作当中，书画古籍这一块是这娃的专长，有这样的人不用真是浪费，不但应该让他修画儿，还应该让他带一支队伍出来！
中文系和历史系的大佬觉得很有道理，之前周至修复的《巴蜀全图》荣获了国家文化部、文物局、文物鉴定保护委员会三家联合表彰，这娃根本就不能当成学生来看呀。
蜀大博物馆收藏书画类藏品就近四千件，收藏丰位列全国高校博物馆之首，且门类十分齐全。
从“元四家”的黄公望、王蒙，到“明四家”的沈周、文征明；
从“吴门画派”的陈淳、陆治、周之冕，到“吴派”的董其昌、陈继儒、周天球、李日华；
从清代“四僧”的朱耷、石涛、弘仁，到清“四王”的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都有收藏。
其余还有众多画派的代表人物的作品，包括“金陵画派”的樊沂、邹喆、武丹、王概；“黄山画派”的戴本孝；“常州画派”的恽寿平；“扬州画派”的汪士慎、郑燮、高翔、金农、李鱓、黄慎、李方膺等。
其余还有晚清、近现代著名书画家赵雍、陈洪绶、魏之克、方以智、高其佩、高凤翰，李世倬、邓石如、吴昌硕、张大千、徐悲鸿等人的巨作。
珍品孤品不乏期间，好些就连故宫和国博都找不出来。
一九八九年国家文物局组织的全国古代书画普查中，蜀大博物馆有三百余件书画入评国家文物等级标准，并有一百四十余件被收录进国家文物局出版的《中国古代书画图目》。
这些还只是蜀大博物馆书画馆藏这一类，其余如瓷器、石刻、藏文化文物、古籍、古代民俗藏品，文玩珍品等，都是非常成系列，有深刻研究价值的馆藏。
见到周至出现在修复所里，袁所长就笑道：“看吧，躲来躲去，该是你的活一件少不了。”
周至就很无奈：“我也没躲啊，这是忙，忙得连上课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还上啥课呀？你不是讲课的水平都有了吗？”袁冬珏调笑道：“是不是明年就该评职称了？”
“袁老师你就会笑话人。”周至说道：“那门课不是被辜老赶鸭子上架的吗？”
“不过说真的，虽然大学主要靠自学，课堂学习不占主要，但是你要是在自习的时候发现疑问，可以提出来，我帮你找课任老师开小灶去！”袁所长说道：“咱们既要干好工作，学习还是不能掉队！”
“这些刚刚辜院长已经给我说过了。”周至就抱怨：“你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就不提给我减少点儿工作量。”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谁让肘子这么能干呢？”袁所长拿出一份清单来：“这上面的书画状态都有些堪忧，学校里的意思，几件重量级藏品七月最好能够和参观新馆的观众见面，就我勾出来的那几项，你看看能干下来多少？”
周至看向那个清单，上面长长短短上百条内容：“宋代佛像图轴……黄公望、王蒙《春山吟哦图轴》……沈周《仿倪云林笔意图轴》……文征明的《仿王蒙笔意山水图轴》……柳如是《草虫图册页》……八大山人《芙蓉双凫图轴》……金农漆书中堂……这个……这个这个……”
“怎么样？”袁所长问道。
“呃……我要说都想修，会不会太积极了一些，都属于积极到不知天高地厚那种了？”
“哈哈哈……”袁所长被周至逗笑了：“我早就该祭出这招来对付你！还怕你不乖乖上门？！”
说完拿着那清单一划拉：“那就这样，清中期以后的你就别管了，从清中期开始，然后往前推，当然你要把给修明画的时间留够……”
“主要是要先给领导们吃点定心丸，先搞点成绩出来让他们看看，这样对你修明画才放心，”袁所长说道：“还有之前你从国博那边搞到的修复纸，还有从杨大师那里搞来的蜀绫，看看是不是用得上了……”
周至听得有些犯傻，袁所长说得轻巧，现在离七月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修这么多东西，还要分批次进行，留够修明画的时间，怎么留？
想一想那就只能够下狠手了：“我需要一支队伍。”
“正有此意。”袁所长很高兴周至的主动：“所里崇拜你的学长学姐可多了，你多教教他们！”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开始。”
“行，那我们去库房，先给需要修复的古画都把病诊断好，把任务分出去，这两天拿出修复方案来。”
蜀大的古籍书画修复研究所，最早是隶属在蜀大图书馆下的小单位，本来叫做古籍修复所，还是周至来到蜀大以后，修复了几件文物，尤其是花费大精力修复好《巴蜀全图》之后，蜀大校党委才决定趁新博物馆成立之际，将古籍修复所划归到博物馆名下，成为博物馆的一个子单位，并更名为古籍书画修复研究所。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诊断
袁冬珏是所长，经手的古籍甚至包括蜀大馆藏的《永乐大典》，《四库全书》残卷，是绝对的古籍修复权威专家。
不过在书画的传统技法修复方面，袁冬珏就比较缺乏古法传承了，这是一个她也不能不承认，并且渴望古籍书画修复所能够弥补上的短板。
早在两年前，周至的出现就让她给惦记上了，甚至提出要是辜老看不上肘子，我们古籍所要的话来。
也是她的鼓励，放权，甚至找校领导申辩，周至才得到了修复校藏书画，一步步从晚清开始，修到一级文物《巴蜀全图》的机会。
《巴蜀全图》的成功修复和部委三单位的表彰，也让周至在校领导那里挂了号，因此这一次开馆筹备，袁冬珏再次提出“引进人材”，几乎都没有再遇到任何压力。
书画修复是一门很考究的学问，而这门学问的基础，就是诊断画病。
当然了，这是周至自己的理解，因为当年他也问过四表舅这门学问的基础是啥，四表舅的回答却是——熬浆糊。
他也不能说四表舅这个答案不对，书画装裱说到底其实就是玩水跟浆糊的艺术，不过这答案要是拿来告诉当代大学生，只怕人人都会不以为然。
因此周至只好把自己当年熬浆糊时候听的讲搬了出来，那个时候一边熬浆糊，调浆糊，端浆糊，一边听四表舅讲解书画诊断里边的门门道道，等到浆糊手艺炉火纯青，断画病的功夫也就差不多滚瓜烂熟了。
古代书画留下的毛病有很多种，可是归根结底也就两类——物理伤害和化学伤害。
生物伤害，可以算是这两种伤害的组合。
细分下来又有很多小项，但是周至已经从传统知识里提炼出了纲要，再让学长学姐们理解起来，就不像他自己当年那样的懵懂了。
越是古老的书画毛病越多，而且还有不少，本身就是在修复过程中，因为手法不当积累起来的“二次伤害”，“三次伤害”。
这些既是诊断过程，也是需要避免重新掉进去的经验教训，在分析讲解的过程中，能够给听讲者留下深刻印象。
将书画挂出来讲解本身对书画造成的伤害不会太大，这样的机会也非常难得，加上学长学姐当中，不少是去年亲身参与到《巴蜀全图》修复工作当中的，对周至这个小师弟已经颇为信服，因此现在都在周至和画作的周围围成了一圈，拿本子做着笔记。
所里很多修复设备都是周至新设计后送来的，比如可以调整角度，分区域带标尺带背光和前光的修复用“大墙”，就是周至的发明之一。
墙上挂着四幅古画，周至以此进行着对比讲解。
其实这些馆藏的古画状态远比周至曾经经手过的那些要好得多，因为它们在入馆前后，已经经历过修复，然后就在还算不错的环境里得到保管收藏。
主要的画病，还是因为温湿不当造成的断裂，还有就是前人修复手段，比如杀菌，消斑措施的落后，导致一些不得不留下来的“旧伤”。
周至拿着一根长竹签在古画上虚点，除了从上到下讲解画上现在留下的毛病外，还将画卷之前哪些地方出现过什么问题，修复中被前人用了什么手法来弥补，哪些地方属于补色续墨，哪些地方属于去迹消斑，修复后用什么手法，什么材料进行重新装裱等，都来了一个简单的复盘。
这其中涉及的信息量是非常的巨大，周至讲解得很快，导致学长学姐们又是都来不及做笔记，不断提意见让他讲慢一点，几次打断了周至的节奏。
好在很快袁所长搬来了摄像机：“肘子你自管按自己的来，我们先录下来，课后再慢慢消化。”
这下就顺畅多了，讲完问题最多的四幅明画，周至又换上了四张清代的画挂上，这一次就讲解和启发相结合了，试一试大家的掌握程度。
能进修复所的学长学姐们，当然也不会是纯小白，大家还是能够集思广益，诊断出大部分的画病来的。
周至只需要提醒大家注意下那些比较隐蔽，难于发觉之处而已。
这样下来的速度就比较快了，一天一晚，周至就带着大家诊断了小二十幅画作，完成了会诊，定下了修复方案。
到了第二天，诊断的工作周至便不再参与，将工作组分作两个小队，一队负责集体会诊，按照周至的要求作出标准的会诊意见书，修复建议书。
如果在会诊中遇到富有争论的难题，才有周至进行诊断，讲解。
另一边还有一队，由队员们将昨天诊断好的古画中清中期的那一批，开始进行揭裱，只留下画心为下一步修复做准备。
揭裱是基本功，倒也用不着周至亲自动手，只在一边指挥操作，偶尔上手展示一下特殊手法，处理一下难点就行。
袁冬珏对周至这样的搞法很满意，因为这样不但大大加快了古画修复任务，完全可以完成学校交代的任务以外，还能在这次任务之后，锻炼出一支初步成型的书画修复队伍来。
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干了几天，每天修复室都会多出几张摆在台面上等待修复拼合的画心，也会有几张修复好的被刷贴在墙板上静待阴干。
这也是周至第一次脱离手工作坊单人单干模式，采用分工合作的“批量”方式进行书画修复工作的尝试，不过这两年多来他已经有了丰富的管理团队的经验，加上事前分析诊断的细致，队员们基本功还算扎实，又有了周至的悉心指导，活还是干得相当的利索漂亮的。
当然有些地方队员们还完不成，需要周至的经验和绝活来完成修复，每逢这种时候，袁所长就会扛着摄像机招呼所有人过来围观，如点火烧铅，红药白药的笔势涂抹法等，让所有人既叹为观止，又佩服莫名。
一周快要结束的时候，修复所来了一位访问者，周至不认识这人，但是带他来的人却把周至吓一跳，竟然是林校长亲自陪同！
蜀大在成为211院校后，行政编制上算厅级，不过校长和书记却是副部级。
林校长还是老学部委员，现在的院士，除了行政管理工作还有研究工作，还要带博士生，说她忙到飞起都不是形容词，人家一年下来是真的有几十万公里飞行里程。
因此除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大场合”外，别说学生，就连校内的讲师，副教授，能见到她的机会都不多。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访客
“老李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书画修复工作室，”林校长领着来人：“这是我们修复所的袁所长，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是修复所的干将，周至。”
说完又对周至和袁所长介绍：“这位是航天工业部第三研究院过来的李世培同志，我们在首都开会遇到的，刚好他来蜀都出差，我便请他来我们这儿看看。”
见到袁所长和周至都是一头的雾水，林校长笑道：“李所长的父亲，就是捐赠了我们博物馆大量古籍的李一氓同志。”
袁所长和周至顿时肃然起敬：“久仰久仰！”
李一氓是蜀中彭州人，早年入党。
