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执迷不悔
周至只好解释：“那是军区的宾馆，有武哥和琪姐照顾着，我们出不了啥事儿，我更多就算个接送的司机而已。”
“还有一首歌五十那是婷婷的价钱，我可没这么值钱，夜总会里唱歌的男生另有一个说法，那就是过场，给大佬们腾出上厕所的时间用的……”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是大笑起来，但是也觉得周至说得有道理，去那些地方消费的人，肯定喜欢看小姑娘胜过看大老爷们儿。
周至这才又笑道：“不过除了唱歌，我还会攒设备，调音，主持，瞧着吧，我会在那里找到我的价值的。”
“要不一会儿我请大家去唱歌吧？”冯雪珊说道：“反正肉卤好了泡着就成，晚饭也不用做了。”
“蛮州现在开了几家卡拉OK，下午价也不贵。”说到这儿冯雪珊又开始逗弄杨和：“大学里边都是要扫舞盲的，与其到时候被别人教，不如占个先手，到时候去教别人。和尚，我今天下午先把你教会，好不好？”
杨和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我我……这这……”
周至笑着帮杨和解围：“和尚你就老实说谢谢就好了，现在天气这么热，雪珊的主意不错，卡拉OK厅肯定有空调。”
于是大家加快了打桩的速度，这样也差不多下午两点才把酒喝完。
虽然还没有开始查酒驾，但是喝酒不磨车是周至的规矩，好在地方不远，大家走路过去，顺便还消食。
出发前冯雪珊给自己还换上了一条连衣裙，简单化了了妆，将头发松松地盘了起来，换上了高跟鞋，一下就变成了“社会人”。
“哇雪珊姐姐你好漂亮啊！”关婷婷上前挽住了冯雪珊的胳膊：“真羡慕你，这么白。”
冯雪珊微笑道：“要给大家扫盲，需要正式一点。”
来到公园边上一个立着“情浓卡拉OK厅”牌子的地方，里边灯关着，几个看上去像员工的正在那里唱着玩。
冯雪珊和周至上前和对方聊了几句，干脆将这里花两百块包了下来，歌厅送没人一杯茶，大家可以唱到下午六点。
这边还没谈完，那边关婷婷已经打开点歌本子，又看了看点歌用的笔和小册子，对服务员说道：“干脆按碟子放吧！这几个合集我们都要，还有林忆莲、孟庭苇、张学友的专辑也茬着放。”
九三年是港澳台内地几方流行音乐共同爆发之年，比如张学友，光他一个人就发表了三张重量级的国粤语专辑，一举奠定歌神的地位。
刘德华比他还要忙，出了四张新专辑，三张精选集。
台岛除了老牌的赵传、王杰，姜育恒，又继孟庭苇之后，杀出了张宇和周华健。
内地毛宁，杨钰莹，那英，林依轮，付笛生，还有几个乐队——指南针，黑豹，轮番上阵。
还有那首能够让周至听到晕耳朵的李春波的“小芳”，这是经历过上山下乡，周至的父辈们今年最爱点唱的一首。
总之就是流行音乐大爆发的一年，让卡拉OK厅痛并快乐着。
快乐的原因是曲库一下子扩充了好大，不用再忍受着听那几张老碟子了。
痛的原因是一下子要买这么多碟子，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像“再回首”“情浓”这样的大型歌厅实力雄厚还好办，街边那种一元一首店，已经卷得不成样子了。
很快灯光和音乐都响了起来，空调的凉风也有了，大投影上开始出现了泳装大美女。
这也是现在这种“音乐合集”LD的一大特色，算是音乐公司搂钱的作品，随着卡拉OK的流行，这种影碟的需求量大增，因此音乐公司随便找几个年轻女生拍这种廉价的“动态写真”，配上音乐和歌词，烧成碟子就能疯狂卖钱。
这种碟子和明星单曲MV当然是没法比的，不过好在音乐是原声数码复刻的，所以声音质量其实不受影响。
很快王菲，啊不，现在还叫王靖雯的《执迷不悔》前奏就响了起来。
“这一次我执着面对，任性地沉醉……
我并不在乎，这是错还是对……
就算是深陷，我不顾一切……
就算是执迷，我也执迷不悔……”
关婷婷现在唱流行歌曲还是本色的声线，具有少女的纤细，唱出来和王菲颇有几分相似。
周至甚至听到DJ小哥在开头切了几回声道，很明显关婷婷一开口，让小哥以为是自己没有关掉原唱，搞了几次才发现自己没错，是这妞唱得太好。
肘子就在心里偷笑，小样儿，见识到专业的了吧？
“婷婷进步好大。”江舒意在周至耳边轻轻地说道：“唱得真好。”
“的确，这还是通俗歌，民歌肯定更惊艳。”周至点头。
“来大帅，我们去跳舞。”冯雪珊大方地向方文玉伸手。
“啊不是给和尚扫盲吗？”方文玉有些受宠若惊。
“都跑不掉。”冯雪珊微笑道：“怎么你还不愿意啊？”
“没有没有。”方文玉赶紧说道：“该我请你跳才对。”
两人牵手走向了舞池，周至也向江舒意伸手：“舒意，我们也跳吧。”
“嗯。”江舒意乖乖地将手放在周至手里。
“和尚，路路通，自己主动啊。”周至笑着给剩下几个男生鼓劲：“别管会不会，态度先拿出来！”
张路，卫非，杨和虽然不如何会跳舞，但在梁红，张辛夷，何诗情面前，倒也不会存在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大家嘻嘻哈哈地也下了舞池，不管跳得好不好，先把对子结起来，谁也不闲着。
其实小伙伴们之前就扫过几次舞盲了，不过周至的舞技依旧不咋行，这方面不如女生进步大。
倒是江舒意配合着他，显得游刃有余。
“舒意的舞跳得真好。”周至夸道。
“你看那边，文玉和雪珊跳得才好呢。”江舒意说道。
“雪珊好像和安心表姐有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好像她俩驾驭高跟鞋的能力是天生的。”
江舒意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悄悄捏了捏周至的肩膀：“不准取笑我。”
如今的县中学对着装的要求并不高，像喜欢走御姐风的苏萌，在学校里包裙风衣高跟鞋都没人管她。
江舒意从蜀都回来的时候，唐琪也给她选了两双高跟的凉鞋，本来挺好看，但是江舒意穿上就感觉不会走路了。
除了和周至出去拍照时带上，临时当道具穿一下外，几乎就没穿过。
第八百八十二章 做自己
“知道雪珊为啥要先和大帅跳吗？”周至低声问江舒意。
“为什么？”
“因为大帅曾经担心过雪珊在再回首打工啊，”周至说道：“现在大家又大了一岁，十八岁前不能进的地方现在也可以进了，所以现在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文玉肯定会为自己以前的稚嫩感到不好意思，雪珊这是借机和文玉谈开呢。”
“雪珊是这样的。”江舒意说道：“总是为别人想得周到。”
说完停了一下：“其实你也是这样的。”
“我可差远了。”周至笑道。
“要是差得远，你就不会看到这些。”江舒意低着头，脸离周至的肩膀很近：“有时候我觉得，是我们和你们差得太远了，伱一直就像一个大人。”
“那你也赶快，等你哪天觉得我不像大人了，就连你也变大人了。”
“小时候老想着快长大，现在快长大了，却又有些……不愿意了。”江舒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就别长大，做我永远的小女孩。”
“怎么可能？这样不行的……”江舒意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一样：“我也不要做永远的小女孩。”
“嗯，那就做自己。”周至说道：“做那个想要的自己就好了。”
“……”江舒意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嗯。”
“你看台上那个，做自己做得多开心？”
台上的关婷婷已经唱到了尾声：“……我还能用谁的心去体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周围。就算疲倦就算是累，只能执迷~而不悔——”
一曲唱完，就连歌厅里的服务员和DJ小哥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关婷婷在台上没有下来，却对着周至招手，示意他上台唱下一首。
江舒意一听过门就停下了脚步，微笑道：“你的歌，去唱吧。”
“你喜欢的歌，我抢话筒去了。”
“嗯。”
“……
如果有一天，世界已改变，当沧海都已成桑田——
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陪着我渡过长夜——
如果有一天，时光都走远，岁月改变青春的脸——
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细数昨日的缠绵——”
梁朝伟是江舒意的偶像，那种刻入骨子里的忧伤气质，让江舒意感觉无比的熟悉和亲切，今年难得这偶像还发行了一首单曲，简直是惊喜。
更难得的是《一天一点爱恋》很适合周至的声线，梁朝伟的唱功也就那样，周至唱得还比他更好，江舒意非常喜欢看着梁朝伟的MV，然后听周至演绎这首歌。
“肘子这歌唱得真不错。”大家已经交换了舞伴，冯雪珊调教杨和去了。方文玉来到了江舒意的身边说道。
“是的。”江舒意微笑道：“文玉你跳舞跳得挺好啊。”
方文玉向江舒意伸出手，笑道：“那能请你跳一曲吗？”
江舒意嫣然一笑，将手递给了他。
《一天一点爱恋》也是一首适合跳舞的歌，两人跳起来之后，江舒意才说道：“刚刚我们还在谈论你呢。”
“谈论我什么？”
“周至说雪珊肯定会跟你提你前年阻止她打工的事儿，还说你现在对那事儿的看法肯定不一样了。”
“朋友里边，熊猫，雪珊都比我们要成熟。”方文玉认真说道：“不过肘子就有些怪，他能做到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像我们，跟雪珊熊猫一起的时候就像她们，甚至跟大人们在一起的时候，还能够像大人。”
“咦？好像还真的是这样呢。”江舒意说道：“要这么说其实另一点更奇怪。”
“还有吗？”
“刚刚你的话，反过来说也可以。”江舒意回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周至：“大人能够把他当大人看，我们能够把他当我们同龄人看，你看现在，和婷婷也能玩到一起。”
台上的周至一边唱着歌，一边牵着关婷婷配合着让她转圈。
方文玉也看了一眼周至：“雪珊说我是想当大人但是还没法当，肘子是能当大人偏不想当，这就是我和他的区别。”
江舒意想到自己刚刚也跟周至说了自己不想长大的话，不由得怔忪了一下。
“怎么了舒意？”
“哦没什么，其实文玉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正派，不像周至，有时候……其实他还有点滑头，他就算不赞成我们有些事情的做法，也不会直接说的。”
“我觉得他这倒也不叫滑头。”方文玉说道：“我有些想明白了，他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批评我们，就算不赞成我们做的事，他也不会急着下结论，而是会参与进来，把我们的想法搞清楚，然后尽他的力量帮助我们。”
“的确这才是朋友之间应该的相处之道。”方文玉说道：“也是我该向肘子学习的地方。”
“你的想法是不错啦，也符合你的性格，永远都在不断学习，不过刚刚周至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人要做那个想要的自己，才会开心。”
“哈？”
这次同行的小伙伴里边有梁红，有关婷婷，加上冯雪珊，都是开朗大方的女孩，反倒衬得男生们有点束手束脚放不开，招惹取笑了。
在她们的调剂下，这一下午在歌厅里边倒是过得热闹。
就连不怎么唱歌的方文玉，都来了一首《万里长城永不倒》，还和张路一起吼了一首黑豹的《Don’tbreakmyheart》。
