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烤全羊
料理完了正事儿，自然就该料理自己的肚子了，按照谁受益谁请客的原则，今天这顿该刘平安请客。
这个圈子绕得很大，怎么收购站的刘平安，反倒成了最大的受益人呢？
原因就在周至的启发下，以及见识过今天的销售场面，艾依杰觉得，和田的确应该有一个专业化的玉石交易市场了。
这个市场最好的地点在哪里？自然就是已经自发形成了雏形的回收站外的“小巴扎”。
同时这也是回收站一个重要的转型机会，将来的刘平安，无疑会成为这个市场的管理方，更进一步还可能成为玉石协会的头头。
但是回收站家底不太厚，要办成这事儿，除了需要政府支持，还有一个重要条件——钱。
要钱就得贷款，这就遇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李连山能够放款的权限上限。
而这个上限，却是和李连山所在行的存款规模息息相关的。
之前两人老不对付，就是刘平安早想办这事儿，而李连山限于制度规定，答应抠给李平安的那点资金，用刘平安的话说，是“路边老狗都不带正眼瞧的”。
现在这路棋可就总算是走活了，三百多万的成交量，除了十多万以现金方式支付了出去以外，剩下的全在李连山的巧舌如簧下，变成了和田分行的储蓄。
而这些储蓄，起码有一百万可以转化成和田分行新增的信贷规模。
就算不能全部拿来充成一季度的业绩，也不能一股脑全投入到玉石市场的建设上，但其实刘平安需要的也不多。
刘平安自己盘算了一下，把回收站以前的存货卖给周至，差不多能够淘换出三四十万来，再贷个二十万，现在这个摊子就可以鸟枪换炮了。
等到行业协会的牌子一挂上，市场一规范，最起码自己在当地这一行里的权威就算竖立起来了，就算做周至这种“大商人”的中介商，养活自己回收站的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而自己的身份，也将从“收破烂的”变成“卖玉石的”，这下就连“社会阶层跃迁”都实现了。
不要小看这个名分，这年头就连一个农村户口都是足够自卑的理由，多少人花大价钱想把自己的农村户口变成城镇户口，也不全是为了进城参加招工招干。
纯粹为了个“城镇人口”名头的人大把，尤其是先富裕起来的那一批！
其实受益最大的是阿依古丽的大伯艾依杰，这些都会变成他治下的政绩。
不过大伯完全没有掏腰包办招待的自觉。
在周至同意花三十万盘下刘平安手里的极品玉料之后，刘平安终于一咬牙，这客我来请！咱们吃烤全羊！
之前周至在且末的公路边也吃过了烤全羊，不过那烤全羊是店家烤好然后解散卖的，好肉早就给人先挑走了，而且还被店家二次加热，失了太多水分，远没有架子肉来得让人惊艳。
不过那不是烤全羊自身的问题，是自己没赶上烤全羊刚出馕坑的时候。
烤全羊，其实在维吾尔语里叫做“吐鲁尔卡瓦甫”，其实真正的意思，就是馕坑烤肉。
传说这道菜，就是北疆南部地区的和田、喀什、库车等地商人发明的。
他们带着骆驼外出经商，只能往返跋涉于隔壁瀚海，随带携带的只有干粮，途中遇有羊群，便会买上几只充饥。
由于没有炊具难找，只得将羊宰杀后整只烤食，发现味道竟然比煮食更佳，再经过逐步改进提高，最后创造出这道著名的地方菜色。
在周至心里，烤全羊在离开北疆后，味道或者还能保全，甚至更甚一筹，但是这种滋润多汁的口感，就不容易再得到了。
因为“现代”烤全羊的方式，一般就是先把羊提前一晚腌制好，然后用烤箱；传统点的就架在木炭上，师傅守在旁边一边刷调味料，一边旋转着烤。
而北疆的烤全羊，是利用当地特有的馕坑，烤羊的方式是把全羊调好味后放进已经加热的馕坑里，通过“焖焗”的方式制作出来的。
馕是北疆各族人民的传统食品，馕坑是主要的烤馕设备，北疆的乡镇，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馕坑，几乎家家的主妇，都会用馕坑打馕。
打馕之前，馕坑的中心要烧起一个小火堆，经过加热后，就可以把做馕的面饼打到馕坑壁上，盖上顶盖将馕烤制成熟。
馕烤好取出以后，再加上一段胡杨木，重新给馕坑升温，胡杨木桩加热馕坑的效果非常好，周至捧着相机拍摄全过程，发现老板都没有烧完一块木头，温度就达到了标准，还需要探身去将烧着旺火的胡杨木取出来。
跟老板一打听，才知道用胡杨木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耐烧，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给馕坑带进去一种特殊的木头香气，后续这种香气会渗透进羊肉里。
馕坑达到温度后，老板和伙计一起，将全羊就被放进去。
这羊也有讲究，必须是年龄不到一年，但是重量要超过十六斤的小羊，这样的羊肉质才细嫩，且肥美香甜，不腥不膻。
经过特殊手法腌制之后，刷上鸡蛋和面粉香料一起调制的香料糊糊，就可以利用馕坑炉壁的温度“焖焗”了。
将羊吊进馕坑后，老板在坑口上面盖上一个铁盆，并且将盆周用湿泥封死，馕坑下面的通气孔也用泥土封住，这样就构成了一个密闭的高温环境，肥羊便在里边慢慢地烘烤成熟。
烤羊的时间全由老板亲自掌控，太早或太迟开封肯定都会影响到羊肉的味道，所以周至一看就知道，做这道菜，经验把握非常重要。
周至在忙前忙后拍摄烤全羊制作过程的时候，同行而来的都躲在饭店内喝着著名的“三炮台”，现在揭盖的时候终于到了，所有人都跑了出来，就连艾依杰都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开坑。
老板和伙计将封口的泥土铲进了一个大盆里，看架势是要重复利用，而周至发现虽然封了馕坑一个多小时，那泥土居然还是湿的。
当铁盆揭开的那一刻，烤肉的香味立刻就弥漫了整个小院。
“厉害！太牛了！”周至一边按快门，一边闻着那香味流口水。
徐父笑道：“怎么就厉害了？好像见到大玉料的时候，肘子你都没这么起劲。”
“这可是传统的馕坑，没有现代化的控温设备，火力、热度、烤羊的时间，完全靠老板的经验，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且只能一次性烤熟。”周至放下相机：“这要没有长足的经验，可也不敢这样玩，一旦砸了损失可是好几只整羊啊！”
“呵呵呵……”艾依杰不禁好笑：“肘子你可也厉害，啥都能够说出些道道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水库
新出炉的整羊放在门板上抬上桌，然后老板给每人发了一把英吉沙的小刀，每人面前放一盘皮牙子和大蒜，就这样开席。
至于饮料，就是传统的三炮台，老板实在拗不过周至，给他先单上了一碗白萝卜汤。
白萝卜汤是用羊骨头熬制的，然后加上现在这只羊的羊杂，现在羊杂还没熬好，但是周至已经忍不住想要吃白萝卜了。
就连周至都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有馋白萝卜的这一天！
和西北的汉子们比吃肉那是不可能比得过的，烤全羊最好的部位是羊的前腿，不过是左前腿还是右前腿却发生了争议。
老板介绍是左前腿，不过周至认为老板这说法不对，左前腿最好的说法是来自于大肉，也就是猪肉的火腿的说法，但那是因为猪睡觉的时候都是右肩着地侧躺着睡觉，左前腿在空中不受压力，故而比右前腿细嫩。
但是羊休息基本都是曲腿正蹲，要不干脆站着睡觉，这是在草原上随时逃避猎手追捕养成的本能，不存在哪条腿长期被压的问题。
而且左腿基本是支撑腿，右腿要寻找草根之类，经常刨地，反而更加灵活，因此从理论上讲，羊，应该是右前腿比左前腿更细嫩才是。
于是大家又觉得周至讲得比较有道理，将两条腿都细细品尝了一下，却也是有说左腿好的，有说右腿好的，莫衷一是。
最后大家得出结论，差别不大，就算有差别，也不是粗糙的西北大老爷们儿能够品鉴得出来的。
除了前腿，味道好的部位就得是肋排了，先是小排，再是肋排，之后是背绺和腰肉。
最粗的地方是后腿。
最肥美的部位其实是羊尾和羊腩，不过就和鲶鱼江团这两种河鲜一样，周至早已经过了“以肥为美”的饮食审美阶段，他心目里最好的部位却是贴扇骨的肩肉部位，细嫩，香料味道不如其他部位那么浓烈，羊肉本身的香气就非常浓郁，撒上点细毛盐，一口蒜一口羊肉，再来一碗萝卜汤，那简直不要太美。
但是这样的享受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一场大酒开始了。
酒水也不是周至以为必定会有的伊力特，而是另外两种，一种叫古城老窖，另一种叫天池特曲。
两种酒说是“曲”，然而窖香香比川酒来说并不浓郁，甘爽有余而醇厚不足，就好像大漠的风沙和西北汉子的性格，热情而直白，对于喝惯了茅台和老窖的周至来说，倒也别是一番风味的体验。
不过周至没打算将这两种酒带回去当伴手礼，他估计喜欢它们的蜀中亲人不会有几个。
周至的酒量在蜀中都算是可以的了，到了这里却发现，今天自己可能“状态不行”。
刘平安，李连山，夏米力，阿迪里，甚至孙工和徐父都不站周至这边了，轮番上阵劝他喝。
周至知道今天肯定是逃不掉了，最好的躲酒办法只有一条——装醉，提前摊在了座位上。
灌倒了周至以后，大家又开始内斗，喝到高兴之后，夏米力和阿迪里开始跳起来唱歌跳舞，就连老板和伙计都拿着冬不拉和手鼓加入了进来，大家鼓掌打节奏，很快这样的氛围从包间影响到了这个大堂。
周至偷偷眯着眼看着这一场热闹，心里其实挺羡慕的，只可惜不能参与，不然还要被灌。
不到北疆，就不知道少数民族是多么的能歌善舞啊……
等到这一通热闹接近尾声，周至才假装“悠悠醒转”：“你们北疆的酒可真烈啊……”
“肘子快来跳舞！好多的古丽！”阿迪里和夏米力已经脱掉了外套，露出穿在里边的白衬衫和民族小坎肩，配上小花帽，倒是更有民族风情了。
“我……我给大家拍照吧……”周至架不住这样的热情，然而虽然是蜀大舞蹈社的成员，干的却一直是后勤工作，舞蹈水平实在堪忧。
阿迪里和夏米力才不管这个，将周至推到已经腾出来的大堂中央。
两个小姑娘，估计就是老板的女儿还是侄女那种，上来拉住周至就要和他跳舞。
今天烤羊的时候周至给她们拍了照，还留下了地址，说是等到照片洗出来后就会给她们邮寄过来，哄得老板一家都很高兴，现在自然不会放过他。
这种性质的“跳舞社交活动”在后世的饭店里边也有，不过等到那个时候属于表演哄游客开心的时候居多，和现在发自内心的自娱自乐，氛围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
然后周至就发现艾依杰，甚至孙工，徐父，都是此道高手，耸肩错肩动脖子灵活得很。
好在他有躲避尴尬的神器——照相机，干脆干起了老本行，既能不露怯还充满参与感，足以融入这片欢乐的场景。
吃饱喝足休息一晚，后面的事情就不再劳周至过多的操心了，做事的规矩孙工和刘平安都非常熟悉了。
货品都编了号，拍了照，装了箱，会通过铁路运输送到乌鲁穆齐，之后和玉雕厂的货料一起发蜀都。
而周至一行则沿着喀拉喀什河北上，进入塔里木河流域，再跟着塔里木河沙漠公路横穿整个沙漠抵达ALE市。
再经过库车，轮台，巴音郭楞，重新由铁门关经过达坂城，回到乌鲁穆齐。
这一趟回程就不用太着急了，一路上周至还拜访了著名的恰拉水库。
恰拉水库位于腾格里沙漠的北端，到了这里，就已经沿着塔里木河彻底横穿了沙漠。
恰拉水库本身并不是塔里木河的蓄水水库，而是蓄的塔里木河的一条支流，从天山山脉出来的孔雀河的水。
