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神臂城
公元1235年起,蒙军入侵南宋,四川西北失陷后,为防御战争,南宋淳佑三年初。名臣余玠以兵部侍郎出使四川,任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重庆府,并以重庆为大本营,领导全蜀防务。
抵达之后,余玠采纳幕僚的建议,制定了依山为垒、设险守蜀的战略计划,在整个山城防御体系中,以合川钓鱼城为中心,在四川筑起泸州“神臂城”、蓬溪“大获城”、万县“天生城”、金堂“云顶城”等十余座山城,互相支援,抗击蒙军。
其中神臂城便是这条堡垒联合体构筑的一字长蛇阵的“蛇头”,位置非常重要。
城池沿龙透山凭险修筑,整个城池东西长为一千两百米,南北宽八百米,总面积五平方里,地势东高西低。城四周除悬崖外,均有高低不一的石城墙,并修建了五处城门。
东门外坡地上还筑有两道护城一字石垣,夹出一个“耳城”。
与东门平行,耳城左右两端设有炮台。在距耳城两百米的有一条唯一的入城小路,小路两侧有护城池,左面叫红菱池,右面叫白菱池。
这就构成了城外筑城,城下凿池,层层设防的布局。
城池修好之后,便将州治移到此处,因此这里也被称作“老泸州”,直到今天,坐落在神臂城遗址上的这个村子,也叫做老泸村。
这是蜀中保存最为完整,最壮观的蒙宋战争长江上游古战场遗址。
在山脚城外河滩下船之后,只有一条狭小的陆路穿过两个大池塘,连接上一处城门。
这里江岸陡峭,怪石嶙峋,几乎都是悬崖峭壁,无路可攀,唯有东面与陆路相连,然而这里也横亘这几道直达江边的石墙。
经过红菱池,南面百米处有一处稍微开阔的地带,这里是整兵之地,名为校场坝。
然而校场坝西面有一堤坝,叫做一字城,又称夺水城。此外校场坝上方还有炮台镇守。
炮台在一处峭壁之上,易守难攻,称为“猫嘴岩”,炮台和城墙各处还有地下坑道,是当年宋兵藏兵运兵,勾通城内城外的秘密进出口。
这样的一字城墙有两道,依坡而建,两道城墙与崖壁、江岸围成“耳城”。
耳城北端与神臂城崖壁相接,南端延伸至长江边上,在城南形成自然绝壁、一字城墙与长江四面围合而成的小城,不但增加了南门的防御纵深,也有效阻断了敌人在神臂山南岸的横向交通。
两道一字城墙均采用丁砌筑法,楔形城墙石,规格统一,形制规整,倾斜明显,不但难以佯攻,就连想要破坏都具有难度,也无怪能够保存到今天。
穿过狭窄的城门城内有衙门,便开始爬山,到了山路上,就能够发现这是一座军事台地类城防设施。
可谓山是一座城,城是一座山。
“这里的防守设施有好些种。”方文玉进入了军事观察员的角色,给大家讲解这座城池设计精妙的地方:“第一类为砲台,砲台没有如普通城池那样位于城墙上,而是位于城内外视野开阔、位置险要的地方,这就是典型的‘台地防守工事’的格局。”
“第二类叫敌台。敌台位于城墙一端或城墙拐角的高大台基上,台基和城墙连为一体,且砌筑风格和城墙相同,敌台上可能建有敌楼,称角楼。”
“角楼是城池防守的薄弱区域,因为它虽然可以二百七十度攻击来犯之敌,但是也要承受来自二百七十度的敌人围攻,因此需要打造得特别的坚固。”
“而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因此角楼下常常设有立体的射击孔和出击的暗道,利用地利优势,结合伏兵,能够给来犯之敌造成巨大杀伤。”
“第三类是城墙上的进攻防护面,称作墩台,因为做了特别的加厚,形如突出于城墙上方的一面盾牌,中间也有射击的方孔,两侧和下方可以藏人,亦称‘马面’。”
“第四类为哨所。一般位于城门两侧或一侧的上方,为一加工过的平台,起着观察和守城门的作用。”
沿着山路一路行上,沿途还要经过钟鼓楼、脚碓、暗门,衙门,仓库。
还有稻田和村落。
“这里完全能够自给自足了,”来到最高处,整个形胜之地尽收眼底,方文玉说道:“这里有泉水,有井,有稻田,城门一关,大部队的骑兵因为两侧莲池的存在算是废了,只能通过莲池中间的狭窄通道采用添油战术过来,成为当面守军的活靶子。”
“而其余三面就更别想了,悬崖峭壁,猴子都难以上来。”张路点头表示赞成。
杨和看了看周围:“仅凭山上的梯田,种稻子养千人都不是问题。”
从南向北,众人一边聊天拍照一边玩耍,最后在神臂城遗址北郊的纱帽岩下休息。
这里有一块石坝,坝上有一个巨大的宋代雕刻,造型为一只周长二十余米、背高近两米的巨大的石龟伏于地面,似欲爬行。
大龟的背上,有一条长余二十余米的巨蟒,盘缠在龟腹和龟背。
龟首上仰,与蟒首相视而戏,这是镇守北方的神兽,玄武的雕像。
“咱们在这儿歇会儿吧,等人。”周至笑道:“大帅,这样的城池换作你来防守,能抵挡元军多久?”
“给三千人,再备些船,闲下来打鱼种稻,操练兵马……”方文玉想了想:“要是足兵足食,想防守多久都可以吧?”
“这样防守有用吗?”张路有些奇怪:“我扔你在那儿不管不就行了?”
“路路通你这是不懂军事了。”方文玉说道:“古代战争,最重要的就是粮道,一兵一卒能够携带多少粮食?我们就算一人一百斤,带着它还能走多快?能够在多大的范围内有效作战?”
“因此必须另有运送粮食的力量和渠道,而这样的力量和渠道一旦被敌人破坏,除非有本事儿‘因粮于敌’,否则前方军队只有唯一下场,那就是不攻自溃。”
“江南又不是北方,可以让元军赶着牛羊行军,因此除了以水师突袭都城,否则就只可蚕食,难以鲸吞。”方文玉说道。
“但是水战是南方政权的强项,采石矶一战就能说明问题。而这里的江防工程还不止一处,后方还有多处奥援,因此就算敌人多来十倍,在这道关卡没有拿下来之前,绝对不敢南进。”
“事实是这样吗?”张路问周至。
“差不多如此。”周至说道:“神臂城建成之后,宋、蒙双方为争夺这处战略要塞,在宋理宗淳祐三年至宋端宗景炎二年的三十四年内,这里发生了最残酷的拉锯战,先后五次易手,发生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
“可最后还是给灭了?”卫非问道。
第八百六十七章 反不反
“是啊,灭了,最后敌人拿不下的堡垒,给自己人灭了。”周至拍着大蛇的脑袋:“就好像这玄武的雕塑一般,神龟虽然坚若磐石,沉浑勇猛,架不住大蛇压在自己头上坏事儿啊……”
“是出了汉奸?”梁红问道。
“也不能够说成是出了汉奸。”周至感慨:“准确的说,应该是南宋朝廷忙于党争,活活将一个民族英雄逼成了汉奸!”
“啥?”
“之前我们说了,川南防守体系,是余玠完成的,这套体系抵御了蒙元数十年的进攻,甚至可以说,直到南宋灭亡,这套体系都没有被攻破,就连作为蛇头的神臂城,都能够独抗外敌三十四年。”
“这么一个打破蒙军入蜀,顺江灭宋计划的大功臣,余玠的下场你们知道吗?”周至冷笑道:“整吏治、肃纲纪、布防务、促发展,眼看功成之际,遭到构陷,死在渝州。”
“就和岳飞差不多?”
“余玠抗战获胜,与统制姚世安不和,姚世安则以当时宰相谢方叔为援,于是谢方叔设法迫害,和参知政事徐清叟等向理宗诬告,攻击余玠独掌大权,却不知事君之礼。”
“理宗听信谗言,召其还朝。余玠知有变故,愤懑成疾。同年七月在蜀中暴卒,享年五十六岁。有传闻称他是服毒自尽。”
“余玠死后,理宗为之辍朝,特赠五官。然而次年六月,朝廷除罢其羽翼之后,有侍御史吴燧等发动,奏陈余玠‘聚敛罔利’七罪,理宗下诏查抄余玠家财。”
“之后又称他镇抚四川无方,劳军困民,命其家运钱‘犒师振民’。十月,再经监察御史陈大方诬告,理宗遂削去余玠资政殿学士之职,并迫害其家属和亲信。”
“这等国家,不亡才没天理!”方文玉义愤填膺。
“所以王夫之的《宋论》写得好啊。”周至说道:“孟宗政、赵方、孟珙、余玠、彭大雅之流起,而兵犹足为兵,将犹足为将,战犹有以战,守犹有以守,胜犹非其徼幸,败犹足以自持。左支右拒于淮、襄、楚、蜀之间,不但以半割残金,而且以抗衡蒙古。”
“……以贿赂望阃帅,以柔媚掌兵权,以伉直为仇仇,以爱憎为刑赏;于是余玠死而川蜀之危不支,刘整叛而川蜀之亡以必,吕文焕之援绝而阳逻之渡不可复遏。”周至眼中也充满愤恨:“当时余玠一死,史载‘蜀之人莫不悲慕如失父母’。”
“那你说的汉奸,就是‘叛而川蜀之亡以必’的这个人了?”张路问道:“叫刘整的这个?”
“对。”周至说道:“刘整是关中人,勇猛非常,曾随孟珙攻打金朝的信阳,夜率骁勇十二人,渡堑登城,袭擒其守。”
“孟珙得知大惊,以为五代名将李存孝率十八骑拔洛阳,今刘整率军更少而取信阳,于是军中称呼其为‘赛存孝’。”
“后任潼川府路安抚副使兼知泸州时,作为四川制置司下的四大主力战将之一,在遂宁、涪州与蒙军作战中屡建奇功。”
“可惜身为北方人的刘整以武功获得升迁,南方诸将皆出其下,这就成了一种原罪。”
“于是刘整被上司吕文德猜忌,一出谋划策就被否定,一有功劳就被隐瞒不发,还让与刘整有矛盾的俞兴任四川制置使,用以打击刘整。”
“两人还打算勾结起来诬告迫害刘整。刘整得知消息后,惊恐不安,派人到临安向朝廷上诉。”
“结果手下到了临安才发现,一向看重刘整的上级江万载等都已被逼辞职,投诉无门。而且著名将领向士璧、曹世雄,也被奸相贾似道逼死,于是‘益危不自保’,投降了元朝。”
“最好笑是宋理宗听说刘整降元后还勃然大怒,命俞兴讨伐,结果被刘整打得大败。”
“其后两年,宋将高达、温和进逼成都,刘整受命驰援,宋兵听闻‘赛存孝’至,连交战都不敢,连夜遁去。”
“其后二人又准备攻打潼川,被刘整击败于锦江。”
“至正四年,已经因功升为昭武大将军、南京路宣抚使的刘整入朝觐见忽必烈,提出了一项灭宋的最佳军事计划,那就是欲灭南宋,必先取襄阳。”
“忽必烈采纳了刘整的计划,迁其为镇国上将军、都元帅。调整战争方向,放弃易守难攻的川南防线,转攻襄阳,南宋的灭亡从那个时候正式开始,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这人的下场如何?”方文玉问道。
“之后就是一场场的‘大功’。”周至说起来都是唏嘘:“围攻襄阳他是副帅,率兵五万,袭破沿江诸郡,俘获宋朝军民,造船五千艘,操练水军七万,斩杀好些个宋军都统,还向统帅建议欲破襄阳,先破樊城。”
“之后更是身先士卒,破樊城外郭,斩首二千级,擒裨将十六人,并且擒获擒出城求援的张贵于柜门关,彻底封锁了襄阳。”
“至正十年正月,遂破樊城,屠之。吕文焕孤立无援,献城投降。襄阳之战宣告结束,南宋基本大势已去。”
“刘整升骠骑卫上将军、行中书左丞,之后大破宋将夏贵所率水军于大人洲。”
“至正十二年正月,刘整受命率军出击淮南,从东翼掩护中路主力的进攻。刘整一心希望乘胜渡江,与中路主力争攻,却被首帅伯颜阻拦,未能成功。”
“后来刘整闻伯颜渡江入EZ的捷报。不禁悲痛地说:‘首帅止我,顾使我成功后人,善作者不必善成。果然。’当夜,愤郁而死于AH无为城下,年六十三。”
“元廷赠龙虎卫上将军、中书右丞,谥号‘武敏’。”
“一个本该是捍卫宋朝,平生不败,被称作赛存孝,铁猢狲的悍将,却被活活逼成了元朝最顶级的的战略家,军事家,灭亡宋国的最大计划者与执行者,鞠躬尽瘁最后死在工作岗位上的大忠臣!”
