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 竞争对手
一百五十件瓷器里，最晚到明代，包括明五彩瓷器，洪武云龙纹梅瓶，永乐青花“内府”铭梅瓶，永乐青花海水龙纹扁壶，正德黄地青花折枝花卉纹盘等。摄
还有一个让周至眼馋的好东西——明钧窑紫红釉盆。
元代藏品中，包括青花龙牡丹卷草纹双耳罐，青花牡丹卷草纹梅瓶，青花莲池鸳鸯纹碗，其中最厉害的一件，是打开任何一本讲青花的书籍，必然配有高清照片的——青花鱼藻纹大罐。
然而这些东西，都不是安宅英一最重要的藏品，他的最精美的收藏，却和周至的一样，是宋瓷。
其中有北宋汝窑青瓷水仙盆，磁州窑黑釉刻花牡丹纹梅瓶，定窑白釉刻花牡丹纹瓶，南宋官窑八方瓶，龙泉窑青瓷长颈瓶，越窑青瓷刻花卷草纹花口盘，哥窑贯耳瓶，耀州窑嘟噜瓶等。
五代和唐的文物，则有仕女俑，唐三彩，南北朝鸡首龙柄执壶，最重要的一个是黑釉白斑罐，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的这些文物，都被岛国定级为“重要文化财富”，其中最重要两件，被直接定为了“国宝”。
一件是宋代建安吉水的吉州窑油滴天目盏，另一件是元代龙泉窑的点彩飞青瓷玉壶春瓶。摄
油滴天目盏，是建窑的一个品种，建窑瓷器是红陶胎体，外施厚釉，烧成后釉料中的铁离子会形成各种璀璨夺目的晶花，最著名的当然是岛国收藏的另一个国宝“曜变天目碗”。
这个和当时斗茶的习俗有关，这个习俗一直在岛国流传，最终演变成了抹茶。
安宅英一的油滴天目盏虽然比曜变天目碗地位稍低一些，但是一样被列入了“国宝”序列。
另一件“飞青”玉壶春瓶，和安宅英一收藏的唐黑釉白斑罐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谓的“飞青”，就是龙泉窑青瓷的底子上，有一些花瓣一样的“赤斑”，在国内叫做“点彩”工艺，在早期青瓷上就多有出现，宋代时期短暂消失，到了元代，又开始以自由活泼的表现形式出现。
重新出现后的飞青瓷点彩，相比以前的那些，釉色更莹润，点彩更加清晰灵动，具备一种自然的飞花美感。
安宅英一说收藏的这件，就是元代飞青瓷点彩工艺中的“神品”。摄
除了这两件国宝，周至还从安宅英一的藏品中挑出了一件，也是吉州窑的，不过叫做“木叶盏”，周至以为这个特殊的瓷碗，同样应该列入“国宝”序列。
吉州窑中最为藏家最熟悉，便是这种神奇的工艺。
匠人在施釉之后，会取一叶树叶，将之贴在茶盏之上。
入窑之后，叶子会在经过高温时灰飞烟灭，然而在消失的过程中，釉面和叶脉发生神奇的化学反应，晶体会沿着碗面上的“异物”率先结晶，从而将碗面上的叶子被永久地“复刻”下来。
如同大自然中另一种神奇的宝石欧珀那样，一片飘零的落叶，置于火与泥之中，最后化成不可磨灭的彩虹窑变纹样。
生灭之间在那个时代留下的禅宗记忆，自然变成后来大家趋之若鹜的追求。
但是这个过程本身不见得是完美的，早期流传的木叶盏，脉络多含糊不清，或者品相不完整。摄
而安宅英一的这件木叶盏，叶子非常完整，叶柄和主筋均呈青黄的暖色调，筋脉分明，在黑底的碗内变幻角度欣赏，叶子会由黄色幻化呈现出有层次感的青蓝色调中，这道冷暖的变化，被称作“虹彩”，这个盏，也因此被业内称为“木叶盏之王”。
当周至合上安宅英一中国藏品的高清画册，不由得叹气：“太让人羡慕了。但是王处长，我有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
“这个安宅英一，他喜欢的是瓷器收藏，现在为什么突然对书法字帖感兴趣了呢？”
“这个问题我们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他是受了另一位岛国收藏家，坂本五郎的拜托。”
周至皱起了眉毛：“这位又是谁？”
“他们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王主任说道：“安宅英一的那个元青花鱼藻纹大罐，就是当年从坂本五郎手里购入的。”摄
“后来在拍卖会上，两人又争夺那个北宋汝窑青瓷水仙盆，最终坂本五郎倾尽全力也没能竞争过身为商社社长，实力雄厚的安宅英一，这件事儿，成了坂本五郎的终身遗憾。”
“坂本五郎是中国文物专家，他的收藏门类远比安宅英一广泛，对书法的兴趣很大。”王主任说道：“因为安思远也想要这两本法帖，坂本五郎可能认为自己的实力不够与安思远竞争，所以就委托了安宅英一出面。”
“看来这个安思远，也不是善茬啊……”
王主任拍了拍周至手里另一份资料：“的确，你看过这份资料，就知道了。”
周至打开那份资料，发现这位也算是非常传奇的人物了。
安思远从小就被旅美书画研究者，著名画家王方宇熏陶，对中国文化表现除了浓厚的兴趣，也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
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在一处地摊上用几美元的价格淘到了一个瓷瓶，然后送到了号称‘将西方对中国艺术品的认知提早一百年’的著名女收藏家庞耐那里，认为那是一件十七世纪的中国瓷器。摄
庞耐鉴定之后大惊，之后开始对安思远悉心教导，在庞耐的熏陶教育下，安思远最终成了中国艺术品的绝对权威。
后来他开了个画廊，成了米国及整个西方艺术界公认的最具眼光和品位的古董商兼收藏家，也是最有钱的收藏家。有‘中国古董教父’之称。
有钱之后，他在曼哈顿最尊贵的地段第五大道，购得一座有二十二个房间的巨大公寓，这里离大都会博物馆不到两个街区，据说是纽约最好的三处房产之一。
在那套公寓里，收藏这近一千五百件古董。包括了英国传统家具、欧洲装饰艺术、中国家具、文玩、书画、瓷器、玉器、珍本书籍，日本、印度、喜马拉雅、东南亚的艺术收藏。
周至翻阅到这里的时候都傻了，因为一般的博物馆开展，陈列的文物在五百件左右，安思远陈列这一千五百件古董，如果其中十分之一是两本《淳化阁贴》那样的东西的话，其收藏之丰，怕是一般的博物馆都比不上他。
现在这人还任着美国国家税务局艺术品捐赠审核委员会的顾问，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四位顾问皆为各大博物馆的专家或馆长，可见他的实力。
王主任说道：“如果说安宅英一的收藏是一个‘精’的话，这位的收藏，就是一个‘博’了。”摄
第七百六十三章 街头美食
“一千五百件东西还不是他拥有的全部。”王主任说道：“米国大都会博物馆的大多数中国藏品，都是他捐赠的。此外在八五年的时候，他还捐赠给弗利尔美术馆的两百六十件中国近现代书法、一件十三世纪印度铜牛像，后来还曾捐赠过一些珍藏，给自己的母校耶鲁大学博物馆。”軕
这位和安宅加一起，就是一对活脱脱的土豪，周至以为凭自己和王主任，完全不够人家正眼看上一眼。
“国家准备了多少资金？”周至鬼鬼祟祟地问王主任：“为这两本字帖。”
这下轮到王主任皱着眉：“局里给批了两笔抢购资金。”
“赝品北魏俑八万块一个那种？”周至脱口而出。
“那事儿就不许再提了！”王主任顿时感到受到了冒犯：“这次不止，这次一共五十万美元。”
这个明显太少了，十卷成亲王临《淳化阁帖》至少都得这个价，何况还有四卷毕士安的《淳化阁帖》祖刻本，那是宋代的东西，一百万美元最多算是打底，准确四个字形容的话，应该叫——无价之宝。
国家文物局批准的五十万美元，就算再加上王老爷子临时从自己手里“强兑”出来的一百万美元，那也差老鼻子了。軕
