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六章 蛤蜊光
周至很气，但是拿许安心没有办法，这方面完全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到了机场果然还早，不过因为之前政府办有安排，安排了贵宾室等候，里边咖啡红茶伺候着，也有很多书籍，还有最新的多媒体设备，倒是不会觉得无聊。
贵宾厅里还摆了不少的陈设，玻璃橱窗里边有蜀锦，刺绣，还有瓷器，不知道是不是工美商场搞来的。
蜀锦和刺绣周至不懂，但是瓷器里边好几件是五六瓷。
周至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抬手招来了经理：“你们这里的陈设当中，有几件不是真正的清三代瓷器，而是建国后用来换外汇的高仿瓷器，这个事情你们知道吗？”
经理看着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大放厥词：“呃，李先生，许女士，请问这位是？”
许安心白了周至一眼，意思是你真是闲得慌，轻咳了一声：“这是我表弟，故宫博物院启老和国家博物馆王老的弟子……算是对古代瓷器有研究吧？”
这话开头还像样，可后来变成了疑问句，让经理又有点打鼓了，别是啥富贵人家的孩子瞎说吧。
不过人还是很客气：“这位……先生的意见，我一定跟上级反映，要是方便的话请留下联络方式，到时候会将处理结果告知您。”
“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我就提一嘴，换不换都看你们自己的意思。”周至也有些后悔不该多嘴了。
然而这话更让经理误会了，对着李老三和安心表姐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现在就联系上级。”
等到经理走了，安心表姐给了周至一脚：“就知道惹事儿。”
“我……我没想到会这样呀，也不是她理解的那意思……”周至哭笑不得：“是看着你们两尊大佛的面子上，人家才这么重视吧？”
“你确定那几件瓷器都是仿品？”李老三问道。
“这些都是釉上彩，釉上彩有个特点就是好反铅，行内叫做‘蛤蜊光’。”周至笑道：“对我们来说这是必知必会的常识。”
“当然了，蛤蜊光也不能当做鉴定古瓷器的唯一标准，然而为了做旧而故意造出来的蛤蜊光，对行外人来说是难于分辨，对我们来说，就是欲盖弥彰的一眼假。”
“是吗？”安心表姐来了兴趣，拉着周至：“给我们讲讲呢，看看其中的区别。”
“好吧。”周至带着两人来到橱窗前：“瓷器，说白了就是在陶土胚的表面上覆盖一层无色或有色的玻璃质薄层，让它得到光亮，美观，强度高，不渗水，易清洗等诸多的好处而已。”
“随着工艺的进步与提升，渐渐的，瓷器上的色彩越来越丰富，纹样越来越精美，尤其是历朝宫廷用瓷，更是一直占据古代工艺品的巅峰，发展出了诸多的门类。”
“这些瓷器中，尤其是各种釉上彩瓷器，多数的颜料里都含有铅。含铅的釉上彩瓷、低温铅釉瓷，受外界物理、化学物质的侵蚀以及自身内部缓慢的化学变化影响，会在瓷器表面产生一种彩色的膜状物，随着‘瓷龄’的不断增加，这种膜状物也会慢慢地增加、增厚，达到一定厚度时，就会产生一种光学的物理散射反应，类似蛤蜊壳内部那种闪烁的‘彩虹光’，故人们称它为‘蛤蜊光’。”
“现在你也常吃海鲜了，对于蛤蜊内壳的反射光应该不陌生了吧？”周至对安心表姐说道。
“真的耶。”许安心认真地看着橱窗里的瓷器，还变换了几个角度：“以前看这些东西怎么完全没有发现？！杰克你看，真的有彩色反光呢！”
“这种因为铅氧化而造成的彩色光反射现象，在迎光侧视的时候尤其明显，而其时间往往需要也要经历数百年。”
“氧化层要是再增厚到一定程度，还会出现‘返银’现象，这个在明代青花里尤为明显，不过不是我们今天的研究内容，先不讲它。”
“根据瓷种的不同，年代的不同，蛤蜊光的表现也各有差异。”
“比如蓝彩，蛤蜊光的出现就比较快，而年代相对较为久远明万历年间的红、黄、绿三色的‘大明彩’，不光在彩釉上能见到光彩夺目的蛤蜊光，有时就连牙白色的底釉上，也有这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闪现。”
“这种白底被我们称为‘珠光’，意思是其光晕显得如同珍珠的表现一样，与彩釉蛤蜊光一起，合称为‘蛤蜊珠光’。”
“曾有陶瓷专家、鉴定家为此写有专著，认为蛤蜊光的形成至少得在三百年以上，并由此断言清康熙、雍正朝以上年纪的瓷器彩色釉面，才有可能出现这种蛤蜊光。”
“因此蛤蜊光在一段时期内，成了古瓷的标准特征，也成了鉴定古瓷的重要依据。”
“再到后来经过研究，大家发现其实清代的瓷器当中，尤其黄、绿、蓝等铅釉彩色的边缘部分和堆积部分，也常常可以看见这种正视难看见，侧视则分明的‘蛤蜊光’。而目前看来，离现在最近的，会产生‘蛤蜊光’的瓷器，甚至包括了计划经济时代艺术瓷厂生产的粉彩瓷瓷，比如‘毛瓷’和‘建国瓷’上，也有发现。”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今年春天，一套十八件套点水桃花毛瓷，在港岛嘉德拍卖行展出，之后由林婉秋主持拍卖，被新岛著名古董商李鉴宸以两百六十万港币竞获，一时轰动了收藏界。
然而等到众多试图捡漏的人杀到江西几大瓷厂，却发现这些珍贵瓷器早被有心人收走了，只有几个幸运儿，才在景德周围捡到了几件漏网之鱼。
这几件漏网之鱼，转眼就人传人，几轮之后攀上了现代瓷器的天价，甚至比清三代瓷器还要高。
安心表姐跟林婉秋是两妯娌，李鉴宸得到的那套瓷器从哪儿出来的她也知道，摆明了就是周至和林婉秋的饥饿营销手段之一。
周至笑了笑，懒得理会安心表姐的挑衅：“直到解放前，古玩行都认为蛤蜊光无法人工仿制，故把蛤蜊光作为鉴定古陶瓷的重要标准。”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景德专事制作仿古瓷的樊家井，有几家造赝作坊，将一些五六十年代的外销仿古瓷，用‘电光水法’、‘真空镀膜法’，第一次人工制造出了蛤蜊光，后来更是改进工艺配方，使五彩、粉彩等釉上彩瓷，一出窑就可以具备‘蛤蜊光’现象，使得高仿的釉上彩清代官窑瓷器，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第一千一十七章 人齐了
“所以现在我们能够知道的蛤蜊光有三种，一种是古瓷自然产生的，一种是利用仿古瓷加工镀层制造的，一种是直接在炉子里头烧造出来的。”
“对于行家来说，这三种蛤蜊光很好区分。”
“真的蛤蜊光紧紧围绕在彩色的周围，光圈自然，彩浓厚的地方蛤蜊光比较明显，彩薄的地方蛤蜊光比较淡，在侧光下若隐若现，如虹似霞。”
“总之就是有深浅，有层次，有过渡，有表里，表现非常丰富，像是具有生命一样，闪闪烁烁，显得十分灵动。”
“而在早期仿古瓷上制作的蛤蜊，光圈比较粗大、片状分布，而且浓厚彩四周的光圈和淡彩四周的光圈一样明显，没有浓淡层次，显得不够自然，呆板生硬，缺少灵气。”
“随炉烧造的蛤蜊光虽然也具备了层次，但是却过于鲜明，缺少真蛤蜊光的柔和与内敛，行话讲叫做‘扎眼’。”
“所以不管哪种造假的蛤蜊光，都必然会留下致命的漏洞，这个漏洞行家上眼便能看破，因此根据‘蛤蜊光’来判别古瓷真伪，在目前来说，依然算是比较重要可靠的瓷器鉴定手段之一。”
“不过已经从过去见到蛤蜊光就能一口准的年代，演变到需要经过系统学习，方才可以掌握对蛤蜊光真假判断的年代了。”
“好了，真活都告诉你们了，现在你们来试试吧，看看这里的陈设，哪些真，哪些假，哪些新，哪些旧。”
安心贴着玻璃看了半晌，突然扭头看向一样凑得很近的李老三，恶狠狠地道：“将来要是你敢跟肘子一样耍文玩，要你好看！”
“哈哈哈哈……”周至乐了，安心表姐还是安心表姐，只要是她不感兴趣的东西，循循善诱还不如直接给答案。
那是一点脑子都不乐意多费的。
李老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有些拿不准地指向一个粉彩松石绿缠枝莲赏盘：“这个是假的吧？”
“对，这个是仿乾隆官窑的，假。”周至点头。
“嗯……”李老三看了看，又指向一个：“这个？”
“诶？”周至都愣了：“对，这个也是，不过这个水准极高，仿的是珐琅彩虞美人题诗碗，你可以啊……”
“还有这个！”李老三连中两元，信心暴涨，伸手指向一个矾红龙凤大盖碗：“它！”
“靠！”周至吓了一大跳：“三哥你对釉上彩瓷器研究过？”
安心表姐了解自家老公得很：“肯定不是的，但他找到了法子蒙，快说快说！”
李老三笑道：“其实很简单，这个盘子我是真看出来的，就是肘子说的，浓淡表现一致，好像涂上去的一样，不自然。”
“是，这个问题太明显了。”周至点头：“那这两个碗呢？”
“呵呵呵……”李老三笑得很得意：“因为这个带花的碗，上边那首诗我在港岛一件拍品上见过，因为是御题，当时拍卖了一千万港币。”
这意思就很明白，一来同一首乾隆官窑御题诗出现两件瓷器上，可能性几乎没有；二来价值一千万港币的精品官窑，成人民币得有一千两百多万，就这样大大咧咧摆放在机场贵宾厅里的可能性同样很小。
这就不是依赖的鉴赏能力，而是纯靠逻辑推理来判断了。
“那这个矾红大盖碗呢？”周至有点抓狂：“矾红料不同于蓝料，蛤蜊光可不容易鉴别。”
“这就是马爷教过的了。”李老三笑道：“安心，还记得首都宴会上，马爷跟婉秋讲的那个故事吗？”
“他的那个什么青花人头罐！”安心表姐立刻鼓掌笑道：“在潘家园找到了盖子，身价立马翻了好几番！”
“啥？他那嘉靖青花人头罐找到盖子了？！”周至脸都白了：“我，我我……”
“啊对哟，马爷说那罐子还是你让给他的呢。”安心表姐笑道：“大家还在席上说，要从你手里捡漏可不容易……”
“他那就不叫捡我的漏！”周至怒了：“他那是老天爷偏心！偏心得太过分了！”
“不管怎么样吧，”李老三笑道：“反正就是带盖子的瓷器比单件的珍贵，大件的瓷器比小件的珍贵，这个碗这么大，还描龙画凤的，一看就不像该摆这里的东西。”
周至哭笑不得，手捂脑门：“还真给你蒙对了，其实还有个绝大的破绽，就是碗上画龙，盖子上画凤，这样的风格就不是乾隆的风格，这个碗的鉴别难度就更高了，因为它本来就是个真品，不过却是同光时期仿烧乾隆矾红器的真品。”
“那乾隆的风格是啥样的啊？”李老三问道。
“那当然是龙凤单列，或者凤在下，龙在上啊，不然可是大不敬。”周至说道。
“哦，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说完一把搂住李老三的胳膊：“老公你真聪明！不学都可以连对三次！看来肘子这学问也不是太难学嘛……”
“啊这……”周至给这俩公母搞得无语了：“咱们在讨论蛤蜊光，不按蛤蜊光的鉴定来就是不讲规则……”
“这个我们可不管！”安心表姐成天以逗周至为乐：“这叫那啥……殊途同归！”
姐弟俩正闹着，门口来了一群人，其中一人笑道：“老远就听到你们在闹了，这次又是为什么啊？”
“大哥，二哥。”李老三跟安心表姐顿时收束了气焰：“婉秋姐。”
李家最近可谓喜事连连，老二老三连续搞定了终身大事，最关键的是两个儿媳妇都让李启严感到非常满意。
老二作为李家商业版图的继承人，和林婉秋本就是青梅竹马，而林婉秋身后还有作为港岛最大的零售百货超商老板的亲妈与掌控大金楼的后爹，这样背景的“联姻”，自然承载了港岛媒体的最大火力。
