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六章 会钻营的小子
这一圈逛完重新回到夹川，离开学的日子又已经不远了。
除了周至这种滚刀肉外，别说学生是第一次准备出远门，就连家长都是第一次准备送孩子出远门。
华玉良接受了干娘转达的建议，指示蜀都和渝州的办事处，要做好中转大学生的接送工作，此举为他在夹川又赢得了不少名声。
八月二十六日，周至开车，送杨和，方文玉，江舒意，张辛夷，叶欣去渝州。
方爸和江爸也要随行，方爸是要去看看第三军医大，顺带满足夙愿，看儿子穿上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军装。
而江桥作为家长代表，还要一直护送三个女生到沪上，安顿好才能回来，责任更是重大。
周至也带了不少东西，因为渝州还有个三姑和几个表哥表姐，大姑和老爸要他带着礼物去拜望。
老爸家里父母死的早，三姑十二岁就去了渝州，在毛纺厂给资本家当童工，解放后毛纺厂改国营后就成了厂里的工人。
后来成家，生娃，一家子都成了毛纺厂的人。
以前都是三姑照顾这头，逢年过节重要托车托船送些衣料过来。
可不能小看这个，当年的各种毛呢料子，精纺棉布都是紧俏的东西，还有粗细毛线，周至和大姑两家冬天里的衣物，都是靠三姑省下的厂里福利。
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听说现在毛纺厂的日子很不好过，几个表哥表姐最近都成了下岗职工，大姑和老爸又走不开，便要周至去看看。
这样的一车倒是热闹，只不过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叶欣成了锯嘴的葫芦，安静得好像换了个人，连说话都细声细气地夹上了。
没办法，谁叫方爸同行呢，叶欣摆明了是想要给方爸留下好印象。
这条路比去蜀都的路要好走，就是车到江津还要坐轮渡去长江对岸，耽误了一些时间。
等车到渝州办事处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等到下车进门，周至才发现这里有准备做生意的，有来渝州学习考察的，有像江爸方爸这样送小孩上学的……一个小小的办事处，居然热闹非凡。
不过这里的条件就比江武给蜀都办事处找的办公地点差远了，蜀都办事处差不多可以算作一个小招待所，而这里只是一个居民小区里边门对门的两套三室一厅的单元房。
现在一套房的客厅也摆上了大通铺，三个房间每个摆了两张小床，楞给安排下了十二个床位。
另一套则成了办公室、货仓、厨房、食堂综合体，就这样还拿了两间卧室出来搞成了标间。
见到这模样，方爸就说道：“要不我还是带着和尚和文玉去学校报道吧，然后我住文玉学校招待所，军人有优惠。”
渝州办事处主任蒋春连非常不好意思：“方部长，我们这儿条件实在是有限，但无论如何你们也得吃个饭再走。”
“华书记交代过，困难留给我们自己，一定要让家长和同学们都满意，你们要是连顿饭都不吃，我可得给家乡人民戳脊梁骨的呀。”
“就是就是，”几个商贾模样的夹川人说道：“小周不是开了车吗？一起吃个饭吧，办事处的汪师傅手艺还是很好的，咱们今晚加几个菜，好好给同学们庆贺一下，都是未来的人才呀！”
这也是现在办事处的通常套路，做生意的图个方便和关系，也喜欢来办事处盘桓，有些甚至就是陪着领导一起来，专职负责买单的。
这些人来办事处都是要缴纳费用的，还有就是办事处里搞特殊伙食，这些人都勇于买单。
等到大家一聊，周至才晓得这几位生意其实都做得不小，有做黔州煤炭出境生意的煤老板，有做线缆的铜老板，还有专门找车皮从关外朝内地倒高粱等酿酒材料，从内地朝山东倒白酒基酒的粮老板和酒老板。
也算是夹川县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了。
除了有点爱吹牛外，这些人基本都外向，大方，热情，其实周至还挺喜欢这样性格的人。
这不过这些人同时也都是县里边的消息灵通人士，知道牛在小周面前有点不好吹。
其实这几位对周至的认知一点都不全面，但是作为生意人，光晓得周至是旌阳许安心，蛮州余小陆，夹川刘小娟儿的弟弟，就已经够够的了。
何况办事处外头还摆着一辆路虎卫士，都是见多识广之辈，知道那家伙要没有外企的渠道，低配的都要七十万。
在夹川流传的故事版本里，这就是土豪的学渣表姐听闻表弟拿下了省状元以后高兴颠了，小手一挥送给他的礼物。
不少人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都觉得不太真实，但是却不妨碍他们继续将故事这样传下去。
总之有小周在，几位商人在饭桌上吹得就难免有点……呃，“谦虚谨慎”了。
好在蒋春连也算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开起话题来简单得很，就从蜀都和渝州两地办事处的规格说起，恭维江桥的侄儿能耐，在蜀都找了那么好个地方当了办事处，可把小雷给美到冒泡了。
然后就说起本地的困难，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大家回县里给自己这边说说好话，也争取得到点倾斜。
其实周至打心眼里赞同蒋主任的说法，论起两地对于夹川的重要性，蜀都虽然是省会，但是那只是政治方面存在的优势，论经济，夹川其实对渝州的依赖性更强。
不说别的，就说后世没到夹川财政紧张的时候，书记县长都是奔赴渝州各展长才，想方设法挪借款项来支付教师和事业编的工资，就可见一斑了。
但是现在的渝州就比较困难了，国家还没有将之定为直辖市，以前作为蜀中支柱的大工业这几年经营情况都非常困难，就在蜀都已经开始迈开大步准备腾飞的时候，渝州的步履，却越发艰难蹒跚起来。
周至也不好跟蒋主任说渝州还得十几二十年才迎来自己的春天，也不好意思暗示他把几个商贾好好笼络一下才是正经，说不定在关键时候就能帮上书记县长一把，让他们高看一眼。
江桥赶紧客套，说那事儿上头他真的都没跟侄儿搭上啥话，反倒是和肘子的关系更加密切，江桥是看在肘子的面上才帮着小雷物色驻省办驻地，自己知道这事儿还是舒意去了蜀都回来跟自己说的。
几个商贾看向周至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这小子，也太尼玛会钻营了吧？！
第八百九十七章 迷路
江武是军方三产锦里集团的大佬，虽然改制之后的锦里集团已经和军方分离，但是有了在南边海岛上赚下的巨量资产打底，江武将之和军方置换了各地大量的地皮。
这些地皮分布在蜀中各个城市，都是军队驻地外迁之后留下的，地段和条件都属于上乘。
当然对于锦里集团来说这些只是储备而已，现在集团产业更多还是在寻呼通信、出租车、酒店娱乐、汽车进口销售和维修保养，还有城市道路改造上。
当然了，以前部队的很多三产如机械制造、甚至是养猪种植也都算，不够那些是负担，正在转型和剥离当中。
房地产试水了一两个楼盘，在首都几位大佬的带领帮助下，效果还不错，现在已经成了集团新的增长点和转型的方向之一。
还有一个新方向，就是同和恒集团竞争，开设超市。
集团资产现在已经好多个亿，在几位商人的认知里边，周至这就是把能攀上的关系都攀到了极致，仅仅利用江舒意是同学关系，就能够搭上她大佬堂哥，还能够利用这关系给县里干成事儿，而且看起来江家对他还一点不反感，这就堪称长袖善舞，钻营专家了。
大学生们的身份商贾们虽然比较敬重，但是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儿，都是没社会经验的生瓜蛋。
可是如果这个大学生年纪轻轻就已经知道将脸皮抹下来揣到兜里，想尽千方百计攀关系，贴大佬，这就差不多可以说一句……真特么有前途了！
而且事实已经证明周至早就获得了不菲的战果，门口那辆车不就是证明？就算表姐对表弟再亲，也不至于几十万的大车随手送吧？
这小子，有点东西，值得学习啊……
要是周至知道这几个跟自己笑语晏晏的家伙的真实想法，只把就不会再觉得他们“可爱”了。
很快大家就把天聊到了搞车票上。
大多数去外地读书的学生，都需要靠火车出行，而且除了特快稍好一点，普快和慢车的速度那是相当慢的。
从渝州到首都，老关说最惨的一次他坐了三天。
而特快票还不是那么好搞，县里下了指示之后，落实到办事处，那就是想尽几乎是所有办法，发动能够认识的所有关系，为学生们搞票。
比如方大帅老爸所在的人武部，因为每年都有送义务兵服役的任务，和渝州这边的车站有那么一丁点的联系，都给蒋春连列为了高票小能手之列。
而继承了猪大肠的资源，成为夹川铁路运输新秀代言人的大勇哥，更是成了蒋主任这段时间近乎巴结的对象。
这些现象其实很不合理，但是在资源紧张的时间和地点上，类似的关系运作就根本无法避免。
江舒意几人的票是周至早早就委托大勇哥搞定的，而且大勇哥的关系很铁，这边还说了，明早他们过来办事处接人，安排大家跟着货运车队提前进站，都不用从候车大厅硬挤。
对于带着不少行李的几个女生和江桥来说，这就算帮了大忙了。
粮老板和酒老板也一直在这儿帮忙搞票，说起这些道道来都是门清，听他们说现在只要你能够有关系搞到车皮，那就不愁来钱，好处费看松紧程度，几千几万的都有。
国家因经济增长带来的运力紧张，从这些方面都能够看得出来，铁路部门这些年堪称肥缺。
而江舒意他们以前都坐在教室里，政治课资料就那么些，虽然老师要求大家紧跟时事，看报看新闻，然而依旧接触不到这些“次生政经信息”，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顿饭吃得颇不寂寞。
吃过饭，周至开车先送方文玉和方爸去第三军医大，再送杨和去农大。
第三军医大现在是相当牛叉的大学，某些专业收分都不下清华了，原因很简单，进了这里就算编制内的人了，国家包吃包住包穿戴还发津贴，将来还算“工龄”，入党提干都简单，而且在这里专家大拿无数，修炼出的一技之长将来都很吃香，堪称“红色保险箱”。
方爸到现在也想通了，时代变了，和平是主题了，自己当年在高原爬冰卧雪靠雪鸡增加蛋白质的苦逼日子，自家儿子怕是不用那样过了。
古人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虽然不能保卫国防，但是穿着军装保卫人民健康，自家娃也算是青出于蓝了。
就是这小子出门的时候和那个叫叶欣的女孩子有些腻歪，两人当自己看不出来，自己也就只好装着看不出来。
今天已经有点晚了，方爸只好带着方文玉在军医大招待所打了个标间，明天再去报名。
“看来方爸是要和大帅彻夜畅谈，你说他看出来大帅和欣欣的事儿没有？”周至问杨和。
“我觉得是看出来了的。”杨和在看着地图给周至指路，他眼神本来就在路灯下熬过，不太好，都不大有时间搭理周至说话。
“要有什么事儿不要一个人咬着牙熬，第一时间找兄弟才是正经。”周至轻声说道：“没钱跑去码头扛包那种事儿，可不能再干了啊。”
“记得了。”杨和点头：“等安顿下来了，你把他们的通信地址都给我吧。”
“伱不是知道他们的专业吗？”周至说道：“比如舒意，你就写复旦大学外经贸系九三级，她应该就可以收到了。”
“我不是说舒意，比如雪珊和熊猫，我就写蛮州市电力公司和宜州市医药公司？”
“哦，你别光写公司，那就寄到单位上去了，雪珊你要写成蛮州市忠山路4号电力公司宿舍好一点，熊猫现在也不在公司，要写成医药公司江北仓库。”
“哦，等我拿笔记一下。”