“先决条件就是这样，尽力吧。”王立梅说道：“其实很多文物，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游说回来的，藏家们往往是感于我们为保护国家珍贵文物奔走呼告的态度，而不是看在我们给出的价格上，将自己心爱的藏品转给我们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周至相信这样成功的案例不会非常多，现在还好，大家的理想情怀情操都还在，要是再往后几十年……
就拿自己来举例，真要自己将现在的藏品捐出来，各种文玩杂项没问题，清三代后的瓷器也没问题。
要三代以前的，那可就得好好斟酌了。
如宋五代的书法字画，明清家具，五代和宋辽金瓷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周至对王老爷子以一百万美元的价格将他的明清家具全部转让给自己的举动，是非常震撼且感动的。
王主任说的对，尽力。軕
于是周至抓紧查看两人的资料，不知不觉间，广播里就响起了通知登机的声音。
四个小时后，王主任和周至就出现在了中环的一条小巷子里，周至请王主任吃午饭。
现在的港岛社会，就如同天气一般，连空气里都充满了一种浮躁的热度。
随着回归的铁板钉钉，一些被妖魔化宣传搞得心怀恐惧，和不看好回归后港岛前途的人，正疯狂地抛售资产，转移资产，办理移民。
这就导致了港岛继续着它的交易火爆，金融业越发繁荣，可是房产、文玩、豪车游船等奢侈品的价格，一跌再跌。
就如陈百强那首歌唱的，《神仙也移民》。
在周至眼里这就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于是和王主任笑道：“好像有个说法，是当菜市场的老太太都在谈论股市的时候，那就是牛市到顶了，须得赶紧抛掉股票离场。现在在这里吃饭的一些老头老太太，也在谈论移民，是不是就该建议国家，进场抄底了？”軕
王立梅笑道：“小周你的粤语原来说得这么好，你以前在广东待过？”
刚刚周至在点餐，跟老板交流讨论得叽里呱啦的，王立梅才发现这娃还有这本事儿。
周至笑道：“没有，不过我的专业是研究古汉语，而古汉语最大的遗存都在粤语里，因此研究粤语也是辜老给我安排的一门功课。”
说完将两个大碗放到桌上：“来吧，我请王主任，尝尝港岛人间烟火味。”
“对哟，你是写美食书的。”王立梅点头：“你的推荐指定是没错。”
周至说道：“蔡老的书里将粤菜写得多，但是我认为他漏掉了一个大类，就是分布在这街头巷尾的快餐小吃。”
周至给王立梅点的是鲍鱼海鲜捞饭，给自己点的是鹅肝煎蛋捞饭。軕
但是不要被这俩的名头吓着，都是平价的东西，鲍鱼海鲜捞饭里边的鲍鱼和海鲜都是酱汁裹着的小碎粒，并不是一整个，而鹅肝煎蛋的鹅肝也只有略厚三片，外加一些煎蛋和配菜。
两份快餐花了二十四个港币，其实就是港岛打工人普普通通的一餐略贵一丢丢。
但是味道绝对绝对的地道，王立梅尝了一勺就笑了：“我觉得比外事办的饭菜好吃多了。”
“王姨我没骗你吧？蔡老不写写这些，有点可惜了。”
“要不我们各分一半吧，这样可以尝到两种味道。”王立梅都是长期在领事馆大使馆跑的人，不是工作餐就是参加宴会，对于这样的街边美食还真就没咋接触过，今天周至给她带来了一份惊喜。
周至觉得王立梅说得有道理，转头对老板娘喊道：“事头婆！畀我个干净嗝得闲碗嘅嗻……”
老板娘端着两个空碗过来：“后生仔！自己冇手嘅咩？”軕
周至笑道：“手甘在，唔知规矩唔敢乱嚟。”
老板娘都乐了：“店小小，边有甘多规矩？”
周至感觉和老板娘讲粤语真是太舒服了，本来还想聊几句，但是人家实在是太忙，将碗撂下都不搭理他了。
王立梅在一边看周至用方言和老板娘谈笑风生，不由得笑道：“这要是不说，怕都没人知道你是个四川人。蔡老那边预约上了？”
“预约好了，秘书让我们下午两点过去。”
虽然两份捞饭的价钱便宜，但是该有的该配的，老板娘愣是一样都没少。相比蜀中街头那种有些霸道，对你连拉带拽的味型，这边的口味，更多了一份精致，一份醇厚。
可把周至给吃得舒坦了。軕
吃过饭，两人才前往新华社香港分社。
这是一个奇特的机构，你要光听名字都会以为这是新华日报设立在外的记者站。
然而它的真正职能，是代表国家履行各项职责，包括但不限于联系国家在港机构，协助管理在港中资企业，联系各界人士，促进两地经济、教育、科学、文化、体育各项领域的交流与合作，但不参与港岛各项日常事务管理。
这个机构成立时间非常早，而拯救文物的工作它也一直没有停过，其中最著名的国宝，非韩滉的《五牛图》莫属。
做事的方法还是很有效的，比如这次李启严有出手两本《淳化阁贴》的意愿，就是社里打听到的。
王主任是老跑这方面业务的，社里的工作人员对她非常熟悉，可是周至的到来就有些莫名其妙了，那名负责接洽的工作人员甚至认为他是拖油瓶。
因此在介绍情况的时候，那工作人员小张都没拿正眼看过周至。軕
第七百六十四章 鸡公碗
周至倒是不以为意，还是老习惯，摸出本本认真记录，咋一看还就跟王主任的小跟班秘书一样。
等到小张将这几天的事态最新进展介绍完毕，才起身说道：“王主任，和蔡老预约的是两点正，我们得赶快过去了。”
“走吧。”王主任说道：“港人对预约时间是卡得很死的。”
“那这位小朋友……”小张说道：“要不去楼下麦丹劳吃点东西？”
“哈哈哈……”王立梅都给逗笑了：“小张，我们能见蔡老啊，还是靠的小周的面子呢！”
小张立马都傻了，这么重要的情况没掌握，这下要挨批评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直到将王立梅送到TVB大楼下，发现蔡楠居然带着两名助手等在楼下，而不是等在办公室里。
等到大家下车，蔡楠直接大步走了过来，伸出手：“哈哈哈，周至小友，素昧一晤，今日总算是得见了啊！”
周至吓了一大跳，赶紧伸出双手和蔡老：“蔡老你这样说我可担不起啊，可不兴这样吓晚辈儿啊！”
“哈哈哈哈……”蔡楠笑道：“去年那事儿，可是找你拿了不少主意，应该的应该的。”
小张在边上真的傻了，怎么听蔡老话里的意思，还是他欠着这小孩的人情？！
这事儿说起来当真是好笑至极，去年蔡老也是突发奇想，进军商界，而产品好死不死，正是一系列的小咸菜，包括咸鱼酱料，菜脯瑶柱酱料，榄角瑶柱酱料等。
这事儿谁最熟悉？自然是一手操持了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的产品设计，生产线引进，广告策划以及营销策划的周至。
周至只给了蔡老提了两个建议，很简单，
第一个，内地建厂，内地主营。
第二个，开发鲜味产品，比如蚝油，鲍汁，鸡精。
蔡老其实只是担任的监制，具体干活的是合作伙伴，当蔡老将两条建议转告之后，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然后几样产品，在南方卖到了飞起，现在周至提议开发的鲜味产品，其销量已经远大于最初的那些配米饭的酱料，赚大发了。
因此从这上头论，蔡老还真是欠了周至的人情。
不过在周至看来，他欠蔡老的人情更大。
要不是蔡老慧眼独具，同意发行周至的《川味趣谈》繁体版，这套书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大的影响和丰厚的收益。
可以说周至的第一桶金和大部分的名声，都是得益于《川味趣谈》繁体版的发行。
现在的国人其实还是有一种自卑的心理，嘴上喊着奋起直追，其实心里就已经认定了差距。
