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开条件
所谓“巨红皮”，就是和田玉籽料表面呈现为细密的红色集合体，因为颜色鲜艳，接近宫墙朱砂色，但是有和“枣红皮”那样具备表面光泽，特别的好看，故而称作巨红皮。
“这块料子出自于阗。”孙工实话实说：“离传统产玉区有些距离，但是皮色肉底都是非常均匀透澈的，是块好料。”
“开了窗吗？”
“巨红皮和枣红皮的料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肉质细腻均匀，光泽都能够反应到皮面上来。”孙工说道：“所以我们只擦了一处，皮子大约只有三毫米，下面是一级羊脂白的玉肉。”
“那这块也记一下。”周至拍了拍那块料子：“记了多少了？”
“二十七块了。”孙工说道：“零头不说，加起来一千两百八十公斤，厂里能够达到一级白的大料就这么多了。”
“看了这么多才一千多公斤？”周至默算了一下，按照徐父给的标准一千元一公斤再打七折的话，也就是九十万左右。
“老孙我们厂里现在的中小号的料子还有多少？小周之前说过也可以收的。”秦厂长赶紧说道。
“那可就多了。”孙工说道：“一公斤以上五公斤以下的料子的一级白，我们起码还有三十多块，要是更小的，那就不再这个库房里了。”
“都是和这些大料一个品质的？”
“一般和田子料越小，皮肉越好。”孙工笑道：“中号的玉料，品质当然比这些大料还要略微高一点点，我们挑选很严格的。”
“那中小料我也想看看。”
“可小料没在这儿，而且小料的价钱比大料贵多了……”
“咳咳咳……”秦厂长赶紧打断：“都看，都看，价钱等看完后再慢慢谈嘛！”
看过中等料之后，周至有点明白了，这个大仓库估计就是给玉雕厂存放“积压物资”的，不说次级的东西，光一级白大中号的子料，这里就囤积了两千多公斤！
虽然这些料子是几十年里积攒起来的存货，但是一直不能变现的焦虑感，在玉雕厂历届领导心里都一直存在。
不说以前，哪怕到了现在九四年，一块馒头大小的玉料的价钱还和一台进口大电视等价，还是一家普通干部家庭两三年才能积累起来的积蓄，能有多少人买得起？
真正好卖的还是那种十几克到几十克的小籽料，所以刚刚孙工才说漏了一句嘴，小料和大料不是一个价，贵得多！
这种倒挂现象让周至啼笑皆非，但是却又不能说它不合理。
这让他想起了后来的二手房市场。
小户型平均单价高，然而依然很好卖。大户型总价虽然高，但是折到每平米价格上，就要比小户型低不少，而成交量压根没法和小户型的销量相比。
这就是市场经济，销量要受到价格和客户平均购买能力的双重制约。
直到九四年的今天，市场对于和田玉的购买能力依旧低迷，原因就是好全国十分之九的人才刚刚离开温饱线，而剩下十分之一，依旧还在努力朝超越这条线的目标迈进。
大多数国人，离和田玉这种不能吃不能喝的“奢侈品”，还很远很远。
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的环节了，就在玉料仓库的会议室，周至开始和秦厂长唇枪舌剑，孙工偶尔帮一两句腔，而徐父和张主任却都变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砍价的操作周至真的不太擅长，一来是他的心理价位其实远高于现在的市场价格，二来他也不差钱，三来嘛就是性格问题了，在熟人面前脸皮厚，在陌生人面前反而面子薄。
不过那是他不太乐意去做，只要他愿意的话，砍价水平其实也不低。都是在林婉秋那儿练出来的。
用林婉秋的话说，周至是对越熟悉的人就越不要脸，以前还挺大方，现在跟她砍价那真是此次到骨头。
其实更多的时候周至把这个当做和林婉秋之间增进交情的手段和排解无聊的游戏，和感情好的人斗嘴有时候也是一种乐趣，砍价其实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为了砍好这次价，周至干脆代入了情节，想着万一要是“高抬贵手”，被林婉秋知道后的情形，周至的心肠立马就刚硬无比。
更何况还有徐父这个“间谍”，已经透露过大中玉料的底价，那就怪不得周至手黑了。
大体的过程还是如徐父预计的那样，秦厂长最终以负责货运为由，争取到了半成的加价。
同样的，周至也顺带附加了两个条件，第一就是货运秦厂长负责货运可以，不过需要负责周至此行的全部玉料一起负责，还要扣一笔尾款，在蜀都收货之后再交付。
第二个条件，就是聘请孙工帮他掌眼，接下来去和田，看料的工作就要拜托他了。
第一个条件很合情理，玉雕厂的这些玉料成本很低，有些东西还是几十年前的东西，几乎都可以算作是零成本了。现在能够换来一大笔的资金，秦厂长自然很高兴，说道：“有了这笔钱，我们厂就可以派出几名学徒，去跟着苏杭的大师傅好好学手艺，等他们学成归来，咱们这厂子也能够成为苏工厂子，强强结合，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应该说这个想法是很好的，如果本地的玉雕厂雕工精湛的话，依托产地优势，未来的确大有可为。
只是秦厂长把人心考虑的太简单了，据周至所知，全世界所有宝石玉石翡翠玛瑙，其原产地的工艺都拉胯之极，原料产地和工艺品产地从来都不在一处，有的甚至相隔了数千公里。
而且这种现象很神奇，从古到今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如和田这样被中原王朝需求了千年的优势资源产区，几千年下来，竟然也并没有因为玉石而变得富庶。
就算秦厂长将厂里的玉工培养成为雕刻工艺师，估计苏杭的花花世界，也会让他们不愿意回到北疆，秦厂长此举的最大可能，会成为替别人培养人才。
不过周至也不可能劝说秦厂长，告诉他这一套是行不通的，别人赚的钱，别人有权利决定如何用。
周至心里只能默默地祝他好运。
第二个条件就更没啥问题了，因为还在春节期间，周至按照后世的规矩，给孙工开三倍的工资，不但如此，周至还答应从上路就开始算加班，让孙工非常高兴。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旅途
不过孙工还是觉得应该先说断后不乱：“我工龄有点长，加上自治区政策，工资就稍微高一点，一个月有八百多块，秦厂长可以给我作证。”
“孙工的工资真高啊！”周至不禁惊叹，这工资已经超过刚刚升迁到蛮州那一天差不多三十，咱们就按九十一天算好了。”
“厂长你看……”孙工已经心动了，这几天下来就是半个多月的工资啊！
不过还是本能地先跟秦厂长请示。
“节假日里头干点私活，厂里是不管的。”秦厂长笑道：“不过小周是我们的大客户，老孙也算地主，可要照顾好他，东西千万千万，尽心替人家看好，别让我们的贵客对我们北疆失望。”
“我做事儿厂长还不放心？！”孙工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还可以轮着开开车。”
“要不我们今晚就走？”周至说道：“我们三个人轮着开，明天晚上能到和田。”
北疆实在是太大了，从乌市到和田，具体路线是沿着天山南麓，沿途经过很多耳熟能详的地方——达坂城，吐鲁番，马兰，和硕，然后沿着博斯腾湖西岸横穿沙漠抵达库尔勒，再沿着塔里木河抵达阿拉尔，最后沿着和田河一直抵达和田。
这距离得有小两千公里，这个时候还没有高速，主要跑217，314和580三条国道。
一路不停只换司机，需要开近三十个小时。
这都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钱的问题，怎么把钱弄到和田去才是个麻烦。
和田还没有乌市这么好的金融条件，接不下这泼天的富贵。
为了大家的安全，也不可能带着两百万现金上路。
最扯淡的如今就连支票本都不好使了，内地的支票在北疆使用清算时间太长，容易发生各种漏洞，因此大家都用得不多。
最终还是徐父想了个办法，在周至追加两百万电汇资金后，让赵行长给周至开了个自治区分行的个人支票簿。
本来光这手续审批都得几天，能够办的这么快，一来是周至汇过来的资金够大，二来看徐父的面子，属于特事特办了。
将乌市的后续事宜交给秦厂长和张主任，周至和徐父，孙工立刻出发，由夏米力先开车，除了徐父，大家四个小时一轮换。
周至终于知道，为何北疆雪区这样的地方，对于好车的需求了，这车要是再不好点儿，跑这么一趟不得遭老罪了。
就在周至和徐父在银行办理业务的时候，孙工发挥了当主人的风格，跑回家里拿了一路上需要的食物。
两个八磅的保温瓶，里边是滚烫的奶茶。
一大包的卤牛肉，一大包的白切羊肉，一大包的皮牙子，芹菜和羊肚一起做的干拌羊肚。
皮牙子就是洋葱，北疆冬天蔬菜也比较稀缺。
好在还有一大袋的苹果，还有核桃和一摞主食，放一年都坏不了的馕。
大霸王是好车，周至坐副驾，戴着孙工给他准备的墨镜，听夏米力给他科普北疆开车的注意事项。
广袤的北疆堪称地广人稀，加上是春节，路上的车和人就更少了。
虽然不是高速公路，但是路况都非常好，而且道路所经过的地方大多数都很平坦，两边不是沙漠隔壁，就是草原，道路经常笔直地一出去几十公里。
“戴墨镜的原因是因为现在是冬天，雪多，光线变暗之前我们都要戴上保护眼睛。”夏米力有些骄傲：“你们蜀中的路，和我们北疆的不一样吧？”
“那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条高速路修了三年了才修一半，还是在蜀中相对平坦的地面上。”说起这个来周至也有些无语。
“咱们这儿就不一样了。”夏米力说道：“咱们这里的戈壁一望无际，路面常有砂石的、尘土的，沙漠的、河床的、沼泽的、现在还有冰雪的，比内地的要复杂。”
“所以我们驾驶一定要专心，现在这个时间经常早上会有大雾，遇到大雾天的时候，我们要把能开的灯都打开，因为路两边经常都有野生动物，大灯可以让它们提前离开路面。”
“遇到这种天气，我们停车千万别停在路边，情愿开离路面一段距离，这样才更安全。”
“北疆的阳光比内陆要强得多，戈壁上又没有任何遮挡阳光的地方，哪怕是没有雪，连对面车辆的扬尘都能眩目，所以对面有来车或有急转的地方，都要注意，太阳镜也要常戴。”
“还有个诀窍，就是在遇到路面上有冰雪，我们宁走有雪，不走有冰。这样会尽量少打滑。”
周至听得连连点头，笑道：“难怪表哥能够给大老板开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当司机也得动脑筋才行。”
“我可比不了你和刚子，堂堂大学生，我干的就是好伺候老板的活，再不精心一点，饭碗都没了。”夏米力笑得很憨厚：“不过我们景色最好的季节是春天和秋天，天也不错，起码水果很多。”
“一般人都不乐意冬天来，景色不好看，还冷得很。”
“景色也好看啊，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周至看着苍茫的雪原隔壁，倒是由衷地赞赏：“苍茫寥廓，不到北疆，都体会不到造词者想要传递表达出的意境，实在是太到位了。”
“哈哈哈，肘子你怪会整词儿的，要是我们族的，肯定能够当一个唱《亚里亚》的阿肯！”
“啥啥啥？”周至一点儿都没听明白。
“阿肯就是行吟诗人。”徐父在后面解释：“亚里亚的意思是情人，不过行吟诗人的亚里亚就是‘唱给情人的歌’的意思，主要是在婚礼上演唱。”
“是这样啊。”周至笑道：“表哥给我们来一个！”