这个水库的上游，有一个重要的湖泊——博斯腾湖，要不要调这个湖的水供养恰拉水库，进一步供应塔河下游地区，现在正是国家在调研和考虑的重要问题。
三十年前，供应塔河下游地区的任务并不在恰拉水库身上，而是在它下游的另一个大水库——大西海子水库那里。
大西海子水库也是五几年的水利工程大建设当中的一项，当时的目的当然是要调节塔里木河下游的流水，供应整个下游农业灌区。
不过这项工程却并不成功，恰恰相反，因为建成后渗水加蒸发严重，蓄水一冬天，到开春依旧是死库容，调节功能完全丧失。
而更严重的是塔里木河的水流量一直在持续锐减，从水库修建时期的年十三亿立方缩减到了现在三亿立方，水库灌区面积从二十五万平方公里缩减到了十五万平方公里，依旧还在持续减少当中。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一路采购
然而最可怕的，是因为这个水库的存在，直接导致了塔里木河下游彻底断流，让下游绿色生态走廊严重沙漠化，三十年里，造成下游两千多万亩草场退化沙化，胡杨林大面积死亡，消失，导致依托在这些绿洲上的动物销声匿迹，让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库鲁克沙漠多处“合龙”。
所有这些，无疑都成了严重的生态灾难。
当时从大西海子水库和塔里木河河谷抵达台特马湖那一段周至基本在睡觉，只在偶尔睁眼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死寂与荒芜。
清晨换到周至开车后，一路依然都是干枯的河谷和触目惊心的荒芜，无数号称“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的胡杨林，也扛不住生态环境的急剧变化，变成了干枯的巨人。
直到车开到接近若羌，来到另外一条发源于阿尔金山的河流——车尔臣河的河谷，周至才重新见到了生命——那群在朝阳里奔跑的野骆驼。
保护自然的话题，在蜀中听上去就好像一个笑话，如周至老家夹川那种最北纬度的亚热带地区，生态恢复能力堪称强悍，每年江滩被淹没，水退后光秃秃的，不到一个月就长满绿茸茸的青草，铁线草，到秋天到处都是芦苇、荻草，担心环境感觉就和杞人忧天差不多。
但是换到塔河下游两岸，周至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恰拉水库其实同样也存在沙漠渗水和蒸发严重的问题。
解决的方法，周至能够想出来的只有用水泥加固边缘漏水区，还有就是修建环库堤围，在减小水库蓄水面积，改用加深蓄水深度的方法来保证库容。
因为西北的水库和长江黄河下游的平原水库一样，深度只有两三米，理论上加高一米的堤围，就可以将水库蒸发面积缩小三分之一，而库容量依旧不变。
要是加高两米，水库表面积就能缩小一半，搞不好周至提供的铺小球的点子就可以用上了。
也不要小看这点点子，拿大西海子水库举例，蓄水面积高达六十八平方公里，但水深却只有两米半，总库容才一点六八亿立方。
可是这一点六八亿立方的总库容里头，一年蒸发掉的水量，就有九仟两百万立方。
对于“水贵如金”的塔河下游地区来说，要是能够减少一半的蒸发面积，就可以把蒸发量控制下来一半，每年多出四千六百万立方的用水，也会是了不起的成就。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水库建设到山里去，山体水库可以修建得很深，山里温度也低，可以完美解决蒸发问题，沙底漏水问题，水源也充沛不间断，连蓄水问题也可以解决。
至于出山之后，那就把维吾尔族的古老智慧用起来，模拟坎儿井构建管道水网，中间修建大量地下储水机井罐，终端变成滴灌系统，差不多就可以解决整个北疆的用水问题了。
当然这些都是周至放飞想象之下的闲聊，不过除了最后将水库移到山里，出山改走地下这一条外，前面的都是后世采用过，且行之有效的措施。
徐父是财政系统的，孙工的工作性质也和水利工程不沾边，昨天周至倒是和大伯艾依杰聊了许多，但是估计艾依杰也没这么大的能量来推动，能够做好固沙防风的稻草格子实验，周至都感觉自己这趟没白来。
不过他如今为人也比较通透，推不动的事情也不会去强推，凡事尽力就好，过度用力，往往给别人和自己都没任何好处，反而会带来许多的烦恼。
何况他现在手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自己那口锅子都还吹不凉呢，哪里还有过多的精力管别人？
好在除了走马观花式的生态调查和田野调查，周至沿途也收购了不少的玉料标本。
比如墨玉，青玉，黄玉，还有之前早就已经驰名，名声只比和田白玉低一些的碧玉。
和田碧玉是北疆MNS县出产的最好，颜色也分好几种，从菠菜绿，阳绿，浅绿到鸭蛋青，苹果绿等。
这些碧玉里还有一等价值更高的，则是具备荧光和猫眼视觉效果的。
但是这样的碧玉料如今和别的一个价，大家还没有将碧玉细分到这样的程度，基本还是按色，杂，绺，裂的程度来定价。
价格比白玉低了太多，周至随便一出手，车后备箱里就多了一堆的精品。
此外还有戈壁风化的玉料，奇石，玛瑙等，也很有收藏价值，可现在完全还是白菜价。
实在是带不走，周至只选了一块形如奔马的天然风化戈壁玉。
隔壁玉其实底子还是上等黄玉的材质，只不过在风沙的夹磨下被打去了杂质，只留下最莹润的部分，构成了一匹奔马的造型，相当好看。
一个如屏风一样的彩石，形状如北疆连绵巍峨的群山，上面是白色，下面是红色，材料是类似阿拉善那种不透明的玛瑙，同样风化出山丘和沟壑，就好像丹霞地貌的山峰上堆满了积雪，加上个底座就是现成的桌屏。
这个送给干爹他肯定喜欢。
第三个就是一个纯玛瑙的原石，形如草鞋，上下平坦，充满了瑰丽的色彩和玛瑙特有的环层状纹理。
上下平坦摆在书桌上，这就是个天然的砚床，周至可以想象得到四表舅收到这个东西会是多么的惊喜。
至于那匹戈壁黄玉的奔马，肯定就是岁华轩的新收藏了。
等人到了乌鲁穆齐，却是赵行长和秦厂长亲自过来，请周至去银行。
一开始周至还受宠若惊，然后才明白，秦厂长这是眼看着自己袋子里的钱往外跳不落忍呢，要周至赶紧填上这窟窿。
周至这一趟在和田老乡那里搞了两百五十多万的货，又从收购站搞了三十多万，加上乌市玉雕厂的九十多万，和路上有丢出去的几万，一共小四百万没了。
等把玉雕厂的九十多万再打过来，周至蜀都分行个人账户上就只剩下一百五十万了。
这次北疆之旅一共花了八天，转眼就已经大年十二，离新学期开学也没几天了。
周至的传呼机开始响个不停，学校的，家里的，甚至连赵星也在抠他。
本来周至很想和徐刚一起坐火车去蜀都的，一路上还可以领略一下北国风光，现在也只能作罢，先坐飞机回去。
作为援疆城市，蜀都到乌鲁穆齐的航线早在八七年就已经开通，不过机型到现在还是图154，没得选，机票还很俏。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西域丝绸
也就是周至此行算是给自治区玉石行业带来了一笔巨大成交额，通过艾依杰的面子，才搞到了最近航班的机票。
周至这次的行李里还有从首都带来的纪晓岚河间纪氏端砚以及《明拓张猛龙碑》，就算他不坐飞机，这两样也得走航空托运，现在正好一道了。
“你可不可以表现得不要这么高兴？”在得知周至要一个人先走后，徐刚开心的表情简直藏都藏不住，看得周至直翻白眼。
对于徐刚和阿依古丽可以明目张胆腻歪在一起还得到双方家庭支持祝福的情形，周至说不羡慕那就真的是骗自己，因此语气当中充满了赤裸裸的嫉妒。
对于两人的未来双方家庭似乎都已经规划好了，阿依古丽毕业后如果不继续深造，肯定是会自治区电视台，而蛋蛋肯定会被家里安排进公务系统，中文系毕业从领导秘书做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徐刚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避免了周至做大灯泡，这样他可以和阿依古丽一直腻歪到陕都，没人碍眼。
“大伯见你喜欢英吉沙小刀，特意给你弄了一批，不过你现在也带不走，得随玉料一起走火车托运。”
“那是阿依古丽的大伯，不是你大伯，叫得还怪顺口。”周至嫉妒徐刚，就忍不住要故意较真：“坐飞机也好，坐飞机带牛羊肉都不会坏，抓紧时间带我在城里采购礼物。那些纯羊毛的围巾肯定是必须带的，还有啥？阿依古丽要给点建议。”
“要是喜欢围巾，那丝绸肯定也会喜欢。”阿依古丽说道：“可以买丝巾，还有丝绸的裙子，虽然季节不合适，但是夏天穿很漂亮的。”
“丝绸？”周至都乐了：“嫘祖就是我们蜀中人，我们蜀中从事丝织都大几千年了，我要是带丝绸回老家会不会给笑话啊？”
“怎么会？”阿依古丽表示不服：“我们的艾德莱斯丝绸又漂亮又舒服，肘子你没听说过吗？”
“我还真没听说过。”周至是真没听说过北疆出丝绸：“蜀中，苏湖，甚至古代的山东我都知道，不过北疆是真没听说过……”
“但你肯定看过！”阿依古丽说道：“所有画报上，维吾尔族姑娘夏天里摘葡萄的照片，姑娘们穿得花裙子，必定是艾德莱斯丝绸的。”
“那些裙子是绸子？”这下反过来轮到周至吓了一跳，维吾尔姑娘的夏裙那叫一个艳丽多彩花色细腻，周至都不敢相信：“织的？”
“这倒不是。”阿依古丽笑道：“染的。”
周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
然后又反应了过来：“不对呀，染的也很厉害啊，走我们看看去……”
零下十几二十度的天气里当然别指望商场里有连衣裙卖，不过作为北疆特别重要的织物，艾德莱斯丝绸作为料子，百货商店一直有卖。
顶着售货员不耐烦的白眼，周至把面料展开来看了又看，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扎染的？”
扎染工艺也是西南少数民族的强项，与之相并称的还有蜡染工艺，周至在夹川进行地方手工艺田野调查的时候，就详细记述过老家后面五通场这两项苗族的手工艺。
但是苗族的扎染凌乱而天然，就好像一面布满光影的荷塘，几乎看不到任何规则的几何形状。
然而艾德莱斯丝绸却走向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极端，花色艳丽不说，还呈现为非常繁复的几何规则花色，这个苗族扎染的天然形状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而且花色还非常细腻，周至摸着丝绸不断摇头：“这绝对不可能是扎染出来的，绝对不可能……”
“我们收货的老师说就是扎染的。”售货员最后的耐心都快要消失了。
“扎染出如此规则的形状，怕是计算机都做不到。”周至脑子里的逻辑理不顺，对这项工艺就越发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到底买不买？要是不买的话就请去别的柜台看看吧。”售货员也满不客气，春节期间的百货公司生意很好，周至三人直接占了一半的柜台，这都影响生意了。
“喂你这人什么态度？！”阿依古丽立刻感到不满，周至算是家里尊贵的客人，还是男友的同寝室哥们儿，在自己家乡受到这样的待遇，她觉得脸色挂不住：“不知道顾客是上帝吗？你们经理没培训过你们？”
周至赶紧拉住了阿依古丽，放下丝绸对售货员说道：“我们当然要买，不过需要先见你们领导。”