要不是蔡老为这套书做序，并且在繁体中文区大力推介并且带起了一波销售成绩，闯下偌大名声然后反作用到了国内，甚至帮周至拿了个国家图书奖提名……否则就只靠摆在国内新华书店里简体版那几百一套的定价，怕是都罕有人问津。
相比这套书给周至带来的收益，什么电子游戏厅卡拉OK厅出租车顶子，都得靠边站。
现在这套书的销量红利期已经过去了，但是活脱脱的外汇收益，又成了周至参与欧洲货币危机的母本。
而这套书在繁体中文区的成绩，还引来了付霞的关切，让英文版的发行也提上了日程。
这一切，都是蔡老这位伯乐给周至带来的。
有了这些基础，现在两人见面，才如同久违的爷孙俩一般，分外亲热。
“蔡老，这位是我们文物局外事处的处长王立梅女士，这位是新华社的张……”周至现在成了引见人，然后卡壳了，他既不知道王立梅口中这个小张的职务和名字。
小张现在有些后悔，之前过于轻视周至，跳过了介绍环节直接谈工作，现在只有自己介绍自己：“蔡老你好，我是新华社常驻港岛记者张斌。”
“那就是同行。”蔡老倒是挺和蔼：“走吧，我们进去再谈。”
TVB现在也算是如日中天的时代，连续几部超级大戏如《大时代》，《巨人》，都是这段时期的著名作品。
但是来到TVB总部却非常令人失望，既不气派，也不恢弘，在周至看来，甚至还不如改换装修之后的蜀都台。
TVB有个著名的公鸡碗，本来这是一个普通道具，但是因为使用频率较高，在延续到后来五十多年的时间里，在上百部电视剧里都出现过，最终成了妥妥的老戏骨。
以至于蔡楠都给周至惊着了，那么多的港台明星伱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居然提出要去道具仓库瞻仰一只老瓷碗？
两个转心瓶的事儿蔡老是知道的，也知道这娃在瓷器上的鉴定能力，心想这碗该不会是遗漏在电视台的什么大漏吧？
其实公鸡碗的正确名称应该倒过来，叫“鸡公晚”，就是一个普通白瓷碗，晚上画着一只红身子黑尾巴奔跑着的大公鸡，还有一些花草的点缀。
“鸡公碗是粤港地区非常常见的餐具。”蔡楠拿着大碗给周至三人介绍：“所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公鸡就是那个时候的闹钟，公鸡一叫，一家人就该起来干活了，因此这个碗还有一个名称，叫做‘起家碗’。”
“起家，有两层意思，一是大家都要起来干活了。”蔡楠说道：“而是‘齐家’，就是通过勤劳致富起家的意思。”
“有了这两层好彩头，这个碗在老时节里边的粤港地区，几乎是家家都有，所以在我们的年代剧里边，几乎每部都有这个碗。”
“射雕里边也有。”周至补充：“不过这就犯了个错误。”
“鸡公碗的原型，其实是明代成化五彩的鸡缸杯，两者的彩画其实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稚拙可爱的画面配合熟练到无以复加的手法，造就出一种独特的风格和美感。”
“然而这是瓷器发展到明代以后才有的东西，而射雕却是南宋的事情，年代上就差得远了。”
蔡楠都有些无语了，大陆的观众这么挑剔的吗？
要按照鸡公碗不能出现在《射雕》里这个标准来要求《射雕》的话，那这剧就彻底的没法看了。
甚至就连金庸先生本人，对宋代的物价都缺乏研究，原著都是如此，还能要求抠得一个碗用几十年的TVB？
不过这件事儿让蔡楠很高兴，他现在正和倪匡等人联合制作一个谈话类节目，天南海北社会民生无所不包，TVB鸡公碗倒是一个容易引申开的好话题，做得出来一期节目了。
第七百六十五章 饮水机
港岛寸土寸金，TVB电视台的办公场所其实很局促，不过蔡楠作为文化名人和节目制作人，在这里倒是也有一间办公室。蝂
蔡楠的茶叶不错，一进房间就忙着张罗泡茶，周至也上前帮忙，说那我帮着打水吧。
拿着水瓶出来前往茶水间，周至就发现了一个如今非常少见的饮水装置。
现在瓶装的矿泉水和纯净水才刚刚进入市场，桶装水加饮水机的配置在国内还没有出现，周至便上前将蔡楠的水壶放在下面，按动了出热水的开关。
一名妆容精致，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端着水杯走了过来，见到周至在接这台饮水机的水，不由得停了下来。
周至觉得有点奇怪，这人干嘛盯着自己看，于是对着她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
却不料这女子冷漠非常，对周至的招呼毫无反应，水也不打了，端着杯子扭头回去了。
什么毛病，周至不禁腹诽，不过也没有在意，将水壶带了回来。蝂
蔡楠已经布置好了茶具，见周至进来，问道：“肘子会粤港茶道不？”
周至笑道：“以前楼下邻居经常跑粤州做生意，他喜欢玩这个，我跟着学了点，只能叫知道点皮毛。”
“那你来。”蔡楠笑道：“我还是习惯冻顶乌龙，我们今天喝这个。”
蔡楠的冻顶乌龙的确很好，冲泡出来香气盈杯，分三口喝完后，空杯子里边的茶香闻着都非常舒服。
蔡楠见到周至闻杯的模样笑了：“看来没吹牛，真是个点茶的内行。”
又给大家匀两轮，这才开始聊正事儿。
蔡楠说道：“据我所知，安思远和安宅英一都派人和李启严有过初步接触，安思远派的是亚洲事务经理，安宅英一派的是他的律师，从诚意来说，我们就先赢了一筹。”蝂
“不管你们是谁的代表，你们也是真正的内行，想来李启严和你们更能聊得到一块儿去。”
小张又开始迷糊了，蔡老这话明显带着客套，自己就不是什么内行，想来蔡老的话也不会带着自己，可是……这小孩难道就能算内行？
却不料小孩张口就把他震了个倒仰：“当然，因为我们穷嘛。”
蔡楠不禁哈哈大笑：“你这话可就不尽不实了，肘子啊，港岛和内地不一样，宁拜衣冠不拜人，有实力就得表现出来才行，不然都没人搭理你。”
“那也得蔡老这样的才行。”周至嬉皮笑脸：“我还差得远。”
“你的书，那姑娘翻译得怎么样了？联络到了哪家出版社啊？”
“对了。”周至将书包打开，取出两本书来：“那书已经出到第四册，不过后两册我都没拿到。这是英文版的第一二册，算是个粗陋的礼物，请蔡老不要见笑。”蝂
“哟？都出版了？”
“就几天前才拿到的样书。”周至说道。
“内容好像多了很多嘛。”蔡老戴起了眼镜：“还有配图也多了不少。”
“这是给老外看的，很多中国人习以为常的东西，他们不懂，得摊开介绍一下。”周至笑得不行：“比如蒸笼，付霞就单拎出来开了一段，您老看，这种字体的小一号的内容，都是我们新补充进去的。”
“这个不错。”蔡老笑眯眯地翻阅：“难怪要改成八开本，真是不错。”
说完将书放到一边：“在港岛工作生活的外国人也很多，这个书我在下一期节目里推介一下。”
“谢谢蔡老，又给您添麻烦了。”周至赶紧道谢，又打开随行带来的纸箱：“这是我们老家用古法酿造的酱油和香醋，最好的一级精品，牌子叫盛兴隆，您老是饮食之道的大行家，这次也给您老带来品尝一下，给我们提提意见。”蝂
这箱子东西登记之前就托运了，下飞机之后周至还神神秘秘，搞得王立梅很好奇，闹了半天是一箱子酱油和香醋，王立梅不禁哭笑不得：“这还真是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了。”
“呵呵呵，”蔡楠笑道：“这就是‘上游出好酒，下游出好油’那个民谣里唱的酱油？”
“是的，都是晒足五年陈的。”周至说道。
“那这可是好东西啊！”蔡楠大喜：“重礼呢，可不是千里送鹅毛。”
说完还把助手叫了过来细细交代：“这个给留园送过去，让他们今晚备一桌，八座的，然后白斩鸡给我们备两份蘸料，一份是用他们的老材料，一份用这里的酱油和香醋，嗯，蒸蟹的蘸料也是这样。”