“来一个就来一个！”能歌善舞是北疆少数民族的基本操作：“我来一个《黑眉毛的姑娘》吧，我们乌兹别克的民歌。”
果然，夏米力一开嗓，那种浓浓的北疆少数民族独有的特殊颤音和悠扬滑音组合而成的曲调，一下就把周至完全吸引了。
等到夏米力唱完，周至疯狂地鼓掌：“好听好听！表哥太厉害了，这和克里木一个水平啊！”
“你这就是瞎说了！”夏米力给周至夸得很是开心，不过还是不敢跟克里木比，人家可是在春晚第一个用汉语唱XJ民歌的人。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民歌
“所以表哥刚刚唱的就是你们民族的语言？”周至继续询问。
“没有，我们现在平时也说维吾尔语。”夏米力说道：“我们很多民族，现在都说维吾尔语了。”
“哦。”周至感觉自己的冷知识又增加了：“我就说这歌的调子怎么这么熟悉，现在想起来了，这首歌和《掀起你的盖头来》曲子很像啊！”
“这就是《亚里亚》的特点了。”徐父笑道：“乌孜别克族的民歌主要有《乌帕尔》和《亚里亚》。《乌帕尔》为民间婚礼歌舞曲，乐曲结构具有回旋性，曲调朴实生动，情绪欢快热烈，一旦开始，其实可以一直唱下去永远不结束。”
“而《亚里亚》主要是劝嫁歌，在婚礼中送新娘时唱，曲调短小，别具风格，音乐是回答式两乐句乐段。”
“肘子你说和《掀起你的盖头来》很像，那是一点没说错，因为《掀起你的盖头来》你看歌词，其实也是一首劝嫁歌，虽然说两首歌一首是乌兹别克的，一首是维吾尔的，但是内容其实接近，性质也一样，曲调和乐器也有大部分的相似。”
“有点意思。”周至笑道：“就好像汉人的词牌，比如《浣溪沙》，结构，平仄要求都是一样的，要是曲调没有失传，那就是一个，不过每个人填进去的歌词却是不一样的，”
“就是这个意思！”夏米力笑道：“肘子你会唱《掀起你的盖头来》？会唱那首，学会《黑眉毛的姑娘》就是分分钟的事儿！我来教你！”
接下来大家一路看着风景，一边开车一边唱歌，夏米力这次改用了汉语，但是那种独特发音的味道还是没变，周至也刻意模仿那种口音，惹得后面的孙工和徐父哈哈大笑。
到后来两人也参与了进来，大家一路吼着唱着，在两侧都是茫茫隔壁和连绵雪山的道路上奔驰。
四个小时之后，换到了周至驾驶，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车内的音乐已经换成了舒缓的轻音乐，天上的星空异常明朗，无数的星星在闪耀。
后视镜里，半轮明月正在后方升起。
周至脑海里又想起了另外一首诗。
行人朝走马，直指蓟城傍。
蓟城通漠北，万里别吾乡。
海上千烽火，沙中百战场。
军书发上郡，春色度河阳。
袅袅汉宫柳，青青胡地桑。
琵琶出塞曲，横笛断君肠。
聊着聊着，大家也安静了下来，只有轻柔的音乐和前方璀璨的星光，后方清冷的明月，以及路侧一派芦苇荡和银白色的湖面陪伴着自己前行。
那是著名的博斯腾湖，接下来就要进入焉耆盆地的入口，也是沙漠的入口——铁门关。
过了铁门关就是库尔勒，找到塔里木河，行程就彻底离开天山山麓，一头扎进了塔里木盆地。
接下来的中途目的地，就是位于塔里木河尽头，和天山隔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对峙的昆仑山脉的一道分脉，阿尔金山北麓的重要聚居地——若羌。
到现在周至才感觉到了大家对他的照顾，到了晚上十二点，车子在离若羌还有两小时车程的地方，孙工将他替换了下来。
再次掌握方向盘的时候将是明天早上的八点，今晚周至其实还可以在车上睡上一觉。
北疆和内地不是一个时区，这里的八点相当于内地的早上六点，刚好可以迎接天亮。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徐父出于对他今天从首都过来一路雷厉风行毫不休息，怕他体力和精力都跟不上的担忧，特意做出的安排。
要想完全睡好那是不大可能的，不过作为善于熬夜的年轻人，浅睡眠也足够满足休息需要了。
在车上轻轻晃着，偶尔几次醒来，又接着睡过去，等到了车载时钟显示八点的时候，天光刚好开始放亮。
车在车尔臣河谷内停了下来，大家下车做简单的梳洗，孙工找来灌木干柴，生起火给大家煮奶茶，烤馕和牛肉羊肉。
戈壁上的清晨也是壮观而美丽的，东方太阳眼看要升起，天边已经露出紫霞，而另一边的月亮还没有落下，在同样露出一丝浅紫色的天空中倔强着。
“看！野骆驼！”孙工拿手里拨弄火堆的木棒指着远处河谷内的胡杨林。
胡杨林里奔出一头大骆驼，身边还有一头小骆驼，朝着更远处只能看到几个小点儿的驼群奔去。
“那是刚出生的小骆驼。”夏米力拿手搭着凉棚朝那边观看：“现在正是骆驼产子的高峰期，母骆驼会离开驼群，寻找隐蔽安全的地方把小骆驼生下来，然后再带着它重新回到大群里。”
周至看着在河谷稀薄的晨雾里本想种群的骆驼母子，心里充满了对大自然的敬畏，感受着生命的伟大，忍不住将双手放在嘴边呼喊：“好好活着——”
“看来我们这一行的运气不会差。”徐父说道：“能够遇到野骆驼产子，是件吉利的事情。”
孙工叹了一口气：“也不见得是真的野骆驼，还有可能是返野的家骆驼。毕竟现在真正的野骆驼太稀有了。”
“野骆驼很稀有吗？”周至对这方面倒是不太了解。
“以前这一带很多的。”孙工说到：“阿尔金山北坡使它们的主要繁殖地。”
“这一带有很多它们爱吃的红柳、骆驼刺、芨芨草、白刺等野草和灌木。”
“不过经常被打猎的杀掉，后来就很少了，直到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才开始有些好转。”
“野骆驼还是国家一级？”周至吓了一大跳：“和大熊猫一样？”
“是啊。”孙工又叹了口气：“不过我们的野骆驼，没你们熊猫的命好。”
“的确，所有国一级动物里边，熊猫，金丝猴，朱鹮，它们受到的关注是最多的。”周至点头说出自己知道的几样：“前两者是长得实在讨喜，后面那个则是国际影响比较大，岛国人将之奉为神鸟，和中国合作了不少科研保护项目。”
“就连动物保护，也讲究一个面相好坏啊。”
“哈哈哈哈……”这俏皮话成功地把孙工逗笑了，将烤好馕堆上烤肉递给周至：“吃早饭吧，奶茶在锅里自己倒。”
“说起来过了若羌就算是进入产玉区，若羌产一种漂亮的黄玉，称作若羌黄口料，另外还产墨玉和青玉。”
“接下来且末，民丰，于田，和田，玉料会越来越好。”
“咦？”周至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下面这条河谷不是和田河哈？和田河是连接阔什拉什和阿拉尔的河道。”
“哈？”孙工更乐了：“搞了半天你以为我们在走那边？”
徐父也笑了：“和田河现在没有修出一条好路来，我们现在走这条路是塔克拉玛干东线，绕着沙漠东部边缘走的。”
“中线却是连接轮台和民丰的道路，这条路才是直接横穿沙漠。”
“另外还有一条西线，走阿克苏，莎车，叶城到和田，却是沿着沙漠的西边走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标准苛刻
“中线那条路能成，是因为轮台和民丰之间，有肖塘和民丰岔口两个休息点。”孙工笑道：“想沿着和田河谷连接阿拉尔和和田就有点异想天开了，距离太远，中间没有休息站。”
周至摸出地图册来看了看北疆的几条主要线路，确认了自己没记错，不过却是后世的道路，现在还没影儿呢：“要是修成高速就可以了，车在路上可以开到时速一百多公里，速度是现在的两倍，那和田和阿拉尔也就不算太远了。”
“高速路造价是多少啊？”孙工问道。
“我知道的，成渝高速是一公里两千多万。”周至说道。
现在是两千多万一公里，再过十年，那得是五千万了。
“那就不敢想了。”徐父笑道：“咱们北疆，要修高速也得先从乌市修到哈密，然后通玉门和嘉峪关，修和田到阿拉尔，那可太不划算了。”
“总有一天，国家都会把这些路，都给修成高速的。”
“哈哈哈，那可承肘子吉言了。”徐父笑道：“就不知道要等到哪猴年马月去了。”
馕和肉都很好吃，吃到现在周至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维生素和纤维素的摄入有些不够了。
好在干拌羊肚里边还有不少的皮牙子和芹菜，让从内地过来的周至保持了基本需要。
戈壁滩河谷上的日出是瑰丽异常的，胡杨林也如千年不朽的雕像，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周至的相机终于有机会派上了用场，咔嚓咔嚓谋杀了不少胶片，还让徐父给自己拍下了几张在沙漠胡杨林边被晨辉洒满一身金色的留影。
心里已经决定，等到将来，一定要和江舒意来一次北疆自驾游。
因为拍摄的关系，大家多休息了半个小时，哪怕是吃着热食穿着厚羽绒，哪怕是晴天，一样却也已经冻坏了，赶紧上车继续赶路。
接下来却是轮到周至开车，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后，天已经大亮，而道路旁的车尔臣河的河床上，终于有了一些上冻的冰面。
沙漠里面的河流大多数都是季节性内流河，车尔臣河发源于阿尔金山的雪峰之上，然后流出雪山，沿着且末到若羌的河谷奔流，最后会流入罗布庄边的一个湖泊，合特马湖。
当然这只是夏天雪山融化后才会发生的景象，沙漠本身的吸水和蒸腾作用厉害，除非水最大的夏日，才会有水流形成湖泊，等到秋天一过，连河带湖就一起消失了，只留下曾经的河床痕迹以及大片大片的盐碱地。
一直要开车到接近QM县城的地方，才能见到部分断断续续的小小水流，在已经被冻成冰面的河道下方倔强地流动。
周围基本都是一片雪色，要不就是戈壁沙漠，植物就只有胡杨树，红柳、骆驼刺、芨芨草、白刺等戈壁植物。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却依然充满了生命的迹象，公路一侧的阿尔金山脉坡地上，经常能够看到一些神奇的动物。
一路上，周至他们看到了羚羊、牦牛、野马，岩羊等动物，还有路边最多的肥肥的土拨鼠和野兔。
除了哺乳动物，更多的是鸟类，一些芦苇湿地里栖息这大量的鹤、鹭，以及高空上永远在盘旋着的鹰和雕。
阿尔金山号称高原野生动物的天堂，也的确是名不虚传。
一路欣赏着雪山与河谷的奇景，中途周至又将方向盘交给了孙工，直到下午两点，大霸王终于开进了一座小县城。
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不间断地接力行进了二十二个小时，来到了离乌市一千两百多公里的地方——且末。
且末是个水资源丰富的地方。全县有车尔臣河等八条从阿尔金山和昆仑山脉出来的河流。
这里的矿藏异常丰富，后世会陆续发现巨大的铜锌矿，磁铁矿，以及石油天然气。
同样有名的还有玉石，再过十多年，等到和田玉料彻底枯竭以后，且末会接替和田崛起，成为新的“玉石之路”的发祥地。
因为这里会发现一种非常优良的玉种，区别于最顶级的“子料”和九五年在于田发现的次一级的“山流水”料，直接从山里开采出来，被称作“山料”。
和田子料产于两条河的河床里，极度稀少；往上游在玉龙喀什河发源地附近的于田，小水流边上发现的山流水比子料多一些，但是也架不住国内庞大的市场需要，很快都发生了资源枯竭。
但是且末山料的产量就要大得多，挖到的是一条“玉脉”，年产玉石山料高达百吨，且玉料的体积巨大，后来成了主流，支撑了市场需求很多年。