现在周至还有一项只属于自己的乐趣，那就是在这些早期的MV里边寻找后世家喻户晓的明星。
比如黑豹的《Don’tbreakmyheart》，其中MV的女主角是周至非常喜欢的一个女演员叫咏梅，她后来嫁给了黑豹乐队键盘手栾树。
很多人认识咏梅是一个优秀的女演员，还需要再过五年，她在大热的电视剧《BJ爱情故事》和《至高荣誉》里边担任了两个配角，开启自己的万年配角之旅。
直到快五十岁才拿到属于自己的女主角色，一部《地久天长》成为现象级的电影，横扫国内外一堆的大奖。
而现在的咏梅既青春有美丽，充满了文艺气质，和周至熟悉的后世电视剧里的形象有很大的差别，要不是看介绍几乎都认不出来。
等到男生们渐渐放开了，包场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小伙伴们从歌厅里出来，方文玉还有些意犹未尽：“要不晚上我请大家去玩街边摊，我们接着唱？”
第八百八十三章 心路历程
周至笑道：“你嗓子都哑了还唱？今晚就算了吧，雪珊家冰箱里还冷藏了一冰箱的啤酒呢。”
“我发现唱歌还是挺好玩的。”杨和以前陪小伙伴们一起玩的时候，即便在歌厅里也不唱歌的，今天都被冯雪珊逼着合作了一首《纤夫的爱》，然后效果还不错，又被冯雪珊鼓励着，唱了一首毛宁的《涛声依旧》。
然后《涛声依旧》里抒情的毛宁，还是给杨和唱成了了尹相杰那味儿。
“还是婷婷唱得好，就是民族唱法唱少了。”张辛夷说道：“婷婷，下次再听你唱，是不是就得买票了？”
“婷婷这歌唱得和电视里边都不差了吧？”方文玉表示首肯：“我觉得和大晚会上的那些没啥区别了呀。”
“你们也别太夸张了。”周至笑道：“婷婷离大奖赛歌手那水平还差得远呢，就连稳定和音准都有瑕疵，更别说演绎和表达了。”
“不过比原来进步就太大了，以前呀，那是业余里边的专业，现在是专业里边的入门。相当不错！”
“肘子伱这是夸人吗？”梁红就替关婷婷打抱不平：“就婷婷这水平还属于入门？都才入门，怎么又相当不错？”
“我给你们说个笑话吧，我义兄的。”周至笑道：“去年他参加了全国大学生羽毛球赛，代表学校拿了个全国第二。”
“吴乔木？他都这么厉害了？”梁红是搞体育的，感到很惊讶。
“听我说完。”周至笑得都不行了：“后来他当了首外羽协的会长，和北大搞联谊赛，你们知道北大有一堆国字号的退役选手，义兄本来感觉自己水平可以了，结果到了那儿，就连女运动员的发球都接不住。”
“这个就叫专业和业余的差距。”周至说道：“红姐你干体育的应该清楚啊，而且这样的差距啊，在各行各业里边都存在着的。”
“围棋的业余六段，也只相当于职业初段，这就是业余和专业的区别。”
这么一说梁红算是明白了：“的确，我这个二级运动员也就只能在你们面前耍耍横，到了体院儿里边就啥都不是，一大堆健将，国字号扎堆儿呢。”
说完挽住关婷婷的胳膊：“婷婷真厉害啊！还没上高二就已经进入专业级别了！”
“那是，婷婷很厉害的。”周至说道：“天赋好，童子功，加上遇到好老师，在专业学校里都能横着走。”
关婷婷也嘻嘻笑道：“肘子哥哥也挺厉害的，要是沉下心来找首歌练一学期，差不多可以去业余通俗唱法组里边骗人了。”
“哈哈哈哈……”关婷婷天真浪漫，完全没有想到这么说其实很像对周至刚刚评价她的报复，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小伙伴们为啥笑得这么开心。
回到宿舍，冯雪珊将茶几挪开，把几间卧室的凉席拖来摆到客厅里拼上，周至取来汤盆摆到席子上，再将大锅盖翻过来放到汤盆上，就成了两个大盘子。
将卤菜从大锅里边捞出来，切好一堆一堆放到锅盖里，将电视打开，大家都打起光脚，就这样席地而坐，拿牙签扎着卤菜，就着啤酒开吃。
“这就是自己住的好处。”杨和对这样的吃饭方式很高兴：“我爸妈肯定不许我们这样吃饭。”
“就是，这样才好玩。”关婷婷挑着一个海带结子：“雪珊姐姐和肘子哥哥太厉害了，搞这么大一桌还不用怎么费力气，还这么好玩！”
“雪珊明天跟我们一块儿去宜州啊，你也有很久没见过熊猫了吧？”周至问道：“她婚礼热闹不？说起来我们这么多人，就你一个参加过熊猫的婚礼呢。”
熊娇在今年春天结婚了，她是大清醒，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同时还不许小伙伴们去参加婚礼，因为当时小伙伴们正在冲刺的关键最后一学期，她不许大家因为她耽误。
用她的话说没必要为了一个给父母交代的仪式，而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毕竟国家规定两人成为正式的两口子的手续，其实也就在在印章落到结婚证上那一秒而已。
非要这么说倒也是没毛病，周至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是还是听话。
“对了我有录像带。”冯雪珊说道：“熊猫叫我拍下来的，说是留给你们看。”
“那还等啥，放起放起，雪珊你家小家电还挺全的呀，连录像机都有！”
“你知道我喜欢琼瑶剧。蛮州现在有出租录像带的铺子，我觉得看剧比读书来得方便。”冯雪珊在电视柜下面翻找着带子：“这里。”
熊娇和她爱人是学校同学，那同学也不是当地人，因此婚礼就从酒店开始，新郎将熊娇从赶来参加婚礼的熊爸熊妈那里接到两人的新宿舍里，就算完成了接亲，然后在同事的帮助下办完流程，再一起坐单位的车再回到酒店，在那里办酒席。
介绍人，主持人，证婚人，都是领导，客人基本也都是同事。
“熊娇爸妈没要他们回家办一回？”周至问道：“还有男方那边也没这样要求？”
“那边没跑掉。”冯雪珊说道：“北方人很重视这些的。不过这边的熊娇给推了，说是去北方办一下顺便算蜜月旅游了，要还在夹川办，太累。”
“那熊爸熊妈这些年送出去的人情都打水漂了……”周至笑道：“亏大了哟。”
夹川是个人情社会，结婚请客其实属于重要经济活动，很多父母这么多年里送出去的人亲，就指望着这一把收回来，一般除了办席的费用外，还能给小两口剩下一笔，对于关系宽广复杂的家庭来说，这笔钱可还不是小数目。
“那也没办法，熊猫主意多定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北方人的确高大呀。”周至说道：“一米八了吧？长得还挺帅。”
冯雪珊瞥了方文玉一眼，笑道：“我觉得大帅更帅呀，不过高是真的。大帅，熊猫到底给你交代没有，她是怎么看上刘涛不要你的？”
“到了宜州你们可别乱开玩笑啊。”方文玉赶紧说道：“我承认，对熊猫我初中是有好感的，但是熊猫比我清醒，她早就知道她去了中专，我上了高中，我们就不可能了。”
“不过熊猫是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不忍心明说而已，后来她有了男友我还一时半会儿想不通。我却是在周至提醒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他？点醒你？”冯雪珊嗤之以鼻：“他还是感情专家？我看他自己都是一团浆糊。”
“雪珊你别搞人身攻击啊。”周至手里还拿着一个鸭爪，赶紧连鸭爪一起摆：“趁欣欣不在，听大帅剖析心路历程。”
“什么鬼的心路历程。”方文玉笑道：“我跟熊猫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基本上都在，我们连手都没有牵过的！”
第八百八十四章 在瘸子面前跛行
“这个我跟盐老鼠倒是可以作证。”周至点头：“我们都单纯，初中就更单纯了。我晓得文玉的确和熊猫连手都没有牵过。”
“你们……”方文玉有些困惑：“你们怎么知道？”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女子别动队》不？何晴的那部。”周至问道。
“记得，还是我组织的。”方文玉说道。
“电影散场之后我们送熊猫和诗情回家。到了桥头我和盐老鼠就没走了，目送诗情回宿舍，然后等你送熊娇回家后再来桥头跟我们汇合……”
“当时是这样的。”方文玉回忆道：“怎么了？”
“诗情走后，盐老鼠说好无聊啊，要不还是去看看熊猫和大帅吧，我说好的。”
“你们……”方文玉哭笑不得：“我发现你们俩就不能在一起，真是从来不干好事儿！”
“哈哈哈哈……”小伙伴们一起爆发出大笑。
等到大家笑完，周至才说道：“所以大帅和熊猫那种，最多只能叫做朦胧的好感，现在和欣欣才算对吧？”
“欧——”小伙伴们又开始起哄。
“反正不管怎样，到了宜州大家不要乱开我们的玩笑了，我倒是无所谓，影响到人家刘涛和熊猫的感情就不好了。”
“放心吧，我们不会说的。”冯雪珊笑道：“其实熊猫也挺想大家的，不过她自控能力很强，稳得住，不像我，还不是给肘子打打电话。”
“我们那也是在谈工作。”周至随口就冒出了一句。
“哈哈哈哈……”这话莫名其妙地把大家逗笑了。
等到见到冯雪珊的白眼和江舒意的红脸，周至这才反应过来：“你们真的……我真不是刻意要解释什么……”
“哈哈哈哈……”小伙伴们笑得更开心了。
就这样吃着聊着，渐渐就到了深夜，梁红摸着自己的肚子：“要不先把东西撤了吧，就把啤酒留下，这样吃东西不显山不露水的吃了好多。”
“今晚我们怎么睡觉啊？”关婷婷问道：“和露营时一样吗啊？”
“差不多，反正天气热，都不用盖被子。”周至说道：“沙发抱枕当枕头就挺好。”
“那我干嘛不躺着聊？”关婷婷说着就躺下了：“快快快，大家躺下来聊。”
十来个人都躺在客厅里，有的趴着有的仰着，杨和突然幽幽地说道：“要是将来告诉我们的孩子这样的经历，他们会相信吗？”
“难讲。”周至说道：“等到他们那个时候啊，世界肯定会变得越发的物欲与现实，物欲与现实到男女之间都很已经难容下友情，导致他们都不敢再相信，或者不愿意经营我们现在这样的友谊。”
“要是把感情当做商务来经营，要求投入必须得到回报，自然会认为我们现在所做的，是一件亏耗成本的傻事儿。”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寻找爱情，只是去爱；不再渴望成功，只是去做；不再追求空泛的成长，只是开始修养自己的性情；你的人生，一切才真正开始。”江舒意低声念到。
“舒意这是谁写的啊？”冯雪珊躺在江舒意的身边，问道：“好像挺不错呀。”
“不知道，我听周至念的。”
“肘子？”
“我也记不得哪儿看来的了。”周至说道：“反正不是纪伯伦。”
这段其实是周至从后世的网络上看来的，传说是纪伯伦的诗作，然而纪伯伦全集周至还是读过的，压根儿没有这段。
“纪伯伦有首诗我没明白。”冯雪珊问道：“就那首《SeventimeshaveIdespisedmysoul》。”
周至一听就笑了：“你是看的事那个意译版本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版本充满了无病呻吟的矫情。”周至说道：“而且译者的英语水平有些糟糕。”
虽然冯雪珊的英文水平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但是这首诗很明显超过了她的理解能力。
最关键是这首诗的“官方译本”就有两个，但是两个都非常的不精妙，导致读过译本再去读原文的读者，会越加的糊涂。
比如诗歌的名称，意译版将之翻译为《我的心曾悲伤过七次》，这就简直是欺负大家不懂英文。
明明就是《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直译就是非常准确的，意译版就属于无病呻吟，为了所谓的“信雅达”，搞得连本真都失去了。
还有第一句的翻译就错了：“ThefirsttimewhenIsawherbeingmeekthatshemightattainheight.”