“记啥呀，等我以后发给你就行了。”
“我主要是想着到了先报个平安嘛。”
“这倒也是……这怎么越开越荒凉了呀？你没看错图吧啊？”
两人边聊边开车，看着开着周至就感觉自己开到了荒郊野岭一般，周围都是农田，感觉是到离城市偏远的乡镇一般，赶紧在路边停下：“地图给我看看！”
车停到路边，杨和将地图和手电交给周至：“我们现在应该在这儿。”
“这特么都听见田鸡叫唤了……”车窗一摇下来，周至就听见两边田野里传来的青蛙叫声：“怕是真迷路哟……”
这时候一辆农用车三轮车从后面来到周至的身边，开车的是一个穿背心戴草帽的老头，见到周至和杨和下了车在那儿研究地图，便大声说道：“前头是断头路，只有个西南农大，你们怕是走错了吧？！”
第八百九十八章 农圣
“我们就是要去农大！”周至闻言大喜：“大爷要不你帮我们带个路？耽误你的功夫我们给钱。”
“你们这么晚去农大干啥？”老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同学考上了农大，今天来报道的。”
“这么晚了也报不成啊，只有在招待所先住一晚了。”老头点头：“跟我来吧！”
说完又打开油门，突突突朝前头开去了。
“赶快上车跟上！”周至赶紧招呼杨和：“原来没走错呀……”
“农大嘛，这可不正常。”杨和不由得看着两边黑黢黢的农田感慨：“这特么，可能就是命吧……”
“其实这样挺好的，空气清新，环境又不陌生，离城市远正好安安心心地读书。”周至笑道：“搞程序其实挺好玩的，伱假期里也差不多熟悉了一下，到了班上就占得先手。”
“现在很多教授都需要帮手，你要是能够混到他们身边去，白干都行，将来总会学些本事。有这种机会的时候，记得主动点。”
“好，你今晚还回去吗？要不我们也来个彻夜畅谈？”
“切！丢舒意在办事处不管，在招待所陪你？你想得可真美……”
“肘子你变了……”
“你特么还没到站就惦记着给雪珊报平安的人，好意思说我？”
“……”
兄弟俩互怼着朝前走，没多大一会儿就跟着老头来到了道路尽头。
这里一处围墙围着的大建筑群，墙有一段是花岗岩的，上面安着几个大字——西南农业大学。
“到了。”周至跳下车，从钱夹子里边取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几步赶到那开农用三轮的老者跟前：“大爷真是麻烦你了，这点意思你拿去买包烟抽……抽……”
然后嘴巴就开始不利索了：“袁……袁……院士……你怎么在这儿？”
校园门口的路灯明亮，周至终于看清了老头的面容，干干瘦瘦的，但是精神矍铄，尤其是眼睛非常有神，正是后世家喻户晓的农圣，杂交水稻大神。
“什么院士，落选了的，小朋友不要胡说八道。”老人笑着摆手：“怎么你还认识我？”
“我我……您老人家我偶像啊……您现在不该在湖南吗？稻子眼看要扬花了哟。”
“我很老吗？”袁老有点不服，然后又笑了：“看来你是真晓得我。那你还该晓得这是我母校啊，我干吗不能回来？”
虽然现在全国已经普遍推广了杂交稻，但是袁老的名声还没有举国皆知，而且还刚刚经历了第三次落选，要等到明年，才能够成为工程院院士。
“杨和！杨和！快把本子翻出来，我要袁老签名！”周至激动得打鸣的声音都出来了：“快点！”
“来了来了……”杨和在那边折地图，现在跑了过来：“怎么了？”
周至一把抢过本子和笔，递到袁老面前：“袁老，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吧。”
袁老虽然已经声名响亮，但是那是在行业内，今晚还是第一次遇到见着自己这么激动的小孩，不禁觉得好笑。
不过他性格比较和蔼，将本子拿过来打开：“你们都是农大的学生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至，周到的周，无远不至的至。我们都是大一，不过我不是农大，我是川大的。”
“哦，高中应届毕业生啊。”袁老笑着在本子上写下“与周至同学共同进步”，又在下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你什么专业啊？”
“我中文系的，杨和他是农大计算机系。”。
“中文系呀？”袁老眼神一亮：“其实我最早也想考中文系的，我也喜欢写点东西……”
周至吓了一跳，心想这幸好没有，要不然可不仅仅是中国的损失，只怕要算是全世界的损失了，见到一边傻不楞登的杨和：“你的本子呢？也拿出来呀！你家里种的杂交稻，甚至全国的杂交稻，都是从袁老六四年发现那棵雄性不育植株研究出来的！”
杨和心想我的本子不是在你手里吗？你也好意思？不过也不敢这时候跟周至掰扯，重新摸出一个本子来。
“你这中文系的同学，对杂交水稻还真不陌生啊！”袁老当真乐了。
“嗯。我们老家有种柚子，也是从一棵变异株开始，通过嫁接推广，现在已经种满十来个乡了。”周至还处于兴奋当中：“当时我跟同学们讲这个，同学们还不相信，我就把袁老您的故事搬出来给我作证！”
“哈哈哈哈……”袁老开心得不行：“的确，我可以给你证明，伟大的事业，往往就是从一株稻苗，一枝果树枝丫开始的。”
问了杨和的名字，袁老也写了个“与杨和同学共同进步”，然后签下名字和日期：“走吧，我也住在招待所，带你们去还可以帮你们打打折。”
“您也住在招待所？”
“招待所方便。”袁老说道：“蜀中是水稻大省，农大这边一直搞着两系杂交，马上要出成果了。我得过来守着。”
“863是吧？”周至不经意冒了一句。
“嗯？”袁老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真是中文系的？中文系的还知道863？”
“袁老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哟……”周至觉得好委屈：“中文大字库也是863的项目啊。”
“大字库不是他们的事儿？”袁老指着杨和：“那应该属于计算机科学啊。”
“大字库是联合学科。”周至耐心解释道：“字样，字根和组字逻辑，计算机系玩不转，这部分是我们中文系在负责的。”
“你不是新大学生吗，怎么很熟悉你们中文系的样子？是家中有长辈在做这个项目？”袁老觉得这小孩会开车，认识自己就已经够奇怪了，现在居然还能说出大字库是863项目，还晓得是文理联合学科，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大字库本来就是肘子最先提出来的。”杨和说道。
“你？”这下袁老真有点惊着了。
这下周至又只好给袁老粗略的解说一下，等到袁老用自己的名字给杨和在农大招待所定好标间，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很好，你们现在的条件多好啊，一定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国家就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啊！”
“一定。”周至激动不已：“袁老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等回到驻渝办，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铁路上来了个车，接江舒意他们。
周至也帮着搬行李，然后也一起上了车，去给大家送行。
一路上大家就有些沉默，尤其是江舒意，眼圈有点红，但是当着江桥的面，也不敢如何表露出不舍。
第八百九十九章 告别
周至只好给叶欣使眼色，调剂气氛道：“欣欣你语言天赋蛮好，最好赶紧学会沪上话，听说沪上把不会说沪上话的都当做外人，他们是第一经济大城市，首都人都看不上的。”
叶欣笑道：“肘子肯定是瞎说，直辖市的人还能看不起首都人？再说我的语言天赋可不如舒意，要学也是她先学！”
“你们地图都收好了吗？”周至问道：“知道怎么走了不？”
“大城市真的好大呀……”叶欣有些不满：“辛夷和舒意还算隔得近，同济到复旦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我从华师过去要一个多钟头！”
“我的天你这还挑剔上了？”周至都傻了：“三个好朋友能够考到同一个城市，这得是多幸运的事情啊？”
“要是我们全都能够考在同一个城市那多好啊……”叶欣说道。
“净想不切实际的，还有我是问伱们研究好从火车站出来怎么走没有，不是问你们周末怎么约到一起玩儿！”
“研究好了，江爸都没你啰嗦！”叶欣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还是多听听肘子的主意。”江爸扭头笑道：“他在外头跑的次数，比我可多得多。”
“昨天我送杨和过去，他都在琢磨大家的联系方式了。”周至说道：“大家要记得多写信呀。”
“打电话更方便吧？”叶欣问道：“听说每个宿舍楼下面都有电话的不是吗？”
“大小姐你知道长途电话多贵不？”
“那就我们Call你，你给我们打过来呀！”叶欣笑得咯咯的：“反正你又不差钱！”
“欣欣！”江舒意赶紧制止：“电话打了就打了，写信还能留下来保管，我觉得周至说得对，还是写信比较好。”
“切，他一天没事儿都要写几千字的人，他当然不怕写信了！”
“切！你们几个收信的时候不是很开心的？现在让你写就不乐意了？”
“什么？！什么很开心……周至你别乱说呀！”江舒意顿时紧张了。
“我知道辛夷有个饼干盒子……”
“周至你住嘴！”这下轮到张辛夷炸毛了，她的确有个饼干盒子，里边装的全是男生们写给她的情书。
好多还是周至帮男同学们交过去的，周至当然知道这事儿，但是现在周至摆出一副要在江爸面前爆料的架势，把几个经常收到情书的女生吓了个不轻。
“看把你们吓的……”周至都乐坏了，然后被叶欣揪了几下。
不过氛围到底给调节放松了。
小皮卡车开进了一个货运站，然后东绕一下西绕一下，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站台，站台上正是江舒意她们这次要坐的K73次列车。
这是如今速度最高的特快列车，即便这样，也得四十二小时，才能抵达沪南车站。
因此不搞到卧铺票就会很难受，所以说大勇哥的哥们儿算是帮了大忙了。
“旭哥谢谢你呀！”大勇哥这哥们儿叫赵旭，属于货运站的老油子，青工班的班头，跟大勇哥属于同一类气质的人。
不过这种人都是热心肠，只要答应了你的事情，那是天上下刀子都挡不住。
周至自然是道谢不迭。
“经常听大勇跟小娟儿提起他们的小老弟，”赵旭一口喝夹川话口音截然不同的重庆话，拍着周至的胳膊：“说你是个神人！”
“没有没有，”周至赶紧摆手：“要是不靠旭哥的面子，我们现在还在嘿作嘿作地挤公交呢。”
“我得先撤了，客运那帮狗日的看到这车，搞不好又要去老爷子那儿告老子黑状！”赵旭又拍了周至一下：“一会儿送完同学，到我那儿玩玩儿！”
“好，一会儿我再来麻烦旭哥。”
“麻烦什么麻烦，大勇的小老弟还不就是我的小老弟，说到就到不许偷跑啊！”
“一定的！舒意，辛夷，欣欣，跟我旭哥说谢谢。”
几个漂亮女生甜甜的道谢让赵旭骨头都轻了几两，上车跟大家挥手：“举手之劳而已，下次要搞票什么的直接找我都行，江叔，同学们，你们就慢去了啊，肘子，我先走了，一会儿见！”
周至拍了拍赵旭的车门：“谢谢旭哥，一会儿见！”
“大勇哥这兄弟真好。”车走后，叶欣看着赵旭的车屁股评价。
“以前我挺害怕他们这种人的，后来认识了周至的表哥才好一点点。”江舒意轻轻说道：“说起来雪珊的胆子真大，还敢去再回首那种地方打工。”