“啥意思？”售货员有些紧张了，他以为周至他们要告状。
“你这里每一片丝绸都不一样，说明这东西是纯手工的。”周至说道：“我们不买这种普通的货色，要最好的货。要你们经理没摆出来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售货员感到很奇怪，每个来柜台的顾客都很喜欢艾德莱斯丝绸，很少有人知道这东西本身还存在分级。
“我当然知道。”周至觉得好笑：“我还知道你们应该有那种接待贵客的小营业厅吧？嗯，里面多半陈列着你们当地各种高级的手工艺品，招待尊贵的客人，或者招待外国人的那种。”
“你说的是真的？”售货员将信将疑，经理最近去了内地学习“先进经验”，回来给大家开会，强调服务意识，然后还特意讲了工美商场专门用于创汇的VIP大厅，这才刚搞出来没几天，这内地小孩真厉害，连这都知道。
其实这就是信息差，好比一个农村小孩第一次被同伴带去电子游戏厅，一定也会觉得同伴好厉害，而不会去想这电子游戏厅在小县城里都已经是烂大街的东西。
“当然是真的，或者你指地方，我们自己去也行。”周至微笑道。
“那您等等我去给你们叫人，叫接待员。”售货员说道。
周至轻轻皱了一下眉：“是不是……叫‘客户经理’更好听一点？”
不一会儿售货员带来了一个中年女子，看样子也是少数民族的，风韵非常别致，汉语也说得很流利：“你们好，是你们想要购买高级的艾德莱斯丝绸吗？”
“我先请教您一个问题。”周至问道：“艾德莱斯丝绸，到底是扎染的还是编织的？”
“艾德莱斯，在我们维语里的意思为飘逸和抽象，因为对称而艳丽，被称作布谷鸟翅膀的花纹，同时也代表着一种工艺，意为‘扎经染色’工艺。”
“哦——”周至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扎染，不是如苗族那样在布料上扎结，而是扎染经线！然后将经线上机，编纬成丝绸！”
“我就说这么标准的对称图案，直接扎布料怎么染得出来嘛！”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民族特产
“看来您对我们民族特产真的很有兴趣。”客户经理微笑道：“艾德莱斯丝绸，是民族妇女最喜爱用于做服装的土产丝绸，主要产于和田，喀什地区、以SC县出产的最为出名。”
“具体的工艺和您猜测的一样，采用我国古老的扎经染色工艺，先将整好的丝卷在大轴上，然后套在手摇转轴上分成均匀的股，再由经验丰富的匠人将一股股丝线平铺成“画稿”，在上面作出巴旦木，木板纹花，梳子花等纹样的墨稿。画好后，交由扎结人进行扎结。”
“经纱扎结成束后，就可以按图案的要求进行染色了。”
“染色还可以分作多层，染色过程中丝线受染液的渗润，会自然形成色晕，参差错落，疏散又不杂乱，既增加了图案的层次感和色彩的过渡面，又形成了艾德莱斯丝绸富有变化的纹样特点。”
“之后就是分经、整经、织绸的工序了。大家都特别喜爱这种绸料，给它起了个雅号‘玉波甫能卡那提古丽’，这是一个充满春天气息的名字，意为‘布谷鸟翅膀的花’，布谷鸟重来的季节，就是大家换上艾德莱斯衣裙的时候了。”
周至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扭头问阿依古丽：“大伯不是和田地区的？怎么你都不知道这绸子的制作方法？”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汉家是喜欢把丝染成颜色统一的丝线，然后再进行复杂的编织；而维族擅长将丝线染成一段一种颜色的彩线，然后将这些彩线拉成经线，顺便把图案确定下来，再用纬线将经线编织固定成绸缎。
阿依古丽才觉得莫名其妙：“大伯管和田，我就要知道古法织造工艺？”
“你小时候不是在那里长大的吗？”
“那也是在兵团农场里长大的呀。”阿依古丽笑道：“好像那时候都是买料来做衣服，反正我没又见人织过绸缎，几个组都没有。”
北疆生产建设兵团非常大，一个组的概念和内地生产队一个组几户人家那是两个概念。
一个组的占地面积可能就会远超几个夹川县的面积，因此阿依古丽说的其实也在理，懂得编织艾德莱斯丝绸的传统村落，可能离着阿依古丽童年所在的地方好几百公里呢。
客户经理见他们开始斗嘴，赶紧打圆场：“我带大家去VIP室挑选吧，那里都是我们商场特意准备的精品手工艺商品。”
大家跟着业务经理上了二楼，来到一间进门处铺着厚重地毯的小厅。
徐刚和阿依古丽的眼神立马就亮了，要不是肘子知道门道，他们两个本地土著都不知道乌市最大的商场内部，还藏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地方。
充满民族风情的锡器，银器，铜器，木雕，刀具，织毡，毛毯，花帽，丝绸……
简直琳琅满目。
周至一眼又看上了一处展示的地方，那里全是草编。
周至取下一顶大草帽：“这个是什么草？”
“这是芨芨草编。”客户经理上来介绍：“是我们TL县的传统手工艺。”
周至送过江舒意一顶巴拿马草帽，是用仿多基利亚草的麻纤维编出来的，周至发现两种草的纤维其实很有些类似，编织出来的草帽也非常相像。
不过价格就是两回事儿了，这里的草帽比周至买给江舒意的便宜了很多，更不能和正宗的多基利亚草纤维编织的草帽可比。
客户经理给周至介绍另外一项工艺，那是哈萨克族妇女的精巧心思，用各色羊毛分段缠绕在芨芨草杆上，再把草杆排列起来，串成帘子，帘子上的图案同样也就拼接成了，非常的漂亮。
不过周至对这种色彩艳丽的门帘兴趣不大，他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原色的草编，放在书房里做笔筒，或者插干花干莲蓬茶匕，都是非常有情致的东西。
这里同样还有玉雕出售，从工艺上看都是苏工，也就是说这里的玉器都是“返销”产品，将玉料送到苏杭一带雕刻好，再重新送回来销售的。
雕工和乌市本地玉雕厂的产品相比，工艺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如今这样的雕法，看的周至心惊肉跳。
一块极好的一级白子料，给雕刻师傅用汉八刀的手法，雕刻成了一个仿古兽面，走刀的深度很深，直接挖走了不少玉肉。
更夸张的是子料从中间开了一道中空的缝隙，一打听才知道这是用来配合皮带使用的，可以穿过皮带，将兽面变成一个腰间的玉石装饰。
可是这样一搞，这块子料最精华的中心玉肉就没有多少了，加上为了配合腰部，直接将背后的玉肉磨平，雕刻上细腻的仿古纹理增加摩擦，前方兽头从额头到鼻头保留皮色，而两腮和须毛却将皮色打掉，营造出拼色的效果。
艺术成就倒是的确高得一逼，整体设计也非常独特精美，唯一的缺憾，就是重量丢了许多，当真是深开狠挖，一切只为出效果，丝毫不考虑材料的损耗。
“这是我们工美商场七五年的时候，为了庆祝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送到苏州加工回来的一批作品。”
“除了这件兽面带扣，还有一套仿汉代白玉剑装，一对衔环椒图，一件对舞飞天雕像，一件山子，浅浮雕的‘万方乐奏有于阗’。”
“就是展柜里的这些？”周至将脸凑近玻璃柜台：“太可怕了……”
“可怕？”客户经理没明白周至的意思。
“挖得太狠了……”周至看得啧啧连声。
“哦。”客户经理这才笑道：“其实当时送的是两块大料，兽面带扣和衔环椒图，其实就是从对舞飞天雕像中间这片空隙里取出来的料雕刻的。”
“而套玉剑装，则是雕刻‘万方乐奏有于阗’时，雕刻顶部昆仑山的时候取下来的小块碎料。”
“那也太奢侈了……”这样的做法再过二十年是绝不容许的，这里的料子无一不是极品，挖掉一克就是几万块，像这批雕刻这样搞法，上千万先没了。
“这几件雕刻，当时应该有报道吧？”周至问道。
“肯定的呀，这是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最贵重的献礼。”客户经理说道：“我们这里也收藏有当时报道这几件雕刻的《北疆画报》，《中国美术画报》，还有几份报纸。”
“如果全买的话，一共多少钱？”
“啊？”客户经理没听懂，或者说没敢听懂。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苏工玉雕
“我问啊，这几件东西如果我全要的话，一共需要多少钱？”周至的眼光落在对舞飞天和山子上错不开眼，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向客户经理。
对舞飞天是用的一块五六十公斤的子料雕琢而成的，除了中间抠出一块，然后对剖开，制作一对儿模仿大门上衔门环的瑞兽——椒图之外，剩下的将外皮完全剥除，只用最纯净油润的玉肉，雕刻成了一对拿着琵琶和箫对舞的飞天舞女。
椒图的雕刻很精巧，现在兽嘴里的玉环效仿了痕都斯坦玉雕的特点，做成了双股绞合的效果，而且还能够在兽嘴里自由转动，堪称工艺绝伦。
但是更夸张的却是对舞飞天，几乎是完全不计玉料的损耗，直接做成一对立体雕刻的舞女，工艺多么精美不论，关键是这份下刀去肉的奢侈，看得周至不禁咋舌。
反倒是“万方乐奏有于阗”稍微有一些后世对和田玉珍重万分的浮雕风格，利用金黄色的皮色雕刻成了沙漠，驼队，和纵舞的人群，只有上部为了制造雪峰的效果，剥出了羊脂般的玉肉。
“你们，你们不是来看艾德莱斯绸的吗……”客户经理有点拿不准面前几个年轻人是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脸色震惊和难以相信的表情经过再多培训都掩饰不住。
“这个自治区二十周年献礼系列，我都想要。”周至笑着用指甲点了点展示橱窗的玻璃，发出轻微的“得得”声：“不过你们这个标价是外部价格，我要全拿的话，你们要给我内部价。”
“那……那麻烦你们等一下，我去叫我们经理过来……”客户经理赶紧招呼：“你们先坐，小刘，小刘来给客人们上茶，我找周经理去！”
小刘是这个大厅里另一个小女孩，模样不错，估计也是清闲惯了的，闻言连忙过来，不过动作却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等到周经理过来的时候，却见到小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一个年轻人却正在跟另外两个年轻人展示茶道：“……这下叫关公巡城，这几下叫韩信点兵……”
“几位是来买玉的？”周经理上前和大家握手，待得看清阿依古丽的模样，还不禁恍惚了一下。
这么漂亮的姑娘在乌市这个美女遍地的城市都算是出类拔萃的。
好在周经理也算见多识广，不动声色就调整了过来：“看几位的年纪，应该是刚参加工作不久吧？家里有长辈喜欢我们的和田玉？”
很显然周经理也不大看好面前几个年轻人有买玉的实力，很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毕竟这个大厅是自己一力主张搞起来的，按照苏州同行的说法，叫做“三年不开张，开张管三年”，这才悄不声的开张俩月就有客户上门，而且开口就是要买走重器，这样的好运周经理都不敢相信会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周至对付这样的情况很有经验了，拉大旗扯虎皮就是最好的办法：“想必玉雕厂的孙工和秦厂长，还有中行自治区分行的赵行长，周经理都是熟悉的吧？”
