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一章 胡话
现在的计算机还不太靠谱，容易丢稿，周至目前还是手写。
今年IBM将一台THINKPAD送到了空间站，完成了哈勃太空望远镜的升级任务，而蜀大UNICODE实验室里，除了新到的小型机，也多了几台个人电脑，其中有两台286和一台相当“先进”的486。
这也是全西南唯一的一台，采用今年刚刚出来的INTEL奔腾486芯片，那台机器能够出现在蜀大，不仅标志着英特尔公司在微处理器领域的重大突破，更是蜀大被统一码组织重视的明显标志。
因为按照正常的进度，这型号的芯片想要进入中国，需要等起码两年。
书房里有一张竹床，杨和在上面睡得呼呼的，周至今天要迎接和招待客人，陪厨子宰杀鱼禽，帮衬老杨老许搬东西跑腿的活就落在他身上，也算是累坏了。
还有关婷婷，之前睡在楼下次卧，现在次卧肯定要给表哥表嫂东东住，也不知道老妈是怎么安排的。
不过现在也不好下楼去看。
小说已经完成了《蜀中》、《夔渭》，现在还停留在《两浙》的中段，交址危机爆发之前。
这次港岛之行，倒是让周至联想到即将要开始的《南海》卷，还有漏勺开发粤地，提供一些可供使用的素材，比如中国第一座著名的跨海大桥泉州洛阳桥，就是在书中同一时期建造的伟大工程，尤其是桥下的阀形桥墩和利用生蚝生长固定基石的法子，堪称绝妙。
小说里蔡襄本身是改良派，他当时的战友如欧阳修，梅尧臣等，后来是赏识和提拔三苏和主角的重要人物，而蔡家的后人蔡京和蔡卞，更是成了主角阵营当中的重要人物。
因此主角的儿子漏勺治理粤地，不取法蔡襄的洛阳桥就说不过去。
还有粤菜的开发，以前写得也有些浅薄了，还能将故事情节设计得更加有趣。
思路一打开就停不下来，周至翻阅着细纲，开始认真地扩充起来。
写写划划到天色将明，也有五点过，周至溜下楼做早饭。
一次请客，剩菜剩饭都会留下不少，好在有了空调和冰箱，要不然就现在的天气，全得馊掉。
早饭就很简单了，鸡汤冒饭，剩菜能看的热一热，冷盘凑一凑，就可以开吃了。
心有灵犀一般，下楼后周至来到客厅窗户边，探头朝下面花园看了看。
江舒意和关婷婷也在楼下花园里，正抬头向上看，见到周至探头，便跟他招手。
周至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上来。
上楼后周至才知道昨天老妈安排关婷婷去大勇哥家住，结果江舒意也对关婷婷发出邀请，结果关婷婷就跑去和江舒意挤一个床了。
倒是杜雨芬的几个亲戚，住到了大姑家里。
现在这年头的邻里关系就是这样，家里要是来了亲戚住不下，就会安排到相熟又能接纳客人的邻居那儿去，大家都习以为常。
饭菜做好大嬢和杨和一起下来了，大嬢说道：“我端些上楼，跟你外婆一起吃去。都是好孩子呢，假期里也不睡懒觉。”
大嬢就是这样，只要能夸孩子的时候绝不放过，再皮再差的都能给她找出优点，也就难怪所有孩子都喜欢她。
“外婆喜欢软和的东西，尤其是糯米的。”周至笑道：“我再热一个糯米饭吧。”
“你们这是要出门吗？”大嬢问道：“要是想出门就去，早饭我来做也行。”
“平时这时候该出门锻炼了。”周至笑道：“不过今天就算了，就是我们吃完早饭要出去采购，准备点明天旅游的东西。”
“舒意和肘子，还有杨和，真都长成大人了。”大嬢笑道：“不过肘子你酒还是要少喝点，昨天看伱喝了不少。”
“肘子你没事儿吧？”这时候老妈也从卧室里出来了：“你爸还昏睡着呢，一会儿还得给他请半天假。”
“没事儿了，好酒真不上头。”周至笑道：“不过昨天是喝了多少？我什么时候上楼的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老妈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一直清醒着呢，你是陪着我送完客人才上楼的。”
“那……”周至心虚地瞥了江舒意一眼：“我没有胡说八道什么吧？”
“都挺正常，跟你干爹和四表舅高谈阔论的。”老妈回想了一下：“就是有段时间拉着人家舒意和辛夷讲英文，又急又快，我问你嫂子，她说她都听不太明白……舒意昨天肘子跟你说什么了啊？”
江舒意脸顿时变得通红：“我……我其实也没大听明白……”
周至想起了这次回来再洗车场遇到的“轻工局情书事件”，顿时放心了，笑眯眯地道：“看来掌握一两门外语，还是很有必要的。”
等到吃过早饭从家中出来，周至悄悄问江舒意：“我昨晚用英文说了啥？”
江舒意满脸羞红：“净是些胡话。”
“那到底是什么胡话啊？”周至得不到谜底，不由得心痒难熬：“你要不说，我就问辛夷去了。”
江舒意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扭扭捏捏地说道：“就……就《大鼻子情圣》里那些胡话……”
《大鼻子情圣》原名叫做《西哈诺·德·贝热拉克》，是法国著名的剧作家，诗人，法兰西学院院士罗斯丹的一部诗剧。
故事的内容讲述的是一位锐不可当的无敌剑客，又是一位不拘一格的天才诗人，连斗剑时都能配合动作吟出漂亮诗句的人物——西哈诺。
然而恃才傲物的西哈诺却也有软弱的一面——那就是占了整张脸孔四分之三的大鼻子，令他自惭形秽而不敢向暗恋已久的表妹示爱。
于是他帮助才华并不出众却英俊潇洒的情敌代写情书，促成表妹的姻缘，自己则始终隐身幕后，直到临终才向表妹吐露真情。
该剧以其无懈可击的戏剧效果，睿智诙谐的诗意语言，诚挚无比的浪漫深情，上演后即被誉为“法国人的骄傲与希望”，之后这部剧一直以各种方式上演，曾经先后八次被搬上荧幕，今年周至他们终于看到了九零年的那个版本，中文译名为《大鼻子情圣》。
这部电影上映后前后斩获是十项电影大奖，几乎所有世界知名的大奖当中，都有其一席之地。
第八百五十二章 区别对待
电影是法语的，画面是电影式的，然而台词却是原汁原味的戏剧式的。
诗歌，任何一国语言的诗歌，翻译都是异常困难的，因为它不但是文字的艺术，同时还是声音的艺术。
《大鼻子情圣》的演绎方式，一边能够听着诗歌的原味韵律，一边能够看着翻译精到的字幕，同时还能看到戏剧画面，能够最好地体会作者的表达，堪称完美。
这部剧一直就是剧坛上最光彩夺目的珍宝。从在法国妇孺皆知的剧场舞台经典，变成载入了电影史册巨作，让周至和小伙伴们倍感痴迷，反复看了很多遍。
小伙伴们绝大多数都还是第一次从这部片子体会到外国诗歌的美感，而剧中对爱情诗意与浪漫哲学，以及克己主义和牺牲精神，都非常符合东方主流的审美。
作为高三少有的放松，周至还为此将英文版的《西哈诺》搞来给大家边娱乐边学习，英法就隔了一道海峡，《西哈诺》的英文版是按照诗歌体裁翻译的，几乎保留了原汁原味，因此很多著名的段子大家都会。
“我念的是哪一段？”
周至喜欢的段落很多，比如：“今晚，当我进入主的寓所，当我的救赎迈过忧伤的门槛，我从你们那里带走的，齐整而未被玷污的，那是我的傲骨。”
江舒意受不了了：“反正没好话！”
说完就拉着关婷婷向前逃了。
其实周至昨晚念的是这段：
“亲吻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更贴近了誓言，更明确的约定。
它要证实爱的承诺。将爱这个字还原于它本来就具有的玫瑰色。
这是个由耳入嘴的秘密，
是撞击着呢喃时那永恒的瞬间，
是飘散着花香的契合。
它使得心灵得以呼吸，
使灵魂在嘴唇边得到浅尝……”
……
要是没有事先约定的话，小伙伴们约定俗成的汇合点，就是红水河大桥的桥头。
只要走到这里等着，要不了多久就会聚齐一多半的人。
“肘子舒意你们昨天请客了？”方文玉和张路已经在桥上跑圈儿了，周至一问，梁红嫌桥上没意思，跑绕城去了。
都是顺时针，结果和周至他们没有遇到。
张辛夷很少参加晨练，今天却也来到了桥头，还给大家带来了汽车站边上的小笼包子。
蛮州的小笼包子主打小香葱的馅料，一般是鲜肉，现在开始有卖家在尝试制作酱肉口味的。
现在的小笼包要用一碗汤“送服”，一般都是冬瓜高汤或者带丝豆汤，鲜美异常。
这是一道被忽视了许多年的美食，直到三十年后，才莫名其妙地突然在一夜之间，遍布蜀中。
不过原配的汤变成了粥或者豆浆，大骨浸熬出来的冬瓜高汤或者带丝豆汤却是见不着了。
汤装在品质不错的塑料袋里，扎口处插着一根吸管，不过张辛夷只带了两袋，多了她也带不了。
“我们已经在周至家里吃过了。”江舒意说道：“留给文玉和张路吧。”
“我还吃得下……”周至有点垂涎：“好久没吃小包子了……”
张辛夷笑着打开袋子，给他分了两个：“你都吃过饭了，就一个酱肉一个鲜肉尝尝鲜吧。”
说完又给了杨和两个：“杨和你也尝尝。”
周至将自己的包子掰开，和关婷婷每种口味一人半个，要了一口：“这鲜葱真是太香了，就一个毛病，得现包现蒸现吃才行。”
“舒意你跟他说他昨晚的丑事儿没有？”张辛夷笑着问江舒意。
“什么丑事儿？”周至问道。
张辛夷笑着看了他一眼：“冒充诗人，念《大鼻子情圣》台词的丑事儿。”
“我对你也念了？”周至吓了一跳，心虚地看向江舒意：“不能吧？”
江舒意想起昨天的情形也是好笑，低头道：“何止，你对婷婷也念了。”
“就是，叽里呱啦的，还挺好听，就是听不懂。”关婷婷倒是很开心。
“我……没念啥出格的吧？”周至愣了。
“是挺出格的。”张辛夷看着一脸羞意的江舒意：“对有些人……”
这时候何诗情也从桥下粮站宿舍出来了：“舒意肘子，你们家的客人都走了？”
“没走也轮不着我们招呼。”周至笑道：“今天我们把要买的东西买好是正经。”
现在有了车，卫士整个车顶都加装了金属矮货栏，加上弹性蒙网，可以装很多的东西。
本来这车就是越野拉力赛的保障车，除了车顶，座椅下也设计了很多容纳器械的空间。
这些空间的位置现在都还空着，周至和小伙伴们开始采购，准备将之充实起来。
夹川有几家卖小五金的商家，在一处叫做大市巷的街巷里，这里还卖农具和小农机。
这里可以买到斧头、铲子、杀猪刀、绳子……
很多干农活的设备其实和野营的设备是相重合的，就算不重合，这里很多工具都是来自小作坊，周至可以跟老板定做。
方文玉这样的老实孩子都不知道夹川还有这条小巷这等宝藏地方，这里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折刀、直刀，工具刀，比如剔骨刀，杀鱼刀和甘蔗刀里边，有几款稍微将圆柱形的丑陋刀柄改造一下，差不多就能满足一个男孩看完《第一滴血》后产生的单刀猛男臆想。
“老板，这把刀咋卖？”方文玉看到一把桃形的小刀，小刀后面有一根长长的贴尾巴。
方文玉有一根从老穆那里淘来的“擀面杖”，其实就是早年跑马帮的汉子和山匪使用的东西，前面应该再加上一个矛头，构成一支短矛，据老穆说那玩意儿应该叫“梭棍”。
现在这个小刀似乎刚好就是一个矛头，装到那根擀面杖上刚刚好，还很漂亮。
这小刀是一个标准的桃心形，中间有脊两边磨得飞快，应该是车弓板打造的，钢质和打磨都过硬。
“不卖不卖小孩不卖。”卖家摆着手：“别捣乱！”
方文玉有些不明白：“我们也不是小孩，干嘛不卖？”
“因为李叔认为你不可能用得上这个。”周至从后面冒出头来：“李叔！”