张辛夷也点头，然后提醒叶欣：“欣欣可少招惹这种人呀。”
“他们就是读书少，没啥文化，举止有些粗野。”周至说道：“不过辛夷说得对，你们不知道如何和他们相处，能不招惹就别去招惹。”
等到找到车厢，大家将行李归置好，安排好铺位，外头也开始陆续来人了。
江舒意就看着周至，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去打水。”江桥看到自己女儿这个样子也有点难受，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叶欣看了看周至，又看了看江舒意，拉着张辛夷：“要不……我们也先出去？”
“哎呀不用，欣欣你烦不烦？”江舒意赶紧把叶欣和张辛夷拉住。
周至故作轻松地笑道：“一学期也没几个月，怕是新鲜劲都还没过完就有放假了，你们还是多担心点军训的事儿吧，欣欣你倒是不用，大帅是不是给你开过小灶，我看你扛包挺厉害啊！”
“就是嘛，舒意就是心重，你和肘子假期里还不天天都在一起？哪像我跟文玉，一个暑假也没说来看看我。”
“哇塞现在你都敢这样说话了。”周至不禁有些吃惊：“这是宣示主权了？”
“哼！”叶欣骄傲地昂起了下巴。
“真的呀？！”这些轮到张辛夷来劲了，就连江舒意也暂时跑开了恼人的离愁。
“细节一会儿你们慢慢聊。”周至笑道：“我得下去了。”
“我也下去陪你走走吧。”江舒意似乎受到了叶欣的鼓励，鼓起了勇气说道。
站台上人来人往，都是在忙着寻找自己车厢的乘客，周至害怕江舒意被撞着，伸出胳膊拦在江舒意的身前：“我们朝那边走？”
江舒意终于露出点笑容：“算了，这样还怎么走，我们就站在这边上吧。”
“也好。”周至放下胳膊，拉着江舒意来到车门边：“这里你爸应该看不到。”
“周至，你记得要给我写信。”
“肯定的。”周至说道：“你到了学校安顿好，记得CALL我。”
“好。”
第九百章 建议
“东西都要买好的，别舍不得花钱。学校小卖部的东西一般质量都不咋地，要不是急用的话，到外面去买。”
“好。”
“出车站后一般都会有学校组织来迎新的学长，好多都是打着物色女友的主意来的，你跟他们接触可要留个心眼，别啥话都吐实了。”
江舒意伸手揪着周至的衣角，嘴角再次有了一点笑意：“有我爸在，估计他们也不敢。你是担心什么吗？”
“也没有啦……”周至拉上江舒意牵她衣角的手：“你有什么事情，总喜欢一个人闷在心里边，这点要改改，周末多去找辛夷和欣欣她们玩，跟她们聊天。”
“知道了。”
“都是我在说，辛夷伱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我？嗯……你要少熬夜。”
“好，还有吗？”
“没了。”
两人陷入了安静状态，就这样脉脉地看着对方，直到蓝衣服的列车员招呼大家上车，周至才将江舒意送上车。
列车缓缓开动，大家包括江爸，都和周至招手，江舒意坐在窗边，眼泪到底没忍住，还是掉了下来。
看着远去的列车，周至呼出口浊气，以前送行送得多了，怎么就没有像这次这样难受过呢？
回到货运站找到赵旭，赵旭正在排车皮。
这其实也是一门好玩的学问，周至便跟在一边学习。
“肘子你还对这活来兴趣？”赵旭不禁好笑：“大勇说你还写书？那活多好啊！”
“写书需要生活的积累，我这不就跟着旭哥积累吗？”周至笑道：“不来体验一下，都不知道列车货运都这么多的门道。”
“也不是啥了不得的门道，就是每节车厢荷载要尽量平均，空间要尽量用到位，还有总重尽量接近，但是别超。”
“这就不容易了，这么多货，有大有小，有轻有重的……”
“还有最重要的事安全，不能出事故。这是第一位的，别的全都排后。”
将车厢排完，赵旭在本子上签了字，交给副手组织装车：“走，去我那儿喝茶！”
赵旭的茶是铁道发的劳保货，大陶瓷缸子泡着的，上面还印着什么大会战胜利几年，底下还有仿宋体的五个小字“一九五七年”。
“旭哥你这是家传的物件儿吧？”
“也算，我师父留给我的，他跟老爷子又是师兄弟儿。”赵旭说道：“高鼻梁的那个，是你的妞吧？”
“啊？”周至吓一跳：“旭哥你这都看得出来？”
“哈哈哈哈合着你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跟班的那个是你老丈人？你小子可以的呀，老丈人都搞定了！”
“这个……故事要说起来就长了，”周至有些头大，摸出一个信封：“大勇哥让给你的。”
赵旭将信封撕开，取出里边一张银行卡：“自家兄弟还这么客气，帮我给你哥带一声谢谢啊。”
“我之前都不知道是啥。”周至笑道：“要知道是这个我就先给他提个醒了。”
“提什么醒？”
“这种事儿，还是用现金好点，银行过账是会留底的。”
赵旭不禁愣住了。
“要不旭哥还是将卡给我，我回去让大勇哥换一下？”
“嗨！”赵旭将银行卡抛回给周至：“我跟你哥都是粗人，就是嫌烦才想出弄个卡，还真特么没想到这点儿上来。”
“最好是旭哥你赶紧办个托运代理公司。”周至说道：“咱们正常拓展业务，按章纳税，摆明面儿上赚自己该赚的钱，那就谁都说不着是非了。”
“兄弟你过来，坐近点。”赵旭开始觉得大勇这小老弟真有点不一般了：“咱还能办公司？”
“当然能办啊。”周至说道：“就是对外承揽货运业务的买卖。”
“现在都是车站等别人送活上门，虽然目前看着一片兴旺，但是从业务上，从管理上，从用人和财务上，都还处于粗放，原始的状态。”
“我今天看了一下货运站的工作模式，觉得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说说。”
“首先从源头就应该要严格，现在源头对于货运站来说就过于混乱，东西都集中到旭哥这里来安排，你的工作量太大。”周至取过一张白纸，拿笔勾画描写起来：“其实大可以成立一个公司，将揽货这活接过去，负责接收各级客户的待运物资，在入库前就标明体积，重量，品类，按照车厢组合的方式，事先存放在仓储区。”
“等到了车站内部，职责就明确了，就负责这些大致已经安排好的仓储按照先进先出的方式调度，中间加上些灵活的调配就行了。”
“整个货运站的工作，分作对外窗口，仓储，调度装车三个大环节，每个大环节都以列车货运车厢为工作对象，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考虑上车运输的问题，而不是揽活的只管揽，仓储的只管存，最后麻烦全落在排车这儿。”
“将终极目标变成总体目标，然后将总体目标分解成阶段性目标，再将阶段目标落实到每一个部门，大家为了总体目标共同努力，一体规划，这样是不是要好一点？”
“还有旭哥你这儿的调度板有点落后了，如果能够搞台电脑来代替这个，那速度会快得多。”
“那玩意儿现在整个车站都没几个人会玩儿，票务那边听说准备要试试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得到咱。”
“售票系统相对于仓储物流系统，那就是个见效快，容易出成绩，大家还能最直接看到的好噱头。”周至耐心解释：“但是说起价值，一个好的仓储物流系统，远比售票系统高出百倍。”
“但是真正有水平的领导，不可能连这个都看不明白。”周至笑道：“只要你们先做出点小成绩，就能给领导一些大启发，然后再反过来寻求实现的可能性，最后找到方案付诸实践，大事儿大约都是这样做成的。”
“我觉得旭哥现在就可以先落实这个货站的进存出三个渠道的细节，再将之分解成工作岗位，去掉不必要的，留下必要的，再将它们整合集中到代理公司、仓库、物流三个单位上。”
“流程监控可以借鉴超市POS系统，给物资进场就贴上标签，标明参数，实现全程电脑自动化监控和排仓排车。”
“这尼玛……”赵旭都吓着了：“老子就在部队里学过几年，就这样都算这儿文化高的了，肘子你说这些事儿，那得大学教授们来搞吧？老子们都敢碰这事儿？”
第九百零一章 三姑
“哈哈哈……”周至乐坏了：“旭哥你也别谦虚，教授们最多可以帮助你实现电脑化，但是这个货运站是怎么运转的，教授们那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需要你告诉他们怎么干才行。”
“旭哥伱要干的活，就是我刚刚说的整合集中，换成好词儿，那就叫——细化工作流程，去除冗余环节，统合任务单元，构建系统模块，形成项目需求。”
“这些才是真正的大活，对于甲方来说，到这儿就基本算底定大局，就剩最后六个字——交由乙方实现，完事儿！”
“我我我……”赵旭都有点结巴了：“这……这前头这些……我能干啊！”
“旭哥，你当然能干，你是全流程专家啊！”
这其实也是时代的特征，现在的各行各业，其实很多本该属于电脑的活和记忆，都是人在执行。
比如任何一家银行，能够干到分理处主任以上的，脑子里边都有清晰而复杂的会计分录，对于各个科目之间的流转脉络清晰无比，对于一笔款项从进入银行在科目间的流转，在各科目上停留的时间段，以及最后的出去的渠道和去向，都有一本明明白白的“线路”。
而不同来历和不同用途的款项，比如对公和对私，这样的“线路”是不一样的，统合起来，就是一张用于金融核算的大网。
而每一个分理处主任，他们的脑子里，都有这样一张周全的大网，这就叫全流程，或者全领域的专家。
现在这样的专家一点都不稀缺，稀缺的程序员。
等到了信息系统普及到各行各业的时代后，程序员将变得满地都是，然而每个工作岗位上的人，却变得仅仅只掌握自己面临的那点东西。
用银行来举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明白自己吸纳进来的这笔存款，会在系统里走完哪些科目，最后才成为银行现金池的一部分，然后又在夜间批量里自动在那些科目内流转，最终汇总成一股金融的洪流，流向清算渠道。
明白这些的，只有系统设计师和总体架构师，他们就是周至所说的系统全流程和全领域的权威，而如今牛逼轰轰的程序员们，最后将沦为他们“会说话的工具”，通俗点的称呼叫做——“码农”。
现在的赵旭当然不晓得信息科技即将给人类社会带来的颠覆性冲击，但是已经能够确定周至这小老弟脑瓜子真特么灵。
周至将卡收了起来：“我在蜀大计算机系有比较熟悉的导师，我相信他对这活很感兴趣。”
“旭哥你先考虑着，等我回去将我们用的系统需求书和项目计划书发给你，你按照那个格式搞一版出来寄给我。”
“等我帮你改好，咱们就可以拿去给导师和你们单位领导看看，咱们争取把这个项目促成。”
虽然还有很多周至没有明说出来的内容，但是赵旭却已经领会到了。
通过一个物流代理公司，能够让自己的灰色收入变成白色的，关键还能够将之作为工作成绩的一部分，摸着过河的石头，得到更大的背书和首肯！
能够把这两件事儿并成一件事儿，还能够你好我好大家好，周至这一刻在赵旭的心里边，简直就是菩萨。
“大勇没有骗老子！”赵旭一把拍到周至的背上：“小老弟你真的神了！”
周至面上堆笑，心底里却在暗暗吐槽，要不是为了舒意未来几年的卧铺票，就算你跟大勇哥关系再好，这主意也不能告诉你。
货运站干重体力的多，食堂主打一个重油重盐，大块吃肉大口喝汤。
和一群工人捧着大号的铝饭盒，蹲在屋檐上吃饭，这场景让周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大勇哥当班的自来水厂。
吃过饭周至回到办事处，开车去毛纺厂找三姑。
毛纺厂是很大的一个厂，当年的产量曾经支撑了整个西部的需求，还曾经行销全国，支援国家建设和军队需要，也曾出口创汇，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