“这几位都熟。”周经理点头：“就前两天还和赵行长一起吃饭，听他说乌市来了位……”
才说到这里，周经理的眼神一下就亮堂了：“来了位……你就是……那……那位……年轻……”
“对。”周至也给周经理倒了一杯茶端过去：“我就是前几天采购玉料的那个人，还麻烦孙工跟我跑了好几天，我叫周至。”
“啊你好你好，咱们还是本家！”周经理赶紧伸出双手将杯子接过：“怎么好意思让小周先生给我倒茶，您这几天的丰功伟绩，可是让乌市玉石行业翻了天啊！”
“哪里哪里。”周至笑道：“还请周经理给我们介绍介绍这几件玉雕，如果价格合适的话，我也想给此次乌市之行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哦，那麻烦您几位再等一下。”周经理先是热情地给大家发了名片，然后对客户经理说道：“你和小刘先在这里招呼着，我去取相关的资料过来，再和周先生细谈。”
这一去就稍微有点久，周至估计周经理是去找刚刚自己提供的几个熟人打听情况去了。
总之等到周经理抱着一沓资料回来，神情语气又不一样了，充满了热切。
周经理带来的资料很细致，细致到还有当年收购玉料时开出发票的回单，以及几名工作员带着玉料去苏州玉雕厂的时候的出差报销单据。
然后周至就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事情，那就是六九年采购玉料的费用，还没有七四五年工作人员出差的费用贵。
苏州玉雕厂，是当时全国玉雕最著名的大单位，最兴盛的时候工人几百，历任厂长都是国家工艺大师级别的人物。
“苏琢”，从明代起就已经非常出名，所谓“良玉虽集京师，工巧则推苏郡”，先后出了陆子冈，王小溪，贺四，江皜臣等制玉大师。
尤其陆子冈，更是被推崇为玉雕界的祖师爷，号称“玉神”。
周经理将发票收据什么的收到一边：“这些没有参考价值了，不过作为资料保留，还是能表明我们对这套工艺藏品的重视程度。”
周至张了张嘴，不过有句话还是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既然这么重视干嘛还摆出来售卖，这东西该摆放到工艺美术博物馆，或者自治区轻工业厅陈列室。
不过周经理很快解答了周至的这个问题，原来这个雕刻组件是当时工美商店的“组织决定”，是自发行为，并不是靠财政拨款，因此属于工美商店的“自有资产”。
从苏州拖回来以后，虽然引起了相当大的关注，国家级的画报也上了，报纸也上了，可是等到巡展结束以后，政府却并没有买单的意思。
其实那个时候要买单的话也不算贵，不过政府不能开这个先例，只要敢开这个口子，将来就会有无数的单位“先斩后奏”。
因此这套玉雕虽然工艺成就很高，经常被轻工业厅，文化厅，甚至文化部借去展出，但是权属一直都在工美商店，每次展出完了都会把东西拉回来。
再后来政策就开始变化了，八几年的时候工美商店和百货公司合并成了大商场，这套玉雕也就再没有送展，一直放在库房里。
年前公司组织去了南方考察先进经验，回来让周经理负责把原来工美商店库房里那些东西翻出来想办法变现，这套玉雕才有机会重见天日，成了新成立工美大厅的重要陈设。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门道
应该说工美商店对这套玉雕很重视，当然在周至恶意的猜测里，更可能是工美商店害怕上级单位“有借无还”，因此将各种证明，资料，奖状，证书，甚至相关报刊杂志，都保留得非常完好，这些都是能够确保自家东西产权归属的证明。
不过歪打正着，这些资料证书，现在却成了可以证明这套玉雕“血统高贵”的有趣历史经历。
“当年老厅长给我们的指示，作为献礼，就四个字——不计工本。”周经理给周至递送着资料：“小周先生您也是行家，知道这套玉雕损失了多少肉头。您看这是两块玉料的原始照片，都是当时最好的一级白的料子。”
“一块是洒金皮的，一块是枣红皮的。您对照成品在看看，现在谁还敢这样下得去手。”
“周经理不会是想按照原重卖给我吧？”周至笑得很老练，让徐刚感觉都有点不认识这个室友：“工美系统和轻工系统里边我的熟人也挺多的，蜀中，赣省，首都我都有老师，橱窗里边的那些价格，虚高严重啊。”
“赣省工美您认识谁？”周经理问得很谦虚，其实是在试探真假。
“赣省工美的人我不是很认识，不过省轻工的廖厅长和瓷研所的柳所长却是很熟悉的。”
“柳所长？您说的是柳常健？他不是总工吗？”周经理继续问道。
周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不过这并不重要：“他以前在滴水洞瓷沿所的时候是总工，后来调到了省轻工厅瓷器研究所做了副所长，年前老所长退休，他就顺理成章更进一步了。”
“就是他了！”周经理笑得很开心：“那咱们真不是外人啊！”
“怎么老柳还和北疆也有关系？”现在轮到周至发问了，老柳是在首都的时候，通过赣省轻工的廖厅长搞毛瓷和567字头国瓷的时候认识的，最近因为珠山八友瓷器的事儿，两人也在联络。
毛瓷开始蜚声海内外后，也有无数人找到老柳打听那批瓷器的下落，但是廖厅长和老柳都守口如瓶，这让周至非常佩服两人的人品。
“咱们北疆可不是瓷器荒漠啊。”周经理赶紧纠正，似乎这事儿很重要，指向了一个展示区：“我们北疆的家庭里，很多都会有几套瓷器，有一套还是放到橱柜里，特意用来展示的展示瓷。”
周至看向那些瓷器，发现那些瓷器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图案抽象，色彩艳丽，器型也和中国传统不一样，具有浓郁的波斯风格。
“我们的这些瓷器也要出口的，”周经理说道：“本地最喜欢是色彩艳丽的瓷器……”
“珐琅彩。”周至点头：“老柳当年为了复原康雍珐琅彩瓷器的风貌，是下了大功夫的，帮自治区瓷厂弄点色彩浓郁的釉料，那是专业人干专业事儿。”
“其实清代的珐琅彩都是先烧好瓷胎，然后将瓷胎送入宫里，在宫内上彩后，在宫内烧造的。因此珐琅彩瓷只能是御窑，底款一般是四字款，比如康熙的，会写‘康熙御制’，和一般的年代款‘大清康熙年制’，是有区别的。”
“老柳的工作主要是那个，不过清代外销瓷里也另有一路，那就是广作的‘洋彩’，釉料其实也是珐琅彩的一种，不过制作没有御窑珐琅彩精致，但题材用色更加大胆活泼。”
“要是正经要帮助自治区瓷厂，应该是从‘洋彩’师法，也符合外销瓷的血统。”
“对。”周经理一拍大腿，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周至和柳所长不是外人了：“当时我们一提要仿珐琅彩，柳工的话简直跟您刚刚说的一模一样！”“他说仿珐琅彩的难度实在是太高，先从洋彩做起，做好再说。”
“珐琅彩和洋彩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如铜胎珐琅器一样，将彩釉设色部分制作出浅浮雕的效果。”周至问道：“自治区瓷厂做到这一点了吗？”
周经理对周至也很佩服，这娃只远远瞥了一眼瓷器展柜，就能够说出里头的门道，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您说的这种瓷器很少，咱们这儿陈列的都是，至于楼下的嘛……那就纯上色，没有起雕的效果了。”
周至摇了摇头：“要采购瓷器还得去景德，如今出了景德，总还差了这么点意思。”
“那是，土产都得讲个到地，比如雪莲，可不就得咱们天山的。”周经理笑道。
“又比如和田玉，是吧周经理？”周至笑着说出周经理的题外之意。
“既然都是工美系统的，那我就不多熬价了，咱们按内部流程走。”周经理也笑道：“不过开发票的时候，我们给您开成蜀都工美商场，这个没问题吧？”
这就是走“内部调剂”措施，相当于同行调货，价格自然比外部人士购买便宜太多。
当然能这么干还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周至在蜀都工美，得真有过硬的关系才行。
“没有问题。”周至笑道：“等我们谈好，我就给蜀都工美的费经理打电话，这点面子他会给的。”
“那就好办了。”周经理是很像做成这么一笔大生意的，这一笔的成交额，哪怕只是内部价，也足够这个新成立的工美大厅获得一份存在价值。
虽然在上级那里打过“三年不开张开张管三年”的预防针，但成绩永远决定待遇，这事儿放哪儿都是没跑的。
“那小周先生你看这样合不合适。”玉器工艺品的价格这年头其实也很难定，周经理也是第一次卖这么大件的东西：“暂时也没个标准，我们干脆就按料的价钱来，工价嘛，就按料的价格，取一个比例，您看可以不？”
后世玉器的价值一般也是如此，一般好料带好工，所以带工的雕件差不多就是按重量，克价算出总值，然后看工艺的级别和雕刻师的等级，一般的国字头大师，工费会比玉价还高，省级大师工费和玉价相当，学徒工那就一件一两百，甚至几十的都有。
但是这种算法是小件的算法，现在这几件除了那套玉剑装，其余都是大件，超大件，按重取工价对周至来说肯定不划算。
不过就算先不计工只计料，这里头的门道也不少。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真正的大师
“这批玉雕件的总重量是三百二十点六公斤，算下来就是三十二万六千……”
“等下周经理，我这次购入的玉料，一级白也是七百元一公斤，你这是按照千元一公斤的市价给我算啊。”
“啊这……”周经理苦着脸，想方设法揪出来一道措辞：“可您买那些料子都是毛重，咱这得算净重啊！小周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至心里暗笑，这几件雕件，按照这算法来折，恐怕浪费的料子还不止三成，只能说二十年前矿料太丰富，市场太狭小，和田玉不能吃不能喝，价格也完全起不来，才担得起这份奢侈。
但是嘴上却不能松：“皮壳也有皮壳的作用，毛重的算法科学，那是因为边角最后都归我，就算打下来的皮壳我也可以拿去雕点小件变现。”
“可你这几件雕件全凑一起，和原料的重量也差了不少。”周至笑道：“如果周经理能够将当年打下来的那些边角料都找回来给我，我就认伱这个算法是合理的，如果找不回来嘛……”
这都是二十年前雕刻的东西了，周经理上哪儿给周至找那些边角料去？
犹豫了一下，周经理只好说道：“那这样，我们各让一步，小周先生也别为难我找什么边角料了，我们呢，也不按照市价算了，但是按原料千元七折卖是绝对不行的，咱们是不是在往上抬一点？”
“那周经理觉得，抬多少合适？”
“九折，小周先生你看怎么样？”
“周经理你们北疆管七折抬九折叫‘抬一点’？”周至哈哈大笑：“我这儿也有两位北疆的同学，学传媒的和学中文的，在他们眼里，这语法可能有点夸张了啊。”
阿依古丽和徐刚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周至“谈生意”，徐父回来之后背着周至在他们面前狠狠地夸奖了周至一会，总之就是好“别人家的孩子”，要他俩好好学习，现在一看，果然有意思。
结果猝不及防还给周至拉上给周经理添加压力，两人脸色又都不免露出古怪和啼笑皆非的神色。
周经理可不知道两人这种神情是针对周至而发的，不由得有些尴尬：“那这……周先生你给个数？”
“八折吧，多给您算一成。”周至说道。
“二十六万……”周经理沉吟了起来。
其实这时候他心里已经在暗暗窃喜，这东西现在就没有个正经的行情，大件的玉雕一般除了相关部门和大国企定制以外，还没听说过哪里有什么私人或者民营企业购进的。