老三就乐得溜边，连婚宴都懒得办，蜜月带着安心表姐跑欧洲去玩了一大圈。
李乐山看着周至：“肘子，又见面了。”
周至就不由得抱怨李老三跟安心表姐抢了头，怎么好意思让李老大先跟自己打招呼，赶紧点头：“大哥二哥好，呃……二嫂好！”
“还是叫婉秋姐吧，这样叫听着怪不习惯的。”林婉秋笑道。
“婉秋姐，恭喜啊，嗯……那些明仁殿纸，不知道王老给了多少？”
“你还真是开门见山。”林婉秋白了周至一眼，：“故宫博物院给了十五张，然后启老知道你要修复一级文物，把自己的私藏给了你五张。”
“是吗？”周至喜出望外：“那我今天写信去谢谢他。”
“都什么年代了还写信？”李老二不由得吐槽。
周至贼笑道：“跟王老启老他们啊，最好还是书信往来……”
第一千一十八章 赝品
“乐海你这是不明白行情。”林婉秋笑道：“肘子可坏了，他写信过去，王老和启老就要给他回信，平白又多得两笺名家法贴。”
等到大家都寒暄完，刚刚那经理才才带着一位中年男子和一名女子过来：“您好，这位是我们机场负责贵宾接待厅的张主管，这是我们行政部的曲部长。”
张主管跟众人点头：“大家都是我们的贵宾，为你们提供好服务，就是好我们贵宾厅的职责。听小李说有贵宾对我们贵宾厅的陈设提出了疑问？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
“这个贵宾厅是我们机场去年全新打造的。”曲部长胸口别着个胸牌，周至瞥见叫做曲敏，容貌气质都不错，语气也很温婉：“为的是给贵宾们提供一个舒适的候机与接机环境。”
“几位李先生，还有安心女士和婉秋女士都是我们的贵宾，为了安排好这次接机，上级还特意给我们打过招呼，要是大家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们努力满足大家的要求。”
“曲部长您怕是误会了。”安心表姐笑道：“我们不是对服务不满意，相反非常满意。只是我这表弟对贵厅的一些陈设有点小发现，担心会影响到你们机场的对外形象，所以决定跟你们提出来。”
周至就不由得暗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安心表姐这是越来越懂说话的艺术了。
就见张主管立马放松了，只要不是贵宾厅的服务质量出了问题，就没有他什么责任了。
但是曲部长明显有些紧张，估计这个贵宾厅的陈设布置也与行政部有关：“这位小……周先生，认为我们的陈设有哪些问题呢？”
“是这样的。”周至说道：“从贵厅布展的文物来看，应该是为了展现我们蜀中和中国的古今特色工艺品，至少我看见了蜀绣，织锦，还有瓷器。”
“蜀绣我不是很懂，但是看得出来应该是新品，织锦边缘有些陈旧，估计是旧货但也不敢确定。但是瓷器，应该说主要还是清三代瓷为主对吧？”
“周先生说得对。”曲部长说道：“为了布置这个大厅，我们与蜀绣博物馆进行了联系，由他们提供了一部份的古代织锦藏品，同时购进了一部分现代蜀绣工艺品。”
“至于瓷器，有一部分是来自我们单位自身的收藏，还有一部分是从省博，工美调剂过来的，都是清三代瓷。”
“都是？”周至心里咯噔一下，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曲部长，你能够确定？”
曲部长被周至严肃的神情吓着了：“是……是的，我们有鉴定文件，博物馆和工美的藏品有交接文书。”
“快拿来我看看！”周至赶紧说道，然后又对张主管说道：“张主管，麻烦你通知一下机场派出所，让他们派人过来，有几件东西，我们可能要打开柜子验一下。”
“肘子，是东西有什么问题吗？”林婉秋是行内人，立马反应过来。
“都是釉上彩瓷，有几件蛤蜊光不对。”周至说道：“婉秋姐你也去看看，要是机场自己的藏品，仅仅是鉴定出错了那还是小事儿，要是是川博和工美提供的……”
林婉秋吓了一大跳：“掉包？！”
曲部长吓得腿都软了：“林女士，不……不可能吧？”
“婉秋姐没说错。”周至沉着地看着曲部长：“现在只希望有问题的那几件东西，都是机场自己的藏品。要是工美和川博提供的……我想他们的专家不至于这么刺眼的假光都看不出来。”
“老张！马上找警察过来。”曲部长也紧张了：“我去向上级报告！几位，只好耽误你们一下了，非常抱歉。”
“哎呀！真有几件东西有问题！”林婉秋在展柜前喊道：“这个珐琅彩虞美人大碗早不过民国，还有粉彩松石绿缠枝莲赏盘，这个更新！”
“还有这个矾红龙凤大碗，这是真的，但也不是清三代，这是同治还是光绪的！”
“还有那件仿汝窑双夔凤耳壶！”周至提醒道。
安心表姐和李老三顿时扭头瞪着周至，这小子真的坏，让自己得意了好一阵子，原来还是打了埋伏了！
“这件？这件哪里不对……”林婉秋对素色瓷有点吃不太准。
“左边耳朵和壶身那里。”周至提醒道。
“这里吗？”林婉秋恨不得现在就能把那壶给拿出来看个仔细：“这里怎么就不对了……啊看到了！这里有一处蛤蜊光斑是分开的！这手段太高明了！”
“婉秋，怎么蛤蜊光班不能分开吗？”李乐海这段时间跟着林婉秋到处跑，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不过这个问题还是太专业了。
“蛤蜊光斑和氧化点，还有脱金之类的现象，在粉彩瓷上当然是分开的。”林婉秋解释道：“但是在器物的转折处，是釉层最厚的地方，也是铅元素渗析最严重的地方，一般那里会成为蛤蜊光现象的起点，然后逐渐朝周围扩散。”
“然而在这件瓷器的转折处，却分别是折缝的两侧形成光斑，然后朝中缝扩散，最后在中缝处形成个蝴蝶型，这就说明……”
李老二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就说明这处光斑不是由内而外产生的，而是从外而内形成的！”
“对，肘子眼睛很尖。”林婉秋说道：“这是涂抹上去再做的加工！”
“警察来了！”就在负责接待的经理都紧张到快要哭了的时候，张主管带着两名机场派出所干警走了进来。
“大家好，我是机场的副总经理姚华。”这时候曲部长也带着一个五十多岁，两鬓白发的西装男子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地和周至等人握手：“我们还带来了收藏记录和交接记录。”
“姚总，我和婉秋姐需要在大家见证的情况下，对这些藏品重新鉴定一下。”周至说道：“顺便查一查记录。”
“请，我们先干活。”机场的管理干部很多都是军人出身，姚华估计也是非常干脆：“我们活干完再叙。”
展示柜打开，一件件瓷器从里边取了出来。
隔着玻璃都能看出的假，在上手鉴定之后更是无所遁形了。
周至又认真比对了收藏记录和交接记录，最后认真地说道：“目前看来，所有瓷器当中，一共有五件不是清三代的东西，分别是之前已经鉴定出的粉彩松石绿缠枝莲赏盘，珐琅彩虞美人题诗碗，矾红龙凤大盖碗，仿汝窑双夔凤耳壶。”
“还有这个。”周至又拿出一件来放在不是清三代的那堆东西边上：“康熙款的天蓝釉胆瓶。”
第一千一十九章 嘉宾
“这其中属于贵机场的一共有三件，分别是珐琅彩虞美人御题诗碗，粉彩松石绿缠枝莲赏盘，矾红龙凤大盖碗。”
“三件里边，矾红龙凤大盖碗是真品，不过同治时期的，而非清三代。应该是鉴定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把寄托款当成年代款了。”
“而剩下的两件当中，粉彩松石绿缠枝莲赏盘当属民国时期的高仿，而珐琅彩虞美人题诗碗，则是五六年左右的那批外销瓷。”
“这两件赝品掉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要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仿品出来掉包，难度其实也是很大的，可能是与你们当时找的鉴定人水平有关系。”
“毕竟对假蛤蜊光的分析判定也是这些年才有的事儿，故宫博物院早年间都又打眼收藏进去的。”
“但是剩下这两件，问题就严重了。”周至说道：“康熙天蓝釉胆瓶出自工美，乾隆仿汝窑双夔凤耳壶出自川博，它们都来自专业机构，鉴定失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且这两件都是单色瓷，复制难度比别的几件都低，现在成了赝品……”
说完看向警察同志：“我觉得，应该可以立案侦查了。”
“这位小同志，你说的这些，我们有如何保证是正确的呢？”一名警察一直在认真记录周至说的话，这时候抬起头来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姚总经理吓了一大跳，这位居然不认识李家三杰，对他们身边的人提出了质疑，这是要得罪人的：“周先生的鉴定意见我们肯定要重视，还有，林婉秋女士也是鉴赏大家，国际知名的拍卖行管理人。”
“我们会出一份书面的鉴定意见交给你们的。”林婉秋说道。
“不用了。”警察将手里的本子递了过去：“麻烦两位在这里签字，再在名字上盖上手印就行。”
……
从机场回城的路上，李乐山和李乐海坐的是省政府的车，剩下的人坐的是周至的车。
“刚刚那两个阿sir其实很想把我们留下的。”李老三在回忆当时的情形。
“理论上应该配合办案才对，但是我们又没有嫌疑，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说到这儿周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哎哟，忘了给费叔打电话，那件康熙霁蓝釉是他们单位的，婉秋姐你不是有大哥大吗，给他打一个。”
“不！万一他是嫌疑人呢？”
“哈？”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在工美那边给调的包？”林婉秋问道。
“这个……实在是不大可能。”周至不禁哭笑不得：“工美藏品好十几万件，里边可以拿来贸易的清三代瓷器都不算最珍贵的，一个康熙霁蓝釉胆瓶在国内能值多少钱？不过就十来万罢了，以费叔那身家都不可能干这事儿。”
“那我还是给他打一个？”
“算了吧，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们还是别给警察叔叔添麻烦了，等查清了再说。”周至笑道。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了一个小时，从二环路过桥，就来到了岁华轩的车库。
送二李过来的政府接待人员下车给他们开了车门：“两位李先生，既然今天是朋友接待，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明早九点，我们再来接你们，如何？”
“谢谢。”李乐海伸手和那人相握：“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三位都是我们的贵客。领导的意思，明天我们还是先开一个欢迎座谈会，然后再安排大先生去蜀大，二先生考察本地超商，三先生举办讲座。”
“谢谢谢谢，蒙你们看重，不甚荣幸……”
寒暄完毕送走黑色的奥迪，之前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的关妈才松了口气，小道：“总算是来了，怎么路上堵车了，耽误了一会儿？”
“没有啦，在贵宾厅遇到点事儿。”
