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十一章 高薪
“肘子你今天旷课了！”等到第二天傍晚，周至回到宿舍的时候，张潜意问道：“你干嘛去了？好在老师们还不大认识人，点名我们乱答应他也没发现。”
现在老师喜欢点名，缺勤太多要扣学分的。
不过大多数都是走形式，除非人缘太不好，一般总有同学帮忙。
“我请了假的。”周至说道：“今天计算机系那边有事儿。”
说完将手里的塑料口袋放到桌上：“辣子鸡丁，谁吃？”
“哦。”赵星自觉掏钱包：“瓶子，差啤酒，去张妈那儿拿一箱！”
然后才说道：“听说计算机系有大佬来了，港岛李公的大公子李乐山？”
“李乐山是谁？李启严的公子不是李乐海吗？”如今的资讯也不是即将到来的网络时代那样发达，这边又是文科寝室，只知道李启严的接班人，不知道大洋对岸的信息技术大佬。
最近李老二的婚礼闹得沸沸扬扬，大家也都知道了。
“李乐海是老二。”赵星来自粤省，属于港岛电视台的辐射区，对这些知道得很清楚：“李家老大是李乐山，干计算机的，在米国当教授，低调得很。”
说完贼感兴趣地问道：“肘子。你今天见到他了？”
“李老大是来参观我们系和计算机系联合搞的那个863项目的，”周至说道：“就是被微软和苹果采用的那个瀚文字库。”
“那又关你什么事儿？”徐刚问道：“对了，今天童晓琳和李一佳还问到你呢。”
“之前跟你们说过的啊。”周至笑道：“我不是有个关于超商系统的创意吗，别人挺感兴趣，准备和我们学校合作，立项了。”
其实周至在张冠李戴，和恒的POS超商系统早就已经搞出来并且投入了应用，今天讨论的是如何将这个系统升级成CD版，也就是数据集中-分布运营版，这是一个网络版和原始集中版之间的过度版本。
主要还是敲定思路的问题，因为要实现数据集中和分布运营的方法有很多，周至已经给李家几位太子洗脑，未来是网络时代，即便现在的系统还无法在物理上架构起网络，但是协议接口却要提前做好。
也就是说，未来分布在蜀都各地的红星超商，都会安装一个数据服务终端，连接扫码仪，打印机，收银柜台等设施，构成一个小型的分布式POS系统。
而这个系统的数据接口，将采用标准FTP接口，而不是传统上最容易采取的软盘驱动器等，用于信息交换。
虽然每天晚上要由车辆将移动电脑送到服务终端进行数据采集和交换，再运回数据中心将数据转入S端，进行批量结算，完成库存、账务等管理清算工作后，一早又将更新后的数据送回各个服务终端进行加载，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么做的坏处就在于数据转移成本较高，需要用移动电脑进行数据转接。
但是好处也很多，一旦将来网络通畅，这套系统能够保证各服务C端直连网络就能够与S端进行数据交换，涉及到的系统改动会降到最低。
有了这套完整的方案，不愁以后开发网络版的时候，要敲碎架构另起炉灶。
这个方案还有一个有好有坏的地方，那就是如果要方便使用的话，移动电脑都大了一点，最好使用可直接拔插的移动存储设备来满足需要。
之所以说它又坏又好，是因为这样的设备目前还没有，需要研发。
好处则在于技术已经成熟，移动存储本身研发难度其实也不算太大，只需要一个闪存作为数据缓存，就可以解决抖动等原因导致的数据传输中断等问题。
剩下的就是数据容量，电源寿命，器材体积等迭代问题了。
一旦研发成功，除了作为进行数据清算的转移介质外，这个设备还可以用来装音乐，加上音频解码器，加上按钮，就可以变成数码音频设备；
也可以与视频解码器和游戏手柄结合，变成游戏机。
总之就是各种周边的应用前景，非常广阔。
关于这个应用，周至将之定义为“前网络FTP应用”，用来对应即将到来的因特网时代中最重要，最广泛的FTP文件传输协议。
FTP其实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协议，在1971年就已经提了出来，但是大得其用却是最近。
它本身是一套在网络上进行文件传输的标准协议，允许用户以文件操作的方式与另一台主机相互通信。
在这个过程中，用户并不真正登录到自己想要存取的计算机上成为完全用户，而是用FTP程序模拟出用户界面，实现远程资源访问和往返传输文件，进行目录管理。
即便是跨操作系统和文件存储方式，传输也不存在问题。
用这个协议进行数据传输，相对于直接用磁盘接入C端硬拷，多出来的工作不少，但是加上访问权限包，可以让数据更加安全，保密，快捷，方便。
更为将来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个思路让李乐山非常欣赏，因此也就成了蜀大、和恒集团和锦里集团联合投入的产学研一体联动项目，又因为符合如今“信息化”的科研主流，也得到了部委和省政府的大力支持。
但是这些在昨晚就已经和大家坐在一起聊好了，在计算机系干活这话纯属骗人，周至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陪林婉秋在川大博物馆浏览鉴定，其实也挺累人的。
除了鉴定出一批如乾隆痕都斯坦青玉镶金碗这类重要文物以外，周至还发现了馆藏的许多文物，尤其是纸质文物和丝质文物，状态实在堪忧。
上万轴的书画藏品，虽然做了不少保护措施，霉变虫蛀之类的问题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是依然有一大半都存在断裂，侵蚀，老化等毛病。
按照周至扬工的标准眼光来评判，这些藏品统统都需要重新装裱。
想着估计修复所那一百多幅《巴蜀全图》，周至感觉自己责任很重。
“肘子你这样的架势，是不是可以转到计算机系啊？”黄瑞山问道：“那可是火到发紫的专业，听说寒假才过完，应届毕业的就已经被各单位抢光了，还全是好单位！”
“就是，听说有几个研究生被IBM看上了，知道人家给多少工资吗？”张潜意问道。
“给多少？”黄瑞山连忙打听。
“人家论年薪，八万！”张潜意说道：“相当于每个月六千的工资，外加最后一个月双薪，还有两千圣诞节的过节费！”
“我的个乖乖……”黄瑞山都听傻了：“人家这一个月，就要顶我爸妈干一年了！”
第一千三十二章 挨光
“你们这是只见贼娃子吃肉不见贼娃子挨打。”周至见赵星开始面露得色就赶紧打岔：“程序员早早秃头谢顶满头白发的多了去了，你们当那没日没夜的日子是好活？”
“再说了，我能够替他们拉出一个项目就已经算够意思了，还指望着我帮他们一辈子？”
这态度对计算机系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味道，中文系的诸位就感觉周至的话术很解气，感觉得到了一种阿Q式的胜利。
“对了，一佳跟晓琳找我干嘛？”周至问道。
“不是太清楚，”徐刚说道：“好像是跟舞蹈团有关系？”
这时候李东平回来了，抱着的啤酒纸箱上面还放着两袋花生：“剩下那点钱换了肘子最爱吃的花生，咱们犯不着给猴子省钱是吧？”
赵星电影放映厅股东的身份还没暴露，但是现在大家已经知道他和放映厅关系很深，每个星期都要去岷山饭店边的机场服务站拿碟子，以为放映厅是靠的他在粤省的关系拿片子。
无论是卖收音机还是混放映厅，总之就是不差钱。
其实真要细追究下来，401寝室除了甘肃来的黄瑞山家庭条件差一点外，其余如张潜意，赵星，李东平，徐刚，家庭条件都非常好。
周至家庭条件属于一般，但是架不住自己太厉害，因此也可以算成一类。
同样的，童晓琳她们寝室的情况也类似，一个班一个系里两个寝室关系好，也和大家的家庭背景，教育背景，思想格局，眼界见识这些有关系。
后世有一个词语，叫做“小镇做题家”，以那些出身在小地方，靠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走进大城市，但是格局气量拘束狭小的人，来概括所有从小地方出来的人。
但是同样的，既然有“小镇做题家”，那就也有“大城活阿Q”，见过大马路上开过法拉利就当自己拥有过法拉利，知道大城某处有别墅区，就当自己拥有了大别墅，并以此作为自己的“格调”，用来鄙视凭自己实力进城的人，他们活了一辈子，也就只剩这点优越感了。
不管使用“小镇做题家”来概括小地方出来的人，还是用“大城活阿Q”概括大城市里的人，其实都是带着最强烈的偏见歧视，无所可取。
比如周至，自己从来就没有“小镇做题家”的自觉，别人也不会如此看他。
啤酒是本土的蓝剑，李东平取过一瓶打开先递给正忙着开花生米包装的周至：“你不是给大家拍了不少照片吗，舞蹈社那边看上你手艺了。”
“对呀，肘子你需要助手不？”赵星问道：“我可可以义务帮忙！”
“我去你个瘦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这活怎么也轮不到你。”徐刚说道：“肘子你看我，当骆驼使都没毛病！”
“我说你们这样就不好了啊。”张潜意作为老大，很有派头地敲了敲桌子：“我们是一个光荣的集体，汉昭烈帝都说了，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何况连妻子都不算的普通女人呢？”
“因此伤了兄弟和气怎么可以？”张潜意严肃地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出动，我们也要一起出动。”
说完有点讨好地看着周至：“肘子你说是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是职务不好安排，灯光布景道具服装摄影，一共也才五个人。”
“这还不简单，外加个后勤呗。”赵星感觉按照周至那安排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赶紧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个职务：“反正舞蹈社的女生也吃不了多少，是吧？”
“那一会儿问问一佳和晓琳吧，她们一般晚上在哪儿自习？”
“不是图书馆就是阶梯教室。”徐刚就表示不服气：“她们在图书馆不怕没坐的地方。”
这话底下的内容很多，说明女生们的受欢迎程度，有人忙着占座。
也说明这一屋子的懒驴，争不过人家早早起来占座的同学。
“肘子你每天起得早，要不这个任务交给你？”张潜意就把主意打到了周至身上。
“老大可别。”周至断然拒绝：“两个寝室就是好十二个座位，我得背多大个书包去？”
“再说了图书馆的优势其实就是夏天有空调，现在再忍一下，秋老虎就过去了，没必要再去争图书馆的位置了。”
然后又开始批评徐刚：“人家有人让座你干嘛不服气？我可警告你，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你的阿依古丽要是知道你为女同学吃味，怕是饶不了你！”
“那你呢？”徐刚表示不服气：“你身边的女生还少了？童晓琳李一佳她们一不见你就打听，还有你那妹妹关婷婷她们寝室。”
“还有那几个校花级的高中同学。”赵星加入声讨的行列：“还有，去城隍庙买个器材都让五色音响那个刘晓雯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停！”周至拿起花生分别扔了赵星和徐刚一下：“你们是不是闹不明白正常交往和吃味的区别？从心理学上来说，对别的男生靠近某女生感到不舒服，只能说明你对这位女生产生了占有欲。在心理失衡的情况下才会发生这样的现象。”