中国人玩了几千年的“和田白玉”，狭义上讲其实就只有这几种。之后发现的青海料，颜色有些发青，莹润感远大于油脂感；而发掘于俄罗斯的俄料白玉，颜色又有些偏黄，莹润感倒是减弱了不少，可又变成了塑料感远大于油脂感，始终不如和田白玉。
不过到现在且末的山料还没有被发现，目前这里产的一种好点的玉料，叫做“且末糖”。
且末糖玉油脂度高，品质也不错、虽然比不上子料和山流水料，但远比后来的俄料与青海料都要好，油脂度甚至比和田山料都要高。
缺点就是颜色不纯，因为属于山料里的风化料，裂多，不容易出大料，且玉色白中偏青，多数带有蜂蜜一样的偏红的糖色皮层，因此被叫做“且末糖”。
等到再过二三十年，和田玉料枯竭之后，肉色较好的且末糖料，因为那层皮壳的存在，经常被人拿来冒充子料售卖。
即便不冒充，极品且末糖以其介于山料和山流水料之间的品质，也成了一料难求的好东西。
尤其那层美丽的糖色皮壳和偶尔咬进玉肉里的糖色，特别适合拿来做带色的巧雕，大受雕刻师们的喜爱，甚至出了不少问鼎天工奖，百花奖的精品。
然而就是这样的好玉料，在周至他们找到一家饭店开始吃饭的时候，有几个少数民族的老者拿着过来兜售，竟然还被孙工怒斥为“假货”。
在孙工的眼里，不是两条河里出来的子料，通通属于假货，这个评定标准实在是太苛刻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玉和美食
“这几块玉料的糖壳和肉质都还是不错的。”周至笑道：“孙工你看这块黑油皮的，是不是可以拿去雕成一个熊猫？”
拿筷子头蘸着过油肉的汤汁在那块黑皮且末糖的面上画了几笔：“这些地方保留，剩下的黑皮磨掉露出白色的玉肉，搞个熊猫玩玩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呵呵呵……”玉料给周至这样一设计，果然变得有意思起来，孙工笑道：“那也不能胡乱给钱，且末糖的价格连鸭蛋青都比不上，这几块加起来，给个五十就差不多了。”
“听你的。”周至笑道：“一天九十块的顾问费可不能浪费了。”
得到合理的价格，剩下的讨价还价工作就交给夏米力，只见夏米力叽里咕噜和几个少数民族老者一番交流后，啪的一声将那张五十块面额的人民币往桌上一拍，然后把几块料子都给收拢了过来。
几块料子加起来也有三四斤，有黑皮的，焦糖皮的，蜂蜜皮的，肉质在周至眼里已经非常的细腻了，但是孙工还是嫌弃它们缺乏“油脂感”。
不过肉色孙工还是比较满意的，除了一块是黄肉的外，其余都达到了一级白的标准。
“当标本玩玩还是可以的。”孙工的话是这样说的：“对且末糖有个概念也好。”
说完开始摇头：“现在的人心有点变了，刚刚那几个老头以为我们是外地来的汉人，不识货，想拿糖料当子料，能蒙一个算一个呢。”
“你们想想看，按和田子料买，那一公斤的一级白就是一千块，这里除了这块黄料，剩下的也有三斤，就是一千五。”
“蒙到一个，就是三十倍的差价！”徐父都震惊了：“无怪人心不古啊……”
“可我们北疆人的名声就坏了呀！”孙工痛心疾首：“糖料就是糖料，怎么能当子料卖呢？一分价钱一分货，骗人就是不对的嘛！”
周至在心里暗暗摇头，骗人其实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不骗人的炒作！
就好像字画变成按平尺论一样，和田玉的计量单位也会变成最小的“克”，玉料也将分作特优级原料、优质加工料、普通加工料三个大类，每个大类又会根据白度、光泽度、润泽度、皮色、结构分出三个等级，于是价位一下子就拉开了。
最终的特优级原料，重量在二十九克以下的，价格会达到九千到一万六一克，二十九到两百克的，价格在一点八万到二点四万元每克。
而重量两百克到五百克之间的，克价又下来了，一万二到一万六一克。但是这家伙的总价却又上去了，最便宜的都是两百四十万的东西，斤料更是高达八百万。
至于像玉王那样的极品好料，那就只能随卖家开价了，再多都不算多。
且末地方虽然不大，但是美食还不少，
很有特色的就是饭店里的烤全羊。
且末烤全羊，酥脆且嫩，溢香而不腻。
将一只整羊用一端钉有大铁钉的木棍从头至尾穿上。再用蛋黄、盐水、姜黄、孜然粉、胡椒粉、白面粉等调成糊状的汁子抹在羊的全身，然后把羊头部朝下地放入炽热的馕坑，盖严坑口，并不时地转动木棍观察。
这道菜成菜还挺快，据说只需要焖烤一个小时就好了。不过周至看到的烤全羊已经是出炉了的，除了堂食还可以外卖，根据客人喜欢的部位和分量切下来零卖。
周至他们这桌点了带皮羊肋排，色泽黄亮，皮脆肉嫩，当真是鲜香异常。
周至吃得满嘴流油，不过觉得店家有些多此一举：“干嘛不先把羊解开再烤？这样成菜不是更快？”
“快了就是另一种味儿了，不过也可以试试。”夏米力一招手：“老板！再来份架子肉！”
“好嘞！架子肉来一份！”
等到菜一上来，周至笑道：“得！我能想到的，别人早就想到了！”
所谓的架子肉，是选择当年的羯羊或周岁以内的羊羔，宰杀后去皮和内脏，将肉分为若干块，洗净后用洋葱、胡椒等佐料码好味道，再面粉鸡蛋包裹起来，一块一块地挂到一个塔型的铁丝架子上，然后吊入馕坑之中烘焙而成。
架子肉的做法十分考究，精致，选肉也比烤全羊细嫩，因此鲜嫩而可口，是待客的上品。
吃架子肉要用双手，拿着架子肉的两端，直接上嘴大口撕骨头上面的肉吃，主打就是一个外酥里嫩，肉汁四溅，略带吸饱油脂，略带蛋白质焦香的口味。
再配上一盘皮牙子丝解腻，滋味就一个字——绝！
还有一道特色菜，具体的名字周至问了两次都没有听明白，只好将之命名为米肠子面肺子杂碎浓汤。
且末人宰羊之后，一般会把羊的内脏完整地取出来，将羊肝、心、肠油切成小粒，加上胡椒粉、孜然粉、盐、大米拌匀，制作成馅儿料填到洗干净的羊肠里，这就制成了米肠子。
再用清水灌洗羊肺，将白面洗面筋，形成面浆，加入盐、清油、孜然粉等调汁，挤进肺叶里，用绳子把气管封口，这就是面肺子。
把米肠子、面肺子、羊肚、面筋一起放到锅里煮熟，就得到了周至叫不出名字的浓汤。
米肠子吃起来软糯新鲜，面肺子柔软鲜嫩，香喷可口，而且味道独特，周至感觉这玩意儿配上香菜，绝对应该是风味美食中的佳品。
可惜就连翠绿的香菜，如今的北疆冬天里也没有。
条件就这样，饭店外的巴扎上，调料蜜饯干果什么的倒是丰富，不过蔬菜就只有白菜、皮牙子，土豆等有限几样，还都得给盖上被子，有人来买撩出来该人家看，要是买家把被子撩多了，卖家还要不满地咕哝两句，意思是这样容易把自家的菜给冻坏了。
一方水土一方人，一方水土一方乡情，这样奇怪的赶集方式，在蜀中是看不到的。
再这么吃下去绝对要便秘，周至终于见到巴扎边上有个小卖部，于是一头便扎了进去，寻找救命的东西。
果不错所料，周至一进门见到那些玩意儿，不由得心满意足地笑了。
罐头，一排接一排的水果罐头。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罐头
这是个水果匮乏，但水果罐头却极度丰富的年代，水果产区几乎每个县都有自己的罐头加工厂。
比如夹川罐头厂，生产的糖水罐头就有红橘罐头、荔枝罐头、银耳罐头。
夹川人其实一般也不怎么吃罐头，不够过年的时候年饭上会有一道压轴的甜点——冰糖银耳羹，夹川人会倒进去一个罐头，在有了冰箱之后，还要放入冰块，在大过年的年饭末尾，来上一次冰凉甜滑的体验。
徐父见到周至一脸满足地抱着一堆罐头从小卖部里走出来，不由得骇笑：“肘子你买这些东西干嘛？这玩意儿有啥吃头？！”
周至怀里的罐头都是北疆的特产，有香梨罐头，葡萄罐头，还有一种更好笑，兵团出产的番茄丁罐头！
周至很惭愧，他现在的行为就好像海南人看到有人在海南买菠萝罐头，夹川人看到有人在夹川买红橘罐头一样，会感觉不可思议。
夹川红橘盛产的季节里，那玩意儿才一毛钱一斤，农民伯伯挑一百斤红橘进城，就算全部卖出去也才收获十元，出去来回的车船票，再加一顿豆花饭，一百斤橘子不但啥都赚不到，可能还要贴进去几个。
因此大家都干脆懒得卖，就让它们挂在树上，红愣愣地也怪好看。
路过的人或者调皮的小孩要摘，主人往往还要给他们提供口袋，帮着摘一大袋送他们路上慢慢吃。
习惯了这种行情的夹川人，要是看到有人花钱买红橘罐头，估计那表情就该跟徐叔现在的模样差不多。
孙工赶紧出来打圆场：“我们北疆啊，到了冬天蔬菜水果就少了，没法跟蜀中比，南方人过来特别不适应，肘子买这些挺好的，之前倒是我们忽略了。”
“可那不是兵团生产的番茄丁吗……”徐父说道。
“兵团生产的番茄丁有问题？”周至问道。
“没有，当然没问题。”徐父赶紧解释：“人家最近还出口了一批去欧洲呢。”
“老徐的意思是说这玩意儿在我们这儿基本上没人买。”孙工笑道：“夏天里边兵团用大卡车拉到菜市场，哗的一下倒到地上那一大片地全是番茄，两毛钱一公斤，你要给两毛钱，装两公斤也没人管。”
“还有葡萄。”徐父也笑：“肘子还买葡萄罐头，乌市谁没几个农村亲戚，哪家亲戚不带葡萄园和瓜田的？”
周至也乐了，情形和他猜测的一样：“主要是没见过葡萄番茄还能做成罐头的，想尝尝。”
“要不把葡萄换成香梨的吧。”孙工说道：“葡萄做成罐头口感就不太好了。”
“不用换，我再去给肘子买两个！”说话间夏米力朝小卖部跑去了。
买好罐头大家重新上路，接下来还有最后的五百六十公里。
这一段路是著名的尼雅丝绸之路旧线，经过的沿途有几处重要的绿洲，每个绿洲就是一个村子。
其中一个很有名的，叫亚通古斯村。
要是没有新修的这条塔里木沙漠公路，这个村子恐怕到现在都不会为人所知晓。
这里是一处北疆的现实版“桃花源”。
公路修好之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和外界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得靠骆驼和马匹才能到最近的一个县城民丰，而且骑骆驼要三五天，很多亚通古斯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沙漠。
他们在胡杨林中放羊，在沙漠中猎野羊，也养骆驼和马，用羊皮和羊毛换取生活用品，艰辛坚韧地坚守着自己的家园和信仰。
“据说这个村子被发现的时候，村里人都不知道外边是新中国了，还以为在清朝呢。”大霸王在亚通古斯村停留了一阵，因为周至要拍摄一些沙漠胡杨的照片。
“夏天过来这里的瓜还不错。”孙工说道：“我也是很多年以前来过这里了，沙漠公路没有修通之前，我们都只有走西线，绕得老远了。”
说得就跟现在绕得多近似的，周至一边按快门一边腹诽。
从首府出门开了了一千多公里，到这里都还有三百来公里才能抵达目的地，自治区的另一个城市。
这事儿放在巴蜀你敢信？夹川就是巴蜀边陲，到蜀都满打满算也就三百五十公里！
收起几块且末糖“标本料”，大家接着上路，过了亚古斯通，前方的路就比较好走了。
好走的意思不是路变好了，而是人和车变得多了一些，路上还有一些赶着大马车的少数民族老乡，不再如上午大沙漠公路那样荒凉。
每走上五十公里，就会遇到一个县城，民丰，于田，策勒。
这一带古代就很繁华，曾经有一个古国——精绝古国，MF县附近，就有安迪尔古城遗址，夏羊塔克古城遗址，唐兰古城遗址。
“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精绝都尉、左右将，驿长各一个。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至戍庐国四日，行地空，西通扜弥四百六十里。”