“老板好，两位李先生好。”关大斌今天穿着西裤皮鞋，打着领带，腮帮子刮得铁青，好像发型都换过了，刚刚周至看得发楞，现在一声“老板好”才反应过来，关叔算是李老二的下属了不知道多少层的下属，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关叔一开头，迎候的众人都纷纷表示欢迎，都是周至请来的客人，也都和三李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为的就是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其中基本上都是自己来蜀都后都没来得及见的人，因此这次也算是自己的感情联络会。
除了李氏三杰和林婉秋，安心表姐是主宾外，算是半个主人的，就有关大斌，关妈，关婷婷一家子。
学院方面有辜开来，袁冬珏，麦明川，旦增大师以及他带的外国研究生付霞。
其中辜开来是中文系系主任，麦明川是计算机系系主任，这两位是瀚文字库的一二把交椅，必须来对李老大表示欢迎。
而旦增大师则是因为李老二秉承了父命，港岛那边很多大佬跟明星都笃信高原佛教，也喜欢捐赠，这次也带来了善款要援建雪区的红小学以及佛学院。
付霞就属于跟着凑热闹了，不过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想周至了。
文化方面，则有池薛荔，还有最早发现周至文才巴蜀文学的主编韦盛，以及帮助过周至大忙的胡处长。
商务人士则有江武，还有以前蜀都分行营业部主任，现在升任锦江分行行长的刘玉姝。
文玩行当这方面，周至邀请了大雅斋的张诚张铁拐，本来还有工美集团的费观，不过费观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只有工美集团的首席鉴定师孙老还在。
此外还有请过来做私房菜的荣乐园大厨张元福，他同时也是来还书的，那套岛国人编纂的《中国名菜集锦》，总算是增印成功，成了烹饪学校内部教程。
神奇的是周至的这些客人，相互间还有各种各样的关系，比如付霞，既可以算是旦增的徒弟，也可以算是张元福的弟子，还可以算是池薛荔手下的实习生。
而池薛荔和唐琪又是闺蜜，这次唐琪的弟子关婷婷拍MV，又要请池薛荔做导演。
很多人和周至的瓜葛也已经很深了，比如唐琪的出租车和门店，都是和周至合伙的，而关妈又是实际管理人。
又比如刘玉姝这次能够拿下最重要的一个分行行长职位，和她手里的资源密切关系，而她资源里最重要的三大客户，就是江武的锦里集团，许安然金安集团，以及个人现金账户上躺满人民币和外汇的周至。
第一千二十章 礼物
都是大忙人，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相互见面，而且还一起陪同港岛李家三位太子和两位夫人，当然都非常的高兴。
趁大家忙着跟李家人道久仰之际，刘玉姝悄悄将周至拉到一边：“老费赶去机场了，说是贵宾厅那边布展的文物出了点事儿？”
“是。”周至说道：“我跟婉秋姐在贵宾厅发现工美和省博各有一件文物给掉了包，估计现在已经在立案侦察了。”
“本来路上我让婉秋姐给费叔打个电话提前说一声的，可是婉秋姐不让，说是那样可能反而会给费叔增加麻烦。”
“对，那不成通风报信了吗？”刘玉姝说道：“幸好没打，反正现在已经接到通知赶过去了。”
“你对费叔倒是挺放心。”周至笑道。
“切，那还能不放心？”刘玉姝说道：“他要干这事儿多简单，去外头淘宅扫底的时候用自己的家底，回来不交到公司不就得了？犯得着这样倒腾？”
“这倒是真真儿的实话。”周至点头：“费叔就不是那样的人。”
孙老也走了过来：“肘子你知道贵宾厅的那事儿？说是那件霁蓝胆瓶有问题？”
“是给调包了。”周至说道：“我一看鉴定书上签着您老的名字，我就知道不可能是鉴定有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李不就是拿着一个道光霁蓝在工美鉴定来着？”
“经过您老人家掌眼的东西，变成了外贸瓷加真空镀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被调包了！”
“省川博那个仿汝窑凤耳壶也给调包了？”
“嗯。”周至点头：“不过这案子应该不难破，因为能够开锁的人就那几个。倒是机场自己收藏的那件珐琅彩虞美人御题诗碗，非常有意思。”
“那不是五六年左右的那批外销瓷吗？”林婉秋也凑了过来，问道。
“那件东西的确有意思。”孙老说道：“因为题材非常独特，外周是红黄两种虞美人，内部碗底还有一枚寿桃和三枚樱桃。”
“既然是赝品，题材不是经常乱造吗？”
孙老笑道：“如果是一般的仿古瓷器那自然有问题，但是那件瓷器却是五六外贸瓷，当时那批外贸瓷都是大厂的高手匠人制作的，有个最起码的要求就是‘以假乱真’。”
“每件东西，都得有原型。”
“但是这件原型，我在以前的资料上没见过。”周至说道。
“我也没听说过，乾隆官窑有虞美人花做题材的。”
“我也没见过。”孙老说道，然后叹了口气：“之前我就跟机场那边提过，他们的藏品里边有几件不真，不能作为清三代藏品展出，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听。”
“这是工作态度出了问题，现在闹出这事儿，也就不奇怪了。”
岁华轩下沉式天井和水族馆观赏玻璃墙，让哪怕是来自港岛富裕家庭的李家人都感到了震撼，也明白了周至一再要求他们住在岁华轩的底气所在。
哪怕是省政府的涉外宾馆，怕是也达不到这样奢华的条件。
而且在座的都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大佬，周至从卢巧那儿得来的西龙绿毫，也不再明珠暗投无人赏识了。
为了搞好接待，周至特意让关妈重新将巨大的图书馆布置了一下，仿造工美的VIP大厅，制造了一些防弹玻璃柜，将这些年收藏的珍贵藏品摆了出来。
都是知道他底子的人，也没有必要过于藏着掖着了。
离吃饭还早，大家品着好茶和张元福准备的精致茶点，欣赏着周至的藏品和图书，在舒缓的音乐声中，随兴地凑桌聊天。
最吃惊的人当属林婉秋，她觉得自己过于天真了，之前一直以为周至的藏品主要来自海通和王老，现在虽然这里有不少东西是从海通出来的，然而那些藏品的重要性，在这里根本算不上顶级。
到现在为止，周至已经可以称得上收藏家了，仅图书馆里主墙上李可染的《万水千山图》和吴冠中的《狮子林》，在如今现代艺术家拍卖行情里，算是顶级的。
而且这些藏品如今都可以自由出入境，随意上拍，和具备文物性质的三代前瓷器不一样。
“肘子，东西给你带来了。”张诚取出一个匣子：“咱们这算是功德圆满了哈。”
“这是什么？”大家都凑了过来。
周至将匣子打开，一条精美异常的朝珠静静地躺在里边。
“哇……”在场的女性全都惊叹了起来。
“这是……南红朝珠？”孙老有些难以置信：“黄金宝盖，明黄绦条，东珠坠角，这些都是原配的？！”
“不敢说是原配，”周至笑得很得意：“不过王老匀了宝盖和坠角，启老匀了绦条和丝线给我。”
“那为何还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孙老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肘子要求太高，”张诚说道：“启老只是给了丝线，可不是编绳，如何复原出清宫造办处的串珠绳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课题。”
“这朝珠级别也很高了，皇贵妃和皇太妃方可佩戴。”孙老点头赞叹：“南红珠子容易裂，黄金更是很容易就被融毁消耗，能够保留到现在可太不容易了。”
“其实我是没啥功劳的，能凑的都是最简单的部分，黄金配饰和丝绸丝线很难凑，编线也是个大麻烦。”
“肘子啊……”林婉秋爱不释手地将朝珠取出来欣赏：“好像我结婚你还没有送什么礼物哟……”
“啊？”周至不禁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上手摸一下，这就要易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一件极好的新婚礼物，虽然东西很难凑得起，但正是因为这份难得，才显得礼物的珍贵。
贵妃等级的南红朝珠，主珠全部具备，配饰后装的那种，前年的行情不过是五六万，到了今年也就涨到了七八万。
像现在这种全品，拍卖行上还没有出现过，不过大体翻个倍，二十万左右是没有问题的。
这东西现在也可以出国，至于在国外的行情，那就得看大佬们的口味和心情了。
周至的确没有给林婉秋和安心表姐准备过结婚的礼物，毕竟自己将来也要结婚，人家也要还回来的。
林婉秋是周至的重要合作伙伴，光林婉秋给周至淘到的那些好东西升值空间都非常巨大，既然都开口了，二三十万的东西也差不多算是拿得出手，于是笑道：“能让婉秋姐看得上的礼物的确不好找，既然这么喜欢，那就由你收藏吧。”
“那可不行。”安心表姐立马不干了：“除非我也有！”
第一千二十一章 截然不同的概念
这位可就更难伺候，周至感觉自己今天要大出血了。
好在安心表姐不是什么外人，周至只好高举投降旗：“你的容我缓一缓……”
“缓一缓可以，但是也得让我满意！”
“好好好，包满意包满意！”周至其实已经想好了给安心什么礼物比较合适了，不过东西现在却还在XJ，得等放假了和蛋蛋一起去淘才行。
“肘子的眼光还是让人很佩服的。”李乐海说道：“近现代画家里边，吴冠中到什么行情了？”
“《万水千山》和《狮子林》，都是在我们工美买的。”孙老说道：“现在李可染的行情已经破两百万了，《狮子林》也该百万以上了吧？”
“还有齐白石和张大千，这二位的行情更好。”林婉秋说道：“我记得肘子也有不少藏品了吧？”
“张大千的作品分了小青绿，大青绿和泼彩青绿。”周至笑道：“前两种都好办，小青绿现在收了《闲吟策杖图》，大青绿收了《题松图》，都是工美的藏品。”
“但是泼彩青绿就难了。那是他去了海外考察，受到西洋画风影响后打破藩篱后独闯出的一种风格，也是艺术成就最高的一种风格。作品很早就受到全世界的追捧，目前所知都在著名藏家手里，这能等着上拍时看运气了。”
“现在我知道港岛藏家手里有一幅《峒关蒲雪图》，估价在两百万到两百五十万港币，结果流标了。”林婉秋说道：“不过那幅是小青绿金碧山水的，肘子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去应该两百万能够拿下。至于说泼彩青绿，那真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嗯……还是拿下吧。”这个价格些许有点偏高，不过周至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都是以前受条件所限想拿都拿不下来的东西。还有他的泼彩山水也麻烦婉秋姐关注着，我实在是非常喜欢。”
“那这南红朝珠我就真收了啊，”林婉秋笑道：“就算定金好了。”
她刚刚其实也只是和周至开个玩笑，说结婚没送礼物也并不一定就意味着要拿这串朝珠来抵，没想到周至大大方方就给了。
“我们之间还这么客气干嘛，哦对了，还真有件事儿得麻烦您来着。”
“什么事儿？”