可是今年是什么行情？经济软着陆之年，现在是在讨论料钱，周至出到八成，商场其实已经可以接受了。
毕竟这两块料当时来得太便宜，现在掉头看和白捡差不多，按照市价八成按重计价，怎么也不能叫卖亏了。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周经理依旧苦着脸：“周先生，要不你再加点儿？就算是走调剂价，我也得跟上下有个交代啊……”
周至心里好笑，这房间里除了周经理，还有那个客户经理和服务员小刘，客户经理神色还好，那个小刘的表情，其实已经把周经理的底牌彻底揭破了。
不过既然都提到走调剂了，那行内该给的面子也得给，周至点头：“那就八五折吧，不能再多了。”“好，那就八五折。”周经理心底开心坏了，一句话就多问回来一万五，工美大厅几个人一年的奖金都有了：“那料钱我们就按二十七万七，工钱的话，咱们按重量来算，计整三百二十公斤，一公斤加工费算一百，三万两千块怎么样？”
“噗——”周至才端着铁观音喝了一口，听到周经理如此“大胆”的报价，不由得一口茶喷了出来。
“咳咳咳……”伴随着周至的咳嗽，客户经理，小刘，周经理一起给周至擦拭身上的水渍，周经理还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这么急的，咱们慢慢谈嘛，不着急不着急……”
周至刚刚被呛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周经理报价太高，恰恰相反，实在是太低了。
在他的概念里边，像这套和田玉雕长期参加各种展会的的“纯正血统”，工艺最起码都得是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的级别，这种雕工再放二十年，工钱应该按照料钱的两三倍来计算。
也就是说原料两万的话，出名的大师工，工价一般会四万到六万，最终雕件的成本八万到十万。
不过最终大家在商场里看到的市场售价嘛，那就二十万起步，上不封顶了……
当然这些指的是小件，小件的工钱料钱比值是最大的，然后随着料子的加大，即便是同一个雕刻师，工料价值比例会越变越低。
但是就算再低一般百万以内的料子，工价也会与之匹配，周至刚刚死扣料子钱，其实心里已经悄悄乘以了一个二，把总价按照工料对等来计算了。
“这些都是谁的作品啊？”周经理开了这个价，反倒有些让周至拿不把稳了，咳嗽完首先问的就是这个。
“‘万方乐奏有于阗’是黄中鹤的，后来他成了苏州玉雕厂的厂长，七九年轻工业部第一次评出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里，唯一一名玉雕类大师。”
这年头还不是后世顶着大师名头的冒牌货满天飞的年代，“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是一个响当当的正式称号。
到现在为止，国家一共只组织过两次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评定，第一届是在一九七九年，一共评选出三十四名，第二届是在八八年，一共评选出六十二名。
也就是说，严格意义上讲，中国的工艺美术界，真正具有国家承认的大师资格的人，一共不足百人。
中国的工艺美术门类非常繁多，分到每一个门类里边也就一两位，这些人无一不是门类当中最顶级的工艺人才。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大师，他们的价值，不是后世那些伪大师们可以比拟的。
这个分量十足的评定后世被淹没在了文玩乱象当中，但是行内人一直都是严格按照这个标准来决定“艺术阶层”的。
严格到什么程度呢？蜀省就是最好笑的例子。
整个蜀省从八八年开始申请，直到一一年，一共申报了十个门类，其中国家的大师却只有九个。
一共二十多年，结果平均一个门类才只得一个大师，还有一个门类空着！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开张管三年
国家级大师的评定一直非常严格，到后来更是包括你从业多少年，拿过多少奖，上过多少展，作品被多少国家级，省级博物馆，工艺美术馆收藏，还有，艺术创作里有多少创新，通通都要纳入评审条件。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了一三年，一三年后，国家决定大师评定改由社会组织，轻工业联合会经办，这类带有政府性质的“大师”头衔方才降低了含金量，而各种“大师”，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变得遍地都是的。
知道了这些，就能够知道‘万方乐奏有于阗’这个山子的分量，仅凭创作者第一届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苏州玉雕厂厂长这两项身份，就已经决定了这件玉雕不可估量的升值空间。
周至翻看着关于这组玉雕的旧报道的时候，周经理倒是非常的耐心。
这位小周先生好像是懂行的，对于手工艺好像也很看重，他了解的越多，我拿捏工钱的底气就越足，国家级工艺大师呢，我别的工钱不收，单收这山子的雕工钱，三万二不过分吧？
不……过分吧？
这套玉雕从设计到成品，一共花了半年的时间，半年时间雕出三个万元户，想想看好像有挺过分的。
要是一会儿小周先生提出这一点来，我又该如何应对？
不过周至随后问出的话和周经理的想法没有一点关系，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惊讶：“对舞飞天的作者，竟然是两名女性？！”
从画报上的介绍看，苏州玉雕最早主要是男工，女工参与玉雕行业里来，还是因为最早的合作社运动。
苏州的合作社形式远早于国内其它地区，玉雕厂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苏工讲究细腻到极致，尤其是拉花工艺，需要用玉料去触碰极细的旋转钢片，让钢片在玉料上拉出极细的花纹，女性的耐心和细心，占有独特的优势。
因此到后来，苏工的一项特殊地方玉雕形式——岫玉花片，几乎都是由女工人唱主角。
花片琢制有十来道工序，如印花、打眼、拉花、斩磨、平雕等，大多数均由女工担当，特别是拉花工艺，清一色全是女工操作。
这是一门专业性很强的技术活，她们娴熟的拉花手艺，连男工也望尘莫及。
虽然后来拉花工艺现已被磨针替代，但女性很快又找到了她们能够发挥的领域——抛光。
抛光是玉雕中最后一道环节，也是给玉雕增光添彩，不可小觑的一环。
抛光有四道工序，极需细心和耐心，故而抛光车间中，很快女工人就占了绝大多数。
即便抛光方式从传统的蓍草抛光，传动抛光演变为全手工打磨，工具也由铊子改为油石砂条。但是对打磨的要求不仅没有降低，还远高于过去，而且视力显得更加重要，同样需要耐心和细心，要能坐得住。
因此脾气柔润的苏州年轻姑娘，特别适合做这个工作。
当然这只是入门，随着大量女性进入这个行当后，她们中的一些聪明又肯学习的天才，很快也在工厂里崭露头角，成为技术骨干。
这些玉雕女工艺师的尖子，在仕女、人物、仿古几项玉雕门类当中，特别有实力。
这一组玉雕当中，汉剑玉装具，兽面腰扣，衔环椒图，就是出自当时国内少有的仿古高手，苏州玉雕厂的女艺人诸庆红之手。
而对舞飞天，则是由厂里人物造像的高手，吕曼和张明玉俩师姐妹共同创作。
“当真是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周至看得连连称赞。
玉雕这行当，成品看着倒是光鲜，可是加工的时候除了机械就是水和泥，又脏又累还危险，女性能够在里面占有一席之地，除了加工工具的升级有一部分原因以外，新时代女性的独立自强，更是关键因素。
但是不管怎么说，作为献礼单元，创作者有男有女，也非常具有时代进步意义。
何况这几位的水平非常高，或许同为女性的关系，两位飞天的形貌神态特别地美好生动。
而瑞兽、椒图和玉剑装，上面的纹饰线条，也特别工整细腻。
因此这套玉雕无论从创作者，从题材，从艺术表现手法，处处都存在着创新与突破，不给个好价，周至自己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
不过周经理刚刚已经定出了大师工的上限，周至也就没法再多给，想了想终于合上了画报：“那就这样，我们干脆就按人头来，黄大师的工钱算三万，这几位工艺师一人算一万，这样工钱一共六万，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所有这些资料也要打包给我。”
“啊？好好好……”周经理当真喜出望外，刚刚安安静静由着周至翻画报，一点没多嘴的回报，这就来了。
本来心理价位是三万二打包还可以讨价还价的，结果周至因为是女工艺师的作品还格外看重，直接将工价抬到了六万！
双方都非常的满意，大家都认为这是一次意外但不菲的收获。
这是一笔几乎四十万的大生意，工美大厅彻底印证了周经理跟上级汇报过的那句话——开张管三年！
这个数目可不是小数目，比如和田的刘平安心心念念要修建的玉石交易市场，所需要的费用也不过这个数。
在这样双方都认为获益巨大的交易里，交际氛围自然就好得不能再好了。
接下来就是装箱和运输的要求，周至对包装要求异常严格，好在工美大厅以前对送展也经验丰富，这方面不是问题，只要打包好后交给秦厂长一并托运就行。
至于周至看上的芨芨草编罐子，以及那些高端的艾德莱斯丝绸，还有羊毛围巾什么的，周经理一股脑儿都友情赠送了。
就连同来的阿依古丽也得到了一条围巾，徐刚则得到了一套男士套装，包括富含少数民族气息的金属带扣皮带，镶嵌细小玉石的领带夹，和一套包括珐琅装饰的指甲剪和剃须刀的男士护理套装。
这一次周至直接开给周经理的是银行本票，本票和支票的区别就在于支票是先花后还，账上不一定有钱，只要支付日账户上有钱就可以。
而本表则是账户上有这么多钱才能开，而且一旦开出，账户上相应的钱就不能在动，只能等待对方支付。
因此本票的信用比支票还要高得多，而且本票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只对账户开立，无需账户所有人签名，还可以很好地保护本票主人的身份隐私。
双方签完合同，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剩下的事情自然会嘱托给秦厂长和徐父盯着。
按道理这样的交易成功，也是少不了一场大酒的，不过周至婉拒了，只说自己明天一早还要搭飞机，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很多行李需要收拾，便和工美大厅的几位握手告辞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段玉裁
走出商场周至就很高兴：“总算把该花的钱都花完了，还得了不少的礼物，这下一身轻松！”
关键是得到的围巾和绸缎都是全手工的，没有品牌没有商标，找一个礼盒一包，说是自己在首都买的，拿去糊弄关婷婷一点毛病没有。
想想又觉得还是不保险：“这天气正好，咱们再去买点冻羊肉，还有北疆的烧烤料我们那儿现在也买不到，这个必须现带！”