这里是古代丝绸之路，将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发掘出两代精绝王墓，发现丰厚的随葬品。其中有当是出自中原皇家作坊的高档精美的汉式五色织锦。
织锦上还缂有文字，一幅是“王候合昏千秋万岁宜子孙”、还有一幅在后世就非常出名了——那件“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护膊，简直让人怀疑，冥冥之中或者真有天意。
尼雅王朝的名称来自尼雅河，这个名称直到现在也还在用，不过用在了农产品上——当地两种特产——尼雅黑鸡和尼雅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繁华的古城，以内河流的干涸而衰落，当河流变得春旱、夏洪、秋缺、冬枯以后，“民丰”这个寄托着希望与美好的新名字的县城，如今却沦为了全国贫困县。
同样属于贫困县的，还有一路上的于田，策勒。
当大霸王进入HT市境内的时候，夏米力就发现路口“开放的和田欢迎您”的宣传牌下，停着一辆车牌编号为0002的BJ切诺基。
见到大霸王过来，切诺基轻轻响了一下喇叭。
“阿依古丽大伯的司机，在这里等着我们呢。”夏米力扭头对大家笑道。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老城
周至正在副驾上舀着番茄丁罐头，闻言不禁有些发怔。
上一世倒是听说过，有些地方政府，对于重要的客人，会派人到治域边界的路口迎接，送人的时候，也会派车跟着，送到治域边界。
不过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迎来这样的待遇。
夏米力却好像和那司机很熟，直接将车开到切诺基的边上摇下车窗：“撒拉木！！阿迪里，好久不见了呀！”
“撒拉木！！”对面的车窗也将了下来：“艾依杰副书记让我在这里等你们！天气太冷，我只能躲车里，有空调！”
“撒拉木”的意思类似“你好”或者“嘿哥们儿！”，两人交谈用的维语，徐父在给肘子低声翻译。
“怕问路，要迷路！”夏米力看样子还来了句维语的谚语，幸好有徐父给肘子翻译：“有你在，我们迷不了路了。”
阿迪里笑道：“跟我走吧！”
和田在八几年从县升级成为了市，成为我国一种特殊行政规划——“地区”的首府。
和田地区包括一个市七个县，之前经过的民丰，于田，策勒都是。
现在所在的地方是HT市，HT市位于从昆仑山流出来的两条河流，及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交汇之处。
两条河上游地区，由河流和昆仑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夹出来的广袤地域，则是和田县的范围，而两条河交汇后，处于HT市下游的河道，则称作“和田河”。
和田河由南向北，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后注入塔里木河，是唯一从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穿过的河流，而上游的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泥沙含量较高，河谷里遍布卵石，其中就有不少玉料夹杂其中，最著名的一种，就是白如羊脂的和田玉。
地区这一行政单位，是有以前的“行署”继承而来，关于这个周至倒是一点不陌生，因为最早蛮州就属于“宜州行署”，后来“宜州行署”变成了“宜州地区”，再后来分开成了宜州市和蛮州市，一个产五粮液，一个产老窖。
HT市的人口很少，仅和夹川人口相当，加上地方大，天气冷，路上更是显得稀稀落落，车少人也少。
直到进入市区，人口才勉强多了起来。
中国城市的大规模建设还没有开始，位于祖国西北边陲的和田更是如此，很多建筑物都还保留着六七十年代的风貌，甚至更加古老。
这种充满异域风情的地方，周至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市区内居然还能看到不少土墙的房子，这样的景象在内地的市级行政单位里，已经很难得看见了。
除了土墙平顶的特殊房子，还有各种饭店，巴扎，清真寺等建筑，刷着白色的墙，墙上开着圆形，或者上面半圆，下面长方形的窗，有些房屋有外部的木梯可以上到二楼和三楼，木梯用漂亮的花檩作为护栏，刷着彩漆，与内地的装饰风格完全不一样。
周至甚至觉得这样的老城区应该作为不可移动文物整体保留下来，等到再过二十年，绝对能够成为让游客们趋之若鹜的旅游景点。
不过他心里也知道那是不大可能了，任何文化遗产的保留，都不能够作为阻碍当地人民生活发展的障碍存在，以人为本，不是一句空话。
很多当地人在这些地方进行社交活动，有赶集的，有聚集在一起喝茶，用一种奇怪样式的大烟斗抽烟的，有围着烤肉摊子聊天的……
他们的容貌普遍都高鼻深目，穿着纯民族服饰的大多数是女人和老人，五十以下的男人，更多和内地早些年的人一样，穿中山装，或者类似东北的棉袄棉裤，唯一的区别，却是女性的头上，都围着一张毛线编织的头巾；而男性的头上，则是各种各样花色不一的小帽。
总体说来，和田地区的发展看上去起步比较慢，还处于内地城市八几年的水平。
行署大楼反倒是标志性建筑，和之前路过的大清真寺一样是砖构的建筑，建成的年代不知道，但是临街的一面全部是整齐的上圆下方大窗，绕过街角的地方，建筑也跟着变成圆弧形，修着漂亮的廊柱，支撑着二楼阳台，并且在底楼形成一条漂亮的廊榭通道。
二楼的结构同样如此，临街这面是弧形形的走廊，楼上是一个大平顶，正中间有一个帽徽状的装饰墙，墙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红五星，墙顶还飘扬着一面大大的五星红旗。
这栋两层的街角大楼极具少数民族特色，同时有富含现代气息，周至刚下车就忍不住举起相机，将这大楼拍了下来。
阿迪里也下了车，过来和众人握手，然后将众人请入了大楼。
大楼里有暖气，阿迪里领着众人来到二楼一个房间，这里的门已经打开了，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身穿白色衬衫，头上戴着个花帽，见着徐父就笑道：“老徐，好久不见了，怎么没把阿依古丽和刚子带来，家里老人家很想他们啊。”
“实在是太远了，一个车挤着得多难受。”徐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再说这趟是正事儿，走得又急，就不带他们受罪了。”
“要我说年轻人就是要受点罪，对成长有帮助。”中年男子笑道：“这位就是小周同志吧？看，和刚子一边大的同班同学，不是一样过来了嘛？！这才是年少有为不一般，小周同学，欢迎欢迎啊！”
“您一定就是阿依古丽的大伯。”周至笑着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常听刚子提起您，我也跟着阿依古丽和刚子叫大伯吧，这大过节的还让您不能休息，给您添麻烦了。”
“那小子提起我，可不见得是好话。”大伯笑道：“走我们进屋里说，伱可不是给我添麻烦，而是我们的及时雨啊！”
周至不由得好笑，说实话徐刚提起这个“媳妇儿大伯”的时候，的确是没啥好话，不过话从他嘴里出来和从徐刚嘴里出来不一样：“刚子说你对他要求严格，小时候那是不懂事，不理解您的苦心。”
“现在他也上大学了，才明白要是没你一直以来的督促指点，他这大学啊，能不能上都两说呢，现在他对你却是又佩服又感恩呢！”
“哈哈哈哈……”大伯很开心：“你这话虽然让人高兴，但是啊……指定替他打掩护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地毯
大伯名叫艾依杰，现在也是地区二把手，他的办公室很大。
室内是老式的木地板，刷着生漆，室内的布置也很简单，一个书柜，一张老式的办公桌，墙上是中国地图，北疆地图，以及和田地区地图。
和办公区相对的另一边是会客区，那里是茶几和沙发，连饮水机都没有，在内地办公室摆放饮水机的地方，是茶叶柜和两个八磅的温水瓶。
但是如此简陋的陈设中间，却又一样在周至看来极其奢华的东西。
地毯，纯手工的羊毛地毯。
那是一张两米乘三米的巨大地毯，图案是由多层边框的几何图形内，填入丰富而多变的纹饰，还有葡萄、蜜瓜、西瓜、枣、梨等水果组成的花边。
整体结构严整而富有韵律，形式多样而富有生活气息。
整个繁复的花边组合，围出中间一团小小的空白位置，却是一副油画风格的画面，一个维吾尔小男孩抱着一只小羊羔，歪着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周至的审美水平现在已经很高了，一眼就能看出这地毯的手工艺之高，除了中间小男孩图案是取材于摄影作品一比一的复刻编制出来之外，周围的应该都是传统图案和传统编织方法。
这张地毯，已经将绘画、编织、刺绣、印染等织造艺术凝结在了一起，其图案吸收了东西方文化艺术和菁华，又具备鲜明的民族特点和独特的地域风格，用那句老话来说，就是和田人民勤劳与智慧的结晶。
见到周至的眼睛离不开地毯，艾依杰干脆便介绍了起来：“这是我们和田地区的特产之一。我们和田的地毯具有鲜明的民族特点和浓厚的地方色彩，是我们少数民族家庭的重要手工业之一。”
“我们和田地毯是用手工编织出来的，有悠久的历史，独特的传统织造技艺，浓郁的风格，鲜明的特色。”
“我们和田生产优质的棉花和羊毛，优质的和田羊毛，结合灵巧精细的手工，加工出来的毛线粗细合适，弹力大、拉力强、光泽好。”
“用其织就的地毯质地柔软，富有弹性，经久耐用。”
周至伸手抚摸上地毯：“摸着很舒服，色彩也柔和高雅。”
“我们和田地毯采用立机织做和通用森纳扣的编织手法。”艾依杰对自己治下的手工特产如数家珍，看来是早就研究过：“这种编织手法，是以双股或多股羊毛纱，以8字型单独结扣在一对经线上，一个结扣在地毯上仅仅是一个点，整块地毯由数万个结扣组成。”
“编织好后，还要利用传统工具细致耙打，最后精心平剪，重复千万次，将各种图案呈现出来。”
“这样编织出的地毯道数细密，柔软结实厚度、清晰度和质地是其他类型地毯所无法比拟的。”说到这里，艾依杰将地毯的边缘翻过来：“看，这么平整的毯背，这么清晰的层次，说明我们和田地毯做工之细腻，长期铺用，光泽持久不退，经久耐用，是我们和田人们对生活热爱，对美追求的表现。”
“我外婆也喜欢针黹，我在蜀都也了解过著名的蜀绣。”周至仔细看着地毯的背面：“这一个结一个结地打出来，功夫比蜀绣还费得大呀！”
“但是我们地毯的缺点主要就在色彩上。”艾依杰有些惋惜：“因为材质的关系，做不到丝绸那么艳丽，而且我们的染色工艺已经传承千年，限于条件，基本选用我们当地的植物、矿物作为原料进行加工。”
“植物原料主要是用植物的根、茎、叶、花、皮等进行提取；矿物原料主要是从铁锈、矿粉等进行提炼，以致于颜色不够艳丽。”
“但是有个好处，就是耐久性好，能够历经千年色彩仍然保留如初。”