助手答应着搬起箱子去了，结果到了门口又被蔡楠叫住：“油焖笋也做成两份。”
等到助手去了，蔡楠才笑道：“今晚我们吃本帮菜，讲究一个浓油赤酱，正好试一试肘子带来的好东西。”蝂
这方面周至倒是信心十足：“不知道本帮菜里有没有酱油炒饭，我最喜欢我外婆用这种酱油给我做炒饭，除了酱油就只有油和葱花，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放，好吃得很，我一定得像蔡老你推荐一下。”
两个老饕说起吃的这话题就没完，王立梅见周至和蔡楠谈笑风生，再看一边有些急迫的张斌，就有些暗叹两人的差距。
张斌的急迫是因为除了最先的那一嘴，话题直到现在都没有扯到正事儿上。而周至谈笑风生，是因为已经听懂了蔡楠的意思。
蔡楠晚上要请客，客人包括自己这边的几人，另一边，自然就是几人此行想要接触的人，也就是李启严，可能还有几名陪客。
心里暗自好笑，周至这十几岁的年轻娃子，心思机灵得跟个猴子一样。
蔡楠的水壶估计是自斟自饮用的，很快大家就喝完了一壶，于是周至又拎着空壶出来，准备再大一壶水。
来到茶水间，发现刚刚那个女生也在，身边还多了一个比她还要年轻漂亮的女生，穿着一件蓝色的衣裙，现在脸上正一脸怒容。蝂
见到周至拎着壶过来，之前那女生一指周至：“就是他！”
“对不起，请问是有什么事儿吗？”周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用粤语问道。
蓝衣女子怒斥道：“刚刚你是不是用了这饮水机的水？”
“不好意思啊。”周至看了一下周围：“这里是公共区域，我还以为这里的设备都是公用的。如果这饮水机是您私人的，那我跟你道歉，郑重道歉，对不起。”
不料这道歉却引来了蓝衣女子更大的怒火：“你不认识我？！”
周至更傻了：“我能请问您是？”
这句话一出口，周至就看到之前那个白衣女子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得计的微笑。蝂
第七百六十六章 乱糟糟
果然，蓝衣女子就如同给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你是故意的！你是哪个部的？！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向人事部投诉你！”
那名白衣女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在蓝衣女子身后说了一句：“你看他穿得多土。”
得到白衣女子提醒，蓝衣女子上下打量了周至一下，突然用手护住胸口：“你不是台里的人！你，你不要乱来啊！我已经叫保安了！”
周至都气笑了，你刚刚才认出我不是台里的人，叫个鬼的保安啊：“这位女士，我真的不认识您，也真不是故意的，如果您对我的道歉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赔偿，对，赔偿。”
“赔偿，你赔得起？”白衣女子在蓝衣女子背后鄙夷地说道：“饮水机都被你用过了，思怡还能用？好贵的——”
“你是路思怡！”周至突然反应了过来。
面前这位是蓝衣女子，是新晋的港姐，后来成了tvb的花旦。
再后来为了离开tvb，她和东家撕破脸被雪藏了起来，而答应保她的大金主也将她抛弃，等到再次复出已经是三十五岁以后了。
好在当时的观众品味已经发生了变化，喜欢看职场大女主剧，路思怡把普通话练得炉火纯青后投身大陆，连续拍了几部都市女性题材的大戏，这才重新翻盘，成了一线明星。
周至对她的印象，完全都停留在她三十五岁以后的塑造的那些形象，现在的路思怡才刚过二十，比周至也就大两三岁，满脸的娇嫩，刚刚周至真的完全没认出来。
“刚刚还装不认识我！”路思怡根本就不相信以自己的名气现在在港岛还会有人不认识她，一般这样的人，都是拙劣的欲擒故纵，于是更加的鄙夷：“现在却装不下去了？！”
看来这位可能并不是气周至用了她的饮水机，更气的是周至一开始没有认出她来。
“不管怎么说，赔饮水机就有点过分了吧？”周至说道：“我这水壶和饮水机出水口都没有接触过，不过赔水的话，我认！多少钱？”
“你都不是台里的人，怎么混进来的？！”白衣女子牙尖嘴利：“谁知道你有没有在水里边下什么东西？！谁知道这饮水机还能不能用？！”
路思怡的脑子似乎还没这白衣女子够用，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女的还继续挑拨：“思怡啊，这饮水机可是刘公子送给你的，就连水都是从法国运来的，要是他知道这事儿，你说……”
路思怡一听到这个，顿时恼怒得脸都红了：“你这人！太过分了！”
白衣女子配合着鄙夷地吐出一个词：“阿！灿！”
“你够了！”周至长两世以来，还没被人这样鄙视过：“你哪里来的优越感？”
“思怡你看她弄脏你的饮水机，还敢这么凶！”白衣女子见周至将矛头转向她，立刻寻找战友以助声势：“你看住他！我去叫保安！”
说完转身跑了。
这一刻周至只觉得这白衣女子真是心机险恶，自己要真是歹人，只怕路思怡会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也不愿再纠缠：“我是蔡老的客人，不是什么坏人，刚刚也跟你道过歉了。这里不让接水的话，我去那边打完水就走。”
“不行！”路思怡两手伸开拦住了周至：“哪有客人亲自打水的？！你等保安过来说清楚再走！”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周至只觉得无语：“刚刚那个女的，从头到尾就在坑你你没发现？对我歧视性称呼的是她，要我赔饮水机的是她，或者是你也觉得，她让赔饮水机的建议是合理的？”
“现在她把矛盾挑弄起来了，人却跑了。”周至斜眼看向路思怡因为张开双臂而挺翘起来的胸部：“我要真有歹意，你觉得我现在该干什么？”
傻妞撕心裂肺地就要开叫：“来——”
周至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恶狠狠地低声道：“你给我闭嘴！我只是举个例子！你想惹出八卦吗？！”
路思怡真给周至的行动给吓傻了，等到周至训斥之后才想起来后果严重，真要叫来了人，说不定就上今晚的苹果日报了。
标题肯定逃不了《大陆歹徒辣手摧残新晋港姐》，《开水房嚣张猎艳，小明星未红夭折》之类夺人眼球的文章。
等到见路思怡睁大着惊恐的眼睛，但是不敢再发声之后，周至才说道：“我现在松手，你不许叫啊。”
路思怡终于点了点脑袋。
周至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拿开：“都跟你说了我是蔡老的客人，你不信有亲自打水的客人，难道就见过拿着水壶大摇大摆打水的歹徒？”
路思怡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让周至都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信还是没信。
“算了我还是把钱赔给你吧，咱们就此了事儿。”周至说道：“不过就水钱啊，想拿饮水机讹我，没门儿！”
说着伸手往兜里摸，才发现自己的钱包不在身上，在书包里。
这下尴尬了，周至又在身上摸了两下：“要不……你跟我走，我去拿包？”
“你……你……”路思怡感觉自己腿都有些发软，然后又色厉内荏：“你要是绑架我，走不出这栋楼！”
“算了……”周至已经没有勇气和这个徒有其表的蠢女人继续谈下去了：“我全赔，全赔可以了吧？你跟我去蔡老房间，该赔你多少我都认了……”