两个版本都将之翻译成了“第一次，当她可以上升而却谦让的时候。”或者“第一次，当我看到她可以升迁却有意谦让时。”
“周至说其实这一句应该是一种不常见的表达方式，that在这里忽略了so，应该是sothat才对。”江舒意说道：“所以这一句的准确翻译，周至说应该是：第一次，当她取媚于拔升之机。”
“用女性的她也是国外的习惯，准确翻译应该是动物的那个它。”周至说道：“我们国人更加习惯称呼自己的灵魂为非人的那个它才对。”
“原来这个she是指mysoul啊……”冯雪珊恍然大悟：“可是第二句翻译成：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我查了原文是ThesecondtimewhenIsawherlimpingbeforethecrippled.翻译过来明明应该是第二次，是我见它在瘸子面前跛行啊。”
“哈哈哈……”周至笑道：“纪伯伦在这里的确用了宗教诗歌的隐喻，但是翻译者为了故作高明，抛弃了直译，将隐喻拿到了台前来”
“肘子说这是翻译者生怕读者不知道他知道，这就是翻译得最荒唐的地方。其实雪珊你的翻译就是最正确的。”
“可这句是什么意思啊？我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在瘸子面前跛行，是一种让纪伯伦觉得应该被鄙视的行为呢？”
“首先这不是行为，”周至说道：“这只是一种比喻。”
“瘸子其实可以理解他人的痛苦。为了不让瘸子难堪，就刻意地让自己模仿他，并将之作为一种善意和美德，这其实是一种需要被鄙视的伪善。”
“瘸子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一根拐杖，如果你真的想要表达自己的善意，那就需要送给瘸子一根拐杖，而不是在瘸子面前装作自己也是瘸子，这就好像在说：我理解你的痛苦，你看，我模仿得像不像，理解得深不深？”
“这是善良和美德吗？当然不是，这是一种愚蠢的自我感动。”
“纪伯伦被称为‘先知’诗人，他深刻地理解西方社会最应该讽刺的那些地方，看看现在西方国家在世界一些地方的表现，是不是充满了‘在瘸子面前跛行’的味道？”
第八百八十五章 姐夫
“说得太对了！”方文玉一拍大腿：“第二件需要鄙视的，就是灵魂中的伪善！”
江舒意吟诵起周至自己的翻译：
“《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当它取媚于拔升之际。
第二次，见它跛行于瘸者之隅。
第三次，当我见它舍难取易。
第四次，当它自认有错，又以他人亦如此，来慰藉自己。
第五次，当它因羸弱而包羞忍耻，却将之美化成坚韧的耐力。
第六次，当它鄙夷丑恶的面庞，殊不知正以丑恶的面庞在鄙夷。
第七次，当它吟唱颂歌，却只将会唱当做美德，从不追求歌中的意义。”
“太漂亮了！”别人只觉得这是一首不错的“箴言诗”，但是对于被原文和翻译困扰了好久的冯雪珊来说，就好像一道霹雳从头顶上传了下来，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肘子你该把你的这个翻译发表一下！”
“我这也是为了方便理解和韵律，加了一些意译在里边。”周至笑道：“可能不会被主流接受的。”
“切！”冯雪珊支起身子，隔着江舒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周至：“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假清高？你是不是该被第八次鄙视？”
“哈哈哈哈……”周至笑得都不行了：“雪珊你是懂诗歌的，还知道活学活用。”
“不过我们中国人讲求吾日三省吾身，每天起码三回。七次八次，那就是两天的量而已。”
“一说正事儿你就知道鬼扯。”冯雪珊重新趴下：“懒得理你了。”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早呢。”
次日起来，大家洗漱完毕，又挤进车里朝着宜州开过去。
宜州在蛮州上游不远，因为不在主干线上，两个城市之间的道路还没有开始“推倒式重来”，反而成了蜀中现在少有的“好路”。
虽然只有双向两车道，但是全程都是比较宽阔的平整水泥路面，跑起来非常的舒服。
周至不知不觉就把速度提了起来，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便开到了目的地。
宜州地处云贵川三省交界，金沙江岷江长江三江交汇点，古代作为长江上游的重要城市。
因为全国百分之八十的中药材都汇聚在西南三省，因此在空运和铁路资源还比较紧张的情况下，具有水运交通和药材道地优势的宜州，便成了如今非常重要的中药材集散中心。
宜州医药公司有一大半的业务是靠这个支撑的，同时因为市场的优势，西药的业务也做得风生水起。
熊娇也算是粘了父母的光，进入了一个好单位。
车还在快要进城的环岛路口，周至便见到路口边站着一男一女：“大帅，诗情，那是熊猫两口子吧？”
“对呀！他们怎么跑这儿来了？”冯雪珊探头挥手高喊：“熊猫——我们在这儿！”
“你别把脑袋伸出去，危险！”周至赶紧提醒。
环岛对面两人也发现了这边，熊娇挽着身边高大的男孩，跟这边兴奋地挥手。
车开到两人面前，周至哈哈大笑：“熊猫，我们这可就来了一大车哟！你和刘哥怕不怕？”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熊娇笑道：“肘子你不生我气吧？”
“生啥气？先上车再说，我们挤一挤挤一挤！”
环岛正中间是一个岗亭，上面还站着交通警察，眼看着这辆超载严重的大黄车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上人，却也没说什么，倒是对这辆少见的车颇感兴趣。
不过绝非久留之地，等到熊娇和刘涛挤上来后，周至赶紧开溜。
“我不让你们来参加我婚礼，你们没生气吧？”熊娇很大方：“这就是我那位了，刘涛。”
“我们可是久仰涛哥的大名了。”周至笑道：“能把熊猫拿捏住的人，那可不多啊，佩服佩服。”
“谁拿捏谁现在也不方便跟大家汇报。因为车上没处跑。”刘涛也挺幽默，说着就挨了熊娇一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大家都是大笑，气氛一下就熟络了起来。
“你们都还没吃饭吧？肘子你这车可太优秀了！”熊娇板着周至的座椅稳定身子：“雪珊说你开路虎卫士我都不敢相信！蛮州宜州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车！”
“现在的车黔州和藏地的最好，滇省其次。”刘涛好像是个车迷：“这几个地方现在进口车多，不过肘子你这车在那些地方都少见。路上挺顺利的哈？”
国家对汽车政策调整之后，开始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越不发达地区，路上跑着的汽车越高档。
究其原因，其实是很多来历不明的车辆，在落后地区改装和上牌都相对更加容易，很快就形成了一条灰黑色的“产业链”，现在国家管制还松，检查和审核都不太严格，发动机号磨掉重印的车辆都有，在蜀都那样大城市里肯定难以上路，但是在偏远的地方往往就能随便乱开。
这种车也很便宜，由此便早就了地方越落后车越好的奇怪现象。
“这一路还好，算是开得最舒心的一段儿了，而且就一进一出两个收费站。”周至笑道：“比开蜀都还舒服。你们吃饭没？”
“没呢，昨晚听说你们要来，娇娇兴奋得很，一大早便起来了，我们一琢磨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进城的路口来等你们，你们也没吃吧？”
“我们的心情和你们差不多。”冯雪珊笑道：“想着要来看大帅哥姐夫，也是早早就睡不着，肘子说那就干脆早点走得了，到了宜州再吃早饭。”
“来了宜州必须吃燃面。”周至笑道：“这个点儿刚好。”
“那正好了，咱们去天仁街那边的老字号。”刘涛笑道：“这么多朋友其实我就和雪珊见过面，我单位好些年轻同事，还惦记着你这个伴娘呢。”
“光惦记有什么用，行动啊！”冯雪珊好像换了一个人，懂得说这种看似带玩笑，实则还是场面话的话术了：“我还等着挑一个好的呢，怎么说得这么好听，结果让我感觉不到啊？！”
“这个就得怪娇娇了。”刘涛情商看来也不一般，没有被冯雪珊僵住：“有几个我觉得都挺不错的，娇娇却说他们都配不上你。”
说完又道：“现在怕是更配不上了，听说你们部位直接下表彰信到你单位，这可是大荣誉啊！”
第八百八十六章 内行
“是啊，房子本来就那么好，结果单位还给你升级了。”熊娇说道：“雪珊你那露台还不包啊？要是我就包起来当书房了，敞亮！”
“肘子说现在不用包，我觉得也对，反正一个人住已经够大了。”冯雪珊笑道：“你们的新房也不错啊，双职工，占便宜呢。”
“主要还是刘涛跑经销的，单位看他们辛苦，给供销科的分要高些。”熊娇说道：“加上我们两个都是单位的，有点照顾，就这样都还比你小十多平，更别说送的大阳台了。”
已经工作了的人和还是学生的人，两者之间的代沟就是这样来的，进入社会参加工作之后，各种压力就会接踵而至，逼迫小白变得成熟。
因此熊娇和冯雪珊之间的话题，在她们看来很正常，却让车里变得有些沉默了。
“我们去吃面吧，来了宜州，当然不能错过经典的燃面了。”
“宜州的包子也好吃，还有烧腊和夹川是一样的。”熊娇说道。
“倒是油条豆浆少一点。”刘涛是北方人，比较喜欢这口：“好在还有糖油果子，比北方的好吃多了。”
“涛哥你可悠着点，那东西容易长胖。”
“你当他不敢回北方是因为啥？”熊娇吐槽道：“他以前就是个小胖子，来了蜀中才变瘦的，成了帅哥舍不得回去了。”
“不是因为你才舍不得回去啊？”周至笑着打趣：“变了帅哥，还是便宜了熊家婆。”
“呸！”身后传来熊娇不满的声音。
车子过了岷江大桥，来到北岸，熊娇和刘涛他们的医药公司就在这里。
只隔着一个街口就是一个著名的公园，公园外便是几家面馆，早上占了广场好大一片地面儿，摆着小桌子小凳子，生意还非常的火爆。
这明显属于占道经营了，但是周至又不是老爸周远江，反倒是对这样的烟火气息喜欢得不行。
“来了！多少位？”见到车上下来乌泱泱一群人，面馆的老板很热情：“坐里边坐外面？”
“给我们拖三张桌拼一起……算了我们自己来吧。”刘涛说道：“大家都吃点什么？”
周至已经闻到如今川南小面馆特有的高汤香味儿了：“咱们也别为难人家老板了，你们俩随意，我们就统一都吃燃面吧，想来上十一个二两燃面。”
“哈哈哈，其实我们也挺喜欢吃燃面的，老板，那就上十三个二两好了！”
“好咧！那你们坐会儿，很快的！”
周至坐了下来：“这家肯定正宗。”
“肘子你怎么知道？”刘涛招呼大家坐，又给大家去拿筷子过来。
“这筷子一直放在锅里烫着，好多有经验的馆子都这样做，干净卫生。”周至接过筷子，说道：“还有就是这高汤的味道，很地道，现在肯花这功夫吊汤的面馆可是越来越少了。”
“诶？要说起来还真是。”刘涛说道：“现在好多面馆只提供面汤了，还说什么……‘原汤化原食’。”
“那是北方的说法，我们没这样的，”周至说道：“我们的面馆，包子店，都是拿高汤作为灵魂伴侣，一边的小面之类高汤加在碗里就不用说了。就算是吃干拌的素椒杂酱，或者燃面，份汤也会照例单上，这是老规矩，不能克扣的。”