“《黄飞鸿》里边，关之琳饰演十三姨用的服装质感非常不错，一定是高手设计剪裁的，而且一定有相关原型。”周至说道：“婷婷拍MV也需要那样的一身，而且用料的话，我觉得起码要在香云纱以上。要麻烦婉秋姐找找港岛的藏家或者裁缝师傅，我知道当年沪上的大师傅基本都去了港岛，或者还能找得到几位大师。”
“你还真舍得下本钱呢。”安心表姐在一边说道。
“这不主演，写歌，编曲的费用全省下来了吗，干脆就砸到服化道上。我又犯不着替小娟儿姐省钱。”周至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去跟其他客人打打招呼。”
来到另外一个圈子，这里却是江武，关大斌，李乐海坐在一张很长的金丝楠原木做成的条案的一个角上聊着。
“来得正好了。”江武笑道：“我们正在讨论关于超商的未来，到底是以大店集中模式为好，还是以小店分散模式为好。肘子你觉得呢？”
“那大家的意见呢？”周至问道。
李老二说道：“婉秋母亲就是港岛最大的超商老板，同时还在欧洲，美洲，也开设了大型超商，目前来看模式是非常成功的。”
“而且就目前来看，全世界范围内，包括中国，都是以大型商场和超级市场为主。主要是集中管理方便，成本低，配送调整集中及时，具备诸多的优点。”
“不过关副总提出了一个观点，说还是当年受到你的指点，就是在各个小地方设立分货场，由糖酒公司统一配送货物，允许赊欠，但是要统一财务和回款。”
“利用这种开设小门店的方式，在举国糖酒零售业一片萧条的时候，你们那儿却依旧生意很好。”
“因此他认为，既然小地方施行起来都得便，那这种模式在大城市里其实更容易推广，且效益肯定会更好，你来之前，我们刚刚正在讨论这事儿。”
周至不由得对关大斌刮目相看，这尼玛不就是后世著名的连锁小超市的模式？
都不用全国开花，钉死在一个省里，最后都做到了开设连锁超市三千七百家，年上缴税收和社保近五亿元的大企业。
再一看面前的三人，我的个去，这特么不就是最佳组合？
“肘子怎么了？”江武给周至盯得发毛，这娃也有好些时间不见了，别是多了啥毛病吧？
“咳咳，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周至赶紧说道。
“怎么说？”
“关于超市到底是大集中还是小分散的问题，其实我们还是应该立足于超市自身的属性来决定。”
“首先我们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超市是属于第三产业，属于服务行业，服务行业里有一道圭臬，那就是——顾客就是上帝。”
“其实最理想的超市是什么样子的呢？”周至笑道：“二哥家肯定就是最理想的，二哥，你知道你家是如何买东西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李乐海说道：“我家都是管家和佣人在负责这些。”
“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周至点头：“要是现在我们有一个超市，能够将李家管家和佣人的责任承担起来，那么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那就是这样的超市的客户，便拥有了李老和二哥在家中的待遇？”
“肘子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江武笑了：“要是家家都要达到那样的服务标准，那公司运作成本得多高？”
“成本固然是应该考虑的问题，但是理念和态度是不是应该优先于成本来考虑？”周至笑道：“受成本所限，因此服务竭尽所能也只能到达这个高度；和拿成本作为自己不把服务做好的理由，这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第一千二十二章 连锁超商
这个说法让李乐海和江武都思索了起来，的确如此，港岛李家所聘请的管家和佣人，无疑可以让李家人享受到便捷的极致，堪称顶级的服务。
这样的服务，如果不考虑成本的话，肯定是每一名客户都希望可以拥有的。
以前的超商根本就没有朝这方面考虑过，超商嘛，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综合性购物市场，只需要管商品的齐全丰富，至于管理方面，以采买高效，顾客在超商内体验到方便快捷和舒适就已经到顶了。
而现在周至却说那只是超市的极致，却不是服务的极致，将空间一下子就拔高一大截。
现在的问题，就是用什么方法，去填充中间那一大截。
“电视电话购物，送货上门。”李乐海根据自己的已知经验，提出了解决办法。
“将超市开进社区，接收群众电话，提供大宗商品送货上门服务。”江武则是根据自己的经验，也提出了解决办法。
“其实商品采购要让客户体验到舒适，除了商品的品质以外，选择方式方便快捷是其一，便利到手是其二。”
“说到底，就是解决客户的时间成本。最好的办法就是人在家中坐，货在眼前选，物从天上来。”
江武和李乐海顿时眼前一亮，两人都是超级大忙人，对于“时间成本”这四个字来说，印象十分深刻。
周至笑道：“其实李家就是这样做的，只不过是通过自己的家庭雇员来解决这个问题。”
“而作为家庭式采买，其实超市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
“不过电视电话营销贵重物品可以，或者说利润过高的商品可以，但是作为家庭普通采购的话，在电视主播的引导下下单的方式，时间成本太高了。”
“所以我觉得，武哥和二哥所说的两条路，其实都可以走。”周至倒是没有明说谁高谁低：“关键是作为超商方面，除了做好自身管理，保证商品质量，提升服务品质之外，应该将解决客户在采购中付出的时间成本为关键。”
“其实说到底，超级市场的诞生，本身就是为了节约客户和经营者的成本而生的事物，我们不能在发展它的时候，渐渐将初衷给忘了。”
“现在的世界，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互联网时代，我相信再发展一段时间，等到采买平台、物流运输、支付渠道三个分支都实现全流程信息化后，人们的生活方式必将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
“网上……网络超市？”李乐海试探着问道。
“算是吧，前提是这家网络超市要拥有大量丰富的商品供应，及时更新的内容页面，及时高效的物流运输，便捷迅速的结算渠道，还有最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数量庞大的客户群体。”
“我们可以将这个算作终极目标，也就是超市完成终极进化后的模样，来为之设计出进化的道路。”
“思路明确了，事情就好做了是吧？”李乐海拍了拍周至的肩膀：“你这一套有点东西，我得好好消化消化。”
“物流运输方面，我锦里集团有自己的运输团队，平台离搬上网络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是我们锦里集团在全市那么多的备用地块，完全可以先设立一个现实中的超商网络。”
“信息化的工作也不能停，现在和恒超商的POS系统就算是很给力了，在前期没有电子网络之前，可以通过车辆携带UPS和服务器，上门采集信息数据，通过夜间批量进行账务处理和库存管理。”
“利用这些投入，也能够解决开设小超商带来的网格化问题。”周至及时强调。
“这就是将阵地向前推进了几百米。”李乐海笑道：“用江武的话说就是这样吧？”
“老弟你这比方也不对。”江武笑道：“是我们和人民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咱们的立场先要正确。”
“哈哈哈的确如此。”李乐海点头：“那要不，我们试试水？”
“我觉得可以现在蜀都人口较多，群众呼声较大的大型社区先搞起来。”关大斌说道：“物流方面，和恒与锦里集团的合作之前比较成熟，现在我们再把合作推进一下就可以了。”
“系统有和恒现成的可以拷贝。”江武说道：“场地、人员、安保和数据运送，锦里集团可以提供。”
“不错。”李乐海也松了一口气：“这个项目既可以算作我们双方在新型超商上的合作尝试，也可以算作我们与地方企业的交往成果，有这个项目打底，我也可以和你们省政府那边交差了。”
“他们的诚意与热情，很难让人拒绝啊……”
“实话实说，他们也给了我们锦里集团一些压力。”江武笑道：“不过他们也答应了，在很多方面，包括贷款，都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些支持。”
“要是不嫌弃的话，安盛基金可以也可以入股投资的。”周至说道，他对这个项目非常看好。
“那咱们这超市该叫什么名字啊？”江武说道：“要好听又响亮，让老百姓都记得住。”
“肘子，你专业的时间到了。”李乐海看着周至笑道。
“这还不简单，就叫红星超市怎么样？”周至说道：“我们这样的方式，也蛮像星星之火嘛。”
“好！这名字好！”江武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名字：“我喜欢！”
接下来大家开始讨论这事儿该如何做，最终大家一致决定成立新型的连锁超商——红星超市，由锦里集团出资百分之五十一，和恒超商出资百分之三十四，剩下百分之十五留给双方的关连战略伙伴——安盛基金。
当然这个这是大体的商议结果，具体事务肯定不止这些，比如这里头有锦里集团提供的场地作价多少，又比如和恒超商的POS系统里使用的CODE128条码，还有蜀大的知识产权，红星超市要用肯定也要获得授权等等，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商务案。
不过周至就是出主意的外加参股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于是又前往下一趴。
“你们聊什么呢？”胡处长和张元福正在欣赏周至的盘子展示墙，见到周至过来：“看着又像是有合作意向了？”
“胡哥这都看得出来？”周至就觉得很神奇。
“咱们内地能够拉来一笔投资可不容易。”胡处长笑道：“江武身上啊，指定背着任务呢。”
“那现在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周至笑道：“几方准备开个连锁超商。”
第一千二十三章 占了再说
“关大斌不就是和恒超商的副总？”胡处长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又要开一个？”
“这么理解比较好，之前的那一个，是端着架子等人上门的。”周至笑道：“现在这一个，是走到社区附近，为人民服务的。”
“你跟港商抛售这套理论？还成功了？”这种比较“无厘头”点子，胡处长不用想都知道是周至的：“教育资本家为人民服务？”
胡处长是文化厅出来的，还带着些如今文化人残留的清高，周至笑道：“那我们换个说法，既然他们为了利润能够出卖一切，那只要给他利润，是不是就可以推动其做一切事情，包括为人民服务呢？”
“呃这个嘛……”这个结论很奇特，但是却也符合逻辑，一时竟然让胡处长找不到那里没对。
张元福拎出来两个箱子，将其中一个打开：“肘子，书我们复印出来了。你的原版，我们也重新修复装订好了，你检查一下。”
说完又打开另外一个：“这个是复刻版的教材，我们送一套给你。”