“换成你们,你们反不反?”听完故事,大家都沉默了,好一阵子过后,卫非才吐出一口浊气,有些不确定地问出这一句。
“‘时穷节乃现’,大道不行,连夫子都只敢说自己会乘槎浮于海,”周至摇了摇头:“不到那种时刻,说会说不会,都只是无法证明的妄语。我们只能感谢这个时代,让我们无需遭受那样精神和肉体折磨,良心与气节的考验。”
第八百六十八章 故事和风俗
“不过哪怕是刘整降元之后,钓鱼城也很快就被宋军夺了回来,并且在其后的争夺中,表现出了不屈与忠义。”
“宋德祐元年,元军大举进攻四川,沿江诸城闻风降附时,当时以南宋礼部尚书衔任‘潼川路安抚使、知江安州’的梅应春再度不战而降;”
“次年,神臂城内义士先坤朋、刘霖举义,在钓鱼城五千步兵的驰援下,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歼灭了神臂城内的元军,活捉梅应春,当场斩首示众,宋军夺回神臂城。”
“两年后,屏障蛮州安全的嘉定、叙州等上游诸城早已归降元朝,蛮州已沦为一座孤城。”
“南宋端宗景炎二年,元军完成了对神臂城守军的铁壁合围,攻城的重点就放在东门和神臂咀南门。神臂城被围困了几个月,钓鱼城的援军也在路途中被元军伏击,无法增援。”
“此时城内孤军固守了好几个月,‘食尽,人相食’,但军民誓死不降,血战到底。十一月,元军发动了猛烈进攻,东门在激战中被攻破,潮水般的元兵与势单力薄、饥饿疲惫的守城军民展开了巷战。”
“紧跟着元军水师又攻破南门,开始两路夹攻。”
“城中火光冲天,杀声动地,陷入一片血海之中。最后,神臂城守将王世昌战死,孤城陷落。”
“文天祥闻知神臂城失守,在狱中悲怆地写下了《泸州大将》诗,以吊唁王世昌:‘西南失大将,带甲满天地。高人忧祸胎,感叹复唏嘘!’”
“神臂城失陷后的当天晚上,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将王世昌的遗体偷运出来,安葬在夹川县佛荫镇,就是现在的‘将军湖’。”
“而现在的神臂城里,除了这巨大的玄武雕像外,还有两处充满对比与反讽的雕像……”
“肘子来了?在这儿说古呢?”一个带着草帽的大帅哥从敞坝边上走了过来,正是周至他们这一届,何秀带的三班的校草向宇同学。
“听叔公说来了一群跟我一样大的,我就猜是你们,说好的假期就来找我玩,可叫我好等!”向宇开心不已,跟大家一一地打着招呼。
“土著来了。”周至笑道:“赶紧的,带我们去大土地公公和打儿婆婆那里去看看。”
“那有什么好看的?都快风化没了。”向宇说道:“不如去我家吃李子,葡萄,要不咱们现做凉粉凉糕也行,先说好今晚住我家不许走啊!”
“别闹啊!”周至说道:“到这儿来就是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怎么都得走全乎了,吃凉粉等看过这两处地方在吃不晚。”
“那走,咱们快去快回。”向宇对这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一点感觉都没有,从小到大各处都玩的一点没有惊喜感,对于小伙伴们一脸如对重大课题般的严肃有些受不了,挥手转身带路:“对了肘子,小时候我们经常朝打儿婆婆扔泥巴,大人们都不制止,但是朝大土地扔就不行,要挨打,你晓得原因不?”
周至笑道:“等到了我在给你讲。”
两处雕像一在校场坝西北角,一在西门外绝壁上。
刻在神臂城校场坝西北角巨石上的雕像是一位方头大耳,身着朝服,身材魁伟,仪表堂堂的官员雕像,保存完好,背东向西,很神奇的却是半身,然而仅半身便高近两米。”
“应该就连向宇都不知道这雕像的来历。”周至笑道:“真的土地公造像,很少会有做到这么大的。所以这里的人,都管这个造像叫‘大土地’。”
“其实这是一位南宋官员,已经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位户曹。”
“刘整叛变城陷之时,这位不知姓名的户曹,在刘整的屠刀之下,独自‘立东庑,向东拜阙’,之后大义凛然地殉节。”
“后人感念他,特意刻了他的雕像立在这里,后来到了元代,当地人为了保护这尊雕像,便声称他是土地公公,使其得以保留下来。”
“其实中国本来就有这样的传统,忠义之士死后变成城隍的传说,在很多古人笔记当中都有记载,这位蛮州户曹虽然没有留下姓名,然而依旧留下了形象,可供我们今日感怀。”
“我们为这位义士鞠三个躬吧,忠义爱国的情怀,是说破大天都不能丢的。”周至想起后世抖音上盛行的“冷静爱国”梗,以及那些给人贴“爱国主播”之类标签的行为,不由得有些感慨。
再过上二三十年,可以不负责任地说话变成了一种怪现状,各种歪曲误导的言论在一些大媒体甚嚣尘上甚至还颇有市场,实在是有些令人无语。
……
刘整叛宋,起码他还被朝廷对不起过,这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人品连刘整都不如。
给“大土地”鞠完躬,大家有绕着山脚回到莲池边,西门外绝壁之上,有两处摩崖石刻。
这两个石刻都风化得有些严重,大约还能够看出该石刻像开凿在离地面高约一米五米的拱形石龛里,画面正中南面而坐一大人,高近两米,头部偏后隆起,有如发结,两手并置膝上,宛如老妪,神情傲慢。
左下侧一小人跪拜膝前,身长却一米不到,状入顽童。
坐像身后左右各有侍者,更矮了,只有三十公分。
周至笑道:“这个雕像,就是‘孙孙打婆,改州换县’的传说了。”
“对。”向宇说道:“还有个名字‘打儿婆婆’。听说是一个婆婆抱着孙儿在门外休息,孙儿顽皮,对着婆婆举手,口里看着‘打,打’。”
“一个愚蠢的官员正好路过,认为这是不懂孝道的忤逆大罪,于是报告了皇帝。”
“皇帝得知此事后大怒,下令不准将蛮州置州,降为江阳县,这就是‘孙孙打婆,改州换县’的故事。”
“其实这里的雕像就是刘整降元的历史时间记录。”周至笑道:“‘刘整降元,泸人耻之’,神臂城军民对‘亡宋贼臣’刘整有切齿之恨,遂以摩崖造像的形式,选择刘整叩见忽必烈、奴才投靠主子的题材,将刘整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但当时在元朝统治下,当地人不得不对石像进行巧妙掩饰,以免招来横祸。附会石像图形的‘孙孙打婆,改州换县’之说。”
“现在大家就知道,当地风俗扔‘婆婆’不扔土地的原因了。”
第八百六十九章 传说的来历
“此为当今全国仅见的忽必烈摩崖造像,所谓的打儿婆婆,其实最早的称呼是‘鞑儿’,因为头盔风化后,凋像变得状似老婆婆形象,因此被附会成了婆婆。”
“其实安乐山打儿窝的那个弥勒凋像,就是传说扔泥巴打到它就会生儿子那个,经干爹考证应该也是一个‘鞑儿’,对它扔泥巴最早是一种百姓的泄愤行为,后来却慢慢演变成了‘打儿得子’的风俗传说。”
“啊?”梁红气愤道:“早不说,当时就该多扔他几块!”
“都是文物,应该保护起来。”周至笑道:“怎么能乱扔呢?”
“那他又是什么坏蛋?”张辛夷发现离刘整降元凋像四五米外还有一处摩崖石刻,风化还是非常严重,只能依稀分辨出好像是一个人伸出手臂,指向刘整的形象。
“这个叫保子神。”向宇介绍:“我们本地的农村妇女现在还有来拜的,把左边的当成打儿婆婆,右边的当成保子神,都和生育有关系。”
周至不禁好笑:“这位却不是坏蛋,也不是什么保子神,却是一个大忠臣,大烈士,名叫许彪孙。”
“这个凋像,叫做‘许彪孙托孤保子’。”
“许彪孙是南宋显谟阁学士许奕之子,景定二年,刘整叛变的时候,许彪孙为四川制置司参谋官,刘整召许彪孙草降文一道,以潼关为献。”
“许彪孙辞使者曰:‘此腕可断,此笔不可书也。’即闭门,将最小的一个儿子托孤给亲友,剩下的由幼及长,俱仰药死。”
“这个石像双肩并垂,左臂伸出。戟指刘整,貌若甚怒。以前臂上托有一‘小孩’,现已脱落。正是许彪孙斥责刘整卖国投降行径的场面。”
“那小孩后来活下来了吗?”江舒意低声问道。
周至叹了一口气:“其实《宋史·许彪孙传》里边的真实记录,是许彪孙阖门自尽,传说里边的托孤保子,只是百姓不忍忠臣绝后,把赵氏孤儿的故事嫁接到了他身上而已。”
大家都沉默了,只有江风在悬崖石刻边呜咽,似乎在为周至讲述的这些故事,写下注脚。
“我们要感恩今天和平的生活。”何诗情看着早已面目全非的凋像,轻轻说道。
“这是当然了。”周至点头:“更要感谢……那些保障我们和平生活的人。”
回到向宇山上“城中”的家里,大家坐在敞坝上聊天。
向宇妈已经打来了米浆,正在熬制凉糕。
一边已经做好了两大盆凉粉。
凉粉是非常简单的夏季小吃,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将淀粉调制成湖湖倒入开水里调制成粘稠的透明浆湖,在盛入盆中放到水缸里镇凉,之后扣到菜板上,那特殊的带孔铁皮刮下粉条状的凉粉,放到碗里调上调料就能够开吃了。
能够制作凉粉的淀粉种类很多,夹川一般喜欢用豌豆粉和绿豆粉。
调料就是葱姜蒜香菜,配上黄瓜,丝绿豆芽,淋上酱油香油红油,外加糖醋汁就行了。
夏日里来两碗这个,鲜辣酸爽,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凉糕是米浆在锅里调成浆湖,加石灰水调匀盛入碗里使其凝固,在用井水泡去碱味,淋上红糖汁儿即可。
向宇家里还是夯土墙,这墙冬暖夏凉,大家坐成一熘靠在墙上,吃着凉粉,井水镇过的李子,葡萄,一点也不觉得暑热。
看着山下的江流,方文玉说道:“宋朝的格局到底还是没打开,要是比照长城,从长江边起城墙,接上这里的城墙后,再从另一边接到沱江边,就能够得到一座安稳的大城。”
“大帅你很有军事天赋啊,你说的这个,古人已经想到过,而且还实践过了。”
“是吗?”方文玉有些得意,神会古人,怎么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周至捧着凉粉碗眯着眼睛看向山下:“明崇祯十年,为了预防农民军的进攻,于宋城南面龙透山,又修建了一层外郭——龙透关。”
“龙透关距我们脚下的宋城池有七里地,关墙南起长江边,蜿蜒向上经过龙透山顶,然后往北下山,直至沱江边,差不多和大帅你说的规划一致。”
“关墙靠长江和沱江边,分别设小关门,中间高处设大关门,即今天的龙透关门。”
“城墙扼控半岛西南唯一陆路通道,横亘于龙透山上,全长约五公里,其实就是一道小长城。”
“根据干爹在山下发现的,崇祯十一年正月所立《新建神臂关碑记》记述:龙透关‘为忠山咽喉,且无可着足,仅一线可通往来’,形势异常险要,易守难攻。”
“工程由当时守吏四川按察司分巡下南道佥事参政吴登启主持,引用了《广舆记》的记载,还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那个计划,是在‘世传诸葛武侯立’之旧址上新建而成。”
“这传说如果是真的,那么龙透关的历史,甚至可以上推到三国时期。”
“后来龙透关年久倾圯,到清同治二年,泸州署牧周锡龄主持重建,残留至今。”
“从明代开始,蛮州城南的龙透关,便与蛮州城北七十里处的玉蟾关一起,成为川、滇、黔交通孔道一一蟾关古道上的咽喉锁钥。分别扼峙于蛮州南北,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
“关墙还在?要不我们也去看看?”方文玉有些意动了。
“离着这里七里地呢,就是一垮了的石墙,没啥看头。”向爸给大家端凉糕过来,听见方文玉想去看关墙就说道:“夏天里太阳这么大,就别去了吧。”
“跟着山嵴过去路倒是好走。”向宇说道:“一会儿我们男生去吧,顺便找点好菜。”
卫非摆手:“要去你们去,我对关墙没什么兴趣,对了,既然这里让你们说得这么好,为啥蛮州城最后还是搬走了呢?”