“这小兄弟是真内行！”老板已经给大家端汤上来了：“我们听家里长辈说的，这燃面配高汤啊是铁打的规矩，老时间里边汤头要是没吊出来，我们面馆都不敢下门板接客入座的。”
“要能把这规矩守住，你们这面馆生意还得好。”周至笑道：“就算家里边的小朋友将来不继承你们这行当，只将这吊汤方子记下来，也是给他们的一大笔财富。”
“可不能让他们再干这行了。”老板笑道：“起早贪黑的，累呀！”
“一抄二面三包子，累归累，那也是赚得累呀，老板这生意不得了啊！”
“端面了！紧摆龙门阵！”老板听得开心，还想跟周至聊几句，守锅边的老板娘却不乐意了，一声狮子吼把老板召唤了回去。
“你们坐，我去给你们端面了。”老板走了两步：“汤可以加的，喜欢可以再来一碗！”
老板走了，刘涛才和熊娇说道：“这儿的高汤还可以加的？从来没听老板说过啊……”
冯雪珊白了周至一眼：“涛哥你没看出来？这是老板给死肘子哄高兴了呗！”
……
蜀中人“尚滋味，好辛香”，是全国都闻名的，宜宾燃面就是这门特性的显著代表。
燃面的特点就是“干”，无论荤素，都得是重油。
面条上来，周至一边拌面，一边给大家介绍：“但凡宜州燃面，入碗后的第一道工序就是下特制的红油迅速拌匀，在极短的时间内给每根水叶子面都穿上一层红灿灿的油衣。”
“这个时候的面啊，能用火一点就燃，燃面的得名，便是来源于此。”
“这个拌油也非常的有讲究，各家都有各家的秘法，一般的燃面馆用的拌油，光辣椒起码都有三四种，花椒也有两三种，更别提其余的香料，多得会达到十多二十样。”
“宜州的家里也有这样的规矩，他们说看一家人是不是宜州的，就去厨房看看，辣椒少了三种，那就不是宜州人。”
“哈？”熊娇觉得好有趣：“好像我们同事家里不少都是这样呢，但你要不说，我还真不会可以去想这事儿。”
卫非将面条拌好：“这面除了本身，真是一点水都没有呢。”
“对，这就是燃面的第二个特征了，得干。”周至说道：“你们看老板娘，面煮好后在入碗之前，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工序，那就是甩面。”
大家朝老板娘那边看去，发现她正把面擂到特制的竹篾兜里，然后把装了面的兜兜举过头顶，用力快速甩下。
竹篾兜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于腰部时瞬间止住，这时附在面上的水就从兜缝飞出，很是好看。
“看到没？所以凡是这类干拌面，在我们蜀中就还有一个别称，叫做‘干篼儿面’。”周至笑道：“其实这底下还藏着个特征，就是用来煮面的水，最好也要‘宽清’，这样面条表面才不会遗留太多的‘浆糊’。”
“这些浆糊要是不甩掉它们，在拌面的时候就容易形成面糊状的小颗粒，导致口感不佳。”
“按照这面馆的客流，一个上午几百份面卖下来，光甩干篼儿都是个体力活啊。”方文玉说道。
第八百八十七章 黄庭坚
“是啊，看似简单，实际上力度把握很重要。甩轻了面水脱不出来，达不到燃面的成品要求，甩重了，可能会把面震出来，也浪费臂力。”卫非说着还按照老板娘的力道和速度大致比划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这活他绝对干不下来。
“这样甩出来的面，自然是干酥爽透，这么辛苦才拿到这个特征，因此吃面时也不能再破坏这个干的特点。”周至说道：“因此吃老了燃面的老饕，进门就应该先给老板打个醒豁——‘老板儿，二两燃面，免青！’”
“‘免青’的意思就是不要放菜叶子。现在的人讲究一个膳食搭配，对于蔬菜的摄入越来越看重，有要求就有供给，有些面馆为了迎合食客，弄燃面也非要给加几根菜叶子，这就有点无厘头了。”
“因为菜叶子自带太多水份，煮过的菜叶子放入燃面，必然会破坏干的风味。”
“其实传统的燃面人家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并且妥善地解决了这个问题，那就是——配汤。”
“粗简些的，就是芽菜汤。”
“宜州芽菜，是燃面必不可少的调料，花生面、芝麻、芽菜、葱花，合称燃面四件套，当然，像我们这种荤燃的话，还要铺一层肉臊子。”
“因为油重辛香，所以配汤就得油轻味淡，还能解腻和清鲜加成。”
“要达到这些条件，最合适的汤就是两种，芽菜或者酸菜的笋丝汤，以及带丝高汤。”
端起汤喝了一口，周至说道：“笋丝和带丝，都是既解腻，又清鲜的好东西，酸菜汤和高汤，对于燃面的味道也有融合和加成的作用”
“其实现代人喜欢的生鲜菜叶子，也完全可以加在这里边。非得拿面汤配燃面，然后菜叶子只好往面条里边加，这样一系列动作搞下来，燃面可就废了。”
“好像你的书里边没有写这么仔细？”刘涛问道。
“涛哥也看过我的书？”科普之间，用来科普的美食已经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周至实在是没忍住，还是让老板加了一碗高汤。
“你的书太贵了，我可舍不得买。”刘涛笑道：“我是去新华书店柜台上看的。”
“其实我也挺懊悔的。”周至说道：“主要是写书的时候还没有认识蜀中餐饮界的巨擘大佬，重理论性，资料性，历史性，却忽略了咨询专家。燃面的汤料饮食搭配讲究，还是后来认识张元福大师后才明白的。”
“只可惜当时书已经写出来了。”周至笑道：“张元福大师还给我摆了一个龙门阵，说要是燃面馆没给配汤，你就可以问一句‘老板儿今天停水了说？’如果老板是真懂行的，就会喊一声‘稍等’，立马将汤给你的端出来。”
“那就真奇了怪了，”熊娇有些闹不明白：“一碗汤干嘛都这么抠？”
“芽菜汤倒是简单。”刘涛说道：“我看肘子说过，都说豆瓣是川菜之魂，其实高明的厨师自制的高汤，才应该算是真正的川菜之魂，制作起来挺复杂的对吧？”
“是的。”周至说道：“其实宜州面面是一个大家族，大约有七十多种。”
“像红汤五大牌面的红烧牛肉面、红烧肥肠面、红烧排骨面、鳝鱼面、蹄花面。清汤五大牌面里边的：口蘑面、炖鸡面、鱿鱼面、咸鲜面、海味面等，好多本来就是需要高汤打底的。”
“因此高汤肯定是每家面馆首先要具有的重要配置，之所以要将高汤从干篼类如燃面、生椒牛肉面、辣鸡面、姜鸭面、酸萝卜面的配套里去掉，主要可能还是考虑的成本问题，能节约一点成本算一点。”
“但是连芽菜汤都不配，用张大师的话说，那就真是除了懒没解释了。”
“其实还有一样搭配我也挺喜欢的，特别是夏天里。就是它们不在一起卖。”熊娇说道。
“什么搭配啊？”周至对这些很敏感，立刻问道。
“凉糕！”熊娇说道：“甜水井凉糕！”
“对！”刘涛表示附和：“就是早上卖凉糕的还没出来，我们以前喜欢下午溜出学校，到燃面馆吃一份燃面，再叫住路边的小贩，来上一份凉糕陪着吃。”
“你们这可真懂啊！”周至不禁感慨：“凉糕是碱性的冷食，也具有解腻的作用。诶等下，熊娇你是不是就这样给涛哥套住的啊？！”
“哪有！我们住校可穷了，跑出来打牙祭的次数也不能太多。”熊娇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肘子好像是挺喜欢黄庭坚的是吧？”
“对呀，黄庭坚在这里被双规过，他特别喜欢这里，还自称涪翁。我一直在学习他的书法。”
“啥双……双规？”刘涛有些没闹明白。
“黄庭坚在政治立场上属于保守派，在宋神宗时期一直被打压，到了高太后垂帘的时期倒受到过一阵提拔，结果宋哲宗亲政后，改革派重新上台，黄庭坚遭章淳、蔡卞等人诬陷修《实录》不实，有损帝王之罪名，被贬为涪州别驾。”
“所谓的安置，就是限制居住，不许出城太远。虽然名义上还是个‘别驾’，也就是市里边的副职，但是不得签书公事，就和双规差不多了。”
“所以宜州在那个时候叫涪州？”熊娇问道。
“这倒也不是，那只是随便给个官名，他的安置地一开始是黔州，但是他表兄当时在那里担任省级领导，也就是长平仓提举，为避亲嫌，所以改革派又将他移到这儿来安置。不过涪翁这个名字，就是他被贬之后一直使用的别称了。”
“嗨！我还以为他在这里成天游山玩水，快活得很呢！”刘涛啼笑皆非：“却原来是被流放过来的！”
“哈哈哈，没办法，老牌士大夫的派头，或者说是傲娇。”周至笑道：“其实刚到这里的时候，黄庭坚还是挺苦闷的，但是没多久，他就放飞自我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后人评价晚年的黄庭坚‘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外身’，说得就是这套路。”周至笑道：“结果就是他在这儿留下了一百多首诗歌和好几篇比较出名的文章，倒是一下子就垒厚了宜州的文化底蕴。”
“肘子你想不想去看看黄庭坚留下的遗迹？”
“黄庭坚留下的遗迹？是什么？”周至颇为惊讶：“真迹还是传说？”
“你得先说说，你觉得应该是什么遗迹？”熊娇狡黠地一笑：“你不是一直在学他的书法吗？还在写宋代的，那正好考考你是不是真了解他。”
第八百八十八章 关圣
“呃……”周至愣了一下：“那可能有好几处地方，黄庭坚来宜州的时候，还寄宿在南寺，当时心情颓丧，曾经将之称为‘槁木寮’、‘死灰庵’。”
“后来心情就变化了，发现了一处泉水，当地一户姓姚的人家用来酿酒，称作‘姚子雪曲’，黄庭坚非常喜欢，将泉水命名为‘安乐泉’，还特意写了一篇‘安乐泉赋’。而‘姚子雪曲’，传说是五粮液的前身。”
“此外还有‘锁江亭’，历史上记载锁江亭位于锁江石的后方，而锁江石本身是一块岷江边的巨型石头。唐朝会昌二年，戎州僰道城迁到上江北后，便在此处的岷江上架设铁链，以防止南方少数民族政权乘船攻击，这石头由此而得名。”
“到后来这里就发展成了一处税关，因为风景不错，黄庭坚就经常到那里喝酒，欣赏江景，在这儿留下的几十卷文章，八十多首诗作里边，涉及到‘锁江亭’的，得有五六首。”
“再到后来，黄庭坚和宜州便关联了起来，凡是文人来到宜州，必然留下缅怀黄庭坚的诗作，渐渐的，黄庭坚就成了宜州的一个文化符号，后人修建了纪念他的碑刻、建筑，最出名的，应该就是吊黄楼了。”
“不过这些地方现在还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肘子是厉害呀……”刘涛就感慨：“不是土著，都能说出这么多的道道。”
“厉害什么呀？”熊娇笑道：“宜州最著名的流杯池他都没有说出来。”
“对哟。”周至说道：“戎州县志有记载：郡城渡江而北，里许，大石崩裂，石缝弯曲如洞穴。黄山谷谪居时，凿石引水为流觞之乐。有亭在其上，东望江中，风帆波纹皆可见。”
“流杯池应该就在锁江石下，这些地方都还在吗？”
刘涛笑道：“广场对面的公园以前北郊公园，现在改名叫流杯池公园了。公园里边有个小山谷，山谷中就是流杯池，从山谷通道翻上半山，就能够看到岷江，江边有锁江两个字，边上还有‘山谷’两个小字。”
“黄庭坚又号黄山谷，这得去看看呀！”周至心痒难耐。
“那大家就去走走吧，里边挺凉快的。”熊娇笑道：“要不带你去，怕是你去哪里都玩不好。”
“要是能够再写一篇类似《望丛祠游记》那样的文章来，就更值得了。”张辛夷说道。
说走就走，大家便起身朝公园走去。
公园其实是山中一个谷地的地形，这座山江岷江和江北隔开，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城墙”。
一条山谷连通江边和公园出口，古代这里是一道岷江上岸进城的关卡，估计这关卡没少给宜州城创收，所以就连名字都叫做“催科山”。
科就是“科配”，古代的专项税收，催科就是催收专项税的意思。