工人们对于自己的身份也非常的骄傲，毛纺厂工人，也曾经住楼房，拉家电，各种五花八门的劳保发不停，根正苗红，是渝州市人家找儿女亲家的好人户。
然而如今的毛纺厂却陷入了设备陈旧老化，产品竞争力不强，市场萎缩，贷款和退休人员负担严重等种种不利情况，经营上遭遇了极大的困难。
为了应对困难，首先被裁撤的就是很多的三产，比如家属区环卫绿化的，水电维护的，比如厂办的菜市、电影院、歌舞厅、小卖部等等……
没有了这些，毛纺厂巨大的家属区，便进入了一种无可避免的脏乱差当中，陈旧和衰落的气息，只靠居民们的自觉，是无论如何都洗刷不掉的。
宿舍区来个这么大的怪车也少见，周至拿着老爸给的地址一路打听，居民们也热心地给他指路，热心的同时，也带着一份好奇。
最后车子来到了一个宿舍楼，一楼的客厅窗户已经被改成了一道大门，外面用防水塑料布支起了一个粗陋的凉棚，凉棚靠宿舍楼的一侧垒除了一个炉灶，一个清瘦的老妇人戴着毛纺厂工人的蓝布帽子，围着印着“渝州市第一毛纺厂”字样的白围裙，戴着深棕色的袖套，正在那儿煮面。
已经过了早饭的点儿，凉棚下的四张小桌子只坐了两三个客人，见到周至的车开过来，都有点吃惊之色。
“三姑！”周至跳下车来，对着妇人喊道：“三姑我来看你了！”
“你是……”妇人一开始都没有抬头，现在才发现这开车的孩子是来找她的，这才认真打量起周至：“哎哟是肘子吗？！肘子你都这么大了？！”
“表哥没跟你说我要来吗？”周至问道。
“说了，可也没说开车来呀！”三姑放下手里的长筷子，用手抹了抹围裙：“我给你倒水去！”
“不用不用！”周至赶紧接过长筷子，另一手取下一边的长柄竹篓：“叶子小面，我可是听老爸念叨过好多回的了！要不你指导，我来？”
“先去洗手。”三姑乐得不行：“肘子都长这么大了！小面你小时候也吃过啊，还记得啥味儿不？”
“怎么可能还记得呀？”周至笑道：“那时候才七八岁，全奔着饼干，蛋糕，糖果在造。”
“尤其是那种带夹心的饼干，还有松化饼干，这两样的记忆才深刻！”
“那是哟，睡觉都要枕着饼干盒子睡！问起就说枕头太软睡不着，要垫个硬点的东西在底下！”三姑笑着嗔道：“打小就一肚皮的心眼子！”
第九百零二章 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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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多年不见，但是两人一见还是转眼就进入了一家人的状态，这种天然的亲近，有时候也算得一种神奇。
“三婶儿这是你子侄儿辈儿啊？”周围等着吃面的看样子也是周围厂区的老客，这就问上了。
“我亲侄儿！夹川老幺家的！”三姑骄傲得很：“今年蜀中高考的文科状元！可给我们老周家争气了！”
“是呀？！”几个客人这下实在惊着了：“哎哟这是文曲星在给咱们捞小面呢……”
“还知道甩干篼儿，不外行啊！”三姑笑道：“你爸说你写了一套书，关于做菜的，我奇怪你咋还晓得这些啊？”
“其实是关于川菜的一些故事，这些故事本来就到处都有，只是以前没有人专门收集整理起来，做成书出版而已。”周至笑道：“我这就是捡现成便宜。”
“可不便宜呢！”三姑将周至捞起的面条给几位客人端过去：“我让你堂哥去书店买，他去了一趟回来说要六百块一套，我的天神爷，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贵的书！”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一位穿着白背心，裤腰上插着大蒲扇的胖老者开始挑面：“三姑你说过你一侄儿写的书摆在新华书店里头卖得稀贵的，就是他呀？！”
“嗯，就是他！”三姑高兴得很：“上次来的时候还跟这灶台高个小不点儿，一转眼就这么大这么出息了。”
“那是，能摆到新华书店里边卖的那才叫书！”边上一个干部模样的眼镜男说道：“像肖书记那样儿的，花一万块钱自己出什么诗集，然后满世界逮着人就送，那叫什么事儿？！”
“那叫不干人事儿！不想着把厂子紧搞活，一天到晚的整些末名堂！”胖大爷气得火上来了，抽出腰上的蒲扇开始扇：“不过小王你还在人家手下混着，这种话还是要少说，搞不好哪天就传人耳朵里去了。”
“我怕他？！”年轻干部一脸的嫌弃：“没听说吗，现在老肖给工人们骂得，车间都不敢下了！”
“还是三婶儿这儿好，一家人个个有手艺！”
“对头。”边上有人说话了：“这年头啊，有门好手艺上哪儿都饿不着，三婶儿，哪天我也来您这儿学学做小面！”
“胡说八道呢，锅边灶头又脏又累，哪有办公室报纸茶水的清闲？”三姑笑道：“小王一会儿麻烦你路过的时候跟建军建民说一下，就说肘子来家了，让他们今晚都回来。”
“我跟您的话呀，建军建民也不见得听。”那个小王笑道：“不过三婶儿你放心，等到了办公室我再给建华打个电话，让建华吆着他们俩回来。”
“人建华都嫁人了小王你还找着借口就跟人家打电话呐？”边上的蒲扇大爷就取笑：“可消消你的心吧……”
那个叫小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建华现在接到老街坊的电话一样还客客气气的，咱们又是同学又是曾经的同事，打个电话关心下又怎么了？”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人却不好意思久待了：“婶儿我吃好了，放心，今晚保证让您见着建军建民！”
等到食客们差不多都散了，三姑收拾停当，这才跟周至说道：“肘子跟我一块儿去买菜？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别呀！”周至见还有些剩下的面条：“我算是看出来了，三姑这手艺拴得住老客，可不一般，干脆我们煮面吃，吃完再去买菜吧。”
“你不嫌弃就随你。”三姑笑道。
“您先坐会儿，教教我，听我爸说这还是爷爷留下来的手艺？”
三姑就找个小桌边上坐了下来：“当年你爷爷就是枣陵桥卖‘挑挑儿’的，担子一边是小面，一边是醪糟粉子，那时候你爸都还小，啥都不记得，指定听你大姑说的。大姑跟你爸都挺好的？”
“我挑调料三姑你看着点儿啊，别砸了爷爷的招牌……”周至一边开始模彷刚才三姑的手法，给二人调小面调料，一边说道：“他们现在都好，大勇哥娶了小娟儿姐，现在搞了个食品公司，生产酱油、麸醋、酸菜包、肉酱包、系列小菜，生意做得挺大的。”
“我爸就这俩月要去蛮州工作了，到时候我妈和外婆也应该要跟着去……三姑，刚刚听几个客人聊天，表姐是又找到人了？”
“唉……”说起这个三姑就皱眉叹气，双手在围裙上局促地搓着：“这门亲其实不怎么合适，你现在这个姐夫，比你姐大了十几岁，都快差辈儿了！”
“也怪你姐，非得要去那什么模特队，净招惹口舌。”
这时候面已经煮好了，周至给自己和三姑挑上端过来：“年岁大点儿也没什么的，只要感情好就没关系。我这次送同学来渝州，有一个他爸比他妈大了小三十，人间感情一样好得很。”
“是吗？怎么差着这么多啊？”
“条件不一样嘛，我这同学的爸当年啊，年纪轻轻白手起家，把自己搞成了资本家，解放前还差点成了地主，后来就蹉跎了好久才寻上亲。”
“这可够倒霉的。”三姑说道：“不过解放前毛纺厂的资本家也就那样，早上馒头稀饭泡咸菜，比我们现在还少着一样油酥花生米。”
周至也开始吃面，尝了一口就晓得关窍了：“我就晓得这大功夫还是在汤里。”
“可是个好吃嘴儿！”三姑就嗔道：“难怪都能把吃的编成书了！”
“姐夫是干啥的呀？怎么和表姐认识的？”周至一边呼噜呼噜吃面，一边问道。
“你姐夫出事儿后，你姐一个人带着童童挺艰难的，后来厂里不是组织过一个模特队吗？见你姐的条件好，就招她进了队。”
上次见面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周至对建华表姐的模样，其实已经非常模湖了，只记得当时的印象就是漂亮，很漂亮，也很开朗大方，喜欢逗弄自己。
后来听说嫁人了，然后姐夫又出了交通事故走了，不过周至还是小孩，听过了就听过了，也没什么感觉。
倒是渝州市第一毛纺厂模特队，曾经在全国都比较出名。
改开之后毛纺厂曾经红火过好些年，生产的服装还曾经出口销往海外。
为了打响自己的品牌，厂工会组织其一批条件出色的女工，成立了厂办的模特队，曾经开放，时尚，现代的企业文化符号，被各路媒体广泛报道。
甚至还出挂历，办巡回表演，在相对封闭保守的大西南，一时间可谓风头无两。
表姐作为生过孩子的年轻妈妈，还能够被招进模特队，其自身条件可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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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三章 状元侄儿
后来的故事就俗套了，自然就是在表演的时候被一个大老板惊为女神，不管不顾地奋起直追。
这货曾经夸张到执意要给表姐买车，被拒绝后就自己亲自当司机，每天接送。
有一次表姐去外地表演，主办方安排的宾馆不太好，表姐不合抱怨了一句，这货便直接包下了当地最好的酒店，让整个模特队搬了过去。
虽然表姐觉得这人有些俗气，但是的确还是暖心，再加上周围的人全都得了不少的好处，都在给那人说好话，最后表姐心一软，还是同意嫁了。
这事儿要放在二十年后，那真是屁事儿没有，大概都会觉得建华表姐拖着油瓶还觅得金龟婿，算是真幸福。
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的人都有，住别墅当少奶奶的日子不香吗？
然而这事儿在今天就还有些不一样，世俗偏见让三姑就觉得在厂里有些抬不起头，而建华堂姐也因为风言风语，在嫁人以后就很少再回到厂区来了。
“说起来都是命。”三姑又叹息一声：“本来那天你姐夫是轮班休息的，厂里十二点过才临时通知，要他跑一趟宜昌，结果就出事儿了！”
“你姐哭得死去活来，连童童的奶都哭断了，要不是因为童童啊，我估计她就跟着去了。唉……”
“过去了就过去了。”周至说道：“姐夫比姐大十几岁，他之前也结过婚吧？”
“你还当你姐是个宝，找得到头茬的后生啊？”三姑说道：“也是结过的，后来投机倒把给关了几年，在牢里人家就跟他离了！”
“那他现在是干什么的啊？”上一世的周至对这些事儿都不如何上心，也没怎么到过渝州，只听偶尔来夹川休假的建民表哥说起过，知道表姐最后嫁了一个大老板，但是这姐夫啥样压根都没见过，甚至连干啥的都不知道。
“你姐夫开服装公司卖衣服的。”三姑说道：“不然怎么会搭上你表姐？勉强算同行呗。”
大致算是了解了，周至见三姑情绪有些不好，便换了话题：“那建军表哥和建民表哥现在又在干啥？看着样子，厂子效益有点糟糕了是吧？”
“刚刚小王不是说我们家里人都有手艺吗？”三姑这才高兴了一点：“你建军表哥会开车，现在在跑野猪儿。建民一直就在做衣服，你姐夫跟表姐说了好几次让他去厂里帮忙，他还不去。”
“野猪儿”就是川渝对野出租车的称呼，在如今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里，已经可以常见一些很有特色的车辆如黄色的小长安面包这类，在路上跑着。
有些讨厌鬼站在路边一挥手，大喊一声“猪儿！”司机就一脚刹车踩住，还得对骂人的讨厌鬼露出笑脸：“去哪儿？！”