“谢谢。”周至笑着翻开他的那套《中国名菜集锦》，发现书册之前都被拆开过，估计是为了方便拍摄时铺平上专业设备，之后有修复了中缝，重新装订好，还加了扉页，封面外还多加了一层硬壳纸的特制书封，可以说修复得非常的完美了。
再打开另外一套，发现书中的图片质量保留了原书的品质，只是为了保持清晰度和更多的文字内容，图片小了一圈，而新书中关于菜品的介绍内容却丰富了不少，最重要就是具备了简易的做法描述。
也就是说这已经不再是岛国人编纂的《中国名菜集锦》了，而是《中国名菜菜谱集锦》了，无疑带来了图书价值的极大提升。
“不容易啊，这书也不便宜吧？”周至对图书印刷现在也是行家了，自己那套《川味趣谈》其实也是这种带有清晰图片的，书籍制作成本就相当高。
“这书是我们厅里的大工程，现在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胡处长说道：“送你的这套是精装塑印版的，受条件限制我们只加印了一百套，剩下的都是黄皮封的普通黑白教材了。”
“这事儿拖了这么久的原因，一来是翻拍制作等困难，二来是这里边很多菜品已经濒临失传，我们需要寻找传人，研究做法，到最后确定为菜谱，也需要时间。”
“利害了。”周至笑道：“张大师现在的技艺，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吧？”
“嘿嘿嘿，倒是学到了不少别派菜系的做法，而且本派很多细节，也是这一两年才研究出来的。”
“因为涉及到知识产权的问题，我们这套图书也没有拿去申请国家图书奖，只把省级的几个安排完了。”胡处长就觉得非常的可惜，拍了拍那套新书：“可惜了一份功夫，没有最大化。”
说起这个张元福要多不服气有多不服气：“这个知识产权到底是啥东西啊？咱们餐饮界从来就没有这事儿，只要你琢磨得出来别人的做法，这就是你的那啥……知识产权！”
“哈哈哈哈说起来还真是啊！”周至也觉得匪夷所思：“理论上讲菜品制作也应该属于知识产权的范畴，但是抄手艺抄得最厉害的还就是餐饮界，那叫一个正大光明！”
“就是嘛，都没听说过回锅肉哪家能做哪家不能做对吧？”张元福就表示不可理解：“最无聊的就是做菜的法子都不是啥知识产权，这记录做菜法子的图书却成了知识产权，不让随便复制，世间上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儿？”
“因为专利产品属于技术性创新，保护发明人和设计者的权益，不过菜品却不在其列，因此这个保护就难了。”
“还有我觉得大师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僵化了？”周至也决定不再逗弄老张：“张大师，书里的菜品，我们都复刻出来了吗？”
“嗯，不仅复刻出来了，在寻访传人的过程中，我们还发现了不少的失传菜品。这也是这次复印这书的大收获。”
“既然如此那我们干嘛还需要使用原书的照片呢？”周至都不知道教张元福这个乖到底时好时坏：“我们将那些菜品重新制作一份出来拍成照片，用来替代《中国名菜集锦》的图片，将原书内容尽量简化，或者换做自己的表达重写一遍，实在必须原文引用的，列入‘资料引用’的那部分里。”
“这样处理一番，再将自己的内容补充进去，变得原著者都不认识了，是不是也就不存在‘知识产权’这个问题了？”
“还可以……这样？”张元福是厨师，不懂其中的花花绕，只能无辜地看向胡处长。
“还可以……这样？”胡处长也是一脸懵。
知识产权中，关于“借鉴”还是“抄袭”的认定，本身就是一件大难题，尤其是“创意抄袭”这方面，别说现在，就算是再过几十年，都还不敢说“技术成熟”。
作为知识产权在国内还属于“新鲜事物”的今天，这方面的可操作性就更大了。
比如周至的《川味趣谈》，就给了蔡楠创作的灵感，于是蔡楠按照《川味趣谈》的体例和讲故事的方式，编写出一部新书《寻味粤港》，虽然其中有一股浓浓的“周至味儿”，但这也是别人独有的知识产权创作，要受到法律保护的。
既然蔡大师都做得，那么张大师又如何做不得？
“要不等明天我寻鲁教授问问呢？”胡处长有些动心了，换掉些图片，拥有独立的知识产权，那么这套图书就绝对具备了竞争国家图书奖的资格，这对自己的履历政绩是绝对平添一笔光彩的。
“要是能成，《中国名菜集锦》这个原名儿就得换掉吧？”张元福也知道这事儿是一个厨师难得的名留青史的机会，同样非常心动：“肘子，你专业的时间到了。”
诶？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刚刚在哪儿听过？
周至笑道：“这种书籍，名字当然越简单越好，就四个字，《国菜大全》，咱先把最好的名儿给它占了再说！”
第一千二十四章明枪才不好躲
但是这个也不能说周至在耍流氓了，《中国名菜集锦》中本来就包含了国内几大菜系最顶尖的菜式，而且当时两国处于蜜月期，国内为了此书曾经通过文化部调集了全国知名的大厨们倾力打造，制作也非常精良。
现在以它为基础再继续深度挖掘中华饮食文化，制作出一套更加精良，收储更丰的著作，称之为《国菜大全》，其实一点都不过分。
对于竞奖类图书来说，这种走法其实是一条捷径，相比于其余典籍类图书无数学者皓首穷经搞出来，旅游类和非遗类图书具有其先天的优势，那就是必须配备彩页方才精彩。
而加了彩页的图书，其质量和档次本身就比字书有一种提高。
虽然国家在出版界内禁止盲目提升图书印刷等级，然后疯狂加价让消费者买单的做法，但是对于旅游类和非遗类图书来说，这却是“刚需”，拥有“特权”，在评奖时当然具备点“基因优势”。
这些东西不用说出来，在座懂的都懂。
“报纸上的那个什么‘点子大王’，比你我看差远了。”胡处长笑道：“虽然还得朝上头报批，但是这事儿离不了大谱。”
“老张，前头这个就算我们的准备工作好，接下来我们再搞个大的。这回争取把国家图书奖给它拿了！”
聊完了这一趴，周至又来到了学者区。
“岛国最终研究出JIS_C_6226编码；南韩现在有Ks_C_5601。”李乐山正端着茶杯对麦明川和辜开来说道：“此行的目的除了给微软站台，祝贺瀚文一期字库成为统一码的重要成员为微软WINNT采纳以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代表委员会，希望你们能够将统一日韩编码的工作也承担起来。”
“这个其实也不难。”周至说道：“现在扫码采字工具，制码工具，编码工具，转码工具都已经成熟，无论两国是想要采用重新编码的方式，还是利用旧码转码的方式，都有相应的工具可以使用，这个在当时我们立项之初就已经考虑好了的。”
“李教授现在说的不是技术实现问题。”麦明川皱眉道：“现在的问题不是别人想要将编码交给我们，由我们来提取入库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周至有点想不出来。
“是两国也向组织提出了加入请求，同时想要派遣工作小组前来，深度参与到我们的项目当中。”
“呵呵呵……”周至笑道：“那发明专利和知识产权属于谁？”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辜开来说道：“他们提出既然是合作开发，那么发明专利和知识产权，就应该属于共同成果，应该共享。”
“哈哈哈哈哈……”周至不由得捧腹大笑：“怎么样？我就说过不把产权问题敲死敲实，总会有觊觎之徒会前来找机会看能不能叼走一块肉，没说错吧？”
麦明川都不觉有些赧然：“这个问题得亏了是肘子你之前的提醒，要不然现在我们可就太被动了。”
软件知识产权认定和国际专利注册，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坑。
首先要送去注册专利的软件，本身就得符合一定的工程质量标准，比如ISO9000之类。
但是如果要达到这类标准，以目前国内刚刚起步的软件工程团队，哪怕是蜀大这样的单位编制，都达不到这样的要求。
而这本身又是工程管理的一部分内容，周至在开发之初就坚持要求引入，这个体系一引入，整个工程的研发成本一下子就翻倍了。
对于很多搞科研的人来说，这是非常铺张浪费的，和国家一贯主张的“好钢用到刀刃上”的抠抠搜搜研发方针，堪称背道而驰。
麦明川都曾经提出来过，所谓的ISO9000，其实就是先用文字和流程图将软件开发一遍，形成所谓的意向书，需求书，技术开发书，项目计划书等一系列的“工程文件”，然后再将这些东西翻译成代码，变成程序，最后变成软件产品。
这不是浪费吗？
周至则坚持认为是必要的，首先研发人员的素质水平本身就存在差异，有些人可以超额完成自己的任务，有些却一个任务可能需要多人参与，这就给管理造成了很大的难度。
还有就是一个大型软件工程，可能包含几千几万个子程序，每个程序都有固定的编写小组和编写成员，你不能指望任何新加入的成员，或者将A组的程序交付给B组之后，他们还能够直接看代码就一下明白这程序干什么用的。
重新研究代码，带来的是人力和时间的浪费，而有了软件工程文件，这些麻烦就能够有效避免。
然后，最重要的一点，这些文件可以说明软件的研发动机，研发过程，和研发结果，能够证明这些软件内的子程序，是研发人员自身的创意，还是属于对同行的抄袭。
这些文件，是判定软件知识产权归属的重要证据。
而国际组织也只会根据这些文件，来作为专利批准的依据。
你仅仅提交一个软件的编译码，那是肯定通不过的，提供源文件，又存在商业泄密的巨大风险，提供软件工程文件，就能够比较完美地避免这些问题。
对于国内来说，这么干软件工程是“前所未有”过的，瀚文字库的研发，无论从产品层级，还是研发层级，都是与国际规则的“第一次接触”，别的东西管不着，瀚文字库可是自己的孩子，周至对这方面拿捏得非常严格。
瀚文字库的产品本身不是非常重要的成果，但是依托于瀚文字库而研发的一系列软件工具，绝对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不说别的，就一个图形文字自动识别软件，其商业价值都是不可小视的。
对于瀚文字库来说，这个软件目前只是用来进行标准字转码前识别，以及分析生字结构所用。
然而其未来的应用在图书馆，仅凭扫描仪和这个软件，就能将无数书籍数字化，转换成数字文档，效率远比雇人打字提速百倍还极难发生错误。
所以几人一提，周至就明白日韩专家学者小组的心思，这多半都是奔着这些研发工具来的。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其实最难躲的还是明枪，别人在国际组织框架和既定规则里跟你玩，在国家目前急需要加入且无力改变规则的情况下，你除了比他们更会玩儿以外，别无它法。
国家在这方面吃过无数的亏，这次工程要是没有周至的坚持，最后的结果同样可以想象，会被人家反过来拿捏。
“让他们来。”周至露出一抹奸笑：“知识产权官司，打起来可带劲了！”
第一千二十五章 宫府私房菜
“能别搞事儿还是别搞事儿吧。”辜开来说道：“刚刚我们几个还夸你做事儿知道防范于未然，咋就不禁夸了呢？”
“如果要让他们来参与合作的话。”周至笑道：“那我们就得提出几个要求了。”
“首先就是他们所在的实验室是独立的，物理性断网的，需要什么告诉我们，我们替他们加装就是。”
“其次实验室所有主机都会安装监控程序，能够监控到他们的操作，同时也会在实验室内部加装摄像头。”
“第三就是任何拷出数据和程序，包括任何资料，都要经过我们的审查，未经允许均不能带出。”