一路进来，还有不少的景点。
先是看到传说中诸葛亮征戎前点集兵马的点将台，看介绍上的讲解，是三国蜀汉丞相诸葛亮南征孟获，率军顺岷江而下，途经僰道，在此安营扎寨，推演兵法，操练八阵图，为供兵马之饮，在台下凿下一眼井。
这井如八卦形，水如泉涌，清凉甘甜。诸葛亮南征归蜀后，此井留予世人享用，因此就被人称孔明井了。
其实水井本身并不如何，关键是周围的石雕相当厉害。
除了此井周围的青石板和供游人休息的条石护栏外。这口井后面还有一道高约五米的照壁和约四米的两倒耳壁。
照壁用六幅古石雕画装饰，整个景点古色古香，筒瓦、翘角、照壁、石雕、古井、护栏、石鼓，布局严谨，引人遐思。
“这几幅画是什么内容？”江舒意问周至。
“了不得。正中这个叫照壁，上部的石雕叫‘寿天百禄’，这个应该是最早刻下的，应该是明代的东西。”
“下面这个要晚一点了，清代的，叫‘福寿双全’，左右这两个叫耳壁，上面的石雕也是明代的，分别是‘双狮戏球’和祝寿的‘四季花开’。”
“这些都是古代大户家庭用的装饰，说明这口井可能一度被纳入成了某些人的私产，后来才重新成为公物的。”
除了点将台和孔明井，这里还有关帝庙和丞相祠。
丞相祠是前殿，关帝庙是丞相祠的后殿，这规有些古怪。
丞相祠始建于宋代，现在都没有修复，比较破败，前面有一个非常有特色的东西，是一块直径四米多的巨砚，系一原生巨石凿刻而成，砚边刻有二龙抢宝，连年有鱼等吉祥图案。
“这也是件老东西，明代的，起码得是地市级保护文物。”周至看着介绍：“哟，这里还是老宜州八景之一。”
“就一个大石头雕刻的砚台呀，没感觉多特别。”冯雪珊说道。
“地方志上记载说昔时晴空万里无云的日子里，砚中有积水的话，会将东山白塔、南岸七星山黑塔、岷江边旧州塔的三座塔影，都映入砚重，如同三支笔在蘸墨一般，称为‘笔点丹池’。”
张路看着周围：“塔呢？”
“怕是没了。”方文玉说道。
“其实就是个镜面反射而已，”卫非说道：“古人觉得神奇，我们作为现代人无需大惊小怪。”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想打你。”周至笑道：“走，再去看看这关帝庙，排场很大啊。”
周至所谓的排场大，是丞相祠成了关帝庙前殿，文臣给武将看守门户，全天下怕就这儿一处了。
等到进入庙里，才发现这你自成一个院落，青瓦红墙，大树参天，翠竹环绕。
殿宇不大，殿内关羽庄严肃穆，关平、周仓侍立两旁。殿外古石塔炉香炉青烟缭缭，石华表傲然挺立，更增添了几分庄重。
倒是庙内收集有宋徽宗、明万历皇帝、清康熙、乾隆、咸丰、同治等皇帝的题匾及对联共十余幅。
其中周至觉得最好的一幅，是“志在春秋，孔圣人未见刚者；气塞天地，孟夫子谓之浩然。”
“之所以说这对联做得好，是因为这幅对联认为关羽身上体现了两个儒家学说的重要概念，写出了其成圣的理由。”
第八百八十九章 流杯池
周至给小伙伴们解说道：“上联出自《论语·公冶长》，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伸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这就是著名成语，无欲则刚的出处。”
“孔子的意思是说刚毅这个属性，应该针对公义而非私域而言，能够做到为了维护公义而百折不回，方才可以称之为‘刚’。”
“比如和尚，辛夷，为了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刻苦奋发，这三年来都没如何睡过一个好觉，在我眼里已经是刚毅得很了，但在孔子这里却不算，因为这是为了自己而做出的行为。”
“上联的意思，就是说孔子写完了关羽爱读的《春秋》，都没有发现一个真正的‘刚者’，而关羽他做到了。”
“下联也好理解，就是歌颂关羽能够做到这点的原因，因为他心里充满了孟夫子所说的‘浩然正气’。”
“由仁及义，这是儒家思想里一个重要的论点。以内心的‘仁’，即‘爱人之心’为起点，以正气，即能够维护自然和社会良性运转的规则为支撑，方能做到为了维护公义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步入‘义’的境界。”
“仁是想法，有了‘爱人’的想法，其实就算仁；义却是行动，能将仁的想法付诸实施，方才算义。”
“关羽做到了，所以他成了圣人。”
“知易行难。”方文玉点头：“《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里边说的第七次，‘当它吟唱颂歌，却只将会唱当做美德，从不追求歌中的意义’。”
“哈哈哈……其实我也是个假道学。”周至说道：“因为我懂这对联表述的意思，但是自己却也做不到，最多只能当个传声筒。”
说完拍了拍方文玉的肩膀：“文玉你怕是我们所有人里边，最有可能做到的人了。”
“肘子你又谦虚了，你为社会做的贡献，已经比我们大多了。”熊娇说道。
周至摆手：“但是也达不到夫子的要求啊，夫子要求行为的动机是为了公义而行，我是为了个人兴趣爱好，第一条基本项就不达标。”
“那我都怀疑关圣人就真的达标吗？”卫非又开始抬杠了：“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哈哈哈哈……”周至乐了：“这就是另一说了，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关圣人，是配得上这幅对联，能够坐到这个庙宇中来的关圣人，是我们心里的那个完美的关圣人，是千余年来人们对行仁蹈义这种行为的推崇和仰慕，而并非针对关羽本体了。”
从关帝庙出来，公园内还有观音阁、百佛堂、育龙池、放生舫等景点。除了历史文化、三国文化，还包含了佛教文化于一体。
点将台高处的山头上，有一座亭子，叫做“涪翁亭”，匾额由李一氓书写。白柱绿瓦，双层曲檐，飞挂翘角，十分隽妙。
涪翁是黄庭坚被贬涪州通判后的自称，很显然这亭子是吊唁黄庭坚的纪念性建筑。
过了涪翁亭再往里走，就到了公园的核心区域，流杯池。
能让黄庭坚在宜州三年，留下上百诗篇，从苦闷颓唐到于自己和世界和解的寄情之地，必然有它的可取之处。
这是是一道长达三十来米，高二十多米，阔略六米，局势裂成的天然峡谷。
开阔的出口处，两侧是茂林修竹，颇有东晋书法家王羲之兰亭集会流觞曲水的意境。
往里走走，就会发现其自然山水条件得天独厚，几块大石高耸成山，断崖成隙，峡谷开合有度，空间高低错落。
在炎热的天气里来到这里，江上送来的清风被阴凉的岩石降下来数度，令人神清气爽。
黄庭坚便是利用这峡谷的地形和天然泉水，修建了遐迩闻名的流杯池。
流杯池呈九曲之形，两侧立八石凳，引岩缝清泉为流，文人墨客可以列坐其间，流杯饮酒，吟诗酬唱。
岩壑清奇、古树参天、意境清幽，因为人文崖气，这里很快成为宜州古八景之一，历代文人雅士吟唱之所。
自宋迄今，路过的文人墨客咏赞之作繁多，或写涪翁之高风，或颂筑池之胜绩，或发思古之幽情，或怀时令之感慨，可谓雾集云屯，珠玑累累，风采纷呈。
一些诗词歌赋，便被勒刻于两侧如内倾高墙一般的岩、壑、洞、谷之旁，石刻题记从淳熙戊申年开始，共有一百多处。
坐在四方石柱一样的石凳上，周至扭头欣赏着周围的摩崖石刻，看到了不少名人的留迹，不由得感慨：“这里的人，可比我们安乐山摩崖的人出名太多了……”
“他们说那八个字是黄庭坚写的。”熊娇和刘涛住得近，肯定来过这里不少回，便给周至指着崖上，介绍起地方典故。
崖壁上有一处擘窠大字，每个字一米见方，是带颜体风味的楷书，一共八字，写的是“南极老人无量寿佛”。
周至不由得轻轻皱眉，虽然黄庭坚的大字书法也曾取法于颜真卿，但是和这八个字书风迥异，大字没有留名，但说是黄庭坚留字，似乎有点牵强了。
不过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的诗作。
周至在这里找到了几首好诗，“楚舵吴樯又远游，浣花行乐梦西洲。千寻铁锁还堪恨，空镇长江不锁愁。”
诗是陆游的，但是是不是陆游题在这里的就不知道的，应该不是，不然应该很出名才对。
南宋诗人范成大也写有《夕至叙州登锁江亭山谷谪居时屡登此亭》：“水口故城丘垄平，新亭乃有緪铁横。归艎击汰若飞渡，一雨彻明秋涨生。东楼锁江两重客，笔墨当代俱诗鸣。我来但醉春碧酒，星桥脉脉向三更。”
此外还有一首《游流杯池》，书法诗歌都是上乘，辨认字迹，作者周至却不熟悉了，是明代人，叫李春先。
“谁将怪石劈为门，引入烟霞势欲吞。水有源头通玉液，人从谷口泛金樽。座间罗绮山花簇，席上笙簧鸟语喧。曲折劝酬情不尽，喜看明月转江村。”
除此以外，刘光弟、张大千、黄宾虹等人的字迹也跃然壁上。
“肘子，你不来一首？”熊娇问道。
“黄庭坚的诗作开宗立派，我在这儿作诗，那不是要被他笑话？”周至笑道。
“我听说你在游学的时候做过一首回文诗，把七中的高手都震了？”刘涛问道：“好像是写欧阳修的？”
“什么把高手震了，人家现在已经是北大中文系的了。”周至笑道：“河东河西，都不用等三年了。”
“说起来黄庭坚是少有的神童，小小年纪诗词创作上就有老大的名声，结果还是一生蹉跎不得志。看那儿，那首诗就是别人写在这里劝他的。”
第八百九十章 铁锁横江
大家扭头看去，却是一首楷书的诗歌：“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花前月下得高歌，急须满把金樽倒。世人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头白早。春夏秋冬捻指间，钟送黄昏鸡报晓。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芳草。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文章里透露出一股“汝辈皆醉我独醒”的心理优势的味道，摆出一副看透世情，不思进取，还劝别人得过且过的心态。
“这诗好像还不多啊。”卫非说道：“讲的是珍惜时间让自己快活，不要去追求高官厚禄这些虚妄的意思吧？”
“其实写得有问题，这种歌谣其实很多，比如《红楼梦》里的那首《世人都道神仙好》，立意全都太次了。”
“世人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头白早。说到底，还是时时刻刻把自己摆在第一位，不管是选择做还是不做，不论是选择求还是不求，其目的，都是百分之百的为了自己。”
“所以黄庭坚如何看得上这种诗？会听这样的劝？”周至笑道：“黄庭坚幼年时做过一首《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同样是劝人不要热衷名利，然而诗格高下立判。”
“哪怕是被贬，他也写下了《定风波·次高左藏使君韵》：万里黔中一漏天，屋居终日似乘船。及至重阳天也霁，催醉，鬼门关外蜀江前。
莫笑老翁犹气岸，君看，几人黄菊上华颠？戏马台南追两谢，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
“这是何等的潇洒自在？”
“即便是写幽怀抑郁之作，那也是如《虞美人·宜州见梅作》里所写一般：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