北伐时期的他就担任了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宣传部科长、南昌起义时担任了参谋团秘书长，之后一直在特科战线，宣传战线，教育战线干到解放，是当时党内少有的“大文人”。
戎马一生的他，不但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还是一位难得的大收藏家。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老人家在晚年里，将一生的收藏尽数捐赠给了故宫，国博，首都，沪上，蜀都等地的大学和图书馆。
仅在蜀中，蜀都图书馆就先后两次捐赠的珍贵古籍3000余册，蜀大收到四百余册，老人家还在老家彭州捐赠了上万册现代平装书。
八八年完成第二次对蜀都图书馆捐赠时，图书馆予以十五万元的奖励，老人家分文没留，留给家乡成立了鼓励学习的奖学金。
真正是做到了尽数捐出，纤介不留。
“袁所长说对我父亲久仰我相信。”李世培呵呵笑道：“小同学你也这样说，那我就得问问你久仰什么了。”
“《花间集》啊，《花间集》收录了以温庭筠和韦庄为代表的十八位词人五百首词作。这十八人或是蜀籍，或流寓蜀中，其创作轨迹和我们蜀地有很大的关系，这部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文人词总集，《花间集》也该是我们蜀地的骄傲。”
“李老收藏了从明代到民国再到当代一共二十六个版本的《花间集》，将之捐献给了我们蜀中，耗时之长，品鉴之精，学术之专，都值得我们后辈久仰！”
“另外还有明清版画古籍，如《陈老莲画水浒叶子》；西泠印社活字印本《东海渔歌》；刘梅真影写宋嘉泰刻《于湖居士文集》等，都是传世精品啊。”
《陈老莲画水浒叶子》是版画不用去管它，但《东海渔歌》和《于湖居士文集》，则需要着重介绍一下。
《东海渔歌》是一本词集，作者是清代满洲镶蓝旗的一位女性，叫顾太清。
顾太清本名西林觉罗春，二十六岁嫁乾隆玄孙贝勒奕绘为妾室，因为罪人之后，所以只能冒充府内一顾姓女子报与宗人府。
婚后九年奕绘病逝，顾太清因与一代文豪龚自珍一段“丁香花公案”，与一对儿女被逐出府，晚年生活在砖塔胡同。
顾太清诗词全凭才气，同时还能绘画，晚年还写了一本《红楼梦影》，是中国史上第一位女性作家。
她的词集叫《东海阁集》，后来散失了一段时间，后人收为《东海渔歌》传世。
当时有人称赞她可与纳兰容若比肩：“八旗论词，有‘男有成容若，女有太清春’之称。”
后人还将她的词集与宋代女词人朱希真的词集《樵歌》并列，称为“渔樵二歌”。
当时李一氓拿到这版《东海渔歌》，如获至宝，其外加锦套，重新衬纸装订。
因为少了第二卷，老先生还特意用极其工整的笔墨抄补了所缺部分。
不仅如此，他还专门请启老在本书封面题写“题签”，又请著名画家潘洁兹在书前绘制顾太清肖像。在书后，让来造访拜读的大文人齐燕铭、茅盾、夏承焘、周叔弢等多位名家，以及他自己，都留下题词、跋语。
而另一本影抄本的《于湖居士文集》，更是珍贵，甚至堪称无价之宝。
文集为四卷，本来是南宋政治家和词作家张孝祥的诗文别集。
其词兼有东坡之清旷与稼轩之豪雄。其《念奴娇·过洞庭》，周至认为是千古词坛唯一一首能够摸到苏东坡《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后背的吟诵中秋月夜的佳作。
李一氓捐赠的这本《于湖居士文集》，是刘梅真影写宋嘉泰刻本之词集部分，收词一百八十二首。
刘梅真知道的人可能不多，但说起她的丈夫就无人不知了——民国四公子之首，袁世凯次子，袁克文。
刘梅真因为身份的关系，其才华鲜为人知。但也有京津名士樊增祥评其书法“风骨不让吕碧城，气韵直夺江南苹”。
这部《于湖居士文集》除了刘梅真书法字体有力、使笔有法，纸墨精良，足以媲美古本外，卷末还有袁克文、周叔弢、张允亮及张伯驹四位大家的跋文，不仅介绍了原版的源流及承传情况，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更能在字里行间看得出民国几位大家的深厚情谊。非常具有研究价值。
就这几件捐出的藏品，便能够看出李老的高超的收藏水平，独到的古籍鉴赏能力，还有对文学孜孜不倦的热爱与追求。
关键是这些重要的东西，李老一样没有留给自己后代，连同多年来的其余珍藏，尽数都捐了出来。
“哎？想不到周同学小小年纪，对我父亲曾经的藏品还真不陌生呢。刚刚倒是我说错话了，我给周同学道个歉。”李世培非常的高兴：“这次就是听说你们终于收到了宋版的《花间集》，因此趁出差特意过来瞧瞧的。”
袁所长在林校长的授意下，去将库房里的宋版《花间集》取了过来。
几人戴上手套，开始翻阅书籍，李世培简单看了几页，虚心请教道：“这一版书看着倒是的确精细，不过如何证明其为宋版呢？”
“要不就让肘子来讲解吧，这部宋版的《花间集》，和他也有关系呢。
“和我关系不大。”周至笑道：“这是从师祖祖当年的几箱遗稿里面整理出来的，师爷爷发现以后，将之捐给了图书馆。”
“你不是还负责了鉴定吗？”袁所长笑道：“李所长，林校长，肘子鉴定古籍善本也是家传，之前那套光绪年翻印的《乾隆龙藏经》，也是肘子在家乡发现的。”
“原来肘子这么厉害，你师祖祖是谁啊？”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证明
“周至师从我们学校中文系的老教授辜幼文，管他叫师公；辜老的父亲是我们新中国第一代汉语音韵学家辜少咸先生。”袁所长对这些关系比林校长清楚，当下帮着解释。
“原来如此。”李世培点了点头：“那就请肘子帮我们讲解讲解？”
“其实能够证明的地方挺多的。”周至笑道：“如装帧特点，用墨特点，雕版工艺等等，很多方面都能够证明，比如这部书，雕版的笔触秀丽工整，就是典型的‘杭工’。”
“相比于其它的宋版书，这套书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特征，就是用纸。”
“书籍印刷也发展到宋代已经非常成熟，因为造纸技术较为发达，所以印刷用纸的品类也非常繁多，川本、浙本，多用皮约纸，即以桑树皮和楮树皮为原料制成的纸张，色白而厚，两面光洁。”
“而这套书的用纸，却是宋代刻本中比较罕见的皮约‘公库纸’。”
“所谓‘公库纸’，就是政府公文用纸。这也不是孤例，古人文章《菱圃题跋》中所记，当时《北山小集》，曾用乾道六年簿籍印成，而《芦川词》，则用收粮案牍印成。这种‘公文纸本’流传较少，但较易鉴别。”
说到这里，周至将书页的背面翻出来：“看，这套书的部分书页，还能够看到当时入库的钤印，这是南宋乾道四年绍兴府入库的空白漕档。”
“宋人为什么要用这种公文纸印书呢？”李世培对这样的冷知识很感兴趣。
“一来相比其余纸品，公库纸在当时的品质相对较高；二来是因为国力衰减，政府为了维护运转，不得不汰出一些库存，换成收入贴补运营。”周至笑道：“至于说这里边有多少回扣被公私勾结侵吞就难说了，总之在古代，这种事情都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哦，所以这部书，是印刷与南宋乾道四年？”
“这却也不是。”周至说道：“这道钤印，只能证明这些纸张是于南宋乾道四年进入绍兴府府库的，并不能证明成书的年月，不过该书一定是印于乾道四年以后，这是确定无疑的了。”
“这也算确定了最早的年限，还是很了不起。”李世培点头，他知道这类考证的难度。
“是的，不过我们根据考证，将成书年代缩到了更短。”周至不禁面露得意之色，因为这个发现，本身就是他找出来的。
李世培见到周至这个样子，不由得对他更喜欢了，这娃方方面面都谦虚得很，却唯独在学术发现上得意，这就是真正喜欢做学问的好孩子，于是鼓励道：“那你得好好给我们讲讲。”
“我对比了这一版本的《花间集》与后来版本的区别，发现后世的《花间集》，有陆游的两则跋文，而这一版，却只有一则。”
“陆游这两则题为《跋〈花间集〉》的短文，对唐末五代词忽贬忽褒，似乎并无定见，但细察其实际，前者是就思想内容说其短，后者是就艺术风格论其长，这在文艺评论来说，一分为二的方法原是正常的。”
“唐末五代，文章之陋极矣，独乐章可喜；虽乏高韵，而一种奇巧，各自立格，不相沿袭。这种出于民间，经由文人修饰而成的问题，被称作‘诗客曲子词’，也就是宋词的前身。”
“然而从历史现实来看，彼时中原干戈扰攘，而西蜀南唐尚得偏安，豪家贵族，耽于逸乐，纵情声色，‘诗客’们在绮筵绣幌之间，以清绝之词，助娇娆之态，到《花间》结集，以此类作品为多。”
“而陆游所处的当时，南宋内外情况与西蜀南唐颇有类似，在心系中原、志图恢复的陆游看来，难免会对《花间集》里的词人生出‘流宕如此，可叹也哉’的感慨，发出‘或者亦出于无聊故耶’的疑问。”
等袁所长取来另一个版本的《花间集》，果然，里边陆游的跋文，分了前后两则。
周至继续说道：“陆游的两则跋文，第一则没有写出具体的时间，而第二则则写得很明确，是作于开禧元年。”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卷《花间集》没有放翁后跋，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当时后跋大概率尚未写成，也就是说，该书成书年代，当在陆游第一则跋文成文以后，第二则跋文成文之前，时间后限为开禧元年以前。”
“逻辑上的确是这样。”李世培点头，却又皱起了眉：“可这第一则跋文的内容很简单，它的成文时间又怎么确定呢？”
两套花间集，陆游的第一则跋文都是一样的，其实就是短短的一句话：
“《花间集》皆唐末五代时人作。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或者亦出于无聊故耶？笠泽翁书。”
“这里！”周至说道：“只要我们找出陆游自称笠泽翁的起始时间，就能够确定这书最早的成书时间上限了。”
“可不就是如此！”李世培双手一拍，表示这个思路当真精彩：“可是……这个也不容易吧？”
“只要耐心找，还是能够找得出来线索的。”周至笑道：“笠泽即太湖，是唐代诗人陆龟蒙的故乡，长期游历于吴江，到今天沪上的陆家港据说就与之相关。”
“历史上倒是没有考证出陆游会是陆龟蒙的后人，但是陆游自己却多次在诗文中这样宣称，并且以陆龟蒙出身的笠泽作为自己的号，偶尔也自称‘龟堂老人’，都是向自己的偶像致敬。”
“而在古代，自称‘翁’，是有比较严格的规定的，根据三国陈琳的记述，‘翁乃六十也’，我们差不多可以断定，陆游自称‘笠泽翁’，当在其六十岁左右。”
“当然了，光如此推断是不太严谨的，好在我们还找到了另一篇文章来证明。”
“陆游在南宋后期，是题写跋文式短文的大家，他有一篇《跋李庄简公家书》流传于世，记述的是自己年少时偶见南宋抗金派名臣李光被谪后，神情自若的风采。”
“文中提到几个关键的时间点，其一是‘李丈参政罢政归乡里时，某年二十矣。’其一是‘后四十年，偶读公家书，虽徙海表，气不渭衰。’最后一句则是‘淳熙戊申二月己未，笠泽陆某书’。”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大手笔