在回蜀都的飞机上，周至周围好像都是大佬，大腹便便西装革履不说，有几个社牛还相互间发上了名片。
坐在周至身边的就是社牛之一，将名片递给周至：“小兄弟年纪轻轻就坐头等舱，厉害啊。”
周至笑着接过名片，这图幺五四的头等舱在他眼里也实在寒酸：“不好意思我还在读书，没有名片，没法回送了。”
“读书？那就是大学生了。”社牛看着周至上下点头：“家里条件好啊，坐头等舱上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主要是带了几十斤羊肉想给同学们尝尝，飞机快嘛。”周至笑道：“结果到了机场才知道商务舱只让带十公斤，头等舱才可以带四十公斤，干脆就升舱了。”
社牛愣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家庭才会为了带几十斤羊肉特意坐飞机，然后宁愿升舱也不愿意多交托运费。
只好对着周至竖起大拇指：“还可以这样？！牛！”
图154飞蜀都要三个半小时，周至习惯性地翻出资料，开始校注曾师祖留下的遗稿。
遗稿中最容易整理的一部——《毛诗韵例》已经被整理出来了，因为这部书相对于其余几部最容易区分，和《诗经》有关系，是讲解《诗经》时代的“雅言”和“方言”读音的专著。
相比其余几部，这部有明显特征，最容易找寻出来编纂。
也不知道辜幼文和辜振铎是不是为了锻炼周至，两人将原始资料从遗稿找寻出来之后，便将之交给他，排序和校注的工作，都交给他来进行。
老学者的治学风范和现在开始偏浮躁的学风有些不一样，后世许多学者依赖的是百度和知网，依靠的是电脑超强的检索能力，对于知识更加注重的是归纳成有脉络的系统，而需要靠脑力记忆的那些部分，就交给电脑和数据库去分担了。
有那么点“亮独观其大略”的意思在里边，重思维重逻辑，轻记忆轻实证，成了学界通病。
所以才有以为“铁索横江”就真的是横着拦截长江，把礼记里的“尸子”当做“人殉奴隶”来解释那样不可思议的笑话发生。
而老学者的知识体系基本上全在自己脑子里，因此在著作会引述无数的资料，这些资料都不是“寻找”来的，而是消化之后“反刍”出来的，往往就会加上自己的理解和阐发。
这就有点难了，你要校注这种天马行空的专著，你起码先得要会辨别这些内容，哪一部分是辜少咸引述的，哪些又是他对所引述的资料的校注，只有具备分清楚这一点能力以后，你才可以对原资料加以新的校注，或者对辜少咸已有的校注进行论证，或附和或纠改，形成自己的观点意见。
周至现在的水平离到这一步其实还差着点距离，但是用辜少咸的形容，却是“跳起来够一够，也能够得到了”。
因此遗稿里边需要周至跳一跳够一够的地方，就成了周至向三辜请教和学习的地方，这样主动的学习方法，可能也是周至这一脉学派的“秘法”。
总之周至觉得特别适合自己，节约时间不说，学问进步还能够非常快。
当然这种方法却不能引进到班里，因为能这么干的前提，是周至几岁开蒙，一直坚持到十七八岁，已经奠定下坚实无比的国学基础。
换做他人，大学四年下来能够将一篇不加句读的古文，只依从语感读得抑扬顿挫不吃螺蛳，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还有一个“内门学问”，就是要对《诗经》的音韵做解读，便离不开清代段玉裁附在《说文解字注》后面的《六经音韵表》。
《六经音韵表》，包括《今韵古分十七部表》，《古十七部谐声表》，《古十七部合用类分表》，《群经韵分十七部表》，当然还有和现在这部《毛诗韵例》关系最密切的——《诗经韵分十七部表》。
《六经音韵表》是音韵学者必学的高阶读物，也是辜老给周至列出的书单里的重要书目，周至从高二开始对这部书下苦功夫，到现在脉络已成。
段玉裁《诗经韵分十七部表》依十七部汇辑《诗经》韵学，并提出了“古本音”和“古合韵”概念，认为“凡与今韵异部者，古本音也；其于古本音有龃龉不合者，古合韵也。”
进而考证出《诗经》“本音之谨严，如唐宋人守官韵；合韵之通变，如唐宋诗用通韵。不以本音蔑合韵，不以合韵惑本音，三代之韵昭昭矣。”
这就为后人推断《诗经》，以及比《诗经》更早的韵律文字，提出了相当科学的“方法论”。
以此为指导思想，段玉裁参考了前人的研究成果，主要是继承和发展了著名韵学家江永的学说，以《诗经》为“试验品”，最终将古韵分为了六类十七部。
中间的次级方法论也有很多，就好像是理科大公式证明下会发展出无数小公式一样，段氏在这个过程中，也在大方法论下发展出很多小方法论。
比如将支脂之分为三部，将真文分为两部，将侯部独立。
又比如把入声归入阴声，只以质（栉屑反切）配真（臻先反切），都是思路独特的创举。
他赞同江氏“异平同入”主张，认为平声多而入声少，所以每个入声可有几个平声相配。
又认为“周秦汉初之文，有平上入而无去。泊乎魏晋，上入声多转而为去声，平声多转为仄声，于是乎四声大备，而与古不侔”。
所以从音调上说，“古平上为一类，去入为一类。上与平一也，去与入一也；上声备于《三百篇》，去声备于魏晋”。
这些对于解读《诗经》的声韵和音调，以及追究前《诗经》和推论后《诗经》文字的声、音、韵、调，都提出了非常有价值的探索思路。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谦虚
而段玉裁最大的贡献，则是发现了依据谐声偏旁把古字归类后，它们的韵部也大致相同，故而提出“同谐声者必同部”之说，这就让所有不见于已有韵脚的汉字，也有了方法，可以归入到各部当中，最终制作出一张包含所有汉字的大韵表出来。
这是音韵学发展到清代后取得的古音研究重要进展。
所以段氏此书当时人的评价即很高，钱大昕云：“段君复因顾江两家之说，证其违而补其未逮，定古音为十七部，若网在纲，有条不紊，穷文字之源流，辨声音之正变，洵有功于古学者已。“
而段氏的老师，著名韵学家戴震对他的学说也很推重，在给他的信中说：“大着辨别五支六脂七之，如清真蒸三韵之不相通，能发自唐以来讲韵者所未发，今春将古韵考订一番，断从此说为确论。”
不过段玉裁此书也使因为过于突破，导致各韵部的次序完全脱离《切韵》一书，有失于严密，幸好得到了后人的校注和增补，最终发展成了乾嘉学派，进而发展成章黄学派一脉。
所以必须先要搞明白这些，周至做起解注来，才起码可以知道曾师祖所云所指，大部分能够得心应手，有疑惑的，也能归纳成问题，可以跟大擘们请教。
是的，要是一般人来看《毛诗韵例》，估计就和天书差不多，别说提问甚至辩难，能把上面的字认全，算是顶有本事儿了。
一边的社牛还对周至很感兴趣，偷偷凑过头来看了看周至在干啥，然后发现满篇都是不认识的字，不由得又偷偷吐了吐舌头，在不言语不打扰他了。
一旦进入状态，周至常常就会忘记时间，三个半小时对他来说几乎就和一眨眼差不多。
飞机降落在蜀都机场的时候，周至正在校注辜少咸对《商颂·殷武》一篇用韵特点的著述。
这首诗是歌颂殷高宗征伐荆楚的巨大武勋的颂歌，其中也有诸如“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之类的名句，而最后的“陟彼景山，松伯丸丸。是断是迁，方斫是虔。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又对殷商时代的宗庙建造的取材地点，所用木材，加工形制等方面，都提供了重要的文字记载。
这首颂歌在用韵上也有其特色。全诗一共分作六章，第一章句句用韵，“武”、“楚”、“阻”、“旅”、“所”、“绪”同叶鱼部韵；
最后一章又回到了第一章的手法，回到句句用韵且一韵到底的方法，“山”、“丸”、“迁”、“虔”、“梃”、“闲”、“安”，全是叶的元部韵。
用元韵且一韵到底，颇能渲染出宗庙落成的喜庆气氛。
从韵脚用字来看，就能够看得出来古人对诗歌的音韵审美已经有了长足的认识，在编纂颂歌祭曲的时候，已经知道使用严谨且富余变化的规则来作为创作指导。
这样写出来的诗歌，既庄严壮阔，有波澜起伏，同时还避免枯燥雷同，富余变化，最后采用元韵叠韵咏叹作为终章，首尾呼应不说，还特别彰显出磅礴大气。
就算原始的乐曲已经散佚，但仅凭歌词，就可以踅摸出不少的学问。
“小兄弟？小兄弟！”身边社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咱到地儿了，飞机落地了。”
“哦，谢谢大哥。”周至这才从知识的海洋里边回过神来，赶紧给手里的书本加上最后的注脚，然后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商颂·殷武》是《诗经》的最后一篇，完成曾师祖对这一篇诗歌集注的校注之后，《毛诗韵例》的校注工作就算是正式完成，可以付梓了。
当然具体出版不出版，还得看师公的意思，辜家人喜欢“焖学问”的传统老毛病，有时候学校都头痛。
不过周至觉得这部书的校注完毕，至少对自己这个寒假到处放飞，在老人家那里有个交代得过去的由头了。
“这是飞机上的配餐，见你学习得入神就没让空姐打扰你，给你打包了。”社牛乐呵呵地道：“你也是真厉害啊，三个半小时楞没走过一点神，不像我打小屁股就是尖的，坐不稳当一分钟。”
现在的人出差，宾馆里的一次性小香皂肥皂洗发水，还有牙刷梳子之类，都是感觉新奇好玩的东西，常常连一次性拖鞋都要打包带走。
飞机餐就更难得了，不吃可以，但是不连小塑料餐具一起带走可不行。
周至自己是真不在乎这个，但是也觉得社牛大哥的做法挺窝心，将书包收拾好，接过了装着飞机餐的塑料袋：“谢谢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我是顶佩服你们这些读书种子的，也算是晓得自己为啥上不了大学了。”社牛大哥连连摇头：“走吧，咱不头等舱吗，得先下，别耽误后边下飞机。”
这话说得老有优越感，不过无形中也漏了怯，看来这位也不是常坐头等舱，估计和自己一样，属于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升舱的。
因为常坐的人，绝不可能在这点小事儿上头找优越感。
从飞机上下来大家先去拖行李，社牛老哥还怕周至是新手找不到地方，主动要周至和他一道。
周至见他的行李不少，自己又空着一只手，于是也帮他拎了个包。
周至的行李包括一个长塑料筒，里边装的是《明拓张猛龙碑》，至于纪晓岚的端砚以及在北疆买到的天然戈壁玉马，祁连山形状彩石桌屏，以及玛瑙砚床，以及在北疆商场工美大厅里得到的礼物，都打包到了行李箱里。
然后还有一个扎带的大纸箱，等箱子一出来，社牛大哥就闻到味儿了：“嘿！还真是羊肉！”
“还有调料。”周至笑得就很谦虚。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依维柯
社牛大哥推来推车，和周至一起往推车上抬东西。
除了周至的，社牛大哥带的东西也有不老少，也是两个大纸箱，周至对他的印象不错，于是就对这路上临时的伙伴说道：“一会儿我有车来接，就是不知道车的大小，要是够大的话，你就跟我一起走呗，到哪儿都可以送你。”
“这可怎么好意思……”社牛大哥嘴上是这样说，其实心里早就高兴得不行了。
这一趟要是能够搭到便车的话，连人带货起码省下上百元的交通费，到时候随便捡点的士票凑一凑，回去就能够报账，等于刚下飞机就白捡半个月的出差补贴。
“没关系的，主要是我们的东西有点多，不知道最后车能不能装下。”
两人推着各自的推车出了机场，迎面就有人打招呼：“肘子，这儿！”
“小雷哥！怎么是你？！”周至感到很惊喜。