玉台弄粉花应妒，飘到眉心住。平生个里愿杯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
“这才叫哀而不伤，平和依旧。”周至笑道：“这样的境界，却是写那首《一世歌》的人能劝的？”
“《宜州见梅作》，是周至你最喜欢的一首词吧？”张辛夷问道：“初中有一段时间老是听你念。”
“对呀，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何诗情说道：“初二那年学校书法大赛你就是写的这个。”
肘子给臊了个大红脸：“那个时候是不懂，纯粹为赋新词强说愁，其实是因为这首词的韵律和书法非常契合，我脱贴写字的时候，发现写这首最顺手，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宋朝有个江西诗派，其中黄庭坚是创始人，主张学习杜甫，尤其是以杜甫到夔州，师风大成以后的诗作为核心。”
“黄庭坚以后，陈师道、陈与义也收他的启发，走上了类似的创作道路，影响深远，后人将他们称为‘一祖三宗’。”
“说起来杜甫在宋代黄庭坚当时，其实还并没有被如何推崇，达不到后世‘诗圣’的地步，这里边黄庭坚这学生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大家在流杯池旁享受了一会儿阴凉，接着往溪流上游走，从谷底到崖壁顶，沿着蜿蜒台阶而上，有几个平台错落其间，时而宽敞平缓，时而临崖高悬，这样的美景，既有自然美，又有音乐美，不能不说，黄庭坚真会选地方玩儿。
谷口还有一栋小楼，名为涪翁楼，位于流杯池旁，据说建于宋代。相传是北宋大诗人、大书法家黄庭坚谪居宜宾时，黄庭坚读书会友、挥毫泼墨之地。
小楼雀檐翘角，画梁雕窗。楼上为阁，楼下为廓，外形隽秀精美，楼栏造型典雅。楼正面涪翁楼三字匾额，为著名的“鲁迅三兄弟”里，老三周建人所书。
不过现在这栋楼明显是重修的，因为是一栋钢筋水泥的建筑。
好在据说是在涪翁楼原址上，依原楼图样重建的，从边上有《培修涪翁楼募捐功德》碑可以看到说明。
这里保持的天然的景致和园林，是古代文人造园时，崇尚依托自然山水理念的产物，可以想见此楼建成后，黄庭坚极爱此地，常邀约宜宾的文人雅士在此聚会。在这里以山水为友，与林泉相邻，让仕途受挫人生失意的黄庭坚得到了明月清风的慰藉。
在这风雅情境之中，黄庭坚留下了《安乐泉颂》、《苦笋赋》、《荔枝绿颂》等华章传于后世。
沿着石阶一路向上，来到山口高处一栋楼前，便能够见到山后的岷江了。
景色到此又是一变，平台上有一座小楼的台基，这里便是“吊黄楼”的遗址了。
传说黄庭坚喜欢在此欣赏江景，这传说倒是颇为真实，因为黄庭坚的诗歌里提到过在这个位置看到的岷江景色。
吊黄楼始建于宋代，到了清代又进行了重建，到了现在又只剩下了台基。
但是位置是确定的，那就是著名的“锁江石”。
“宋代有这样的工艺水平吗？”在废墟上看着下方丰水期里的岷江水面：“这也太宽了吧？”
“铁索横江只是个形容。”周至说道：“《宋史·刘廷让传》里边讲过‘锁江’这类设施的工艺：初，夔州有锁江为浮梁，上设敌棚三重，夹江，列炮具。廷让等将行，太祖以地图示之，指锁江曰：‘我军至此，溯流而上，慎勿以舟师争胜。当先以步骑陆行，出其不意击之。俟其势却，即以战棹夹攻，取之必矣。’”
“《大明一统志》里也有类似记录：‘锁江，在成都府城北，两岸大石屹立，昔因置鈇絙横截其处，控扼夷蛮’。”
“所以这种设施其实是用来保护港口用的，在地形允许的情况下，将江湾用铁链拦截起来，让敌人的船只无法过度逼近湾内的港口城池，同时还能利用它架设浮桥，构成一道前出的防御线，而不是真的将整个江流横截，因为那样成本太高，而且毫无军事价值和意义。”
“走吧，我们去找找看，看看还有没有固定铁锁的痕迹。”
于是大家嘻嘻哈哈地下山，朝着江边走去。
江边石头上打出来的固定缆绳的“牛鼻子”倒是很多，不过也没法确定哪些是当年留下来的。
不过总体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湾子两侧都有不少的“牛鼻子”，如果真拿铁锁将之连接起来，架上浮桥和敌棚，真的就可以构建一所“水寨”。
张路有点明白了：“曹操赤壁之战前，将水寨修在濡须口，就该是类似的地形吧？”
第八百九十一章 未必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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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哟。”方文玉说道：“恐怕这才是曹操铁锁连船的目的，的确是快速打造水寨的好方法，曹操是聪明的军事家，要是徐庶纯粹瞎忽悠，他也是不会听的。”
“然而细节决定成败。”周至点头：“徐庶没有告诉他两个细节，一是这样的水寨需要建立对抗火攻的前哨防线，需要有拦截敌人火船的措施。二是水寨湾子里边的船不能太多，需要留够充分的避火空间……”
参考着实际地形复盘“铁锁连横”之计，大家才发现曹操其实一点都不傻，这么搞的确是建立水寨最方便快捷的方法。
他只是不熟悉南方水战，忘了派出斥候警戒给人偷了鸡，架上没人提醒他，需要再寨子外头再拉一条铁链，制造出“水上隔火带”而已。
补上这些细节后，大家现在算是明白历史上的濡须口火攻，到底是为什么能够成功的了。
“所以旅游还是得有导游。”刘涛笑道：“肘子当真是厉害，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但是诗歌还是没写出来。”熊娇其实挺为自己这个好朋友骄傲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打趣：“肘子你看，那边还有黄山谷的题字呢。”
这里的山口石壁上，有两个更大的楷书大字，正式“锁江”二字，边上还有两个小字，写着“山谷”。
周至心里边已经断定这俩字百分之八十不是真迹，这里的江岸是砂石的，砂石本身容易风化，九百多年前的字迹怕是保存不了这么完好。
其次就是书法风格和黄庭坚的真迹不一样，虽然两者都是脱胎于颜体，但是黄庭坚的大字是有真迹流传于世的，那就是着名的《水头镬铭》。
《水头镬铭》里，黄庭坚在写横折的时候，手腕必然会带动笔锋做一个拖转的动作。
而这个锁江的“锁”字，其横折笔画是先写横，再提笔离开纸面，调为中锋直写竖笔，非常不符合黄庭坚的风格细节。
这是最显着的地方，其余还有不少细节，都存在疑点。
不过看样子熊娇和刘涛的样子，是已经把自己当做宜州土着了，他们非常为黄庭坚骄傲，周至也就不好说这字更有绝大可能，是后人伪托山谷所写。
只好笑道：“这个字，倒是和流杯亭的‘南极老人无量寿佛’八个字，如出同一手。”
回到吊黄楼的遗址之上，周至再次扭头看向岷江：“锁江亭上一樽酒，山自白云江自横。山谷这句，写得真漂亮呀……咦？”
“咋了？”熊娇问道。
“刚刚读碑林没留意，现在发现有两首诗应该是同时做的呢。”
“你怎么知道？”
“有一首是《次韵李任道晚饮锁江亭》，一首是《再次韵兼简履中南玉三首》，好像韵脚都是相同的字。”
“次韵是古人写诗歌的一种玩法，一人先写一首，后一人要写一首，每联的最后一个字，要和前人的诗相同。”
“我记得第一首是：锁江亭上一樽酒，山自白云江自横。李侯短褐有长处，不与俗物同条生。经术貂蝉续狗尾，文章瓦釜作雷鸣。古来寒士但守节，夜夜抱关听五更。”
“第二首是：西来雪浪如炰烹，两涯一苇乃可横。忽思锺陵江十里，白苹风起縠纹生。酒杯未觉浮蚁滑，茶鼎已作苍蝇鸣。归时共须落日尽，亦嫌持盖仆屡更。”
“你们看，韵脚是不是一样的？”
刘涛都傻了，不是为了黄庭坚的才气，而是为了周至背诗的能力：“你……你刚刚才看了那么一小会儿，就都背下来了？”
“不对不对，好像还有一首……”周至突然说道：“走，咱们再回碑林看看去！”
流杯亭外有个小池子，池子对面和涪翁亭相对的，还有个遗墨亭。
遗墨亭边上有很多石碑，上面刻着的事一些诗歌，都是历朝历代名人写这个地方的佳作，应该是市政府组织市里边的书法家们誊录后，刻出来放这儿当一个景点的。
刚刚大家也在这里玩过，不过除了周至比较感兴趣外，其他人都觉得无聊，没看一会儿就看流杯池去了。
现在不一样了，大家兴致勃勃地开始查找，不多一会儿，方文玉就找到了第一首：“嘿！真有这个，锁江亭上一樽酒，山自白云江自横！”
“这里我也找到了，西来雪浪如……那啥，那啥一啥乃可……横……”卫非也找到了一处，不过这个是草书，让卫非辨识起来很困难。
“我就说有第三处！哈哈哈哈，原来是范成大写的！”周至也找到了自己印象中的第三首，开心地笑了起来。
大家拥过去看，果然，这首的韵脚和黄庭坚之前的两首，也完全一样。
水口故城丘垄平，新亭乃有緪铁横。
归艎击汰若飞渡，一雨彻明秋涨生。
东楼锁江两重客，笔墨当代俱诗鸣。
我来但醉春碧酒，星桥脉脉向三更。
“肘子我记得娇娇说你写的小说，主角是从现在穿越到宋朝去的？”刘涛瞠目结舌：“你确定现代人穿到宋朝，真的混得下去？还中进士当官？”
“这个嘛……”周至突然福至心灵，蹲下身蘸着水沟的水在石板上写了起来。
脉脉凉阴逐晓晴，催科山下碧江横。
流杯俯仰追前圣，飞絮浮沉信此生。
云鹤何从天外迹，花莺最忆釜中鸣。
风流只在诗前会，浅唱徐吟过五更。
“啊这……这……我靠也是次韵啊？！每联的结尾也是那几个字！”刘涛彻底惊呆了：“肘子你刚刚想出来的？”
“真男人，怎么能够说不行呢？”周至蹲在地上，仰脸笑得很纯真：“就算今人穿越到过去，也未必就不能胜古人，是吧涛哥？”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熊娇兴奋地拍了周至一下：“舒意快拍下来快拍下来，要不一会儿干了就没了！”
江舒意微笑道：“已经拍下来了。”
刘涛抓着周至的手摇了又摇，兴奋地道：“这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敢相信，万万不敢相信的呀！”
“要不是刚刚发现这几首都是次韵诗，还激发不起灵感来。”周至笑得很谦虚：“都是黄山谷和范石湖的启发之功，我都不知道怎么就写出来了……”
卫非更谦虚：“都看不懂，肘子你能不能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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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二章 古人也有手滑
其实这首诗不难理解，首联都懂，就是交代时间地点。
第二联的前半部分，意思是说黄庭坚的流杯亭和王羲之的兰亭一样，具备意趣。
俯仰二字，取意《兰亭集序》里边“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一句。
下半句则是总结黄庭坚不得志的一生，如同飞絮一般在宦海浮沉。
颈联的意思，是说前贤已经如同天外云鹤那般杳无踪迹，而如今浅薄的花莺们，就如同诗人曾经说过的那样，只知道把如同敲击破瓦缶一样的呕呀文章，当做洪钟惊雷来对待。
最后一句则是说幸好诗人留下了风流的诗歌和笔意，可以陪我吟唱过漫漫长夜。
经过这样一解释后，卫非就明白了：“我怎么觉得，肘子这首……好像比范大大那首做得好呢？”