“你不许走！”路思怡突然分开双手，又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等米妮叫人回来，说清楚再能走！”
周至就发现这女的你说她蠢吧，也不见得真蠢，她很能看人下菜碟，你强她就弱，你弱她立刻反弹。
刚刚还一副弱鸡样，现在似乎又胆子大了。
想了想，周至将自己的钥匙拿了出来：“要不我把这个押在你这儿，我先去拿钱包，然后再聊赔多少好吧……”
路思怡摇头表示不要，可就是不放周至走，周至便想要将钥匙往路思怡手里放。
“你干什么？！你还敢行凶？！”就在这时，周至身后响起刚刚那个米妮的尖叫：“保安！快控制住他！”
周至转头，发现米妮身边除了有个穿着类似警服模样，手拿步话机，一脸紧张的安保人员，还有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
“那个死扑街！你不要乱来啊！”那个青年凶神恶煞地喊道。
“这东西都能行凶？”周至都气笑了，将手摊开露出钥匙串，然后学起了录像里常听到的一句台词：“小心我告你诽谤哦……”
“这怎么就不能行凶？我亲眼看见了！”那青年人异常嚣张：“思怡你过来，小子，等着吃牢饭吧！”
第七百六十七章 一刀平五千
“刘公子，就是他欺负思怡！”米妮开始告状：“这个阿灿用了你送给思怡的饮水机，想起来都恶心！”
周至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将钥匙串握在了掌心，转身对路思怡说道：“密斯路，这饮水机是你的，就算有误会，也是我们之间的误会。”
“你可不可以让你这位不懂礼貌的朋友闭嘴？她除了会恶化局面，什么作用都没有。”
“刘公子你看他，他当着你面还敢欺负我跟思怡……”米妮顿时带上了哭腔，娇滴滴地找那位刘公子给他撑腰，之前对周至的凶神恶煞早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周至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个米妮的无耻和阴险，于是打算彻底揭穿她：“之前我使用这个饮水机的时候，你就在那里端着杯子看着，时间还很长。我当时跟你打招呼，你为何不制止？为何不告诉我这是私人用品？还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至眼珠一转，开始反过来准备把水搅浑：“是不是你一直就嫉妒路思怡，甚至一直在偷偷享受刘公子给她的礼物，甚至一直在谋划着如何陷她于不利，今天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你胡说！”米妮假装娇怯：“你又土又凶，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人家当时怎么敢阻止你？”
“既然我又土又凶……那你刚刚却一个人将路思怡扔在这里？”周至立刻抓住话柄：“你平时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
“你……你胡说八道！”米妮顿时语塞了，只有一跺脚：“刘公子，保安，赶快抓住他！抓他送阿sir！”
“对！有事儿去警察局说！”那个刘公子的保护欲这时候上来了，不过他是不可能上前的：“思怡我保护你！保安，上啊！”
“这位先生你不要乱来啊！”现在反倒是那保安显得靠谱：“你现在不要乱动，有话好好说。你不是我们台里的人，现在属于私闯他人物业，我已经呼叫了支援，如果你好好配合，一切好谈。”
周至干脆一手插兜，一手抛掷着钥匙：“好，我刚刚已经跟她们俩说过，现在再说一遍，我是台里蔡先生请来的客人。”
“如果要赔偿，我认，但是你们对我的侮辱，我也要求道歉。”
“你还嚣张了是吧？”刘公子冷笑道：“赔偿，那好，两万港币，就放你走！”
“两万？”周至冷笑道：“这位刘公子，你的钱都是这样来的吗？”
“这饮水机是我从意大利的道古鲁斯，水一向给思怡用的法国的依云。”刘公子鄙视着周至：“不过看你这身穿搭，怕都没听说过吧？”
“我说过了，饮水机我就按了一下按钮，我最多赔这桶水。”周至说道。
“就你这脏手碰过的东西，思怡还能用？”刘公子冷笑道：“你当我缺这俩钱？”
“就两万港币，赔不起了吧？”刘公子上下打量着周至，欠揍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赔不起装什么硬骨头？”
“……”周至对港岛这些纨绔的嚣张跋扈真的有些无语了。
“呵呵，哑巴了？”刘公子见周至脸色铁青，心里快意无比。
他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践踏穷鬼们这种所谓的“骨气”：“要不想赔钱的话，其实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周至沉声问道。
“你乖乖学两声狗叫，这事儿我们也当没发生过。”刘公子说完，和米妮一起嚣张地笑了起来。
反倒是路思怡，眉间露出了一丝悔意：“现在保安来了，要不……就交给他们处理吧？”
“别呀！”刘公子乐道：“这才开始呢，思怡，谁让你不愉快，我就让他扑街到泥里边！”
“哟？这是谁惹刘公子不高兴了？”就在几人僵持的时候，开水房外的员工休息厅又响起了一个声音，又一名青年人出现了，模样比刘公子高大帅气不说，气场更是直接压了他一头。
“桑尼？你来这里做什么？”刘公子在这人面前完全就是另一种态度了：“遇到个土包子，准备教训教训他。”
“是吗？”那个叫桑尼的年轻人神色倒是澹然：“教训人是假，想在美女面前显威风是真吧？”
说话间眼光扫过路思怡和米妮，两个女孩赶紧低下头：“李公子。”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桑尼说道：“叫李生吧，或者叫我桑尼也行。”
说完也不等几人回应，直接看向了周至：“你钥匙串上的物件儿，能不能给我看看？”
周至大方地将钥匙串上的物件儿取下来递了过去：“你说的是这个？”
“你就这样挂在钥匙串上？”桑尼摩挲着那件小东西：“开个价？”
“我把它给忘了。”周至摇头：“将它带出来就是个错误，因此还要带回去，卖给你那就是犯法。”
“五十万。”
所有人都傻了，无论是刘公子，还是路思怡和米妮，都给吓了一大跳，他们谁都想不到这个土里土气的少年，钥匙串上挂着的一个小玩意儿就值当这么多钱。
“不可能。”周至摇头：“看看可以，东西就别想了。”
“两百万。”桑尼直接将价格太高到了四倍。
“这是国家一级文物的级别。”周至表情平澹得很：“非法售卖刑法三年起步，盗卖出境，属于从重情节。”
“还是那句话，看看可以，东西就别想了。”
“你别骗我，大陆的传世品，也是可以买卖的。”那位李公子笑道。
“臭小子不识抬举是吧？！”刘公子反而怒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周至干脆不说话了，表示我懒得搭理你。
桑尼微微一笑，将东西递了回去：“不过你这的确是水坑货，能把水坑货盘成传世品，也亏你想得出来。”
“我其实就是图个好玩。”周至也笑着将东西接过：“能盘成这效果，之前也是没有想到的。”
“桑尼，这到底什么东西？”刘公子问道。
“想显威风，刘生你怕是找错人了。”桑尼脸色这才沉了下来，冷冷对刘公子笑道：“能把极美品‘钱绝’这样玩儿的人，你想讹他两万港币？”