“淳熙戊申年，即1189年，陆游当时64岁，这是我们明确找到陆游自号笠泽的准确时间，考虑到古人自称翁的年岁规范，以及文章中‘某年二十’和‘后四十年’的描述，我们认为陆游自称笠泽翁的年纪是从六十开始，这一点是比较有把握的。”
“所以这部宋版《花间集》，其成书的年代，就应该是1185，南宋孝宗纯熙十二年，到1205，南宋宁宗开禧元年这二十年间。”
“精彩！”李世培点头称赞：“这个推论过程，写成论文发表了吗？”
“这个……暂时还没有。”周至自己倒是没把这个当做个事儿。
“还是应该整理出来发表一下的。”李世培虽然是干理工的，但是对文科的兴趣也颇大，估计也是家学渊源：“逻辑性很强的方法论，对开拓思路很有帮助的嘛。”
“我也觉得完全可以写成论文。”林校长笑道：“这么有趣的研究，就连我们搞理工的都听得津津有味。”
“主要是肘子这一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袁所长赶快包庇周至：“肘子之前负责着瀚文字库项目，这学期辜老还让他开了一门关于甲骨文的选修课，现在还在我所搞字画修复重装，眼看着博物馆七月就要开馆了，他把字画这一类修复工作拿下，我正好继续忙古籍修复那一块去。”
林校长笑着和已经听懵了的李世培介绍道：“小周是很难干的，我们学校的启严楼，弘盛楼，电子信息大楼，即将开馆的博物馆，还有几个奖学金，都是他给拉来的项目。”
“那瀚文字库又是怎么回事儿？”李世培是老理工的，计算机字库这样的东西，骨子里还是将之分类到了信息技术里边：“肘子不是中文系的吗？”
“对呀，中文系的搞汉字信息化，不是正好吗？”林校长笑道：“瀚文字库这个项目最早也是小周的创意，然后跟着辜教授麦教授他们去跑出来的。”
“哦我想起来了，瀚文字库项目组长还真就是你们学校中文系的辜主任！老麦他是副组长！”李世培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
“不管怎么样，小周还是要把今天的内容写成论文。”林校长笑道：“其实你都讲得差不多了，转化成文字又是你的专长，就一两个小时的事情对吧？我这可就算下任务了呀。”
周至只好唯唯诺诺地答应。
接下来就由袁所长带着大家介绍所里的工作情况，顺便参观。
蜀大博物馆最早期其实是分为两个——历史博物馆和自然博物馆。
历史博物馆内的文物主要来自三个方面，第一就是历史系历任导师带着同学在各地考古发掘所得，比如著名的唐代龙兴寺遗址发掘，三星堆遗址发掘；
第二是来自社会各界的慷慨捐赠，比如燕家三四年捐赠的三星堆石璧，比如文庙前街宫保府杨遇春后人捐赠的金丝楠嵌云石双面绘祝寿图八联屏风。
第三种则是来自校内学人努力收集的私藏，或者校友自己的创作，比如旅中米国理学教授戴谦和从长江沿路收集考察收集而来的古建筑窗户格子，比如蜀大校友柘远增的儿子，将自己父亲的八十九幅书画精品遗作，捐赠给了父亲的母校。
就连周至，都向博物馆捐赠过藏传医学的《尸体图鉴》，川剧名角欧阳友鹤的“私房行头”，以及珍贵的古代书画修复用纸等物件。
而自然馆里的东西，那就更多是师生们亲力亲为了，很多动植矿物标本都是历届前辈们采集回来，精心制作的。
周至和袁所长的修缮技术很明显在李世培那里得到了加分，尤其是看过修缮一新的《巴蜀全图》后，更是不用担心自己父亲的捐赠在这里得不到妥善保藏了。
巴蜀全图虽然是地图，却被周至用乾隆朝的明仁殿纸修缮成了一箱六门五十册的大册页，恢复了清代巅峰时期乾隆内府图书的真实原貌，如今已经成了古籍书画修复所的金字招牌。
修复室墙上的第一批画心也已经修复完成，仅差装裱了，对比看了修复前后的图片后，林校长和李世培都忍不住由衷称赞。
等到参观完修复所，李世培表示非常的满意，说道：“现在看来，蜀大修复所的技术，不比故宫和国博差，父亲最后一批遗物，我决定还是捐给家乡，以全父亲的心愿。”
见到周至脸色的震惊之色，李世培笑道：“我父亲是从抗战胜利之后开始收藏文物的，五零年的时候第一次捐赠，是将元代陆行直的《碧梧苍石图》捐给了故宫。”
“七四年落实政策后，国家退还了我父亲的收藏近七百件，父亲又于次年，再次捐赠了其中三百六十六件给故宫。”
“其余的三百一十二件就一直留在家里，现在我也老了，这些东西，终归应该有一个着落。”
“父亲是蜀中人，对于蜀大也有深刻的感情，有恰逢蜀大进入211，即将成立新博物馆之际，将剩余的这些文物捐赠给你们，作为开馆的助力，我想父亲要是知道了，也应该会非常高兴的。”
“除了瓷器、漆器、旧墨、木雕，书画也是大头，里边有不少的状态已经有些不太对头了……”话虽然这样说，李世培的语气里却充满了轻松的笑意：“肘子，怕是又要辛苦你了哟！”
周至到现在才恍然大悟，难怪林校长亲自陪同参观，原来是这么大的手笔！
这样的大好事儿，当然要颠颠儿的应下来：“李伯伯放心，我们一定以最好的条件来保管，以最好的技术来修复，要是抓紧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将爷爷的部分收藏修缮出来，在开馆时与观众见面！”
袁所长听得不禁偷偷暗笑，这家伙这几天没少跟自己抱怨任务太重睡眠不足，原来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哄着还要叫唤。
现在没人逼他，却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还主动给自己加上任务了！
“不过还是不能耽误学习哦。”林校长见到周至这反应，反而提醒道。
“其实辜老有个建议。”袁所长说道：“肘子的学术水平已经早就超越一般的本科同学了，可不可以让他提前完成科目考试，把该拿的学分都拿完，早点进入硕博阶段学习？”
“这个办法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林校长对李世培说道：“不过我们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是可以这样的哈？我记得你就是提前完成的学业。”
看来两人当年在米国留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李世培点头：“是，为了响应父亲的回国号召，我在四九年一年修完了当年和后面一年半的学分，提前拿到的毕业证。”
“那我们应该也可以尝试一下。”林校长笑道：“不过小周自己还是要有把握才行哟，别考不过就丢脸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联赛
“红旗村！加油！”
“红旗村！加油！”
蜀大大球场上，两支球队正在卖力地拼搏，作为“中文系二流队”的所谓“红旗村影视娱乐城足球队”，正在和“计算机系二流队”的“四叶草足球队”进行着激烈抵抗。
或者说菜鸟互啄。
虽然中文系和计算机系都是蜀大的“体育强系”，主要是人多，体育特长生多，但是按照这次举办的足球校联赛的规则来讲，是自愿组合报名参赛，也就是说只要你有钱，或者可以拉到赞助搞出一支十一人的队伍来，不管你水平如何，你都可以加入到比赛当中来。
当然了，特长生越多的球队，一般也就越厉害。
蜀大本身也有自己的校足球队，这些人分散到联赛里边，差不多就是校队球员越多的队伍，在联赛里边也就越厉害。
还是因为人数太多，导致这两个系出动的队伍也多，中文系最好的队伍是有三名核心校队球员的“瀚文队”，辜院长直接拨的赞助经费，用于统一球衣球鞋，外加胜球奖励。
计算机那边同样不甘示弱，他们最好的球队叫“甲骨文队”，一共有四名校队核心成员，拉到的是ORACLE公司的大笔赞助，据说一个队的赞助经费都快赶上举办联赛的经费了，豪横得很，每次比赛完不管输赢都要去胜利村烧菜馆那样的高档场所消费一顿。
“红旗村影视娱乐城足球队”和“四叶草足球队”就吃亏在成立时间太晚，没有拉到校队核心球员，因此水平基本都属于三场比赛一波流，无缘晋级的那种。
周至在老家也是踢球的，打的是后卫位置，但是最近迷上了打太极和慢跑，已经很久没有摸足球了，因此这次也就没有加入。
也幸好没有加入，要不然现在场上两支队伍，不管加入哪一方，都会被另一方视为叛徒！
因此现在就在啦啦队边上架起长焦镜头，专专心心搞摄影。
虽然两支球队球技水平差不多，然而转到啦啦队上，计算机系简直给中文系打得渣都不剩。
童晓琳、齐欣妍、李一佳，都是校舞蹈社的佼佼者，模样身段都是校花级别，她们带着从舞蹈团叫过来的“帮凶”，闹着周至和赵星出血赞助了运动T恤，小短裙，白球鞋，站在球场边挥舞着花球给红旗村队加油，别说场上的蛋蛋闰土他们给打了鸡血似的，就连场下大多数观众，都觉得自己应该站在美女们的一边，替她们支持的球队加油。
她们也不仅仅支持红旗村队，只要是一系出来的队伍，都能得到她们这样的支持。
因为一系啦啦队的存在，可以说比赛的时候大多数观众的屁股都是歪的，只要场上不是我们系和一系在踢，那我们就支持一系。
周至觉得除了场上的比赛，观众们也同样的精彩。
有的刚从食堂打饭回来，手里拿着铝饭盒和不锈钢勺子往嘴里喂饭菜，一边还要抽空咋咋乎乎地拿勺子当做指挥棒，挥斥方遒，充当场外教练。
有的刚从澡堂里洗完澡出来，头发湿着，抱着塑料盆，穿着拖鞋，就在球场边看球。
看到精彩的时候，吃完饭的就拿着勺子对着饭盒猛敲，洗过澡的就拿着洗发水瓶子狂敲盆底，倒是把气氛搞得热闹非凡。
“好——”却是李东平接到了张潜意的一个高吊传球，在禁区前紧带了两步，一个刻意的凌空倒钩，居然将球打正了，从四叶草球队菜鸟守门员胡天宇的胯下进去了。
全场都欢呼了起来，尤其是啦啦队的姑娘们，全都跳了起来，一片大白腿晃得人眼晕“瓶子！好球！瓶子！好球！”
李东平都顾不得和小伙伴们庆祝，直接朝着周至这边跑了过来：“肘子，刚刚那下拍到没有？！”
“拍到了拍到了！”周至翻着白眼和他来了个击掌：“你特么都带球成单刀了还要表演倒勾，就装得有点过了吧？”
“可老子进球了呀！”李东平撂下这句就跑回去和队员们击掌去了。
接着四叶草队的一名球员又跑了过来：“肘子，浮田鱼问你拍得到他不，让你给他也来几张！”
“我拍他钻裆吗？都不嫌丢人！”周至骂道：“知道了，拍得到！”
“我就带句话，别冲我来啊。”队员说完也转身跑了。
李一佳一直跟在周至身边，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笑着啐道：“叛徒！”
“什么叛徒？一边是共同进步的亲密同窗，一边是一起工作的亲密战友。”周至笑道：“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都不好厚此薄彼啊。”
“切！”
童晓琳探头道：“他们拍好没拍好不管！我们你得拍好！”
“拍你们得用定焦。”周至一手扶着三脚架，一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另一台相机：“放心，都是专业的！”
校园生活是单纯而愉快的，对于周至来说比别的同学还多了一样，那就是充实。
在拿到林校长可以多修学分的许可后，周至的考试计划也要提上日程了。
这学期还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对于任何一门本科课程来说，一个多月时间足够攻关修完了，但是对于周至来讲却明显不行。