“哟，肘子你回来了？”老板见到周至就眉开眼笑：“你要的东西我可是已经做好了。”
“李叔好，回来了，今天就是来取东西的。”
那个李叔看了看周围：“要不跟我进屋去拿？有几样不好摆出来。”
方文玉都傻了，这……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第八百五十三章 鳛水
其实现在蜀都人民商场都堂而皇之地摆放着武士刀销售，名义上是工艺品，实际上完全是真家伙。
卖得还贼贵，长短一套要一千多，也不知道卖给谁。
去年夹川体育用品店都还有压杆式铅弹气枪销售，还有武术用的十八般兵器，包括金属两节棍，双手峨眉刺，在周至眼里都是妥妥的凶器。
好像管制得挺松懈，就连这柜台上的大号折刀都明显超标。
这下方文玉和张路就更来劲了，啥玩意儿都不敢摆出来卖？
等到跟着进了屋里，老李取出来好多东西，其中有好几把是小直刀，造型完全模仿周至从安然表哥那里得到的瑞粉小直。
“刚刚文玉问那刀，是阉猪用的五把当中的一把，叫桃子刀。”周至笑道：“所以李叔都不想搭理你，一看就不是割猪匠！”
“这些是你们的，你们不是馋我的小直很久了吗？这次让李叔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一把。”
这刀是北欧猎人刀的样式，看着普普通通，其实非常好用，适用于各种野外任务，周至的小伙伴们在林场之旅中已经体验过了。
老李说的不好摆出来的是另一把，模拟的是著名的军用战斗砍刀巴斯魔甲。
其实这刀也就四十多公分长，和菜市场切西瓜的刀差不多，但是因为带刀尖的造型和特殊的厚度，以及在这样的厚度下依旧采用一体龙骨的设计，导致它看上去就和现在普通开荒刀完全不一样。
非常的强悍。
“这是好东西啊……”老李按照周至的要求，给这刀配了皮套，还加了铜质的防脱按扣，以及可以斜背，既能够背到后背，也可以挂在腰间的弄法，让方文玉爱不释手。
“东西的确好，就是现在不让拿出去了。”老李说道：“你们也别在城里玩，去了乡下当然没人管。”
“谢谢李叔，东西是真漂亮。”周至非常满意：“就我给你钱。”
“要不是胡三介绍来的，我都不接这活。”老李收了钱：“这刀子太磨人了。”
说完自己都笑：“不过弄出来是真漂亮就是了。”
取来一块麻布将东西都包了起来交给周至：“还是那个话，到了乡下在玩，城郊都悬，最近抓得严格了。”
“那个桃子刀……还是想要”方文玉改造梭棍有些执着。
“送你了！”老李现在又大方了：“肘子的朋友嘛，一把阉猪刀啥不能送的！”
方文玉：“……”
除了这些，还有喷胶布制作的帐篷，支撑杆，天幕，甚至厕所帐和水箱周至都考虑好了。
除了这些“定制款”，小伙伴们还要采购食材，罐头，调味品，甚至还有土豆玉米红薯南瓜洋葱等好几种“新鲜菜”。
等到这些东西都备好，大家已经激动得不能等了，既然是自己的车不受出发时间的限制，那么干嘛不傍晚就出发？
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周至决定，傍晚出发，到山里边野营过夜去！
周至开车，江舒意坐副驾驶，剩下张辛夷，何诗情，关婷婷，梁红坐一排，
杨和，卫非，方文玉，张路挤一排，愣是坐下了十个人！
就这样两两交错着坐还不显挤，卫士这柴油大车的车内空间的确够大。
现在的家长们也不如何矫情，周至他们一拨人出去玩几天几乎是每个假期的常态，都见怪不怪了。
去天鹅池就是走前往习水的那条路，这条路都是蜿蜒上坡，其实基本就是唐蒙去夜郎的线路，差不多沿着习水河河谷爬上云贵高原。
这条河在夹川叫做“高洞河”，沿途支流众多，而且经历着卡斯特地貌，水质清澈无比，很多都是直接饮用标准。
车辆过了红水河大桥后就朝凤鸣开，过了之字滩大桥及时凤鸣镇。
这座大桥是当年周至老爸在凤鸣坐书记时候的主要政绩之一，老妈曾经也是晕车晕得和大嬢一样厉害的人，几年凤鸣跑下来活活晕车这毛病都给治好了。
过了之字滩大桥就是虎头乡，那里有个著名的渡口磨刀溪这里便是习水河流入夹川境的边界，理论过了磨刀溪，就算进入了习水县了。
当晚大家就决定在风景秀丽的磨刀溪边开阔地扎营。
这次出行算是彻底的鸟枪换炮了，大家在开阔的江边草地上支起了天幕，帐篷，还有了灯光和音响。
饭菜也丰盛，路过场镇的时候周至买了肉，今晚主打回锅肉，豇豆汤，拌黄瓜大米饭管够。
方文玉把劈柴的活全部包揽了，争取到了耍大刀的机会。
气候很奇怪，在夹川的时候这天儿热得都很难安睡，但是车子才进入习水境内，气温似乎一下就降了七八度。
等到天一黑，小伙伴们就全都得穿上外套，不然还会有些寒冷。
“悠悠鳛水，出于乌丘。”周至一边将豇豆南瓜汤端到餐饮区，一边给小伙伴们介绍这条河的由来。
“这条河早在春秋秦昭襄王时代就有记录，当时是濮人，也就是僰人建立的鳛国所在。”
“《水经注》里称其为鳛部，将这条小河叫做鳛部水，《ZY府志》里说鳛部水，安乐水，即今之高洞河，此河自高洞以下，土人皆名鳛水。”
“为什么叫鳛水呢？是因为这条河里边产一种鱼，叫做鳛鱼，‘为他水所无’，故而得名。”
“是吗？”杨和对这个兴趣很大：“肘子你知道这鱼现在叫啥不？”
“这鱼是啥就难猜了，《山海经》里边记载说其状如鹊，有十个翅膀，鱼鳞都在羽毛的尖端，声音也如喜鹊，还能够驾驭火，人吃了它们，不会得黄疸病。”
“这就是胡说了吧？”张路说道：“《山海经》里牵强附会的东西太多了。”
“当地人倒是把习水河里边的江团叫做习鱼。”周至说道：“可是江团在我们夹川，在高洞河，红水河，长江里边都有啊，而且以长江里产的最为鲜美，说其在习水河里边独有，却也不成立。”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水质造成的花色不一样？”大家一边吃东西一边胡乱讨论。
张路说道：“就和古人不拿沱沱河当长江上游，而以岷江作为上游一样；古人对我们夹川河流的划分，是不是也不太一样？”
“他们会不会把当做主流，而把红水河当做支流？因此明明是红水河里边盛产的江团，被他们当做了习水河的特产儿不是红水河的特产？”
“对呀！”周至猛然站了起来：“这个分析有道理！”
第八百五十四章 没用的学问
“虽然红水河才是主流，但是在古代，红水河流经的流域，远没有支流习水河流经的流域重要，因为这里有川黔间最重要的一条通道！”
“因此古代习水河沿岸，会比红水河沿岸繁华得多，大家便会将夹川红水河段当做习水河，故而《ZY府志》里才会说‘鳛部水，安乐水’，即今之高洞河。”
夹川古称‘安乐’，城西笔架山叫‘安乐山’，而这里的‘安乐水’，明显就是习水河下游，夹川境内的一段，就是高洞河流入红水河，到红水河流入长江这一段！”
“如此一来就解释得通了，红水河水浊，我们夹川的江团是黄色的。”何诗情的思维也开始发挥：“当夹川出产的江团逆流游到习水河里边，颜色就和黔中其它水系里出产的江团有很大的区别，因此对于古代黔中人来说，便认为它们不是一种鱼，而‘习鱼’，自然成了这条河的独有鱼种了。”
“哈哈哈哈，今天运气好，得路路通提醒，破了一桩文字案！所以说嘛，光读万卷书不行，还得行万里路！”周至开心极了，说完又不禁后悔：“怎么没有早些想到？！要不然《川味趣谈》里边又能多一点家乡的素材了！”
“还带私货呢。”江舒意就忍俊不禁：“赵校长说人家富顺那边都有意见了。”
“什么有意见？”昨天很多人都不在宴会，不知道江舒意说的啥事儿，梁红便问道。
“昨天吃饭，赵校长说起了一件事儿。”杨和说道：“赵校长说盐都那边的中学过来我们夹川考察学习，富顺县带队的是一个副书记，晚上宴请的时候那个副书记就说了，夹川的豆花饭源流还是从盐都那边过来的，属于小河帮菜系。”
“这个菜系里最出名的豆花饭应该是富顺豆花饭，但是肘子在《川味趣谈》里边都不提，偏偏把后出的夹川豆花饭写得很细，他不服。”
“富顺和夹川，豆花饭的区别就在蘸料上。”周至笑道：“富顺出的香辣酱料其实挺出名的，但是里边除了辣酱外还加了十几味香辛的药料，有一种特殊的药味，很多人并不习惯。”
“夹川豆花饭就没有这个问题，主打一个清香；其中有怪味的调料如生菜油，木姜油，鱼香菜等，都是看客人自便，随意临时斟酌，又主打一个贴心。”
周至怪笑道：“因此从这上头论，夹川豆花饭的确有其胜出的地方，那就似乎话题性比富顺豆花饭要强，写书嘛，自然要挑故事性强一些的写，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这话肯定不是真心话，但是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众人都是大笑。
“我就搞不明白了，争这些高下有什么用。”只有卫非说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没听说萝卜和青菜要争什么排名。”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然而卫非接下来说道：“还有习水那个名称的由来，就算考证出了它的正确来历，又有什么用呢？就好像考证出我卫非的祖宗是谁，又有什么用呢？”
“飞机这是要砸肘子将来的饭碗。”张路将回锅肉放进嘴里，嘟囔着挑拨离间：“人肘子今后几十年还指望着靠这个吃饭呢，你倒好，上来就俩字——没用！”
周至笑道：“要说没用也真没啥用，卫姓说起来最早也不是卫，而是姓姬。”
“不可能！”卫非顿时急了：“我跟那玩意儿有不共戴天之仇！”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得喷饭，两者的仇恨人尽皆知，说起来安乐山小学竹林里边的“野生”家鸡对卫非的仇恨，可能比卫非对它们的仇恨还大。
“姬是周的国姓啊。”张辛夷好奇道：“卫非的祖上还是周朝的王族？”
“周文王的第九个儿子封在康，被称为‘康叔’。”周至说道：“后来康叔负责管理殷商旧都朝歌，周围的封地就是卫地。”
“后来又迁都PY，卫国也就移到了那边。”
“卫国为秦所灭后，卫国贵族子孙便以‘卫’，‘康’为氏，渐渐变成了两个华夏姓氏。”
“这么说卫立煌和康有为还是一家祖先？”方文玉问道。
“要是中间没有冒姓的话，理论上是这样的。”周至笑道：“卫姓在两汉到两晋都是大姓，西汉皇后卫子夫，大将军卫青，丞相卫绾开始，卫姓发展成了门阀，后来汉代还出了学者卫宏，两晋出了画家卫协，书法家卫恒、卫烁，直到宋代还有卫泾，卫湜兄弟。可谓是名人辈出。”
“你说这些我差不多都没听说过。”卫非端着碗摇头：“不过能让我和卫大将军扯上关系，这门学问也不算完全没用……”
山间的环境很好，有火塘里烧起的篝火，有汽车的灯光和音乐，虽然依旧属于荒郊野外，但是大家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了。
哪怕是才听赵尚中忆苦思甜时讲广场和农机厂宿舍外小路的来历后，对黑暗有些害怕的江舒意，在这样的氛围里也只觉得舒服。
习水河也算是大河，不会出现山洪，因此在河滩宿营也很安全。
河滩上方的主路上依旧有车在奔忙，那是从黔中往红水河码头拉煤的大车，也不知道王老幺现在有没有在那支运输大队伍里边。