这当然不是司机贱，而是他们干这行的收入带给他们的快乐，足以让他们忘记这些不快。
姑侄儿俩吃完面条，周至背起背篓，牵着三姑的手，一起去菜市。
菜市也是厂区的产业剥离出来的，所以这一片儿三姑满是熟人。
商家们对过午才来买菜的三姑感到惊讶无比，因为三姑一般是凌晨四点刚刚开市，就会过来采买最新鲜的食材，回去加工好后，都还有等待食客的余裕。
每到这个时候，三姑就会骄傲地说一句：“我侄儿高考完从夹川来看我了，我带他来买菜。”
然后肯定就会有人忍不住问：“考得怎样啊？”
这个时候三姑就会微微一笑：“肘子是今年的文科状元。”
周至很无奈，但是也只好堆着笑脸装乖。
直到一个人大惊之后不合加了一句：“那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啊？”待到周至回答蜀大后，那人一脸的不可置信：“文科状元怎么才读蜀大呢？”
三姑之后才不再显摆了，不过周至估计三姑会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那人记一笔，一辈子的那种。
天气热，菜就不能买太多，三姑还很挑剔，周至很馋一处卖的卤鸭子，但三姑嫌弃别人的鸭脖子上毛没清理干净，不让周至买。
周至解释说反正我们不吃鸭脖子，吃带千里香那半边也行。
三姑却说食材没处理干净说明店家对自己的手艺不上心，而且带毛茬的鸭脖会影响到卤水的口味，卤水又会影响到一锅卤品的品质，因此还是别买。
周至就一些明白三姑的小面摊为啥开在老小区里头十点过还有几个客人等着了，这位跟大姑是一样的品质控，甚至有洁癖的嫌疑。
等买完菜回来，三姑开始做饭，周至则摸出相机，给三姑照相，顺带把这底楼改造的小面馆也照了下来。
“肘子你干嘛呢？”
“把这里拍下来，回去给大姑和爸妈看。”周至说道。
“怪埋汰。”三姑说道。
“哪儿有，这里看着就舒服。”周至说道：“就是邻居和厂子里要说什么不？”
“能说什么？咱们这里没人管，卫生的来过一回就没来了，消防的倒是来过两回，后来我们也整改了，添置了灭火器，用上气罐，他们也就不管了。”
“邻居就更好，每次检查的来，邻居还帮着我说话呢。”
“那就好。”其实这种老旧小区的人情味儿更加接近旧时间的大院儿，加上都是同一个厂的，关系甚至还要亲密一层。
小面也不同于炒菜，臊子都是在家里边炒好，开店后就只有烧水的水气，没啥油烟的污染。
最多就是有些早食客会弄出点声音，但绝对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加上三姑非常注重环境卫生，卖的小面味道好分量够价钱优惠，大家都觉得，宿舍区多一个面馆的好处，远大于没有。
拍了些照片之后，周至便上手帮忙，三姑见周至动作麻利很高兴：“文曲星在家里头还是常干活的，这一看就是老手。”
姑侄儿俩就这样聊着，没多会儿菜就备好了。
这时一辆白色皇冠有开了进来，车上下来一个美艳的妇人：“肘子！都这么大了呀！妈我们来了！”
周至知道这肯定就是建华表姐了，难怪二婚了刚刚吃面那个小王都还惦记着，的确漂亮。
“陶明呢？”三姑问道。
“他厂里忙，走不开，晚点过来。”妇人下完车又去开后车门，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从后面跳了出来：“外婆外婆！这就是状元舅舅吗？！”
周至已经站了起来：“童童暑假里还背着书包，这是上培训班吗？”
“英语！”童童在周至的帮助下从书包里挣脱出来：“舅舅你会说英语吗？”
第九百零四章 交流
“你舅舅可厉害了，童童你要多跟他学习知道吗？”妇人妆容精致，身材婀娜，穿着一条如今内地还非常少见，上身是背心款式的“赫本裙”，加上脚上的白色高跟凉鞋，个头比周至还高，和整个厂区宿舍的环境格格不入，周至甚至觉得她的到来让这老破小的小区都增亮了不少。
“建华表姐。”周至跟妇人打招呼：“你该在车上备双平底鞋，开车穿高跟鞋不太安全。”
“臭小子，刚见面就批评我，这是记着仇呢？”妇人笑道：“小时候给我揪耳朵哭过鼻子的！”
“你好意思！”三姑就笑骂：“你那时候多大个人了，还欺负弟弟。”
“还不是老妈你偏心！”三姑不依：“把我的饼干全给了肘子！吃光了一块都没给我留！那都是大哥二哥给我省下的！”
“你舅舅带着弟弟这么老远来看你，当不得你几块饼干？”三姑继续教训。
“看看看……到现在都还偏心着呢！肘子你说是不是？”
“童童，你有饼干要给舅舅吃不？”周至不搭理表姐，反过来逗童童。
“我有果冻。”童童开始翻自己的书包：“饼干没带，我明天给舅舅带！”
“哈哈哈哈……”周至开心极了：“姐，童童用他的果冻投票了。”
建华表姐也笑了，伸手拨弄了童童的脑袋一下：“就知道气我。快把作业拿出来给舅舅检查！”
大家就坐在室外的塑料棚下聊了起来，周至还真的检查童童的作业：“怎么就开始学《新概念英语》了呀？”
虽然才九岁，但是童童很明显是六七岁就开始在学习了，这是后世小孩的教育水平，现在很明显，超前了，还超前了十多年。
英语课程进小学到底是哪一年来着？
“我们就是吃了读书少的亏嘛！”建华表姐说道：“现在的条件这么好，当然要让童童好好读呀。”
想想后世小孩沉重的学业负担，童童这样的虽然已经算是很悲催了，但是只能算在挖潜力，离鸡娃还差着些距离。
于是也就不再救他：“渝州有不少大学，应该有外教吧？学语言最好是有个语言的环境，在环境中学习事半功倍，远比这样跟着教材走来得快。”
“真的呀？”建华表姐睁大了眼睛：“是要让童童和外教学吗？”
“那都不叫学，就是玩儿。”周至笑道：“做做游戏呀，做做蛋糕，切点水果之类的，不知不觉就会了，而且效果很好，想忘都不行那种。你让姐夫打听打听去，肯定有这种的。”
“要真这样那就太好了。”建华表姐说道：“童童的英语老让人头痛。”
“其实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和童童一起学。”
“啊？”
“姐你要是不忙的话，我觉得可以试试的，反正自己多掌握一项技能也不亏，是吧？”
“呃……我试试吧。”建华表姐说道：“刚刚你说学外语需要环境，你又是怎么学的呢？夹川有英语环境？”
“姐你还别看不起我们夹川的英语环境。”周至笑道：“我们学校何老师录制的《中学英语课外文学拓展》系列磁带，都已经被省重点中学列为选修听读课程了。都是我们从川外找的资料。”
“除了这个我还读英文原著，看原声的录像带。量积累到了自然就会了。”
“当然这样其实也不行，后来还要找外国朋友纠正发音，这就得经常和他们对话才行。”周至说道：“童童要是有这条件，就可以一步到位，不用走我走过的弯路。”
“肘子真的是大人了。”建华表姐笑得很迷人，拿手背支着下巴端详着周至：“当真是状元郎，说起学习方法来头头是道的。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以和老外随便对话了？”
“这……英语应该是没问题的。”
“等等啊……”建华表姐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自己的车旁，从后备箱里取出来一沓资料：“肘子你跟我进屋，有点事儿麻烦你。”
周至跟着建华表姐进到屋内，建华表姐让周至坐在沙发边：“这是你姐夫厂子的订单，对方是老客户了，今年发过来了一版修改稿，但是上面专业术语太多了，渝州市里边楞找不到懂翻译的，你给看看吧。”
“哦。”周至将资料取过来看了，发现上面的确有很多专业词汇，但是从语法结构和读音上看就不是英语：“这些专业词汇好像是意大利语的哟，英语翻译看不懂也没毛病。”
等到翻到后面：“这里有个电话，是对方的联系电话吗？不对这是港岛的号码……”
“这是卡斯顿在港岛的分部的电话，我们一般都是和那边联系。”
“三姑这儿的电话能打海外吗？要不打我过去问问？”周至问道。
“可以打的，这是你姐夫给你三姑装的电话，开通了海外，有钱造得慌！”
周至拿起电话直接拨了号，很快对面就接通了，不过说的是粤语。
于是周至也用上了粤语：“你好我们是……”说到这儿才想起自己都不知道姐夫的厂子叫啥，赶紧捂住电话对建华表姐问道：“姐夫公司啥名字啊？”
“爱华服饰。”
猝不及防的周至没想到会在这关节上给灌一波狗粮，顿时呛着了：“咳咳咳……”
“咋了？”
“没没啥……”周至只好挥手，对着电话用粤语说道：“你好我们是渝州爱华服饰，关于之前的商务合约，我们还有些细节想要和……呃……劳伦斯先生商讨一下，请问您方便为我们转接吗？”
对面说了声：“好的请稍等。”就没音儿了，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年的男声传来：“哈喽，劳伦斯卡斯顿。”
周至就切换成了英语：“您好劳伦斯先生，我们是渝州爱华服饰，关于您这次发来的订单意向，有几处地方我们很遗憾没能够理解，希望亲自向您请教。”
“您等一下，等我将你们的订单调出来……好了，请问您有疑问的地方在哪里呢？”对方的英文里夹着欧洲口音，果然如周至猜测的那样，对面这位也不是英美人。
“您在品牌搭配建议那一栏里提到一种叫Mocassi的鞋子，这个词汇我们比较陌生，请问你能否可以给我们大致形容一下，或者能告诉我们相应的英文也行。”
第九百零五章 兜风
“哦，这是一种设计简单的鞋子，没有鞋带，你理解为一种鞋面装饰扣子或者流苏，能够当皮拖鞋穿的鞋子，不要太尖、太方，或鞋面过长……”
“劳伦斯先生，请容我猜测一下，是不是美国总统肯尼迪喜欢穿着的那种，或者达斯丁霍夫曼在《克来姆夫妇》里边穿过的那种，英文叫做乐福鞋的？”
“哦该死的就是它！我忘记它的英文名字了！对就是乐福鞋。”
“不过乐福鞋也分欧陆风和米国风，我们应该不要美式风格吧？用常青藤学院派风格的磨砂麂皮乐福鞋搭配可以吗？为了吸引年轻人群，让模特不穿袜子，这样行吗？”
“欧，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版型好的小脚条纹格西裤搭配磨砂麂皮的乐福鞋，还不穿袜子！你的时尚感很棒呀！我甚至觉得不仅适合年轻人，优雅的成熟绅士也非常适合！陶应该给你涨涨薪水！”
“谢谢劳伦斯先生的这条建议，那我们接下来还有另外几处地方……”
一边和老外聊着，一边跟在边上听得两眼冒星星的建华表姐做手势和口型：“笔，笔。”
建华表姐赶紧去剥夺了童童改作业的权利，将笔征用了过来。
很快周至和劳伦斯卡斯顿沟通完毕，不懂的专业词汇就问，让对方做出能让自己听得懂的解释，然后标注在协议相关位置就行。
两人甚至还抓紧时间聊了一会儿天气和旅游，周至还自作主张地邀请对方来蜀中旅游，说到时候请他看大熊猫，哄得老头哈哈大笑。
因为语境的关系，周至标注的时候都是用的英文，等到沟通完了放下电话，还得翻成中文，给建华表姐讲解。
如今的翻译也是非常吃香的职业，和程序员一样，一个个的收入不菲，还眼高于顶，哪怕是陶明这样不小的老板，找到的翻译都水平不高，一遇到专业词汇就得麻爪的这种。
而且还不大会沟通交流，也就是擅长使用官方用语，口语不大行，俏皮话整不来，玩笑听不懂，这些年下来，反到给西方世界造成一种中国人严肃刻板，不苟言笑的印象。
周至是和付霞嬉笑玩笑惯了的，用付霞的话说就是越洋电话太贵，与其打回家，还不如打给周至聊聊，这样省钱。
其实这女生是认为中国的高考制度太残酷，太无人性，便想方设法要给周至一些“安慰”。
没事儿打电话和周至聊聊天，开开玩笑，希望能够让周至得到适当的“放松”，虽然不见得有什么效果，但是这样的举动本身，周至其实还是很感动的。