“我可没有这种情况，要是你们中哪一位追上童晓琳她们，我只会为你们由衷高兴。”
“那关婷婷呢？”李东平已经干下去了一瓶啤酒，正在开第二瓶。
“那你们就是禽兽！”周至笑骂道：“婷婷只能是妹妹，中学都没毕业呢！”
这时候传呼机的定时功能响了，周至站起身来拍拍手：“都好好反省啊，我电话时间到了，下楼打电话去。”
“你们说这死肘子女人缘怎么这么好？”等到周至走了，401几个寡公子开始开他的小会。
“这个我知道，最近我正在看一本奇书，里边说了，泡妞有五大要素。”赵星为自己发现了武功秘籍而得意洋洋。
“啥五大要素啊？”李东平顿时来兴趣了。
“潘、驴、邓、小、闲！”
“你现在才开始看《水浒》？西门庆最后还不是给武松噶在狮子楼。”黄瑞山表示不屑。
“你看过那你来讲？”赵星鄙夷地看着黄瑞山。
“忘了。”黄瑞山很老实。
“古书里边啊，男人吸引女生，叫‘挨光’，这潘驴邓小闲五大要素，说得是要貌若潘安，活大如驴，富如邓通，小心小意，大把空闲。”
第一千三十三章 听大妈的没错
“西门庆在《水浒》里边很苦逼，但是在另一本书里却是三妻四妾，勾结县里把武松陷害发配后毛事儿都没有，还把潘金莲纳为了妾室，快活无边啦。”
“嘿嘿嘿，那书可好看了，图书馆居然有未删节版，不过不能租出来，只能在教室里边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看的时候找个角落有遮挡的地方……”
“那肘子他啥也不占啊……”一大帮人还很有优越感。
室友们在胡说八道大放厥词的时候，周至已经来到楼下，拨通了沪市的长途电话。
打长途宿管大妈最赚，所以有特殊待遇，周至可以在小卖部柜台里边坐着打。
电话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喂，是我。”
“舒意，”周至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这周末怎么过的呀？”
“没有干嘛。”江舒意说道：“就在学校里背单词呢。”
“我给你们寄的收音机都收到了？”周至问道。
“收到了，辛夷和欣欣都过来拿了，她们让我谢谢你。”
“谢我干啥，好用吗？频率对不对啊？”周至问道。
“嗯，很好用，比学校发放的耳机清晰多了。”江舒意的声音很欣喜：“我有同学问……她们问……”
“他们也想要是吧？”周至帮江舒意把话说完：“没问题啊。”
“不不不，他们问多少钱一个，让我先打听打听。”江舒意说道。
“既然是你同学，那就三十一个吧。”这方面周至倒是一点不在意。
“这么便宜？不可能。”江舒意都不相信。
“真的，其实就是普通调频收音机多了个降频按钮。”周至说道。
之前的收音机接收学校电台的低频需要一个电位器，但是电位器有限制，只能先得知各个学校的电台频率，再加装相应电位器，以接收特定频率。
后来周至和厂家混熟后，干脆让他们改装电路，加装一个降频电路，打开这个电路之后，可以将收音机的整个接收频率线性降低，比如以前是接收80-108普通频段，打开电路后就可以降到38-70，可以利用原来的频段旋钮搜寻学校的电台信号，甚至还能够接收部分电视台的信号。
沪市是大都市，这样一个收音机，就能够接收到学校的英语电台，CRI调频电台，以及央视国际频道的声频，对于练习英语听力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你能不能再弄几个？”江舒意问道：“他们听过我的，都很羡慕。”
“几个？”周至有点犹豫。
“啊要是不好弄就算了。”江舒意赶紧说道：“谢谢你了周至。”
“不是，只是几个太少了点。”周至笑道：“这样，我给你寄四十个吧，你拿三十五个给你同学，剩下五个留着，要是谁在三个月内坏了好调换。”
“那钱怎么给你？”江舒意问道。
女孩没问这么多怎么卖得掉，看来是对市场前景一点不担心。
“钱不用给我，你去买个传呼机吧，这样我随时好找到你。”周至说道。
汉显寻呼机推出来以后，数显机器就出现了两次较大的降价，现在只需要一千出头就能买到。
几十台收音机卖出去，差不多能够凑齐传呼机的钱。
周至压根不敢提给江舒意买贵重物品这一茬，江舒意本来也不缺钱，不过绝对舍不得拿来买寻呼机这样花法，不过现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弄一个，似乎就不那么突兀了。
“你这收音机本钱是多少一个啊？周至你说实话。”
“本钱就二十，其实之前原装的收音机也就十五一个，加装电路后涨了点，但是我们拿的量大，厂家那边有给我们降了点。”周至知道实话实说更有说服力：“本来成本被我们干到了十八的，不过剩下那两块又给我们拿去升级成更好的耳机了。”
“嗯，那你先寄四十个给我吧。”江舒意终于松口了：“要是好卖，我再卖一批，除开要还你的本钱，也够传呼机的钱了。”
“那好。”换成别的女的周至就敢随口调笑一下咱俩谁跟谁之类，可是跟江舒意偏偏就不敢，只能老老实实随她的意思：“虽然声音很清晰，但是耳机也不能老戴，那样会伤耳朵的，我再单独给你弄一个带外放小喇叭的吧。”
“不用了不用了，就这个已经很好了。”江舒意说道：“谢谢你周至。”
“别客气。”周至笑道：“对了，这周请了个大客，总算和你哥你嫂子见面了，不过他们没把牙牙带来，你侄儿没见到。”
接着周至就把这个国庆的事情都给江舒意大致的讲了一遍，江舒意在那边静静地听完，说道：“周至你也别给自己招太多的事情，别累着自己。”
一句话说得周至心里暖洋洋的：“放心，不会的，我多懒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才是，别把自己累得太狠，国庆节都不出去玩玩。”
“玩了呀，”江舒意说道：“我们去了黄兴公园，我请她们吃了生煎。”
自打江舒意去了沪市，周至将地图都看了个遍，黄兴公园就在复旦边上，江舒意的国庆节压根就没有离开学校多远，假日里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
想想自己的花天酒地，的确惭愧。
“啊周至我这里同学在等着打电话了，我们不能聊了……”周至还没来得及说话，江舒意那边已经有了点慌乱的声音。
“我这边也是。”周至说道，其实他这边并没有，不过这样说可以减少江舒意的负疚感：“有同学在等着了，那就先这样？有什么信里再说，舒意再见。”
“嗯，周至再见。”
挂了电话，就见到宿管大妈在一边笑吟吟地剥着瓜子，竖着耳朵听两人聊天，还对周至笑道：“我把窗户都拉上了，照顾你隐私。有什么话肘子你说大胆点儿都没事儿！”
“呃……”周至都心想有您在就是最大的隐患，还教唆我大胆点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我再买几包华丰吧，海味的节前卖完了，现在到了吗？”
大妈将方便面箱子拿了出来：“打电话的孩子我看得多了，都是粗枝大叶，知道体谅对方想法的肘子你算一个，再加把劲大胆点儿，说说腻歪话，拿下对面小姑娘肯定没问题！”
周至丢下钱拿着面就跑，大妈把窗户打开探头喊道：“我是跟你说真的，听大妈的没错！”
第一千三十四章 观摩
回到寝室取出这次带过来的珍贵纸张，周至和室友们招呼：“我有点事儿要去图书馆一趟，顺便找找她们问问到底是啥事儿，你们就没一个靠谱的，连话都传不好。”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张潜意和李东平同时说话。
“随你们，不吃喝了？”
“怪辣的，不习惯。”张潜意起身抹手换衣服。
看着张潜意古怪地动作，周至有点惊讶，又看向李东平：“别告诉我辣子鸡不合伱鄂省人的口味。”
“我今天有点闹肚子。”李东平尴尬了一下，急切间也找不到好借口。
见周至的眼神更古怪了，李东平梗着脖子道：“我干嘛要跟你解释？”
又不是我让你解释的，周至心想这俩人也不知道搞什么鬼。
来到图书馆，果然，童晓琳和李一佳都在，不过童晓琳在看一本外国诗人选集，李一佳在皱着眉头啃《六朝文学概述》。
李一佳边上还有一个男生，见到周至三人过来，就轻轻碰了一下李一佳的胳膊肘。
李一佳抬头，发现是周至三人，便合上书本，和童晓琳一起走了出来。
图书馆内不能高声喧哗，大家一起来到图书馆外的台阶处说话。
“老大和瓶子说你们找我？”
“国庆节你去哪儿了？”李一佳气呼呼地问道：“还指望你这当土著的带我们出去玩，结果先跑了。”
“不先介绍一下？”周至看向一起跟出来的那个男生，跟他点头问好。
“哦我叫张永昊，是一佳的老乡，我也在蜀大，是轻化工专业的。”男生赶紧自我介绍。
“耗子每天帮我们占座，”李一佳倒是大大咧咧：“辛苦他了。我们一个厂的。”
宜昌也不是特别大的地方，几个大厂更是独立封闭，李一佳和张永昊的关系，估计差不多就是自己和张辛夷那样的关系。
至于有没有别的心思，那就和周至无关了。
“你好。”周至问道：“你们这假期里怎么玩的啊？”
现在的国庆就一天假，赶上周末其实也就多一天而已。
“我们去了新都，桂湖。”童晓琳笑道：“把寝室上次剩下的活动经费用了，可没管你参加没参加。”
“不过我们每人又投了二十块进活动小金库，掏钱！”李一佳伸手，理直气壮。
周至乖乖掏出二十块钱来交给她，笑道：“你们去罗汉堂数罗汉没？”
“罗汉堂去了，里边五百罗汉塑得很好。”李一佳说道：“可数罗汉是啥？”
“就是你走进庙里，选中一个合自己眼缘的罗汉，然后男左女右，按照自己年龄的虚岁继续数下去，数到的那位罗汉的生平，就预示着自己今年的运势。”
“哎呀这么好玩？都怪你不跟我们一起去！”
“肘子你去过呀？”童晓琳笑道：“你数到的是什么罗汉？”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周至说道：“我数到的是济公。”
“疯疯癫癫不务正业，老是不做功课。”李一佳点头：“还是有点像哈？”
大家就笑，周至赶紧打岔：“你们找我干嘛呀？”
“嗯，是我们团长听说你的本事儿后，诚心让我们来邀请你，加入我们舞蹈社。”
“我？”周至吓了一跳：“不行不行，我都在练太极剑的人了……”
“哈哈哈哈看把你吓的！”李一佳笑道：“不是让你跳舞，你不是会摆弄音响和摄影器材吗？”
说着伸手拍了拍周至的肩膀：“我们舞蹈社，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周至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样啊，要只是摆弄器材的话，那我随叫随到。”
“也！”李一佳和童晓琳对击了一下掌：“那就这么说定了！”
“那你们继续学习吧，我还有事儿。”
“咦？又想跑，你有啥事儿？”李一佳问道。
“我之前说过的吧？勤工俭学，就在图书馆边上，古籍修复所。”
“之前你说的是真的？我们能去看看不？”张潜意大为好奇。
“那行吧。”周至点头：“不过去了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古籍修复必须手稳心沉，进入工作状态的人心率呼吸都很慢，突然发出声音可能会给他们的身体造成麻烦。”
这个还真不是乱说的，文物修复者工作久了，常常都有心脏方面的问题，就是这个原因，也算是职业病了。