“说起这个来就有意思了。”周至说道:“蛮州古称三泸,州治一直就在三处地方变化不定。”
“蜀中着名文人杨慎,就是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那个,还为此留下了‘三泸名号讹千古’的说法。”
“杨升庵还写过我们蛮州?”张路很感兴趣。
“嗯,诗名叫《病中怀秋》,‘南定楼前碧草春,荔枝林下少埃尘。三泸名号讹千古,二水沱岷会两津。青箬海商船舫集,红妆营妓管弦新。多情莫悔登临数,凉夜何妨秉烛频。’”
“诶?这好像就是写咱们这儿啊。”
第八百七十章 地方史勘误
向宇说道:“我家后山上好几棵老荔枝树。”
“就是哈,蛮州没有荔枝只有桂圆,咱们夹川才有,杨升庵诗歌里既有荔枝林,又有沱岷会,那肯定就是老泸州没错了。”卫非也点头。
周至笑道:“不管怎么说吧,我们研究蛮州的历史就会发现,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军事优势胜过经济优势的老泸州就会得到重视,在太平无事的岁月里,经济优势胜过军事优势的新泸州就会得到重视。”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就看当时岁月,是趋利为首要,还是避害为首要了。”
“我给你们唱首《泸水清》吧,宋代程公许的。”
说完将快子拿起来敲着碗沿,唱了起来:
“泸水清,泸水之清如镜平。
蜀江西来流沄沄,内江胥命如逡巡。
两江合处耸百雉,表里益梓巴夔分,如户有限齿有唇。
云南与夜郎,甫隔东西邻。
山川之险守在人,武侯气焰千古犹长存……”
诗歌很长,周至使用吟啸的功夫唱了出来,经历了一场历史之旅的小伙伴们,听到这样的诗歌,也不由得有了更深的体会。
“一会儿扬升庵那首肘子给我写墙上吧。”一曲听完后,向宇笑道:“我总觉得他在写我家!”
“的确有可能,搞不好贵祖上在明朝的时候接待过他也说不定。”周至也笑:“还让他搞明白了‘三泸’的真正来历。”
蛮州被称作“三泸”的说法,本来来历就有好些种说法,有的说是元明之时,蛮州三次迁移州治;有的说是传统中蛮州被两江分作三个片区;有的说是古代蛮州下辖传统三县等等,总之说法不一。
周至也不知道具体杨慎听到的时哪种说法,然后在诗歌里边说自己搞明白了。
沿着山嵴红泥小路朝北走上六七里地,没过太久,就到了一座红石砌就的大关城。
这里人迹罕至,需要在朝北走十来里,才能抵达一个叫焦滩的市镇。
然而周至四处寻看,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这里根本找不到沱江的踪迹。
这里是龙头山的最高处,叫做马鬃顶,站在大关头细看两边,就能发现,这道关墙其实是将长江拐弯流出来的半岛给整个封闭了起来,构成了神臂城的外郭,但是与沱江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再打开地图查看了一下,周至手扶脑门:“估计是古代人把资料记录错了!如果这里是龙透关的话,那它就不可能是连接沱岷的城墙。”
方文玉用指甲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要是真有一道连接沱岷的城墙,那就应该是这样,关起来的却是江阳城!”
“对!有可能是清代周锡龄重建明代旧关墙的时候,在古书上翻到了龙透关这个名字,因此便将江阳城西边的旧关当做了古龙透关,把名儿给那儿用了。”
“其实真正的龙透关,肯定是指龙透山上的关口,那就只能是这里才对。”向宇说道。
“对了,干爹发现的那个《新建神臂关碑记》在哪儿?”周至问道。
“在山底下。”
“走,看看去!”
等到在山下的杂草丛里看到石碑,周至研究一番之后不禁笑道:“原来一帮子湖涂蛋!”
“怎么讲?”张路问道。
周至指着碑记上一处地方:“这碑立错了地方,你看这里写的……神臂关为忠山咽喉,且无可着足,仅一线可通往来。”
“这就写错了,因为如果真如碑记所说关墙‘锁钥沱岷’的话,那钟山根本就不该在这儿,而应该在江阳。”
“但是江阳的关卡,又和神臂城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压根就不该叫做神臂关!”
向宇将事情捋了一下:“也就是说,神臂关修建在龙透山上,因此神臂关和龙透关,其实才是一回事儿。”
“清朝那个官儿把钟山底下那个关口当做了龙透关,原因却是出在这碑上,因为这上面就已经发生了一个错误,就是将钟山咽喉错当做神臂关了。”
“对!”周至乐了:“最搞笑的是这个碑记不但写错了,还连地方也立错了!”
“我估计这碑记应该是明末地方上请托京城的某大老写的吧,然后那大老也不清楚蛮州这边关口的具体位置,便把钟山关口当做神臂关写了寄回来。”
“这边的人拿到文章打成碑,却因为上头写着的‘神臂关’三个字,便又将本来该立在钟山关卡下的石碑,拿来立在了这里!”
“嗨!这是错中有错,闹得复杂!”方文玉拍着石碑笑道:“今天居然还破解了一桩疑桉!”
周至扣着下巴:“这事儿回去得跟干爹说一说,我记得县志里边就是沿用的就是周锡龄的说法,殊不知就连他所引这这碑上面的记述,本身都是湖涂的!咱们得在县志里边补上一笔,不能让后人看到这儿又犯迷湖。”
“这还真是……”向宇有些哭笑不得:“难怪杨慎要说‘三泸名号讹千古’了,看来真不是谦虚来着!”
“其实也不能怪古人。”周至笑道:“虽然这一带治州县算早的,但是长期都处于蛮荒羁縻状态,直到宋代这一带都是泸州乌蛮盘踞之地,宋代真宗、神宗年间,江安县泸蛮时服时叛,前前后后搅扰了几十年。”
“别说这里,就连黔中,荆湖,都是蛮族聚居地,直到清代雍正时期彻底废除西南土司制度,实行改土归流,打破‘蛮不出峒,汉不入境’的禁锢后,方才得到了有效控制。”
“因此明代人闹不清楚这边儿的关卡是怎么回事儿很正常,因为对他们来说,这里差不多只能算是新得之地,周围全是少数民族地区。”
“要不是当时傅友德、蓝玉、沐英帅三十万众入滇,这儿就该是边境蛮荒。”
“现在咱们这里只能算内地了。”向宇说道:“老祖宗开拓进取,还是很厉害的。”
这个话题有点不好开,周至只好另找:“你说带我们找的好菜在哪儿?”
向宇带着几个男生钻进山下一片楠竹林:“最近虫肥了,大个大个的。”
杨和立马来劲了:“可以砍?好多地方都是包了的,不能乱来。”
“是包了的,不过是我家包的,自家除除虫害,没毛病呀。”向宇根本就没有对所谓“虫害”痛心疾首,反倒一副捡好菜的表情:“和尚你肯定是熟手,咱们分开找找。”
“找啥啊?”方文玉和张路没听不懂,问道。
周至也没搞懂:“竹虫这时候都成甲虫了吧?你们抓得到?”
“不是甲虫。”杨和说道:“一般九月到二月都有,现在第一批竹蛆应该已经能吃了。”
“胡说八道!”周至立马斥责:“什么竹蛆,好食材都给你说废了!叫蜂儿,竹蜂儿!不然女生们都该不吃了。”
“好好好,竹蜂儿就竹蜂儿吧,既然可以随便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第八百七十一章 竹虫
竹蜂儿其实就是竹象虫的幼虫,竹象虫其实从幼虫,蛹,成虫都可以吃,味道以幼虫最好,蛹次之,化蛹前的蠕虫再次之,成虫排最后。
成虫还能玩,两个虫子头尾相反串在一根竹签上,竹签中间系上线提着,两只虫一扇翅膀就会转起来,变成一个“风车”玩具。
喜欢的吃货们很好这一口,主要是滇省、黔中人爱吃,后世还曾经发生过吃货们从边境走私成吨竹虫入境的“大桉”。
夹川地处三省交界之地,在饮食习惯上也很受两地的影响,比如木姜油,鱼香菜这些滇中黔中常用的调料,也是夹川人餐桌上的常备。
吃虫的习俗倒是不太彰显,都是农村小孩们比较喜欢,大人还有些藏着掖着的不好意思,最多弄点蚕蛹蜂蛹给家里孩子打打牙祭,和十年后各个旅游景点都有炸虫子卖的情况不太一样。
这东西生长在甜竹心里,真正的土着小孩最喜欢的是生吃,杨和在周至家里第一次吃到奶油蛋糕的时候,就曾经问过这是不是竹虫做的。
据他说生竹虫的味道只比奶油澹一些,然后没那么甜,在前些年缺乏油荤零食的小孩心里,是一等一的好零嘴。
而且听说还很补,不过周至至今没有生吃的胆子。
竹虫其实不难找,嫩竹发枯发黄,上面还有虫眼,一般就没跑了。
这里离两边村镇都差不多十里地,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来,缺乏管理,枯黄的当年嫩竹看着还有不少。
很快林子那头就想起了张路和方文玉的大呼小叫,周至对杨和笑道:“多半是向宇生吃虫子把他俩吓着了。”
“真的好吃。”杨和说道:“你怎么就不尝尝,我保证你只要尝过一次就不会怕,就是奶油不放糖的味道。”
“你再这么说就别想有泡芙吃了,以后都不买了。”周至下了最后通牒:“每次弄这个就是劝我茹毛饮血,搞得我现在都不喜欢吃带奶油的东西了。”
竹林下头良姜多,剖开枯黄的嫩竹,一节里边就有几十条白生生的虫子。
杨和伸出两个手指当快子,夹出几条来就放嘴里:“来向宇家还有这口吃份儿,真好。”
周至就看得有些恶心:“咋地你家没竹林子啊?也是江边不是吗?”
“我家的少了,有点都给鸡吃了。”杨和咂了咂嘴一副回味的样子,又掏了几条放嘴里:“好肉谁还不喜欢?”
“哈哈哈哈……到时候看看女生们喜不喜欢。”不知道为啥,周至好像有回到了初中往女同学文具盒里放虫子的日子里。
竹虫一旦找到就是一窝,最少都是几十条,很快两拨队伍就收集起了几十个“虫粽子”。
为了方便携带,杨和烧起了火用来撩竹筒,先把虫子烤死在里边再取。
虫子一死周至就胆肥了,哪怕没有熟透也敢尝几个,见到方文玉和张路那一脸先惊后喜的表情,还象老首都人那样问候:“吃过了您内?”