当然后遗症就是周至和老外聊天的时候，忍不住就要耍耍嘴皮子，哪怕是在沟通正事儿的时候都是如此。
“可能耐的！不愧是咱们家的状元！”建华表姐开心坏了：“一会儿你姐夫过来，让他好好敬你一杯！一个多星期都没办好的事儿，这么会儿就给你整清楚明白了！”
“我可给劳伦斯打了保票，等他来蜀中带他逛茶馆看熊猫的，要真来了可别忘了啊。”周至笑道：“老头其实挺可爱的，就是他是意大利人，自己的英语都属于半吊子那种。这里头有些的确是专业词汇，但有些其实是意大利语，所以翻译闹不明白也正常。”
待到重新翻了翻建华表姐的资料，周至突然发现一个商标，吓了一跳：“姐夫是……雅斯顿西服的老板？”
如今国内掀起了一股新的风潮，干部年轻化。
干部年轻化带来的，就是公职人员中开始流行染发，西服领带，以显示自己精神面貌年轻，思想开放。
相对高档的西服、皮鞋、皮带、领带等配置，在国内自然就风行了起来。
其中几个品牌抓住机会脱颖而出，薄毛呢面料为主打的雅斯顿西服，便和金利来领带，金猴皮鞋，鳄鱼皮带一样，成为大众喜欢的佼佼者之一。
其中西服的利润最可怕，现在一个干部正常的工资才四五百块，而一套雅斯顿西服售价却高达一千五百元，相当于县团级局职干部一个季度的收入了。
要是这样的话，建华表姐说姐夫太忙没法过来，周至都觉得可以原谅，这也太特么能挣了。
“就一大裁缝班头，成衣掌柜。”建华表姐抿嘴笑：“你这什么表情，要不要这么夸张？”
“什么这么夸张？”门口响起了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肘子都这么大了呀，还记得我不？”
周至赶紧站了起来：“建军表哥。”
“坐。”建军表哥车班出身，对大车很有兴趣：“门口那路虎，我妈说是你开来的？”
“旌阳的安然表姐借我玩的，表哥想不想试试？”
“那得试试啊，老妹儿和童童一起？”
“哥！”建华表姐嗔道：“你不能让肘子歇会儿？”
“游车河其实也挺好。”周至笑道：“港岛那边人有这习惯，跟老外学的，叫‘兜风’，建军表哥挺时尚。”
“噢兜风去喽……”童童将本子丢开了。
“你倒是会说话，他都开一天的车了。”建华表姐说是这样说，人却站了起来：“这还得先去把我那车挪开。童童去给外婆说一声，我们出去熘一圈儿就回来。”
灶头上炖着鸡，三姑要看火走不了，表哥开车，表姐坐前面，周至和童童坐后排。
“这车挺舒服啊，”表姐说道：“我觉得我也该弄一辆这种座位高的，视野太舒服了。”
周至指点这表哥开音响，开空调，关车窗，自动车窗都算汽车高档配置，建华表姐的皇冠上才有，建军表哥跑出租的野猪儿上还是手摇和推拉的。
“真舒服啊这车，走了啊，童童咱们去哪儿兜风？”
“去嘉陵江边！”童童说道。
“肘子要不要体验一下缆车啊？”建华表姐扭头问道。
“不用了吧？一来一回地耽误时间。”现在的嘉陵江缆车算是渝州一处“地标性设施”，很多外地游客来到渝州都要体验一下这个。
不过周至的确没什么兴趣，后世有缆车的地方多了去了，张家界的那个更香。
“这车动力真好，空调大开着都不影响。”建军表哥又忍不住夸。
“哥你这可真是……”建华表姐有些忍不住要笑：“山猪没见过细糠一样。”
说完真就咯咯咯笑了起来。
“肘子你看你表姐。”建军表哥笑道：“一句话宣排两个人！”
第九百零六章 肘子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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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军表哥你开的啥车啊？”周至沿着话题就顺口问道：“没见你开来？”
“还能有啥，长安呗，肘子你见过没？后边是两个靠窗侧排的那种，又能拉人又能拉货。”建军表哥笑道：“晚上还要换别人开呢，收份头子钱，当然没开来。”
“那生意还挺好呀！”
“生意不错的。”建军表哥笑道：“所以跟你爸和大姑说，真不用担心我们，都好着呢。”
“主要是他们怕你们厂里没活。”周至笑道：“怎么我爸跟你们说啥了？”
“幺叔拐弯抹角地说是大姑的意思，说渝州这儿要设一个办事处，到时候可以让我去开车，让建民去当业务员。”
“哥这是好事儿啊！”建华表姐说道：“怎么了你们还不乐意？”
“你知道啥呀！”建军表哥笑道：“就建民那水平能去干好业务员？我开车倒是可以，但是给单位开车，除了车好点，穿得周正点，出入高级点，也没我跑野猪儿挣得多啊。”
“你二表哥说得更实在，他说要是换一家公司他就去了。可六孃食品好歹属于自家人的买卖，都不好意思去祸害。”
“哈哈哈哈……”周至都乐得不行了：“建民表哥还是那么有趣！”
“他就是矫情！设计衣服是他本行，让他去跟陶明干他也推三阻四。”
“建民是散漫惯了的人，老妹儿你就别逼他了。”建军表哥说道：“到时候真进去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反过来让老陶为难。”
“谁是老鼠！谁是汤？！”建华表姐拍了自己老哥肩膀一把：“你还好意思说我宣排人！”
“别闹啊开着车呢……”
车沿着BB区的大路熘了一圈，最后重新经过解放碑回到李家沱。
周至上一次来的时候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周至还有点印象，就是表哥表姐带着自己和老爸旅游的时候，一路也充满了对山城的骄傲和自豪。
但是现在哪怕是解放碑，虽然山城的女生穿着还是那么时尚大胆，人还是那么身材火辣，容貌秀美，作为商城的建筑，还有一些告示牌，也能够看出些许陈旧的迹象。
倒是经过几所大学的时候，建华表姐着重介绍了一下，有点为周至没有考来渝州表示遗憾。
建华表姐的说法和之前菜市场大叔的理解差不多，那就是肘子这分数不上清华北大实在是亏得慌，同等条件下与其考蜀都，那还不如考渝州，好歹这里还有一堆亲戚，周末也有个去处。
周至只好说自己之前也没想到会考这么好，先填志愿后考试就是个大坑，国家应该改为先考试后填志愿才合理。
大家一路先聊着又转了回来。
三姑家门口的大棚下，现在多了一个清瘦的男子坐在那儿，头发老长蓬着，一脸都是皱纹，穿这个白衬衫，这么热的天，袖口和领口都扣着，咋一看有点像岛国着名指挥家小泽征尔，脚上却又穿着一双南边流行，现在内地还很少见的蓝色人字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吧嗒着，手里翻着建华表姐留下的资料。
看着这个人，周至就不由得想起了后世那部着名的西部片《燃情岁月》。
《燃情岁月》里那个家中老三，慵懒，任性，放荡不羁，但是偏偏最得家人的宠爱，建民表哥就有点类似那种人。
挺浪荡个家伙，在厂子里却混得很开，年轻时因为风流债，媳妇一气之下跟他离了，一个人带娃，他倒是落了个清闲。
为了他的工作，建军表哥主动让出了自己的顶替名额，让他先进了厂，自己去又苦又累的车修班，干了几年才凭借抽空学会的一手开车好技术，进了车班。
结果建民表哥一点不珍惜大哥让给自己的机会，进厂一周就因为冲撞领导惹事儿了。
国营大厂，又是顶替早死的老爸进来的，领导倒是没办法开除他，但是丢他一边坐冷板凳，不给派活不给培养，那也是他自己找来的题中之义。
但是这种情况也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建民表哥实在是过于聪明，加上同班的师父挺欣赏他，虽然领导不给派活，但是他要观摩什么的，师傅们也不拦着。
建民表哥就这样学会了做版样，后来在厂里要为欧美客商制作一批西服，举办了一个设计大赛，建民表哥也设计了一款，被国外客商看中了，拿了个头名。
之后就是那款主打休闲风的西服款式，厂里拿去做了版样，出口欧美，建民表哥一下就成了厂里出名的人物。
眼看着扬眉吐气功成名就，然而他却一摇头，辞职了。
看着眼前这个充满艺术气息的浪荡中年，周至心里边就响起了一句歌词：“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建民表哥。”周至跟这个少年时候的偶像，青少年又被老妈老爸拿出来当做反面教材教育自己的表哥打招呼。
“你帮三妹翻译的这个？”建民表哥问道：“你这英文水平见涨啊，我拿去找厂里外事办的人帮忙，他们看着都麻爪。”
“肘子能跟他们比？”建华表姐表示不屑：“厂办那帮子都是关系户，就懂在厂里横！”
“小王还是可以的嘛，没他照顾，妈这小面馆也开不起来。”
建华表姐这才不嘲讽了，不过低着头滴咕：“开不起来就开不起来呗，还现欠他人情啊……”
周至好像是有些看明白了，上午在这里吃面条那个厂办小王，跟建华表姐应该不是发小就是世家，估计家里人还曾经想要把他们磋合成一对儿，但是就是当事人不来感觉，始终走不到一起的那种。
“建民舅舅！肘子舅舅的大车可带劲了！比妈妈的皇冠舒服！”童童喊道。
“嘿这么一下你就叛变了？！”建华表姐就想要抓他，结果他一下就熘到建民表哥身后去了。
“你也要好好学习知道不？”建民表哥反手抱着了童童：“童童将来要买大车，也得先有你肘子表舅的本事儿！”
“其实说来惭愧，这车也不是我拿本事儿换来的。”周至笑道：“童童健康快乐就挺好的了，最重要找到兴趣和爱好。”
“就是，我一直都是这样跟三妹说的。”建民表哥点头：“假期里边还要学英语，真的有点反人类了。”
“你们能不能说点好的？！”建华表姐：“难道童童长大都跟你们一样？！”
说完瞥了一眼周至：“肘子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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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七章 董事长
“我给童童搞点录像带吧，英文原声带讲解的那种。”周至想了下说道：“港岛给小孩子学英文用的，再弄几个英文游戏，寓教于乐嘛。”
“真的？谢谢肘子舅舅！”童童跳出来保住周至的胳膊：“我要游戏和动画片！”
不一会儿，大嫂和建军表哥的女儿佳佳也到了，佳佳今年已经读初中，和关婷婷差不多的年纪，进门和大家打了招呼，就去厨房帮忙去了。
“今晚肘子去我那儿吧。”建华表姐说道：“才想起来佳佳是陪奶奶住着是吧？”
“嗯，暑假嘛，佳佳过来陪奶奶，早上还能顺便帮帮忙。”建军表哥说道。
“佳佳真是我们家最懂事儿的，童童，多跟姐姐学习知道吗？”
“佳佳姐姐和知畏哥哥也可以去我们家住啊？”童童说道。
知畏是建民表哥儿子，爸妈离婚后跟妈在住，有时候也过来。
不过今天是没时间了，据说约了几个同学跑大足看石刻去了，周至觉得这孩子还挺有自己的风范。
“佳佳姐姐要陪外婆，我倒是觉得你可以留这儿，早上帮外婆卖小面。”建华表姐就逗童童。
“好呀好呀！”没想到童童不但不怕，还很开心：“卖面是不是就不用去上学了？”
“可顺了你的意是吧？！”才说到这儿，门口又传来了来车的声音，建华表姐才对周至说道：“是你姐夫来了。”
周至赶紧起身：“表姐我跟伱一起去。”
门口一个穿着西裤和短袖衬衫，脚蹬皮鞋，夹着个公文包的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在跟自己的司机打招呼：“小王你先回去吧，今晚就好好休息。”
车里的司机恭敬地说道：“董事长那我就走了。”