周至的手里是一个类似钥匙的东西，首部是一个圆孔方钱的形状，前方的模样倒真是一把小刀，但是很短。
一共加起来也就七八公分的样子，首部圆钱正面错金“一刀”两个篆字，刀侧还有三个阳文篆书——“平五千”。
这枚东西很厚实，刀背到刀锋厚度渐减，做出了假刃的形状，做工规整精良。
这是一枚王莽推行的货币，又叫做金错刀，当时一共也只用了两年。
传说金错刀因为包含了金刀两字的内涵，而王莽篡夺的刘家天下，刘字的繁体，就是“卯金刀”三字。
有术士以为推行金错刀货币，意味着刘氏会重得天下，吓得王莽将这个钱收回销毁。
因此这个钱，存世量异常的稀少。
第七百六十八章 道歉
周至手里这枚还不一样，乃是一枚保存完美的“钱母”。嫃
钱母，就是“样钱”，精美异常，它的作用不是流通，而是用于制作印模。
古代流通的铜钱，其实都是利用钱母制作出的印模，二次翻铸出来的。
这就有点类似现代货币的“电版”，其价值可想而知。
金错刀钱母，在收藏界被称为“钱绝”，价值极高。
然而青铜器是国家禁止流出的东西，铜钱现在更是没有炒作起来。
而文玩市场良莠不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赝品，如果周至没有将这枚钱母从一大堆假币里边挑拣出来，它的命运多半也会被当成赝品瞎玩，最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周至在蛮州发现这枚钱币之后，爱若珍宝，用绳子编系好挂在自己的钥匙串上，通过日常的盘玩给它包裹上了一层包浆，完成了从“深坑货”到“传世品”的华丽转型，如今实在漂亮得很。嫃
金错刀流通币中的极美品，后世都能拍到十几万，周至这个是“钱母”，一般都会给定成国家一级文物，价格起码要在后面再加一个零。
周至其实犯下了一个错误，按道理说不该带着它出境的，只是一时真把它给忘了。
过安检的时候周至才发现这东西还挂在钥匙串上，好在安检也只把它当做了一把钥匙或者小饰品，都没有管它。
之前周至想将钥匙串押给路思怡去取钱包，也有价值考量在里边，只可惜路思怡认不得宝贝。
结果桑尼一来就开出两百万的高价，狠狠震了众人一把。
结果周至表现得异常的冷淡，压根就不算出手。
两百万在这少年眼中毫无分量，甚至就是挂在钥匙串上的一玩物，更让所有人觉得深不可测。嫃
“你应该就是乔治了。”桑尼从兜里取出一张精美的名片：“蒙家父指派，特来迎接周生。”
“你认识我？”周至疑惑地接过名片，一看不禁惊道：“李乐海，你是李二公子！”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公子。”李乐海笑道：“叫我桑尼就好，我这名字能够读对的人不多啊。”
“年轻人里你是第一个。所以现在我更加肯定你就是周生了。”
周至刚刚脱口而出，将“乐”读成了“耀”。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古汉语里边，就该读“耀”的音。
看到李乐海这三个字，周至立刻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也就是此行需要接洽的两本《淳化阁贴》的主人李启严的大公子，统一码联盟会员李乐山。嫃
李乐山，李乐海，明显是两兄弟，听说还有一个老三，叫李乐水。
这些只是脑子当中电光火石的一闪，周至很自然就按照《论语》的读法，将李乐海的名字读成了古语。
却不料竟然就挠着了李乐海的痒处。
然而刘公子现在已经从嚣张变成了害怕，他关注的，是李乐海刚刚的说法。
蒙家父指派，特来迎接周生。
李乐海的父亲，就是港岛太平绅士李启严，这位可是跺跺脚港岛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听说最近正在积极与内陆接触，以求稳定港岛局面。
李家三公子，老大继承李老的“西学”，老二继承李老的“家学”，老三继承“经济”，都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嫃
而面前这一看就是底层人的小子，竟然会是李老的客人？！
“家父和蔡世伯乃是老交情，怕你们车坐不下，特意让司机先开车过来。”李乐海笑道：“听婉秋说你的鉴赏能力还在她之上，正好我也喜欢这方面，于是主动接了这活，路上还可以聊聊。”
“却不料一见面就见识了平五千钱母，而且还能这样玩，周生当真是妙人。”李乐海对着周至竖起了大拇指。
“多谢李老和李哥看重，实在是担不起。”周至点头：“那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儿就过去吧。”
“这位刘公子说让我赔饮水机，我是不会做这冤大头的，不过水可以赔。”周至问道：“法国的依云水，在港岛卖多少钱一桶？”
“三四百港币吧。”李乐海看着那套装备直摇头：“辛辛苦苦从法国把矿泉水运过来，再用意大利的净水设备把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置换掉，这做派，也亏你刘公子想得出来。”
周至没忍住就笑了出来，这个李乐海，看来也不是一般的损。嫃
“这事儿……”刘公子脸色有些黑：“桑尼，他真是蔡老和伯父的客人？”
李乐海看向刘公子，面无表情：“或者……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这……那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你们慢聊，我们走！”
“谢谢你们免了我的赔偿。”周至却发话了，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我同意你们走了吗？”
“小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刘公子的眼神变得阴狠了起来：“强龙不压地头蛇，不管你在内陆多大来头，别忘了这里可是港岛！”
“刘公子你说得都对。”周至说道：“其实我就只有一个小问题。”
说完转头对李乐海问道：“桑尼哥，死扑街我懂，阿灿又是什么意思？”嫃
李乐海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这两个词，刚刚你们谁说的？”
周至伸手指向刘公子：“他。”然后又指向花容失色的米妮：“还有，她。”
死扑街是后世通用词，不用多解释，而刚刚白衣女子叫周至的“阿灿”，这是TVB一部连续剧《网中人》当中的配角。
这配角是个大陆移民，既土且蠢，还急功近利，自以为是。
这是一个歧视的意味非常的明显的称呼，港人多有以此称呼大陆移民和游客的，白衣女子以此来称呼周至，摆明了就是鄙视。
其实周至今天已经穿得相对“正式”了，皮鞋，黑西裤，只是赵大嬢几年前给他做的软领浅色格子短袖衬衫，现在看着的确是“灿”味儿十足。
不过就就九三年港台明星这打扮，在周至眼中一样的老土，还不如江舒意简简单单的大辫子白衬衫。嫃
就听周至继续问道：“桑尼哥，我猜他们是在骂我，所以，我是不是该让他们道了歉再走？”
李乐海叹了口气：“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听着好有道理，但是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好像显而易见。”