带着众人从图书馆一个标记着“蜀都大学古籍修复研究所”的侧门进去，同学们进入了另外一个不为大家所知的世界。
周至所在的办公室是最靠里的一个单间，沿着长长的走廊向里走，沿途两侧都是档案室，里面存放这珍贵的文史资料，古代书籍字画等文字载体。
不少房间则是修复室，里边有老师们在工作。
最里边的一间上贴着个牌子“古画修复室”，周至掏出钥匙将门打开，从门背后的挂钩上取下白大褂穿上，对小伙伴们说道：“那边有张办公桌，还有两张椅子，你们随便坐。我在这边大案工作。”
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房间，靠门的地方有一张办公的书桌，书桌前摆着两把木椅，书桌边上是一个书架，上面摆着很多与古籍修复，古画介绍索引有关系的专业书籍。
书架的一边是专业的化学物品存放柜台，还有各种面粉袋子，喷壶，刷子，竹篾，甚至锅碗瓢盆等工具。
屋子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条案，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二分之一空间。
后面墙脚有一个巨大的保险柜，保险柜上有两张大木板，上面粘着几张好像是城池图一样的古画。
保险柜斜侧面，书案的后墙上有一道窗户，不过这面是带金属百叶的，后面是铁丝网，从那儿也是出不去进不来。
顶上有图书馆的中央空调换气通风，灯光打开后，大家发现光线也比较阴暗。
大条案上有个计时器，周至按下计时器：“我要开始工作了，你们可以随便看，别动手，保持安静就行。”
大家都被这房间的氛围有点给镇住了，乖乖地点头。
周至将墙上的木板取下来放在条案上：“这是我们学校的镇馆之宝之一，《巴蜀全图》，国一级的文物。”
“我现在修复的，是夹川，叙州，巴塘，理塘四幅地图，前期已经做好了画心揭裱和清洗工作，今天修复纸到了，可以开始修复。”
第一千三十五章 该有个正儿八经的博物馆
说着开始朝古画上喷水：“其实古代字画修复使用的材料很简单，主要就是水，浆糊，纸张，剩下的就是手法和耐心。”
“像这些虫蛀和断裂的地方，需要重新弥补和粘连起来，用的材料最好是和原作相同的材料。”
“这些图使用的是乾隆御制的仿明仁殿纸，非常的珍贵，我们费劲千方百计，才从故宫调剂到几十张，一点都不敢浪费的。”
喷完水，周至开始根据画心的残损，将新得的明仁殿纸按照画心伤口的大小，裁剪出小纸条和小纸片来，刷上清水，一点一点地粘补到画心上。
这是一项繁复细致的工作，粘合之前还要厘清纸张的纤维走向，笔墨线条的方向，不能产生错位，线条缺失的地方需要在脑海中补上缺失，将之联接起来。
这其实也是一个分析的过程，后期修补好后，还用用笔墨将缺失的这部分根据画意添补起来，最终才能修复到完美如新的程度。
当然这是针对清代字画而言的，如果是明代以前，那大多数修复者又讲究一个“修旧如旧”，往往故意留下一些无伤大雅的残损和污渍，以求保留书画的“古意”了。
一开始周至还给大家介绍一下修复的技巧和流程什么的，干着干着，渐渐也就安静了下来，变得专心致志了。
他的手脚很麻利，右手同时拿着笔刷，竹签和毛笔调整接缝宽窄和图画碎块手法极度熟练，敷贴修补材料也是快准狠。
任何手艺当你提高到一定的境界后，带给人的，一定是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哪怕是你在给庄稼浇农家肥，都是如此。
如今的周至，已经差不多达到《卖油翁》里边“无他，唯手熟尔”的程度了。
很快，四幅古画的这一轮修补就到了尾声，桌上那个可爱的计时器“啪嗒”跳动了一下，声音很轻，但是足以将大家从“沉浸式观赏”当中唤醒过来。
“袁所，这几位都是我们这一届的同学。”周至抬起头：“他们对古籍修复工作都感到好奇，我就带他们来看看。”
所有人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优雅，一头白发的女士。
“大家好。”袁所长微笑道，声音很轻柔：“欢迎大家，我们古籍修复所需要像肘子这样的修复人才，要是你们有志于此的话，我们所是非常欢迎的。”
李一佳是好动活泼的性格，刚才太投入了没觉得，现在就感觉心脏真的有了些衰弱，呼吸也有点气紧，吐了吐舌头：“这活太累，我怕是干不了。”
她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升起了这样的感觉，对呀，明明就是站在这儿看肘子工作，啥都没干，怎么突然感觉有点疲累了呢？
“你们都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工作吧？”袁所长笑道：“刚开始的确是有些不习惯的，日子长了就好了。”
大家闲话间，周至已经将剩下的最后一点活干完了，将大木板重新搁到墙上：“袁所长你看，乾隆仿明仁堂纸原装的。”
“多亏了你了。”袁所长笑道：“靠我可要不来。故宫等着修的乾隆朝画作怕是比我们多。”
“咱这也是国一。”周至笑道：“都是到顶了的东西，乾隆朝的画作也不见得全都评得上，倒也不用谦让。”
李一佳看着墙上贴着的四张带补丁的画，完全看不出什么地方好，能让袁所长如同看宝贝一样惊喜。
周至解释道：“这才完成了两道工序，你们现在看到的是背面，之后还要覆裱，翻揭，笔墨修复，最后重新装裱成册，活还很多呢。”
“不过现在最基础的工作已经完成，而现在这一步工作，能够决定今后修复所能够达到的还原高度，袁所长高兴的是这个，对不对呀所长？”
“对。”袁所长笑道：“现在看来，修复后的《巴蜀全图》，差不多能够达到原作原样，除了无法避免的老化，与创作初成时的纸本背稿别无二致。”
众人也是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袁所长这话是多高的评价。
和袁所长告了别，大家从修复所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潜意第一句话就是：“这勤工俭学可不好干。”
李东平也心有戚戚：“看的时候不觉得，那怪闹钟啪嗒一响才发现，差点憋死我了。”
“不过我觉得肘子这工作挺伟大的。”李一佳觉得专注到极致的男人真是太帅了，刚刚她看周至看得有些入迷。
不过现在却有些担心：“要是把画弄坏了怎么办？要赔的话得赔多少钱？”
“那不是钱的问题。”周至笑道：“举个例子吧，倒卖国家一级文物，在犯罪情节里就属于特别严重，法院判决最低都得是五年以上。”
“《巴蜀全图》是孤品，根本就没法用价格来衡量，要是破坏的话，那得分主观还是客观，分破坏程度，修复所是有制度规定的。”
“这么吓人，那今天带我们去参观，是不是已经违规了呀？”童晓琳吐了吐舌头：“还给袁所长抓了个正着。”
“理论上说的确违规了。”周至笑道：“不过这事儿我早就跟袁所长提过，修复古籍不能仅靠有限的这点力量，应该把能动员的都动员起来，只要是对此有兴趣的，我们都应该欢迎大家来做更深入的了解。说不定就能发现更多的同道中人呢？”
“因此啊，我跟袁所长建议搞一个带大玻璃窗的半开放工作空间，也搞一个类似白宫参观那样的‘开放日’，把具体的修复工作展示给好奇的人看，能多吸引一些关注，培养一些兴趣爱好，增加一点常识，总之都是好的嘛。”
张潜意说道：“原来我们学校还有这么多神秘的地方，以前都不知道，对外也没啥名声。”
“你们太小看我们学校了，这里动物标本就有十四万件，植物八十万件，人文类八万多件套啊，”周至说道：“其中三星堆文物，邛窑文物，唐代龙兴寺文物，都是蜀大学者率先发现研究的，还有清代民俗用品系列，蜀中丝绸制品系列，藏地文物系列，非常可观的。”
说完突然停下了脚步：“我觉得蜀大真该有个正儿八经的博物馆……”
没有？那不是问题，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捐一个呀。
要是不想当显眼包，也有信心拉来一帮人，“共襄盛举”啊。
第一千三十六章 金主
“你还敢说那女人不是为你来的？！”关婷婷脸上精致的妆容都掩饰不住怒气：“都追到这儿来了！”
兄妹俩现在跑的这个场子叫九龙港夜总会，听名字就知道是在蹭港岛的名头。
但是场子相当的大，舞台也非常热闹，听说是苏芳介绍过来的，老板也没多话，让关婷婷和周至上台试了一场，就同意兄妹俩来跑场，还给了话，和平鸽那边啥待遇，丰哥这边同样啥待遇。
老板名字叫刘丰，也是两道上都趟得开的人物，既然叫九龙港，周至的粤语歌和英文歌在这里也颇受欢迎，和前世当关婷婷的跟班有了本质的区别，勉强算半根台柱子。
关键是周至的气质和一般唱歌赶场的年轻人不太一样，在这样的场子里，文质彬彬的清秀少年，远比油腻帅哥有市场。
不光吸引阿姨，还吸引跑惯了风月场合的美女们。
因此周至在两个场子收到的打赏还是挺多的，不过像今天这样出现粉丝追场子的事儿，倒也是头回。
“也不一定就是为我来的。”周至马上要登场了，只好先安抚一下关婷婷。
“哼，我不信！刚刚她给你打赏花篮了！”
九龙港夜总会打赏的规矩和和平鸽类似，不过这里的手笔要更大一些，这也是刘丰吸引优秀演艺人才来表演的优势所在，一出手就打赏五个十个花篮的炫富土豪所在多有。
五个花篮就是五百，十个就是一千，在市工商局副局长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多的年代，这批“先富起来的人”挥金如土的快乐，一般人是见也见不到，想也想不到的。
关婷婷感到不满的是最近一个女人老是来夜总会听歌，人很漂亮，但是从来不打赏别人，只打赏周至，给的还挺大方，一次就是两百三百。
作为受益者周至当然要去给金主面子，搭搭话圆圆场子，这也是夜总会表演者的常规操作。
很多表演者，有男有女，也因此就成了有钱人豢养的金丝雀，做起了小三和面首。
毕竟这种场合里，诱惑实在是太大太多，为温饱而来的大多数，很难经得住诱惑。
不过关婷婷和周至来唱歌却非为此，但是周至对那女人很客气，因此关婷婷就敢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至也觉得那女人可能有什么目的，于是笑道：“别生气了，等表演完我就去找她说清楚。”
“你最好说清楚，不然我就找舒意姐告状！”关婷婷恶狠狠地说道。
懒得搭理有些毛躁的小丫头，周至随着DJ的手势，拎着话筒上了台：“今晚到来的朋友们，让我们HIGH起来……Youliketodandlistentotheic，Iliketosgwiththeband……”
这个歌乐曲非常的欢快，由五座葛莱美奖得主，横跨福音和流行两大领域的才女歌手AyGrant演唱，拿下了去年多项奖项且长期霸榜。
周至现在也是经过很多调教的人，已经不用挑歌和模仿了，不管男女歌手的歌，拿来都能演绎成自己的风格。
这歌本来是女声，甜蜜流行风格，周至拿过来演绎成爵士加黑人布鲁斯，反而多了一种另类而直白的快乐。
蜀都排名第二的场子，识货的人也不少，其余的就算听不懂歌词，也会被乐曲中欢快的气氛所感染，大家跳进舞池里摇头晃脑地摆荡也是开心得很。
周至注意到那位一直在给他打赏的女生，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不管周至唱的快歌还是慢歌，她都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偶尔抿一口面前的酒杯，从来没有主动或者接受邀请，下场舞蹈。