“最后就是只有双方合作研发的子程序，以及他们在我们实验室里独立完成研发的子程序，才有联合申报专利的资格，不能与我们自行研发的软件和软件包进行专利捆绑，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共享他们来中国的这部分专利成果，但是我们独立研发的成果，他们没有资格染指。”
“如果他们同意，我们还可以让新岛，蒲澳也加入进来，与之前已经纳入Unicode标准字符集中的港岛和台岛编码一起，将统一码汉字部分扩充为‘中日韩统一表意文字大区’，所有使用汉字的人，将遵循同样的原则和标准，实现真正全球化。”
“这个要求是不是苛刻了一点？”麦明川问道：“他们会同意吗？”
“组织和微软要派出游说集团嘛。”周至看着李乐山：“还有微软，苹果，IBM，Adobe，Oracle，大家一起上嘛。”
说完又补充道：“当然了，我们也不是不能做出一些让步。”
“什么让步？”辜开来问道。
“一视同仁嘛，我们给自己实验室的电脑也加装上监控程序，室内也装上监控摄像头。”周至两手一摊：“这样是不是就公平了？”
“……”的确，既然大家都是揣着明白玩台面功夫，那就是“懂的都懂”。
只要不是差别待遇，你就很难指责这样的做法不公平，哪怕这种待遇是降低而不是提高。
不患贫，而患不均。
“肘子说的其实也不是没道理。”李乐山说道：“其实这也是全世界重点研究室的普遍性做法。他们对于产品的知识产权包权属是非常明晰的，这样就能够避免之后的各种麻烦。”
“既然是普遍做法，那就不怪我们不懂待客之道了。”辜开来松了一口气，老知识分子总觉得来交流的就一定是朋友，对待朋友就应该坦诚，殊不知即便是敌人其实也是可以交流和合作的，只是相应的措施和应急预案需要准备到位就是了。
这也是一种思想观念上的改进，能开始思考如何与竞争伙伴共处，本身也是一种实力提升的表现。
换到以前，别说共处，找一个愿意搭理你的都难！
“先说断后不乱，这样才是真正的待客之道。”周至笑道：“尤其是对一些不怀好意的恶客。”
这时候张元福过来通知大家可以入席了。
这一次举办的宴席，其实才是真正的蜀都“宫府菜”的典型恢复。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就能够说明问题。
蜀中的“急火爆炒”菜品，讲究一个迅速，要求一锅成菜，时间最快的几秒钟，长也不过二十秒。
然而厨师那边将时间争取好了，但一般的大饭店里食客往往分散在两三层，因此会遭遇到另外的一个问题——传菜环节。
菜品装盘之后，其余温依旧在催长菜品继续“老化”，如果是火爆肚头或者火爆双脆，在厨房制作好在送到食客的桌上，时间一旦超过两分钟，爆炒菜品的口感便会大打折扣。
行话里边就叫“锅气垮了”。
爆炒猪肝也是，猪肝要嫩，最佳火候就是肝片芯子刚熟的时候。
但如果你在这时候出锅，等到端上桌，可能肝片就已经熟“过芯”了。
如果你提前八成熟的时候出锅，等到上桌的时候可能刚刚熟透，但是这段时间里肝片内渗出的血水会来到菜品的表面，因为是在盘里而不是锅里，这些血水会留在那里，给食客造成不好的观感。
所以这几个菜，能够守着锅子出菜，然后一转身就能端上桌是最好的。
这就是急火快炒的川菜，大饭店往往干不过苍蝇小馆子的根本原因所在。
今天的“宫府私房菜”。则是苍蝇小馆子的升级版，同样也解决了这个问题。
爆炒菜还只是其中的一点点讲究，因为爆炒菜很多本身就是“下里巴人”出身，能够荣登宫府私房菜的菜品都很少。
更多的是如汆汤牛肚，松茸丸子，干烧鲟鳇翅，鹅肝膏，蟹粉椒乳饼等极致奢华的菜品。
好些菜就连周至这写书的人都成了土包子，比如有一道菜叫做清汤腰方，就让周至大开眼界。
在菜谱上，这道菜简单到极致：
清汤腰方，汤菜，咸鲜味型。
特点：汤汁清澈，质地脆嫩，味咸鲜适口。
烹制法：氽。
猪腰洗净剖开，去尽腰臊，从腰内面剞十字花刀，再切成长方块入碗，用姜汁、葱汁、花椒、胡椒粉、清水浸泡，漂尽腥味。
锅内掺清汤，加盐、料酒、胡椒粉、味精、口蘑、时令绿叶汤菜烧开。
另锅掺清汤烧开，猪腰块氽至翻花，捞入清汤锅内稍汆，连菜带汤舀入汤碗中即成。
操作要领：剞刀要匀，用姜、葱汁浸泡去腥，漂尽血水；氽时以断生起花为度，不能卷曲；汤要用特制清汤。
但是这是一道川菜当中的清汤菜，刀工菜，火工菜三重功夫菜的叠加，相当于将被吹到天上的开水白菜，另加上一层腰花的BUFF。
除了清汤的制作功夫以外，腰花属于有特殊气味的内脏，对脏气的去除又多了一层要求；本身软滑，对刀工又存在一场考验；而且非常容易过熟，火候得刚好到位，方能保持脆嫩的口感，这是第三层要求。
这道菜一上来，周至就知道张元福的技艺真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给他炫得，就连来自粤港美食天堂，见多识广的李家三少都不由得赞赏连连。
除了这些看得见的东西外，还有不少看不到的地方，周至也能够品味出其中的细节。
比如大菜前的一道凉菜——怪味鸡，让周至吃出了和以前怪味鸡的不一样。
一般油泼辣椒粉后，就能够制作出川菜常用的红油，但是这道怪味鸡所用的红油实在是有些特别，不光光是辣香，还包含了一种复合浓郁的香味，是周至以往吃这道菜的时候，没有吃到过的味型。
第一千二十六章 破案快速
因此当李乐山要求见一见这次私房菜的厨师长的时候，周至也逮住了机会，询问其这道怪味鸡里边的特殊之处。
张元福笑道：“这个菜的改进，主要是得力于我们在川南寻访红油鸡块的制作方法时，在古蔺找到了以前的传人，得到了鸡酥红油的做法。”
“鸡酥红油我们之前都听说过，但是具体如何制作，都是密不外传，无从得知的。”
“古蔺麻辣鸡也是当地非常出名的特色菜，其中有一家味道特别好，经过打听，原来是将烫熟的鸡肉取出后，将剩下的鸡骨、鸡油和不成块的碎鸡肉，加烫制鸡的原汤，加入八角，大料，葱段，花椒，以及菜籽油，用小火熬煮成鸡骨酱。”
“待到汤汁转做清亮后，将炸得的油过滤，放凉，再用几种辣椒末配置好的辣椒面加入其中，慢慢熬成红油，最后加入些白芝麻提香，就得到了制作这道怪味鸡专用的红油。”
“卖家的文化水平一般，只说家里祖传，根据做法，称这红油叫‘几熟红油’。”
“我们寻访到以后，方才知道这‘几熟红油’，一定就是‘鸡酥红油’的谐音，失传的‘鸡酥红油’的做法，到此才被重新发掘了出来。”
“除了怪味鸡，其余的如椒麻鸡，凉拌鸡，川北凉粉等菜品，都可以使用这个鸡酥红油，它的香味醇厚复合且融为一体，相比以前的红油，味型愈发突出了。”
要是换在以前，这就是商家的不传之秘，光着个配方，养活一家人就没问题了。
其实不光是厨艺，很多非物质文化技艺都是如此，比如周至现在已经十分擅长的书画装裱。
只不过都是小本生意，很多人家的后辈压根不当一回事儿，自己就放弃了。
这顿桌席上，类似的菜品和烹饪技巧还有很多。
李乐山就说道：“来之前在中国领事馆赴宴，有个叫刘若为的师傅，制作的鹅肝膏和张师傅你的差不多，不过他的鹅肝膏表面有些蜂巢，看上去不如张师傅这道，光滑细腻，口感也要好很多。”
“刘若为？”张元福一听就笑了：“论辈份他算我师侄儿，如今我们这一派在各领事馆干活的很多，他是我师叔曾国华的隔代弟子。”
“其实这个毛病很容易解决，蒸的时候把菜用盘子扣住，让水蒸气和滴水无法进入其中，蒸出来的鹅肝膏就细腻光生了。这都不知道，等有时间我告诉师叔，让他打为娃子屁股！”
这就又学到一个小技巧，虽然蒸鹅肝膏这种高大上的菜品对周至来讲几乎不可能做，不过蒸蛋羹想必也是一样的道理。
说话间就见张元福端起了杯子：“我师父交代的老规矩，要保护舌头，一天不能过三杯。”
“这第一杯要敬主宾，欢迎大家来蜀都，要吃了川菜觉得不错，得便也替我们多宣传宣传。”
“今天的主宾可有点多。”周至笑道：“李教授，二哥三哥就是三杯了。”
“这样吧，我作为主人陪张大师一个，第一杯呢先敬大哥，第二杯敬二哥二嫂，第三杯敬三哥三嫂，之后张大师算完成任务，我再接着走个庄，这样可好？”
这安排就合理了，于是大家都叫好表示同意。
“有机会也要请张大师到我们港岛，海外走一走。”李乐海端起杯子笑道：“今天这桌宴席，也算是大开眼界，比粤菜鲍翅席分毫不弱，还多了无数山珍，换个地方怕是都吃不到如此生鲜的。”
“对的，我们都很喜欢这道松茸炒饭。”李乐水说道：“要在港岛吃到这个，可就太难了。”
松茸炒饭就符合那句装逼到极致的话——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料理。
松茸，云腿切细丁，用茶油和黄油炒香，下入隔夜米饭，加夹川特产盛兴隆酱油，翻炒，临出锅前撒上小葱花就得。
说白了就是酱油炒饭的升级版。
关键是鲜松茸就很难得，采摘到后再冰鲜状态下，也最好三日内食用，不然就会影响品质和卖相。
不过也有变通的法子，就是将松茸切片冷冻。
冷冻有一个好处，可以让松茸细胞内的水分结成冰晶，并且冰比水会膨胀，这样会导致松茸细胞壁破裂，效果就类似后世被吹爆的“细胞破壁”原理。
也就是说冻过的松茸在口感上比生鲜的略差，但是更利于细胞内香味物质析出，制作出的菜品却要比生鲜的更加浓郁。
以之烹饪对于卖相不那么要求整体性，更注重香味的菜品，也算是一种变通的“创新”，最起码让蜀都人能够吃到从理塘、凉山采摘来的“新鲜”松茸了。
但是即便是冻品也是有时限的，现在这样子，送港岛的可能性也不大，除非等将来凉山机场开通到港的直飞线路。
三杯过后周至才开始打开主人的敬酒模式，上来首先就是道歉，算上军训，来蜀都都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跟各位亲朋长辈拜望，很显然是失了礼数。
好在大家都知道他忙，甚至大家都忙，能够抽出点空来参加这次聚会，其实全靠周至的面子都不够，大家更多是看在李家三位少爷的面子上。
宴席到了中途，费观终于匆匆地赶了回来，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肘子你可真能给我找事儿！”
“费叔辛苦了，这么快就搞定了？我都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呢。”周至笑道：“正好，敬你一杯压压惊。”
费观给大家拱手：“抱歉抱歉，临时有点事儿，回来得晚了……”
“赶紧坐吧，先吃点东西。”李乐山说道：“其实我们都是当事人，当时在现场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其实要查起来不难。”费观说道：“能够开柜子的，总共就那几个人。”
“本来根据安保措施，打扫布置的时候，安保人员必须在现场守候，亲自将东西取出来，待到清洁工人打扫完成后，在将东西重新摆放回去，将柜子锁好。”
“也就是说这些文物，全程都有安保人员和清洁人员共同在场才行。”给自己夹了一块回锅肉，刨了两口松茸饭：“结果安保人员偷懒，将钥匙交给了清洁工自己打扫。”
“结果有一次清洁工病了，就让他儿子前来打扫。”费观说道：“这小子见机场贵宾厅管理松懈就动起了坏心，给文物拍了照，又到罗马广场外头的文玩摊子上找人复制，做好后又找机会去贵宾厅打扫了一次，将两件文物给掉包了出来。”
第一千二十七章 痕都斯坦
“现在手段一上什么都招了，虽然还没来得及出手，但是两件东西加起来案值已经过二十万了，将来判得轻不了。”
“老费，这事儿会不会影响到你啊？”毕竟夫妻同心，刘玉姝担心这事儿会对丈夫造成影响。