说完将双手叉在胸前：“刘洪明，这件事情现在还好解决，如果真让蔡老知晓，他老人家再告诉台长的话……”
见刘公子还一脸桀骜，李乐海继续说道：“如果这事儿翻不过去，那我也只好禀告家父了。”
刘洪明脸上终于变色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 打猫心肠
“这是我的饮水机引起的，我……我替他们向你道歉行不行？”路思怡之前一直躲在刘洪明的身后，现在突然站了出来，向周至鞠了一躬：“周先生，对不起！是我们误会了你，我们也不该骂你，对不起！”蠬
“乔治？”李乐海问道。
“好吧，我接受你代表他们对我的道歉。”周至这一刻觉得路思怡虽然受过极大挫折，但是最后还是能取得成功，也是有原因的。
既然李乐海都开口了，也就不好再坚持要那个刘洪明和米妮亲自道歉，说白了他在港岛人生地不熟，刚刚都已经是扯虎皮拉大旗了：“路思怡，给你个忠告，交友还需谨慎。”
“我们走！”刘洪明黑着脸转身离去，而那个米妮更是满含怨毒地瞪了周至一眼，方才跟着刘洪明离去。
路思怡对着周至和李乐海又分别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追赶刘洪明和米妮。
“路思怡。”周至却又叫住了她。
“啊什么？”路思怡有些慌张：“周生还有什么吩咐？”蠬
“没什么……”周至说道：“还有一个建议，学学普通话。”
路思怡有些不明白周至的意思，只好点了点头，赶紧转身走了。
“小老弟还是怜香惜玉。”等到几人都进了电梯，李乐海才笑道，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吧，没想到来接人还遇到这场面。”
“这场面……让我想起一句诗。”周至伸手和他相握，苦笑着摇头。
“什么诗？”
“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周至说道：“我今天要不是蔡老的客人，就是台里一个小工的话，只怕是骂就被骂了，最后还要给冤枉到警署里去。”
“那也不至于，刘洪明就是借题发挥。”李乐海也摇头：“不过他的泡妞大计，算是泡汤了。”蠬
“什么意思？”
“这还不简单？”李乐海对周至似乎有点“人来熟”：“当着路思怡出了这个丑，他以后只怕见到路思怡都会绕着走，因为见到她就会想起这茬来，就会不舒服。”
“要是真喜欢一个人，还会受这些影响？”周至不以为然：“不是该像《天龙八部》里的阿朱那样，哪怕乔峰被揭露了契丹人身份，天下人都以他为猪狗的时候，还一如既往地爱他？”
“你指望刘洪明懂这个？再说你讲的这种……感情，”李乐海露出向往之色：“怕也是难得吧？”
周至想起了四表舅和舅妈，干爹和干娘，还有王时襄老爷子和袁先生，不禁露出微笑：“港岛不知道，大陆的话，多的是。”
“真的？”李乐海却突然紧张了起来：“那婉秋去大陆发展，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
嗯？周至都给李乐海的语言逻辑给搞蒙了一下，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用蜀中话的说法，这娃怕不是对林婉秋起了打猫儿的心肠！蠬
难怪跟自己这里套近乎，林婉秋在大陆称得上年轻朋友的，可能还真就只有自己了。
想想那妞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狂猛模样，周至虽然跟李乐海只是初识，都不免有些同情：“秋姐在大陆发展，图的是巨大的市场和可期的未来，我看她忙得都不像想交男朋友的样子……”
“怎么不想交？！啊不对，是怎么就没有男友？！”李乐海居然还急了：“她是这样跟你说的？！”
周至都傻了，难道我又猜错了？
“她倒是没有这样说过，不过都是我猜的……毕竟不像有时间的样子……原来秋姐她是有男友的？”
“当然有啊！这都几十年了，青梅竹马懂不懂？”
“等下！”周至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你你……所以你就是她的……竹马？”蠬
林婉秋的家庭背景略微有些复杂，她老妈当年是带着刚满周岁的她，逃难来到的港岛，后来靠奋斗成了港岛商界有名的女强人，后来女强人又嫁给了开银楼的大富商周万生。
周万生倒是开明，对娘俩极好不说，还不让林婉秋跟自己姓，当年林海通在大陆生死不明，老周的意思是要是老林真没了，林婉秋也算是承了老林的姓，留有后人。
这份憨厚仗义就是周万生的口碑，港岛也就是一个城市大小，顶级富商们的圈子也就这么六七位，后代们也常在一个学校读书，平日里也经常一起出席活动，私下里甚至经常邀约一起聚会，因此林婉秋和李乐海几兄弟真称得上从小一起长大。
“当年欺负婉秋的人不少。”李乐海说道：“因为她是大陆来的，哪怕从小就来了，也有人因此歧视她。”
“每次都是我给她出头，到后来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这才没人再敢欺负她。”
啥意思？周至有些搞不懂了：“那你们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啊？这也能马虎？”
“这个嘛……”李乐海有些支支吾吾。蠬
“我明白了！”周至说道：“看来乐海哥你是把秋姐当女朋友，然而秋姐那头……可就不见得了是吧？”
“嗨！”李乐海抱怨道：“老弟你也不用说这么直白！”
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儿！
估计这事儿在港岛都不是什么新闻，难怪刚刚自己在李乐海面前说刘洪明和米妮对自己使用侮辱大陆人的词汇，米妮吓得脸都白了，原来根子就在这儿。
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周至总算是搞清楚了李乐海对自己这么热络的原因，两人这才有说有笑地回到蔡老的办公室。
“怎么去了这么久？”蔡老笑着打趣：“TVB里边漂亮的女孩多，肘子是看女孩子去了吧？”
“漂亮女孩倒的确是遇到了两个……”周至笑着自黑：“不过人家也不可能看得上我这种土包子啊。”蠬
“我倒是认识几个置装顾问，还有专门替明星打理造型的设计师。”蔡楠笑道：“要是肘子你有兴趣的话……”
“不了不了。”周至吓得连连摆手：“乐海哥都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看样子你们已经很熟络了嘛，年轻人就该这样多交往。”蔡楠笑道：“那行吧，王主任，小张，那我们过去再聊。”
估计也是为了拉人，李乐海开来的是一架七座豪华的休旅车，内饰和气息都非常高雅，让坐车的王立梅和张斌都颇为紧张，生怕坐坏了似的。
于是周至就给两人讲起了笑话调剂气氛：“听说有个港人坐公交，上车后没多久就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迷糊中发现车上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司机都没有，而公交车还在照样行驶。”
“这人吓坏了，那人慌乱着想要下车，结果发现车门也消失了！”
“这人是还在梦里没醒吧？”王主任骇笑道：“肘子你别乱吓人啊！”蠬
第七百七十章 古音
开车的李乐海顿时就笑了：“他说得可都是真事儿，一点没瞎编！而且这事儿吧，在我们港岛还经常发生！”