那种情绪和来夜场玩耍的人，无论男女，都不融洽。
这曲的效果很炸裂，但是还是老毛病，打赏的人就少了，只有那个女生举起手叫来侍者，送上了一个花篮。
这个女生还有一个特点，每次等周至和关婷婷兑换完“红票”，卸完妆更完衣出来，这女生就已经离场了。
这和一般的金主不一样，一般的金主，尤其是有企图的那种，一般会一直等着。
而演员换完衣服出来，如果见到打赏过自己的人没走，一般也会过来聊两句，表达一下感谢，顺便笼络一下感情，希望金主们继续打赏自己。
这些金主很多本身就是别人豢养的金丝雀，甚至很多本来就是场子里的“前辈”，来这种场合，用金钱寻求一时虚情假意所带来的刺激而已。
两世为人的周至这种情况见得多了。
也正因为这姑娘每次都及时离场，因此周至认为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关婷婷却认为那女人可能是在放长线掉大鱼，对周至的不以为然就有些生气。
因此这次周至干脆也就没等到卸妆换装，从舞台下来之后，来到那女生的面前：“你好，请问我有打扰到你了吗？我注意到你在和平鸽就一直在给我打赏，今天还走了两个场子，实在是太捧场了，愧不敢当。”
周至现在穿着阔腿牛仔裤，带流苏袖子的牛仔服，头上还戴着个牛仔帽，这是为了配合刚刚那首《GoodForMe》，给自己搞出来的农场牛仔的打扮。
那个女生笑了：“周至，你肯定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柳露。”
“你好柳女士。”周至轻轻握了一下柳露伸出来的手。
“你坐吧。”柳露说道：“喝点什么？”
“谢谢。”周至坐了下来：“喝的就不用了，你看我还没有卸妆，换衣服，一会儿还要去兑换您送我的花篮，我就是特地过来谢谢您的。”
“不用谢，你唱得的确很好。”柳露大方笑道：“其实我也是有点事儿，又因为我们素不相识，只好先这样跟你混个眼熟。”
“哦？”周至心想难道真给关婷婷说中了？嘴上却道：“请问柳女士是有什么事儿吗？”
“赵仲刚，周至你认识吧？”
周至心中警报大作，这女生知道赵仲刚，那就是没认错自己，真是找自己来的：“赵仲刚的确是我哥们儿，可是您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关系的呢？”
“我不知道赵仲刚跟你说过没有。”柳露摇了摇牙：“我在九龙商场卖衣服，很早就跟他认识了。”
周至这些心情放松了一大半，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妞的目标是赵仲刚，只是不知道为何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找自己。
第一千三十七章 未来
“我家是农村的，十八岁出来打工，帮别人卖衣服。”柳露说道：“后来就自己做了，现在租下了门面，当了两个品牌的代理。”
难怪这妞不缺钱，现在卖服装贼赚。周至心底里暗自琢磨，光在自己身上打赏都不下两千了。
“我听仲刚说起过你，他很佩服你的。”柳露说道：“一开始我都不信，直到后来我租九龙商场的铺子时遇到秦阿姨，她口音和仲刚很像，我问她是不是夹川人，才知道你才是那几个铺子的真正主人。”
秦阿姨就是关妈。
“你是夹川人，又和仲刚是同乡，年龄和他相仿，名字和他说的一样。”柳露看着周至：“所以我知道你就是他说过的，很有本事儿的好朋友。”
“后来我把铺子租了下来，和秦阿姨也相熟了，知道她女儿在川音附中，是你护着她唱歌跑场子。”柳露笑道：“我就冒昧地找来了。”
“如果不冒犯的话，我想请问一下，你和仲刚是什么关系？”周至有些疑惑：“找我的话，也应该是为了仲刚什么事儿吧？”
“我们是……我觉得算朋友。”柳露露出一丝难明的苦笑：“不过这不重要，仲刚快要转业了你知道吗？”
“是吗？”周至说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我刚到蜀都也不久，还说最近去看看他呢。”
“现在他面临两个选择，转干与转业。”柳露说道：“转干的话也需要通过考试，他的专业是没问题的，只是文化方面……”
“我知道他是很热爱干消防武警的，但是以他现在的的水平，转干的文化考试可能……”哪怕赵仲刚不在，柳露也很小心措辞：“他在蜀都有文化的朋友不多，你是他最佩服的，我也听秦阿姨偶尔说过你的本事儿，可能，只有你能帮他了。”
周至顿时觉得赵仲刚这龟儿上一世不晓得是敲破了多少个木鱼，这一世居然有这么多漂亮姑娘死心塌地地为他好。
通过和柳露的交谈，周至也渐渐回忆起来当年赵仲刚说过的苦恼，武警消防中队的鲜肉们长期被服装城的小姑娘们觊觎纠缠，好几次差点影响到出勤，赵仲刚一怒之下要求手下人不许和她们谈朋友。
现在看来禁令依旧不能让姑娘死心，之前周至站在赵仲刚那边觉得他的决定有道理，现在在看看柳露，周至有不禁觉得钢门有点过分了。
柳露这样的姑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虽然是个体户，但也是不差钱混出头的个体户，不说别的，光经济实力就足以让赵仲刚将来不会在经济方面犯错误。
还一心一意为赵仲刚着想，想尽千方百计想要帮他，而且这种行为还是私下的，不求回报的。
相比徐慧那种临走之前也要把影子种在赵仲刚心底，让他一辈子念念不忘，柳露这样的姑娘，让周至觉得，更值得赵仲刚珍惜。
“仲刚为什么不主动来找我呢？”周至问道。
“仲刚的脾气你应该了解的。”柳露微笑道：“听说他来蜀都当武警，也是你们好同学的爸爸主动帮的忙？”
“对，我们还有一哥们儿叫方文玉，他爸是人武部的部长。”周至点头：“当年知道有入队指标后，就觉得仲刚比较适合走这条路，真是方叔主动帮的忙。”
“你们是好朋友，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他。”柳露说道。
“柳露谢谢你。”周至点头：“仲刚的事儿我会想办法的，就算提不了干退役，也可以去安保公司，去街道派出所，总之有很多就业的去向，无需太过担心的。”
“不用谢我，因为……”柳露按道理讲也该是久历江湖，这刻竟然好像害羞了一下：“其实我也希望他能够留在蜀都。”
周至又不由得感慨赵仲刚命好了。
这时候关婷婷已经换好衣服过来了，过来假模假样：“肘子哥，见到朋友了？”
周至白了她一眼：“这是仲刚哥哥的朋友，柳露姐姐，她是为了仲刚哥哥的事儿来的。”
“开消防车那个仲刚哥哥？”
“对。”
“哦，柳露姐姐你好。”
“你好，婷婷你好，你的歌唱得真棒。”柳露是什么眼色，知道关婷婷对她印象不好，也不多解释，站起身来对周至说道：“仲刚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嗯，要不我们送你？”周至说道。
“不用了，我有车。”柳露微微一笑：“再见。”
……
“要不我们送你……”回学校的路上，关婷婷在副驾上撇这嘴模仿周至说话：“哼！可真够殷勤的。”
“人家都打赏两千块了，就算当做打出租车也够包半年了吧？”周至故意逗关婷婷。
“你还想被包？！”关婷婷扭头就想伸手揪周至耳朵：“你差这点钱？你这是别有企图！”
“别闹开车呢！”周至赶紧制止关婷婷：“都说了她是为仲刚的事儿来了，就算有企图那也是对仲刚哥有企图。”
“仲刚哥不是喜欢舒意姐姐的好闺蜜，徐慧姐姐的吗？”关婷婷简直是个小八卦精，啥都知道。
“徐慧？将来回不回国都不知道，就算回来也不见得会回蜀都。”周至说道：“而赵仲刚现在能不能留蜀都都成问题，你觉得他们将来有可能吗？”
“两个人要在一起，文化程度，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不能相差太远，不然幸福也长久不了。”周至说道：“婷婷你将来要找男朋友，记住肘子哥这句话。”
“你是在帮那女人说好话？”关婷婷不忿。
“那个柳露也是从小地方来大城市里闯荡的，十八岁就出来，说明最多就是高中学历。现在在服装城做生意，也算是闯出了一番事业。”
“赵仲刚同样也是，出来得比柳露还早三年，你平心而论，仲刚哥是和柳露在一起合适，还是和不知道将来回不回来的留学生在一起合适？”
“要是爱情能够如此精准的计算，那还能叫爱情？”
“可是如果缺乏克服障碍的能力，那这样的爱情又何来未来？没有未来的爱情，有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千三十八章 沿革
“肘子哥哥你太老派了。”关婷婷笑了：“不过也好，你这样就挺让人放心了。”
“懒得理你。”周至说道：“跟你说了人家找我是正事儿。”
“正事儿她不直接说？”
“我之前都不认识她嘛。”周至说道：“说起来还跟你妈有关系，柳露租铺子遇到你妈，然后听口音觉得应该和赵仲刚是老乡，然后签合同的时候看了铺子房东是我，又联想到赵仲刚说过跟我是哥们儿，又听你妈说我跟你在跑场子，这样才找过来的。”
“还真复杂，不过她也很聪明啊。”关婷婷突然觉得柳露挺不简单。
“所以我说赵仲刚福气好嘛，柳露没有直接来找我，正说明赵仲刚在她心里有多重。”周至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这才是真爱。”
“那就惨了。”关婷婷不以为然：“爱上一个对自己没什么感觉的人最亏，最好是你爱他八十分，他比你一百分。”
“你们搞艺术的一天到晚在想啥？”周至无语：“反正我觉得赵仲刚太直，对感情认知上有这问题。”
“既然柳露都找到我了，我明天还是去找仲刚问问。”
“明天？”关婷婷很羡慕：“你又不上课啊？大学就是好。”
“你管旷课叫好，这也是认知上出了问题。”周至笑道：“大学主要靠自学，我能够保证旷课不影响学习，这是前提保证。”
“反正就是好，我也想早点进大学了！”
“你先把文化课保住吧！”
“切！”
第二天一早，周至开车前往中区消防支队。
周至在校内尽量低调，这车也是停在教职工宿舍那边，一般人看不到他开车。
不过在校外他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开着路虎卫士赶场子有一层大好处，就是可以为他减少很多的麻烦。
就算有喜欢他的那种别有所图的姐姐阿姨，见到这车，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包不包得起”。
何况周至身边始终有一个如花似玉，青春靓丽，虽然以兄妹相称但却不同姓的关婷婷。
两人形影不离，开着豪车，和大老板关系似乎有点特殊，身边很干净。
就这几点，基本上在夜场这个“江湖”上，就是“有背景”的代名词，一般也都客客气气，没人敢招惹他们。
而即便有想招惹他们麻烦的人，也都被不想因此得罪更大势力的那帮子，悄没声地私下先解决了。
其实周至在场子上认识的人也不算太多，只不过苏芳得他的启发，重新走上音乐道路，主打“烟嗓”摇滚，收编了胡蕊的“大包子乐队”，自己当起了主唱。
周至又给乐队另换了一个名称，叫做“铿锵玫瑰”。
其实就是另一个时空的田震那条路，不过田震要等到九五年才找到自己的曲风，而现在，周至却让苏芳出马，抢先将许巍的《执着》买了下来。