帐篷很大，是模仿武装部人防指挥用的那种，周至还涉及了纱窗和纱门防蚊。
大家还是按照野外的老规矩，男女混住。
这里是磨刀溪汇入习水河的地方，习水河有个非常大的特点，就是水质异常清澈，在丰水期也是如此，这和携裹着大量泥沙的红水河完全不一样，在水口处会出现“泾渭分明”的景象。
这与习水河流经噶斯特地貌的分支溪流有着莫大的关系，磨刀溪的水，比习水河还要清。
大家就在这里一块浸没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洗漱，杨和打着马灯，发现水边石头上有许多的小鱼小虾。
夜里大鱼会靠边捕食，将小鱼小虾们逼到这石头上来了。
“外面断崖背后多半藏着大鱼。”杨和考察了一下情况：“要不要试试？”
“有鱼现在也吓跑了。”周至看着在水里边戏耍的梁红和关婷婷，两人正被来啃脚皮的小鱼啄得咯咯直笑。
夜里的张辛夷，江舒意和何诗情都不敢跑离岸太远，就在边上刷牙洗脸洗脚。
等到大家洗漱完毕往回走的时候，主路下来的小路上有来了一盏马灯。
第八百五十五章 磨刀溪
“原来是帮孩子呀，你们这是干啥呢？”举着灯的是一个老者，身边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身边还有一条土黄狗，土黄狗站在少年身侧前方，警惕地看着众人，一声不吭。
咬人的狗不叫，这狗厉害，周至也悄悄站到了江舒意的侧前方，然后才发现自己和土黄狗采取了相同的战略。
“我们是夹川中学的学生，毕业了出来玩的。”方文玉长得帅不说，还一脸正气，现在这种情况出面贼好使。
“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有啥好玩的？”老者笑道：“我是前面队上的，要不去我们队上歇呗？水边潮气有点重。”
“没关系，就一晚上也不怕。”周至笑道：“老人家怎么称呼啊？还有这弟弟，你家狗有点厉害啊。”
周至主打就是亲和力，本来有些社恐的少年笑了：“它叫黄豆。”
“没规矩。”老人嗔道：“我是生产队的队长，你们叫我老李就行，这是我孙子钉钉，钉钉喊人！”
钉钉羞涩地笑了笑，算是和大家都打过招呼了。
“李队长伱好，我们是不是太吵，打扰到你们了？”周至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就实在对不起了，我们会注意小声一点。”
“没有没有。”李队长摆着手：“这荒郊野地能打扰着谁？打扰不着，是村口幺娘出来赶鸡，说看到溪边来了一群娃娃，还搭起了房子，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你们这是放假了？准备在我们这儿怎么玩儿啊？”
“我们就是路过。”周至说道：“明天会继续沿着习水河往上走，最后去天鹅池看看。”
“这道可不近。”李队长这话说出来才想起边上的大黄车：“嗨，有吉普也不叫事儿！”
“老人家我们坐下聊会儿？”周至便邀请一老一小一条狗加入：“跟我们一起喝点儿，我们请钉钉吃糖。”
江舒意回车上给钉钉抓了一把糖果，现在乡下孩子想吃颗奶糖也挺不容易的，钉钉顿时又兴奋又忐忑：“谢谢姐姐！”
“你吃吧，吃了今晚记得要刷牙。”李队长跟钉钉交代，然后问道：“你们怎么想着要来这边玩啊？”
大家重新围着火塘坐了下来，周至那搪瓷盅给李队长倒了些老窖头曲，一边把花生瓜子麻糖袋子摆在了他身前，一边说道：“我们主要是避暑，你老人家都不知道现在夹川多热，那跟个蒸笼一样。还是你们这边舒服。”
“好酒哩……”老人看着酒瓶夸了一句，然后扯了扯身上的厚布的干部服，骄傲地笑了：“咱们这边啥都不行，不过热天里舒服那是没说的，看，还穿这么厚呢。”
“不过冬天就不行了，以前大路没有修起来，有时候雪都能下来把路封了，得一两个月才出得了村！”
“那景致指定漂亮啊！”梁红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夹川还有能够积雪封山的地方？”
“是通黔中那边的口子。”老者笑道：“那个地方叫做‘蛇不盘’，一年四季都凉快，爬虫都不乐意去的。”
“老人家，这地方干嘛叫磨刀溪啊？”周至对地方方志很上心，这些地名通常都代表着历史，走到哪儿都能够考证一番。
“老时间，我说的老时间里啊。”老人特意强调了一番，这才说道：“老时间里盐帮分两股，一股走陆路的，那就在马街装马，一股走水路的就是沿着习水河上来，到我们这儿算是一个大站。”
“到了这里就走不了官船，又分作两路，一路得换小船走官渡镇，一路就是现在的这条公路，以前是茶马道，转陆运走娄山关。”
“为啥要叫磨刀溪呢？”老人笑道：“因为过了这儿就不再是太平地界，从这里到大同一路都是土匪窝子，盐帮马队船队都要在这里准备好家伙事儿，把刀枪磨快，因此叫磨刀溪。”
“对了，你们要去的那个天鹅池，就是在大同，大同寨这川黔茶马道上的天字堂口所在。”
“这我知道。”周至点头：“新中国建国后，川黔地区最后一处匪巢所在地。那里是牛箐山一处最窄的隘口，过去就是习水县城了。”
“以前那儿可不好过去，那个地方名字就叫强盗岩！”老人笑道：“不过这条道虽然不好走，却省道。要是走西面红水县绕过来，走土城道的话，要都出两百多里，路面上也不太平。”
“要是走大路，就得从夹川顺江下江津，走大圆洞四面山寨坝口子进来，那路还是绕远了，而且娄山关一段也是难走得很，不像我们这边，过了强盗岩便是习水县，然后路窄黔州就算平坦了，一路走仁怀、鸭溪，就可以到ZY了。”
“诶？那这就奇怪了啊。”周至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要这么说来，川盐进黔中，最佳路线就是习水河这条线路啊，也就牛箐山一段难走一些，要是在大同驻扎一队官兵，将这条路管起来，不是给来往商队很大的便利吗？”
“哈哈哈哈娃子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老人笑了起来：“那里觉得大同的官兵该由川省派还是由黔省派？”
“嗨！”周至经老人家一提醒马上就明白了：“这种地方有个名号，就叫‘几不管’！”
“还有一节。”老人家说道：“黔州那边的军阀认为川盐进钱，是去赚他们钱的，贵烟出省，那是替他们赚钱的。所以他们何曾管过百姓们的死活，自然是大力打造娄山关那边的大路了嘛。”
“正是！”方文玉很有做军阀的潜质，算是听出味儿来了：“娄山关易守难攻，黔中出来就是好一路下坡，而蜀中过去就得一路仰攻，而且那边一出山就是江津，顺流而下不远就是渝州，作为贵烟倾销地在合适不过。”
“要我是黔中的军阀，我也肯定好好打造那头，这边整个缓冲区出来，能够及时收到信息，可以从容部署就行了。”
“这就是地方军阀的小算盘。”张路笑道：“结果遇到红军入黔，中央军尾随的大变局，红军偏偏就从他们最不经营的南面道路绕个弯溜出去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 准老区
张路说的就是著名的“四渡赤水”，红军进入黔中之后，就在刚刚老人说的三条道上来回横跳，让敌方闹不清意图，只能分散兵力围追堵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红军意图是入川，老蒋将兵力尽数调去外围堵路的时候，红军突然倒杀一个回马枪，拿下ZY直逼贵阳，将当时坐镇贵阳，兵力已经空虚的老蒋吓了一身汗。
等到众军回救贵阳之时，红军却只在贵阳边蹭了一下，从所有人都认为最不可能，敌军兵力最空虚的贵阳南面饶了一个大弯，从容地跳出了包围圈，彻底在军事上从被动转化为了主动。
土城，夹川，江津，是当时黔中入川的三条出路，作为中路的夹川也曾经是红军考虑过的突破点之一。
要不是邓锡侯等蜀中军阀在蛮渝严防死守，夹川就成正儿八经的“老区”了。
夹川老人每每说起这事儿，都是扼腕叹息。
说起这事儿，李队长更是扼腕叹息：“当年红军先遣队是正经到过了我们这儿的，然后就收到命令，从我们这儿又调头侦查，二打ZY去了。”
“当时我们也有些娃子参军了的，论理儿我们这儿就该算老区！”
老区其实都是当年统治者力量薄弱的地方，换到现在，很多地方也是老少边穷地区。
不过国家对于这些曾经对新中国做出巨大牺牲和贡献的地方，是有帮扶政策的，李队长觉得自己家乡拿不到这个香馍馍，就算是亏了。
从道理上论，老区的准确名称，是中国革命老根据地，红军先遣侦察队到过，还带了几个人参军的地方，真不见得就有能算老区的资格。
当然这话现在不能说，不然李队长肯定更生气，周至只好安慰：“咱们不要那名号，咱们只要拿住老区精神，就不怕没有胜利的一天。”
“对！”方文玉也不管周至是不是在说真心话，表示由衷赞同：“我们需要不是老区这样的名头，而是继承红军精神，老区精神！”
李队长咂了咂嘴，有心想要和娃子们掰扯一下要是磨刀溪也像土城ZY那样被划成老区后的好处，又感觉这样会暴露自己，思想觉悟还不如娃子，似乎也不太好。
于是只好将盅里的酒喝干，赧赧地道：“你们也早点睡，明天去天鹅池路还不好走哩！”
周至将剩下的半瓶老窖头曲塞李队长手里，李队长推辞了两下，也就收了。
送走李队长，大家准备休息，周至又取出了一个好玩的东西插在营地四周。
这是报警器，安然表哥的团队搞的小玩意儿，由激光笔和光敏接收器组成，四套发射接收装置打开后，给营地外围围出一个光线组成的矩形，如果有东西切断光线，接收器附带的报警器就会发出警报。
其实只用一套装备，再配三个可以调节的小镜子也能围出一个矩形，不过周至是股东，用不着替自家节省，直接拿了四套。
一夜无话，等到周至他们次日起来，李队长和钉钉又来了，李队长端了一大锅的红薯稀饭，钉钉带来了一个簸箕，簸箕上面是辣椒腊肉丁炒笋干，炒干豇豆，泡菜，咸蛋，玉米饼。
“乡下没啥好吃的，大伙儿凑合吧。”李队长说道。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周至有些不好意思：“李队长你想得太周到了。”
如今的农村大多数都淳朴，周至跑乡下这几年，村里人尤其是话事人，基本都是这样的德性。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这样的体会，周至这几年经历得多了。
“李队你们吃过了吗？”周至问道。
“我和钉钉都吃过了，你们吃，你们吃！”
这顿早饭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算是意外的惊喜，味道也非常好，大家都跟李队长道谢。
李队长也很开心：“城里娃的饭量赶我们农村娃也差不多嘛！”
“嗯，我们来乡下饭量就见涨。”周至笑道。
“这就挺好！挺好！”李队长说完，有有些扭捏道：“一会儿有个事儿，想麻烦一下你们。”
“李队长你说，要是帮得到的指定没问题。”
“是这样，钉钉有个姑姑嫁在天鹅池，我想给他姑捎点东西去，你们就送到林检站就可以了。”
“你们不去吗？”周至问道。
“你们这么多人……”李队长明显是想去的，但是感觉这车人装得实在有点多了。