“不不不，不够艳丽明快不是缺陷。”周至说道：“现在全世界深受毒化工制剂的伤害，经济发达的地方，现在都崇尚有机、天然。”
“他们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要讲求无添加，无化工物质，纯天然。”周至说道：“咱们和田地毯要是采用的天然植物和矿物做染料，这不仅不是劣势，反而是独有的优势啊！”
“是吗？”艾依杰有些不敢相信：“可我们送去轻工部和广交会参展的时候，人家却嫌弃我们的产品不够艳丽明快啊。”
“我猜咱们是不是从没有强调过‘纯天然’这个概念？”周至觉得那些人的眼睛真的是瞎了：“纯天然，纯手工，这两张牌打出去，我不信打不响！”
“还有，天然染料固然不如化工颜料那般艳丽，不过它也有自己独特的优点啊。”周至说道：“那就是柔和，高雅。”
“大伯你想想看，地毯，是家庭室内所用的装饰，要是家里都是大红大绿的颜色，是不是看不多会儿就会生出审美疲劳？过于艳丽的东西，看得久了是不是会觉得刺眼？”
“咱们的地毯就没有这个问题，高级的审美并不是浓烈的，恰恰相反，它应该是淡雅，隽永的。”
“就好像茶，就好像玉，就好像宫墙红和天青瓷的配色，那样的优美，远胜色彩饱和度过高的艳红艳绿。”
“当然了，核心题材可能就得换。”周至说道：“我们就得换一种艺术形式，最适合和田地毯的表达形式来制作。”
“像这个抱羊羔的小男孩，”周至站起身来欣赏着地毯的整体：“这应该挂在墙上欣赏才对，这是一件精美且工艺复杂的工艺品，太耗费工本了。”
“听刚子说你不是简单人。”艾依杰并没有站起来，仰头看着周至：“说你是字画方面的高手，要不肘子你给出个主意？”
“荷兰有一个画家叫做蒙德里安，大伯听说过他吗？”周至摸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地毯，琢磨着什么样风格的创作最适合地毯这样的题材。
“谁？”艾依杰没听说过这个人。
“蒙德里是安生于荷兰中部的阿麦斯福特的一位画家，在一九一一年的时候见识了毕加索和勃拉克等人的立体派作品，感受极大的震撼，随后前往巴黎，开始研究立体派的绘画风格。”
“期间不断从立体派中汲取营养，以抽象的方式呈现作品，针对特定主题不断进行抽象化，很快成了立体派中比较有个人风格的著名画家，创作出一些著名的系列作品，比如其《树》系列。”
“但很快，他就从对立体派的痴迷当中脱离了出来，开始有意识地树立自我风格。”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中文系出人才
“其作品也随即发生了新的变化，完全不再以眼睛看到的物体表象作为画面表现题材，而是把各种绘画元素，限制在最基本的横竖直线、红黄蓝三原色和黑白灰中。”
“到这个时候，蒙德里安已然彻底进化成几何思维，他眼中的世界，已经被简化为几根钩勒的线条，甚至也可以消失在这些简单的结构中。”
“在长期的探索中，蒙德里安发现，如果把颜色画在一个格子里，可以大大提高色彩的冲击力，每个色块都可以产生不同的力量。”
“一九一九年，蒙德里安在法国发表了《论新造型主义》一文，深入阐明自己这种抽象艺术理论。从此创造出西方绘画一个全新的流行风格——‘新造型主义’。”
“一九六五年，时装设计师伊夫圣罗兰以十条取材于蒙德里安‘格子画’的裙子惊艳众生，并从此拥有专用名字‘蒙德里安裙’。”
“设计师透过色彩的完美比例搭配，清新而明快，简约但极富张力，在模特身上呈现出艺术与时装结合的奇妙效果。这些波普风格的无袖拼接裙迅速轰动了时尚界，也成为伊夫圣罗兰的经典代表作。”
“我觉得既然有时尚界和新造型主义相结合的先例，咱们也可以试着搞一批类似的创作，然后和传统题材的地毯一起，带去参加展会。”
“听你说他是世界著名的画家，模仿他的创作也不容易吧？”
“要创作出有思想的作品是不容易，不过临摹就简单多了。”周至笑道：“刚刚说了，新造型主义的构图就是方块和直线条，颜色就是红黄蓝，还有色彩之外的黑白灰。”
“题材我们可以像伊夫圣罗兰那样，学习模仿新造型主义。但是色彩，我们却可以从我们华夏文明的传统中吸取营养，让色调更加的典雅。”
“比如红黄蓝，我们就可以选用宫墙红，赭黄，汝窑天青，具体的配色和图案，可以找美院的专业人士来设计。”
“酒好也要会吆喝。”周至笑道：“大伯还可以寻访几位织毯的大师级艺人，选出一批艺术品味较高的代表作，到时候和我们蜀绣大师的作品一起，咱们去港岛办一个主题为‘蚕丝与羊毛’的艺术展，将我们的两项精美手工艺品推介给世界。”
“这……这真的可能吗？”艾依杰又惊又喜，心想面前这小子当真神奇，不说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最起码一开口就能说出这么多的道道，知识储备和格局眼界，都属于自治区难找的人才。
“要不这样吧，我以个人的名义，跟自治区收购定做一批好了。”周至说道：“然后办展什么的我们自己去搞，到时候有什么需要，请大伯派人配合我们就好。”
“除了我刚才说的新造型主义风格作品需要定做外，传统地毯最好是在历届轻工展上送展的，或者获奖的作品，有了这样的说头，我们办展的时候才方便推介。”
“要是有居民家里有古代地毯愿意出售的话，我们更是可以收购，因为我们准备的蜀绣作品，也是从古到今成系列的，最早能够远追到宋代。”
“思路打开，工作就好做了。”艾依杰起身再次和周至握手：“都说中文系是领导干部的摇篮，现在看来真是有道理的，中文系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
现在倒的确是有这样的一种说法，不过原因却不是中文系的大学生水平有多高。
这样的名声其实是十年前的中文系大学生创下的。
当年的中文系大学生们，毕业后要不就是进入领导秘书班子；要不就进入报社，编辑部；要不就进入文教系统当老师，讲师。
在各地人才缺乏的年代里，这些人在地方上都是“笔杆子”，在政府组织的一些专项工作里，当老师的容易被当地政府“借用”，当秘书的容易被上级单位“借用”。
而且一般都是猪八戒借西瓜，有借无还，用得顺手的人谁都不想放，于是接下来就是吸纳人才，解决编制，混成体制，帮助晋升……
一句话，业绩决定待遇。中文系一度成为热门专业，也是有其深层次的原因的。
作为被艾依杰夸奖的“既得利益者”，周至也不好意思纠正对自己的误解，只好说道：“之前和在港岛的一些朋友和亲人做过一些交流，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是许安心女士和李先生吧？”艾依杰点头：“这次你过来采买玉料，也是受他们的委托？”
周至只好含糊其辞：“的确是和安心表姐有关系。”
是有关系，答应的结婚礼物还没给呢，本来从王老爷子那里“匀”过来的收藏里，有一串东珠的朝珠，规格和级别比被林婉秋“贪”走的那串南红朝珠还要高，周至当时兴致一来就想作为礼物送给安心表姐，正好和送林婉秋的南红朝珠是同类型的物件儿。
刚一开口周至就后悔得要命，结果许安心竟然说这玩意儿是“死人戴过的”，不要！
这下得而复失死而复生，周至立马拍胸脯保证，这个看不上，弟弟跑到天涯海角，也要给表姐搞一件让你满意的回来！
“接到你们出发的电话，我就已经将工作安排下去了。”艾依杰说道：“今天已经有些晚了，我们先去吃顿便饭，然后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收购站会场，在那里相玉。”
“客随主便，麻烦大伯了。”
“走吧，我们先去去去寒气，恢复恢复精神！”
两辆车一前一后，抵达城郊一处类似农家庄院的地方是，天已经黑透了。
院子似乎挺大，靠近住房的两侧似乎都有火光，像是有两个厨房。
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一处火光旁边，白胡子都被火光染红了，见到一行人过来就迎了上来：“徐！夏米力！好久没有看到你们了！还有两位客人，欢迎你们啊！”
“父亲。”艾依杰笑道：“哈克达勒哥给我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不过不能叫哈克达勒哥，只能叫我朝圣路上看过的那种蒸房喽。”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里，能够有洗桑拿浴的地方，可实在是太难得了。
徐父和夏米力见到老阿尔奎木也是非常高兴，见到那个有一面泥墙的木头房子也觉得新奇，最后干脆大家一起钻到蒸房里去“坦诚相见”，一边蒸桑拿一边聊天。
空腹蒸桑拿是会出问题的，老阿尔奎木还给大家端来了一个大食盘，大家在蒸房里边汗蒸，边吃喝，边聊天。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桑拿
在阿尔奎木的介绍下，周至才知道哈萨克族关于沐浴疗法的门道还有很多。
比如有“皮浴”，可以治疗感受风寒引起的浑身发冷、疼痛等症状。
根据病人的性别和体质，男性可选羊皮、马皮，女性则选山羊皮、羚羊皮、公鹿皮。治疗时，将选好的动物快速屠宰剥皮，并用温热的皮把病人包裹起来，促使其发汗。
如果发汗效果不好，则还可以用侧柏叶、麻黄、青蒿、丁香等药物，水煎取汁，乘热倒入皮中，包裹在病人身上促其发汗。
还有一种方法叫“哈布塔勒哥”，主治阳痿、风湿病、月经过多等。
方法是将白桦树叶和白鲜皮装入一个大袋子中压紧，浇上热水，然后扎紧袋口，并将袋子放在阳光下使其发热腐烂。
待到口袋中温度升到45℃时，打开袋口，在药物中间掏一个洞，让病人把身体包裹在其中。
第三种就是现在在做的，“哈克达勒哥”。
哈克达勒哥主治风湿性疾病，也可以用于受冷发汗。
方法是在地上挖一个可容下一人的坑，用绣花柳及五种家畜的骨头焚烧成炭。在坑外搭上小帐篷，地坑上支一个木制的网状架子。病人躺到架子上，令其发汗。
可以在火炭上不断喷水，形成热雾熏蒸。
炭火熄灭后，病人还可以直接躺到地坑中。
“去朝圣的时候，我看到好多国外的哈萨克都有自己的蒸房。”阿尔奎木一边往一块盛放着矿石的铁板上浇水，让房间里充满蒸汽，一边给大家介绍：“我当时就想着这东西可以拿来改良我们的‘哈克达勒哥’回来我就弄了一个。”
“效果还不错。尤其是冬场转移完回来，蒸蒸这个，能把骨头缝里边的寒气都逼出来。”
“你们先喝奶，吃点东西。”阿尔奎木热情地招呼大家：“一会儿还要泡一泡澡。”
“其实哈克达勒哥是有疗程的，每次治疗之后，要及时补水和加强营养，防风寒。要根据病情选择不同的药物，煎出药汁药浴，每次浸泡三刻钟。可治疗风湿、坐骨神经痛、高血压、皮肤病等。”
“疗程可以是一周，两周，三周。药浴治疗期间，不能饮凉水，饮马奶可提高疗效。”
“这法子好。”周至端着马奶喝了一口，额头已经微微冒出汗珠，之前一天一夜的劳顿已经消失了不少：“吃着喝着享受着就把病根除掉了。”
“咱们这一套通过皮肤吸收进行治疗的医术，不管是烤的，熏的，蒸的，捂的，泡的，统称‘布拉吾疗法’，此外还有温泉浴、砂浴、蒸汽浴、盐浴、泥浴等。”
“那哈医要用药吗？就好像内地中草药那种。”
“那当然要用啦，不过我们多跟民族习惯结合。我们哈萨克人以肉、奶为主要饮食：羊肉、马肉为大热大补之品，可以补虚、暖胃、壮阳；肉汤煎阿勒泰瑞香，可以治疗风湿、咳嗽、感冒；用丁香、黑花椒和奶同煎，做成丁香奶茶，可以通气，暖腰益胃。”