许巍今年六月才组建起“飞乐队”，本来要到明年二月才来蜀都演出，然后到首都签约红星生产社，和田震等人一起成为红星旗下的艺人。
苏芳作为蜀都夜场的核心人物，在西南地下音乐圈是非常有面子的，被周至一怂恿，提前向许巍发出邀请，然后按照周至的建议，在蜀都组织了一次“地下摇滚音乐节”。
这次音乐节非常成功，拿到许巍的《执着》后，苏芳爱到不行，迅速将它制作成了MV和单曲，首先在蜀都电视台和巴蜀人民广播电台播出。
现在这歌正在以“席卷”之势传遍全国，连带着原唱苏芳，词曲作者许巍，甚至乐队的叛逆少女贝斯手胡蕊，都有了一众的粉丝。
名誉和影响力，不足以让苏芳对周至倍加感激，用苏芳私下对唐琪的说法，是周至这一路引导安排，才让她重新找到了“安放灵魂的地方”。
灵魂导师这称呼周至可不敢当，不过苏芳对周至的态度，之后在圈子里就表达得非常明白——“不要怪我不讲理，总之这两兄妹，我罩的”。
种种加成之下，周至和关婷婷在混乱的夜场里，其实安全滋润得很。
黄色的路虎卫士拉风地停在中心消防支队的门口，岗哨卫兵听说周至是来找赵仲刚的，拿起挂在岗亭边的黑色话机打了个电话。
这东西也是一年多前没有的，看来中心支队的设备一直都在改善。
不多一会儿赵仲刚跑了出来，见到周至就一把抱住：“好家伙！拖到现在才来找老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咳咳咳……放手快放手！”周至努力地挣扎，然后发现根本都是徒劳：“老子要报警了哈！”
“老子就是警！你报个屁哈哈哈哈……”
“这倒是，老子现在就抱着个屁……”
看门的卫兵见到自己魔鬼班长这样的表现有点吃惊，班长看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跟蛇蝎一样，现在跟一个男的这样……
没眼看！
闹了好一阵才消停，因为赵仲刚要当班不能请假，有警情随时需要出动，于是拉着周至到了自己办公室聊天。
“可以啊混得。”周至看着简陋的办公室：“都有自己的办公室了，啥职务啊现在？”
“啥职务都不是！”赵仲刚给周至泡茶：“老子义务兵年限都要到头了，现在属于发挥余热！”
武警消防部队沿革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历史变化过程，建国初期属于民警编制，之后一段时间里，改成中小队长以下实行义务兵制度，以上才有正式公安编制。
再然后经历过一定时间的“军管期”，属于军队管理。
之后又重归公安系统，但中队以上属于公安干部，中队以下还是属于义务兵服役制度，服役年限从三变五，实行“超期服役”。
再之后又重新全体实行兵役制，基层中队长以上公安行政编制，转入武警部队序列，义务兵服役年限也重新五改三。
武警部队这个概念，在这个时候才算是正式成熟。
最近一次则是八八年，消防部队全部归公安部管理，消防和武警部队实行警衔制，各省市州设消防支队，支队下设大队，中队。
赵仲刚其实就是借着八八年那次东风进入系统的，不过一直在义务兵层次里打转，因为业务能力实在是太突出，本来只该服役三年的，楞被中队干部拉着不放人，成为了沿用早期“超期服役”制度的“特殊人材”。
中队长的要求很明确很简单，你狗日这两年除了给老子带队伍，剩下时间里好好学习，只要考试通过，立马提干。
赵仲刚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正因为努力后，才明白自己的差距，现在有点灰心丧气了。
第一千三十九章 送你
“人命关天的岗位，讲究全力以赴，谁特么敢用发挥余热的人？”周至说道：“怎么着，不打算在队伍里干了？”
赵仲刚瞪了周至一眼：“你特么今天来给我堵心的？要能干得下去我还不想干？现在不是提干无望，只能退役了吗？”
“怎么就提干无望了呢？”周至问道：“大几百万的进口奔驰消防应急车都敢开膛破图搞修理，中队长死活拉着不让走的人材，怎么就搞不定一个编制？”
“因为……”赵仲刚都要哭了：“因为特么提干考试不考修大奔啊！”
“你是不是会点德语？”
“说明书上的那些德语我会，说明书外头的就不知道了，还有，考试考英语！”
“哦……其实德语和英语很多相通的地方是吧？拿下一门也就能拿下第二门？”
赵仲刚不由得就捏紧了拳头，然后还是放了下来：“你现在算是读书人，老子懒得跟你计较。”
“真没点办法了？”周至问道：“我记得你还立过功的啊？”
“立功提干也是有要求的。两次三等功，或者一次二等功。”赵仲刚说道：“我的二等是集体二等，三等也只有一次。”
“这特么就不合理了吧？”周至抓住了关键：“集体二等功远比个人二等功难拿吧？虽然不是个人荣誉，但是论社会贡献，集体二等功远比个人二等功大吧？”
“就算是集体荣誉不能全算在个人身上，但是顶一个个人三等功都顶不了？”
“等你当了部长，可能就可以了。”赵仲刚再次白了周至一眼。
“这特么就是不合理。”周至表示不服：“你们提干怎么这么难？就没别的路子了？”
“我们提干的路子简单，立功，考试，重大突出贡献。”赵仲刚有点沮丧：“老子最恨就是，哪一样都差着那么一点点。”
“你成绩差多少？”周至问道。
这娃个人技能肯定门门优异，周至一点不担心，立功两次离提干差一点，能修消防大奔差不多可以算突出贡献，但是明显算不上“重大”，也差一点。
“起码差二三十。”赵仲刚摇头。
好嘛，文化考试，同样还是差一点。
不过花得分两头起，作为一个初中毕业生五年里能够拼成现在这样，除了文凭，赵仲刚已经可以算是非常非常优秀了。
接下来周至又打听了一阵关于提干的细节情况，觉得像赵仲刚这样的人才，简简单单就退役，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义务兵提干，的确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因为一旦跨过这道坎，就相当于实现了人生的巨大跨越。
以赵仲刚为例，如果提不了干，那么就只能退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重新接续上服役前的生活，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要是提干成功，那就可以继续在部队里待下去，并且打开了继续发展的空间，相当于成功打入体制内，能够再干十几二十年。
等到退役之后，地方上会也安排公务员或者事业编岗位，会有军龄和工龄的换算表，承认你的干部工作时长。
就算选择自主就业，也会拿到一笔丰厚的转业费，待遇与义务兵役天差地远。
只要进入干部序列，再走两步，部队还可以安排家属随军，分配住房，种种优厚的待遇就跟上来了。
现在的赵仲刚的情况就是全面发展，可是每一项该混进干部队伍的指标，都偏偏差那么一点点。
估计最气的还不是赵仲刚，应该是中心中队的中队长。
看这架势赵仲刚在这里非常得赏识，虽然名义上还是班长，其实已经干着副队长的活了。
“肘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来别有目的？”赵仲刚人大心不粗，周至叮着他提干的事儿不停问，让他觉得有点蹊跷：“今天还不是周末，你不上课的？”
“你先别管我的事儿。”周至还在琢磨这事儿从哪儿突破比较好：“钢门我问你啊，要是退役了，在蜀都找个安保公司干着，或者到物流公司做个小队长什么的，一个月拿他个一两千块的工资，是不是也挺好的？”
“这当然也挺好的。”赵仲刚嘴上这样说着，手却抓到了自己放在桌上的帽沿：“怎么着？你准备让我干保安队长还是运输队长？”
周至就知道了，赵仲刚还是舍不得这份事业，说道：“你等等啊，这事儿或者还真没完……”
说完起身就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儿，拿着一件东西进来：“看看这个！”
“这是啥？”赵仲刚看着周至手里黑乎乎的铁棍：“警棍？”
周至手里的东西约有四十厘米长，形状如同一根铁棍，但是看上去中间又道裂缝，而上下两部分，分别都附加了方便持握的细密花纹，头上一大一小两个尖顶，尖顶下还有两个有点类似五角星的钢圈齿轮。
周至握住铁棍，亮出棍底的方尖锥：“也可以理解成一根警棍，现在这样就可以使用，这个尖头还能够给汽车破窗。”
“可要是这样……”周至两手分别抓着铁棍两端钢圈齿轮一拧，铁棍的另一头“唰”的一声弹出了六十多公分一截，吓了赵仲刚一大跳。
“靠！”赵仲刚一把将铁棍抢了过来：“你哪儿搞来的这玩意儿？”
站起身呼呼甩了两下，又对着屋角一个练拳用的人形靶子啪啪来了两下：“好用！这玩意儿最好再配上盾牌，可以当做防暴装备来使！”
“这玩意儿叫甩棍，最早是我拿来对付学校外头小流氓的，早期设计不太结实，现在这样的就没问题了。”
现在这个棍子比第一个版本已经大了一大号，也是周至找许安然定做的。
“不错不错！重心匹配得很好，诶，好像不用盾牌，双手持握的话……”赵仲刚再次挥舞了一下，房间内响起了一声爆发的风声，然后人偶的胸腹间响起了皮革爆裂的声音：“我靠这样更猛啊！”
“你还可以试试用戳的。”周至笑道。
赵仲刚给人偶来了一下，人偶头上立马给甩棍的尖头扎出了一个大洞。
“不行，这还是得改成圆头，不然太凶残，不是防暴改施暴了……”才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诶？刚刚它怎么没收回去？”
“因为有个制动保险。”周至笑着接过甩棍，在尾部齿轮上旋了九十度，将棍尖抵在人偶的腹部：“这样就可以收回去了。”
“好东西啊……”赵仲刚乐了：“送我的？”
“送你的，不过不是这件东西，而是这项发明。”周至笑道：“有了这个发明，够不够得着‘重大突出贡献’的门槛了？”
“啥？”赵仲刚大吃一惊。
第一千四十章 作弊
周至朝外头看了看，这才低声说道：“我觉得这东西可以作为警械类的发明，如果算作是你的专利，能不能争取到一个提干的机会？”
“可是……可是这该算……作弊？”
“说得就跟没作过弊一样，你抄我答案的时候还少了？”周至白了赵仲刚一眼说道。
这货比较老实，啊不，和方文玉一样，正直，对于一些情况就不知道灵活变通。
不过相比方文玉，赵仲刚周至还是有信心说服的：“再说了，你有不是能力不行，要论综合素质，你早都可以甩别人几条街了。可是现在组织只给你单算，咱们是吃亏在了这上头。”
“我刚才说了，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我也当不了你们部长改不了这项规定，但是我相信，这样机械笼统死板的游戏规则，迟早都要做出改变。”
“不是我要替你作弊，要按照我的思路，做个保安队长或者运输队长，其实比穿这身警服划算多了。”
知道这么说赵仲刚肯定要呲毛，周至先出手一把将他按住：“当然了这只是我这种毫无觉悟，浅薄庸俗的平民大众的想法，我们情操高尚的赵仲刚同志，肯定还是乐意将青春热血奉献给伟大的钢铁长城的哈？”
“格老子的……”赵仲刚给周至的话术整得差点岔了气，不由得气为之夺：“好话经过你这臭嘴，咋就听着都不对味儿了呢？！”
“这个发明其实很简单，你都能够修大奔的人，一看图纸就能明白，咱们拿着工艺书先去把专利申请下来，就写你的名字，然后再拿去跟部队申请，看看行不行。”