“肯定是要采取一些措施的。”费观倒是没说自己：“今后川博和工美还能不能出借文物给其他单位，需要另拿章程了。”
“出借肯定还是避免不了的。”胡处长说道：“现在是市场经济，交流布展也符合满足人民精神生活的要求。”
不过领导都喜欢说囫囵话，胡处长接着道：“但是承租单位的资质应该考量一下了，像机场贵宾厅这种地方，可能真有问题。”
“来费叔咱们先过这杯。”周至说道：“其实我觉得出借单位也需要商榷一下，像工美这种承担着销售创汇任务的单位，这么做无可厚非，也算是打广告嘛！”
“但是川博也跟着凑热闹就有点划不来了，那件仿汝窑双夔凤耳壶，莫非有人看上了，川博还可以匀人家？”
“肘子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费观笑道：“蜀都的文保单位现在是什么状态，望丛祠王建墓你自己也不是没有去过。”
“现在还有多少人去博物馆？机场能够拿出一间展厅来给川博扩大影响力，川博老黎那儿可是连连诵佛呢！”
林婉秋听得叹了一口气：“就算这样，文物的布展撤柜，是不是也该由专业文保人员在场？这让手笨脚笨的人来，要是摔了可怎么好？”
其实只要是文物出借，都会面临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就如费观所言，不在其中的旁观者，多数都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对这种行为只是一味指责，其实也不可取。
好在现在基本上已经到了最底部，接下来中国古代工艺品会走出二十年陡峭的升值路线，带动起国内一系列的鉴宝热潮，出现大量的“国宝帮”，让印着“微波炉专用”的大碗都得到宝贝一样的待遇，更别说真货了。
“肘子有时间没有淘宅子了吧？”和费观喝过后，庄走到张诚这儿，张诚端着杯子对周至问道。
“说来惭愧。”周至笑道：“除了在九眼桥掏了几回老书，老宅子什么的真很少去。”
“那改天你来大雅斋，我们得空了去大慈寺后面，或者宽窄巷子那边走一走。”张诚说道：“还有周边几个古镇也值得去逛逛。”
“好，编朝珠绳子的那位蜀绣传人，您也得给我引见引见，婷婷的服装，有些地方恐怕也还得指望他呢。”
“这没问题，他在彭州那边，哦现在该叫彭州市了。”张诚说道：“彭州的东西也不少，我认识几个坐店的，那咱们下次去喝茶。”
“肘子，你的护照现在能走欧美了不？”林婉秋也问道。
“应该……还没，但不难吧？”周至也不明白，转头问胡处。
“去欧美干嘛？”胡处问道。
“去淘宅子啊。”林婉秋笑道：“其实欧美各大城市都有很多跳蚤市场和工艺品小店，很多卖家对东方艺术品都没什么认知，像肘子这种水平，过去应该很容易捡漏的。”
“其实周至要出门也很简单呀。”付霞说话了：“要去米国的话，让UNICODE组织发个邀请函；要去欧洲的话，让剑桥出版社发个邀请函，去领事馆申请分分钟通过。”
“那这个寒假就可以安排了。”林婉秋惊喜道：“邀请访问这条路我怎么给忘了？”
“这个寒假怕是不行。”周至笑道：“我都想好了，这个寒假，跟同学跑趟XJ。”
“去XJ？开车啊？你受乐水刺激了？”安心表姐关心道。
之前接李老三和许安心的时候，李老三看了卫士的里程表就断定周至都没出过川，因此安心表姐有此一问。
周至笑了：“你不是闹着要礼物吗？这就是给你找礼物去。”
“那算了你别拿我当借口，”安心表姐笑道：“免得到时候落幺嬢的埋怨。”
“什么礼物得去XJ找啊？”李老三倒是来兴趣了。
“XJ的好东西很多啊。”周至说道：“玛瑙和玉石的大产区，怎么都要去看看。”
“肘子，痕都斯坦是今天的什么地方啊？”孙老问道。
术业有专攻，蜀都远离传统的大政治中心，因此对于玉器这个品类，学者藏家们研究得不深。
周至如今也只收藏有黄庭坚自用刻东坡词并山水田黄大印，汉代刚卯三件套这两件藏品称得上重器，其余如白玉翡翠的翎管，鼻烟壶，腰牌之类，虽然精美，但都是清中晚期的东西，算不得非常贵重。
因此说到XJ和玉器，孙老提出这个问题并不奇怪。
“痕都斯坦本身是指印度北部，巴基斯坦北部和阿富汗东部地区。”周至解释道：“这个地区的名称历史书上有很多，最终是乾隆将之定名为痕都斯坦。”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里记录了关于这个地方的解释，说‘今琢玉之巧，以痕都斯坦为第一。其地即佛经之印度，《汉书》之身毒’。”
“在中国，痕都斯坦这个词主要代表了一种与中原截然不同的玉石加工工艺。这个工艺能够将玉石加工成非常轻薄透明的器物，其上图案多以西方花果为主，同时还能够在玉器上刻出痕迹，镶嵌金银宝石。”
“这种工艺沿着丝绸之路一路传播，所生产的玉器被商人们携带到燕京，然后被称为‘回回玉器’进献给皇帝。”
“中国匠人很快便将这种技术复原了出来，也具备了加工‘回回玉器’的能力，而且更加的登峰造极。”
“如今故宫里边收藏的大量痕都斯坦风格玉器，其中由灰玉制作的那些，多为痕都斯坦原产地出来的，或者丝绸之路非中国控制地区制作的。”
“而白玉，青玉等用XJ玉料制作的器物，则基本都是由我国匠人在京中制作出来的。”
“但是在清宫的内库档里，不管哪里制作的玉器，只要是符合这种风格的，都统一称作‘痕都斯坦玉器’。”
“这个玉器制作的工艺分支在清宫玉器里只占很小一部分，因为它的加工难度太大，损耗太高，因此只有宫庭才能玩得起。”
“至于民间，一来仿制太难，二来触犯皇家威仪，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很少有人去做。孙老如何问起这个？”
孙老就对旦增大师笑道：“你看，自己学校的人不知道问，偏来为难我这老头！”
第一千二十八章 内外馆藏
旦增大师笑道：“我们学校博物馆里有一件文物，一个金镶玉的青玉碗，物品是四三年的时候在藏地收集的，应该是来自拉布灵寺。”
“你们也知道，清廷赏赐藏地的东西，往往都带有浓厚的藏传风格，而藏地风格，受印度和尼泊尔等地的影响又比较深。”
“以至于再到后来，学校里边关于西域风格的藏品，要是没有滇中，西北之类明显特征的，就一古脑儿往我们藏地馆藏分类里放，这么些年下来也缺乏专业人才，将之鉴定清理明白。”
“还有这事儿？”周至不由得心痒，这可是长眼力的大好机会，竟然还能闹一出灯下黑：“要不我来试试？”
“你还有时间吗？”李乐海觉得好笑：“这一天下来，我怎么感觉你比我忙多了？”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的确，肘子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老忙了。
宴会过后送走众人，留下李乐山，李乐海和林婉秋，李乐水和许安心，都安置在这里。
因为有两对年轻夫妇，周至又邀请了江武两口子作陪。
省府办公室的人也来过一次，见了这里的接待规格后，实在没脸再和周至争这个。
这其实也是关妈遵照周至的意思，将岁华轩打造成民宿的一次打样，只不过就连关妈也万万没想到，周至邀请来的第一批入住者，竟然会是三李这么重要的客人。
幸好这里的规格也实在是不低，场所非常高雅，就这样几人现在也分了两拨，一拨听唐琪和关婷婷弹琴唱歌，一拨跟着周至和林婉秋欣赏藏品。
到了现在，林婉秋才真正能够静下心来，对周至的藏品做一些研究。
关妈也在一边，学习一些欣赏文玩的规矩，将来这里搞接待，这些也是用得着的。
能够摆放在外面展出的，主要都是晚明和清代，以及近现代的藏品
主要还是瓷器与书画。
大图书馆除了藏书，瓷器分作了晚明青花，斗彩，五彩系列瓷器，其中尤其以嘉靖青花最为繁多，属于之前全国都不重视，被周至亲手点开的一个收藏系列。
然后是清三代单色瓷小件精品瓷器，这个也是之前不如何受重视，被周至海量搜罗的艺术品。
再其后才是清三代官窑瓷器，以内府馆藏的为主，属于可以列入“重要收藏”序列的大件。
好东西非常多，林婉秋也在这里看到了经过自己手拍卖的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乾隆珐琅彩吉庆有余转心瓶和御制洋彩胭脂红地有凤来仪百鸟朝凤双螭耳大转心瓶。
书画方面其实有点弱，画只能靠港岛之行搜刮的清四僧和扬州八怪的三十幅明清书画撑场面，其中以周至自行收集的髡残《芒竹入山图》为代表，而书法则是清代名臣系列的中堂楹联做代表。
近现代艺术品反而非常可观，瓷器方面包括九十八头釉中水点桃花毛瓷整套，四十七头釉下红梅毛瓷整套，都可以列入重要藏品序列。
此外一千多件毛瓷散件，三百多件五字头建国瓷，也无一不是精品。
而近现代名家书画，画现在有李可染、吴冠中、蒋兆和、徐悲鸿、齐白石、张大千，书法近代名家有吴昌硕、于右任、林散之、沙孟海、谢无量。现代有启老、王老、范曾、欧阳中石、刘炳森、吴昌硕、沈鹏、李铎诸人。
这些东西多来自各地文物商店，画作稍贵一些，书法除了少数几个人，可以说便宜到几乎白捡。
这些东西构成了岁华轩的“外馆馆藏”，就是一直挂在外头，来到岁华轩的人都可以看到的那种。
而现在林婉秋随周至进入的，是真正的“内藏馆”，恒温恒湿整体安保堪比银行金库的那种。
这也是周至第一次对外人展示他的收藏实力。
藏品琳琅满目，最久远的，当属在港岛拍卖会上捡漏而来的春秋方相氏玉雕。
接下来是汉代一刀平五千钱母和刚卯辟邪玉雕三件套。
宋代黄庭坚自用刻东坡词并山水田黄大印，周至也第一次摆了出来。
宋代五大名窑，定窑的藏品最多，包括白釉黑花二开光花卉纹玉壶春瓶，紫金釉暗刻唐草纹大梅瓶，明永乐档奉先殿金口装定窑大碗。
其余包括汝窑印泥盒，哥窑鱼篓篆香炉，南宋官窑弦纹长颈瓶。
遗憾的是还没有钧窑藏品。
南宋的有龙泉窑梅青荷叶盖罐，元代的有JDZ青花龙纹荷叶盖罐。
明代永宣巅峰，周至收藏有永乐青花和合二仙将军罐，宣德青花织锦纹大盘。
杂项有明代通天犀兰亭修契笔筒。
宋代书画作品过于珍贵，即便是内藏库里周至也没敢摆出来，只有两幅明代挂在这里充场面，分别是王绂水墨纸本的《古木石图》，八大山人《荷鹳轻鱼图》，文征明的《新秋白苎图》。
就这样便已经足够了，林婉秋这般见多识广的人，都不由得为周至的藏品咋舌。
这里的东西除了明代书画，其余随便拿一件出去，都是绝对可以引发收藏界地震的国宝级藏品。
好多东西别说是见所未见，例如黄庭坚自用田黄大印和紫金定大梅瓶，林婉秋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就叫“海内外孤品”，想要估价都没法给出来那种。
林婉秋是自己的战略伙伴，现在又和安心表姐成了妯娌，而自己的影响力和实力也渐渐加强，有些东西和信息，也到了该让一些人知道的程度了。
也就是说，伴随着个人成长，有些东西周至也不用再继续藏着掖着了。
“我一直以为王老给你的明清家具，就，就是你最有价值的收藏……”林婉秋看着周至的这一屋藏品，震惊得都结巴了：“钧，钧窑器呢？你藏起来了？”
“你真当五大名窑是白菜？”周至都无语了：“别上来就打脸啊，这不是没收齐吗？！”
“啊？咯咯咯咯……”林婉秋捂着嘴笑得不行：“主要是你这里宝贝的等级太高，让我都以为你无所不能了……”
“有一个雍正御制的三足鼎，窑变玫瑰紫的。”
“刚刚外头见过了。”林婉秋白了周至一眼：“那个你也好意思算？”
“所以没有拿进来嘛，”周至讪讪道：“我又不是机场VIP室……”