“嗯。”何诗情也点头：“我也觉得，肘子的这个读起来舒服，典故清晰明白，诗意表达也流畅自然。”
张辛夷说道：“归艎击汰，一雨彻明。相比流杯俯仰，飞絮浮沉，范大大的炼字组词的确有些别扭，没有周至的读起来顺畅。”
“还有范大大的不是律诗，周至的是律诗。”江舒意说道：“难度不一样的。”
“你们说这些倒是都不见得。”周至被夸得嬉皮笑脸，但是还是不敢乱认自己能比范成大还强：“次韵诗又叫陪和诗，可以从难，但不许从易。黄山谷的两首也只有颈联做了对仗，同样不算律诗，范大大不以律诗来次韵也没有什么毛病。”
“还有大家觉得不通顺，或者用字生僻，那也只是我们现代人读的感觉，在南宋时期，这些也大有可能是常用词组，些微脱俗而已，还是不能拿着今人标准去套古人。”
“宋诗受词的影响，也讲求清新自然，而范大大的田园诗，多如‘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一路。就是这类诗歌的绝对代表，”
“至于说这首嘛……可能真是一时手滑了。”
从公园出来，刘涛感慨：“以前都没有觉得，流杯池公园这里，还这么有意思。”
“主要是这里很多故事我们都不知道，逛起来就少了好多乐趣。”熊娇说道：“哎呀，逛起来不觉得，这都快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知道一个地方，咱们去那儿吧，正好街名应了今天这事儿了。”刘涛说道：“我带路。”
在刘涛的带领下，车子重新过了桥回到老城区，三拐两拐来到一条街上，听到了一个小店的门口。
这里充满了老城老街的气息，沿街两边都是上百年的砖石和砖木建筑，拍个民国片儿都不需要大改的那种。
路边还保留着老灯柱和铁椅子，看那样子也相当有年头了。
街道入口是一栋古城楼，这也是蜀中老城的必有设施，而且名字也基本统一，要不叫大观楼，要不大庆楼，要不曙远楼，三个名跑不了其中一个。
奇怪的事这条街上，里古城楼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巨大的天主教堂，完全是西方风格，和大观楼相对矗立远望，让这条老街一下子变成了中西结合的模样。
“这有点稀奇了哈？”周至左右看着两栋建筑：“宜州还挺开放的，这么大个教堂建在闹市中心。”
“听说这教堂有一百多年了，里边几个穹顶更好看。”刘涛说道：“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事街名，你看！”
周至看向小店街道的牌子，却是“文星街十六号”。
“哈？”
“肘子就是好我心目中的文曲星，必须来这街上吃饭才配得上！”
“要不要这么夸张？！”
李庄到现在还没出名，李庄白肉这个很能打的品牌，直到现在都没多少人知道。
刘涛喜欢有点甜口的菜，就感觉宜州的蒜泥白肉是夏天里最令人愉悦的菜品。
这家主打的正是白肉，还有回锅肉，盐煎肉等可以利用白肉制作的菜品，时间接近中午，生意还非常的火爆。
说起来很好笑，这里和夹川中间明明隔着一个蛮州市，然而夹川的饮食习惯却和这里更加的接近，和蛮州市反倒是隔得远一点。
刘涛点了好几样菜，包括蒜泥白肉，椒麻鸡，龙须牛肉，鸡哈豆腐，烧腊，几乎和夹川当地的一模一样。
冯雪珊不由得大叫不平：“明明你离得更远，却还能吃到老家的烧腊，太没天理了！”
的确是有点奇怪，但是偏偏就是这样，而且这里的老板主打就是一个预制菜，因此虽然客人很多，上菜速度愣是不被影响。
蒜泥白肉底下是一斤的凉面，上面铺上很大的白肉片，淋上红油蒜泥的调料，和匀后夹着肉片一头，周至只轻轻一甩，肉片就卷到了筷子头上，然后从容地将肉卷放入口中：“这火候刀工，比马街子老郭都厉害！”
小店基本就是这样，只需要有一两样拿手菜，就足以支撑起一个门店几十年不衰。
而这家店的看门菜，居然有五六样，都非常的地道。
虽然是卖预制菜，但是也不是所有菜品都适合预制，而且预制菜也不是随便就能做得好的。
比如蒜泥白肉，后世许多门店用拉蒜器刀片拉出来的蒜蓉，代替舂出来的蒜泥，滋味就差了一档。
比如白肉，先要烧皮刮白，去掉毛味，然后下到开水锅里煮，这样才能将肉香封在肉里，十五分钟后关火，这时候的肉块心里边还是生的，得利用煮肉水的余热透入，将剩下的部分烫熟，这样得到的白肉切出来才细嫩化渣，火候刚好到位。
椒麻鸡的制作就更加复杂了，最正宗的是用开叫前的小公鸡，先卤，同样要在七成熟的时候就关火，利用卤汁浸泡。
火候刚好的鸡须得是已经入味，肉刚好熟透，而鸡骨头还保留着血色，抹上皮色过油浇得皮色油亮，再蘸生花椒、红油制作出来的蘸水蘸着吃。
龙须牛肉的做法则是将牛肉切成大片，用秘法码味之后上过蒸熟，放凉知乎撕成长长的纤维丝，加入油锅炸酥，捞出来用糖、味精、红油、花椒油、香油芝麻拌匀。
烧腊则是先卤再拌，卤的时间要比一般卤肉要短，刚熟就从卤水锅里捞出来，等到卤水凉了再重新放进去泡入味，切出来拌好后既有卤肉的香味，又有凉拌的拌料香辣味道，还保持着肉的脆劲嚼头。
几道菜都是色泽红亮油润，肉香浓郁，配上冰啤酒和凉稀饭，在炎炎夏日是再舒服不过。
这个店里啤酒要给钱，但是豇豆稀饭就让大家随便吃不收钱，这点小优惠也让来这里的食客倍感舒适。
第八百九十三章 地久天长
宜州是名酒五粮液的故乡，熊娇也带了两瓶，说是婚礼的时候给大家预留下的，说得大家不喝也得喝了。
但是冯雪珊明天还要上班，今晚还得开车回去，周至作为司机就只能看着大家觥筹交错，自己捧着冷稀饭眼馋。
两瓶五粮液是不够大家喝的，尤其是方文玉今天表现突出，和刘涛对干了好几杯，有点主动找醉的意思。
两瓶喝完，周至又去自己车上拎了一瓶老窖过来：“大帅，你每次敬涛哥，熊猫可都是陪了一杯的，这都第几杯了？”
方文玉抬头看向熊娇，熊娇脸红红的，眼睛里好像有些东西，揉着手里的杯子：“文玉，今天你要怎样喝，我都陪你。”
“陪什么陪。”周至笑着打岔：“伱们还要不要照顾下司机的情绪了？这就是最后一瓶，从现在开始，大家齐满齐干，喝完结束！”
方文玉吐了一口气，接过瓶子：“也是，大家齐满齐干，咱们的友谊啊，也要比地久，比天长！”
“那这酒肘子要不喝就不再合适了。”冯雪珊也悄悄松了口气，转开话题。
“没什么不合适的，”周至说道：“听我安排，让和尚代我就可以了。”
“我呸！”冯雪珊嗔道：“肘子你这人吧哪儿都好，就是不如人家文玉耿直！你心里想让谁代，大家谁不清楚呀？这都不敢说出来？！”
这下大家都哄笑起来了，关婷婷喊道：“肘子哥哥肯定是想让舒意姐姐代的，故意拿和尚哥哥做话头！”
“说出来！说出来！”梁红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在桌子上怼着打节奏，接着大家都一起喊道：“说出来！说出来！”
“这是公共场合，你们别闹得太不像样……”周至赶紧制止：“好好好我说……舒意，麻烦你代我喝这杯好不好？”
江舒意刚刚已经被大家闹得满脸通红，现在都不敢说话，只能看着桌面，轻轻地点了点头。
“噢——舒意姐姐答应了——”关婷婷开心得跟自己成了红娘一样：“大帅哥哥倒酒倒酒，记得给舒意姐姐来个双杯！”
江舒意的酒量周至倒是清楚的，但是看她现在面色酡红的状态有有些担心了：“舒意你再吃点东西垫垫。”
“垫什么垫呀，喝醉了正好肘子照顾，咱们考核打分。”梁红笑道。
“红姐你别闹了，舒意的酒量……诶？”杨和突然反应了过来：“都说叶欣酒量厉害，其实舒意也好像每次都陪我们到最后哈……”
靠这秘密要被揭开就很糟糕，周至赶紧打岔：“没有的事儿，你自己都喝不到最后还能知道最后是谁？赶紧来吧！”
“等下！”冯雪珊制止道：“肘子这杯，不能让人家舒意又出人又出力吧？”
“啥意思啊？”卫非没搞明白。
“肘子这杯……”冯雪珊转着眼珠子，贼笑道：“是不是该让他喂舒意喝？”
“诶有道理呢，舒意答应帮忙，就已经够累的了……”梁红挽着江舒意的胳膊防止她逃跑，顺便靠在她身上，笑得都不行了：“这手抬不起来！”
“切，喂就喂。”周至知道这个时候越是拒绝会被闹得越凶，然后突然奇峰突出地来了一句：“又不是没喂过。”
“喔——”大家立马起哄
这下江舒意真受不了了，跺着脚道：“周至你不许胡说……”
“不胡说不胡说。”周至赶紧哄：“我们先把这杯酒喝了。”
端起酒杯，周至将杯子送到江舒意嘴边：“舒意你抬抬头呀，这样也没法喂。”
江舒意紧张地抓着梁红的手，鼓起勇气把头抬了起来，不过眼睛却又闭上了。
周至将酒杯轻触到江舒意的唇边，江舒意颤抖着打开嘴唇，周至轻轻将杯子横起来，将酒喂了进去。
“好——”梁红把脸凑到江舒意的脸旁边，眼看着江舒意一点点把酒喝干，不由得叫起好来。
“好——”小伙伴们也跟着叫好。
“谢谢舒意。”周至笑眯眯地将自己的空杯子放到身前：“我这杯可是就喝了，大家赶紧赶紧啊！舒意先吃两口菜……”
趁着大家举杯的功夫，冯雪珊跟周至挤了挤眼，意思是你看还是我有办法吧？
周至对着她点点头，心里其实挺感激冯雪珊的。
通过这杯酒，其实就算是给小伙伴们宣告，自己和江舒意的关系，正式定下来了。
熊娇也很高兴，今天不但有这么多老朋友不远几百公里来看自己，还能见证周至这一对确定下来，简直就是喜上加喜了。
其实这些朋友里边除了方文玉、周至、冯雪珊、何诗情外，别的最多算是初中同学，不怎么熟悉。
至于高中才到夹中的杨和跟江舒意，还有关婷婷，纯粹就是因为和周至亲密，才连带认识的了。
当然不是说江舒意不好，但熊娇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有点遗憾，因为她曾经希望肘子和冯雪珊能够走到一起，结果看现在这架势，那是一点儿都指望不上。
悄悄叹了一口气，熊娇将酒杯举起来：“谢谢大家跑这么远来看我和刘涛，就像大帅说的，咱们的友谊，比地久，比天长！干了！”
“干了！”
吃过午饭，大家又到两人的新居“朝贺”。
其实也不能算新居，只是小伙伴们第一次到来而已。
和冯雪珊充满女孩气息，床上摆着毛狗熊，客厅还摆着单人衣装镜不一样，熊娇这里主打就是一个简洁实用。
“娇娇你家的风格和周至家还挺像的。”江舒意到现在才从被小伙伴们的起哄中缓过来，见到熊娇家简洁的原木色家具风格，不禁说道。
“可不敢和他土豪比。”熊娇从冰箱里拿出西瓜：“听说你们现在还是楼上楼下的邻居？肘子家屋顶花园比我们这房子还大？”
“也没有这么夸张，他和外婆住二楼，除了房间，花园有七十平左右吧……是不是周至？”
“七十五。不过都不敢说是花园，菜园差不多。一多半都是外婆种的菜。”
“周叔叔什么时候调动啊？”冯雪珊问道：“你妈和外婆是不是也要来蛮州呀？那你们的房子是不是可惜了呀？”
“那房子有啥可惜的？”杨和说道：“肘子还在白米乡买了吴家老宅子，估计都住不上一回，那才叫可惜。”
第八百九十四章 送财童子
“这些连我都不太清楚。”周至说道：“我爸肯定要调动，还有干爹干娘也是，至于我妈和外婆，我都不知道她们怎么考虑的。”
“不过那房子倒是不怕没人收拾，毕竟我大姑和大勇哥也住在楼里呢。”
“其实你们大学毕业以后，基本上也都不会回到家乡的吧？”熊娇说道：“这几年还有假期，大家就趁假期多在家乡聚聚吧。”
说完却又叹了口气：“不过肘子怕是不行了，你好像有点太忙了……”
“其实就现在就有好多事儿。”周至也跟着叹气：“马上小娟儿姐的食品公司要和蜀都省工商局打行政官司，需要准备很多材料。”
“怎么了？”听到打官司大家都不免吓了一跳。
“也没大家想的那么可怕，就是一个冠名权的厘定问题。”周至笑得贼兮兮的：“主要图一个广告效应。”