因为他身上的事儿太多了，因此很多短板课程，只能挪到下一学年去考，这学期期末，把自己有把握的那些课程，如通史课中的中国通史、中国思想史、中华文化典籍导读；公共基础课程的计算机基础；专业基础课的语言学概论、古代汉语、中国古代文学、大学写作；选修课的汉语史、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方言学、文学概论等，在这学期修完。
剩下的一些弱项政治理论课程、现代汉语、中国现当代文学、外国文学、应用语言学、西方文论、比较文学原理，台港文学、海外华文文学等，只能继续抽时间巩固记忆，留着下一年再考了。
因为外语这门铁门槛早就超任务完成了，而几乎所有的课程都是周至感兴趣的，所以他觉得修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就算没有复习，靠他自己圈出来的这学期需要拿到的学分，周至都有把握能够拿到高分。
所以他现在更加重要的任务，还是将修复好的博物馆书画重新装裱起来。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几件喜事
六月底，不出意料，“红旗村影视娱乐城足球队”和“四叶草足球队”在联赛中被携手淘汰，“瀚文队”和“甲骨文队”双双杀进决赛，最后还是重赏之下得勇夫，甲骨文队以高昂的战斗热情，以二比一的比分在决赛中胜出，成了第一届蜀大足球联赛冠军。
周至给柳露和赵仲刚拍摄的“新型婚纱照”，在消防中队拍摄的那一部份，尤其是在阳光下，两辆消防车水龙出的彩虹下依偎的那张，效果极好。
赵仲刚代表武警军人，刚毅而不失温柔，坚强的同时还追求美好，向往幸福的“现代形象”，柳露作为时尚女生的代表，对“兵哥哥”的魅力所吸引，勇敢大力追求最后成功的故事，还被《人民武警》画报看中，做了个采访，并选登了周至拍摄的几张有趣又特别的照片。
婚纱照拍好以后，岁华轩门厅装修工程正式启动，周至又得到了一大批紫檀、金丝楠、黄杨、青冈木的老材料。
为了将博物馆书画修饰得尽善尽美，除了紫檀，周至从其余三种木料中选出了一部分，加工成了书画用的天地轴，用来搭配已经修理装裱好的第一批画作。
不用紫檀的原因是因为紫檀会脱色，做好后必须让其氧化很久，盘去浮色以后才能用。
又算是给学校捐赠了，要是花钱买，这些木料虽然还不算贵，却也不能说便宜。
这个月还有一件大喜事，就是“瀚文字库国际版”的正式验收通过。
瀚文字库“国际版”，是在瀚文字库二期的基础上，增加了日文和韩文字根而成的，与之相对应的，国内也推出了裁剪掉这部分的“扩展版”，也就是原计划里的二期字库。
国际版一共七万三千九百二十三个字符，这是国际码第一次成功的“跨平面组织动作”，突破了一个平面只能容纳六万多字符的限制，正式标志着人类在字符扩展的信息技术应用上的巨大突破。
下一个上限，将是整个字符分区的十六万多字符空间，相信人类在今后的发展中，应该不会再摸到那个天花板了。
也就是说，瀚文字库二期，证明了瀚文字库设计思路的成功，证明了在这样的设计中，人类将永远不再受到因原始设计缺陷而带来的码位不足的尴尬。
这一点怎么评价都不为过，就好比现在大家正面临的纪年大问题，其实就是因为人类在信息技术纪年设计上采用了两位，而不是四位造成的。
其结果就是当纪年从99变到00，不是增加了一年，而是后退了99年，这就是著名的“千年虫”问题。
根据联合国最新的估算，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全世界各国将花费六千亿美元，超过如今全球GDP总值的百分之二。
同样的，汉文字库问题如果不解决好，就会导致后世一直困扰周至单位的那种编码制度混乱，无数的乱码、缺字、系统不兼容等问题，直到三四十年后，都还在给中国的码农们制造着麻烦。
这个问题到现在已经没有了，其实瀚文字库扩展版的推出，已经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应用场景，至于剩下的第三期，那是给图书馆，文学网站，编辑印刷业这些专业级应用场景使用的，因此三期的内部版本编号也叫做“专业版”。
其实三期和二期的区别，仅仅在于字数的多少不同，因为字码是现成的，工作进展将会非常快，预计七月专业版就可以推出。
除此之外，李一氓三百多件遗赠也抵达了学校，书画和瓷器的断代和鉴定，也需要周至参与。
三百多件文物里，多为珍贵的古籍，其中大多为善本，此外还有稿本和抄本。
善本当中，又以词集为最，李一氓对词这一文学类编研究有特殊的癖好，还主持过《宋词三百首》，《全宋词》等著作的编纂工作，他收藏的被并称为我国“四大词集丛刻”的《四印斋所刻词》，《彊村丛书》，《宋六十名家词》，《景刊宋金元明本词》，皆为品相极佳的古本。
比如《宋六十名家词》为明末汲古阁初刻初印本，《十六家詞》为清康熙留松阁刻本，不禁极为罕见，关键还“触手如新，墨如点漆”，状态极佳，让周至都啧啧称奇，想不明白这些书籍是如何保存得就跟刚刚印出来的一样。
稿本和抄本那就更加珍贵了，所谓的稿本，就是作者创作的原稿，抄本，则是名人抄的书，比如之前提到过的袁克文夫人刘梅真抄的《于湖居士文集》。
这一批赠品里，重要的稿本为傅增湘辑《宋史蜀人列传目录一卷四川通志宋代人物题名一卷》。
这是由傅氏编辑《宋代蜀文辑存》等历代蜀人著述收集资料所做的前期工作，可见傅氏编撰经过及治学历程，对于蜀中学人来说，当然十分重要。
抄本里最重要的，则是《阳春集一卷》，出自晚清大文人王国维亲手抄录，里边还有王国维跋文一则。
这些东西不是周至的专长，但他对明清印稿用纸和装订风格有一些研究，可以给袁所长提供一些参考意见，同时自己也跟着学习，大开眼界。
比如王国维本身是大文人，著名的诗词评论家，创作人，他抄录的《阳春集》，对于研究其学术偏好，甚至个人性格，文化审美，都有很大的参考意义。
周至也喜好这个，喜好研究这个，看到这些东西，当然如获至宝。
而在个人专业这方面，周至也鉴定出不少瓷器和书画。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明代宣德青花龙纹大盘。
最好笑的是随大盘而来的故事，据李世培称，家里的收藏最早也经历过一次收缴退回，当年收缴之后就是存于故宫的，老爷子落实政策后，这批藏品自然也退了回来。
老爷子检查了自己退回来这些藏品的状态后，对故宫在那些年里的工作态度就有了点意见，等到七五年二次捐赠的时候，就只捐出去了一半，留下剩余的这些自嘲道：“人家故宫永宣青花成堆，我的东西送过去也是被丢库房吃灰的命，不如留下等以后给更合适的地方。”
如今兜兜转转，来到了蜀大。
而从书画里鉴定出的两件重要藏品，一件是郑板桥判牍，另一件是《白阳石涛书画合册》。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传世品的价值
郑板桥判牍的来历也很有趣。
在古代，老百姓去衙门告状，都要呈上一张“状纸”，写明诉讼的内容。县官在案件审结完毕后，把判辞写在状纸的前页或结尾处，就称为“判牍”。
郑板桥当了十二年的县令，按道理判牍应该很多才是，然而并不然。
因为历朝历代，案牍管理都非常严格，必须集中存放，归档，就连销毁都有固定的年限和格式，甚至除了自然灾害外，基本连销毁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只有县衙里一些有机会接触这些档案的人，因为爱好不惜以身犯险，偷偷将状纸上的判词剪下带出，以资玩赏，才能流传世间。
又经过两百多年后，所能寻到踪迹的就寥寥无几了。
据周至所知，郑板桥同样的东西，只在故宫、国馆、鲁省博物馆三处有收藏，个人私藏里，只有岛国辻本氏个人珍藏中有一份。
这份判牍是郑板桥这个狂怪才子信手为之，因此其书意本质极度彰显，远比郑板桥刻意创作的作品更有研究价值。
郑板桥为了寻求书法艺术的突破，有意掺杂不同书体，刻意求变，取“八分书”之六分半，创造出惊世骇俗的“六分半”书，成了“扬州八怪”其中之一。
故而这份随手而为的判牍虽然小巧，然将其书风展现得淋漓尽致，非常的委婉可爱。
这幅判牍的尾部，还有清代著名金石学家陈介祺“海滨病史”和“齐东陶父”的印鉴，有著名书画艺术家尹瘦石的题签了印章，还有李一氓篆书印“无所住斋鉴藏”，“一氓精鉴”，“一氓所藏”，及楷书印“成都李一氓”，“一氓六十”。
这些印鉴证明了李一氓对郑板桥的喜爱，以及其流传序列。
而另一件东西就更加的重要了，《白阳石涛书画合册》。
这是一份一共十七开画册合集，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陈淳和石涛的画册。
中国画坛上的大写意流派，准确说起来，其鼻祖甚至可以追溯到唐代的王洽。
到了宋代，梁楷做出了突破性的贡献，让大写意成为了一种典型的“文人标志性风格”。
真正将之构成一套创作理论并将之推向艺术巅峰的，则是明代的陈淳和徐渭，尤其是徐渭，将之变成了一个艺术成就极高的巅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在之后的四百多年间，其创设的艺术语言，引来无数后人的追捧效仿。
其后的继承者，就是清初四僧里的八大山人和石涛；再往后就是扬州画派里的黄慎、任颐；之后就是近现代的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黄宾虹、傅抱石……在中国美术史上留下了璀璨的一页。
类似的藏品周至自己也有一件，那就是《白阳青藤山水花鸟六册页》，是陈淳和徐渭两位创派大师的作品，品级远比现在这件要高，但是不如现在这件内容有书有画，传承有序，除了陈淳和石涛的图画外，还有几代收藏者的诗文，附加文化价值更丰富。
这本合册的第十七开有一段题跋，题跋是第一代的收藏者江德量写的，后面还有他的墓志铭。墓志铭来自江德量好友汪中，显然是江德量的后人续上去的。
题跋说明了这个册页的来历。
江德量爷爷叫江世栋，是一个商人，这套册页是他最早收藏的，“当时盖颇自矜贵”，“最宝爱之，摩挲日不去手。”
江世栋生了个儿子叫江恂，也就是江德量的父亲，后来做到了徽州知府。
江恂也收集了大量的金石书画，而江德量自小就耳濡目染。
他父亲看他对这些有兴趣就很高兴，认为儿子既然有兴趣，这些藏品在家族里就可以多藏数十年，算是后继有人。
江德量后来也不负其父祖所望，成年之后考中了乾隆四十五年的榜眼，做了翰林编修，成了乾隆朝的著名学者。
这爷俩除了是收藏家和进士官员以外，江恂本身还是画家，擅长草虫，不过不算太出名，作品只能够存在省级博物馆，周至也有他一幅《萱草蛱蝶》图。
而江德量则还是书法家，尤其善长隶书，这本册页里有一页就是他题写的“灵气天成”四个隶书字，相当漂亮。
江德量的书法作品周至倒是没有收藏，不过江德量曾经有一本《汉酸枣令刘熊碑》拓本，这个拓本后来被带到京城，曾经引起轰动，当时的书法大家翁方纲还特意在自己的笔记里提到这件事儿，这个拓本的双钩本，周至倒是在启老家中见过。
古代文人相互间都有交往，江世栋虽然是商人，却也善于熏陶后辈，与文化人来往密切，曾经帮石涛卖过很多画。
这卷画册本来是一卷陈淳的画册，可惜后来不小心失火，导致这卷册页被“焚弃几半”，于是江家就请石涛和尚以二两银子一幅的价格，给这幅画卷重新续上了，于是这个画册就变成了《白阳石涛书画合册》。