“我们挤挤还能坐俩。”方文玉说道：“到时候舒意和女生坐，钉钉和我们坐，副驾就给李大爷坐好了。”
“这……能行吗？”
“能行。”周至点头：“东西其实也可以多带点，车顶上空间还多。”
“那可太好了！太谢谢了！”李队长喜出望外：“我和钉钉赶紧回去再收拾些东西！”
“一会儿你们就在大路上等我们就行，不用把东西搬过来，我们开车过来接你们。”
“嗯，谢谢，谢谢啊！”李队长很高兴，可见他要去一趟天鹅池那边，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吃过饭大家开始收拾营地，帐篷展开来很大，但是收起来两排座椅下方的位置就能放下。
剩下的东西也各有归置的地方，周至将车子的空间做过详细规划，就连车后挂的轮胎都给挪到了前车盖子上，原来挂备胎的地方，现在外挂了一个工具箱。
将车开上大路，往前走了几百米，就见到路边一栋木楼前，爷孙俩一人守着一个挑子等在那儿了。
几乎都是日常的用品，除了肥皂、洗衣粉、盐、酱油、醋，还有几包白糖，十多斤挂面，几条便宜的香烟，还有火柴。
很明显这些都是李队长之前想要托周至他们带进山的东西，现在除了这些，李队长还收拾了几捆铁丝，还有钢钎，铁锤，锯片，木工工具等东西。
“哟，咱姐这是要起大屋吗？”周至让杨和上车顶接东西，这边问老李。
“材料是早备齐了的，就是掌墨师不太好请。”李队长有些骄傲：“主要是钉钉她姑看不上老样，非得等会新样的师傅，耽搁久了。”
“还有几十只鸡娃鸭娃，再不送进去都要养大了。”钉钉的那挑子有盖子，里边传出叽叽嘎嘎是声音。
“我们垫了厚粽叶，底下还有草纸，不会吧你们的车弄脏的。”李队长还有些忐忑。
“这车就是专门干这个的，走吧，有你老，都不用翻地图了。”
“这车正好啊……”等到真上了车，李队长才发现这车和林场的那种车不一样，有些束手束脚地摸着车里的装饰板：“这是青冈的吧……”
“橡木的，其实就是大的青冈。”周至点头：“您老看木料的眼光好啊。”
“肘子哥你开车呀？”钉钉和杨和挤一块儿，在后面问道。
“嗯，我开。”周至熟练地打火：“那我们就出发了！”
“城里的娃娃可真能耐……”李队长不由得说道：“我们这路上也几个年轻娃子开车拉煤，能耐得很，我看年纪也大不过你去。”
“您说的这些人里边，指定有我一亲戚，王老幺你们认识不？也常跑这条道的。”
第八百五十七章 宝石湖
“哈？王哥还是你亲戚？”钉钉问道。
“嗯，论辈分他得管我叫小幺爷。”周至笑着瞥了一眼后视镜里边一脸纠结的钉钉：“不过咱们各论各，怎么钉钉你认识他？”
“认识啊！”钉钉说道：“他们拉煤下来，都要在我们家外面，给车淋水的。”
“干嘛要淋水啊？”江舒意有些好奇：“周至你知道吗？”
周至有瞥了眼副驾上有些紧张局促的李队长，笑道：“这是长途运输的需要，防止煤块在车里摩擦过热导致起火，对吧李爷？”
“啊对！就是这样的！”李队长这才笑道：“过往的煤车都是在我们那儿上水浇煤，有时候还要洗车。”
周至在心底里暗笑，刚刚钉钉一句话，差点就泄露行业秘密了。
大货车浇水防止摩擦过热自燃的确也是措施之一，不过并不是主要目的。
主要目的是大货车拉煤，浇了水后就会便重，多出来的这些重量就可以换成煤炭扒拉下来，卖给路边脑筋灵活的人家如李队长。
一车扒拉几百斤下来，一天都能收益不老少。
这就是磨刀溪的传统，要是真以为这一带在过去就是土匪盘踞，那就想得太天真了。
这里是专吃物流运输的官吏、匪帮、马帮、农户几家一条龙。
亦官亦商，亦农亦匪，相互依存相互平衡相互合作，才是真实的情形。
“这路上的都是煤吗？”张路看着车外，发现这条石头公路上有黑黑的一层，问道。
“对的，都是煤。”李队长介绍：“看着有些脏，不过一会儿拐进老路就干净了。”
“这里空气真好，到处都绿得水润润的。”张辛夷说道。
“你们发现没有？这里的水比福宝干净多了。”何诗情道。
“我们这边都是溶洞水。”李队长说道：“一会儿要路过几处泉眼，那水我们都直接喝。”
“最神的是‘喊断水’，那水喊一喊，山神爷爷就把水放出来，再喊一喊就收了。”
“啥？！”方文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神奇的吗？”
“以前还有调查团来过，查了半天也不知道啥缘故。”老李说道：“前面该上小路了，一会儿我们去看看。”
有土著带路，这一路跑起来就不一样了，中途老李和钉钉指点了好几处地方，听说都是很好玩，还可以摘杨梅采猕猴桃挖兰花的地方。
但是考虑到老李和钉钉急迫的心情，周至他们除了在那处叫做“喊断水”的神奇地方玩了玩，把携带的饮用水换成了山泉之后，就直接朝着天鹅池开了过去。
喊断水的确很神奇，那里是一处从大崖壁下方，离地一人多高的地方渗出的清泉。
周至他们刚到的时候这股水很小，老李在泉眼处插上竹叶将水流从崖壁上引下来，还只是一股圆珠笔笔芯大小的水流。
可是等大家一起喊过之后，就能够见到水流明显地增大，最后竟然变成了圆珠笔管那么粗。
这股水流持续了十几分钟开始渐渐变小，小伙伴们又再喊了一次，山神爷爷再次开始供水，直到灌满两个水箱。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方文玉看着女生们跟着老李对崖壁合什答谢山神爷爷的馈赠，坚定唯物的内心也不由得动摇了一下，跟着做了一个。
从离开大路开始，这一路都是翠绿的长廊，路上还见到了一群猕猴，好些野鸡，环境和风景那是没得说的。
不过这样的路上注定走不快，有时候甚至还要下来开道，将横生到路上来的小树枝砍断，免得划伤车辆的大漆。
终于在接近中午的时候，车子抵达了一处幽蓝的湖泊，天鹅池到了。
“哇……”见到这番奇景的小伙伴们，全都惊呆了。
这里的水质是他们见过最清澈的，湖底的水草就如同放置于淡蓝色玻璃中一般。要不是偶尔有闪亮的游鱼在草间滑过，都难以让人以为这里是天然的环境。
溶洞就是超级的过滤器，这个湖泊的水都是冲周围山体的溶洞当中流出来的，刚出来的时候，那水质几乎就纯净到没有有机物。
虽然最终形成了一个湖，但是这里水比较浅，流量还不小，导致藻类难以繁殖留存，除了湖底茂密的水草和周围类似雨林的植被，只看水体的话，还真有点九寨沟水景的味道。
周至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景观，一时间迷醉不已。
“太美了！我们照相吧！”张辛夷说道：“那边有开花的树！”
现在已经过了山里边的盛花期，但是也有一些花树开得正艳丽，浅绛明黄相交杂，非常好看。
“那是茶花吗？”江舒意眯着眼睛看向那片花树：“还是蔷薇？”
“那是决明。”杨和说道：“是道药材，我们夹川那边少，没想到这里这么大一片。”
“采药也是山里人家的一项收入来源。”周至说道：“决明子可以明目，还可以做枕头芯。”
“那边好像也有一片。”梁红指着远处：“那儿是红色的。”
“看不清了，李队那是啥啊？”周至手搭凉棚朝那边看，却也看不清。
“那是地榆。”李队笑道：“也是一道药材，不过那不是野生的，却是种的了。”
“地榆啊……也是护眼的。”周至笑道：“《齐民要术》有记载，地榆又叫玉札，北方难得，故尹公度曰：宁得一斤地榆，不用明目宝珠。”
“我们这儿管它叫黄瓜香。”钉钉说道：“叶子揉了有股黄瓜味儿。”
这时候湖对面半坡上的瓦房前有人影在动，一个声音在那边喊：“是钉钉和老汉儿吗——”
钉钉就边跳边摆手：“姑爷姑爷——”
“哎哟你们等会儿啊！”那边的声音里透出惊喜，然后又朝后山喊：“媳妇儿——丈人来了！”
周至就感觉好好笑，这家人，充分实践了什么叫通讯基本靠吼。
不多会儿，一叶小船便划破这琉璃宝石一般的湖面，朝这边飞快地划了过来。
“我女婿！”李队长老脸上有几分骄傲的神色，让周至想到了喜欢用这种方式介绍自己的安然表姐。
第八百五十八章 天鹅池
小船快要靠岸的时候，大家看到了一幅神奇的景色，太阳将小船的投影透过水体印到了水底的草丛上，两者之间差着一段距离，导致一种小船好像悬浮在草地上空一般的奇景。
划船的是一个十六七的大姑娘：“外公！钉钉！”打完招呼见到周至他们一大群人，就有些社恐了。
“我们拍这个吧！”这样的视觉魔术让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张辛夷对小姑娘的小斗笠很感兴趣。
“幺姑儿叫人啊，”李队笑道：“这是我外孙女，叫陆琴，我们都叫她陆幺姑儿。”
幺姑儿在夹川一带是给家里最小的女孩或者独女的特殊称谓，比如老妈在家里排行最小，有些亲戚来看望外婆的时候，也管她叫“苏幺姑儿”。
女孩子很漂亮，充满了山中的灵气，梳着一根大独辫子，头上顶着个中号的斗笠，身上是月白色的略微有些显小的衬衫，下身是夏布阔腿裤，显出独特的风情。
不等张辛夷开口，周至已经自顾自的啪啪拍上了。
“大家上船吧，我们先过去再说？”老李问道：“就是得安排一下，船小一次拉不完。”
“要不我们游过去吧？”张路来主意了：“女生和装备坐船，我们去车后换泳裤。”
“我也可以游过去！”梁红举手：“这水看着比泳池都干净。”
“我也喜欢游水！”钉钉也举手，然后有些犹豫：“不过我们都是光着游……”
“要不就都游过去吧，”周至笑道：“辛夷不会游泳就坐船，我们剩下的都游过去！”
于是便如此愉快地决定了，大车后边有两根横杆，设计的目的是将之打开，挂上浴帘，就是一间小小的淋浴室。
现在用来更衣自然也没问题。
女生如此，男生甚至都不用，用红领巾做的泳裤一侧是可以解开的，只需要套进一条腿，将之从短裤里提进去，再将另一侧的带子系上，就将泳裤穿好了。
李队长笑着看娃子们胡闹：“你们小心点，这水有点凉。”
那边周至等人已经开始伊哇乱叫了：“这水真的有点凉快！”
戴上泳镜，水底世界就清晰了，除了丰茂的水草外，还有无数的小鱼、小虾，田螺、河蚌……
小鱼的花纹都挺奇特，有的有如彩虹一般的条纹，那是雄性的马口鱼；有的是彩虹色的一整片，还能够随着姿态不同，跟着阳光在体表游离，那是漂亮的鳑鲏；还有的趴在石头上，看着是泥鳅的形状，身上却有着豹子一般的斑点，那是副鳅，夹川本地人没有将这类花色稀奇古怪的鳅类分得很细，统一叫做“花泥鳅”。
还有一些很神奇的鱼，身体几乎是透明的，能够看得见粉红色的鱼鳃和内脏。
周至从水下冒出头来：“李爷，水里那些透明的鱼是啥啊？”
“那是溶洞里冲出来的。”李队忙着和陆幺姑儿往船上搬东西：“我们这儿叫它们玻璃鲹。”
“那鱼养着指定好玩。”周至有些心动：“太漂亮了。”
“养不活的。”陆幺姑现在也渐渐不怕生了：“冷热都要死，现在是湖水和洞水温度差不多的时候，它们才到湖里来。”
这话倒是有道理，溶洞水常年温度恒定，里边的鱼不见得能够适应外边的环境，养起来可能不是一般的麻烦。
张路的体型偏小，送了一条泳裤给钉钉，可能这孩子还是第一次拥有泳裤这样的“奢侈品”，都高兴坏了。
天鹅池的水有浅有深，一般的泳场，水草在深浅水交界区有时候会给泳者造成麻烦，但是这儿不存在。
因为这里的水太清澈，能够让人躲开水草区。
恰恰相反，深浅交界区也是水草区的边缘地带，在这里潜水欣赏湖底的奇异景色，是最好的地方。