虽然两人同在一个城里，但是周至和小雷哥反倒见得少，毕竟放着关妈这个现成的副主任在岁华轩，有事儿饭桌上直接就说了，所以办事处他现在反倒去得少，和小雷哥也有时间没见面了。
“怎么不能是我？”小雷哥很久没见周至，现在也很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伱小子现在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不是关妈让来接你，我都不知道你跑北疆去了。这位是……”
“这是飞机上邻座的大哥，姓刘。”周至收名片的时候看得不认真，现在只好拿仅知的信息打马虎眼：“刘大哥，这是我老家驻蓉办的主任，雷鸣雷大哥。”
“幸会幸会……”社牛刘大哥立马开始掏名片，然后周至就讶异地发现小雷哥也开始掏自己包，转眼拿出个名片夹子，也抽出一张来和社牛交换：“幸会幸会……”
这尼玛，自己是不是也该跟一跟潮流了？
赶紧抛开这一茬，打断两个假惺惺的社交狂魔：“小雷哥我们车够大不？要是够大就带刘大哥进城呗，他在飞机上挺照顾我的。”
“走吧！关妈说你指定带得多，让我开大车来的。你怕还不知道吧？咱们办事处也有车了！”
“是吗？县里给的？”
“想得美呢。”小雷哥哼了一声，不禁有点得意：“办事处自己挣的！”
“本事儿不小啊，听着车还挺大？”
“走吧，一会儿就见着。”
推着行李来到停车场，小雷哥带着大家走到一辆短头宽体小客车面前：“看，就这个！”
“嘿，依维柯呢，小雷哥你可以啊！”
八六年的时候，国家为了解决汽车行业“缺重少轻”的空白，由当时的金陵汽车制造厂与意呆利的依维柯开启了国内首个商用车引进技术项目。
这次合作相当不亏，甚至可以说非常划算——意呆利政府提供一点一亿美元低息贷款外加一亿美元出口信贷，在国家拿不出什么外汇的情况下，依维柯给予南汽的条件，可谓非常优厚了。
到了九一年，第一辆国产化率达40%的依维柯TurboDaily终于下线，国内将之音译为“得意”。
五年时间做到40%的国产化率，对于如今的中国轻型商用车制造而言，堪称奇迹，依维柯得意也就成了国内欧系宽体轻客的“鼻祖”，甚至是开启了中国轻型商用车行业新纪元都不为过。相较于如日中天的日系平头车型，柴油动力加宽体短头设计的依维柯得意，在安全性、动力性、舒适性、燃油经济性、改装可拓展性，以及空间、承载等方面都有更出色的表现。
一经问世，便以一己之力打破了当时国内轻客市场日系车一家独大的局面，填补了国内短头轻客的产品空白，在卡车、中巴、面包车等车型之外，给高速客YC市物流和专用改装等行业提供了新选择。
这款车非常的成功，也正是因为依维柯得意在国内市场大受欢迎的刺激和拉动，让更多欧系轻客厂商将目光投注到中国市场，让接下来国内汽车柴油机的技术水平，有了质的飞跃提升。
这车现在全部手续办下来得要二十万左右，比一辆桑塔纳还贵，虽然很符合驻蓉办这个单位的气质，但是好歹也算是轻客里边的佼佼者了。
平时可以坐九人，相当宽敞舒适，拉拉客人什么的也完全够用了，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把后座折叠，当个小货车用也没毛病。
烧柴油动力大，还便宜。
“能干！”周至竖起了大拇指，一年就可以挣下一辆依维柯，驻蓉办又把驻渝办比下去了。
“肘子哥！”车窗突然摇了下来，露出里边一张俏脸：“我也来接你了！快上车！”
“啊……”身后的社牛哥张大了嘴巴，手里边的包都掉落到了地上：“这这是是……”
“上车再说吧。”周至开始将东西往车后搬：“刘大哥你是到哪儿？”
“哦我到岷山饭店……”
周至听得一愣，社牛哥的单位，出差安排得可以啊，五星级！
然后就见社牛哥吞了口口水，这才接上刚刚的话：“旁边的红星招待所。”
“那就先去那边。”周至钻进车里：“婷婷你怎么跟着跑来了？”
“反正闲着没事儿干！”关婷婷的说法倒是简单直接：“在家都快无聊死了！”
“蜀都春节里可以玩的地方很多啊！”周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关婷婷这话意味着什么，扭头对社牛介绍：“刘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关婷婷小姐！”社牛大哥眼里都是小星星：“您是关婷婷小姐，我不会认错的！我太喜欢你了！”
“喂！”周至本能就要扶着关婷婷，然后才反应过来，社牛说的这个喜欢，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那种。
难怪关婷婷会说这个假期无聊，因为她已经不大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到处乱跑。
小妮子一曲《故园》，爆火程度远超去年流行的《涛声依旧》，不大不小，也是个明星了！
“你好。”关婷婷对这人也挺好奇：“肘子哥他是谁啊？”
“飞机上邻座的大哥，一路上挺照顾的。”周至笑道：“我们先送他去岷山饭店那边。”
邻座大哥现在社牛属性几乎清零，心里慌得一比，开始翻自己的包包：“我本子呢……没想到婷婷小姐在车上，务必要给我签个名……”
结果摸出了本子半天摸不出笔来，周至笑着把笔递给关婷婷：“你的签名练出来没？小时候叫你跟我练字打死不干，现在麻爪不？”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脑残粉
关婷婷白了周至一眼，接过纸笔来把名字签了，周至伸手想接过来先看一看，却被关婷婷猛然把手收回来，就是不给周至，等他悻悻地把手收回，才将本子给了社牛。
然后关婷婷一摊手：“礼物。”
“婷婷你这就过分了，没有堵到机场来要礼物的，幸好我早有准备……”周至笑着将装飞机餐的那个塑料袋递了过去：“给！”
“算你知趣！”关婷婷笑了，打开口袋一看顿时恼了：“你这坏蛋！伱又骗我！”
“哈哈哈……”周至笑道：“东西都在行李里边呢，一会儿到家再给你嘛。”
社牛听他们的对话听得好奇：“肘子你和婷婷小姐……”
“哦我们从小就是邻居，一起长大的。”周至解释道：“所以婷婷就是我妹妹。”
“谢谢刘大哥在飞机上对肘子哥哥的照顾。”关婷婷笑吟吟地跟社牛大哥道谢，显得乖巧又礼貌。
社牛大哥骨头都快酥了：“没有没有，你哥在飞机上就只顾着学习了，其实我也没怎么照顾他，早知道他是婷婷小姐的哥哥，我肯定照顾得更周到一点。”
“哈哈哈……”关婷婷觉得这种说法有古怪又好笑，不由得乐了出来，然后又被周至纠正：“女孩子家家的，有点礼貌。”
“刘大哥你来蜀都是干嘛的呀？”关婷婷都懒得理会周至，找社牛另开话题。
“我是自治区酒厂的，”刘大哥介绍自己，又摸出名片来给关婷婷也发了一张：“我们酒厂位于伊利，是先后获得自治区和农业部质量管理奖，由国家六部委批准成立的‘国家大型二档企业’；去年被评为中国白酒制造业最佳经济效益百强之一、也是中国白酒制造业最大市场占有份额之一；”
“今年我们荣列中国饮料制造行业百强企业第四十九名、北疆工业行业十强、中国五百家最大工业企业之一、饮料制造业经营规模第七十八名、最佳经济效益饮料制造业第三十名……”
这些名头压根唬不住车里的人，夹川附近所有县都产酒，本身品质就很不错，一线名酒前三的茅台，五粮液，老窖都在附近，二线还有郎酒，董酒，习酒。
如今因为广告效应正如日中天的山东酒，其实百分之六十都是从川南一带的酒厂拉基酒过去勾兑，夹川的酒在山东勾兑完换个包装，就成了“某府家酒，让人想家”，用周至自己编造的俏皮话说，就是“天下文章一大抄，北方名酒会掉包”，都是糖酒公司长大的人能被这个吓着？
周至这才将关婷婷手里的名片接过去，发现老刘的名片上写的原来是“伊利酿酒总厂”。
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厂子出的酒后来其实也挺有名，单位最后变成了大名鼎鼎的上市企业，出产的酒就是伊力特。
“刘大哥你厂子挺好的。”周至有些不好意思：“飞机上忙着做作业，没仔细看，您在的是北疆最大的酒厂吧？失敬失敬。”
话是这么说，老刘也是跑业务的人精，看得出来周至没有一丁点儿“失敬”的意思在里头，于是收起了吹嘘的那一套，换了一套话术：“咱们北方酒厂的业务员进了你们蜀中，那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谁叫你们酒比咱那儿的好呢？”“但是我们厂子今年扩了规模，就要给酒找好出路，所以糖酒会是必须来的。”老刘说道：“我是先提前一个月来打头阵的，把住宿、场馆之类的事情搞好，大部队还在后面。”
“那咱们可以合作啊。”开车的小雷哥一直没有说话，现在突然开口了：“幸好你来得早，要是再晚两周来，定招待所都麻烦得很，蜀都大大小小的宾馆旅店，全部爆满，据我所知往年来得客商，甚至有租仓库，住桥洞的。”
“这么夸张？”老刘吓了一跳：“那雷老弟你们办事处有没有对外的房间啊？我先租下来也行。”
“不是我不想做你这生意，我们办事处现在有自己的大楼，平时也对外，”小雷哥笑了：“不过今年不行，我们办事处招待所已经被县里食品公司和蛮州老窖酒厂的人提前瓜分了。”
“哦对哟。”老刘点头：“你们县是蛮州的，老窖酒厂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那是老得罪人了。”小雷哥笑道：“本来招待所是我们县里食品公司全包的，结果蛮州轻工业局给县里打电话，愣生生要了一层楼去，害我给小娟儿姐好一顿解释。”
“你们县里的食品公司能包完一栋楼？”老刘有些不大相信：“食品公司一般不就两三个业务员？”
“哈哈哈……”小雷哥笑道：“是我没说清楚，我说的这个食品公司，不是一般县里边那种经营肉食水产、畜禽产品、日杂百货、烟酒果蔬那种大集体企业，我说的是我们县里的民营企业，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
“民营企业这么牛？和老窖厂平分你们招待所？”老刘明显对副食品不内行：“老窖酒厂可是即将上市了啊！”
“老刘你没吃过牛肉酱？周六孃香辣牛肉酱你没吃过？”
“老弟我北疆来的，我没事儿吃什么牛肉酱？”老刘失笑：“不过老出差，香辣牛肉方便面倒是吃过的，里边的牛肉酱算不算？”
“也算！”小雷哥笑道：“目前国内卖得贵点儿的几款方便面，里边的牛肉酱、酸菜、酸笋调料包，都是我们我们县生产的！”
“还有就是婷婷唱的那首歌……”
“对哟！盛兴隆！还有天仙醋，都是你们县里的！因为婷婷小姐的MV，你们县的酱园品牌也出名了！”老刘对关婷婷更加崇拜了：“婷婷小姐为了家乡建设真是不遗余力，拍摄MV都是在家乡拍的，把酱园品牌也带火了……”
这特么就纯属脑残粉，将因果关系给本末倒置了，明明是小娟儿姐花钱请婷婷拍广告，然后周至操刀了《故园》的监制，池薛荔将广告拍得美轮美奂，把婷婷带成了小明星！
怎么就成她的功劳了？！
关婷婷笑得很开心，她就喜欢看周至在不明真相的群众面前吃瘪，捂着嘴像个偷到鸡的狐狸：“哎呀我也没这么好啦……”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神器的辅助
这天不好聊了，周至便转换了话题，问起了小雷哥这车的来历。
结果这事儿上，主要却是关妈的功劳。
关大斌之前是和恒的副总经理，在蜀都成立大超市，除了空降的一把手，财务管理，以及信息系统管理人员外，本地的货源组织，人力资源管理，物流仓储协调，其实就是靠他。