之后这个画册从江家流出，为黄锡禧所获，黄锡禧是清代大盐商黄至筠的儿子，黄至筠的个园是当时全国最好的园林，其藏书馆栖云山馆，曾经集中了大量藏品。
黄锡禧请他的老师吴熙载在上面题字。吴熙载是同治年篆书和篆刻的海内第一人，吴昌硕深受其书风影响。
留在这册页上的“风神近古”四字篆书，也是佳品。
其后这帖子又传至民国汉口收藏大家李国松。李国松之后是民国沈阳收藏家，教育部师守玉和其弟师守章。
师守玉是民国著名的收藏家，故宫里多件作品上都有他的印鉴，包括赵之谦仿隋僧智果所作《心成颂》，以及清代著名书法家王铎的等人的书法作品。
最终这个册页才传到了李一氓手上。
这个册页上其实属于陈淳的作品只有六幅，另外六幅是石涛补齐的画作，而剩下的五页，则是历代收藏者的诗歌，文章，书法，鉴藏印章等等，赋予了这件藏品丰富的文化内涵。
这就是传世品的价值所在，研究其流传脉络，更能从一个侧面证实其真实性，本身也是一种传统鉴藏手段。
这些历任的鉴藏者很多本身就是大艺术家，他们的“鉴定意见”到了后来本身又成了重要文物，这样一路的BUFF叠加起来，就让传世书画作品的价值远超没有流传递序的那些作品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修复方案
李老遗赠中的这两件重要文物，也是这次开馆必展的内容之一，其中板桥判牍状态不错，但是《白阳石涛书画册页》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残损，需要好好修复一番。
对于古代文物，从书画到建筑，都有两种观点，一种是修旧如新，一种是修旧如旧。
前一种多是传统东方的观念，尤其岛国，更是将此道继承得登峰造极，尤其是一些古代刀剑，几乎还如它打造成型之日的那般品相。
其余如正仓院螺钿紫檀琵琶，平螺钿背圆镜，碧地金银绘箱等，其状态都异常完美。
对于修复，周至有自己的理念，他心里有一道分界线，就是明代以前的书画，尽量做到修旧如新；而对于清代以后，则尽量做到保持原状，修旧如旧。
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明画及以前的作品，本身已经因为纸、绢、墨、彩的多年陈化，早就古意盎然，无需再刻意保留水痕、焦边，以及虫蛀酸蚀等侵蚀氧化痕，都已经足以给人留足古韵，不用刻意地“雕琢”那股子味道了。
清代开始的东西，其岁月沉淀的韵味还有些不足，因此就不好再减损，能保留的状态，尽量保留下来比较好。
但是无论如何，修复后的作品，在审美的气韵上是全篇统一的，传统修复，和从西方学来的“考古性修复”只注重考古价值，不考虑艺术价值是两回事儿。
有一个典型的例子能够说明两种风格的差异，那就是青铜器。
在博物馆里能够见到的青铜器，大多锈迹斑斑，无法看到青铜器当年的本来面目。
但是也有极少数的一类，却侥幸躲过了岁月的摧残，保留了它原有的“吉金”本色。
这类青铜器以西周四十三年来（带走之）鼎，叔五父匜，越王勾践剑为代表，虽然有岁月痕迹却不掩本色，能够让人体会到另一种审美观感。
以《白阳石涛书画册页》修复为代表，周至正式启动了蜀大博物馆明画修复工程，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修复所他所带领的团队，都是一个相当具有挑战的大工程。
之前周至便已经收集了不少修复用的古纸，绫锦，绢帛，加上这次从岁华轩拆出来的木料，已经算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周至想要做到的效果，是让蜀大博物馆的明代画卷除了浆糊是新的，其余全是老的，然而要得到的视觉效果，却是卷面如新，又能够品味出古早。
故宫和国博有不少此类修复的“神工”，例如沈周的《庐山高图》，山水轴《魏园雅集》，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真如梁诗正在清院本《清明上河图》上题写的“蜀锦装金碧，吴工聚碎金”那般效果。
一开始校方对周至这么大的动作挺犹疑的，直到第一批清中期画作修复出来之后，送去首都请大家验收，得到几方的好评肯定以后，方才放下心来。
除此以外，周至还要准备复习，参加期末考试了。
而更好笑的，是他在准备考试的同时还要准备考别人，他的《甲骨文鉴赏》课程也有一套试卷要出。
忙得一塌糊涂，周至就调整了去计算中心时间，从一天一次改成了三天一次。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松井造和金淳一再次找上门来。
这一次，却是来谈合作的。
“周桑，这段时间怎么来计算中心工作的时间少了？”松井造好不容易在四叶草公司堵住了周至，展示了一下自己学来的中国传统开局闲话：“最近在忙什么呢？”
“忙着复习，马上期末考试了。”周至将胳膊下夹着的书本资料跟两人晃了一下：“要是挂科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期末……考试？”松井造不由得脑袋发晕，好不容易才重新接受了这娃还是大学生的现实。
从国内反馈过来的信息来看，四叶草身后的天使投资人，是注册于开曼群岛，总部设立于港岛的安盛基金。
最可怕的是这个基金虽然投资方向和投资对象繁复而庞杂，与香港和恒集团，弘盛集团有着紧密联系，由港岛如今当红的“金融才子”JackLee亲自操盘，然而基金股东就一个名字，乔治·达尔文。
它竟然是一个个人基金！
这个基金最早是在欧洲货币危机中崭露头角，之后又在信息技术板块提前深耕布局，如今已经到了初步收获期，又开始充当天使基金开始扶持各路信息产业和互联网先行产业的小公司。
然而其投资眼光非常独到，大的如二级市场上的微软，IBM股票，风投如甲骨文，四叶草，无一不是抄到最底，然后一路高歌猛进。
最好笑的事这个基金还不挑食，最近随着中国股市准入的松动，开始了“救市”行动，在三百多点附近吸纳股票，配合国家推出的三大救市政策，稳定住了股市，打造出一个“铁底”。
随着A股企稳痕迹越来越明显，无数一直观望的资金开始进场，股民们也重新蠢蠢欲动，看来这个宝，又给安盛基金押对了。
由于安盛基金是国际基金，因此对国际规则非常的熟悉，作为四叶草的大金主，一些可能的弯路，安盛基金就会指导四叶草避免。
比如最让国内企业吃亏的“知识产权陷阱”。
日韩多家企业一开始也是打着偷产权的主意，然而经过情报调研后，它们吃惊地发现四叶草对于自己的专利保护执行得异常完美，无论是协议使用权排他保护，MiniCOS底层指令集，数字播放机关键的MD1370和AC3533两款芯片，再到WinClover的外观和按钮，全都在国际上绝大多数有能力生产的国家申请了专利体系保护。
甚至可以这样认为，与微软的联名合作，只是四叶草为了打进欧美市场所做的妥协而已，要是不考虑合作双赢的话，四叶草完全可以捏死专利，就连微软都占不到便宜。
让日韩企业搞不明白的是这样做会增加巨大的成本，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何四叶草公司对自己的产品会如此有信心，不惜在投放市场之前，将知识产权保护干到了如此的“完美”。
然而事实证明四叶草和安盛再次赌对了，因为和微软联名，让所有购买了WinClover播放机的人，都可以在windows系统里加装“格式仓库”，将自己喜欢的CD音频转换成压缩音频软件。
如今欧美各个城市喜好音乐的年轻人还在一些非主流的聚集地如地下音乐公园，摇滚街区，夜场CLUB成立起了交流组织，互通有无。
一些大胆的音像店，甚至开始犯罪，将唱片成批次地制作成压缩音频，赚拷贝的钱。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冷啖杯广场
这些利润唱片公司无法获取，因此唱片工会为这种新型的音乐传播方式大为恼火，但是一时还想不到如何制止。
WinClover两百美元的售价并不便宜，但是也就是十张CD的价钱，而一张CD里，通常只有两三首受欢迎，其余都是滥竽充数。
换一个算法，只要往WinClover里边塞进去二十首上榜流行音乐，就相当于这两百美元只是以往用于支付CD唱片的费用，机器本身，相当于白送！
而等到你听腻了，还可以重复“装填”！
这样的性价比，怎么能不让收入并不丰厚的年轻人开心？！
有市场就有供给，一些销售WinClover的商家，便开始偷偷往机子里预装最新的流行音乐，主打一个“半买半送”。
所有这些加起来，就促成了WinClover火爆的销售行情，因为“饥饿”效应，黑市上一台WinClover的售价，甚至能够卖到三百多美元。
后世各大商店排队买IPHONE的现象，在今天提前出现了。
这个新事物撬开的巨大市场，让所有电子产品生产厂家都心动莫名，当他们发觉靠自主研发绕过知识产权壁垒的代价过于巨大后，才重新将目光投注到四叶草这个年前还默默无闻的科创公司上。
索尼和东芝首先抛出了橄榄枝，暗示松井造积极寻求和四叶草合作的可能。
而三星同样如此，甚至对金淳一明言，如果四叶草公司同意的话，双方可以共同研发新型芯片，以代替制程偏大的MD1370和AC3533，同时还可以共享部分存储技术，或者存储产品的分配份额。
现在WinClover的存储采用是东芝公司的NANDflash记忆棒，而三星也于年初研发成功了同类产品。
而怎么争夺东芝的市场，也让三星破费脑筋，WinClover算是打开了三星高管们的思路。
在日韩两国大公司的眼里，四叶草公司的话事人，是一个行事大胆风格老辣的高手，是一条善于提前堵死其他对手竞争手段的老狐狸，是一个懂得利用国际规则为自己谋取好处的人精，而且在情报分析中，也将这种印象带给了松井造和金淳一两人。
而周至平日里在计算中心的表现，也是熟悉制度流程和管理规范，并且在指导监督各团队协调工作上，有自己特殊的办法和魅力，虽然看似不急不徐，甚至有些“懒散”，但是却能够让各团队节奏协调，步调统一，对于项目的总体进展管控得松紧得宜，因为这样的“大协同”，最终带来了奇高的工作效率。
所以现在周至突然说自己要期末考试，让身为教授的松井造硬是愣了好半天。
“两位找我又是有什么事儿吗？每周一的晨会我是铁定要参加的。要是不急的话我们可以到那时候说。”周至说道：“几位高管都在，也方便现场讨论协调。”
“不不不，我们今天不是说字库的事情。”松井造赶紧解释：“我们是想要和周桑探讨一下关于两款音频芯片合作的可能性。”
“这个……这个怕是一时半会谈不完。”周至皱起了眉头：“那我这复习……”
“周桑，请务必给我们一晚的时间。”松井造一个完美九十度鞠躬：“拜托了！”
“别别别，我怕了你们的这礼数了。”周至只好“妥协”：“那走吧，我们找个清静地方。”
明夷面馆前的一大片已经成了大学生们的乐园，这里摆起了一个卤菜小吃摊子和超级大的鲜啤酒桶，外加一二十张简陋的茶几和塑料椅子。
靠面馆墙壁的一侧，拉起了一个白幕，投影机正转播着电视信号，银幕上世界杯进行得如火如荼，底下观众们端着酒杯啃着鸭爪如痴如醉。
“好！”这一场是阿根廷对尼日利亚，老马因为年龄问题和长期竞赛，状态已经无法像年轻时那样轻松突破，但是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靠着依然还算强大的身体素质和丰富到变态的脚法，成为了绝对的中场核心。