水质之好，让能见度不亚于珊瑚礁群，让所有人都是惊喜非常。
船上的张辛夷也没有错过这样的景观，周至给了她一个大玻璃罐头瓶子，将瓶底浸没在水中，就能够趴在船头，透过瓶口看到水底清晰的景色，而不受水面反光的干涉。
要不是摄影器材太过贵重，害怕掉到水里，张辛夷甚至都想将镜头塞到瓶子里拍上一两卷胶卷。
“我带路！”穿着泳裤的钉钉很兴奋，划着乡下孩子最擅长的狗刨式：“出发喽！”
天鹅池在古代堪称天独厚，在喀斯特地貌环绕的地方还存在一处天然湖泊，这是非常难得和珍贵的资源。
有了湖泊，周边土地基本就可以旱涝保收，这里自古以来就被当地最强悍的势力所占据，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湖泊并不算特别大，大家用了二十来分钟就完成了横渡，李队长的女儿和女婿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这里有个“林检站”的牌子，其职责就是防火，防盗猎盗采盗伐。
关婷婷看着林检站的宣传栏就拍手：“哎哟肘子哥哥和尚哥哥你们都犯了忌讳！李爷爷快把他们抓起来。”
“我们犯了啥忌讳？”周至不信，将毛巾从船上拿下来，递给江舒意擦身子：“这新来乍到的就要上手段……嗨！”
原来宣传牌上写的是林业检查站的一条条职责，其中最下方“三不放行”规条的底下，还写着一条——“痴，傻，呆人员不得放入林区。”
方文玉和张路也凑过去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肘子都要精成猴了，一条都犯不上吧？”
周至就看向湿发贴着脸颊，运动后显出些娇艳之色的江舒意：“倒是不傻不呆，痴字犯一下还是没毛病的……”
江舒意顿时羞得不行，扭头不敢看他，举起毛巾被，利用擦头发的动作遮住脸，不过明显脖子都有些红了。
经李队长介绍，大家知道他女婿叫陆廷，女儿叫李富珍，不过大家不用这么喊，陆廷行三，叫三哥三嫂来得亲热。
“稀很得很了！”陆廷说话的方式和老穆他们林场很相似：“我们这儿可有时间没这么热闹了！欢迎得很啊！”
“先把东西抬上去吧。”周至回头看了看湖对面：“车停那儿没问题吧？”
“对亏了肘子开车，我们才得便进来。”李队长笑道：“不然要走死人。”
“就停那儿没问题。”陆廷说道：“最多就是猴子去，开不走。”
“这里还有猴子？”
“有，猴子，野猪，黑熊，要不我们林检站还配枪呢！”
第八百五十九章 山中生活
靠山吃山的人家，多的就是木材，这里是两栋很大的木楼，不过年头应该有点久了，木板木墙都变成了棕黑色。
木头房子是建造在用石头垒砌起来的地基上的，一边已经推平了一片坝子，上面堆着好多的木料，看样子就是李队说的要起新屋的架势。
厨房里已经炖起了腊肉，坝子上还有打整了一半的鸡，周至一闻敞坝边明灶蒸笼里传出的味道就赞道：“竹荪！好东西啊！”
竹荪是个神奇的菌类，香竹荪带着一股子怪味儿，很难吃。
需要将竹荪制作成干菇，其鲜味物质才能够得以分解形成，之后要用清水泡上，再放到蒸笼里蒸，等到异味挥发掉，菇香出来，就可以制作菜品了。
这是山里人家正宗的竹荪做法。
“山里头没啥好招待，就这些东西多。”三嫂说道：“大家随便坐，我去料理一下。”
“别拿我们当客。”周至笑道：“我们也来帮忙吧，一起弄快些。”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三嫂笑道：“让钉钉和幺姑儿打打下手就好了。”
“让钉钉和幺姑带女生去转转周围。”周至笑道：“找找漂亮的地方照相。我们都是干活的熟手，三嫂别不是信不过我们吧？”
这么一说三嫂就不好再拒绝了：“那你们去后面菜地里摘点菜吧，还有玉米现在算嫩，喜欢吃搬一些来煮起。”
“和尚你们去，我来料理鸡杂。”周至将杨和他们打发走：“我和三嫂边干活边摆摆龙门阵！”
鸡杂的肠子嗉囊之类很多人嫌脏，周至却一点不忌讳，三嫂也就放心了，能够处理鸡杂的城里娃，怎么都不会矫情。
周至一边拿水冲着翻开的鸡嗉子还一边评价：“吃得都是糠头菜叶和红薯，这鸡指定好吃。”
“这是从红水背回来的乌骨鸡，我们试试和夹川的品种有什么不一样。”三嫂动作麻利地切着笋，这时节山里最多的就是笋，吃不完还得烫死熏晒成笋干。
“夹川乌骨鸡是全黑，包括内脏都黑，红水这个好像只黑皮肉和骨头。”周至已经发现了区别：“其实不管什么鸡，我觉得只要不是催大的，自然生长的就都好吃。”
“是，像三黄鸡芦花鸡，自然吃粮食长到半年，做白切鸡椒麻鸡一样香得很。”光看三嫂处理竹荪的方法就知道她是大行家，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
“三嫂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周至问道：“三黄鸡芦花鸡个大肉多，既然肉的品质主要是来自饲养方法的影响，那用传统方法养良种鸡，不是两全其美？”
“嗯，三哥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三嫂听了周至这个问题就笑得不行：“就是没有考虑过这些家伙多能吃精料！”
周至给三嫂一点拨立马就明白了：“意思是说，良种鸡就只适合养到半年大，再往大了养，就划不来了。”
“对！”三嫂笑道：“我们的乌骨鸡个子小，耐粗养，养一年下来消耗的饲料只有良种鸡的一半，个头却能有良种鸡的三分之二。散养粗饲的话，其实本地土鸡比良种鸡要划得来。”
“还有一条更重要的，家财万贯带毛不算，土鸡的抗病力比洋鸡强得多，洋鸡傻得很，连老鹰来了都不知道躲的！”
两人聊着聊着就将手边食材备料给料理了，三嫂松了口气：“肘子真是个好帮手。”
这时候钉钉跑了回来，从屋柱上取下一个背篓就朝后面跑，被刚归置好东西的三哥看见：“干啥呢狗撵一样？”
“包谷地里边发了好多三堂菇！”钉钉喊道：“姐让我回来拿背篓！”
“是吗？！”周至一下子来兴趣了：“这儿蘑菇挺多的哈？”
“前天是下了点雨。”三哥说道：“既然三堂菇都出来了，那让你姐一会儿去几个菇窝子看看去。”
“诶！”
“钉钉你等等我……”这下周至都坐不住了：“我也看看去！”
玉米地边上十多棵芭蕉，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东西也可以拿来喂猪。
芭蕉树下面的黄土上，有一簇灰白色的蘑菇冒出来，陆幺姑儿正在用竹签子细心地挖掘，江舒意几人兴致勃勃在边上看着。
“真是三堂菇。”周至看向周围：“那就应该还有两堂，你们怎么不去找找看？”
“怕有蛇。”江舒意说道：“幺姑儿让我们别乱找。”
周至从地边抽出两根爬豆子用的竹棍：“钉钉，我们去找找。”
三堂菇其实就是小鸡枞，是味道最鲜美的蘑菇之一，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有个习性，那就是发现一处后，一般在不远处还会有两处。
“包谷地里的一般是咸菜杆，”钉钉说道：“其实没毒的。”
咸菜杆在各地都有称呼，而且神奇的事在各地这个名称指的是不同的蛇。
在夹川一带这个称呼指的是赤链蛇，颜色算是比较鲜艳的一种，导致很多民间都将之当作毒蛇，其实是没毒的。
两人在包谷地里又找了找，果然，在几棵包谷地中间发现了两片蘑菇。
“哥哥姐姐们都有口吃份的！”钉钉很高兴。
口吃份是土话，就是口福的意思。周至就觉得这孩子人品不错，有好吃的都先想着哥哥姐姐，笑道：“你也有口吃份啊。”
“姑爷说还要去菇窝子看看，那就指定还有。”钉钉说道：“姑爷一般都不说空话的。”
“我们来帮忙了！”梁红带着女生们过来了，现在多了周至和钉钉，蛇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在黄泥地上挖蘑菇其实是个技术活，好在有钉钉指导，没出大岔子，取出来的小鸡枞都非常完美。
小鸡枞的杆子有小指头粗细，上头还有没开的灰色小帽子，这样的菇是最好吃的时候。
采完小鸡枞大家积极性高涨，跟着路幺姑前往山坡上寻找“菇窝子”。
菇窝子就是出蘑菇的固定地点，山里人家都有一幅家附近山林的特产地图，其中蘑菇产地属于重要的配置，好的菇窝每年甚至能够出上一两百斤的蘑菇。
菇窝子一般都在青冈林子里，这是一种农村里用作柴火的灌木，蘑菇非常喜欢生长在其中。
第八百六十章 靠山吃山
天鹅池的住家很少，几处菇窝子出产的蘑菇似乎都没人摘，有的都开始长蛆了。
“这么大的蘑菇能吃吗？”小伙伴们看到菇窝子里边大蘑菇都惊呆了，这里边的大蘑菇甚至有脸盘子那么大。
“这是大脚菇，学名牛肝菌，可好吃了。”周至口水都还是下来了：“你们闻闻，空气中都是这味道。”
“就是有些坏掉了真可惜，放在夹川城里可是不少钱呢。”
“家里的菌干太多了。”陆幺姑儿说道：“去年的都菌，笋都还有。干货比鲜货好吃。”
“我倒是不挑。”周至笑道：“大脚菇跟见手青，鲜的也行！”
手里有家伙就好办，周至抽出腰间的直刀，去砍了根竹子剖成竹片，给女生们采蘑菇玩。
其实压根用不着，不过女生们害怕蘑菇下面果蝇产的蛆，得先将蘑菇铲下，在拨到翻过来，检查菌褶里没有那些活泼小动物后才敢上手捡。
周至还有些舍不得，准备捡几个没被果蝇祸祸的过分的大牛肝菌，把蛆扫干净拿回去吃，被陆幺姑儿接过去一脚踩碎：“前面几个菇窝子里边肯定还有，好的都吃不完，这些就不要了。”
周至都心疼坏了，这一脚不得踩没了十多块钱，山里人真是太奢侈了……
等到转了两个菇窝，周至自己都变得豪横了起来：“背篓都装不下了，要不我们挑几个大的出来扔了换成小的，小的柄比大的嫩，烧了更好吃……”
这下轮到梁红她们心疼了，毕竟里边不少是她们的劳动成果：“肘子你削点篾条吧，我们每人还能帮着拿一串。”
“是有些可惜。”周至笑道：“但是牛肝菌和三堂菇不一样，这玩意儿太费油，得幺姑儿说拿不拿回去。”
“姐姐们喜欢就拿吧，现在倒还不至于缺油。”
“也是，那就拿。”不用周至动手，钉钉将小刀结过开始剖篾条了：“姑姑去年养的猪儿三百多斤一根，肥的很，不怕！”
这一趟收获不小，就是耽误了照相，山里阴凉，大家嘻嘻哈哈也没感觉时间流逝，转回到林检站，才发现日头都差不多到中午了。
杨和他们早就已经回来了，已经摘好了菜，现在除了杨和在帮助剥螃蟹，其他人都在喝茶了。
山里人炖鸡汤的老规矩，要丢两个山螃蟹一起炖，这样出来的鸡汤会更鲜。
三嫂端着一筲箕刚炸出来的小鱼虾放到桌上，见到大部队过来便笑道：“回来了？收成不小啊……”
“那是要破费几斤肥腊肉。”周至笑着将背篓放下：“二十斤肯定有的。还抛洒了好些长蛆的，要搁在安乐山我肯定舍不得扔。”
“我们基本都吃三堂菇，大鸡肉菌，大脚菇都吃得少。”三嫂笑道：“你们喜欢吃今天就多做点。”
“你们日子过得太奢侈了。”周至笑道：“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有个同学家是渔业社的，他就不吃鱼，什么鱼都不吃，最多喝点黄辣丁汤。”
“也可能是吃腻了。”陆幺姑低着头还嘴，现在她和大家已经相熟了。