“肘子你过来，趴到这个台子上。”
“啊？干嘛？”周至好奇地问道，不过人还是乖乖地端着马奶杯子来到了阿尔奎木的身边。
“你的腰背开始出问题了。”阿尔奎木让周至趴好，开始伸手在他的后背腰眼处拿捏：“嗯，长期保持坐姿，已经有劳损的迹象了。你是不是有时候这两条肌肉有些酸痛？”
说完手底开始用力。
“哎哟对对对……就是就是那里就是那里，舒服啊……”随着老阿尔奎木的手劲抵达，周至就感觉腰眼上一个什么阻塞的开关被拧开了一般，整个后背的肌肉一下子就松弛了，久违的轻松感一下从脑下脖颈处直通到足跟，舒服得他都叫唤了出来。
“哈萨克族是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民族，骑马登山涉水，摔伤、骨折时常出现。由于交通不便，不能够及时就医，更增加了接骨的难度，客观条件催生出哈萨克族医药特有的正骨术。”徐父给周至介绍道：“正骨医生在民间被称为‘卧塔什’，阿依古丽家就是‘卧塔什’世家，祖父的正骨术堪称一绝，给好些个大人物治疗过腰伤呢。”
周至已经舒服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直能竖起大拇指表示经过亲身体验，当真是名不虚传。
不多几下，周至就感觉自己背部肌肉和筋腱已经完全放松了，现在就好像一条案板上的面团一样，软软的，松松的，任由老阿尔奎木揉捏。
就在飘飘欲仙之际，老阿尔奎木突然手上再度发力，动作异常的干脆果断，周至就听得自己腰间的骨节“咔哒”“咔哒”地连响了两声，声音清脆响亮，吓得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老阿尔奎木却拍了拍周至的腰背：“好了，可以起来了，这下又能管五年。”
“不过最好还是劳逸结合，不要老在凳子上坐着。我发现现在的年轻人啊，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谁要是学到老人家这一手，今后可要发大财。”周至将手放在腰上转动了几下，发觉以前隐隐有些酸痛的后腰，现在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不由得大加赞赏：“我觉得要是奥委会知道我们国家还有老人家这样的人，去年申报奥运会都不会失败！这一手正骨按摩的手法堪称一绝！老人家应该多给国家培养培养培养这方面的人才才好呀！”
“肘子你这说法也太夸张了。”老阿尔奎木被大家夸惯了的人，也被周至这新颖的捧法弄得满面红光：“当不得当不得。”
蒸房做得很新颖，有一面墙是泥墙，泥墙底部砌着一个壁炉，不过壁炉的炉口在室外，可以在那里烘焙食物。
室内有个台子，其实就是壁炉的后壁，外面烧起火来后，壁炉上的铸铁盘子就会给烧得滚烫。
热量也会传递到铁盘上的矿石上，矿石都是老阿尔奎木特意挑选的火山石，质地疏松多孔，水一浇上去立马变成滚滚的蒸汽。
和普通桑拿房用的清水不一样，老阿尔奎木用的应该是哈医里哈克达勒哥疗法专用的药水，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草药的芳香。
不知道是不是这股芳香生津解腻，增进食欲的缘故，周至这两天因为缺乏纤维素和维生素摄入的身体，居然又感觉有些饿了。
后世烂大街了的大盘鸡，周至一路过来居然没有见着，直到现在方才吃到。
“说起来还真奇怪呢，大盘鸡这么著名的菜式，一路过来居然没看到呢，直到这里才吃到。”
“咦？你还知道大盘鸡？”徐父反倒是比较惊奇：“不是去年才开始流行起来的吗？”
“不会吧，这道菜出现得这么晚？”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大盘鸡和肚包肉
“说晚其实也不晚。”夏米力估计是常在路上跑，笑道：“其实这个菜早就有了，对了，好像还是你们蜀中的厨子发明的。”
“以前从乌市到伊犁、塔城、阿勒泰等地，必须经过SW县，那个时候的路况不好，从乌市开车到沙湾都需要半天时间，司机们大多都要在那里歇一脚。于是SW县的路两边就出现了不少专门给司机开的小饭馆。”
“其中一位蜀中师傅用能刺激开胃的干辣椒和青辣椒与鸡肉同炒，再配上土豆、宽面等，深受大家欢迎，这个菜渐渐就传开了。”
“起先店家把菜名写在一块小黑板上，叫‘辣子炒鸡’，后来一个叫李士林的厨师在公路边开了一家叫‘满朋阁’的饭店，他就特别擅长烹制辣子鸡块，在辣子炒鸡里边加了土豆和皮牙子进行了改良，大受好评。”
“一次一群建筑公司的职工来吃辣子鸡块，觉得味道虽然很好，但分量却有些不够他们吃，看到李士林拿了只整鸡从后堂出来，就要他把整只鸡都给他们炒上。”
“可是炒好后的鸡块却没有那么大的盘子装，于是李士林就用盛拌面的盘子盛上了，再送了他们一份宽面块。”
“客人们吃得大呼过瘾，要求以后都要弄成这样的大盘，大盘鸡的名声这才传开了。听说前年还被沙湾杏花村大盘鸡店的老板张某给注册了品牌，引发了旁边同样开店的人不满，纷纷也把自己的招牌换成‘大盘鸡’三个字表示抗议。反倒让这种用大盘子装鸡块的做法传了开来，现在SW县城国道两侧，清一色的全是大盘鸡餐馆！”
“难怪了，原来是这样。”周至笑着夹起一块鸡块：“我就感觉这道菜有点江湖菜的风格，原来和球溪鲶鱼的做法相似。”
“也是为过路的司机服务，也是用大盘装盛，虽然食材和调料都是因地制宜，风味也是大相径庭，但是思路却是一模一样的。”
大青椒是救命的东西，因为一层厚厚的蜡皮，天然就具备保鲜和耐存储两项特性，而且维生素C含量很高，堪称蔬菜里边的“维C之王”，不管是外路调运过来的还是本地大棚里面种出来的，大盘鸡里边的青椒，都补充上了周至体内急需要的物质。
一番调理加食补下来，周至又重新打开了胃口，开始品尝其它美食。
串在红柳条上的烤肉，在端进蒸房的时候，烤肉上还在滋滋冒油，这里的羊肉用的是尼雅羊，吃着盐碱滩涂上的药草长大的，哪怕就是煮白水，只放一点毛毛盐都很好吃，何况用上盐、孜然粉、辣椒面，用红柳碳烤熟，那滋味更是不一般。
“这是用的羊羔？”周至嘴刁得不行，一下就尝出来这道烤肉的鲜嫩程度和普通的烤串有些不一样。
老阿尔奎木笑道：“这是个小诀窍，烤肉中间撒上几次香料水，这样烤出来的肉更嫩更香。”
“原来是这样。”周至恍然大悟：“果然处处留心皆学问啊，我估计这一招，内地烤肉的没几个人知道。”
“要更嫩的话，就得吃这个了，这个叫奎垒木卡瓦甫。”老阿尔奎木推荐另一道菜。
奎垒木卡瓦甫非常具有特色，翻译成汉语，大约应该叫做“羊肚包肉”。
把切好的碎羊肉拌上调料，塞进羊肚子里面，再用羊肠子把羊肚子的口捆绑好，将羊肚子埋在火灰里烘炙，大约烤上三四个钟头，就可以食用了。
这道菜端上来的时候是一个黑乎乎的大包，周至看得一愣一愣的，可等到阿尔奎木用餐刀切开羊肚，一股带着焦油香味，浓郁扑鼻的蒸汽，立刻充斥满整个蒸房。
因为羊肚彻底地锁住了里边包肉的水分，又经过了漫长的烘烤，羊肉的水分和脂肪已经完全化作了香浓的肉汁，与佐料和盐作用到了一起，有点类似滇省特有的烹饪工具——汽锅的效果，但是密闭性比汽锅更好，温度比汽锅更高，用料更不是如汽锅鸡，虫草鸭那样的原汁原味，而是主打一个香浓滋润。
周至觉得这种“干焖”，即利用食材本身水分烹饪自身的方式，是所有烹饪方法里边，滋味最浓郁的一种。
能够让滋味最浓郁的烹饪方式，配上滋味浓郁的食材和调味品，一加一加一得到的效果，远超过普通的烹饪方式。
周至感觉羊肉里面的脂肪好像都变成了胶质，好像要将自己的嘴粘住一般，平生到现在所吃的羊肉菜品里边，这道羊肚包肉堪称第一。
“绝了这道菜！”周至拿着一根羊排轻轻一撸，就将羊肉全都炫进了嘴里，发现羊骨头上的脂肪一点都没有留下，骨头甚至都有了一种酥软的感觉，说明烹饪的火候已经彻底到位。
“在配点主食。”老人最开心的就是看着娃娃们胃口好：“我们的馕比北边的薄，肘子你配着肉汤尝尝。”
“这次来真是大饱口福啊。”周至笑道：“估计得胖两三斤回去了。”
“暑假再过来好好玩玩。”徐父笑道：“去天山也没那么热，一路上瓜果不断，犯不着吃罐头了。”
大家都听得哈哈大笑，好像周至吃罐头是一件多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等到吃饱喝足，大家有开始在木桶里泡澡，阿尔奎木给大家在桶里加药汤，说是驱寒和预防感冒的。
等到大家泡完木桶浴，穿好衣服，阿尔奎木有给大家每人送上了一碗酸奶子，说是帮助消化！
酸奶子如今在内地也很难吃得到，周至在家倒是自己用酵母粉制作过两次，放到冰箱里冷藏以后，小伙伴们还是挺喜欢吃的。
不过风味比现在吃的这个就相差太远了，因为周至用的奶粉冲的牛奶，人家这里的酸奶子却是以鲜牛奶为原料，用小火烧开杀菌后，添加的发酵剂叫“酵头”，也就是一直“养”着的老酸奶，这样发酵十多个小时的酸奶子，富于营养，美味可口，给周至的那一碗里，老阿尔奎木还偏心地洒了些坚果碎和水果干碎，这下味道就更加的丰富了。
这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了，需要消化，因此虽然有些晚了，老阿尔奎木还是给大家泡起了茶，让大家聊聊天消消食再睡。
这种茶也很特殊，茶叶配得很少，却加了红枣枸杞玫瑰花酱核桃芝麻胡麻龙眼葡萄干，还有冰糖，香香甜甜的很好喝。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发展建议
重生之乘风而起正文卷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发展建议大家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此行的目的——玉。
对于如大伯艾依杰这样现代的管理者来说，和田玉却并不是什么爽点，而是痛点。
的确，附加在和田玉上的财富故事实在是太多，然而在现代地方管理者眼里，它的价值并没有那么高。
原因就是它固然能够让不少人一夜暴富，然而，它却带不来普遍富裕，也没法实现可持续发展。
原因有很多，首先就是资源的过于稀缺，无法持续开采；其次是管理困难，两条河的河床上散布的子料没法如同矿山那样管理，只能任由大家在河滩上捡拾，然后由个体户和收购站收购，渐渐实现玉料的集中，换句话说就是生产效率极度低下；其三就是缺乏精深加工人才，难以打开升值空间，只能作为原材料兜售；其四就是因为来源众多，管理混乱，价格也就混乱，加上需求也不旺盛，难免要进入杀价模式，让价格更加低迷。
之前蒸桑拿吃美食的时候，艾依杰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周至还是一个涉世未深，容易满足，和自己子侄辈儿的徐刚那样，属于还没被社会毒打，依然保留着天真之心的娃娃。
如果和徐刚聊和田玉对当地经济的推动意义并不大，徐刚肯定会觉得难以理解，在徐刚那样的年轻人心里，周至这一趟来和田，可能会花费一两百万采购玉料，那么和田地区总共才六十万人，平均一人差不多都能够分到三四块，这还不算是一注横财？
然而周至却对艾依杰的理解却深以为然，熟读历史的人都知道，财富如果不是普遍性的增加，而是过度集中的话，带给地区的往往不会是幸福，而是灾难。
这个事情在古代就体现为土地兼并，在近现代就体现为资本集中，并没有什么例外。