此外就是老马的拼搏精神，绝对无时无刻的在感染和鼓舞着球队，尤其是组织的中路小组抢圈和凭借个人技术的反抢，依然经常让人为之眼神一亮。
“这就叫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周至将书本夹在腋下，疯狂鼓掌。
老马的一脚反抢加灵活盘带，接着将脚下的足球传给了风之子卡尼吉亚，引来全体观众的鼓掌欢呼。
“呃，周桑，这里好像也不如何清净……”松井造看着周围热闹非凡的场景，不由得有些犯怵。
“肘子！”田睿头上扎着蓝色的头巾，身穿短袖衬衫，系着一条蓝碎花围裙，倒是又干练又漂亮：“跟朋友来看球呢？”
“厉害！”周至对着田睿竖起大拇指：“嫂子这手笔可以的，这不比电视机厉害？！”
田睿笑道：“你太忙了，这是秉添和赵星找人帮忙弄起来的，说也是你朋友，叫刘晓雯的。”
“嗯，五色音响器材公司的，城隍庙的朋友。”周至笑道：“嫂子这个夏天赚大发了啊。”
“找地方坐吧，想吃点啥自己拿。”田睿笑道：“你我就不当外人了。”
“嫂子你忙，不用管我们。”周至笑道：“我们到里屋去谈点事情。”
来到摊位前拿了一个大不锈钢盘子，周至问两人：“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拿！”
松井造和金淳一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碰那些不大认识的肉类，又不好驳了周至的热情，只好拣花生，豆子，豆干，藕丁之类的素菜之类下手。
“还是来点肉嘛。”周至拿着夹子朝盘子里夹卤鸭爪，卤鸭脖子，卤鸭翅膀，然后指着兔头：“这个也不错，你们想不想尝尝？”
两人疯狂摇头。
周至叹了口气，给自己夹了一个，感觉这两个亚洲人还不如人家付霞一个剑桥人。
又加了一些排骨，猪肉头，周至端着盘子，让两人端着四个大扎啤，一起走进了面馆儿。
明夷就坐在面馆儿门口，身边一瓶泸小二，一碟卤花生米，饶有兴致地看着门前小广场上的热闹。
“明哥，又打望呢？”
“胡说八道，打什么望，”明夷笑道：“就是看着这众生百态，挺有意思的。”
“嗯，没事儿多看看烟火气儿，别天天跟神仙似的。”周至笑道：“又来打扰你了，借你地方聊点儿事情。”
明夷也不和周至多话，一摆头，意思是让他自己进去。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介绍国情
穿过面馆进入后院儿，这里却又是另一番天地，初夏的夜晚正是花开时节，金银花和米兰的芬芳弥散在小院儿里，让人神为之清。
天井里蚊虫太多，大家进到客厅里间，隔着纱窗摆上吃食，松井造不由得点头：“这里还真是别有一番天地，主人是个雅人。”
“雅人不雅人不知道，高人是肯定的。”周至说道：“听说早年去海外几处领事馆当过厨师，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现在退回来开着家小面馆儿，请他挣大钱还不去。”
松井造笑道：“周桑有没有考虑过出国留学？”
“怎么说？”
“刚刚见到周桑还在为期末考试烦恼，我就突然有了个想法。”松井造说道：“听说周桑GRE的分数很高？那留学问题就太好解决了。”
“我现在就在带硕士生，只要周桑提交申请，我可以给周桑做名义上的导师，下学期便可以到我国帝都大学就学，我还能让学校给周桑提供全额奖学金。”
“甚至研究方向都很简单，就软件工程管理，这本来就是周桑的强项，工作即学习，学习即工作，拿下硕士，博士，都是轻轻松松，还能够有大量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周至笑着摇了摇头：“松井先生怕是忘了我是中文系的了，学中文最好的地方恐怕只能是中国，您的好意，我只能说谢谢了。”
“我们帝都大学的汉语言研究也很精深的……”才说到这里松井造突然想起这娃的导师好像是中国这方面的大家，一般人很难得到亲授的那种，于是摇头住嘴了。
金淳一赶紧说道：“当然了，周桑如果志不在留学，我们也不敢勉强，其实就凭周桑在瀚文大字库方面的贡献，想去哪里都行。”
“两位就不要太捧了。”周至笑着举起啤酒：“来吧，我也是沾二位的光，偷得这一晚的闲暇，咱们边喝边聊。”
冷啖杯夜啤酒的吃法看似粗野，其实别有情趣，周至怀疑田睿的厨子得到过明夷的指点，猪头肉和鸭脚的味道都非常到位。
金淳一和松井造一开始还有些不太适应，等到卤味入口，顿时感觉这样的氛围下展开谈话，好像还挺不错。
“周桑，”大家边喝边聊，松井造说道：“现在的情况很明了了，WinClover在沪上的代工厂虹安数码集团产能明显不足，和实际市场需求已经形成了巨大的缺口，数字播放机在欧美市场都形成了排队效应，亚太市场就更加难以满足。”
“而四叶草和华虹的芯片产能，也远大于虹安数码能够吃下的量，现在两款芯片的库存已经不少了吧？”
金淳一说道：“不知道周先生有没有了解过我国的三星，三星在年前也生产出了一款数码音乐播放机，使用的是……”
“使用的是MPEGLAYER3协议，简称MP3。”周至笑道：“我还知道这款产品根本就不受三星的重视，现在还处于产品验证阶段，而且最关键的，WinClover能够兼容它，而它无法兼容WinClover的另外几种格式。”
“而且三星MP3不是采取WinClover所用的通用平台+解码协议模式，只对MP3进行外围设计，导致升级极度困难。”周至摇头：“三星没有开放数字音轨转码功能，是这款产品最大的弊端，打着和唱片公司一起继续拿捏消费者的主意，这是思路上的错误。”
“现在有了WinClover，MP3很难再占据市场了。”
“原来周先生也关注着国外同行啊。”金淳一赧笑道：“的确如周先生所说，三星在如何将MP3投放市场上犯了一些错误，导致产品的设计和理念都滞后了，但是，但是并非就没有优势，也并非没有与周先生合作的可能啊！”
周至笑道：“我之前就告诉过两位，在这件事情上，四叶草公司不是主导，主导两款芯片生产的是华虹，而且我也告诉过两位，你们要寻求在与我公司指令平台和音频芯片方面的合作，必须经过华虹的首肯，那一关你们过了吗？”
“可是我们的情报分析里很清楚地说明了四叶草才是知识产权的授权方。”松井造认为周至是在推搪：“华虹集团是在四叶草开放授权和先期投放研发资金和承销协议的情况下，才研发出两款芯片的。也就是说，如果四叶草用同样的方式和我们合作，一样是可行的，我们完全可以效仿华虹，成为两款芯片的共同制造商。”
“哈哈哈哈……”周至又端起啤酒跟两人碰了一下：“两位，我承认从理论上来讲，你们说得都正确，贵国公司的商务情报分析机构拿到的信息，也完全是如此。”
“对呀，可是两位为何不再想一想，我为何之前还一再告知两位，我们之间的合作绝对不能绕开华虹呢？”
这话就说得非常有意思了，周至还特意拿着手里的鸭翅膀骨头在钢盘里敲了敲，表示强调：“华虹承载的，是半导体工业的重振，两位想想胡董的上一个身份，就应该能够明白了。”
“两位完全可以这样理解，与其说华虹在为四叶草服务，不如说是四叶草在为华虹服务，四叶草公司，需要服从于华虹的战略体系，配合华虹的战略方向，两位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华虹本身还控股了虹安数码，虹安数码作为WinClover的代工方，必然会与我国公司形成竞争关系。”金淳一皱着眉头：“所以要说服胡董同意，这也太难了吧……”
“思路，还是思路！”周至的语气里甚至有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胡董的肩膀上，扛着的是我国半导体事业的振兴任务，这是他的使命和格局！”
“要想华虹同意合作，就不能着眼到一个小小的虹安数码和两款音频芯片上，我们大可以跳到更高的层面和格局上，来解决这个问题嘛！”
“就好像幸之助前辈带领松下在中国走过的道路！”松井造终于明白了周至的暗示：“我们只要在中国半导体产业上找到其它迫切需求，就可以用来与胡董交换在音频芯片上的妥协！”
“哎呀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周至端起啤酒来：“来咱们走一个！”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合作契机
三人走了一个之后，松井造也完全放松了下来：“那我们回去后就给国内去电，至少合作的契机，让我们找到了，周桑，非常感谢你的指点！”
“别呀？！”周至摆手：“啥意思？一句谢就完了？”
“周桑？”松井造给周至一通格局眼界的忽悠，当真认为这娃有匡济天下之心，都不敢再说格调低了的话，却不料周至反而不干了。
“咋地没明白？”周至说道：“这合作的契机里边，我四叶草公司不是也可以有一份的吗？既然今天话都说到这儿了，干嘛不开诚布公地讨论一下呢？”
“周先生的意思是……”金淳一恨不得周至直接明说，这样打哑谜实在太考验情商了。
“周先生的意思是，四叶草公司也可以在这项合作当中，充当应有的角色，既然要寻找中方感兴趣的技术，四叶草公司，也可以算作中方的一员。”松井造已经明白了过来：“我们完全可以私下先探讨一下，也算是提前调研嘛！”
“嘿嘿嘿，就是这个意思嘛！”周至笑得跟一个奸商一样，跟之前的道貌岸然判若两人：“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给大家提供一份情报。”
“什么情报？”
“安盛基金在米国并购了斯高博公司和美籍华人孙燕生的实验室，并且将其研发基于MPEG一代视频解码芯片设计方案授权给四叶草和华虹联合实现产品化，并且由我们公司的姜万勐博士设计出了世界第一台VCD机，品牌的名字从姜万勐博士和孙燕生博士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定名为万燕，已经在委托绵州长虹电子厂进行生产了。”
“不！”松井造顿时感觉汗毛倒竖，惊讶得站了起来：“这是由索尼、飞利浦、JVC、松下各产商联合于去年才制定的数字光盘的白皮书标准，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实现产品化？！”
“这就得感谢姜万勐和孙燕生博士了，当然也是我们设计理念的又一次胜利。”周至感觉非常的得意：“MiniCOS通用基准指令平台的存在，让VCD的设计和WinClover的设计如出一辙，我们只需要更换解码协议，简单修改一些参数和辅助电路，就可以进入流片阶段了。”
松井造和金淳一不由得面面相觑，对呀！按照周至之前和他们介绍过的四叶草的操作系统思路，在通用平台打造完成以后，要将数码音频产品换成数码视频产品，的确就只剩下开放接口和部署协议这两件事儿了。
要怪就只能怪大家轻敌了，在周至说自己要搞通用指令平台的时候，大家只当他是为了解决linux系统可视化控件的问题，等到搭载在平台上的音频解码产品推出来后，大家又被WinClover的火爆热销吸引了眼球，却忽略了既然这道总线搭载音频解码芯片都可以，那搭载视频解码芯片不是一样可以吗？
VCD，是一种全动态、全屏播放的视频标准，光碟大小只和CD一样，不过存储的却是视频信息。
其格式分别支持NTSC和PAL两种制式，支持NTSC格式时分辨率为352x240像素，每秒画面29.97帧；支持PAL格式时，分辨率为352x288像素，每秒画面25帧。