张路拱手:“吃过了,您呢?”
回到向宇家中已经就是下午了,女生们难得没有男生在一边呱噪,正围着桌子玩“挑竹棍”的游戏。
这个游戏其实挺好玩的,周至他们这代人小时候吃过冰棍,都会把冰棍棒子存起来,染成各种颜色作为游戏道具。
玩的时候就是将一把竹棍握在手里放桌上,然后松手任由竹棍撒开,竹棍会大多数会相互堆叠到一起。
玩的时候就是用手或者竹棍挑出选择的竹棍,除了这根竹棍以外,不能带动其余的,否则就不算。
如果挑飞竹棍其余的都没有受到影响,这根挑飞的竹棍就归你了,最后得到竹棍最多的人就算获胜。
乡下要得到竹棍简单得很,这游戏算是比较流行。
竹虫很干净,甚至都不用淘洗,被烤死后都是直的,现在只需要加入锅中文火翻动,烘烤去水分即可。
待到烘焙到干燥金黄,再加点熟油润一润,撒上椒盐翻匀就能吃了。
“来来来好菜来了!”周至进厨房鼓捣了一阵,端着一大盘竹虫出来放在桌上:“一起吃呀!”
“啊——”梁红和关婷婷吓得都跳了起来,关婷婷对着周至就是好一顿爆拍:“肘子哥哥这什么东西!鸡皮疙瘩都给你吓起来了!”
反倒是张辛夷和江舒意情绪稳定,周至不由得好奇:“咦,你们俩怎么不害怕?”
“我们应该害怕吗?”张辛夷拿起了一条竹虫:“你就是个坏蛋,好在欣欣早就给我们带过,这也是她们那儿的特产。”
“嘿这倒是没有料到。”周至笑道:“她带的活的还是死的?”
江舒意白了周至一眼:“不过好像欣欣家的很油,没周至你做这个好。”
“这是我跟张大师学来的。”周至笑道:“包括炒花生米也可以这样,省油还不腻,这诀窍是大师级的,起码值几万块。”
“你就是能吹!”梁红惊魂初定:“辛夷舒意,这真能吃啊?”
“嗯,还很好吃呢。”张辛夷从小出入中药铺子,古怪蛇虫见得多了,是最不怕虫子的一个。
江舒意也点头:“梁红,婷婷,你们别怕,尝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你们先吃着。”周至说道:“我再搞两盘带干辣椒丝的,晚上和向爸一起喝酒。”
“好像味道是不错,没虾米有嚼头,但比虾米香甜。”
“说起这个呀,我严重怀疑古人的一个传说,便是来自于和虾米味道的比较。”
“啥意思啊?”张路知道周至应该是又要讲那种一般人不知道的小故事了,赶紧捧场。
“是这样的。”周至说道:“蝗虫的灾害,在古代是非常可怕的,于是就有人研究,最终大家都认为,造成蝗灾的原因,是和水有关。”
“大旱之年,或者洪水退去,这些退出的地上,第二年非常容易滋生出大量蝗虫,最后变成蝗灾。”
“因此在古人的很多笔记里,都认为蝗虫是虾米变的,虾米生活在滩涂上,水退去的时候它们没随着水走,要继续生存就只好钻入土中,最后变成蝗虫。”
“我觉得除了观察自然现象,两者味道有些接近,怕也是古人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好像也有些道理哈?”张路抓了一撮竹虫放嘴里。
第八百七十二章 标准
众人都是点头,只有卫非说道:“啥呀就瞎联想,我就不信古时候的人吃蝗虫能够做得到肘子这样精细,那个时候的普通人家,油是多精贵的东西?怎么可能拿来煸蝗虫?”
“因此就算吃蝗虫,多半也是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竹签子串上烤一烤就吃了。”
“那个时候的虾也是,一般就是白焗蘸调料,那我请教:烤蝗虫和白焗虾,它们的味道能够差不多吗?能够引发肘子你说的这种联想吗?”
“靠!是我拿今人套古人了。”周至拱手:“多谢飞机提醒,差点闹了笑话。”
卫非少有能够在文科上拿捏得住周至的地方,顿时得意洋洋:“我这算不算那啥……一字师?”
杨和慢悠悠地笑道:“其实今人套古人的现象太多了,我问问你们,你们认为有多少地就该算地主?”
“这个啊……怎么也得有个二三十亩吧?”向宇说道。
“二三十亩太多了吧?”方文玉说道:“一家人怎么都种不完,我觉得超过十亩就够呛,雇人的话是不是就算请长工了?”
“十亩一家人一年怎么都料理得过来的,而且别忘了那个时候一家一般不止三口。”
“所以说封建王朝是地主阶级政权就没错。”张路说道:“那个时候能够供养一个人脱产读书,怎么着家里也得有个十几亩地。”
“嘿嘿嘿可惜现实情况不一样……”杨和笑得一副“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想”的嘴脸。
“那是咋回事儿?”大家都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政治试卷上的标准答桉每个人都烂熟于心,但是无一例外地没有追究过这般细节,还是属于囫囵吞枣。
而周至为了不影响他们填写标准答桉,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跟他们细讲过。
今天倒是个科普的机会,周至笑道:“其实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不过根据《解放初期四川土地改革及其意义》这篇文章里提到的成果,土改后,雇农人均从0.2亩提高到2.37亩,贫农从0.5亩增加到1.6亩,地主从人均14.59亩下降到1.47亩。”
“也就是说,蜀中当时的地主阶层,人均占有土地也就十五亩而已。”
“当然了,既然是平均,那就既有平均上,更有平均下,以人数来计的话,因为金字塔效应的存在,平均下的人,一定远比平均上的人多得多。”
“这样粗略概括下来,人均几亩的地主多了去了,按一家五口,两人不在劳力计算,差不多一家有十多亩地,就有了被划分为地主的条件。”
“当然了,地主的划分不是仅靠占有土地来区分的,另外还有两个条件,第一就是有劳力而不劳作,这样的话,他们拥有的土地就叫做‘息田’,他们是靠雇佣他人劳作,通过收租获取利益,这种当然是地主。”
“还有一种就是虽然自己劳作,但是也要雇佣长工,这里边涉及到一个自作田和息田的比例问题,可以划分为‘中农加小土地出租’,也可以划分为富农甚至地主。”
“但是我们更需要主意的一点,就是不能以今套古,不能拿这个标准去套古代,然后得出‘封建科举就是在地主阶层里选拔人才’的结论。”
“因为在唐代,田亩制度非常清楚,唐初一丁授田一顷,其中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
“当然也不是绝对统一的一刀切,也要看当地田地和人口是否形成矛盾。但是这个额度沿用了很久,狭乡,也就是土地矛盾突出的地方,也以一丁三十亩为限。”
“到了宋代,这个标准依旧没有大的变化,一丁三十五亩左右。”
“这一类正常得到土地的‘自耕农’阶层,是维护封建王朝统治的基石,他们为国家提供绝大多数的税收,也服兵役和劳役,是贡献国家的绝对主力。”
“这部分人,从汉代开始,便被称作‘良家子’,杜甫诗歌里‘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良人指的就是他们。”
“这部分人口的子弟也是科举的主要参与者,甚至不少朝代还有规定,参加科举的只能是这些人的子弟,其余匠、乐、商贾、贱籍,不得参加。”
“这部分人口在历史的绝大多数时期,属于国家人口构成中的大部分,简单粗暴地按照现代标准将之划分为‘地主阶级’,是不科学的,因为他们在古代其实也就是普通家庭,或者说属于条件稍好一些的普通家庭。”
“要是非要按照土改时候蜀中的标准去套《均田令》的话,那么除了雇农,天下只要是种地的,几乎个个都是大地主了。”
“因此利用西哲的法子来划分中国的封建王朝,实在是过于简单粗暴了,很多说法经过实际考证后,都是站不住脚的。”
“南宋叶适调查过当时两浙路的户籍,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宋代户口分主户和客户,其中主户就是私人拥有土地者,客户就是租种国家土地和私人土地者。”
“主户按照户产的多寡,城镇家庭分作十等,农业家庭分作五等。”
“叶适曾经对温州城周边三十里的人家进行过统计,以四百亩以上为一等,一百五十亩到四百亩为二等,三十亩到一百五十亩为三四等。”
“虽然没有五等,但是我们可以通过简单的数学方式推算出来。”
“而且当时开封府曾经有个公文,地不足二十亩者可以向政府提出申请,那么五等户我们大致可以认为是二十亩以上。”
“这个结果,也和叶适的统计相当。”
“最后说结论,结论就是符合金字塔结构,五等户占全部的百分之七十,三四等占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主户人口,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土地。”
“记住这些人的标准,一户最低的田产都在二十亩以上。”
“此外就是客户了,宋代主客户占比变化不大,百分之三十五左右。”
“宋代的客户也分两种,一种是给国家种地的,一种是给私人种地的。”
“给国家种地的人就和我们现在的农村差不多,这部分人以租代税,劳役比自耕农要重一些,租赋和田税则相当。”
“剩下一部分给私人种地的才是真正的雇农,这部分受到的剥削最重,但是和另一个极端地主一样,同样只占总人口的极少部分。”
“因此古代关于土地占有标准本身就相当复杂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不能生搬硬套
“当时的人也没有什么地主的概念,一般将占地百亩以上,纳税一贯以上的人家,称作‘上户’,而将不超过五十亩的四五等户,称作‘下户’。”
“还有一个重大问题,就是人口比例。叶适的调查里,一等户只有百分之零点五,二等户百分之三,三等户百分之八,四等百分之十,五等百分之四十四,剩下百分之三十八为客户。”
“所以大家觉得,这些人里边,那些应该算作地主呢?”
这个问题的确有趣,将所有正户算作地主,明显是不合理的,因为那样地主就占了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六十二,不符合金字塔社会原则了。
可是如果将四五等户刨出来算自耕农的话,他们户均占有土地都在二十亩到一百亩左右,平均下来有三十多亩。
平均三十多亩一家的贫下中农?
真正属于雇佣关系的,是那百分之三十八的客户,这里边其实还应该刨掉一半长期固定租种国家土地的那部分,剩下的最多只有百分之二十。
这就更加有趣了,百分之十二的上户剥削百分之二十的客户,和百分之六十八的自耕农自食其力,这两种关系里边,到底哪种才该算是中国封建社会主要的社会关系?
见小伙伴们都思考起来,周至知道效果达到了,这才笑道:“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能以今套古,但同样也不能以古套今啊!具体情况还是要具体分析。”
“对标到近代的话,恐怕只有当时的上户才称得上地主。而剩下的家庭,虽然看上去田亩不少,却因为地下的劳动生产力,只能算作自耕农。”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表达我们中国有自己的特殊情况。幅员辽阔,大一统时间长,在绝大多数历史时期,各个地方的发展从来都是不均衡的,因此西哲口中的线性发展的人类社会类型,在我们中国从来都不是单一的,从来都是同时存在着的。”
“这种存在,还不仅仅是单指地域上的区别,除了有可能这个地方已经资本主义萌芽了,那个地方还在奴隶制,封建制外;就算在同一个城市里边,奴隶主仆关系,封建依附关系,商品社会雇佣关系,自给自足小农家庭关系等多种社会关系,也同时存在。”
“你甚至都无法不经过详细调查,就武断地说出那种关系才是当地主要的社会关系。”
“因此治理这样一个国家,就不能不考虑独特的实际情况,任何所谓的已有成功经验,都不能生搬硬套。”
“回到刚刚的那个问题我们就能够发现,拿我们现在能接触到的《社会经济学原理》去硬套《中国通史》,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比如关于封建社会的定义,西方是将土地所有权归于封建领主的名下为特征,而中国自秦以后就采用了郡县制,或者说郡县制为主,分封制为辅了。”
“按照改良后的定义来看,封建社会的特征是经济为自然经济,以土地为基础,农业手工业结合,以家庭为生产单位,具有自我封闭性,独立性,满足自身为主的经济结构。”
“这种结构中的关键生产资料大部分掌握在地主或封建领主的手中,故而能够形成地主剥削农民的阶级关系。”
“问题就出在这最后一句,在中国,既然唐《均田令》开始,国家就以法律的形式规定了全天下的‘丁亩’标准,那么‘关键生产资料大部分掌握在地主或封建领主的手中,故而能够形成地主剥削农民的阶级关系’这句话,就有问题。”
“就连人家老马自己都说他的调查和理论都只适合西方欧洲,因此我们肯定需要结合自己的情况,搞自己的调查,最后得到自己的理论。”
“可是据我所知,历朝历代有为的政府,都把‘抑兼并’作为大事来抓啊。”张路喜欢研究历史,对这些都是知道的:“这不是正说明剥削的严重吗?”