男人这才掉头朝这边过来，经过周至的车的时候还讶异地看了一眼，够着身子，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内饰，才发现面馆入口那儿有人看着他，赶紧换成一本正经的面容，朝这边走了过来：“建华，妈呢？”
“陶明来了？我在厨房呢你就别进了，肘子你没见过，让建华给你介绍，马上咱们就开饭！”厨房里三姑的声音响了起来，周至就觉得好笑，三姑对这女婿其实还是挺热情的，内心底下估计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碍于世俗，不好意思将心底的这种满意表露出来，所以和旁人说起来都带着一股抱怨的语气。
“姐夫好，我是周至。”周至笑道。
“肘子今天帮我们办了件大事儿，跟劳伦斯那边沟通了一把，啥都谈好了，搞了半天那些专业术语里头一多半是意大利语，难怪英语翻译闹不明白。”
“肘子你还懂意大利语啊？”陶明对周至伸出手：“我可是久仰小弟的大名，知道你不少的事迹，没听说还懂意大利语呀？”
“我也不懂，不过和劳伦斯沟通了一下，问清楚了。”周至伸手和陶明相握。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搞了小两周没闹明白客户的意思。”陶明有些激动地笑道：“肘子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说完又对建华表姐说道：“咱给妈装机带海外长途，还是没错的吧？”
建华表姐丢飞了他一个白眼：“就用这一回！”
大家进了屋，童童跑了过来：“爸爸爸爸，舅舅说要给我买动画片和游戏！”
“学英语用的。”周至赶紧说道：“原声教学磁带和英文游戏。”
“其实我觉得童童假期里学点体育方面的课程就挺好，乒乓球游泳什么的，或者画画……”才说到这里陶明就收到了来自建华表姐冷飕飕的眼神，赶紧住嘴：“建军，建民，好久不见了。”
“陶哥来了！”大嫂很热情：“洗手准备吃饭了。童童去帮姐姐摆饭碗！”
“陶哥。”建军表哥给陶明发烟：“来一根，这么忙啊？”
“哟，中华，哪儿来的？”陶明接过来点上。
“肘子给的，”建民表哥也在一边抽着：“他说他车上常备。妹夫，现在厂里按理该没那么忙了吧？”
“没大没小的！当着肘子和孩子面儿都还这样！”建华表姐就嗔道。
“建民你要不就还是到我厂里来干吧，打版师，一个月我给你开两千。”
“谢了，不去！”建民表哥躺在凉椅上懒得就跟个布口袋一样：“想让我改口叫董事长？嘿嘿嘿没这门儿啊妹夫！”
周至就觉得好笑，建华表姐这桩婚事，当时家里人普遍都持反对的态度，甚至在厂里也掀起过不小的波澜。
毕竟年龄差距小二十岁的婚姻，在当今社会，还是不如何被普遍接受的。
只有建民表哥跳了出来，给了自家老妹儿最大的支持，那架势就是只要是我老妹儿决定的事情，当哥的就绝对支持。
不过等到事儿真成了，建民表哥却又开始摆谱了，陶明其实比建军表哥都大了十来岁，为人气质也沉稳端重，建军表哥和大嫂都尊敬地管他叫“陶哥”，可建民表哥直接喊妹夫，坚决不叫一声哥。
可要是没有建民表哥的大力支持，这桩婚事儿能不能成都还两说，因此无论建民表哥如何叫，陶明都只有感激的份儿。
“你们几个男人就别抽了吧？”大嫂端着过来，看见三人又点上了，就禁不住抱怨：“肘子你可别跟这几个学，抽烟没好处。”
“这个我不会，这几包烟还是大勇哥那儿顺来的，送同学进车站的时候，给带我们进去的人送了两包，没用完。”
“现在大姑那生意才了不得。”陶明说道：“渝州到处都看得到广告，生意都做到飞机上去了。”
“这次他们也让我带了些酱油什么的过来，每家都有。”周至笑道：“盛兴隆酱油现在是挺紧俏的，拿着钱都得排队。”
“其实老时节里头那酱油也不错，后来为了扩大产量，加水，加盐，加糖色，味道才开始做变了。”三姑已经将菜做完了，来到客厅：“你爷爷那会儿开始，咱们家卖小面就开始自己熬制甜酱油，再加上高汤，两样绝活就把生计支棱起来了，要不是自然灾害，唉……”
“甜酱油和高汤，这也是川菜的基础。”周至笑道：“三姑又传人没有啊？”
“传什么人，佳佳和童童都是要读书的，长大了可不能干这个。”三姑招呼大家坐下：“肘子这样子是能喝酒的，我们喝个特曲吧，还是当年你爸给我带来的。”
“哎哟妈你今天可大方了！”建华表姐就假装大惊小怪地打趣：“舍得把幺叔送的酒拿出来喝了？！”
第九百零八章 家宴
“这不肘子又带新的来了吗？有替换的了。”三姑喜滋滋地笑道。
周至这一刻很感动，三姑一直不舍得喝老爸当年送的酒，不是稀罕酒本身，而是稀罕送酒的那个人。
“这次老爸和大姑又让我带了几瓶酒过来，够三姑你摆一阵儿了。那个桂圆酒是我孝敬的，四表舅的秘方，三年陈了口味刚好，三姑您中秋后开喝，一天一小杯，每年从中秋喝到春分，对身体有好处。”
“你四表舅跟四舅妈都是大讲究人。”三姑说道：“你四舅妈真真儿是个看得准人的，伱四表舅那样的男人，天底下都找不出来几个。”
这点倒是真的，周至点头表示赞同。
大嫂笑道：“妈你先整两句开席的词儿，您不发话，孩子们都不敢动筷子。”
三姑笑道：“一高兴聊天就忘了，都一家人还整啥词儿啊，就是肘子难得来一回，高考还考那么好，大家都替他高兴，来吧，这杯酒就给肘子同喜了！”
“就是，肘子还得多给侄儿侄女传授点经验。”说是一家人，在大嫂和建华表姐周至还是属于“别人家的孩子”：“这书都怎么读的，就读成这样儿了！”
“多的话也不用说了，大家欢迎肘子，现在有车了那就方便，什么时候把大姑和幺叔幺嬢也带来玩玩！”
大家喝过一杯收藏已经过十年的老窖，都是赞不绝口。
“这酒可真醇和，都挂壁了。”陶明姐夫说道。
“是的，也难为三姑收藏这么久。”周至笑道。
“你好意思说，这么多年才来看你三姑一回。”三姑嗔道：“来来来，快吃快吃。”
三姑便还是九斗碗的路数，以蒸菜为主，一大盆镶碗为主打，边上是海带鸭子，冬瓜炖鸡，咸烧白，剩下都是时令搭配的酸辣凉拌猪蹄儿，尖椒小炒肉，干炸肠头，干煸四季豆，再配上凉拌黄瓜，麻酱凤尾、烧椒皮蛋这类爽口家常菜，哪怕是在炎炎夏日里，一样能够让人胃口大开。
尤其是干炸肠头，肠头用油炸到焦酥，配合里边的花生米，酥香扑鼻，配白酒简直绝了。
家里有高汤，这菜就得上一个档次，吃得周至眉开眼笑：“我们老周家做饭，真是家传！”
“那是，还有人想请你三姑去店里边掌勺呢，我们不让，太累了。”
“卖小面都够累的。”周至说道：“好早就得起来，佳佳不错呀，那么早，你也跟着奶奶起吗？”
“嗯。”佳佳比较腼腆，知点了点头。
“那真不容易。”周至笑道：“来我敬你一杯，假期里还能做到早睡早起，这我得跟你学习。”
佳佳和童童喝的饮料，听到周至发话，笑着端起自己的杯子，和周至碰了一个。
之后便是童童了，这回周至是敬他热爱学习，假期里还跑补习班。
之后才是从长辈下来，看得建民表哥不住地笑：“你看我跟你们讲过这夹川的酒文化，肘子这才高中毕业的娃，刚练了一个假期都精熟了，是不是？”
“肘子这人情世故就不像高中生。”建华表姐说道：“跟老外在哪儿叽叽呱呱地聊得可好了。”
“我每次跟老外说话，隔着翻译都要紧张死了，他倒好，还忽悠人家劳伦斯来中国看熊猫！”
“哈哈哈哈……”一家人都乐了起来，倒是陶明说道：“人家肘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李启严和封弘盛都见过的，劳伦斯才到哪儿。”
“诶姐夫你怎么也知道这事儿？”周至倒是觉得奇怪，毕竟联播新闻上也就那几秒钟，而且就算看到了，怕是三姑也不应该认出来是自己。
“哈哈哈，所以说还是我妈眼神老辣……”建华表姐顿时来了精神：“那天我妈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有个照片，就是李启严和国家文物局什么主任会谈那个，回来跟我们说那照片加上李启严背后的那人，眉眼儿跟幺叔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去把报纸找来一看，还真的是呢，我就给幺叔打电话，本来是想让他也看看那天的报纸来着，结果给幺叔吓了一大跳，听说李启严背后那人就是你！”
“那期报纸我都留着。”三姑喜滋滋地道：“咱家也有上联播的人了。”
“我跟我爸像？”周至不由得有些奇怪：“老家都没人这样提过呀。”
“像！跟幺叔十多岁的时候真像！”建军表哥也表示确认。
“我爸还有十几岁时候的照片？”周至好奇怪。
“佳佳去把相册拿过来。”三姑说道。
“我去我去，我知道在哪儿！”童童先跳起来了。
等到周至取过相册打开：“哇塞这才是传家宝啊……”
相册里边存了好些老照片，有大姑三姑年轻时候的，有两人的结婚照，有建军建民建华表哥表姐们的儿时照，还有老爸的红领巾照，老爸老妈的结婚照，当然，周至也不幸地翻到了自己那张光身子脚盆照……
据老妈说这张照片甚至青岛都有，当年她寄给过老爸的好朋友，那个周至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海军叔叔。
简直流毒无穷。
不过这些照片里边好多自己和大姑的家里都没见过，三姑却珍藏着，当真是弥足珍贵。
“老爸的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儿？头上还用笔画过？”
“你爸十几岁的时候花白着头发，你大姑怕我见了心疼，特意拿墨笔给染了。”三姑说起过去的日子就禁不住叹气。
“这张照片看我跟我爸还真像，这得拍回去给我妈看看，免得她老说是她改变了我们老周家的基因。”周至笑道。
“还有好些照片，都得翻拍下来，带回去给大姑和我爸看，我怎么好多照片都没见过？”
“加洗照片要给钱的。”三姑忍不住抹了下眼角：“那个时候你大姑多难，要不是因为我在渝州，她舍得跟你爸去照相馆？”
“好在现在都过去了。”周至赶紧将相册合起来，笑道：“趁光线还好，我们去外面照几张相吧？我这次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对对，咱们多照几张。”陶明说道：“让肘子给幺叔和大姑带去。”
大家来到宿舍楼外的塑料大棚下，当西的夕阳正好从楼宇间把淡金色送过来，正是取景的最好时段。
于是周至架上脚架开始给大家拍照，有利用延时功能自己也参与了进去，前前后后摆姿势，换人，单人的，多人的，按小家来的……拍了不少
因为表姐这样的模特实在不容易碰到，剩下的一些周至换了定焦人像镜头，给表姐拍了几张，凑了一整个胶卷儿。
略显破旧的厂区宿舍楼位背景，加上时尚的穿着打扮，古典的美女，刚刚适合的光线，效果应该相当不错。
第九百零九章 参观
晚饭吃得稍微有点早，吃完收拾好就得告辞了，不能耽误三姑和佳佳休息，明早二人四点钟就要早起。
现在开车出行还要靠交通地图册和城市地图册，只有表姐没喝酒，于是由周至坐副驾，指导她开路虎卫士，正好过瘾。
“这车真能装。”建军表哥和表嫂，建民表哥，加上表姐一家和周至，七个人坐着都宽敞。
“妹夫倒是可以搞一个这个。”建民表哥打趣道：“我看你最近在变胖了，这是媳妇骗到手就不管不顾自己形象了？”
“一天到晚的应酬太多了。”陶明说道：“还有我那公司又不是合资，没有便宜名额，这车普通版的就得七八十万，装成肘子这样……肘子你这内装也花了不少吧？”
“我不太懂，据李家三太子说这是比照游艇装修弄的，差不多又是个车钱。”
杰克李现在身份暴露，又给周至取了个无良小名，叫做三太子。
“得，一百多万！”陶明说道：“真要有一百多万的闲钱，买成房子更划算吧？”
“那肯定的。”建军表哥点头：“我那房子连地皮带修，弄下来也就十多万。”