“等走上管理岗时间就要充裕一些了，最后当然还是要补上文化上的短板。”周至笑道：“现在学习的机会很多，培训班也很多，我爸我妈，我表姐，姐夫，嫂子，都拿到了体制内认可的文凭，其实也不是很难。”
“我们最多算是颠倒个次序，先把学习的机会争取到手而已。”
“这样啊……”在提干的美好前景和昧着良心把兄弟的发明当成自己的之间，赵仲刚彻底的摇摆了。
“要申请专利的话，我两年前就申请了，可这发明对我来说一点屁用都没有，每年还得交专利费，划不来。”周至继续劝说赵仲刚：“不如你拿去，就算免费上交国家都好，那也总比我来干，就换一个红锦旗到手强。”
“这样啊……”
见赵仲刚还在犹豫，周至不由得在心底里大骂倔驴死脑筋，终于祭出大佬：“这样吧，你拿不定主意，那就给文玉他爸打个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老人家汇报，然后问问他，要不要按我的建议来。”
“可是……我没他电话啊。”
周至怒了，直接拿起电话拨打了驻蓉办小雷哥的电话，雷勇没花一分钟就将方爸的电话给了他。
接着周至就将电话打到了夹川武装部，在电话里头将赵仲刚的情况和面临的机会给方爸讲了，这次就充满了告状的味道。
不多一会儿，周至脸色就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容，将电话递给赵仲刚：“方爸要你接电话。”
赵仲刚是方爸从夹川送到武警部队的好苗子，又是自己儿子的同班同学，好朋友，不管从哪方面论，说平时将赵仲刚，周至当做半个儿看，也不为过。
没有哪个家长，能够在子女可以实现人生跨越的机会面前，还死抓着规矩不懂变通，这就是周至的底气。
而作为给了赵仲刚第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让他能够从夹川小县城来到蜀都这样的大城市开阔眼界锻炼能力的方爸，他的话赵仲刚可不敢不听。
果然，不知道方爸在那边说了些什么，赵仲刚都跟个乖毛似的：“是，叔叔我知道了，我听肘子的，嗯，我们在联络，对了，文玉考上军医大，我都还没跟您道喜呢，嗯，嗯好的，叔叔再见……”
“对了，文玉考上军医大，我都还没跟您道喜呢，嗯，嗯……”见赵仲刚挂掉电话，周至立马笑得打跌，怪声怪气地摹仿起来：“还知道跟方爸道喜，也不是一点不懂人情世故嘛哈哈哈哈哈……”
赵仲刚心已经热了，哪里顾得上周至取笑：“这专利申请，怎么弄？！”
甩棍的工作原理很简单，周至便开始利用房间里的工具拆解，然后给赵仲刚讲解工作原理。
对于连枪械原理都熟悉异常的赵仲刚来说，分分钟就搞懂了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儿，将周至手里的工具接了过去，分分钟把甩棍恢复了出来：“这东西设计挺巧妙的，肘子以前就知道你喜欢写个字修个画儿什么的，没想到还会这个。”
“这东西就丢在你这儿，工艺文件现成的你抄一份儿。”周至这才打开包包：“一会儿把身份证复印几份给我，我寄到旌阳去。”
说完对赵仲刚说道：“这事儿通过安然表哥办才能方便快捷，他们现在平均一天好几项申请，专利局干脆在他们园区安排了工作人员负责特办。”
“你工艺文件都带来了？”赵仲刚现在算是明白了，感激道：“肘子你……你今天是专为这事儿来的，我，我……”
“你很感动是吧？”周至笑道：“你要是个女的，都准备以身相许了是吧？”
“你滚！我只是说这事儿完了，你叫上盐老鼠，还有婷婷也在蜀都是吧？大伙儿一起聚聚，我请客。”
“那必须的。”事情没办下来之前，周至也没准备告诉赵仲刚这事儿他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柳露：“你就赶紧的干活，中午这顿我就吃你们队的好伙食了哈！”
“我再让食堂加个香干芹菜肉丝。”赵仲刚拿起电话：“我记得只要是豆腐豆干的菜你都喜欢。”
“盐老鼠现在在干嘛呢？”到了这个时候，两人才算是进入了闲聊时刻，纸张周至都给赵仲刚准备好了，抄抄专利申请书，说明书，对赵仲刚来讲边聊边干都不耽误。
“还在打比赛，最近他们搞得狠，听说是为了明年去岛国。”
“对哟明年该那里亚运会了，这是有戏？”
第一千四十一章 被辜负的球迷
“是争取拿入场券吧？”赵仲刚笑道：“对国家队来说是拿亚运会入场券，对盐老鼠来说是拿国家队入场券，据他说这个拿到，将来的路就好走了。”
“你们经常见面？”
“只要有球赛，他和梁红一场不拉，人家是真球迷！”赵仲刚说道：“世预赛在我们这儿打约旦，四比一大胜！可惜你没看到！”
“屁用都没有，还不是没能出线？”周至不以为然：“可惜了我蜀都球市的热情。”
整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国足接连失败。在进入九十年代后，大家都觉得再和以前一样搞就不行了，尤其在主教练层面，因为来自领导和球迷压力越来越大，让中国足球届想到了两个字，改革，而改革的核心，就是寻找“洋帅”，做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改革！
在这之前国足教练是徐根宝，上一届比赛徐根宝喊出口号“横下一条心，一定要出线！”
结果给韩国啪啪打脸，输了个1:3，只好灰溜溜从主教练位置上下来。
在大家都手足无措之际，一个商人找来个人。
一汽大众总裁方宏突然想到自己的合作伙伴是德国人，而且当时德国足球在世界上也是如日中天，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企业家和球迷，他的思路是找一个德国的教练来到中国，帮助中国足球进步。
而且方宏还同意一切费用由一汽出资，足协听到这个消息，当然非常高兴，最后找来了施拉普纳。
顶着德国十大教练的光环，施拉普纳的到来让国人看到了希望，但是真实情况是施大爷来中国之前，已经赋闲在家有些日子了，对世界足球的技战术打法和状态已经不是很了解了。
虽然球队里充满了矛盾和隔阂，但是今年开始的时候施拉普纳带领中国队踢亚洲杯，得了第三名，更让国人对他奉若圣明。
在春晚上冯巩和牛群的相声里就有了拍卖施大爷一根头发的桥段，冯巩调侃施大爷“一脑袋的金条”，足见中国人当时对外籍教练是多么渴望和期望！
结果世预赛的表现，中国队可以用遭遇耻辱来形容。
当时的赛制是把三十个队伍分成六个小组，每个小组打一个双循环总共八场比赛，每个小组第一名出线，然后组成六强赛，最后前两名晋级世界杯。
小组分组出来，中国队和伊拉克，也门，约旦，巴基斯坦组成一个小组，除了伊拉克稍微像样外，其余都该是送分题。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分组，国足在约旦的伊尔比德，在前两场大胜巴基斯坦和约旦以后，居然耻辱的两个0:1输给了也门和伊拉克！
当时就确定小组无法出线，国人球迷给这一耳光扇得魂都没了，施大爷也从英雄沦为狗熊，给球迷们骂得一塌糊涂。
大家开始意识到外来和尚也救不了中国足球，有识之士们开始意识到中国足球必须进行职业化。
不过周至知道深爱足球的蜀都市，球迷们在世预赛上打出纸板，上面写着“揩干眼泪国足雄起”的文字，却依然会被一次又一次地辜负。
但是接下来已经定局的甲A联赛，会在蜀都掀起一波热潮。
周至可以不当球迷，却可以当球迷们的粉丝，上一世参与过几回，那气氛真是太让人激动了。
“明年正式打甲A，热身赛都搞过好几场了，你要想看就来找我，早点来先吃晚饭。”
这点特权赵仲刚还是有，周至笑着点头：“到时候黄牛票起码上百，这还包饭，省大发了。”
周至在消防中队待了一天，吃了两顿饭，玩了一下午的器械，等到赵仲刚将资料准备好，周至才跟赵仲刚告别，只告诉他接下来可能还有些事儿需要他签签字什么的。
专利申请其实是一个相对复杂的过程，递交申请只是第一步，对于实用新型专利这一类来讲，之后还有检索，审批，公示，复审，批准各个步骤，每个步骤都要填一些东西，交一些钱。
周至可以帮忙，但是这些历程得让赵仲刚全程经历，既然做戏那就要做全套，不然到时候组织过问起来一问三不知，直接就露馅了。
不过这些就和柳露找他一样，不能提前跟赵仲刚说，不然他嫌麻烦，反而糟糕了。
接下来周至的生活又回归到了正轨。
李家三少在蜀都的体验也结束了，差不多可以用“幸福”两个字来形容。
参加讲座，论坛，参加政府的各种会议，参观走访当地企业，和政府组织来企业家交流，还有些慈善活动和文化活动，总之日程满满。
每晚回到岁华轩，在优雅舒适的环境里享受着美食，以主人身份举办沙龙，答谢新朋旧友，这个场所也算是让三李面子十足。
惟一让林婉秋和许安心不满意的，就是岁华轩大堂正后那个红木墙面和墙面后上楼的旋转扶梯，把正厅弄得像个教堂一样不说，还颇占面积。
而且那些红木每天经受着踩踏磨损，也太奢侈了点，按照林婉秋的说法，取下来运去德绵堂，当做家具修复的备料也是非常好的。
不过周至现在还没这功夫，再说这是老苏家的产业，在地上挖坑可以，要动主体，他自己也不敢随便做主，怎么都得报备一声才行。
说起来老妈都还没有来看过呢。
其实周至也觉得那里不太好看，最好是拆掉将上楼通道移到外面去，室内加装电梯。
但是那样搞工程量又颇大，现在干有点不合适，只好先在那里挂上李可染的《万水千山图》，作为过渡遮掩。
但是他们不满意，并不意味着本地的土豪们不惊叹，听闻这里即将对外承租，倒是纷纷颇感动心。
总之岁华轩作为高档民宿和艺术沙龙场所，这下名声已经算是打响了。
转眼又是周末，今天周至、张诚、费观、林婉秋聚到了一起。
三李马上要离开蜀都，说好的要给林婉秋安排了一次“淘宅子”的深度体验，那就得赶紧。
西龙绿毫让大家非常惊艳，周至只好全部贡献了出来。
就这样还不够，于是和周至又只好拜托卢巧打电话回去让自己爸妈收购，给了他们一个惊喜价，总算是搜刮到了十来斤。
十来斤也一点留不住，这次周至将剩下的一斤茶叶全带来了大雅斋。
大雅斋里之前已经有了一位客人，是一位胖乎乎的女士，见到大家过来，张诚就介绍：“这位就是蜀绣传人杨德全杨大师。”
“老杨最近又有什么新作啊？”费观跟杨德全看样子很熟悉：“有没有大件给我们工美啊？”
杨德全连连摆手：“年前不是才把《黄公望山水》给你了吗？大幅的还有个《翠竹关公》，不过还在做。”
“杨大师你好。”周至和杨德全乖乖打招呼。
第一千四十二章 工艺大师
杨德全的名字，身量，声音，都“颇有丈夫气”，手指粗得像小胡萝卜一样，添上胡子就可以演张飞了，林婉秋看得好奇，无论如何，都没法与印象当中的“绣女”联系到一起。
但是她的作品和她的个人形象却截然相反，细腻，娟秀，高雅，同时还蕴含着一种华贵和大气。
尤其是人物绣，一般人不敢随意开拓的题材，却是杨大师的拿手好戏，还开辟出了一门双面人物绣。
所谓的双面人物绣，就是同一张绣品，从正反两面看，人物衣装，饰品，甚至表情，容色，都可以完全不一样，除了轮廓是镜像以外，细节上完全可以算作一正一反的两幅作品，堪称绝妙。
“谢谢杨大师给我们还原出了南红朝珠。”这样的人物当然是周至景仰的。
杨德全笑道：“听说你的朝珠也送人了？”
周至笑道：“送这位了，我嫂子，瀚海艺术品拍卖行的林婉秋。”
“杨大师你好。”林婉秋笑着和杨德全握手：“您的《水月观音》技艺太精湛了，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水月观音？那是十年前的作品了。”杨德全有些疑惑：“好像是之前的买家在港岛送拍了？”