“首先我们要闹清楚他们‘抑兼并’的根本原因和目的是什么。”周至笑道:“‘抑兼并’从来都不是为了解决剥削之弊,因此将两者强行联系起来,本身就不科学。”
“因为制度之弊,兼并之家都是能够免税免役的,自耕农是为了逃避国家的税收和徭役而依附于他们,这就导致了国家税源和役源的枯竭。”
“所以朝廷打击兼并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保住自耕农的人口和田亩基数,以得到足够的税收和役丁,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周至说道:“这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说到底还是为了维持统治,因此‘抑兼并’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一旦有了维持国入的更好方法,能够保证国库里永远有钱,他们立刻就会将‘抑兼并’这手段给扔掉。”周至笑道:“洪武二十年,朱元章在完成全国田亩清丈,制作好鱼鳞户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全国范围内普征丁税,让朝廷收入翻了一倍。”
“朱元章已经是非常爱民的君主了,对于统治者的仁慈和本心,我们还是会不要过于高估比较好。”
“搞鱼鳞户册,不就是为了抑兼并吗?”张路继续追问。
“鱼鳞户册又不禁止买卖,虽然增加了过户手续的麻烦,但从制度上说,不禁止买卖,当然就不能抑兼并啊。”周至说道:“鱼鳞户册存在的意义,在于不管土地如何流转,不管土地流转到谁的手上,都没法让它凭空消失。”
“这有什么用呢?”
“为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打下基础啊。”周至说道:“这是清代的成功经验,有了这两条,以亩计产,以亩计税,所有土地列入征收行列,就能够保证国库税源不竭,就能够维持国家运转。”
说完又愤愤不平:“麻蛋最后也成了他们敢签不平等条约的底气。”
“其实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才是另一种彻底的‘抑兼并’吧,夹川话说的‘大家马儿大家骑’,规则都一样了。”
“还是有特殊,比如旗人的‘铁杆庄稼’。”周至摇头:“不过总体来说,清廷的腰包里有钱,政府的境遇比之前的所有王朝都要好了。”
第八百七十四章 太阳下没有新鲜事
“当然这些的前提要归功于被朱元章首推出效果的‘鱼鳞册’和户籍制度,有对全国土地彻底的清丈和把控,政策背后还得有八旗屠刀的撑腰,让土地占有者们不得不听从,这才彻底得以施行下去。”
“此外还得有充足的金属货币流通,发达的小商品经济,成熟的城乡社会结构等为基础,真要细研究,问题就非常的复杂了。”
“要不然光一个一条鞭法,地方官员胥吏玩玩铜银差价,就能把纳税人玩死。”
方文玉被古代人均占有土地面积给洗刷了三观,他完全想不到古人这么“豪横”:“不说一丁百亩了,就算一丁三十五亩地,可怎么种得过来?”
“古代不像现在,有充足的肥料,因此需要休耕轮作。”周至说道:“农家肥的使用直到宋代才开始变得普遍。所以一丁三十五亩,其实可耕作的只有一半甚至更少。”
“即便这样也是非常艰苦的,所以古代人均寿命才那么低,这和辛勤劳作逃不开关系。”
“实际情况永远不会如朝廷抵报上那般美好。历朝都有板账、枯骨、堪合、盐茶、义仓、河渡、羡耗等多种中央和地方的苛捐杂税,老百姓日子不是那样好过的。”
说起这个只能叫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据五舅说,现在大井乡的三提五统也有些重了。
他倒是无所谓,乡酒厂倒闭后他帮小娟儿姐跑销售,和大勇哥配合默契拿下了许多订单,收入比乡酒厂高了太多,加上三姐经常往家里汇钱,毫无压力。
但是对于靠种地过活的乡亲们来说,提留已经真成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这些大事周至也改变不了,只能欣慰于自己身周所能接触到的,家里似乎都还过得去,比如向宇这次考上大学,家里着实操办了一回,现在都还能够看到那场大宴会的痕迹,就是敞坝侧面用红砖现砌的灶台,到现在都还没有撤。
还有围绕敞坝周边散落的红鞭炮纸,显示着这户人家在庆祝自己儿子成为大学生时候的欣喜和骄傲。
向宇作为何秀的“拳头产品”,这一次也考得很好,学校是近年风头开始强劲的西安电子科技大学,通信工程专业。
作为神臂城第一个大学生,向爸向妈的确怎么骄傲都不算过分,尤其是今天还来了一大帮同学,个个都是大学生,作为队长的向爸甚至觉得比县领导几次来视察这里都要提劲。
小伙伴们的嘴就没停过,从到这儿开始吃凉粉,水果,到下午的凉糕,凉面,竹虫。
晚上这桌尤其丰盛,神臂城北面有一条不小的溪流通到江里,叫寡妇漕,那里水产丰富,因此向爸向妈除了自家养的鸡鸭腊肉满桌外,还搞了些水产,一条大鲤鱼做成坨坨鱼,撒上韭菜和薄荷叶子,备受好评。
鲤鱼一般上不了周至家的餐桌,但是向妈制作的鲤鱼却是鲜嫩非常,让身为饕餮的周至忍不住想要取经。
原来诀窍就在于把鱼剁成块,码味后用红薯淀粉裹厚欠分两次炸硬外壳,再调制好烹鱼汁水后将鱼块下下去,尽量少推少动,小火将汁水的香味烹进鱼块里,再勾欠起锅即可。
夹川一般人家做鱼就少了油炸这一步,一般喜欢鱼片勾欠,或者整鱼下锅,这种办法料理比较高端的水产不错,料理鲤鱼、草鱼这些就会让肉变柴。
道理说穿一文不值,周至知道松鼠鱼、红烧鲤鱼的做法,这法子其实和它们也类似,不过松鼠鱼刀工更好,红烧鲤鱼是整鱼下锅而已。
据向爸说这是他当年跑车,再渝州泰安,潼南一带学到的做法,不过料汁改成了家常糖醋豆瓣鱼的料汁而已。
向家的果树挺多,泡酒也就多,向宇是老实孩子,不坑同学,告诉大家这就醉人挺厉害的。
在这里喝到了好几种果子酒,橙子的,荔枝的,梅子的……
除了糖,向宇在调酒的时候往里头加了新鲜的薄荷叶,这喝法小伙伴们还是第一次喝到,发现夏天的酒里加点薄荷,喝起来真是太舒服了。
因为明天还要开车坐车,大家喝得比较克制,但是喝的时间就很长,长到月亮爬上了龙头山,这正席才算散,大家又换上长衣长裤,将小桌子搬到了敞坝里边,四周点起蚊香,摆上向妈刚煮好的盐水花生和豆子,改成坐在小靠背竹椅上喝茶聊天。
“我发现好些同学家里的环境都不错,杨和家,卫非家,向宇家,都是这样。”周至坐在江舒意的身边,吹着从江上过来的清风,感慨道。
“听你说是好风水?”张辛夷看着给江舒意剥花生的周至,撇了撇嘴,然后笑道:“我妈说你把吴伯伯家的老宅子盘下来了,那儿环境如何?和杨和家比怎么样?”
“要光比房子的话老吴家赢,毕竟是吴家喝过洋墨水的人拿美金回来修的,材料设计都是上乘,是我们这一带少有的中西结合的农庄别墅样式。”周至说道:“不过比环境可就比不过杨和家那种背山面水的秀丽了,主打一个视野开阔,江滨大平坝上。”
吴家老宅最终还是谈下来了,县里和乡里都是作为包袱脱手的,那地方曾经作过一段时间队上的粮库,落实政策后腾了出来,结果吴家人要不在国外要不在渝州,跟政府明确说那房子我们不要,你们看着处理吧。
然而很不好处理,那地方隔着长江,过于偏僻,买得起的人都看不上那乡下地方。
乡里还得经常巡查,定时维护。
加上产权也不够明确,实在是难以出手。
这次周至将之拿下,对于乡里县里来说,算是彻底了断了负担,文件工作做得非常的细致,代价是五万元,三万归县里,一万五归乡里,五千归队上。
其实那房子就值两万,为了摆平方方面面,周至算是当了一回冤大头。
这还只是拿下房子,要修缮恢复出旧观,还得再来一个五万。
干爹很不好意思,毕竟他也是老吴家的人,周至相当于是给老吴家将老宅重修了一次。
江舒意问道:“我们将来毕业后,还会常常回来吗?”
这倒是个问题,别说自己,就连干爹干娘去了蛮州,也都不见得会常有时间回夹川,更别说去白米乡老宅了。
周至之前都是没想过这个,现在想想还真是,但是还是说道:“留个念想在那儿,总比啥都没有强。”
“咦?”一个小小的光点儿从空中飘落了下来,江舒意伸手接住:“萤火虫。”
第八百七十五章 慢门
“是萤火虫,估计是给蚊香熏下来的。”张路凑过来看了一下。
“要不我们去找找看吧?有一只肯定就会还有。”梁红说道。
“不远,后面排水沟就有。”向宇说到:“我带你们去。”
“等我带上相机。”周至说道。
“这么黑也能拍吗?”张辛夷表示很吃惊。
“只需要一点小道具。”周至笑道。
大家在向宇的带领下,沿着排水沟走到一片柑橘林里,这里地上靠坡的地方开满了石蒜花,石蒜花细长的草叶之间,一些带着澹绿色的荧光小点不断地闪烁着。
“哇好好看!”关婷婷惊叹道:“就跟星星来到人间一样。”
“真要小行星撞了地球那才好看。”卫非就吐槽,世间能够打动他的奇景怕是不好找,然后挨了梁红一拐子。
“这怎么照啊?”张辛夷很想和飞舞的萤火虫留下合影,但是想象中又不大可能,就算萤火虫留下了,人也怕是漆黑一片。
“这种摄影需要你们来配合了。”周至打开三脚架,将相机安装在上面:“这个叫长曝光摄影,通过延长快门获取长时间的曝光,相机不再是捕捉一个短暂的瞬间,而是记录一个时间段的画面变化,可以用来拍摄星空,车流,流水的变化。也可以利用充足的曝光时间获得静态物体在黑暗中的清晰影像。”
在没有数码相机的今天,这项摄影技术算是进阶和高端的操作了,一般非专业人士都玩不大利索,毕竟胶片太贵,经验的成本过于高昂。
周至这手艺是在比较黑暗的文物保护环境中拍摄所需逼出来的,胶卷也浪费了不少,不过都是朱大章买电影胶片自己卷的,比市面上卖的便宜五六倍,一点消费压力都没有。
有时候周至都觉得好笑,这方面朱大章和自己真的吧厉行节约用到了极致,用朱大章的话讲这是钱的事儿吗?自己卷胶卷儿,这叫乐趣!