“飞机去摘点南瓜叶子过来，要大张一些的。”看到卫非躺在竹椅上伸腿享受的样子周至就有些看不得。
“拿南瓜叶子干啥？”
“洗蘑菇用。”
“哦那我去。”
周至这才发现方文玉不在：“诶大帅哪儿去了？”
“你是问方同学？”三嫂说道：“他帮我家那口子调枪去了。”
“啥？在哪儿？”周至兴趣又来了：“大帅武装部出来的，不过不晓得还会这一手。”
“不用，我们已经回来了。”三哥和方文玉已经出现在了坝子下头：“家伙也校准好了，文玉真有本事儿！”
“怎么弄的？教教我们啊！”周至对这么面的知识完全为零，看着三哥背上的真家伙羡慕不已。
“需要较直尺和激光笔，”方文玉说道：“激光笔就用你报警器上的了，加上一面小镜子就调了。”
“啥原理啊说得这么简单。”周至觉得不大可能。
方文玉将枪取过来，熟练地退出枪栓，然后指着枪管背上的一条凹线说道：“这就是校准线。”
卫非已经摘了一大把南瓜叶子回来，听说这法子后便道：“我知道怎么弄的！”
“你耍过枪？”周至不相信。
“原理推得出来嘛！”卫非扔掉南瓜叶子，将激光笔放到枪管背后打开：“让激光从凹线槽中射出去，在远处安一面小镜子，再让小镜子将激光反射回来，调整两道光线重合，这个时候的枪管就绝对瞄准了小镜子上的光点。”
“在这种情况下再调准准星，使其瞄准光点，这样准星所指和枪管所指，就完全重合了，枪也就调好了。”
“诶？好像可行哟。”周至问方文玉：“是这样吗？”
“是的，飞机的脑瓜子聪明得很。”方文玉笑道：“不过这方法粗糙，光心灵不行，还亏得三哥手巧，不然光将激光精确调整到能贴校准槽射出去就不容易。”
“我可想不出来这样的法子！还得是你们聪明！”三哥非常的高兴：“打不准的枪屁用都没有，只能朝天当炮仗放，野猪被吓了几回胆子都大了。”
“有枪太好了，让文玉给大家讲讲操作步骤，给开学军训先做做准备。”周至说道，除了方文玉这高射机枪都跟着民兵拉练玩过的家伙，这样的机会对小伙伴们来说，可是非常的难得。
“这枪都要老掉牙了。”方文玉将枪栓装回去：“固定弹仓，使用弹桥装填的五六半。”
说完叹气：“这枪是我们现在最多的，军训多半也只能摸到这个。就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配发带刺刀和三十发弹夹的。”
“大家先看看这个吧，瞄准原理其实简单，三点一线……”
大家对枪械都极少接触，非常好奇，周至倒是没有参与，跑去和陆廷一起洗蘑菇去了。
“马上开学要军训。”陆廷问道：“肘子你们这些同学都考上大学了？你们都是夹川中学的？听说这次夹川中学考上了很多？”
“嗯，我们都是夹川九三级的。”周至点头：“其实还有好多同学都考上了，这次没来。”
“你们真是读到所好学校了。”陆廷说道：“咱们习水这边就差了点。”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天鹅池已经属于习水，这里是黔州地界了。
“幺姑儿和钉钉学习成绩怎么样啊？他都住校吧？”
“成绩名次倒是可以，可是就只有在习水横。”陆廷说道：“黔州的教育资源，你懂的……”
第八百六十一章 跨省读书的法子
“要是有办法的话，其实可以去夹川借读，然后回来参加黔州的高考的。”周至想起如今省级边境地方比较惯常的操作：“我晓得夹川、红水、习水这三个地方农林系统的关系密切得很，找找人总有办法的吧？”
“这主意老丈人也出过，就是我们还有些拿不定，一个女孩子家家送这么远去读书……”
“我想去！”陆幺姑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我想去夹川读书！”
“幺姑儿听话啊，这事儿还没那么简单。”陆廷说道：“我们都打听过了，起码还不晓得夹中有借读的章程。”
“其实办法还是有的。”周至说道：“幺姑你今年读几年级了？”
“翻年就读高二了。”
“我知道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这边先办理一年休学，但是保留学籍。”周至说道：“然后到夹川中学去读书，虽然需要学籍的正班读不上，报专门给补习生办的补习班是可以的呀。”
“而且我们这一届过后，夹中补习班的水平肯定是学校最高的，就是……”
“就是什么？”李队长也走过来了：“肘子你说幺姑儿有机会去夹中读书？什么法子？”
“高一其实早了一点，基本课程还没写完，但是高二再过去又晚了些。”周至自己也在琢磨：“最好是高二课程学完，保留这边的学籍，再去那边补习班接上最好。”
“我已经学完了。”陆幺姑儿说道：“假期里边自己学的。”
“是吗？”周至惊了一下：“幺姑你是文科还是理科？”
“当然是理科。”陆廷说道：“以后好找工作。”
“飞机！飞机你过来！”周至就招呼卫非。
“又要干啥呀？这才刚躺下呢……”
“幺姑儿说她已经把高二课程自习完了，你出几道高二题给她做做？”
“假期里就好好玩儿，整这些干嘛……”
“叫你出你就出！”
“好好好……”
等几道题给做完，卫非点头：“我再出几道难点的……”
“可以了不用了，你继续去躺着吧！”周至大致知道了陆幺姑此话不假，对如此上进的女孩子也不吝赞赏：“幺姑的水平读补习班应该是没问题了，连读两年，应该得到充分学习和巩固了。”
其实还不止，现在每个学校的补习班都是重点挣外快的单位，教学水平其实比应届班还要高，连读两年就相当于后世在重点班学习了。
“水平没问题，就是……花钱可能不少。”
“花钱就花钱！”李队长态度坚决：“咱家的孩子，只要能读，那就创造条件让他们读！能读成什么样子，我们全家就供他们成什么样子！”
这就很有周至外婆的风范了，周至对老人家顿生敬意，决定帮这个忙：“习水这边办休学有问题没有？”
“这个没问题。”陆廷说道：“这边的校长是我们同学。”
“那就好办了。”周至还想着要不要动用二嬢和姨伯的关系，现在看来压根都用不着：“夹中那边我去找校长说，让幺姑在补习班借读应该没问题。”
“肘子，要是去夹川读，大数要花多少啊？”陆廷倒是不担心周至，毕竟能够开车出来旅游，这事儿本身在现在就算得上是实力的担保，他有些担心费用自己承受不了。
“你们这儿有电话吗？”
“有，林检站要定期跟林业局汇报情况的，还有森林火警，必须及时的。”
“那我们去打个电话问问看。”
所谓的林检站办公室其实就是这个家旁边的一个独立小房间，估计是习水县里派人来修的，是砖瓦结构，里边放着各种工具，也有办公桌和挂墙上的各种记录本子。
电话就在办公桌上，周至直接拨了赵尚中的办公室电话。
电话是徐有志接的，看来赵尚中已经办完交接了。
一番打听下来，周至才了解到就算要在夹中读补习班，实际上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过既然话都问到这儿了，那徐有志也就实话实说。
不是不可以，但是赞助费必须要交，一年一千块，而且还要考试，离录取线每差一分多交五百，最多只能差五分，差了五分以上的，拿这钱也进不去。
这个事儿现在还在讨论，因为夹中今年成绩太耀眼，导致想走这门路的家长暴增，如果到时候拦不住这些人，那就只有抬价，筛除掉实力不够的家长们。
因此要干就得赶快，现在老徐说的是旧价格，过会之后，可能还要涨。
这个“赞助费”其实已经有点黑了，毕竟现在很多大学刚开了定向委培的口子，委培费用一年也就三千。
等于说要是差了五分的学生要去读夹川中学补习班，一年要交三千五，比大学本科定向委培费用还要高！
就这样，老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还有极大的可能涨价。
“这……你们自己拿主意吧。”周至都不敢打包票了。
“总要去考一考！”李队长的主意很定：“总要让幺姑儿去见见世面！要是只差一两分，咱们咬咬牙也读！”
“等下我再打个电话。”周至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再次拨通老徐：“徐老师刚刚想起一件事儿啊，既然差生要多交钱，那要是成绩远超录取线的学生，有没有优惠呢？”
“我的建议啊，纯建议……是不是可以给入学考试成绩好的学生适当优惠啊？免得人家背后戳我们学校嵴梁骨，说我们忘了学校本身培养优秀学生的宗旨嘛……诶诶您考虑，我就随便一说……”
将电话放下：“要不这样，咱们先交钱，再考试，考不上再退钱好了。”
“关键这钱还能退不？”陆廷有些担心。
“这个没问题。”周至笑道：“夹中今年根本就不愁没人读，退了他们能够收到更多！”
“那就交！除了这个赞助费，还有啥？”李队长问道。
周至这几年代理这杨和的钱包，知道住校的费用：“别的都还好，住续费可能要比应届生贵一点，三百，剩下就是好正常学费，相比赞助费这个不值一提，还有就是吃饭和生活的费用了，在学校吃一个月两百够。”
“对了，现在夹中的资料费也是一笔开销，一年下来也要一百多。”
“我们就当赞助费一千算，一年下来……三千多块吧。”
第八百六十二章 好菜
其实通过这样的办法得到在夹川学习的机会，再回到黔中来参加高考，是一种钻空子，对其他人的不公平，但是只要这种不公平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不公平，周至认为问题就不大。
否则的话，谁又来能够给首都直辖市和之外的考生拉平他们之间的不公平呢？谁又来给县市之间的考生拉平他们之间的不公平呢？
作为从县城里杀出去的“小镇做题家”，周至没有这方面的洁癖，对通过这样的方式帮助一个农家女孩，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那就这样？”李队长问自家女婿和外孙女：“要不我给镇长打电话，让他帮着跑一趟，咱们先把一千块赞助费交了？”
“我让同学帮忙交吧，就不麻烦老汉儿了。”陆廷也是能拿主意的：“谢谢你啊肘子，你看我们就是闭塞，根本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门路！”
“真是出门遇贵人了。”李队长笑道：“肘子他们歇在河滩上的时候我去看了看，牵扯出来这般的缘法，真是河神爷爷保佑了！”
周至却知道一年三千多块对这个家庭来说不会是小数目，估计老李那儿这些年搬煤的钱要补贴不少出去，要是陆幺姑儿这条路走出去了，后边还有个钉钉呢。
不过这样的机会对于农村孩子还说，的确是非常的难得，先别说孩子读得动读不动，就算读得动，还得家长又这样的态度才行。
“哥哥姐姐里边，像你这样情况的不少。”周至微笑着对陆幺姑儿说道：“和尚哥哥，飞机哥哥，其实都是和李差不多的家庭情况。”
“不过他们现在都是大学生了，和尚哥哥考上的是西南农大计算机工程专业；飞机哥哥考上的华南理工大学建筑系。”
“所以幺姑伱要加油啊，努力学习，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本来是出来纯旅游的，结果还能搞出这些事儿来，也是周至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