而这两件事情带来的后果，就是贫富差距的拉大，因此和田玉会给地方带来的财富，将很考验当今领导者的管理水平。
在之前和周至聊和田地毯的时候，周至的一些说法倒是给了艾依杰一些启发，觉得和年轻人多聊聊也颇有收获，因此现在聊得就比刚才还要深一点。
没想到周至不但能够理解他的想法，还从历史的教训里，从理论角度予以提炼，指出艾依杰这样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这就让艾依杰不能拿他当娃娃看了。
还有一个事实摆在这里，就是和田给中原地区输送了几千年的玉料，然而交换来的财富一点也没有积累下来，至今和田地区还是“守着宝山受穷”，这就更加让人不得不反思深层次的原因。
周至也不是只聊问题，而是结合后世的经验，给了艾依杰一些点子和建议。
寻找可持续发展的资源，是发展当地经济的重要思路，比如和田地毯，就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地方特色产品。
当然完全依托如今的纯手工编织地毯是绝对发展不起来的，必须是采用小娟儿姐发展酱油和麸醋的思路，对产品进行分级分价。
以纯手工编织地毯为龙头产品，价高质优，用来为少数不差钱的人服务，引得他们的追捧，并由此引领出品牌效应；
同时购入提花机，建立工厂，生产中低端的产品，用来填补品牌效应带领起来的市场需求。
第三要坚持自己的部分产品特色，要和国外那些“妖艳贱货”形成差异，养成自己的民族特色和独立风格，主打就是设色清淡，高雅，走出“东方地毯”的独特审美之路。
玉石的开发同样如此，和田玉子料，也只能作为价高质优，用来为少数不差钱的人服务，引得他们的追捧，并由此引领出品牌效应；
在港岛商场，金行，开辟白玉工艺品专柜，就是一条打响品牌效应的路子。
同时要大力开发各种玉料，比如且末糖料，青花料，戈壁料，甚至是玛瑙，彩石等多种品种，都可以开发出来，建立工厂，生产中低端的产品，用来填补和田玉效应带领起来的市场需求。
就算是子料，也不是完全不能管理，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粗放，最起码应该有一个专业化的玉石交易市场，进行规范化的管理，起码可以帮助外来客商寻找商机，磋合交易，对于坑蒙拐骗的不法行为予以打击，营造出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修好金窝窝，只待凤凰来。
还有一条路子，就是寻找新的，可以开发的矿脉，目标也不用局限在两条河的流域范围内，整个喀喇昆仑山其实都可能潜藏着山中的矿脉，除了和田，且末，于田，其实出山料和流水料的可能性都很大。
这样的矿脉一旦找到，就应该马上派力量保卫起来，然后开始有序地开发，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资源得到最大利用，地方政府得到最大的收益。
最重要的是这些盈利带来的地方收入，要更多投入到基础设施建设和教育资源上，要想富，先修路，和田具有这样的优势，修路的石子，沥青，来得可比蜀中便宜太多了。
更重要的就是水土涵养，保住农业和畜牧业发展的底牌，对于灌溉系统就得提出要求。
新中国建立后，曾经在工具极度落后，条件极度艰苦的情况下，花费大力气进行水利工程建设，在全国各地建成了初步完备的水利工程。
几乎每个县都有自己的大小水库，水渠，几乎能够满足农业和畜牧业生产需要。
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也在这段时间发生，比如全国各地以红旗，东风，红星，人民命名的水库和水渠，基本都是这段时期内的产物。
作为阿尔金山南麓重要水源地的和田地区，虽然再往北一点点就是沙漠，然而在与大自然的长期抗争中，基础水利设施还是有保障的。
问题是很多库渠已经年久失修，需要保养和疏浚，这些在如今就成了财政上的负担。
此外还有技术问题，和田地区可不同于内地，水蒸发量极大，不是蓄起堤坝就可以保有水源的，不让它蒸发掉才是王道。
另外就是耕地沙漠化的问题，夹川那种田地一个月不管就会长满杂草，三个月不管就要被灌木彻底封堵道路的情形，放在这儿想都别想。
不过这方面周至还是有建议，据周至所知后世国外沙漠水库保水有一个神奇的方法，就是往水库里倒光滑的塑料小球。
小球本身有反光的功能，可以反射掉大部分阳光的能量，同时还将水面覆盖起来，减少蒸发量，是中小型水库保水的有效措施。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收购站
还有就是把明渠改成暗渠，这个措施古代维吾尔人民早就已经掌握，那就似乎著名的坎儿井，如今只是将这个思路“现代化”，用套接管件扩大水网规模而已。
不过这个还是得要钱。
至于水土保持，固沙防风种植物，周至知道的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就是“稻草方格法”。
稻草方格法，就是在沙漠边缘用稻草或者麦秆，将沙漠分成一个个两三平多平的小格子，利用这些小格子将沙固定住，然后在其中种植固沙植物。
等到固沙植物定植，根系成长起来以后，又能够替代之前稻草，就这样一点点地将沙漠边缘变成绿洲。
艾依杰完全没有想到周至竟然对和田地区的发展有这么多的想法和思路，不过对其可行性却有些不大摸的着头脑。
你要说他说得没道理吧，可他关于国家水利建设历史，地区发展的思路，和田地区当务之急的那些痛点，防沙固水保住农业和畜牧业的基本方法，差不多和自治区政府在咨询专家意见后，下发给地区的方针指南相吻合。
可你要说他说得有道理吧，什么水库表面撒塑料球，稻草麦秆方格固沙，甚至地下管道输水网络都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好家里的麦秆挺多，艾依杰干脆拉着周至来到院子外边，让他在地里演示一把怎么搞那个“稻草方格”。
结果方法出奇的简单，将稻草截成半米长，铺到地上，拿铲子抵着中段，拿脚一踩铲子，稻草就直立了起来，像草一样“长”在了地上。
一个格子边长差不多一米半，周至很快就做出了一个九宫格，这就是小十三个平方。
艾依杰看着歪歪扭扭的格子表示不满意，自己动手也做了一个：“这就完了？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周至赶紧解释：“这只是一个固沙的沙窝，临时性的，它们的作用是保护种植在沙窝中心的抗沙作物，让它们安全地长出根系，不至于被吹走和埋没。”
“所以还是要结合水利。”艾依杰杵着铲子看着沙格子叹气：“要干水利，就得有钱。”
“所以还是要先修路。”周至也杵着铲子看向沙格子，感觉艾依杰应该是从农场出来的干部，农活真是一点不马虎：“路修好东西才能运进来，物产才好运出去，经济循环的速度才能够起得来。”
“这个沙格子，大伯可以先找一处有少量水源，但是沙化又比较严重的山谷来做实验，山谷的地形相对封闭特殊，受外力的影响要小一些，实验结果比较清晰真实。”周至想得更细：“上游有水源就好，也不用太多，够浇固沙植物就行，具体的要去找农科所和相关大学院系进行可行性论证。”
“嗯，先实验实验，就算有问题也不坏大事儿。”艾依杰点头表示认可：“要是真的成了，肘子，你可是功德无量啊！”
“也可能是我想得太简单。”周至说道：“我就动动嘴，你们能够将之在沙漠里实验和实现的人，才是真正的功臣。”
“走吧，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今晚好好睡觉！”艾依杰心情非常好：“明天咱们看玉！”
说完还不忘夸赞周至一句：“现在的大学生，不得了啊！”
次日一早，周至一行人来到市废品收购站。
废品收购站，曾经是中国一处神奇的地方，不仅收购各种家庭的废品如牙膏铝皮，破铜烂铁之类的金属，如今还要收购毛皮、织物、棕麻等农副产品。
夹川的废品收购站还要收鸡内金壳、荔枝核、橘子皮、甘草之类的中药材。
而和田地区的收购站，则还要收葡萄干、沙棘、肉苁蓉这些东西。
当然和田玉也是收购的重点。
如今收购站的功能渐渐被流动小贩们代替了，收购站的门店基本已经没啥作用了，小贩们收到东西，直接会拉到回收公司的库房外去卖。
因此收购站门店和门店外，渐渐形成了一个玉石交易的“小巴扎”。
这个巴扎完全是自发的，现在玩玉石收藏的人极少，除了几个有南边门路的私人贩子，收购者主要还是地区收购站和乌市玉雕厂。
玉料巴扎约定俗成每半个月一次，一般都是捡到玉料的牧民兜里揣几块，进城买卖东西的时候顺带送来这里换点钱。
不过就算捡到大个的一般也不会搬过来，这样的东西压款严重，地区收购站都不大收，一般是要等乌市大厂的人来才会召集，即便这样，大料的成交量也极为有限。
倒是小子料非常受欢迎，简直就是硬通货，一小块玉石换的钱就够买几双解放鞋，几套衣服，几条围巾，一家人穿一年都够了。
要不就换火柴，肥皂，新型的布料，搪瓷盆，瓷碗，暖水瓶等小百货。
盐甚至都不用换，北疆不缺盐，自己去盐湖拉就行。
因此不少农户牧民家中都压着些玉石的大料。
这次听说来了个大老板要敞开了收购，而且提前通知到了四里八乡，说是只要是一级白，不管个头大小，一律当场兑现，绝不打白条，因此天还没亮收购站外头就人声鼎沸，等到周至赶来的时候，竟然莫名其妙地联想起在老杨头家玩的时候，和杨和一起去粮站交公粮的热闹情形。
“让一让，让一让，先让客人进去……”老乡们这股热情直接把门和路都堵了，好些还架着马车，牵着驴子，马嘶驴叫的热闹非凡，让孙工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一片嘈杂里。
周至根本就听不懂周围老乡们说了些什么，只能见到一张张嘴里呼呼往外喷着的白气，看着这情形心里就只觉得非常侥幸——幸好没有带现金！
“都干嘛呢？！”听见外面的汽车喇叭声，收购站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洪亮的声音起码比孙工刚刚的话高了一倍：“懂不懂规矩！先把路让开，让领导的车进来！要不然你们这趟等都是白等！”
气焰极度嚣张，一下就把乡民门过度的热情给压了下去，接着一个穿着军绿色中山装的汉子从门里闯了出来，那气势让周围的老乡不自觉地闪开了一条道，生怕挨他撞着。。
周至不禁觉得好笑，这尼玛，来了一只净街虎？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轰动
不过什么样的净街虎在艾依杰面前都不够看，果然，当汉子来到艾依杰的面前，艾依杰就冷冷地看着他：“刘平安，这就是你对人民群众的态度？这里好些老人家，论年纪都够当你爷爷了！”
“哎哟，老书记你是不知道。”那汉子叫起了撞天曲：“这地方每逢玉集可不就这样，今天听说有收大料的羊……大客户要来，更是四里八乡的都赶过来了，不这么洪声武气的吼着，这路怕都让不开。”
“李连山来了吗？”艾依杰问道。
“呃还没到……”刘平安说道：“现在的银行那都是大爷，别说求他们点儿事儿，就算你上门储蓄，钱少了都不带正眼瞧你的！”
“你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人没到就赶紧催，今天答应了人民群众绝不打白条，没有他们的支持这事儿就干不了。”