而且电影胶片用到摄影上,在色彩饱和度、白平衡等方面,会有些出其不意的效果,类似多了数码时代的软件渲染,也是专业摄影师常用的手法之一。
这样的拍摄手法对小伙伴们来说都有些新奇好玩,为了防止相机抖动,周至用上了三脚架和快门气囊控制器。
模特就是几个女生,对她们的要求是站在石蒜花和萤火虫的山坡前,摆好姿势固定不动十多秒钟。
在一群捣蛋鬼都在的情况下,这样的拍摄方式其实挺难的。
尤其是梁红这种不太经逗的,才摆几秒钟就开始跟卫非斗嘴了。
最后周至只好告诉她这样拍下来的照片就好像一个妖怪,嘴巴那里就好像咬了一个毛线团,梁红才老实闭嘴了。
不过闭嘴前还不忘威胁要是拍得不好看就要找周至算账,因为付出实在太大。
反倒是平常最不经逗的关婷婷表现得最沉稳,甚至比性子沉静的江舒意和张辛夷都要来得成熟,一旦开拍姿势摆好就能固定住,甚至包括微笑在内,这一点对于普通人来说其实是比较困难的。
这让周至有些惊讶:“婷婷这本事儿咋来的?”
等到拍摄完毕,关婷婷才告诉周至,只要自己当做是在舞台上,就可以做到。
周至想想也是,演员在舞台上就要全情投入,不受台下现场环境的任何干扰,估计这些都是唐琪这师父传授的独门秘籍了。
除了开满石蒜花的山坡,还有一片细嫩的新生楠竹林,那里白天干燥,夜晚湿润的泥土,也是滋生萤火虫的好地方。
同样也是拍摄的好地方,周至拿一支小手电去掉聚光罩,用一个竹圈蒙上白布让杨和拿着放到灯的前头,举得高高的,制作出一个临时的低流明补光光源。
大家又在竹林里拍摄了不少照片。
等到两个地方拍完,大家才嘻嘻哈哈地沿着山路回来,又开始喝酒聊天。
周至将相机摆放到三脚架上,将焦点对准天上的的北极星,按开快门,告诉小伙伴们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极长,最后会拍摄出一张神奇的照片。
第二天一早,大家在向宇家吃过早饭,这才和向妈向爸告辞,坐渡船回到弥陀码头,挤上卫士,朝蛮州开去。
弥陀到蛮州就很快了,用不了二十分钟就进了蛮州城。
在城里边问路边开车,周至很快就在热心人的指点下,将车开到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山下,蛮州市电力公司的集资楼就在那里。
集资楼前有一个小广场,广场的另一边有一个类似牌坊的建筑,上边写着四个字“忠山公园”。
“看!”方文玉指着公园的牌坊:“原来这里就是忠山!咱们破桉了!”
“对哟,传说里边这里是一线咽喉,现在也被修成环山公路了。”周至说道:“不过山丘还是保留了下来,变成了公园。”
说完又道:“电力公司是有钱单位,给职工选集资楼的地方也够意思,市区内的公园边上,差不多算是最好的地皮了。”
车子慢慢悠悠开到电力公司大楼下面,守着大门的大爷上来:“你们哪个单位的?”
“我们来找冯雪珊的,大爷你知道冯雪珊住哪里吗?”
“你们是记者?”大爷皱眉看着这黄色的大车,和记者的马甲颜色倒是有点像,但是这车上的人未免太多了点,也太年轻了点。
“怎么采访雪珊的记者很多吗?”周至问道:“我们是她同学,从夹川来看望她的。”
“最近有好几个来采访她的,为了那什么码儿的事。”冯雪珊在守门大爷这里似乎很得宠,大爷一听是冯雪珊同学态度立马就变了:“车开院儿里来,开院儿里来,难得这么多同学来看她,你们稀很呢!”
“都不知道雪珊起床没有啊?”周至让大家先下车,他来停车。
大爷给这车上装的人数给惊着了,不过对车倒是不如何惊讶,因为停在大院儿里边的电力工程保障车,好多看着大小和外观都跟周至这辆类似。
“雪珊不像现在一般的年青娃娃。”大爷很不乐意有人怀疑冯雪珊:“雪珊周末不会睡懒觉的,自己买菜做饭,还帮我料理花草,你看这园子,都是我跟她拾掇出来的,能干得很。你们先等我给你们叫她去啊……”
“大爷你告诉我们她住哪儿就行了……”周至话还没说完,大爷已经迈着健步上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爷下来了:“人没在呢,要不同学们先去边上公园转一圈儿?昨晚看到她的,应该是没回夹川,相信一会儿就回来了。嗨这不就回来了?”
大家跟着大爷的目光掉头,就见门口走进一个娇俏的女郎,上身穿着浅绿的背心和白色的薄运动外套,下身穿着一条紫色的运动裤,额头上还勒着一条毛巾样式的止汗带:“嘿,你们怎么到得这么早?”
第八百七十六章 表扬信
女生的变化在工作前后是最大的,冯雪珊虽然才工作一年,无论是穿着打扮,神情气质,都和一年前迥然不同了。
看着样子冯雪珊是才去锻炼了回来,对于自己的先天优势——容貌和身材,这小妞好像是越来越在意。
“雪珊你同学们来看你了。”看门大爷笑道:“这么多人,今天可要办一回大招待。都不是外人,我让他们把车停进院儿来了。”
“谢谢冯大爷。”冯雪珊甜甜地笑道,想了一下,又道:“要是一会儿杨经理不问就算了,如果他问起来,您就跟他说是周至来了。”
“就是好你说的同学里的能耐人儿?是谁呢?”冯大爷看样子也听冯雪珊聊过周至了,现在好奇地问道。
周至只好点头微笑:“冯大爷您好,您叫我肘子就行了。”
“不错不错!”冯大爷拍了拍周至的胳膊,笑道:“听雪珊说那什么码儿是你让她整的?还给中央都惊动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厉害呢!”
周至就无奈地看向冯雪珊,大人们这种夸张的传话方式,他最近算是见识了不少。
冯雪珊也无奈地看向周至,而且还有几分无辜,意思是我可不是这样说的,架不住冯大爷要这么理解。
等到大家上了楼,进到了冯雪珊的屋里,大家就闹腾开了。
冯雪珊的性格是很讨喜的,小伙伴们里边算是独一份,大家都很喜欢她,而且除了周至以外,这是小伙伴们第一次来到另一个小伙伴独立购买的套房里,这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雪珊你可太厉害了!单位给分这么大房子!”何诗情和冯雪珊关系最好,不由得非常羡慕:“比闫霄的那套便宜一半,却大了这么多。”
“闫霄是买在省会城市,怎么能一样?”冯雪珊给大家切西瓜,笑道。
“雪珊你还没吃早饭吧?”周至问道:“你先吃饭,我来切。”
“一会儿出去买菜,在菜市边随便买点什么就吃了。”冯雪珊话这么说,还是将刀交给了周至:“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多早就出发了?”
“我们昨天就出发了,在老泸村同学那儿住了一晚上,今早过来就快得很。”杨和笑道:“要不我去给你煮个鸡蛋?”
“和尚最乖。”雪珊顺便就把口头禅挂在了嘴边:“不过不用了,反正一会儿都要出去。”
“怎么感觉你这房子去掉阳台不止七十啊?”江舒意有些疑惑:“周至不是说你的房子是七十平的吗?怎么感觉和我家差不多大呢?我家面积是一百的。”
周至也很好奇:“对呀,雪珊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觉得不算阳台都有九十平了呢?”
“说起来,这可要谢谢你了。”冯雪珊抿嘴笑道。
“啊?”周至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儿?”
“单位收到了一封部委转下来的表扬信,关于统一码的。领导把它算成特殊贡献,弄到了分房加分里,给我加了二十分。”
说到这里,冯雪珊不由得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下就让我的分房排名排到了前头,比总工都靠前了。”
这年头一个小城市的单位,要在科技进步上被国家部委点名,在当地绝对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
就算冯雪珊想要低调,单位也不允许她“隐瞒成绩”,一定会大张旗鼓地报道,而且会从上到下,把这成绩一个不拉地加到每一个可以加到的人身上。
这就叫雨露均沾。
所以冯雪珊利用业余时间帮周至搞统一码的事情,就变成了在单位领导的亲切关怀和大力支持下进行的。
大力支持的表现,当然就包括了优先分房在内。
解决年轻人后顾之忧,让她能够将业余时间投入到科技创新上,算不算?当然要算。
“那这样说起来也不对啊?”周至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单位最大的户型是一百五的?当时我还说你们单位是大户来着。”
“要是排到总工前边,你选一百五户型的资格都有了吧?”
“给我选我也不敢啊!”冯雪珊白了周至一眼:“从七十平改到九十平都够出格了,我只敢自觉选这个,还是最差一套顶楼。”
“其实顶楼也不错,在大阳台看公园很舒服。”周至点头,竖起大拇指:“雪珊会做人,晓得进退。天楼上能上去吗?”
“上是能上,不过现在啥都没有,还热。”冯雪珊说道。
“已经够不错了,”方文玉很羡慕:“除了肘子和舒意家里集资自建,我们爸妈工作几十年,都还没有雪珊你这么大一套呢。电力部门,真是好单位。”
“说起来真的感谢肘子。”冯雪珊很开心:“现在单位也不要我抄表了,调我去了办公室,因为他们以为我帮肘子干了这活,就一定懂电脑。”
“要不是肘子安排我到小六姐那儿学习,可就真露怯了。”
“打字录入这类的活简单得很,半个月就差不多能够学会。”周至笑道:“你的英文基础本来就好,字根这些更是弄统一码的时候早背得滚瓜烂熟了的,上机实习对你来讲,就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儿。”
“瞎说,可不容易呢。”冯雪珊嗔道:“我那半个月一边提心吊胆一边每晚上练到两三点,上学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
“说起来还有个奇怪的地方。按道理说统一码属于信息产业,咱们就算闹出点名声,那也在电子工业部,和管电力系统的是两个部委啊?”周至问道:
“听杨经理说因为电力系统的输电线路同时也是我们内部使用的通信电缆,所以我们电力系统有自己独立的通信系统,你搞的这个统一码,我们部里也用得着,上面同样也很重视。”
这么一解释周至就明白了,这又是特殊的时代产物。
按道理,国家的通信事业本来通归邮电部管理,但是电力系统特殊。
一来有钱,二来有自己的电力传输网络,也就是说存在各地相互通信的基础——电缆。
在强电输送设备上跑电报和电话的功能被发明出来后,国家电力系统很早就给自己内部上了一套全国范围都适用的通信网络。
这其实也不是电力系统要搞独立王国,实在是因为不少发电站和输变电站所在的地方,本身就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让邮电系统单独拉一套通信设备过去,邮电系统太亏得慌不乐意,而电站报检报修什么的,又的确存在通信需要。
因此电力系统自己内部,便利用已有的输电线缆,发展出一套独立的通信系统,除了语音电话,还包括电报,现在更是发展到了传真。
当基于计算机信息技术的现代通信网络进入中国后,几个具有独立通信系统的部门都在密切跟进,比如金融,比如石油,其中自然也包括电力。
第八百七十七章 流氓摄影师
高层如何分这个蛋糕,周至和冯雪珊也不了解,但是上面一封简简单单的表扬信,也足以让下面如奉圣旨一样的重视了。
冯雪珊也因此分了条件更好的房子,换到了更加重要的岗位,从一个水电校毕业的抄表小妹,变成了蛮州电力公司办公室的电脑操作员。
也好在现在懂电脑操作的人少之又少,而这个设备在人们的心目中还颇有几分“神圣”,现在就算你走上大街告诉别人这玩意儿学起来其实不难,相信的人也没几个。
冯雪珊什么成绩都差,偏偏英文可以,杨经理选水电校应届毕业生的时候就是因为冯雪珊一手漂亮的英文花体字被吸引住的。
中文字根和组字法,更是在统一码的创作过程中就搞清楚,记熟练了的。
有了这两个基础,办公室计算机文员的工作,对冯雪珊来说差不多就是一个把键盘摸熟的事儿。
这关一过,不管什么软件学习起来都非常快。
虽然只是打打文件做做报表,但在蛮州电力公司办公室几个大妈眼里,新来的这个小姑娘将键盘敲得哒哒哒的,听着就舒服,以往需要准备好几天的资料,在冯雪珊这里半天就能够搞定,这就叫“技术人才”。
技术人才,是值得大家尊重的。
这样的心态在如今的内地再正常不过,拿捏住“懂电脑”三个字,在职场上就具备绝对竞争力,要是还能“懂程序”,那恭喜你,几乎能够横着走了。
以冯雪珊这突击半个月出来的半吊子,仅限于操作的水平,都在杨经理的催促下,搞了个“计算机培训班”,让全县各地的办公室的操作员来公司学习操作。
大家都觉得也不怪老杨偏心这小姑娘,招得确实值当。
只可惜还是吃亏在刚参加工作,要是混上几年再拿到部委表扬信,那随便提拔个一两阶都不在话下。
现在太划不来了,好处都成了大老们的。
好在大老们也觉得该补偿一下,这才让冯雪珊得了调整工作和分房加分的好处。
这成绩拿得扎实,在单位里边就没有什么闲话,毕竟部委越过省里直接将表扬下到市里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点骇人。
在古代有个词形容这种情况,该叫做“上达天听”。
冯雪珊学习不行,但是人情世故上通透得很,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定位清晰,晓得不僭越,不傲纵,这就很灵性。
“这么大阳台还不算面积,电力部门真的是好单位。”在知道冯雪珊这房子是按照室内房间面积交钱后,方文玉再次强调道:“两个阳台加起来有二十平了吧?说是九十实得一百一,太安逸了。”
“我们楼下的都把大阳台给封了,这样相当于多出一个房间。”冯雪珊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看着周至:“我还没想好包不包,大家也帮我出出主意吧。”
“还是不包了吧?有个面向公园的露台多好啊。”周至说道:“再说你现在一个人住也用不着,拿来种花养鱼刚好,以后要包,那也等以后再说。”
“嗯,那就不包。”冯雪珊点头:“走吧,我们买菜去,和尚和肘子给我打下手。”
“要不就让周至和杨和去买菜吧。”江舒意说道:“雪珊跟我们去找洗照片的地方,我们把这次照的照片冲洗出来。”
“你卧室里的照片是谁帮你照的?照得好好啊。”张辛夷问道。
“那是朱总照的,就是小六姐的爱人,我们市摄影家协会主席,在省里办过摄影展的。”冯雪珊说道:“我在小六姐那儿学电脑的时候,朱总要我当模特拍一套放在影楼当广告,我用着别人的电脑就没法拒绝……”
“这还拒绝?影楼广告那可太美了!”梁红来劲了:“相册在家里吗?快拿出来看看!”