不过周至和小伙伴们都很高兴，以夹川中学现在的实力，陆幺姑就算在那边学到个够二本的成绩，回来黔省也能拿下一个一本。
一家人患得患失，现在陆廷又开始忙着联系这边的学校，孩子学习成绩很好，这边儿老同学不见得乐意她办休学，必须打好人情牌才行。
等到陆廷再次回来，表情就变得有些怔忪：“肘子你大名儿是叫周至吧？我同学说今年蜀中文科状元就是夹川中学的学生，名字叫周至，就……就是您？”
一不小心连敬称都用上了。
“对，肘子就是文科状元。”卫非说道：“诗情也厉害，理科的……按古时候的说法叫……探花？”
“哎哟这是真真的文曲星临门啊！”李队长大惊失色：“还一来一群！”
接下来一家人的热情就更加高涨了，等到李队将梅子酒搬出来说“这酒甜的，顺口，大家可以多喝点”的时候，所有人都摆手表示不认可。
你们林业系统的套路是不是都是一样的，我们在福宝就遭过一回了还来？
但是就算女生能躲，男生还是跑不掉的，加上这酒菜实在是太美好，一不小心大家就又有点过了。
周至料理竹荪的本领也是跟大蛮他妈学的，现在三嫂的山螃蟹竹荪鸡同穆妈的做法完全一样。
很多人料理竹荪都会带着一股子怪味儿，原来用清水将干发竹荪泡着，滴几滴白酒上蒸笼蒸，就可以将这股一味除掉，然后入菜，就只剩下鲜香了。
周至怀疑这也是林业系统里边流传的“秘方”。
还有就是肥腊肉烧蘑菇和炖笋子。
肥腊肉炖笋子，其实也是一道著名的菜品，在南方叫做“腌笃鲜”。
很多人也不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其实“笃”是一种烹饪手法，就是小火慢炖的意思，“腌笃鲜”的本意，就是腌肉笃鲜笋。
鲜笋里面，一等雷，二等斑，水竹算老三。
冬笋上炕，春笋进坛。
春夏之交的小型竹子发出来笋最好吃，这里边第一等的事雷竹笋，其次是斑竹笋，再其次水竹笋，这三种味道又是小笋里最好的。
另外一个大类就是毛竹发出来的冬笋和春笋。
冬笋是毛竹提前发的笋，这种笋其实成不了竹子，不即使挖出来它自己都会烂在土里边。
挖出来的冬笋鲜甜细嫩，吃不完的一半做成笋干，在气候潮湿不见阳光的蜀中，一般都得制作出炕房进行烘烤精制，因此叫冬笋上炕。
春笋就不一样了，出土之后生长迅猛，一天就能长出一米多，因此需要及时砍伐，东西多了处理方法就粗糙，直接拿盐腌制一下压进坛子里边做腌笋，这就叫“春笋进坛”。
现在已经是农历的八月，这个季节的笋主要是苦竹笋，方竹笋，慈竹笋，统称为“八月笋”。
其中慈竹笋产量最大，头味微苦，微苦之后就是清甜。
要是不想要那个微苦的头味，可以用水汆烫一下再入菜。
不过夹川河习水一带的人都特别喜欢在这个季节吃苦味菜，清热去火，连苦笋都喜欢用酸菜藠头清炒，一般都不烫，特意保留这点点的苦味。
相比江南“腌笃鲜”，山中的咸肉炖慈竹笋，又是别一番的风味。
还有就是烧蘑菇，烧菇用的见手青和大脚菇，这货跟肥腊肉也是绝配，城里要是没有这些，那烧肉的时候加点火腿，猪油用足，味道也不一般。
三嫂的做法是还加入了一些干发的蘑菇，更是鲜美得掉眉毛。
主菜就是这三道，的确有点废酒，林场出身的老李和三哥都是海量，加上今天幺姑儿读书的事情有了眉目，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周至又善于开话题，大家边喝边聊，开心不已。
李队长是大同到磨刀溪一带的老土著，对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那是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而周至也知道一些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可以拿出来和李队他们交流。
新中国建国之后，西南地区治安不靖，大量的地方土匪武装和溃败的军队合流，最终还形成了一股扰乱地方的嚣张力量。
于是军方下了大决心，在数年里边清剿了湘西、川滇黔、东北等比较大的土匪盘踞区域，彻底稳定了地方。
在西南，这是党史上重要的一笔，是当时巩固政权，稳定秩序，安定民心，打击地方封建势力，恶霸反动势力的根本，两事统一，称为“征粮剿匪工作”。
二嬢当年就是高中毕业之后，参加的征粮剿匪工作队来到的大同。
第八百六十三章 旧事与传说
当时他们是一个小组，一个男同学，两个女同学。
行到天鹅池边，三人听见了枪声，男同学便让二嬢和另一个女同学躲到草丛里，他向前摸索去探查情况。
临行前男同学告诉她们，如果到了天黑还不见回来，二嬢便和女同学回去，寻找大部队。
结果这位男同学一去就再没回来。
二嬢她们不敢乱动，到了天快要黑尽，方才悄悄返回。
后来她们才从进山寻找男同学的队伍告知，和她们同行的男同学被土匪发现了，想要抢夺他的“路条”。
“路条”是当时道路封锁之后，能够通关的凭证，要是落入土匪的手里，后果会很严重。
男同学将纸条嚼碎吞掉了，坚决不留给土匪，被土匪百般折磨，最终残忍杀害，被部队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匪徒开膛破肚。
但是匪徒的嚣张只是暂时的，他们也就只能够对付手无兵器的老百姓和工作队，部队一到，很快便被彻底清剿。
这里边发生了很多可歌可泣的战斗事迹，不过和县志里边记录有些不太一样，李队长的嘴里的事迹，却多是从土匪的角度描述出来的。
这就有了周至第一次看玛格丽特的作品《飘》的感觉，之前周至看到的都是那块大陆上发生的伟大的黑奴解放战争和北方的绝对正义，而这一切在那儿一个南方女子的眼中，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
李队长倒是不至于那么“反动”，不过还是对一些土匪头子表示了同情，说要不是受到败军的蛊惑，这些人本来是可以被“感化反正”的。
毕竟都是“穷人的队伍”，只不过当年有的进了红军的先遣侦察队，有的进了“老二营盘”而已。
然后这话题就给三哥掐死了，凤鸣乡磨刀溪生产队长的政治觉悟还有待提高，咱们酒桌上随便聊天的这叫酒话，酒喝过，话让风吹走就算完。
周至就觉得三哥在无意中幽了一默，可不是，《飘》的英文原名就是《Gonewiththewind》，让风吹走就算完。
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是午饭吃过，男生们依旧不行了，在客房里睡得横七竖八。
一觉醒来已经很晚了，客房当西晒，窗外斜射进来的日光已经是橘黄色的了。
周至这才将小伙伴们摇起来，出去找女生。
现在是光线和景色最完美的时候，不用问，她们肯定在湖边拍照。
果然，来到湖边，大家就发现湖边多了一条竹筏，颜色还是青绿色，现扎的。
本来这是一个工作平台，江舒意在上面拍摄划船的女孩。
然后自己却成了风景，陆幺姑儿提出竹筏和江舒意很配，应该拍下照来留念。
然后女生们才惊觉过来，对哟，青山绿水间，竹筏比小船更配景啊！
于是又调换了过来，小船变成了平台，竹筏成了道具。
男生们过来局面就变了，有周至和卫非这等调皮捣蛋的家伙，大伙儿很快就把正经的拍摄场地变成了泼水节场地。
除了负责照相和撑船的陆幺姑逃过一劫，所有人都变成了落汤鸡。
天鹅池水浅，最后就连不会水的张辛夷和水性不如何的卫非都在齐胸口深的水里玩了起来。
天鹅池里小鱼极多，大鱼除了鲶鱼、鲈鱼、鳜鱼、翘嘴这些猎食性的鱼类外，鲤鱼草鱼反倒是不见踪影。
不过这里有两种鱼形状和草鱼类似，滋味更是非常鲜美，清波和军鱼，两种鱼的学名都叫倒刺鲃，在夹川也都是红水河的名贵水产。
据钉钉说鲤鱼只到磨刀溪，那里还有一个传说，就是磨刀溪下有一口宝刀，鲤鱼到了那里就会噶掉尾巴，变成龙上天。
因此一般鲤鱼不敢过磨刀溪到天鹅池来，能来的都是升天后备军，极其罕见。
草鱼不来则是另一个传说，天鹅池的土地公公断过一桩草鱼告军鱼的公案，草鱼说军鱼霸道，独占磨刀溪河天鹅池，不当人子。
土地公经过调查，发现草鱼又懒又贪吃，军鱼又勤快又节省，于是将草鱼乱棍打出了土地庙，还罚它永远不准再进入天鹅池。
不过周至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现象，可能还是与水体的温度和营养程度有些关系，因为据他所知天鹅池下游很快就会拦坝，然后天鹅池水位整体会抬高，水也会变得混浊泛绿，最后被人们在湖心养起网箱，饲养高价值的鲈鱼和鳜鱼。
水库里还要投放鲤鱼苗草鱼苗，利用它们的粪便富养水体生长小鱼，用来作为增强鲈鱼鳜鱼活性的的“添加饲料”。
天鹅池的水产养殖项目最终会成为湖州农家脱贫的神器，但是如今这种宝石湖般的景象，终究会消失见不到了。
玩了一会儿水，周至从江舒意手里接过相机，站在水里贴近水面的地方取景。
江舒意伸手到水里轻轻拨弄着湖水，戴着草帽的头轻轻歪着，对镜头做出微笑。
随着江舒意展开的笑脸，清澈的湖水似乎在一瞬间充满了波光粼粼暖色，如同无数黄的、橙的、红色的画笔，在水底草丛上肆意地恢复着，在周至的镜头里构成了无数如霓虹灯一般的线条。
“吃饭了——”后方坡上的木楼，瓦顶上已经冒出了炊烟，老李在上面呼唤大家。
接下来小伙伴们在天鹅池玩了两天，在陆幺姑和钉钉的带领下，探访了湖周一些好玩的地方，森林，溶洞，溪流，还在一个半山顶找到了一片草原一样的地方，那里有个古老的小寨子，老乡们主要的产业是养牛，还有在阳坡上种茶，在林子里种天麻。
周至在这里居然还发现了一处和自己亲属有关的东西——天鹅池乡小。
跟乡亲们聊天后，周至才知道这是“苏秀才”五九年时，在这里的牛棚里建立的。
再细聊，原来苏秀才就是四表舅，当时的师资力量很薄弱，课程就是语文和数学，数学老师是大队会计兼任，语文老师是赤脚医生兼任。
为了成立这所学校，四表舅愣是待在大队长家里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
家里突然增加一个口粮大户谁都受不了，大队长坚持了几天就不行了，只要你赶紧回蜀中，啥事儿我们都好谈。
本来咱黔中就瓜菜半年粮，红苕屎仨月包谷屎仨月，你现在都快给我搞成瓜菜当三季，得进山刨葛根蕨根了！
说起这些，都是让人哭笑不得，却又笑中带泪。
第八百六十四章 遗照
按道理这里属于黔州，就算有成绩也和四表舅这蜀中的干部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可是四表舅当年还是将手伸到了这里。
在乡亲们口中，苏秀才走路都带着风，那股子精气神和一般人就不一样。
不光农活在行，就连打猎队的“老把子”都服气得很，用他的话说，这娃子跑山打猎，都能当狗用！
刚好老把子还是大队长他爹，这就只能文送，不能武撵。
最终大队捏着鼻子，把学校建立起来了。
从此之后，天鹅乡的娃子们在这里读完小学后，有的还会去虎头凤鸣跟读初中，再回习水读高中。
得知周至是苏秀才的表外甥后，乡亲们纷纷出来把他们围了，这边打听苏秀才的情况，那边已经推起了豆花煮起了腊肉，不吃一顿饭休想下山了。
这种情况就是村里人接待贵客的方式，周至在送外婆会大井乡的时候就遇到过一次。