整体来说，VCD的分辨率大约是对应电视制式分辨率的四分之一，但是整个视频质量已经与现在流行的VHS录像带相当，比中国家庭现在普遍使用的同轴电缆传输的卫视信号要好许多。
由于VCD的比特率和音乐CD相当，因此，一张标准的74分钟的CD，同样可以存放大约74分钟的VCD格式的视频。
这些都是VCD的优势，虽然清晰度不如LD，但是因为小巧便宜，除非有更高分辨率的产品来取代它，不然作为代替VHS录像机走入千家万户的产品，VCD必将大行其道。
至于说另一个限制其传播的视频资源问题，在盗版满天飞的国内，呵呵呵……
松井造只感觉手指颤抖，喉咙发苦，这一刻他深刻体会到了金淳一的苦楚。
三星的MP3，已经被四叶草的WinClover彻底压制，还没正式投产便已经完全落后，现在，轮到索尼了吗？
虽然MD1370和AC3533两款芯片的国际售价都是二十美元，但是谁都知道那是“硅晶神话”，前期设计成本巨大，而真正的生产成本，在中国可能就是十几美分一片而已。
甚至可以这样说，同类芯片设计制造，只要中国的产品一出来，那其余同级别的东西，就完全不再具备竞争优势了。
“周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松井造苦笑道：“为了祝贺四叶草公司的成功吗？”
“当然是为了双赢啊！”周至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据我所知，索尼公司已经开始搞MPEG二代协议了，无独有偶，我们公司和斯高博公司，也在联手开发这个了。”
“安盛并购了斯高博，就将MPEG-1解码芯片牢牢抓在了手里，有了一代的设计基础，加上我们MiniCos指令平台的辅助，研发MPEG-2解码芯片的思路，其实还是一样的……”
“周桑，说你想要的吧。”松井造摇头，笑容苦涩，这个指令平台实在是太逆天了，就和音频转视频一样，从MPEG-1转MPEG-2，同样还是设计接口和部署解码协议的事儿。
“我觉得大家有很多的合作机会。”周至笑道：“比如索尼和三星，也完全可以效仿NEC那样，在我们的张江投资设厂嘛，甚至都不用独自，完全可以合资，甚至我们出大头都行，对于你们两个国家的芯片技术和电子产品设计制造，都有非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之前金教授就说过，我们自产的MD1370和AC3533两款芯片制程偏大，那么有没有可能在华虹设立两条小制程的芯片生产线？咱们几方充分合作，将设备打造得性能更好，能耗更小，价格更便宜，共同占领国际市场？”
“要实现这个目标，从晶圆制造到配套EDA软件，从光刻、搀杂、电镀再到测试、封装，是一整个体系。”周至说道：“我想大家以此为目标去游说胡董，由不得他不动心。”
“如果大家都同意这个方案，那四叶草公司也将同意有限开放MiniCos指令集给大家使用，作为共同研发的芯片底层指令架构。”周至又加上了一道诱惑：“这样可以极大地缩短芯片设计时间，让工控总线和芯片能够更加完美地结合，同时更能够为我们下一代的研发与深化合作提供充分的经验。”
“怎么样？”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尺度拿捏
如今的芯片发展，还远没到被“卡脖子”的时候，但是一步慢步步慢，从最初的产业不均衡，发展到后来的严重依赖，本身是要经历一个过程的。
芯片业的起源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初，那时候的工艺还是微型电子管。
到了六十年代，工艺进入了MOS晶体管时代，它的出现，成为了芯片时代到来的基础之一。
之后的十年，随着晶体管技术的不断改进和发展，越来越多的晶体管被纳入到一个单一的芯片上，这就是我们所称的集成电路芯片。芯片的发展思路到这时开始定性，之后人类就开始不断地改善工艺，并将半导体技术和微电子技术结合到了一起，强调了体积小、封装完整性良好、可靠性高等特性。至此，芯片进入了集成电路时代。
从七五年开始直到现在，随着集成电路技术的不断发展和完善，越来越多的晶体管被纳入到同一个集成电路芯片上，于是便出现了大规模集成电路芯片，简称LSI。
大规模集成电路芯片容量比集成电路芯片更大，可以实现更加复杂的电子元件和电路组合，同时该芯片也被应用到了计算机、通讯、军工及医疗等领域，将人类的科技水平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今后两年将是芯片产业的关键时期，随着芯片的进一步扩容，从九五年开始，产业将跨进到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芯片，即VLSI时代。
中国就是从这时开始变得落后的。
在VLSI芯片时代，芯片的设计和生产也变得越来越专业化和多样化。芯片设计所需的软件和硬件工具也得到了不断更新升级，例如EDA工具、超大规模集成电路及ASIC设计，都被引入到了产业当中。
同时，在VLSI芯片的生产中，半导体晶圆制造、光刻技术以及化学蚀刻等工艺也得到了相应的发展和改进，使得芯片的制造成本、制造周期和生产效率都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提高。
这些发展有涉及到两个方面的限制，一是技术，而比技术还要重要的，却是市场。
这是一个非常烧钱的行业，如果只有投入没有产出，那就是上一次908工程那样折戟沉沙的下场。
但是反过来，只重视市场不重视研发，形成对国外产品的依赖，这样也不行。其危害现在还看不到，但是作为两世为人的周至，却非常清楚这里边的利害。
因此要找到一个投入的契机，同时还能够收获产出值，将产品转化为能够销售出去的商品，最终变成制造业的利润，本身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
至少在当前这个时期，甚至是比工艺建成和技术引进更加困难的事情。
五十年代第一代晶体管芯片问世的时候，它的尺寸还是毫米级别；六十年代第二代芯片，尺寸缩小到了微米级别；七十年代第三代芯片出现，它的尺寸缩小到了亚微米级别。
在90年代，1990年，IBM公司发明了一种新的制造纳米级芯片的方法，称为扫描隧道显微镜制造法，即STM。
这种方法可以在原子级别上制造芯片，使芯片的尺寸缩小到了纳米级别，这也标志着纳米级芯片开始进入实验室研究阶段。
按照上一世的进程步骤，需要直到2000年，英特尔公司推出了第一款90纳米芯片，纳米级芯片开始进入商业化阶段，进入“纳米时代”。
这是十年以后的核心技术，而现在，刚刚成为主流的奔腾P5芯片，其晶体管数量也只有三百万个，主频60M赫兹，制程为800纳米。
这款芯片，被大家称为“亚微米”芯片。
而国内哪怕已经失败的908工程，投产的那条月产1.2万片的6英寸芯片生产线，其制程也大到了1微米。
也就是说，当前国内与国际的差距，其实还并没有多大，差距也并不在生产的硬件技术上，而是发生在例如EDA工具、超大规模集成电路及ASIC设计这些软件上。
还有就是应用市场上。
换成一句简单的话讲，那就是只要国内能够将优秀的芯片设计出来，那并非没有将之制造出来的能力，这种情况，与后世周至穿过来的那个时代，正好来了一个颠倒。
同样的，也正是因为差距并不大，所以还来得及追赶，同时还是因为差距很小的原因，“封锁”和“卡脖子”，现在也毫无意义。
这就是周至有信心争取到日韩合作的原因所在。
当然了，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这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的傻子，想要合作，四叶草就必须拿出一些当前利益来交换，表明自己合作的诚意。
到目前，四叶草可以拿捏国外大公司的东西很少，差不多真就只有公司最核心的东西——MiniCOS通用平台指令集。
如何将现有东西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这是周至的事情。
“我们公司给自己的定位，还是在软硬沟通的领域，在操作系统上继续深耕。”周至说道：“准确地说，这次的两款芯片设计和生产，只是公司适逢其会，在自身领域的‘下包容集合’里，做了一点扩展业务而已。”
“我们当然希望这样的事情可以持续下去，但是也清楚地知道，仅凭我们自己的能力和业务范围，要继续发展，难度太大。”周至一脸的诚挚：“在这样的情况下，引入战略级的合作伙伴，那就是势在必然。”
“既然我们几方都有合作的意向，或者需要，就具备了谈的基础。”周至比出了三个手指：“我现在就开诚布公，提出四叶草公司想要的东西：近期的，是引进NANDflash存储芯片生产线，与贵国公司一起联合制造记忆棒；中期的，是掌控MPEG-2的DVD生产技术，欢迎贵国公司采用我方标准，联合建厂制造解码芯片；远期的，是大家一起制定国际工厂自动化控制设备标准，并在此标准之上，研发数字控制器和分布式数字控制系统。”
“嗯……”松井造和金淳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应该说周至提出的这三项，都有难度，可是也都把尺度拿捏得非常的精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阳谋
第一项是NANDflash记忆棒，之前这是东芝的产品，可是现在三星也有了，而且三星一直也在和华虹接触，希望能够成为WinClover的元件供应商。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华虹以张江合资厂为条件，作为采购记忆棒的加权项的话，对于双方节约成本，提升销量，共同提升竞争能力，都是有好处的。
第二项是四叶草的长项，吃着MiniCOS指令集的红利，一路从音频干到视频，能够搭载MPEG一代的平台，研发搭载MPEG二代的速度，那是不要太快。
也就是说，虽然是SONY等大厂搞出的VCD和DVD的协议标准，然而将协议转化为应用产品的能力，所有大厂现在都赶不上四叶草的能力。
这是思路的胜利，大厂的思路还停留在制定协议——研发协议载体——研发产品这样的工作流上，而四叶草的思路则将之变成了研发通用载体——搭载协议——推出产品上。
相当于各大个厂是先备货，再给货物量身打造适合的船，然后装货；而四叶草公司是先造出啥货都能装的船，等货出来直接装上，两边的研发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上一世的国内产商被外国拿捏的原因，是因为解码芯片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说到底都是些“攒机贩子”。
而这一世，周至在拿下斯高博公司以后，已经获得了视频解码芯片的生产能力，如今也已经在继续研究二代芯片，也就是DVD芯片了。
因此现在周至提出要主导DVD的研发，那是在具备研发DVD解码芯片的实力基础上的，现在的他，也的确拥有拿捏其余厂家的资格。