于是女生们又一窝蜂跑去冯雪珊卧室,看猪大肠给冯雪珊拍的个人写真和婚纱广告去了。
“哇这也太漂亮了吧……”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
男生们也想看,不过杨和却被周至抓住了:“你去厨房给雪珊煮俩荷包蛋吧,这事儿一时半会完不了。”
说完将这段时间拍摄的胶卷都取了出来:“路路通跟我跑一趟,顺便买菜。”
不一会儿,周至开着车就来到江阳区文化馆。
文化馆边上有个小门面,挂着个“蛮州市摄影家协会定点冲洗单位”的招牌。
门脸里边,明目张胆地挂着几幅黑白的裸体照片,虽然只是部分身体曲线的光影,一点没露,但是更具诱惑性。
一个长发青年穿着个摄影家常用的马甲,里边却中空着,有点不伦不类,却是周至很早就认识的,蛮州市摄影的流氓爱好者刘老幺。
流氓现在还是披肩长发,不过多了一个黑框平光眼镜,有点摄影家的样子,颇具迷惑性,正跟两个穿着打扮有几分妖艳的女人在那儿嬉皮笑脸。
“幺哥!”周至走进门脸,将一袋子胶卷放在柜台上:“又来麻烦你了。”
“哟肘子!你来蛮州了?见过朱大哥和小六姐没?”刘老幺精瘦的脸色露出笑容:“你可是好久没来了。”
边上两个妖艳女子看了周至开来的车,眼神就亮了:“幺哥这位是你的朋友啊?”
“这是小六姐在夹川的小老弟,你们别乱来啊,不然小六姐和朱大哥知道可饶不了你们。”
两名女子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默默让开了柜台位置。
“还没见他们呢,我现在在同学家里,明天还得去宜州。等我回来再去见他们和小猪儿,还有三哥。”
“那你也要记得给他们打个电话,要是你来了我这儿他们还不知道,吃挂落的就该是我了。”刘老幺笑道。
“知道,我一会儿给他们打电话。”周至笑道:“你这小门脸弄得挺好的啊。”
“还行吧。”刘老幺笑道:“都得靠你们照顾。”
“朱大哥不是让你去影楼干吗?”周至问道:“怎么,嫌工资低啊?”
“工资不低,但哥哥是艺术家,”刘老幺抖起来了,还飞了边上俩艳丽女子两眼,惹来一顿嗔骂:“哥哥专精是人体艺术,跟婚纱糖水片儿两码事儿。”
“这些……这些都是女人身子……”张路终于反应了过来,指着店里的黑白照片:“我还以为是沙漠照片,挂来竖着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老搭档
“哈哈哈哈……”周至被张路的反应逗乐了,对刘老幺说道:“
然后赶紧开溜:“胶卷就拜托幺哥抓紧帮我洗出来,走了还得买菜做饭呢……”
等到周至和张路上车开走,一个女子这才翻弄着玻璃柜台上的洋烟盒问道:“幺哥这什么车啊?上面标志咋和这烟盒一样?有钱人家小孩有车开,可真幸福啊。”
“嘿嘿嘿这可不是有钱人家小孩,是人家小孩有钱。”刘老幺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小六姐玩老窖原始股,听说就是听他的主意,朱大哥这回算是辛辛苦苦三五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喽……”
“啥意思啊?朱总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吗?听说资产上千万了都!”
“我的意思是偌大资产照旧翻不了身,等股票一上市,朱大哥还是得给小六姐压得死死的……”
“幺哥你和朱大哥小六姐走得近,没跟着他们玩玩儿?”
“我就是跟着小打小闹,最多够给你姐妹俩搞点新奇的玩意儿……”
“哎呀幺哥你这死人……”
开车去菜市场的路上,张路还在心旌摇荡:“那几幅照片,会不会拍的就是那俩女人……”
要这样联想这小子得烧CPU,周至赶紧打趣,笑道:“路路通你要明白,一切以唤醒荷尔蒙为目的创作,都可以归纳为低俗。你别陷进去啊……”
“切,我就算想,也做不到啊,王婆说的‘潘驴邓小闲’一样没有……诶肘子我发现你倒是有成为西门大官人的潜质哟……”
“西门大官人有几家生药铺子打底,你以为那生药铺子只是赚钱用的?”周至笑道。
不过这笑话作为青少年的路路通竟然听不懂:“什么意思?除了赚钱,还有什么别的用吗?”
“呃……”周至只好摇头:“我们还是计划一下中午吃什么比较好……”
“那吃什么比较好?”张路在方面是个没注意的。
“这么多人……吃荤豆花得了,简单方便。”
“赞成,这个好,再切点卤肉就更好了。”
“同意,不过人这么多,还是自己卤才划得来。”
其实周至是怕冯雪珊累着,这样就最好,中午荤豆花,吃完再把东西卤上,晚上配上啤酒稀饭就是冷啖杯,吃得热闹还不用如何干活。
不过去菜市就得早一点,不然猪耳朵、猪小肚、猪尾巴、前蹄、梅花肉这些很快就会被卖完。
除了肉还要买素菜的卤料,花生米,豆腐干,腐竹这些是夹川人常吃的,然后周至还买了莲藕、海带、香菇。
“这些都能卤着吃?还是荤豆花用的?”张路有点闹不明白了。
“我在港岛那边吃到过的,味道相当不错。”周至说着四处乱看:“要装豆花还得买口锅……”
荤豆花的制作其实很简单,酸菜炒好制汤,加入豆花,蘑菇,豆芽,海带,肉片就行了。
调料就是豆花的调料。
没有高汤,周至就准备将肉片改成肉丸子,再加两盒午餐肉,用肉汤代替。
这就是标配,剩下的就随大厨的心情添加了,比如西红柿、青笋、小白菜、鲜笋、黄花、木耳等都是可以的。
甚至可以将之作为白味火锅的汤底,吃完涮锅子都行。
一通大采买后,周至见到有卖小笼包的小店,问清楚是香葱馅的后,也买了两笼。
还有西瓜水果和啤酒也是一大堆。
回到电力公司宿舍,周至在楼下招呼大家下来搬东西,过一会儿太阳就要上来了,他今天就准备赖这儿不再出门了。
“你还真是聪明。”冯雪珊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周至是怎么安排的:“躲懒一等一的厉害。”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凉面!”周至笑着将小笼包子交给冯雪珊:“就怕你怪我不让你展示手艺,放弃了。”
冯雪珊结果包子,拿起一个轻轻咬破皮,见到是香葱猪肉馅的,这才小口吃起来。
周至就撇嘴,意思是你还是那么挑剔。
冯雪珊眯了眯眼,意思是你还记得这个,算你知趣。
杨和就在一边偷偷叹气,刚刚的荷包蛋有人说要减肥只吃一个,剩下一个留给他吃了,现在却拿着小笼包子一个接一个……
周至却开始安排任务,荤豆花虽然制作简单,但是涉及的调料还是很多的。姜葱蒜香菜都要处理,辣椒油花椒粉花生碎都要现制作,还有酱油也要加香料和糖调制成甜酱油,不光荤豆花用,晚上拿卤菜制作烧腊也用得上。
冯雪珊家里还没有大的厨具,用去隔壁借来的大饭甑蒸好沥米饭,食材加工得也就差不多了。
周至用来装豆花的大锅刚好派上了用场,先将酸菜炒干逼出香气,再加入荤油滋润,最后加入开水开始制成鲜汤,再加入芽菜蘑菇火腿肠熬出鲜味,接着将豆花加进去。
冯雪珊这时候已经将包子放到了一遍,趁水没重新开,麻利地调肉馅,挤肉丸子。
周至则腾出手来给大家打调料。
荤豆花就是这样,主打一个方便快捷,食材多样,汤鲜味足,营养丰富。
冯雪珊把家里洗菜的大盆子洗干净来装这个,然后用腾出来的大锅熬煮起卤水,并从冰箱里拿出自己的老卤加进去,厨房里立马就香气扑鼻。
一边的火头也不闲着,炒锅的腊肉香肠捞出来,又给要卤的肉类如排骨、子鹅、肥肠等一一汆水,之后放到大锅里边卤起来。
腾出来的炒锅再拿冰糖炒个糖色,加到卤汤里。
“这个就叫统筹学。”周至再一边已经将腊肉香肠切好了,现在正欣赏冯雪珊的操作:“还是老搭档,配合默契,行云流水。”
“你是夸人还是夸自己?”冯雪珊微笑道:“夸我我可受不起,就搓个丸子卤点肉而已。你烧几个辣椒,让和尚剥几个皮蛋,再凑个菜。”
现在的住房设计还基本没有饭厅这个概念,只可惜露台太热,不然那里是个吃饭的好地方,现在就只有摆在客厅里。
好在客厅够大,冯雪珊又去邻居那里借了大圆桌,一大盆荤豆花放中间,小伙伴们围着坐,有点挤,但也挤得下。
第八百七十九章 敬酒
荤豆花是汤菜,再配啤酒就太水了,因此冯雪珊拿出来的是老窖特曲。
给大家将酒满上,冯雪珊拿出女主人的架势:“这顿饭从去年拖到现在,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最高兴的是听肘子说大家一个不拉全考上了,还都考得很好。真是可喜可贺,来,这第一杯我们大家都干了啊。”
大家都开心地喝过一杯,然后开始吃菜,之后周至又端起杯子:“我们这次来是给雪珊贺新房子的,结果这房子还变大了,雪珊也换了新岗位,这才真是可喜可贺,我们大家敬她一杯吧。”
“对,刚工作就有自己的房子,真是太让人羡慕了。”卫非说道:“这杯得敬,雪珊你也太能干了!”