只不过这次仅凭四表舅表外甥的身份就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有些让人没想到的。
再经过仔细了解，这学校直到现在都还在，现在的老师已经换成了拿县里民办教师津贴的中年人。
假期里边老师们都不在，乡老们带着周至一行人参观了教室，教研室，还有一间是住校生的大通铺间。
条件是非常艰苦，但是老乡们却很满意了。
后世曾经在网上有一种流行的说法，就是犹太民族是最重视教育的民族。
周至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全世界最重视教育的民族应该是中华民族才对。
有多少民族的家庭，教育费用在家庭收入中所占的比例，能够比得上中国家庭？
这类文章最喜欢使用的证据，就是用获得诺贝尔奖的人数来说明犹太人对教育的重视。
而中国人一个都没有，所以中国人在教育上是失败的。
这个话其实根本就不堪一驳，周至就想要问一句，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那获得诺贝尔奖的男女比例非常悬殊，差不多每十八位男性才会有一名女性，是不是也说明男性和女性在西方受教育水平的巨大差异呢？
很明显是站不住脚的。
同样的道理，还有一类著名的“反思党”，号称中国应该感恩西方，因为奠定现代科技的任何一门学问，全都是西方的成果，都没有东方的参与。
因此中国应该要感谢西方，中国人在使用这些学问的时候，应该感谢他们的近现代学科，感谢这些学问奠定了现代世界的发展基础。
他们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要是没有西方文明的社会，也就没有手机、电脑、汽车、飞机，甚至没有陶瓷马桶给你上厕所。
周至后世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类似的段子，实在忍不住就回了一个：不好意思，陶瓷的确是中国人发明的，按照您的逻辑，西方人坐在在使用中国发明的陶瓷技术制作的马桶上的时候，是不是也和您现在这样，一边喷粪一边感恩啊？
这就是典型的傻子吃馒头，吃到第六个饱了，傻子就摇了摇头说早知道第六个饱了，何必吃前面五个。
现代科学的基础是数学，然而……就连现代数学最基础的阿拉伯数字，都是东方的。
所谓的阿拉伯数字，其实只是从阿拉伯传过去的印度数字，前身是婆罗门数字，诞生地在印度大陆。
所以都不用扯什么陶瓷造纸术，咱们按照“反思党”们的逻辑来，最后发现……应该反思的，还……还是西方？
不管如何，就凭周至四表舅外甥的身份都能在这个寨子得到贵客的待遇，说中国人不重视教育这说法，就该被嗤之以鼻。
山上的豆子都是在贫瘠黄土上种出来的“小豆”，含脂量高，制作出来的豆花贼香。
这里用的调料是糍粑辣椒，就是将青辣椒放炭火上烧成外壳成虎皮状，撕掉最表面那层蜡皮后舂成烧椒酱调制的。
然后一顿酒又逃不掉了，人家都说了不是敬肘子你，这杯敬苏秀才，你就是个代饮的工具人而已。
这一刻周至都冒出个大不敬的念头，反正都是代饮，那咱们浇地上让土地公公代可以不？
幸好这顿饭现在搞成了村里的集体活动，周至就想到了一个脱身的妙招，咱们集体合影！
照相留影，再过二十年都是一些贫困地区非常郑重的大事情。
照相需要专业人才，作为专业人才的周至，不能不保留清醒。
除了合影，周至还给村里的老人都照了端庄肃穆的“标准照”，等到下山后要冲洗成大照片寄过来，老人们将来办丧事要用的。
这个完全不用忌讳，老人们还非常的高兴，现在的乡下提前打棺材，打墓碑，制作寿衣都是很重要的大事情。
有些棺材甚至停在堂屋里头几十年，每过几年刷一次大漆，以此彰显这家人豪横经济实力，以及儿孙的孝顺。
遗照这么“高级”的东西，之前受条件限制，老人们想都没敢想过。
周至支支吾吾地一提出“正照”的概念，乡老里边也有大明白，立马想到了其最具意义的用途，几个老人悄悄嘀咕了几句，都是喜出望外。
于是酒也不喝了，各自回家翻出最好的衣服来穿上，整个寨子都是木头的，竟然找不到一处石灰的白墙，最后还是周至出主意，从某家拿出一床被子来，里子朝外挂墙上，再让小辈儿们牵紧绷平，这就算齐活了。
这通热闹连带也算散席，周至和小伙伴们总算是勉强逃过一劫，然而下山的背篓后面，又多了一条大猪腿。
村里边有老人拍照的人家，都给了周至“谢礼”，有好多条猪腿。
周至都给推辞了，只拿了村长家，也是村子里老人年纪最大的一家的猪腿，说是沾沾寿星的福气。
在大山深处领略到这样亲情般的体验，对小伙伴们来说也是一种教育，最起码真正懂得“感恩”二字背后的深刻含义和具体做法，连理论带实践都切身体会到了，周至认为这趟完全没有白来。
除了发生在凉风寨的这个小插曲，小伙伴们还在天鹅池周围体验了奇特的自然风光。
尤其是大家都没有钻过的溶洞，在电瓶灯和指示绳的帮助下，找了个当地著名的洞子体验了一把。
这个洞子的命名简单粗暴，就叫“大洞子”。
周至用了两捆四百米的反光尼龙绳，探索到了八百米深的地方就不敢再进了，据钉钉说这已经是走得最深的记录了。
即便是走了八百米深，空间依旧很大，洞子里边除了隧道和走廊外，还有几个大广场，钟乳、石田等奇特景观。
至于这洞到底多深，根本无从知晓。
第八百六十五章 长大的表现
除了大洞子外，还有一些“小洞子”，不少的小洞子是完全由人工开凿出来的，目的是这里盛产的一种矿藏——硝。
很多洞口还残留着简陋的石墙，石床，以及熬硝的灶口。
李队长说当年强盗岩的匪徒们能够自制土炸弹，后来生产队开石灰窑的时候，还用过一段时间的土炸药，虽然是黑火药的配方，但是一样能够开山裂石，威力相当巨大。
经过考察，周至和方文玉都一致认为天鹅池能够成为这一带匪帮的“总部”，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天然的湖泊，更大的原因可能是这个。
除了这些，这里的风光秀美异常，山间处处都是从溶洞出来的飞瀑流泉，兰花、蝴蝶品种丰富。
最搞笑的是周至和杨和还尝试过钓鱼，结果没下几竿，窝子就被一种生猛的动物霸占了，第一次钓到吓得周至差点把竿子都扔了。
这玩意儿浑身光滑，皮肤棕黑色，长着四条小短腿一条长尾巴，看仔细后才发现是一条娃娃鱼。
之后连续钓了几条都是这玩意儿，周至和杨和只好放弃作钓。
这里的现在的生态好到钓个鱼会遭遇娃娃鱼闹窝，这事儿回到夹川讲给三爷听，估计三爷都不会相信。
这娃现在成天就叹气长江里边的河鱼越来越少了，河鲜越来越难收了。
除了兰花，现在还是很多花卉盛开的季节，比如百合，油茶，地榆和决明，白的红的黄的，这里的乡亲们当成庄稼在种，开出来都是满山满谷一片片的。
张辛夷对这里的花特别有感觉，因为她和妹妹就是赵太医拿药材花卉取的名字。
这些花田，啊不药田，也消耗了不少的胶卷。
两天之后周至一行准备回程，陆幺姑儿读书的事情也已经敲定。
本来学校那边要先按照差五分收赞助费，也就是底限的一千加五个五百，合计三千五的，周至和老徐说他们已经考核过陆幺姑儿的水平，应该是底限入学，不用缴纳分差费那种，山里人家一次凑齐这么多费用也不容易，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徐最后“优惠”一千，说是到时候就算底限一千赞助费，剩下的住校费资料费伙食费等开销，一千五一年是只有多没有少的，让一家人先凑够了两千五的费用。
剩下的就是抓紧学习等着参加考试，再看是退是补了。
然后周至建议的陆幺姑现在就跟他们走，去榕山中心校参加大表嫂的英语补习班，这个是严重拖累乡下孩子的学科，让大表嫂开开小灶，就算是短短三个星期，也可以一下拉起来好多成绩。
而且到了榕山就能够接触到他们用过的试卷，也能够考前突击一下。
榕山离凤鸣不算远，周末李队长还可以去看看外孙女。
经过短期的接触，李队一家已经对周至无比的信任，决定采纳周至的建议。
于是出山的车里又多挤了一个人，不过还是好安排，李队长坐到男生那一排去，钉钉坐他腿上，江舒意回到副驾，腾出来的位置给陆幺姑。
本来还要收拾一大堆衣物什么的，江舒意说用不着，她身形和陆幺姑差不多，这两年得到的衣服很多，在衣柜里都快装不下了。
陆幺姑的性格和三姐的温婉沉静很相似，但是又有几分叶欣的爽利，相信大嬢也会很喜欢她，周至的想法是两人可以住在一起。
至于说陌生人别胡乱信任这种事儿，李队长和周至都没想。
周至现在也算是夹川小名人，他是怎样的人李队和陆廷也容易打听到。
至于说周至这边就纯粹是想着天鹅池出一个读书种子不容易，能力所能及扶持一下就扶持一下。
就好像当年四表舅帮助不少孩子那样，很多都是去学生家里家访的路上遇到的失学孩子，然后随手就帮了。
不过李队还是会有些不放心孙儿，跟着周至到了榕山中心校，见到了大嬢和大表嫂后方才彻底放心。
安排好陆幺姑就住在中心校大嬢家开小灶后，周至又带着李队到夹川，去夹川中学见老徐，顺便交费。
虽然老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是和周至和聊天的话题和态度，再次让李队长更加的放心了。
因为两人间的话题是要求周至大学第一学期放假回来的时候，到学校来给学弟学妹们做一次报告，以榜样的身份给他们加油鼓劲。
周至就苦着脸说自己问心有愧，老徐你知道的，你的课上我尽看课外书籍了，哪里算什么刻苦学习的人？反而是不听招呼的典型……
然后徐有志就开始瞪眼，我让你给学弟学妹讲这些了吗？你讲讲你们如何摸索高效的学习方法，如何指定周全的学习计划，如何结对子相互鼓励共同进步，只要方法对了，就算拿出充分的时间进行课外知识拓展提高，一样还能够考省状元……这还能难死你？
周至只好认栽，好好好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等到见完了徐有志，周至又拉着老李去了枣陵桥，江舒意已经把自己用不上的衣服打了好大一个包，还有方文玉提供的学习资料，笔记和试卷等，又给陆幺姑拉去榕山。
之后才在李队的万分感激中，跟他和陆幺姑告别。
“真没想到我们也能够帮助别人了。”回夹川的路上，江舒意心情很好。
的确，能够做成这样的事情，在江舒意，甚至在所有小伙伴们的心里边，恐怕都算是“长大”的表现。
这个毕业假期里，只怕这件事儿才是他们多年后回忆起来，最有意义的一件。
休整一天之后，小伙伴们再次出发，这一次是前往蛮州去大吃冯雪珊一顿。
在快要抵达蛮州的弥陀镇，车辆来了一个转弯，朝长江边开了过去。
在弥陀镇码头，小伙伴们下了车，坐上渡船，抵达了弥陀镇对面的一座孤山。
孤山名叫龙透山，山上有一座堡垒的废墟，以苍凉的姿态俯瞰着长江，扼控这顺江而下的通道。
站在船上远望过去，这艘船似乎是向着一片“江中绿洲”行进。
长江从北流来，再绕西转南而东去，水情复杂，滩势险恶，形成天然四周悬崖，三面环水的格局，形如壕堑。
壕堑守护的半岛形如一条手臂，这座古代名城因此而得名——神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