“宋钧太难了。”林婉秋看着周至宋瓷收藏柜里空着的那处地方：“我倒是知道港岛有几位钧窑藏家，仇老爷子的洒蓝釉大碗在八零年拍卖过一次，当时拍出了三百七十万港币。”
“不过要拿他们的东西，实在有点难。”
第一千二十九章 孟尝君之风
八零年的三百七十万，现在乘以五都不过份，要是再次出现在拍卖市场上，只怕过千万都很正常。
那次拍卖非常出名，仇焱之是太仓人，解放前就是著名收藏家，后来带着藏品去了港岛，八零年病逝后，家人将他所有藏品通过苏富比进行拍卖，其中最著名的还不是这个洒蓝釉大碗，而是两只成化斗彩鸡缸杯，分别以四百一十八万港币和五百二十八万港币，由岛国买家和英国博物馆购得。
那次拍卖是中国古瓷界一件痛心疾首的大事件，以当时的国力，别说私人，就连故宫国博这样的国家队，都只有看着国宝流失干瞪眼的份儿。
“没关系，再等机会吧。”周至说道：“港岛如今不是闹移民吗？说不定就有机会了呢？”
“我会给你关注着的。”林婉秋笑道：“这要不凑齐，真是怪可惜的。”
“带紫挂红，方为不穷。”周至低声说道。
“你还敢提要求？！”林婉秋怒道：“能找到元钧都不错了，你还敢要带紫挂红！”
钧窑的颜色是窑变产生的，属于窑口里边撞大运的那种，其中尤其以发生紫色，红色，玫瑰色窑变的器物为贵。
别说宋元，就连明代玫瑰窑变的钧窑花盆，后世都能够拍出天价。
周至这里几件宋窑瓷器摆着，要凑钧窑，肯定就得是宋金时期的，这东西如今全世界博物馆里知名的也就十来件，就这样还要求带紫挂红，属实是有点过分了。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嘛。”周至摇着头，其实自己也不大抱希望：“搞了几年收藏，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修身养性，知足知止。”
“这倒也是。”林婉秋对周至的心态非常熟悉，这几年也经手了不少好东西，每次她都会先通知周至，一来看货验货多一道保险，二来拉拢和周至的关系，报出个合适的底价由周至先挑。
而周至往往会予以拒绝，要是价格不合适，或者藏品不对他的胃口，就算明知道转手就能大赚一笔，周至都不会这么做，会把利润留给林婉秋，然后拿点顾问费就完事儿。
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的交情越来越深厚，林婉秋对周至越来越欣赏，周至对林婉秋也越来越信任，作为行内人士能够见到周至“重要藏品”的，除了四表舅外，林婉秋算是第一人。
“要是马爷来看到这些，怕不得羡慕坏了。”林婉秋笑道。
再过十多年，马爷会凭借自己的收藏，建立国内第一家有名誉的私人博物馆，闯下偌大的名头。
不过现在他遇到了一个有力的竞争者，就是周至。
好多上一世本该属于观复的藏品如王老爷子的几件明清家具，还有南宋官窑弦纹长颈瓶，这一世给周至截胡了。
而这一世里两人共同闯鬼市弄到的那个紫定大梅瓶，要是那一天周至不出手的话，搞不好就会落到马爷的手里。
“马爷……”周至笑道：“他的海马俱乐部给闹废了，现在老在我的绵堂宅里躲清净呢。”
“哈，”林婉秋乐了：“这么说起来，你俩性子都差不多，孟尝君之风。”
一路欣赏藏品，探讨学问，聊聊共同朋友的现状，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两尊三彩俑跟前。
林婉秋一开始都没太在意：“你还玩这个？这是北魏的吧？一般国外藏家才放家里，东方玩家都颇忌讳。”
唐三彩，汉俑，五代石窟造像当中，颇多的精品，这些艺术珍品也曾经备受追捧。
但是国内藏家很少收藏，原因就在于这些东西是“明器”，是随葬品，放在家里感觉不太吉利。
还有就是家中摆佛头，该算虔诚还是亵渎？不言而喻的事儿。
“你再仔细看看。”周至微笑道。
“我看错了吗？”林婉秋又认真地看了一遍这对文武官三彩俑，对底足也作了检查：“从服饰上看，这应该是北魏的文武官三彩俑，墓葬级别在三公诸侯王以上，非常精美。”
“国内行情不知道，要是送到海外上拍的话，这一对起码要两百万美刀。”
周至笑道：“那可惜了的，这是对儿赝品。”
“赝品？”林婉秋吓了一大跳，又蹲下来仔细验证了一番：“赝在哪里？”
“赝在……”周至一下子语塞了：“这对墓俑制作得太精美了，就连用的土都来自五代的土层，色彩也多用矿料和无机溶剂，连碳十四检测都拿它没有办法。”
“那你们又如何能够断定其为赝品呢？”林婉秋很好奇。
“很简单啊，因为制作它们的师傅还在。”周至哈哈大笑，将这对俑的来历当做故事给林婉秋讲了：“高火旺师傅的手艺，就连国博和故宫的研究员都给骗过去了的。”
“不过也不是一点破绽都没有。”说完周至指着武士的明光铠卡扣和文官腰间的金龟：“王老爷子发现这俩俑身上金彩的风化比朱砂还要厉害，这是一个疑点。”
“另外经过检测，俩俑底部的土花，含酸量明显高过同时期陶俑，说明是做旧工艺形成的。”周至有点得意地笑道：“这个检测是我的主意，因此我们最终断定这对俑是赝品，并且顺藤摸瓜抓到了罪犯，发现了原作者高火旺师傅。”
“这手艺真是……”林婉秋都不得不服气：“还是王老高明，能从金彩发现蛛丝马迹。”
“好在高师傅已经是故宫的三彩陶修复大师，有编制了。”周至笑道：“断了犯罪分子的源头。”
“其实国家该把这些人养起来，他们都是工艺大师。”林婉秋说道：“就算仿制机场VIP厅那两个掉包货的，都是高手。”
“是啊，尤其那件仿汝窑双夔凤耳壶，蛤蜊光几乎可以骗过绝大多数人了。”周至说道：“不过高师傅制作陶俑是纯粹当工艺品卖的，犯罪分子拿去犯罪，跟他没关系。”
“可要是这次仿造瓷器的人属于明知故犯的话，也跑不了牢狱之灾。”
“那也真是太可惜了。”林婉秋叹气：“对了，你这里最早的瓷器就是好宋代的？”
周至答道：“唐五代的瓷器一般指邢窑和越窑，邢窑是白瓷，如银如雪，越窑是青瓷，如玉如冰，最终分别发展出中国北方瓷系列和南方瓷系列。”
“我这里有一些湖田窑的藏品，从五代到北宋中期都有，瓷种是青瓷，青白瓷到后来的影青瓷。”
第一千三十章 唐钧
“不过这些都达不到法门寺那种宫廷秘色贡瓷那样的标准，几乎都是民间用品，我日常做研究用的，没有摆到这里来。”
“另外还有几件，应该是唐代大邑邛窑的物件儿，其中有一件白瓷荷叶撇口盘是绝对的珍品，不过因为窑口过于特殊，还在研究当中，也没有摆出来。”
“是吗？大邑窑的瓷器是什么样子？”
“色釉胎质类邢窑，而造型刻花类越窑。”
“快让我看看！”林婉秋哪里还能忍得住。
周至打开保险柜，将荷叶撇口盘取了出来。
“咋一看还真像带款邢窑。”林婉秋将盘子翻过来，发现底下没有款识。
唐代瓷器还没有形成官窑制度，邢窑内供入宫的精品一般会带两种款识，一时翰林院定烧瓷器，会带上“翰林”二字竖刻款。
一种是入皇家内库大盈库，这种会带上“盈”或者“大盈”款。
而与之相近的五代定窑白瓷，有极少会带“官”字款。
这些款识都是瓷工在烧造之前用工具剔出来，再入炉烧造的，因为能够从款识处看出胎质，烧造温度等信息，比较好辨认。
林婉秋现在看到的这个盘子，已经脱离了唐代前期使用化妆土进行瓷胚装饰的习惯，采用比较白净的土直接烧造出浅灰色的胎，这是一个类似越窑瓷器的重要特征。
但是从胎土的细腻程度来看，却又更加偏近邢窑。
从造型来看，这个盘子为撇口盘，形似荷叶，还暗刻了荷叶的筋脉，使之更具自然的美感。
就盘的形制来说类似越窑荷叶盘的造型，然而暗花雕刻在唐代早期更加盛行于北方。
剩下的还有釉色和烧装工艺，釉色也类似邢窑白瓷，烧装比早期湖田窑的民窑覆烧工艺先进，有比后来的支烧工艺落后，属于内满釉外留足带些许流釉的烧造工艺。
总体来讲就是治土，制胚，调釉，都达到了唐代中期相当高的水平，只是在炉温和施釉方面，还是比同期内供精品略逊一筹。
“是很奇特啊。”林婉秋转着盘子观看：“一切特征都是来自南北两个唐代窑口，但是却又是组合起来的。”
“邛窑在历史上有记载，说它盛产白瓷。”周至说道：“但是目前在邛崃出土的唐代瓷器中，却以非白瓷的为多，现在更有研究者认为它是另一个宋代窑口——长沙窑的远祖。”
“因为在后来邛窑瓷器里，发现了很多的青釉点彩绘画装饰，和长沙窑完全是一脉源流，而长沙窑的点彩绘画工艺，又成了后来瓷器绘画工艺的鼻祖。”
“但是长沙窑和绝大多数的邛窑瓷器，胎质疏松，用化妆土修饰，其制造工艺相比这个邛窑撇口盘，发生了严重的工艺倒退。”
“那邛窑白瓷器里还有跟这个盘子类似的吗？”
“有，”周至说道：“不过都是残片，完整器型的，目前就你拿着的这一件。”
“邛窑瓷器应该算是以铜，铁对瓷器着色的首创，三彩工艺首屈一指，一直影响到明代。”
“只可惜这窑口在民国三十六年被唐式遵命令驻扎的二十一军大肆挖掘破坏，连带周围的古墓遗址统统都祸害了一通，到现在几乎没有考古价值了。”
“解放后政府征集过几次，川大也有几件绿白釉和三彩的藏品，至于纯白釉的，川博那边有一个鹦鹉杯残器和一个葵式盘残片而已。”
“那这就难以定价了。”林婉秋说道：“如果比照邢窑大盈款瓷器的拍卖行情，也就百万港币左右。”
“所以我也没有摆出来。”周至说道：“诶，其实邛窑里边厚釉点彩带窑变的那种，也可以算‘唐代钧窑’是吧？我搞几个神垕窑，鲁山窑或者禹州窑的花釉瓷器来充门面，年代比宋金还早，是不是也算凑齐了？”
周至所说这三个窑口是中国花釉的鼻祖，始于唐代，和邛窑的花釉瓷器烧造方式如出一辙，胎土浅黄，胎骨厚重，施釉浓厚，釉色以黑褐居多，少数黄色，斑块有月白，灰白，蓝色等多种。
受窑温和还原环境影响，烧出来的胎是绛黄或者浅黄色，斑块多不规则，有流淌痕迹，偶尔具备窑变特征。
无论从造型还是釉种、釉色，都能够看出这几个窑口的花釉瓷器和宋金钧窑的关系。
宋代名窑受到追捧后，钧窑开始号称“家财万贯不如钧窑一片”，于是便开始有藏家给三个窑口的花釉瓷冠以“唐代钧瓷”的美名，进行炒作。
“哈哈，你要是乐意这样骗自己也行。”林婉秋给周至逗笑了：“要真有这想法，那真是惠而不费。不过有不追求‘挂紫批红’了？”
所谓“唐钧”，一般都是黑底蓝斑，林婉秋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唐钧了，还追求啥呢？”周至也和林婉秋开玩笑：“离三彩明器都差不远了。”
林婉秋也给周至逗笑了，笑了一会儿才问道：“明天你怎么安排？”
“明天？”周至一愣：“明天上学啊。”
“你那个学有必要上吗？”林婉秋说道：“要不我们让张诚带着去淘宅子？付霞也说可以陪我游玩。”
“这不大好吧？”周至有些犹豫：“计算机系那边也是一摊子的事儿，明天大哥会造访蜀大计算机研究中心，听取瀚文字库的工作报告，就算不上课，我也得去那边工作……”
“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付霞一天到晚地录节目，我看也没耽误她修研究生啊？”
“她那种叫不务正业。”周至不以为然：“要不明天你也来蜀大呗，我们让旦增付霞带我们去博物馆。”
“拉免费劳力帮忙鉴定？”林婉秋白了周至一眼：“你这算盘敲得也够精！”
“蜀大的收藏也颇有可观的。”周至诚恳地介绍道：“有宋代佛像图轴，黄公望、王蒙合作的《山水图》，朱文新绘制的《文征明小像》，清代金农漆书中堂，张大千巨幅《黄山松云图》，八大山人画作，张照行书等好东西。”
“啊对了，还有一套册页你肯定会非常感兴趣，柳隐的草虫图册页。”
“柳隐？谁呀？”
“换个名字你就知道了，柳如是。”
“那明天还是去蜀大吧！”林婉秋果然还是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