“哪里是什么能干呀,纯粹就是跟着肘子瞎闹。你们不知道,领导把我叫去表扬那天,我脑子整个都是懵的。”冯雪珊说起这个自己都有些好笑:“幸好他们也不懂,给我几句先糊弄过去,然后赶紧给肘子打电话,叫他给我补课。”
“来吧,我们大家再喝一个!”冯雪珊也把杯子举起来:“要我说,认识你们这些朋友,真是我的运气!”
于是大家有同饮了一杯。
接着大家进入了边吃边聊天模式,主要话题就围绕在了冯雪珊从学生身份变幻成社会人士后的生活改变上。
对于小伙伴们来说,人生的重心从学习和听从家长安排,变成了工作和自主的生活,这样的转变无疑是很新奇的。
冯雪珊非常善解人意,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们单位是有食堂的,就算周末也一样开,我们单位好多人都吃食堂,甚至晚饭都在那里打饭菜回家给全家吃。”
“我主要是周末不想跑单位,不然的话也很方便的。”
“主要是雪珊手艺好,自己做得比食堂好吃,就没必要去了。”杨和说道。
“对了,除了和尚和舒意,你们都还没有住过校吧?”冯雪珊问道。
“是,不过肘子没住过校也和住校差不多,和我们一起上晚自习不说,周末也经常在学校里帮老师干活。”杨和说道:“我们经常就在学校吃饭了。”
“夹中的伙食其实还不错。”周至笑道:“回锅肉挺大片的。”
于是话题又转到了大家即将开始的住校生活,大学宿舍生活应该和水电校差不多,大家便要冯雪珊传授经验。
“别的都没啥。”冯雪珊想了下,露出一脸调皮之色:“就是你们几个女生,到时候追的人肯定很多。”
这下几个女生只当冯雪珊在取笑,顿时不依了,叽叽喳喳闹作了一团。
然而江舒意却没有参与,甚至脸色还有些发白。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江舒意的住校经历其实非常糟糕,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喜欢她的男生多,惹来了同寝室的女生的妒忌。
事情还一度发展到有些严重,最后是周至在全县中学里边做了个调查,给干娘打了个关于学校欺凌和准流氓团体勒索学生的报告,引起了文教局的重视,下大力气打击,狠抓了学生校园生活环境。
当时夹中还鼓励举报类似事件,吓得几个曾经欺负江舒意的女生反过来求她“高抬贵手”。
之后周至就算是进入了江舒意的生活,再也没人敢对江舒意怎样了。
杨和,穆如云等几个和周至关系好的住校男生,都了解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这是江舒意的个人隐私,女生里边,只有住校的叶欣知道,没有住校的张辛夷,梁红,何诗情,和住校女生基本都没有什么交集,对这事儿并不知情。
见江舒意开始沉默,周至悄悄伸出左手牵住她的手,右手举起杯子:“追就追呗,大家不要被花言巧语骗了就行,多等等多看看,总是不错的。”
“反正大学老师也不会管这事儿,舆论风向就和中学里边不一样。有人追啊,那是魅力的证明!大家除了羡慕,也不会被指指点点了。”
“有些人现在说得嘴硬,就怕到时候真给人追跑了,他哭都哭不过来!”冯雪珊就对着周至翻白眼。
梁红最直接:“肘子你是不是也太嚣张了点?是假装大度还是绝对自信啊?我要是舒意,嗯,那就……”
说完模仿起周至:“……不要被花言巧语骗了就行,多等等多看看,总是不错的。”
大家顿时乐得不行,都开始起哄。
“哎呀你们说他就说他,扯我干嘛?”江舒意怎么受得了这个,赶紧先甩开周至桌子下不老实的手,然后才敢开始反驳。
可是加上已经羞红的脸蛋,怎么看都透着心虚。
两人虽然从来没有在小伙伴跟前明确过关系,但是自高一开始,就好像现在这样,周至身边永远是江舒意,江舒意身边永远是周至,从来都没有变过。
但是两人好像有真做到了“发乎情,止乎礼”,就连曾经担心过两人早恋影响学习的老徐,在观察一阵子都放心了。
同样放心的,甚至都包括了双方的家长。
两个人似乎已经相处成了一种习惯,要不是冯雪珊今天点破,小伙伴们也神奇地忽略了两人间其实还能发展出这层关系。
周至知道江舒意害羞得很,赶紧说道:“今天这么高兴,我就来打个桩吧,顺时针,就从舒意这儿开始,来舒意,我们一起喝一个,感谢你这两年多来对我的帮助。”
“不算不算!”梁红赶紧摆手:“这话不够亲热,舒意不能喝,大家说是不是呀?!”
“对——”所有人都起哄不嫌事儿大。
“红姐我发现你很有做盐老鼠的潜力。”轮到周至翻白眼了:“闫霄不在,就你最能闹腾。”
“这是大伙儿的意见,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梁红都兴奋坏了,周至没有直接拒绝,江舒意扭扭妮妮地不说话,这就是有戏。
周至只好重新看向江舒意:“舒意,还记得我到班上见到你的时候,你问我的第一句话吗?”
江舒意抬起头,看向周至的眼里闪烁着甜蜜,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想跟你说的是,当时我说谎了。”
“啊?”这话不是出自江舒意之口,却是江舒意身边的张辛夷,愤怒地道:“周至你什么意思?!”
江舒意的眼神里边也充满了惶恐,甚至有了些泪光。
“你问我还记得你吗,我当时说还记得,其实是说谎了。”周至赶紧说道:“因为在我心里,感觉更像是一场注定的重逢,不过上次相逢不是小学四年级的那两周,而是……轮回过的上一辈子。”
“舒意我敬你,为我们在今生,又再度找到了彼此。”
“我——去!”在梁红的惊呼声中,江舒意眼中泪花未退,却已经变得笑靥盈盈,端起杯子和周至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第八百八十章 取笑
“周至你吓死人了……”看着两人喝完杯子里边的酒,张辛夷方才嗔道:“我刚刚还真以为你要说记不得了!”
“就会骗小姑娘!”冯雪珊咬着下唇轻啐,然后看着杨和教训:“你们几个要学会肘子这嘴,就不怕在大学里哄不到女朋友!”
梁红这才从刚刚给周至的话里营造的气氛中回过神来,她是后来加入到小群体里边来的,都不太明白这里边的情况:“什么小学四年级那两周?我记得舒意小学是在榕山中心校读的,跟我们不是一个学校啊?”
关婷婷说道:“这个我知道,肘子哥哥小时候,有一次幺嬢出差,就送他去榕山中心校大嬢那里寄读了两周,和舒意姐姐做过两周的同学。”
“是同桌。”周至认真纠正。
“等下!”梁红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惊讶地睁大眼睛:“所以肘子调班后,舒意见到肘子,就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她?”
“对。”张辛夷笑着点头:“当时我就在舒意旁边。”
“这就有意思了呀……”梁红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拍手笑道:“咱们先不管肘子这边儿,这至少说明舒意一直记得肘子是吧?”
“小学四年级,到高一下半期,这都过了六年了,还记得一个同桌两星期的插班生?!啧啧啧舒意,原来你才是真的深藏不露啊……”
“哎呀不是这样的!是……是……”江舒意这下真是羞到无以复加了,本能地想要否定,急切间却找不出借口。
“红姐你别闹,是苏大头,就是我那表弟,当时也在舒意班上。”周至笑道:“我跟大头周末常在一起玩,然后大头又经常和舒意讲我的情况。”
“是不是舒意?”
“嗯。”江舒意松了口气,赶紧乖乖点头,却在桌子底下踢了周至一脚,抱怨都是因为这坏蛋,差点让自己下不来台。
周至赶紧举起杯子:“到第二位了啊,辛夷,咱们从小认识,正儿八经地敬酒,这还是第一回吧?”
“是的。”张辛夷将酒杯端了起来:“我们这算不算是长大了?”
“这个理由好。”周至笑道:“那就用这个,庆祝我们都长大了!”
两人喝过一杯后,冯雪珊也端起了杯子:“肘子都打转桩,那我这主人家肯定也得跟上,我也顺时针,就从和尚这儿开始了。和尚你最乖,又是计算机专业的,将来我有问题,就问你了呀!”
杨和双手端起杯子,和冯雪珊碰杯子的时候还带着小心:“雪珊你说严重了,但有所命,在所不辞,保证不打一点点折扣!”
“这才对,这话我就记住了呀!”冯雪珊笑道:“来喝了!”
梁红说道:“那我也来打一个吧,从……文玉这里开始,他最帅!”
“这就完蛋了。”周至笑道:“红姐就是喜欢强壮的帅哥,飞机你要排最后了……”
“让你排最后!”梁红一边和方文玉碰杯一边跟周至打趣:“肘子我们国庆节去西安好不好?去找向宇玩。”
“可美得你了。”周至笑眯眯地道:“你都知道找帅哥,我难道不知道找美女?沪上如今可是美女同学扎堆儿啊。”
“你们都在哪些城市啊?”冯雪珊问道。
周至起身去关厨房关卤水锅的火,边走边说道:“辛夷,舒意,叶欣在沪上;我,红姐,路路通在蜀都;和尚,大帅在渝州;飞机在粤州;老穆在青岛。”
“此外还有义兄和宜姐在首都,红姐刚刚说的西安的向宇,是我们这届三班的校草,昨天我们就是在他家玩来着。”
“可惜我已经工作了。”冯雪珊很惋惜:“你们真要趁大家在全国各地的时候,珍惜机会好好逛逛,不然等到工作了才会后悔。”
“其实说起来肘子都已经跑过不少地方了。”张路说道:“现在有了车,可就更加方便了。”
“那只是想象。”周至回来重新坐下,接着走自己的桩和,冯雪珊干了一个:“我估计哪儿都去不了,辜老不会让我到处跑的,古籍修复研究所的袁所长要我去干活,还有师祖的手稿整理校勘,师公的精力也已经不够了,几次给我打电话要我早点去接手。”
“还有他的小说,还有《川味趣谈》的译稿审查。”江舒意说道:“还有工美和海通的鉴定,周至真的很忙的。”
“你这还没工作就这么多活,以后怎么得了?”卫非笑道:“忙成这样,要不就还是我们来看你得了,顺便住公馆吃大户,这只看过照片没去住过,可恨啊……”
“这是不是就叫能者多劳?”方文玉笑道:“苏阿姨还担心肘子学文科找不到工作,真是有点多余了……对了修复所要给你工资吗?”
“这个……可能会算勤工俭学吧?”周至自己都吃不准:“但是学校里勤工俭学的机会都是给家庭困难的同学的,搞不好我还真是打白工。”
“没关系,肘子哥哥会跟我去唱歌,到时候有钱拿。”关婷婷美滋滋地说道。
“是吗?”张辛夷问关婷婷:“婷婷你们在哪儿唱啊?”
“在舒意大哥他们酒店的夜总会。”周至赶紧解释:“主要是婷婷的师父唐琪老师,就是舒意的大嫂,要婷婷练胆量练台风,倒真不是为了唱歌挣钱。”
“关妈不太放心,要我看着婷婷,”周至耸耸肩膀:“反正都被抓壮丁了,打不过就加入呗。”
“婷婷你们唱一首歌多少钱啊?”梁红问道。
“老师说五十一首歌,一般一个场唱两三首。”
“哇塞那不是一天就一百多,一个月三四千了?!”张辛夷吓了一跳:“这也太来钱了吧?!”
冯雪珊就看着周至笑,她在再回首待过的,知道现在那种地方就是金窝子,一个假期的主持工作都能够给她凑够集资款这种。
当年虽然没有明说,其实周至对冯雪珊干夜总会主持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哪怕是大勇哥的场子,都亲自跑夜总会陪了她几次,还跟赵三哥那帮子人打过招呼,每天安排一个小青皮远远跟着冯雪珊,悄悄护送她回家。
后来冯雪珊和那帮人混熟了之后,事情也就被她知道了。
现在冯雪珊就是在取笑周至当年要她假期打完工就认真上班,现在又惯着关婷婷,还把自己都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