几天的行程下来，周至也算是彻底心安，熊娇和刘涛虽然白手起家，但是现在已经像模像样，刘涛在单位跑供销，用再过几年的话讲那就是“医药代表”，对于自身人脉、经验的拓展和提升是不言而喻的，而且收入也相当不错，差旅费和接待费都从优，而且听说现在单位还准备进行“改革试点”，进行“费用包干”，每个跑供销的每年单位会给一笔费用作为跑业务的经费，不再走报账的模式。
其实这样的方式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不是坏事儿，比如刘涛这种，甚至可以蜀都买一套房子，然后集中精力拓展蜀都一线城市的市场，在慢慢组建办事处，成立分支机构，这也是许多商务企业成长壮大的方式之一。
熊娇在单位负责的事江北药材仓库，现在仓库正在上恒温恒湿的设备，这是熊娇到单位后干出的第一项成绩。
以前的药材仓库相当杂乱，条件也不好，熊娇接到单位的这个任务后发现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就给单位提出了整改意见。
仓库里中药材太多，这个任务非常的烦难，现在有人愿意挑起这个担子，单位领导非常欣赏，要熊娇将方案拿出来。
熊娇结合学校学到的知识，又打了电话给周至求助，周至又联络了小六姐，安排熊娇到老窖酒厂和蛮州市烟草公司，参观这两个大单位的库房。
酒厂的库房还好，烟草的保存条件其实和重要的要求几乎是一样的，蛮州烟草公司的冷藏仓库和封装设备，让熊娇打开了眼界。
现在宜州医药公司的新仓库建在了江北，因为熊娇从头到尾都是主力，建成之后，领导便提拔她当了新仓库的副主任。
上头只安排了一个等退休的老领导，其实熊娇就是那里真正的管理者。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熊娇小两口和冯雪珊都算过得很不错的了。
尤其是冯雪珊，周至觉得她已经和上一世的轨迹彻底告别，不可能再重演上一世的悲剧，更是放心了。
熊娇舍不得大家，一直聊到吃晚饭的时候，拉着大家去江边冷啖杯喝了一通啤酒才放行。
这就有点晚了，开车回到蛮州已经是晚上十点过，冯雪珊也不让周至继续赶路，加上照片还没取，于是又歇在了冯雪珊家里。
周至看看时间还不算特别晚，便去拜访小六姐和朱大璋。
这两口子现在可是超级大忙人，随着室内装修行业开始火爆，朱大璋的灯具城扩大成了装饰城，成了集家装设计和室内瓷砖、板材、卫浴、家具、炉灶、电器等为一体的大型综合商场。
而小六姐这边，随着老窖酒厂股份制改造的如火如荼，她作为驻厂股东代表需要监理许多事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个事情说起来也非常的好笑，因为周至不想暴露身份，就以香港安盛基金的名义持股老窖酒厂，然后任命小六姐为“全权代表”，负责监理酒厂改制工作，维护股东的利益。
小六姐本来是无足轻重的小股东，闹着玩那种，现在“黄袍加身”，身份一下子就变得重要了。
加上她和朱大璋在酒厂的关系一直就没断过，早就营造起了自己的关系网，干这个事儿简直就是得心应手。
其他股东一看，诶这法子相当不错啊，大家本来就应该共同进退，不让酒厂在改制过程中，侵犯到自己的应有权益，余小陆连香港投资基金的代表都当得，当我们的代表那更不在话下。
于是纷纷找关系委托小六姐，你在酒厂消息灵通，人脉广泛，干脆就替大家一肩膀挑了吧。
于是小六姐就成了老窖酒厂“非国有股份持有股东驻厂代表”。
酒厂方面不但不反感，还非常的欢迎，因为有了这样一条渠道，双方的沟通交流便变得顺畅润滑了起来，很多需要股东们协助的工作都能通知联络及时高效，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酒厂还给小六姐安排了一间豪华办公室，那配置比厂长都不低。
“你小六姐现在在这家里可抖起来了。”朱大璋一边给周至削苹果一边就抱怨：“你们几个股东咋回事儿？给的那啥‘监理费’，特么比我给自己定的工资还要高！”
“哪个跟我没关系。”周至抱着小猪儿不撒手：“小六姐的监理费，那是弘盛会计师楼精算出来的，其余股东只是参考他们的股份和我们的股份，按比例折算出监理费给小六姐。”
“一切都是有科学依据的，又不是乱给。niongniong多晚才睡觉啊？怎么到这点儿了还这样精神？”
小六姐穿着精致的丝绸的睡衣：“小猪儿过来，这么热的天，别腻舅舅身上，让舅舅吃苹果。”
“我不！我要舅舅！”小猪儿不依，肥嘟嘟的胳膊反而把周至抱得更紧了。
小六姐只好放弃：“你好像对股改是一点都不上心啊，大方案现在已经定下来了，总股份十二个亿，其中明年上市流通的四个亿。”
“也就是说，配送了三倍？”周至问道。
之前募集的时候，酒厂的总股本是四个亿，上市流通部分定为一个亿。
现在完成上市准备后，原始股通过三倍配送，让周至的两千万变成了六千万。
“对，非流通部分一共八个亿。”小六姐说道：“这八个亿里边，有五个半是国家的，两个半是对外募集的，安盛的股份占了总股本的百分之五，不过初步的谈判方案，是分三年逐步转为流通股，三年之后，才能全部流通。且每此抛售股票都要报备，老窖酒厂具备优先回购权。”
“这些都是小事儿了。”周至笑道：“反正也不着急卖，酒厂现在已经出现生机了，每年吃分红，享受配送就很好。”
“这还没上市呢，就涨了七倍，该知足了。”小六姐笑着就去揪周至耳朵：“小时候怎么没看出来，这还是个送财童子！”
第八百九十五章 大妈没边际
小六姐之前也有几百万的身家，这次也跟着周至用两百万玩了玩，就算按照现在的“黑市价”，资产都已经翻成了一千多万。
等到上市之后会变成多少，谁都不知道。
朱大璋将苹果递给周至：“老子辛辛苦苦干这么些年，以为打下好大一片江山，没想到你们轻轻松松就搞到这么多，简直就跟变戏法一样！”
“这些都是临时的，朱大哥的产业才是长久之道。”周至笑着接过苹果：“我妈找过你们没？关于我爸来蛮州的事儿。”
“你可真好玩儿，自己家里的事儿跑来找我打听！”小六姐嗔道。
“其实你心里就得意得很。”周至笑着揭穿：“我妈跟你比跟我还亲，现在她好多事儿都不跟我商量了。”
“幺嬢前段时间的确给我打电话了，抱怨幺叔又准备高风亮节，不麻烦单位解决住房问题，让我帮着物色呢。”
“我怎么觉得，这是我妈大房子住惯了，看不上人家蛮州工商局的小宿舍了？”周至笑道：“不然以我爸那不会挑剔的脾气，就算单位给他个小房子，他也能带老婆孩子婆婆妈跟那儿窝十来年。”
“哈哈哈……”小六姐一边笑一边拍周至的腿：“你这坏家伙，腹诽幺嬢就算了，还敢这样编排幺叔！”
“那里有本事儿别笑得这么开心啊。”周至笑道：“我说的就是事实，难道不是把工商局的好房子让出去，在糖酒公司宿舍黑咕隆咚地待了十来年？哪儿错了？”
“那是幺叔人品好！以前财贸线，现在工商线，都是有口碑的！”小六姐严肃纠正。
然后又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妈现在觉得你四舅那样的小院儿很不错，说有小院儿可以种花，外婆出脚也方便，看来幺嬢现在手头也宽松了呢。”
“哈？”周至笑道：“会不会是……她压根不知道四舅的房子这几年改造花了多少钱？”
“呃，不是说你四舅当年只花了两千多就买了那个小院儿吗？”小六姐一愣：“听幺嬢说，后来你老是麻烦二老修字画，有些东西还是省里市里委托的，所以才把那小院儿改造了一下？花了多少钱？”
“给排水，照明，空调，控湿，安保……”周至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过来：“这些是硬项，加上各种装饰和生活设施，前前后后也得十几万了吧。”
“那我估计幺嬢压根不知道。”小六姐笑道：“那我们继续瞒着她？现在地方倒是找好了，她们出房钱，你出装修钱？”
“装修太麻烦，不如推了重修还划算一些。”周至笑道：“回去我寄一份图纸给你，以前找江西文物商店的老总拿的苏式小院儿营造模样，我们照那个来。”
“好！要是合适，我也给我爸弄一个，人老了住楼顶的确不方便……”
从小六姐这里差不多把消息拿得确实了，老妈和外婆也会跟着老爸一起上来蛮州。
虽然不知道老妈的工作问题要如何解决，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是中年夫妻不会两地分居，外婆也能够出入方便，这就很好。
话题转到了两家的家长里短，小娟儿姐作为现在蛮州市著名的女性企业家，连续被评选为青年致富带头人，三八红旗手，人大代表，经常来参加政府组织的会议，跟朱大璋和小六姐都非常熟悉了。
朱大璋在粤省那边的关系很硬，夹川的酱油在港岛打响了名号之后，很快就影响到了一水相隔的粤省，很多朋友便请托到朱大璋这里来，要他帮着搞酱油。
之前大勇哥联络运输的时候，铁路车皮这条线就是靠周至求请到朱大璋这里，朱大璋算是帮了大忙的，两人的脾气也有些相近，一个呼保义一个及时雨，用小六姐对小娟儿姐的说法，那就是两家男人幸好没有早十年遇到，要不然恐怕这会儿都在吃牢饭，真成难兄难弟了。
总之就是现在两家关系不一般，调剂一点酱油香醋满足朱大璋的面子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边小六姐关心夹川的亲朋好友，周至也关心蛮州的余大爷和余三哥。
说起这个小六姐就有些郁闷，现在的问题是余三哥忙得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而余大爷却太受公园大妈们的欢迎。
等于是正应该找媳妇的没机会，而七十多岁的大爷反倒机会多多，爷俩要能颠倒一下，那该多好。
余大爷本来就是大资本家纨绔子弟出身，哪怕在最落魄的时候都称得上风度翩翩，年轻时候更是蜀中话说的“耍家”，只要是吃喝玩乐的东西，就没有不会不精的。
也怪小六姐多事儿，本来余大爷就躲在小楼里边照料自己的兰草，楼都很少下，结果小六姐听了医生的，说是老人也要多运动，多社交，不然孤老头容易抑郁什么的，给吓坏了。
一日路过公园，发现广场上一群大妈大爷在跳交际舞，小六姐就寻思这不是又算社交又算运动吗？简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于是就强行拉着余大爷来到广场，要他“谨遵医嘱”。
这下就开拓出新领域了，在广场上的大爷大妈们眼里，这位就是专业级别，余大爷就成了“余老师”，被大家给赖上了。
如果余大爷敢说自己要浇花弄草，大妈们就说那我们上门代劳；如果余大爷敢说自己要画画，大妈们就说那正好干脆到老年大学来画，还能顺便教教大家……大妈们真是一点社交边际都不讲的。
因此余大爷就只有“痛并快乐着”了。
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等到周至想到应该告辞，小猪儿都已经趴在舅舅的胸口睡着了。
“肘子真是，连孩子都会带。”小六姐看周至哪儿都觉得好：“将来不知道谁家姑娘有福气。”
这就和公园大妈们一样不讲理了，周至何尝会带小孩，但是小猪儿就是跟他很亲，让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只好总结成小六姐和自己小时候也莫名其妙地很亲，小猪儿有小六姐一半的基因，用遗传学来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