“是的，去年嘉德拍卖行举办的‘有影响力中国当代艺术作品展选’上拍出的，落锤价二十六万港币。”
“婉秋姐还是嘉德首席拍卖师。”周至赶紧解释：“当时的拍卖也是她主持的。”
其实刺绣类艺术品相比书画类，在去年的排会上不算重要拍品，但是也算是中国现代纺织艺术走向世界的一次高峰，杨德全的“大师”身份，就是那次拍卖会给造就的。
如今国家还没有评选“工艺大师”的制度，但是有工艺美术研究员之类的职称评定，一般要达到国家级工艺美术研究员以上级别，才能和大家心目里的“大师”对标上。
而重要作品被多少博物馆收藏，在国际上有多大影响，这些又是评定职称的硬标准。
作为内陆省份的工艺美术人员，杨德全差的就是这个，去年港岛的嘉德拍卖算是补齐了这个短板，今年就获得了晋级。
“哎哟这还是我的恩人呐！”杨德全就笑道：“要没有去年那次拍卖，我的职称今年怕是还下不来！”
“那是您的实力决定的。”林婉秋赶紧谦虚道：“能够主持您的作品拍卖，那是我的荣幸。”
“其实这类非物质文化作品，需要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提高之后，才能渐渐为人们认识和重视。”周至说道：“因此就造成现在的一个现象，那就是墙内开花墙外香。”
“毕竟发达国家的生活水平，我们一时半会儿是赶不上的。”
“但是现在东方艺术品在国际市场上异军突起，本身就是世界看好中国的明证。”林婉秋笑道：“现在行内有个说法，那就是艺术品市场未来的二十年，必将是中国艺术品价值飙升的二十年。”
“我想这种飙升的原动力，却是肘子刚刚说的，物质生活极大丰富提高之后，人们对非物质文化类作品的逐渐认识和重视。”
“是的呀，其实就织品一门来讲，我们蜀都除了刺绣外，还有缂丝，织锦，都是相当拿得出手的。”杨德全说道：“只是那两项的活要更细，恢复起来更难。”
“蜀大博物馆这类东西太多了，很多都亟待修复。”周至想起来这个问题：“杨大师有没有兴趣去我们蜀大指导工作？”
“指导谁呀？”杨德全哭笑不得：“川博类的东西也很多，可是修复别的文物的人才都还相对好找一点，能修复织品的人才，有几个？”
“就算国家能够管饭，现在谁还有心思坐在一个绷子前，修一个破绸子？”杨德全说道：“去粤省工厂里边打螺丝，恐怕人家都更乐意！”
这话也说得没毛病，八七年的时候老爷子还提出我国经济发展分“三步走”，第一步就是到九零年解决温饱问题。
刚刚摆脱温饱线的民族，奢谈什么挽救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展处新的产业力量，实在有点脱离现实了。
好在挽救一些物品还是大有可能的，于是乎大家摆脱了这个比较沉重的话题，分别上了两辆车，开始了今天的淘宅子之旅。
杨大师今天出现在大雅斋的原因，就是因为卖家是她介绍的。
而地点却是在彭州。
一路上，杨德全给大家介绍此次卖家的情况。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杜甫的一首《赠花卿》，生动描绘了唐代成都戏曲的昌盛。
这样的盛况一直持续到近现代，蜀都戏曲依然百花齐放、名家荟集。
然而这些戏曲艺人，大多都是带着自己的班子走街串巷，在茶馆或直接街头卖艺“驻班”，要不就是跑堂会，赶庙会，没有形成固定的剧场表演模式。
就这样也涌现出“竹琴圣手”贾树三，坐堂演出之地位于今东城根街街口的锦春茶社；相书大师曾炳昆，长期在提督街的知音书场表演；著名清音表演艺术家李月秋，则曾在以扬琴清唱和讲评书闻名的芙蓉茶社、柳江茶社长期驻唱。
此外还有大鼓盖兰芳、相声娄外娄等，都是名声在外，甚至吸引了上海百代唱片公司慕名来蓉为艺人们录制唱片。
这些戏曲大师的名气和风采，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到了一九零六年，蜀都人吴碧澄在忠烈祠北街修建了可园，成为近代成都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戏院；
两年后，位于华兴街的悦来茶园建成，成为川剧的著名“窝子”；
一九二九年，春熙路中山铜像背后的春熙大舞台建成后，成了蜀都当年最豪华、最高档的大戏院，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京剧班子来此演出。
三五年的时候，三益公戏院在春熙路另一边开门营业，配套设施还包括了茶园、浴室、中西餐室，一时间风头无两；
再到后来，万春、蜀舞台、锦新等专业剧场陆续开张，大大小小出名的就有近十家。
这些相继建成的剧场，当然需要有能压得住台面的名角来镇场子，蜀都的戏曲之风在那个时候达到了顶峰。
第一千四十三章 川剧故事
“咱们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川剧名伶老艺术家的故居。”因为是要林婉秋过淘宅子的瘾，杨德全和周至林婉秋同车，一路介绍道：“欧阳友鹤这个名字，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
周至知道的唱川剧的人物就是关妈，此外一无所知，林婉秋就更是一点不了解了。
杨德全说道：“欧阳友鹤艺名叫做‘筱桐凤’彭州人。少年时代在蛮州、资阳河一带搭班，博闻强记，潜心学艺，打下了坚实的功底。”
“他是戏剧天才，戏路宽广，文武兼备。不管是闺门、青衣、鬼狐、刀马、花旦、奴旦，堪称样样皆能，文武兼备。”
“他唱腔既朴实刚健又流畅舒展、韵味醇厚又独树一帜，在保持高腔的共性的同时，又能表现不同人物的个性，能够将戏剧角色揣摩透彻，做到表演情绪饱满、气脉连贯，内心活动丰富多彩；做派却又讲究规范，程式的选择运用得心应手。我说这些你们能够理解不？”
“差不多能够明白。”周至开车跟着前头费观的苏联大皮卡：“就和书法一样，处处依循章法，却又能够表达出自己的个性，这是带着镣铐跳舞，一等一的功夫。”
“跟肘子说话就是不累。”杨德全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除了唱功，他对川剧的剧本、表演、舞蹈、服装、化妆都加入自己的独到见解，积极改革创新，为川剧作出了很大贡献。很快在‘资阳河’就崭露头角、拔节冒尖，达到了‘开锣取胜’地步。”
“杨大师，什么叫开锣取胜啊？”
“哦，这个是票界的术语，意思就是角大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不用看到人，听到声，只要开场锣一响，就能赢得满堂的喝彩，这便是‘开锣取胜’。”
“原来是这样啊。”周至笑了，后世有一个词叫“脑残粉”，这些可不就是脑残粉吗：“大角儿的话，应该很有钱吧？”
“这还不算大角儿。”杨德全估计是个资深票友，聊起这些来如数家珍：“按照常理，在‘资阳河’这种乡班子演出，混成这样已经够了，可他总觉得非长远之计，虽然几出刀马旦、花旦戏很受当地群众的欣赏，却也出不了大名。”
“于是他就开始追求‘改戏’，改得最好的，是一出《金山寺》。”
“这出戏引起了一位姓杨的玩友的注意，这玩友后来和他成了好朋友，却又帮助他改了《锦江楼》，《乡绻图》，还指点他如何吐字行腔，看样子颇为在行。”
“直到有一天，他们喝茶闲聊，那位杨姓玩友才轻描淡写地提起：‘要是二天把你接到渝州，我看要唱红’。”
“欧阳友鹤深知渝州大码头的阵仗，不无忧虑的说：到渝州？这把水不好凫啊！’”
“杨某却好像很有把握：‘不怕得，你的《金山寺》文武双全，与众不同，在重庆包打响。’”
“不久，他就由人引荐到了山城渝州。事后才知道，引荐他的人正是那位姓杨的票友。”
“此人原来是重庆‘章华大舞台’的‘开报’——就类似现在的主持人兼现场导演，难怪他对川戏那么熟悉；同时又是剧场经理戴团长的结拜兄弟，难怪他敢打包票。”
“《金山寺》本来差不多是所有的戏班都有的武旦戏。舞台风貌、技艺也都是大同小异。”
“欧阳友鹤从白娘子造型开始，一路到武功、技巧、表演上，均想方设法独出一格，令观众耳目一新。”
“比如服装，常见的《金山寺》白娘子，都是穿‘打衣’，‘打衣’的好处是动起来干净利落，不足的是一身上下紧卷卷、光突突的，总嫌不大美观，给人的感受就是一般的武旦。”
“欧阳友鹤认为《白蛇传》是个神话戏，应该具有异样的色彩和特殊的气氛。于是让白素贞头戴日罩子，扎泡花；上身穿白软缎紧袖打衣，下身是白色彩裤；打衣上面是白色云肩，打衣来，银光闪动，很是脱俗。”
“披衫、云肩、飘带的边缘都绣上鱼鳞甲的图案，象征着白蛇活动的环境和特定的身份。”
“除此以外，从头至脚用了四股雪白的长绫，踩起跷来，每当急行急转之时，借助飘带和长绫的的飞动，一派仙气油然而生。”
“戏中驾舟上金山那一段，身着白色印度绸的披衫，行进中开合飘动，旋转多姿，颇有乘风破浪的气势。”
“在剧情中，穿插了‘硬倒人’‘滚禅杖’‘倒椅子，‘托举’等硬功特技，硬生生将白娘子从一个单纯的武旦，演绎成一个美丽温情，武中有文、刚中有柔、劲中带媚的‘义妖’。”
“这出戏连演连满，果然在渝州一炮打响，德高望重的川剧前辈傅三乾老先生，欣喜地为同行和他的弟子们推荐介绍，说欧阳的表演有规矩，跷功出色，身段好，武中有文，演出了人物特点。”
“筱桐凤一举成名。到了这个点儿上，才算成角儿。”
“听说梅兰芳当年有人十根金条请他出场，大角儿们都应该很有钱吧？”周至问道。
“欧阳友鹤后来就被称作‘川剧梅兰芳’，人红了，钱自然是不缺的。”杨德全笑道：“不过有钱却不见得有地位。”
“好像梅兰芳的地位不低啊？”
“那是他生活在民风相当开放的京城。”杨德全笑道：“我们蜀中就不一样了。”
“解放前，川剧‘浣派’传人之一的白玉琼，就曾因在公共场合穿了一次中山装，被人举报到了警察厅，遭到传讯并写检讨。”
“当时戏曲艺人处于社会最低阶层，是与娼妓、乞丐等并称的‘贱业’。”
“巴蜀通省警察总局颁布的《优人禁条六则》要求，艺人无论在公共场合还是家里，都不准请客和聚众喝酒；不准穿着演出服上街；艺人招徒、搬家必须向警察部门报告登记。此后颁布的《优人规则》更加严苛，还要求艺人禁止乘轿，并在‘六则’基础上增加了违规后的处罚：罚作苦工、罚款，而不到警局备查的，艺人和戏班经理人都要处以拘留处罚。”
“所以白玉琼只能检讨，保证以后再不会如此着装，警方还‘谕令转告同业’，要求其他艺人也不得有类似行为，明确指示‘须知优伶与齐民有异’，不得再有这种情况，否则严究。”
“不过钱是真有，蜀都悦来茶园等三大戏园，每年光正月演出，十五场下来上交的军饷合计就有三千大洋！”
第一千四十四章 名旦
“哇塞！”周至读过《死水微澜》，对当时的物价还是有些清楚的：“这些钱够换十二吨的精米了！”
“其实要说起来他们也不坏，”杨德全说道：“台儿庄战役三八年三月开打，五月春熙大舞台就排演了《台儿庄血战记》，颂扬以王铭章烈士为代表的川军勇赴国难的英勇事迹，激励国人的抗日血气。”
周至点头：“铭章将军率领三千男儿血战滕县，面对十倍于己的兵力，无一人后退，无一人投降，直到自己最后身中七弹，壮烈殉国。”
“徐州会战司令长官评价：若无滕县之苦守，焉有台儿庄大捷？台儿庄之战果，实滕县先烈所造成也！”
“死重泰山，烈比睢阳。铭章将军和川军是好样的，巴蜀演艺界这事儿也干得漂亮。”