“有老书记您这句话，那狗日的李连山爬都得爬过来！”刘平安估计以前是没少受这个李连山的气，现在得了指示，立马有就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味道在里头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边又来了一辆大金杯，不过车后部窗户后面都加装了铁栏，里面是一个大铁箱。
这个车一过来，之前看热闹不愿意分开的人群一下都自动分开了，车上银行的双语字样让老百姓知道招惹不得。
一个穿着肥厚西服的光头男子从副驾上跳了下来，领着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老书记，你这事儿来得急，准备时间稍微长了一点，没有耽误事儿吧？”
艾依杰脸色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特事特办嘛，老赵那里我打了招呼的，他没有为难你吧？”
“为难不至于。”光头男子笑道：“不过银行里边规章制度严，有些事儿必须他审批，我也不能做主。”
说完又道：“但只要是职权范围内的事儿，我绝对保质保量，按时完成！”
“切！结果你到得比老书记还晚！”听见喇叭声，重新从准备去打电话的路上折回来的：“你李所长现在的架子，可比在农场那会儿大喽……”
“你……”
“都别胡闹了啊！”艾依杰出声阻止：“平时你俩斗嘴耍笑惯了就不说了，今天是什么场面？都给我严肃点！”
“这不客人还没到吗？”刘平安依旧嬉皮笑脸：“玉雕厂的孙工我们可是老相识了，现在我们这儿的人都流行一句俏皮话，来个孙茂才，卖玉发大财！是不是孙工？”
说完伸手和孙工亲切相握：“您可有时间没来了，四里八乡的乡亲们可都想着您呐！”
“走吧走吧，进屋再说，别让乡亲们久等了。”艾依杰扭头对周至说道：“肘子，又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刘站长和李所长，当年都是在大伯农场里工作的吧？”
“他们啊……”艾依杰想起当年就直摇头：“现在都人大面大的人，算了不说了！”
“这位是……”刘平安之前一直以为这位是艾依杰的子侄小辈，放寒假跟着来玩的，现在看老书记的态度却又不像了。
“这位就是你说的还没到的大客户！”艾依杰翻起了白眼。
要买大宗玉料现在还是面临很多问题，最大的一个就是出在支付环节。
周至没有习惯带着大笔现金到处跑，所以这次带来的是现金支票。
但是蜀省的现金支票在自治区大金额兑付也不方便，最后只好在乌市中行开账户，在让蜀都走电汇过来。
即便是电汇到了乌市中行账户，要在和田支付同样有问题，因为现在省内通存通兑才刚刚在江浙沪这些经济发达地区拼命努力建设当中，部份城市如苏州，杭州，已经率先实现了市区内的通存通兑，是一个可喜的地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周至只好在乌市办理了一个现金支票业务，自治区分行的支票起码在和田地区还是好使的。
有了两百万账款在自治区分行账户上，作为分支机构的地区分行也就不怕周至赖账，接受了周至的大额现金支票，开始给他准备现金。
这同样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一般各银行给储蓄所分理处配资都是有定数的，类似这样的突发大额交易分行的库存现金都不见得够用，一般都需要找当地人民银行寻求支援。
即便如此，李连山也只筹措到三十万的现金，毕竟现在的和田地区实在太穷太落后。
三十万的现金做一百万的生意，怎么办？这样难得的大好事儿李连山当然不容错过，最后灵机一动，干脆把一个储蓄所的人，从所主任到办事员都拉出来加班，加上自己可以授权，搞出来一个“流动储蓄所”。
这么干同样属于违规，擦边球，因为现在国家还没有允许金融行业搞移动网点这一套，但是有政府和上级分行背书，加上利益巨大，李连山不介意大胆一把。
他都已经想好了，说好不打白条，但是可以积极揽储嘛！就在现场给卖玉的老乡现场开户，然后将大老板账上的钱直接转到老乡们的个人账户上，就算只有一多半的老乡乐意，这三十万现金做一百万生意的大事儿，就算办扎实了！
李连山李所长对这件事儿很有信心，当然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老书记艾依杰的口碑和信誉有信心。
艾依杰也是雷厉风行的人，就在收购站院子里支起一排桌子，验货，收货，过称，定价，给钱，现场一条龙。
为了打响第一炮，周至要求直接从最大的一块玉料开始。
这块玉料是一个叫买买提的维吾尔老人和家里人一起拖来的，玉料有三分之一的面积被黑皮覆盖着，黑皮和白肉的边缘部分类似焦糖色，光看玉肉部分已经是羊脂级别。
周至心里也在暗暗评断，这块玉料相当漂亮，怎么都得算是一级白。
果然，孙工在经过仔细审视之后，点头道：“无绺无裂，一级白，过称吧。”
过称的重量达到了两百三十六点六公斤，按照正常收购价一公斤七百元的收购价，这块石头的价值，达到了十六万五千六百二十元！
“十六万五千六百二十元！”另一边的李连山拿到刘平安核算好的数字，大声地宣布。
哄——
门外等待售卖玉料的乡亲们顿时轰动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有惊无险
如今的万元户在内地大中城市里，甚至如夹川那样的县城里都也不再稀缺，工资改革后机关干部的工资也翻了两三倍，开始朝千元大关逼近。
但是社会整体的财富还没有达到普遍提升，还是属于“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阶段。尤其在和田这样发展偏后的地方，“万元户”这个称呼，还是相当利害的。
老买买提激动得白胡子都在颤抖，要不是给儿子们扶着，估计都能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李连山已经笑呵呵地将老人家和他们的儿子叫到一边，商量开户的问题去了。
十六万，足够这个家庭成为人均万元户甚至数万元户，这道财富效应引来的热度，比后世小镇彩票站开出五百万还要热闹。
而一边正在等待孙工出鉴定结果的第二位送料的乡亲，眼睛里那种热切之色，更是掩藏不住。
很快李连山和买买提就已经商量好了支付方式，李连山一招手，由工作人员给买买提戴上了大红绸扎的鲜艳大花，再拿签字笔在模拟的存单上填写上一十六万五千六百二十元的金额，再让老买买提捧着存单，两个儿子一边一人双手捧着现金，在鞭炮声里照相。
“一级白！一百二十六点四公斤！八万八千四百八十元！”那边刚刚结束，这边的报价又再次出来了。
哄——
这一次的场面越发的热烈，门外不仅仅全是送料的乡亲，就连无数看热闹的也过来了，收购站外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
“赶紧通知公安的同志过来支援。”见到这样的场景，艾依杰示意刘平安赶快去打电话。
这是HT市一个难得一见的新年，一天之类，创造了无数的财富神话。
其中价值十万以上的玉料，竟然出现了十多块，最夸张的是一个叫做阿克夏的职业挖玉人，一次性拿出了三块玉料，其中最大的一块有两百二十多公斤，仅次于买买提提供的那块，而最小的一块也在十万以上。
三块玉料出手以后，阿克夏的存单上填上的数目，高达四十二万之巨，催生出今天最大的一个富翁！
也就是阿克夏认识大伯艾依杰，答应只拿两万现金过年，剩下四十万开成存单，要不然李连山带来的那点现金根本就不够！
今天的玉料很多，而且玉质也非常好，不少玉料在乡亲和本地玉商们的手里压得太久了，这次无疑如井喷一样地爆发了出来。
就连孙工刘平安也很高兴，有些次级料和小料，周至觉得不喜欢的不代表他们不喜欢，而且今天火爆热烈的大料销售行情也带动起了大家的踊跃激情，很多人都没有发现，其实自己手里的中小玉料和次级玉料，其实卖的比原来要便宜一些。
所以孙工和刘平安也收进了不少合适的料子。
中小料比平日里还略低一些的价格，已经拦不住大家卖玉的热情了，周至看着热烈的会场，甚至涌起了一种荒诞的想法。
这些踊跃卖玉的老乡们，如此积极的原因，会不会是为了将来吹一句牛？
老子当年，在九四年春节的和田废品收购站，卖过籽儿！
未来如何周至不得而知，不过周至知道，今晚的和田，恐怕家家的话题都会是这次大采购，都会是这次采购会上出现的财富神话。
后世有个说法，你想要和比尔盖茨扯上关系，也只需要六个中间人。
那是对全世界的人口而言，对于和田地区拢共六十多万人口来说，一日之间出现十来个十万元户，三四十个万元户，还有无数收获千元以上，万元以下的卖玉人。
换一句话，几乎HT市人人都有“熟人”，成了财富故事的主角。
这里边总共涉及了两百几十万的资金流转，什么叫花钱如流水？这就是！
这一通忙活从一大早天蒙蒙亮一直忙到了天黑，直到收购站门口的人都散去，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咱今天成交了多少？”刘平安觉得大冬天的自己的头发却发出了汗馊味儿，这一天他全忙着维持秩序整顿门口货源排号配合各种临时突发工作打水叫外卖……都没能晓得个总数。
“一共是两百六十四万三千五百元。”李连山拿过工作人员递上的账本，读出了上面的数字。
“好！”艾依杰一拍大腿：“地方政府，应该给你们记上一功！”
“别光记功啊……”刘平安赧脸笑道：“肥水可不能光流外人田啊，咱收购站也有不少符合周老板要求的玉料啊！”
“可是我已经没钱了啊？”一天下来，周至对这个惯常咋咋乎乎的汉子印象还挺好，现在大家都混熟了，就忍不住想逗他。
“啊？”刘平安不禁有些傻眼：“那……那我们不是……”
他想说“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可是当着艾依杰的面却又不敢。
“肘子逗你的！”艾依杰不禁笑道：“人家实力雄厚得很，下午那事儿只是意外情况。”
就算是周至认为大家已经尽量准备充分了，可是事到临头还是出了岔子。
下午的时候，几乎发生了一场“支付危机”。
因为老乡们过度热情，玉料也的确非常优秀，导致周至转过来的资金竟然不太够了！
如果仅支付和田收到的玉料本来是没问题的，但是在此之前，已经乌市玉雕厂看好了九十多万的货，刨去这一笔后，竟然就出现了一笔大缺口。
临时从蜀都电汇到乌市，再从乌市转来和田，怎么都来不及，在连市区通兑都没有实现的条件下，很多业务是需要本人到场办理的。
从和田到乌市，来回就是三千公里！
艾依杰当机立断，先动用周至在乌市账户上之前给玉雕厂准备的那笔款子，让周至再给李连山开一张九十万的自治区分行现金支票，先把今天这一摊子先圆下来。
等到周至回到乌市以后，再到自治区分行办理电汇，把这窟窿填上。
这样操作同样有违规的嫌疑，而且相当于侵害了玉雕厂的一些利益，就连艾依杰都需要打电话沟通联络，请示汇报。
不过两地领导的观念是统一的，那就是生意上门我们不可能不做，能做三百万的生意，我们就不能让它变成两百万！
好在最终的结果还是有惊无险，在大家通力协作之下，将这事儿给料理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