第三项虽然是“未来事件”，但是意义却非常重大，有了协议和标准，就能够制定出未来自动化设备的发展方向。
小的话可以是未来数控机床的核心软件，大的话可以是自动化车间的工控中心，再往大了发展，那就是物联网管理下的从配料到出厂的全自动工厂。
虽然最后这一条直到周至原来过来的时候都还没有完全实现，但是在朝着这个方向迈进的过程中所创造出来的无数工控设备，软件，物联系统，已经在人类世界中发挥着巨大作用，影响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虽然现在还只是一张白纸，然而周至已经可以率领四叶草公司杀进去，原因同样还是手里的杀手锏——MiniCOS通用平台。
可以说在许多大厂都还在迷惘的时候，周至已经有了清晰的思路，那就是坚持将打造信息设备通用物联平台作为四叶草的主要任务，到现在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
在松井造和金淳一的眼里，周至是抓着了一个金娃娃，然后将之发挥到了极致，虽然种下的小种子才刚刚出苗，就已经勾勒出了它最终成长为参天大树时候的样子。
然而你还不能说他不对，因为无论近期，中期，还是远期目标，他目前规划出来这些，都是有与之相配套的产出，或者说在不久的将来，可以有配套的产出的。
不光如此，利益还肉眼可见的丰厚，要不然也不会引来国内大厂的眼红，想要参与进来分一杯羹。
松井造发现周至搞起来的这种“冷餐会”还真是个不错的交流办法，所有的这些，周至在和他们的吃吃喝喝当中就说得清晰明白，双方有所争执和交流，在这种非正式的场景下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对于掌握双方的真实意图，的确非常高效。
周至所用的都是阳谋，现实情况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摆在松井造和金淳一的面前，这是思路的胜利，日韩大厂现在要在老思路的限制下发展所需要的芯片，已经干不过在成熟平台上加载协议模块来得高效了。
但是要另起炉灶搞一套自己的通用平台出来，要追平四叶草公司现在的水平，同样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且很难以绕过四叶草联合微软构建起来的专利壁垒，哪怕是开源的Linux，那也只是最底层的内核才是开源的，要使用方便，开发方便，接口众多，协议满足，同样绕不开四叶草公司烧掉巨资搞出来的MiniCOS专利包。
按照国际惯例，打不过的时候，加入才是王道，与其将时间消耗在无休无止的竞争上，还不如联手合作瓜分世界。
或者换一个说法，市场瓜分完毕之前，都是合作关系，从市场瓜分完毕之后，残酷的竞争才会真正开始。
刚好，现在这市场还属于起步阶段，留给大厂们瓜分的市场将以千亿美元为单位，这还仅仅是“起步价”。
所以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发展初期产能不足，与市场的极度饥渴之间的矛盾，而不是发展后期产能过剩利润稀薄，与市场过度饱和之间的矛盾。
对于前一种矛盾，解决的办法简单粗暴，那就是合作，投资，建厂！尽快！
三人一直聊到了深夜，周至的态度让松井造和金淳一倍感舒适，公开，坦诚，透明，能与不能，要与不要，全都摆在了明处。
虽然在NANDflash建厂一事上两人各有算盘，但是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而且那是东芝和三星之间的竞争，而四叶草公司却是需要积极争取的对象，所以要掰扯也不是现在。
剩下的两项里头，金淳一背后的大厂并没有参与，而松井造背后的SONY明显已经棋差一着，MPEG-1解码芯片和VCD的推出，带给松井造的事深深的震撼，寂静盘算下，恐怕真的只有如周至所言，以四叶草为主导，SONY把现有技术拿出来，双方实现技术共享，把规范制定出来，以最短的时间打造出DVD机，然后收割全世界市场才是正经。
至于第三项，就不光是日韩的电子公司了，应该包括机床制造商，汽车机器人制造商，甚至还需要一些产业协会共同参与才行。
但是事情该不该做呢？很显然，应该做，那能不能抛开四叶草公司呢？很显然，也不太容易抛得开。
这一项标准到底由新锐的通用平台架构者来主导，还是由传统工控大厂来主导，那还有得掰扯。作为“掮客”的松井造和金淳一，也没有说话的资格，不过两人都表示，可以充当起“友谊的桥梁”，将周至的意思转告国内。
周至当然也表示会动用自己的影响力，尽最大努力说服胡董同意这些举措。
等到从面馆儿出来，夜都已经过半，世界杯第二场夜场都开始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自习之乐
“俩鬼子？”明夷也一样没睡，还在门口看着前方小广场上热闹的情形，见到周至送走两人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道。
“嗯，”周至吐了一口气：“未来的竞争对手，不过现在还得端着捧着。”
“搞计算机的？”明夷将一小杯米酒端给了周至：“我们好像冰箱彩电都干不过他们，计算机能行？”
“计算机是一个大行业。”周至接过酒杯：“赛道细分之后，我们在一些地方，应该跑得赢。诶，这酒好像不错呢，桂花味道。”
“你心大，敢跟鬼子斗计算机。”明夷看周至喜欢，转身进屋去取出两瓶酒来：“我自己弄的，在使馆做菜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特别喜欢喝。”
“下次再来，你给他们喝点儿这个，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谢谢明哥。”周至笑道：“没把我当汉奸引狼入室就好。”
“滚！”
“还真得回去睡一觉，起来还得给人汇报进展呢。”
时间进入七月，大学生们都痛并快乐着，一边是课业的压力，一边是世界杯，甲A的诱惑，加上天气闷热，宿舍里难受得很。
现在男生宿舍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两头淋浴间，大家都没事儿就去冲一个凉，不然还真的难过。
周至两世为人都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为啥大学里对用电非常的严格，但是对于用水却好像格外地纵容？宿舍两头淋浴间里，一边八个龙头，基本上每个傍晚那水就没有停过。
虽然周至有的是地方吹空调，但是寝室里的兄弟们都拉着他不让去，号称是兄弟就要同甘共苦。
周至没办法，说那要不我们去影视城楼上我的工作室，那边也常年开着空调，凉快。
然后张潜意义正词严地发出了震撼周至灵魂的拷问：“我们上自习，难道仅仅是为了享受空调吗？！”
就在周至为老大的学人情操正要大发感慨的时候，张潜意一拍桌子：“当然是为了在图书馆上自习的姑娘！”
“就是！”李东平对周至投以鄙视的眼光：“子不自习，焉知自习之乐？”
“现在的女生穿得很薄……”黄瑞山说着说着眼光就不正了：“图书馆有点凉，她们还穿丝袜……”
“你们这群色狼！”周至悲愤地骂道：“——居然不带我！”
“你要把《甲骨文鉴赏》的题先给我们瞧瞧，我们就带你。”赵星说道。
“休想！”周至坚决拒绝：“我还要向都小富婆举报你这鬼蜮心思！”
“你少扯了，对了，这次弟妹放假回来过不过蜀都？”李东平问道
张潜意说道：“还有那叶欣和张辛夷……”
“啥意思？你们想干嘛？”周至警惕地问道。
“要是他们要经过的话，我们也可以晚几天再走。”张潜意说道：“也可以尽尽地主之谊……”
“你们这算盘珠子都迸到沪上去了！”周至都气笑了：“没戏，人家叶欣有男朋友的，在渝州，所以我估计她们还是取道渝州回家。”
“肘子你这魅力有点拉胯啊……”赵星说道：“枉我们家文心这么崇拜你，结果你还赶不上人家的男朋友。”
“她们本来就是蜀中人，蜀都对她们没吸引力，怎么方便怎么回，这个和男友魅力没关系。”周至说到这里想到个事儿，问徐刚：“蛋蛋，阿依古丽来蜀都不？要是她来的话我可以负责接待……”
“你滚！需要你接待？！”徐刚笑骂道：“我们会去嘉州，峨眉，顺便还去卢巧家里玩玩。”
“我也想去看看，卢巧家是苏东坡和王弗定情的地方……”周至听得有些向往。
“没你的事儿！要去你下次自己去！”徐刚严防死守：“我们不需要灯泡！”
“肘子你真的要多报学分考试啊？”赵星比较关心这个：“辜老要你两年把学分修完？”
“修完是不是就得考他的研究生啊？”张潜意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儿：“还是去八系修双学位？”
“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先把能考的都考了吧。”周至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八系不可能，我也不会去。如果真的提前考过了，多半就跟着辜老修音韵学了。”
想到音韵学，寝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这玩意儿就好比理科中的线性代数和微积分，除了肘子这种超级变态的爱好者，不是那么好掌握的。
音韵学也是汉语言文学的一门选修课，但是老师出题的时候都是放水，甚至即便是放水，选修的人依然不多，而且一样会有人挂科。
因此虽然周至有这样的机会，同学们都并不羡慕嫉妒，那玩意儿就算读到博士又怎么样？就业面极度狭窄，不能留校或者进研究所就算是白读了，大家挤进汉语言文学专业是要把路越走越宽，而不是像肘子这样越走越窄的。
除非跟周至一样在计算机方向上也有了一些建树，不然像他这样玩，自己先就把自己玩死了。
“走吧去图书馆。”张潜意看看时间：“再晚占的坐都被清了，肘子去不？”
“去呀！”周至说道：“有我的位置吗？”
“有！”赵星认真地点头：“我和文心都是小个子，我们合坐一张凳子就行！”
周至：“……”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至陷入了奋战，同学们只需要考七八门课，他需要考十六七门，有时候一天时间里就会考三到四次，有时候因为考试时间冲突，会到教研室去单独被监考。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校长或者辜老的授意，学校监考还很严格，一点放水的意思都没有。
好多课任老师甚至都没有见过周至，对于这种“不学而考”的开小灶行为一开始还颇为不满，甚至有几个老师还刻意单独出卷给周至做，想作弊打时间差都不可能。
但是考试完后一看试卷，老师们都原谅了周至被开小灶的行为，甚至还有老师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不容易，好好努力。”
这种情况从中学开始周至就已经习惯了，学校里就是这样，无论在老师眼里还是同学眼里，学霸，的确是可以拥有部分特权的。
考完试就该放假了，在放假之前，蜀大迎来了几件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