和恒集团和锦里集团在周至的提议下开始搞联锁超市，于是经过锻炼关大斌又被重新拎出来赋予重任。
李乐海和江武从和恒超市与红星连锁中各摘了一个字出来，成立了一个联合子公司，叫做“恒星超商联合集团”，并且进行了股权交换，将和恒超市与红星连锁打包成了一个大型超商联合体。
这个架构本身也很符合恒星体系，和恒超市这种大型超市就是恒星，红星集团的中型小型超市就是行星和卫星。
但是这个星系在超商信息系统的管控下，能够有条不紊地流畅运转，信息科技助力行业带来的生产率和竞争力的提升异常明显，因此这个由四叶草公司买下知识产权并加以改造升级的超商管理系统，也被周至厚颜无耻地改了名——响当当地大名——“恒星超商管理系统1.0版”。
超商二字在这里也换了性质，成了“超级商务”的简称，同样成了恒星体系，整个超级商务包括了财务，客户，商务，仓储，物流，人力资源，情报分析，统计，稽核等多个系统子模块，每个子模块既可以独立运行，又留有统一接口与其它模块进行信息共享，构建了可以完全支持现代企业运转的“信息流网络”。
因为系统现在还没有联网，运转起来颇为生涩，系统的信息处理还得采用由信息科技部的员工抱着电脑去各大小超市拷贝数据，然后集中批量处理，之后再由他们抱着电脑去各大小超市分发更新数据的模式。
但是周至坚持要求系统按照这样来设计，同时在架构模式上，摈弃了如今相当流行的纯CS模式，坚决采用BS和CS混合模式来构建系统，并且要求系统尽量做到去CS化。
所谓BS和CS架构，其实是两种常见的软件架构设计模式。
BS架构即Browser/ServerArchitecture，是基于浏览器和服务器之间的通信，将应用程序的逻辑和数据存储在服务器上，而客户端只是利用浏览器，通过网络请求数据和交互操作。
而CS架构，即Client/ServerArchitecture，则是基于客户端和服务器之间的通信，将应用程序的逻辑和数据存储在服务器上，而客户端是利用终端设备，运行一部分程序代码来处理数据和交互操作。
其实两种架构各有好坏，具体孰优孰劣，主要还是得看运用环境。
BS模式的好处不言而喻，所有程序和数据都集中在S端，可以做到统一维护统一管理，数据同步性单一性优越，客户端无需升级或者购买专用的设备，只需要一台带有浏览器的电脑就能够处理事务了。
坏处则是对网路和服务器的速度要求高，有大量的数据需要通过浏览器从服务器实时获得同时还要实时反馈，信息交流数据量巨大，往往会造成网络和系统的堵塞，甚至是系统全面瘫痪。
而CS模式的好处就是反过来的，因为部分业务在本地处理，只有需要互相交流的信息才会上传S端，或者从S端下载，自身还可以承担相当大一部分局部运算工作，对网络和中央服务器的要求小许多。
可问题就是每个C端需要安装一套C端服务程序，每个C端所需要的计算机性能，也比BS模式的下的终端机性能高得多。
而最大的问题不在成本上，而在与系统的统一性，数据的唯一性，以及管理的复杂程度上。
一旦系统需要升级，那就是所有的C端都要进行同步的升级，工作量巨大。
此外数据、程序、服务器都是分布式的，很容易造成C端和S端系统的版本不一致，两地数据存在差异等问题，系统小，数据简单还好办，要是系统和数据量都非常庞大的话，很容易给信息管理工作带来巨大的困扰，甚至造成系统和数据因为时间节点上的程序版本差异和数据差异带来的不可备份性和不可恢复性，这就相当的致命了。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BS模式下，数据备份很简单，因为数据只在S端，只需要选一个时间阶段，将当前数据备份下来，就完成了防范风险的工作。
可是换成CS模式，数据备份就麻烦了，需要给S端和C端全都配备一套备份机制，并且要统一设定备份时间点，这样备份下来的系统才能够让全系统恢复到那个时间点上。
然而系统备份设备也要考虑成本，因此一般只会在S端进行，又由于CS系统的天生局限，S端在备份的时候，C端还在继续运转，那这部分新数据将永远无法进入到S端的备份数据中。
S端和各个C端，永远存在数据差异，且这部分差异永远没法备份。
那么在做数据恢复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不管恢复哪个时点的备份，都会存在各个C端的部分数据缺失的情况，系统再也恢复不到一个所有C端和S端完全符合一个历史状态的时间点上，这就造成了系统的部分不可追溯性。
很多场景这样的不可追溯性并不严重，然而对于某些场景，不可追溯就容易造成管理陷阱，给人以自由犯罪且能够完全销毁罪证的绝佳机会。
对于财务、金融工作来说，数据不可信任不可追溯，这将是致命的。
然而如今的系统设计工作中，由于网络的局限，彻底限制了BS模式的发展，因此大家主要都采取CS模式设计系统，而且又因为如今的系统都相对比较“小型”，所以CS模式用得还非常的顺手。
然而陷阱就隐藏在这个“顺手”二字里，等到继续发展下去，无数科技公司就会发现必须将自己的系统全部推倒来重新构建，到那个时候，他们更会发现，系统已经庞大到一旦重新设计，成本将大到企业难以承受的程度。
船大难掉头，不如从还是小船的时候，就让其设计可以发展，可以持续。这是周至从另一世汉语字库的命运当中获得的深刻教训。
总之在这套“神器”的辅助下，企业管理变得相对轻松，因而企业的侧重就更加倾斜到了关大斌这边，提拔重用都是题中之意。
现在有一个蜀都超商话把子老公，关妈的机会，也就来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半夜起来补裤裆
这个年代里，信息差是非常赚钱的一个行当，因为夹川和几大酒厂距离很近，夹川糖酒公司当年和几大酒厂做代销的模式关妈当然是很熟悉的。
于是她就动了一个心眼，利用已有的关系，做起了超市和酒厂之间的“中间商”。
因为超市尤其是连锁超市，在这年头还属于新鲜事物，很多酒厂和一级代理商存有疑虑，不愿意大量铺货，而三级供应商又欠缺实力，吃不下这么大的市场，导致关大斌在一段时间里遭遇了一些困难。
夫妻同心，关妈见此情状干脆自己出马，与酒厂和一级代理商们展开了周旋。
关妈的交际能力是周至老妈都自愧不如的，在周至的关系下，小六姐首先同意和关妈一起“闯市场”，赊销了一批名酒，包括茅台、五粮液、老窖，给她在超商上柜铺货。
销量出奇的好，缺口打开，其余酒商消息灵敏，也纷纷找上门，寻求合作机会。
于是关妈趁热打铁，拿下了沱牌、董酒几个牌子在蜀都的代理权。
虽然还是属于二级代理，但是却是多个品牌的二级，实力加起来，其实远超单一品牌的一级了。
然而架不住关妈身段放得软，既可以爽朗大方又能够婉转娇柔，剧团大旦角那是扮啥像啥，女儿都十几岁了，撒娇起来一样让大老爷们儿们受不了，谈判的时候不让到位，都能够产生内疚感那种。
这年头酒类的一线大品牌那都是鼻子朝天的，因为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市场，现在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儿——产能过小。
同样的，对于销售商来说，卖一箱茅台的利润远远超过卖几车饮料，还能够卖得轻松愉快，甚至都不用提货，只要批条到手，转出去就是钱。
但是二级厂商就不一样了，它们得拿出各种措施来刺激经销商们的积极性。
依维柯就是这样来的。
沱牌将给经销商奖励汽车作为促销手段，最高奖就是这辆依维柯得意小宽客，那段时间为了打销量，各家经销商手段百出，最终都败给了主铺超商线路的关妈。
吃头汤，就是这么爽。
不过累也是肯定的，另外那段时间里，还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关妈这个副主任四处出击，小雷哥这个正主任反倒像是她的司机加保镖。
两人的合作关系能够如此密切，却是因为小雷哥知道关妈的心“野”了，根本看不上办事处主任这个位置，那这个副主任的名头，更多时候只是为了方便办事儿而已。
而关妈搞出来的业绩，最终也会成为他的“政绩”，也就是说两人合作的成果，如果是经济上的，关妈在拿大头；如果是政治上，由小雷哥在拿大头。
分配明确后，两人就成了亲密战友，在蜀都配合密切，愣是闯出了好大的局面。
小雷哥自己能力也比较突出，跟着关妈趟路子的同时也积累了不少的人脉，现在帮助县里应付“经济大季”，组织本地客商参加糖酒交易会等工作，也已经完全上手了。
这个工作也不能小看，涉及到商情收集，摊位报审报批，印刷品制作，推销团队宣传团队组织，参展人员食宿安排，会场车辆接送，甚至还包括合同商务法务咨询顾问，银行金融渠道保障等等方面……
对人绝对是非常大的锻炼。
小雷哥是从来没把周至当小孩的人，因此两人之间交流的主要是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尤其是即将到来的糖酒交易会，夹川出来的最大牌面就是刘小娟，还有个身份是周至的表嫂，对于如何服务好刘女士，小雷哥也要打听打听。
最起码要先和周至通通气，万一有啥没做好的地方，还要请肘子代为通融。
这个过程里边却让老刘受益匪浅，糖酒会的很多事务细节，要是小雷哥和周至不讨论，他自己是想都想不到的，恨不得将周至刚刚那支笔抢回来，在笔记本上做笔记。
好在已经和雷老弟交换了名片，知道了双方的联络方式，而且雷老弟还表明了和自己的合作态度，而且好像他和婷婷小姐的母亲在蜀都推销酒类有渠道有销量。
这不就是瞌睡偏偏遇到枕头了吗？
然后老刘就看向周至，这次出门前跑去算了命，算命先生说自己出门就会有贵人相助，难道……这出门的意思，是从出乌市机场就开始算了？
但是很遗憾从机场进城的距离不够长，很快小雷哥就将车开到了岷山饭店，并且在饭店后的小巷里找到了老刘准备下榻的红星招待所。
小雷哥还热情地帮老刘卸货，两人还约好不久再见。
等两人回到车上的时候，老刘又抱着一个小纸箱子跑了过来，硬说是这次带来的样品，反正都是要送客户的，一场缘分就给大家几瓶。
等到重新上车，开出箱子以后，关婷婷才好奇地将箱子打开：“都是酒！还仿人家茅台！”
周至将箱子接过来，发现里边都是白玻璃酒瓶，铁盖和红瓶贴，瓶贴设计还真是很像茅台。
不过斜着印刷上去的四个字却是伊力特曲。
“肘子你在北疆见过这酒没？”小雷哥问道。
“没有，这回走的南线，他们招待用的古城老窖和天池特曲。”周至笑道：“不过这酒我知道，在北疆北部很有名，在乌市也听说过，这个老刘倒也没吹牛。”
“那等一会儿尝尝这酒咋样，好的话也不是不能合作。”小雷哥笑道：“肘子可以，帮个忙说不定还给我们凑一单生意。”
周至也不禁好笑：“小雷哥的敏感性现在也是可以啊，随时都在寻找商机。”
“别闹了，跟你说个正事儿啊。”
“啥正事儿？”
“就是请模特儿的事儿，你确定你小娟儿姐就用你们蜀大舞蹈团的人了哈？”
“啊，应该是的，我跟我们团长都说好了，上学期也卖力上心的搞好关系，应该没跑了。”
“那婷婷她们川音那边的女孩子，你就别跟我抢了哈？”小雷哥说道：“我应老窖酒厂的单。”
“这个嘛……”周至笑这看向关婷婷：“你要能摇到人，我就不跟你抢好了。”
“嗨！这话就见外了啊，你让婷婷帮我摇啊！”小雷哥说道：“别开玩笑啊，正事儿！”
“拿我们蜀中话讲，你这叫‘早不忙，夜心慌，半夜起来补裤裆’，早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