“肘子你不知道吧？伱建军表哥修了一栋大房子。”建华表姐笑道：“地皮有两百平，楼是四层的。”
“唷，这了不得呀！”周至说道：“这么大，你们三个人住？不对佳佳现在三姑那儿，就你和大嫂两个人？”
“一听就是没当过家不晓得柴米油钱贵的。”建军表哥取笑道：“我们哪儿住得了那么多，下面三层是小套，租出去了。”
“这样好。”周至点头：“在港岛管这样的人叫‘寓公’，房租就是主要收入来源，多的有几十上百套呢。”
“几十上百套……”建军表哥喃喃道：“那可太美了……”
其实周至算一算建军表哥自建楼也了不得，设计合理的话一层楼得有七八间，一层自己住，剩下三层也是二十来间，一个月收租都是几千块。
“房产证和土地证都拿到了的吧？”周至更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很多自建房到后来因为证件不齐，拆迁的时候赔偿只会按照本儿上的来，剩下的都算违规搭建，那损失就大了。
“都拿到了的，听说今年过去就不再有这政策了，我赶紧去办下来了。”
“那就挺好的，建民表哥没点想法？”周至又关心建民表哥。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月就给那娘俩生活费，也住不了那么些，有个小套间也够了。”
“你建民表哥买在老宿舍楼的，也有四五十个平方，他一个人住着。”建华表姐给周至介绍，然后又对建民表哥说道：“二哥你也该考虑攒一套大点的房子了，就算不给自己，也要为嫂子和知畏考虑。”
“什么嫂子，这离都离了……”
“只要她一天还没找男人，我就认她是我嫂子！”建民表姐一句话就硬邦邦顶了回来。
“呃……”建民表哥似乎自知理亏，顿时弱了一头，嘀咕道：“那随你便了……”
“倒是也不用太着急，慢慢看着合适的就行。”周至知道受经济和诸多因素拖累，渝州地产曾经低迷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世房地产的春风在蜀都刮得正劲的时候，渝州的房价才只有蜀都的三分之一，又花了十几年才慢慢追了上来。
很快车就到了建民表哥的住宿小区门前，周至看见水泥砖石拱门上还有个红五星，非常具有旧时代的特色。
“上去坐坐不？”
“下次吧，对了……”周至跟着下车打开后尾箱：“这些东西是大姑和我爸的一点意思，还有我和大勇哥小娟儿姐的，建民表哥你带上。”
“早知道还不如留妈那儿，反正你建民表哥不开火。”表姐就忍不住调笑。
“去！酱油醋的不说，肘子送我的酒，我一个人在家也可以就花生米喝！”建民表哥笑道：“多谢了，肘子回去也给我带问他们好。”
接下来是送建军表哥和大嫂回家，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建民表哥身上。
“听表姐的意思，惠茹嫂子对建民表哥还是有意思的？”周至开始打听八卦。
“都是二哥他不争气！”说起这个来建华表姐就是一肚皮的气：“我也闹不明白，那些小姑娘都不长脑子的嘛？！一个瘦猴样的中年男人，有个屁的喜欢头！”
“建华你这打击面儿就有点扩大化了啊……”陶明姐夫就有点代入感，觉得建华表姐在说他，看来危机感很强。
“跟你没关系……啊不对有关系！”建华表姐说道：“陶明我跟你讲，你要敢像二哥那样，我可没二嫂那好脾气！”
“是是是……这些话当着童童说干嘛？小心毁了慈母的形象……”
大嫂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建华表姐看了一眼后视镜，也笑了：“他早就当我是母老虎了，你们现在才是一伙的！是不是童童？”
“我什么都没说啊……”童童也是个机灵鬼：“我现在跟舅舅是一伙的……”
等看到建军表哥的自建楼，周至就觉得和大姑老爸有交代了。
只要家中长子能够立得起事儿，这个家就差不了。
建军表哥的自建楼在一处路口，交通什么的都挺方面，楼前还有一个小坝子可以停车。
周至还特意下车参观了一下，除了下面三层做成公寓出租外，顶楼两百平的面积，堪称如今的顶级大平层。
生活条件什么的都不在话下，然而佳佳却一点没有娇生惯养，假期里不在这儿待，跑去陪三姑起早贪黑做小面，让周至感慨还是女儿好，实在是贴心。
同样是大包小包地给拎上楼来，周至简单参观了一下，坐了一下，便有跟着建华表姐去她家。
建华表姐家就不一样了，是现在非常少有的别墅。
小区名字也非常有时代特色，叫做锦绣小区。
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好清水，南山，叠翠，长青这类名称占主要地位了。
这个小区坐落在嘉陵江边的半山坡上，每一栋前后还带了一大一小俩花园，但是不带车库，很多人家将门口小花园改造成了车棚，车就直接停在楼下。
这也是现在别墅区的常规做法，大家还很乐意，虽说国人崇尚“财不露白”，但是这样阴悄悄的炫富方式，在这“富人区”里，还挺受欢迎的。
别墅底层是个半地下式的储藏室，地上露出半人高，通过石阶才能走上别墅主题区域，进入门厅。
这样的设计在周至眼里就是不科学，但是在现在的人的眼中就感觉很有特点，很新潮。
第九百一十章 书房
“肘子舅舅跟我去看奥特曼！”刚换上拖鞋，童童就拖着周至想让他去自己房间。
“你都缠了舅舅一天了！”建华表姐嗔道：“看什么奥特曼，你带舅舅参观一下我们家！”
这家的装修也很“新潮”，猪肝色的花岗石地砖，水晶大吊灯，棕色真皮沙发，白色欧式电视柜，电视柜后面还有贴墙纸的壁橱式电视墙。
在周至眼里，这套别墅的装修乏善可陈，最先进的反而是是楼梯间下的罕见锅炉设计，能够提供日常热水，甚至还可以保障冬日的地暖，可说极其少见。
但是燃气费可就不是个小数了。
其他的还有主卧大冲浪浴缸，花园小酒吧等设置，也彰显出主人的“浪漫”。
童童拉着周至只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既是书房又是卧室，布置得相当精心。
八几年到九几年，国家从全世界范围引进过一系列适合少年儿童的电视片，日本的一开始是森林大帝雷欧，阿童木，一休，花仙子，再后来地方台有了奥特曼，圣斗士系列。
不过对于这些周至是一点都不明白，尤其是后来的奥特曼和圣斗士，这是两个相对比较大的体系，收集齐一整个系列的东西，成了每个小电视迷的梦想。
小的就是卡片，文具，而大的，就是童童这样的，玩偶手办。
于是周至就被迫上了一趟奥特曼知识普及课，什么赛罗，希卡利，懵逼忧思，给嗡嗡地灌了一脑子。
不过从这些价值不菲的玩具，就能够看得出来陶明对童童是非常疼爱的。
“我说你们怎么半天都不下来。”表姐上来一看满床的塑料玩偶就皱眉：“赶快收拾好，下来吃点水果。”
“姐夫你们这房子真不错啊。”周至下楼来，见到陶明戴着老花眼镜，已经把中午电话里的和老外沟通过的那些资料打开研究上了。
见到周至下来，陶明将资料放下，摘下眼镜：“我们这儿不算啥，听说你在蜀都和老家，各盘下了一个公馆？”
“蜀都那个是我妈那边一个长辈留下的，我正好遇到就盘下来。”周至笑道：“老家那个在白米乡的乡下，是当年一个大学者修建的，落实政策后家属不要，地方养护管理也不妥善，真要烂了也挺可惜的，我就给盘下来修好了。”
“你还真是关心这些，诶，肘子你是不是对古玩很有研究啊？新闻里说参与鉴定李先生那个什么字帖的年轻专家，就是你吧？”
“古玩门类很多的，我在书画和瓷器方面跟四表舅学过不少年，这两样稍微强点儿。”
“那你跟我来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两人来到书房，书房挺大的倒是，不过摆设的东西却让周至觉得有点好笑，关二爷的像，铜钱用红丝线扎出来的镇宅宝剑，墙上挂的字画一看就是去风景区的时候买的，那字是一种细绒沾出来的。
主人身后墙上还有一幅油画，画的是百合花。
书倒是不少，不够都是崭新的一套套放在书架上，没有放到书柜里，书柜里隔着玻璃都能看到，里边放的全是酒。
反正就是个不伦不类到极点，让周至一进来就倍感不舒适的书房。
“肘子你担待一下啊，这房间的确有点不像样。”成功之人必有成功之处，徐明的性格特点周至也算是看出好来了，就是他不装。
就算他现在资产上千万，他也认为自己只是在某个方面成功了而已，其余方面还是一般般甚至平均水平以下，说实话只要有这一层意识，就已经脱离“暴发户”三个字了。
至于说他有没有修改这种“原生气质”的主观能动性，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周至也觉得没必要。
毕竟要求五十多的人忙碌事业之余，在生活中还活得那么累，实在是有些不人道。
“也挺好的。”周至笑道：“比那些什么都不懂，偏要冒充高雅的人强一百倍了。”
陶明打开柜子的手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将柜子打开，从里边捧出来一个锦盒：“这里有个东西，麻烦肘子你帮忙看看。”
这是陶明的第二个优点，五十多的人了，跟谁说话还都这么客气，这样的人相处起来，首先就能拿稳三个字——不讨厌。
周至将锦盒打开，里边却是一个大青花盘子。
“姐夫你还玩这个呀？”周至问道。
“你觉得我像吗？”陶明摆了摆手：“是一个需要攻关的关系，我打听到那人喜欢古玩，这不想着投其所好吗，就在文物商店买了这个大盘子。”
周至认真研究了青花和底款：“你这个盘子花了多少钱？”
陶明伸出了五个手指。
“五千？”
“啥？五万啊！我有收据的。”
“你确定这盘子是你在文物商店买的？那里是正规场所，应该是发票而不是收据啊？”
“我是不太明白啦。”陶明有些讶异：“当时的确是进了文物商店，然后有人过来把我带上了二楼，走过一个长过道去了VIP间。”
“等下，什么VIP间？里边陈设多吗？”
“里边倒是没有什么陈设，不过装修还是很豪华的。”陶明说道：“然后就有一个工作人员上来接待，了解我想要什么后，给了我这个盘子。”
“我当时还想砍砍价来着，结果边上有人还想要……”说到这儿陶明也有些明白了：“肘子，这是，我给人骗了？”
周至摇头：“也不能叫纯骗，这盘子的工艺还是相当不错的，不过不是乾隆本朝的东西，应该是同治时期的寄托款，价值嘛……七八千差不多的。”
“那这就还是被坑了？”
“我怀疑是有人内部做局，欺骗姐夫你这样的买家。”周至冷笑道：“玩这种手法，不是内部的人干的，那也肯定和内部人员有些瓜葛……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
“你在渝州文物商店有熟人？”陶明将电话推到周至跟前。
“在这儿没熟人，不过蛇有蛇路，猫有猫路。”周至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喂费叔，啊是我在渝州，我姐夫这儿呢……还有两三天吧，大后天可能就过来了……哎呀您太客气了，是，费叔有这么个事儿啊……”
等到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周至又道：“这事儿我觉得和渝州文物商店内部可能有些瓜葛，我想着那儿也归蜀都文物商店管辖是吧？能不能帮我们过问一下，把同治寄托款当本朝东西往外拿肯定是亏了道理的……嗯嗯……也不是那意思，这东西都不用退，也就是给我姐夫找个值当的东西，把差价补齐就可以了，诶，诶好嘞，谢谢费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