杨德全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儿，蜀中妇女追求平等，一开始也是从剧场开始的。”
“啊？这又是如何说？”
“在成都刚出现剧院时，女性观众是不被准许在公开场合喝茶看戏的。”
“但是她们又特别喜欢看戏。”周至笑道：“傅崇矩所著的《成都通览》中就有记载，称‘蜀都妇女有一种特别嗜好，好看戏者十分之九。’”
“不让看就偷看，女扮男装看。”杨德全笑道：“曾经有女的悄悄进入广东会馆看戏，被警察发现后请出；也有山西会馆隔壁的女子，爬上院墙偷看会馆演戏，结果被人发现慌乱之中摔成重伤。”
“因为女性看戏太过热情，一九零六年可园开业的时候就宣布，每月初二、初五和初八，开设妇女专场。”
“结果引来成群男人们在剧院外围观，因而受人指责，警察局不得不暂停了妇女专场。”
“两年之后，悦来茶园在楼上增设女宾专座，首次让男女观众可同场观剧。同样遭到卫道士们抨击。”
“最后悦来茶园将男宾的出入口设在华兴街，女宾出入口则设在了梓潼桥西街。即使如此，卫道士们仍不满意，吵闹纷纷，最终警察部门只得命令茶园把男女宾，安排在不同时段分开看戏。”
“不过蜀都的辣妹子也不是好惹的。一九一二年，悦来茶园以演出充军需为由，申请每月初一、十五义演两场，以供军用。”
“但这两日义演，悦来却悄悄允许男女同场观演。民政司获悉后，以‘有坏风化’为由，专门给四川军事巡警总厅发文，要求禁止，最终获允。”
“这道发文最终激怒了泼辣的蜀都妹子。当年十月十四日，一个男宾看戏的日子，悦来茶园里突然来了女宾数百人，非得要买票看戏。”
“园方再三劝止也毫无作用，请来警察‘开导’，结果女观众们蛮不讲理，联袂上楼，自搬椅凳，须臾之间把全楼坐满。”
“警察和茶园都认为‘若再阻止，势必酿事，只得任其坐观’，直到演出结束，女宾们才心满意足各自散去。”
“这件事儿引起了大轰动，事后警察厅颁布了《女座取缔规则十二条》做出了‘女宾不许与男宾说话’，‘女宾不得与男宾传递物品’，‘女宾不得在楼厢化妆更衣’等诸多规矩。”
“哈哈哈哈……”周至笑得不行：“这规定得反着看，这是官方以文件的形式，正式承认了女性观众拥有同男性同场看戏的平等权利。绝对属于时代进步的产物！”
林婉秋也咯咯直乐：“我现在可算知道许安心的性子打哪儿来的了。”
“杨老师对川剧历史很了解啊。”周至问道：“说起这些老言子，真是如数家珍一般。”
“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杨德全笑道：“他们唱戏穿的行头，不都是出自我们的手？”
“啊对哟，这里头有大讲究！”周至反应了过来，织绣行业和戏曲行业关系本来就颇深，许多消失的传统服饰，在戏服上得到了保留。
“行头又称戏具，从金元时代起，就分作了衣盔杂把四大箱。其中衣箱就分了大衣箱，二衣箱，三衣箱三类，大衣箱包括蟒袍，官衣，开氅，八卦衣，坎肩斗篷，青衣，宫蟒，旗袍，袈裟等大主配角戏服；二衣箱包括各种武生的装束；三衣箱包括各种内衣鞋袜。”
“就连盔箱里各种冠帽，杂箱里各种妆头，把箱里帐幔旗伞等道具，都需要绣工，因此每个戏班，都是我们的大主顾哩！”
“所以这次我们要去的欧阳宅子，是以淘戏服为主？”
“也不全是。”杨德全叹了一口气：“欧阳作为川剧名旦，被称作‘表情种子’，‘川剧的梅兰芳’，在川剧中开创了旦角表演艺术的‘阳派’。解放后大力培养人才，川剧旦角‘十姊妹’，全都是他的门徒。”
“八二年他出席文联全委会，与到会的关骕骦、常香玉、新凤霞相聚，被称为‘四大名旦会京华’，是一段轰动的佳话。”
“先后历任蜀都市川剧院副院长，中国文联委员，中国剧协理事、中国剧协四川分会名誉主席等职务，交往的文化界人士很多，也喜好收藏。”
“他是八八年走的，现在子女想要腾老房子，四处打探买家。”
“我见着不是事儿，刚好你们托张瘸子让我串朝珠，我就想着他的东西，或者你们会感兴趣。”
“原来是这样一番缘法。”周至点头：“他儿女多大了？是要翻修老宅？”
“翻修啥啊，儿孙都在蜀都了，想着把老宅腾出来归置归置，好换成钱在蜀都买房子，喏，前边巷子口进去就到了。”
费观和周至的车都太大，两辆车只能够停在马路边上，众人从车上下来。
这里曾经有个寺庙叫调露市，这一带也就因此得名，分了西路和东路。
欧阳宅就在调露市东路上，是一个独立的大院儿，背后是一家很大的基督堂，名叫“福音堂”。
宅子门口还刷着当年的标语，一个五六十岁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口，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宅子是青砖青瓦的老房子，从黄砂石条的门庭和两厢雕花石鼓来看，是晚清文人的老宅子，应该是几经流转，最后由欧阳置办下来的。
“杨姨您来了？大家好。”中年男人西裤衬衫，戴着眼镜，看着倒是文质彬彬。
“这位是阳庭，欧阳大角儿的孙子，在蜀都的中学教历史。”杨德全介绍道：“这位是大角儿的儿子，阳尚秋，老阳你是该今年退休吧？”
“已经退了，今后去文化公园喝茶看鸟，有时间了。”阳尚秋呵呵笑道。
第一千四十五章 褂子
杨德全又给阳尚秋和阳庭介绍带来的人，对两人有些责怪的意思：“你们都不明白这行当水有多深，盲猜瞎卖的只有吃亏，这回给你们带来了工美商场的费经理，大雅斋文玩行的张经理，还有首都瀚海拍卖行的林经理。”
“就算不买，人家也能给你们的东西高低划个价钱，今后也能心里有数。”
“是是是……”在阳尚秋和阳庭心里，杨德全就算是行内人了，知道她对跟已经故世的老爷子关系好，带来的人也相当靠谱，最起码不像收破烂的几毛钱论斤就想把东西收走。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买家和最好的交易方式。
宅子很大，也很清净，就是好破败，本来精美的地方，不少大间已经给用砖石水泥粗陋地隔成小间。
这种格局周至很熟悉，这是曾经被收缴的老宅，然后分配出去变成了大杂院儿，落实政策后又还回来的。
而再次接收这院落的人，经济实力已经不容许他们维护整修这么大的院子，他们对这样的大院儿也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不存在多少感情。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注天降横财，但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房子还没垮，赶紧出手变现。
天井
众人沿着天井来到堂屋前的小坝子上，阳家人把这里收拾了出来待客。
周至朝堂屋里看了一眼，满是蛛网扬尘，估计从落实政策交房到现在，这里基本上就再没有住过人。
“老爷子以前收了不少东西，有的是私房行头，有的是自己的喜好，还有些朋友酬赠，后来都给清收掉了。”阳尚秋一边给大家泡茶一边介绍：“再到后来落实政策，连房子还回来的还有好几大箱子，以及一些家具。”
“后来父亲回川剧学校授课，因为排戏的需要，也送给了学生不少行头妆裹，剩下的大多都在这几间屋子里。”
“现在孩子们也都大了，在蜀都工作，结婚生娃的到处需要用钱。我将大家叫拢来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些东西对我们家已经没啥用了，还不如出给喜欢的人。”
“不然没人照看，再过几年虫吃鼠咬的，那真不成个样子了。”
这么一说，周至和林婉秋对阳家父子的观感勉强好了一点，现实就这样摆着，好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只怕真的属于“负担”。
“大致都有些什么东西呢？”周至问道。
“杨姨，这位小兄弟是？”刚刚杨德全介绍人的时候，偏偏把周至给漏掉了，现在他开口说话，阳庭就不禁发问。
“小周先生现在是大学生，”杨德全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周至：“不过也是文玩行里的行家，肘子应该是家学渊源的哈？”
“跟好些长辈都学过。”周至也只有含糊其辞。
“东西我们也说不清，瓷器字画行头家具都有。”阳尚秋一指东西两厢的屋子：“这两边屋子里的东西，都能出。”
“要是几位能够全包，最好不过。”阳庭补充了一句。
“那就都看看吧。”林婉秋说道。
西厢房里有一套八仙桌和椅子，估计是从堂屋里搬过去的，作用是用来和地面隔开一段距离，免得放在上面的大箱子受潮。
桌椅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材料，都是蜀中地方用的木料，工艺简单粗糙，不值钱。
几口大木箱子外面涂着红漆，四角有铜件加固，包括拉手也是白铜的，这房子可能有些漏水，箱子堆放起来外面还罩了一层塑料防水布。
将防水布打开，周至和阳庭上前，将箱子都搬到了堂屋前头。
第一个打开后，周至感觉就是杨德全说过的“大衣箱”。
衣箱内层用图钉钉着光滑的蜡纸，里边放着的都是些戏曲用的衣物，包括各种长短袍服，如蟒袍、官衣、开氅、帔、褶子、八卦衣、坎肩、斗篷、青衣、宫装、旗袍、云肩等等。
对于丝织品周至并不擅长，他最多只对作画用的绢帛有点研究。
不过对于东西精细程度和艺术水准周至还是看得出来的，毕竟受过外婆和余奶奶作品的熏陶。
从一件宫蟒的绣工就能够看得出来，精美异常。
“咦？”周至突然发现这堆衣物里边，混着一件类似蓝色箭衣的服装。
等到将那件衣服取出来，周至有点晕：“那个时候还排清宫戏？”
“傻子样！”林婉秋说道：“去找一根晾衣杆来。”
“我去吧，”阳庭赶紧跑去后院儿，不一会找来一根竹竿：“用这个吧。”
林婉秋让周至将竹竿从衣服的袖口穿进去，再从另一边穿出来，将竹竿放在堂屋大门的窗框上架起来。
这下就可以看到衣物的全貌了。
这是一件大褂子，分作两层，里边是湖色素丝的里子，对襟，通身边缘镶着一圈带毛的皮子作为衣缘，外面以石青色江绸为地。
在衣服的肩头，胸口，后心，大腿前后八处地方，用缂丝工艺彩绣了八团五彩祥云金龙，用色明快华贵，纹样生动异常。
大褂的袖口和下摆，同样用缂丝工艺彩绣了五彩海水江崖纹，海水江崖纹的上方是五彩的浪花，浪花里分布着各种各样的吉祥图案。
这个叫做“杂宝立水纹”。
袖口江崖纹的上方也是两圈杂宝立水纹，但是里边还多了两条金龙，呈现出穿梭之态。
“这个不是戏服。”林婉秋说道：“这是龙褂。”
“对。”杨德全是行家：“这是紫貂皮边的龙褂。”
“八团彩云金龙纹，清代皇后的冬季吉服之一。”林婉秋笑了：“看来这趟没有白跑，有点东西。”
杨德全已经在里外检查衣服了，最后拍了拍胸口：“天可怜见的，没坏！”
“这扣子还是铜鎏金的。”周至不认识衣物对杂项倒是明白：“中晚期造办处的规制。”
缂丝是一项非常精美的工艺，织出来的织品具备浅浮雕的效果，比如现在这褂子上的海波和金龙，就好像要破衣而出一般。
“咳……”阳庭听几人这样的评价，知道家里真出好东西了，最关心的当然是价钱：“几位，这个褂子……值……多少钱？”
“要是送到工美的话，一万五左右吧。”费观说道。
见到大家都在看他，费观摆手：“我这次来就是跟着看热闹的，你们先谈你们先谈，我管兜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