“不会吧？”王主任真有点吓到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儿？”
张斌笑道：“我猜这人睡迷湖了，港岛的公共汽车是双层的，他坐的是上层，刚醒的时候自己给忘了。”
“啊？”这时候正好窗外有一辆公共汽车给这边追上，果然是双层的。
王主任气得拍了周至两下：“死肘子，你还会吓人！”
经过这一下后，车里紧张沉闷的氛围就彻底消失了，伴随着埃里克·可来普顿悠扬的《TearsInHeaven》，汽车很快拐下了城内高速，重新钻到了正常街道路面上。
九三年的不仅是华语乐坛的辉煌顶点，外国语乐坛也同样是劲爆非常，金曲迭出，玛丽亚凯莉，席李迪翁，还有周至最喜欢的歌曲之一，迈克波顿的《SaidILoveYouButILied》。
如今的港岛，也处于一种达到辉煌顶点时的浮躁，傲慢，还有一丝对外来隐隐慌乱的情绪当中。
但是在大陆人的眼里，这里依旧是纸醉金迷的繁华之地。
林立的高楼大厦，琳琅满目的高档商品，各式丰富多彩的美食，路人精神的衣着发型，和他们匆匆来往的脚步……
所有这些，都会给初次到来的内陆人极大的震撼。
但其实周至对港岛的印象比新家坡差远了，主要就是这里的街道的宽度和两边的摩天大楼相比太窄太逼蹙，有一种走“一线天”峡谷的感觉，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反正他小县城里闲适惯了，没事儿还在乡下广阔田野间乱跑的人，不太受得了这地方紧张匆促的工作和生活氛围。
好在留园这地方不错，桌面不多，包间很大，虽然是中央空调人工光线，但环境还是打造得非常舒适的。
听蔡楠介绍，这里是港岛杭帮菜最老的老菜馆，可是当大家走进包厢的时候，却见到先来的几个人依旧在一边茶几上喝着粤港特色的功夫茶而不是龙井茶。
看来留园还是入乡随俗了。
周至一眼就认出了中间倒茶的那位，正是此次前来想要洽谈的对象李启严。
而李启严身边的另一位，却是身量胖大，现在的内陆人对其还一无所知，但是周至对他却是佩服有加，几步上前伸出双手：“倪大师，我终于见到你了！”
那个大胖子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小朋友……你还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啊。”周至强行抓住胖手，激动地摇着沾福气：“你的几大系列都是我们网文作者学习的楷模啊！”
“我的书没有在大陆发行啊？”大胖子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你在哪儿看过我的书，还有什么叫网文作者？”
“啊这个……”
反倒是蔡楠帮周至解释：“你的书肘子一直在关注，每出一本新的都要让我给他寄过去。望文作者肯定是他的谦称，意思是望文生义，跟前辈多学习写作的能力。”
我……是这意思吗？
“啊想起来了，你让我签名的那些书是寄给他的对吧？”
“对，就是他。”蔡楠介绍道：“肘子，你不是说想要和大老谈他的作品在国内出版发行的事儿吗？今天我就给你请来了，你们当面谈。”
边上另一个穿着时尚的老者用浓重的粤语说道：“见个面可不容易，小老儿现在都隐居旧金山了。”
“这位你认识吗？”蔡楠笑着问周至。
“不敢请问？”周至是真不认识。
“呵呵呵，他是港岛的音乐教父，《沧海一声笑》总听过的吧？”
“哎哟黄沾！啊不对不对我掌嘴……”周至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向黄沾伸出手：“黄大师！您的样子在大陆的确没多少人知道，不过您的歌，我们真是从小听到现在。凡有自来水处，必有您写的歌词传唱啊……”
这话是化用的“凡井水处，必唱柳词”的典故，但是黄沾一生两千多首歌，也匹配得上。
《上海滩》，《我的中国心》，《沧海一声笑》，《男儿当自强》，《倩女幽魂》……
能够把古典融入现代人的口味，词作将人的心情拿捏得死死的，黄沾算是独一份。
“咦？小朋友是粤省人？”黄沾和周至握了手：“不是说蜀中的吗？”
“我的确是蜀中的，不过在学古汉语，粤语是必须的台阶。”周至赶紧自我介绍。
“是吗？”黄沾点头：“的确，粤语中保留了大量的古音，你说一说古音让我们听听呢？”
周至便朗声念了起来：“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这是黄沾写的《江湖行》，后来在李连杰出演的《笑傲江湖》里还引用过，也算是家喻户晓了。
从格律上来讲这首诗其实是不合格的，但是相比那些为了格律堆砌词句的“大作”来，这诗写出了真正的武侠世界和江湖味道，堪称经典，周至非常喜欢。
“好！”边上李启严听得眉飞色舞：“好！这个话听得出和粤语有关系，但是好多读法还又不同了……但是同样好听！有点意思！”
黄沾却是一脸的惭愧：“用这个话读出来，好些地方的音韵就不够顺畅了。”
“这就是吟啸的功夫吧？”李启严还挺“不耻下问”。
“对，这个读法其实是以粤语为基础，西南官话为辅，以隋代陆法言《切韵》为发音规则，再结合吟啸的方法弄出来的。”周至说道。
说得这么轻描澹写，其实这里边耗费的功夫太大了，《切韵》的每一个音，都是周至和辜师公经过严密的考证，相互往来探讨，最后确定下来的。
上一世曾经有人在周至小说的书评里，说汉字没有音标，导致了古音流失，那种说法纯粹是对语言学没有研究过。
要是奉西方音标为圭臬，那才短短百年，不列颠英语，米国英语，澳洲英语，印地英语，却已经尽皆不同，这又如何解释？
其实华夏古人对音韵的记录，可谓是所有民族当中最详细的，因此只要详细研究，再结合各种文献，方言的遗存，完全是可以还原出来的。
但是任何一种语言要读得好听，就如同唱歌一般，又自有一番讲究。
第七百七十一章 南昌故郡
于是周至又采用从四表舅那里学来的吟啸之学，以及西南非遗中的民歌腔，减降用之于日常话语的口气，最终得到了一门能够如古人闲谈一般的“方言”。肓
所以周至大概是如今能够用古音说话，还能够说得委婉动听的唯一一人，辜幼文就特别喜欢这口，而辜开来则要求周至没事儿就读《全唐诗》，《全宋词》并且录音保存，以备将来使用。
李启严不仅是大富商，大收藏家，本身还是大学者，对古代文化研究也极深，因此周至用古语朗诵诗歌，李启严一听就知道其中价值。
周至这才对李启严施礼：“李公你好，刚刚见到两位大才子太惊喜了，失了礼数，您老别见怪。”
李启严笑着摆手：“他二位和蔡公查公，号称港岛四大才子，连我都得敬着，何来见怪？”
说完给周至端了一杯茶：“平生最爱《滕王阁序》，肘子你什么时候读给我听听如何？”
《滕王阁序》的确是好文章，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张嘴就来，不说别的，在座的哪怕学富五车，也不敢说自己背得全，因此李启严以己度人，只求周至有时间读给他听听就好。
周至微微一笑：“《滕王阁序》我也喜欢，刚好能背，那就趁还没开席，我便用《切韵》的音律，背给李公听听？”肓
“好！”在座的都是文化人，对此非常有兴趣，全都鼓起掌来。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周至曾经试着给小伙伴们用古音朗诵诗词，不过大家除了觉得声音还算好听外，更多是感觉新奇和滑稽。
因为古音和今音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然而今天却不一样，在粤语这个最接近古音的大环境当中，周至的吟诵就让在座的港岛诸位文人产生了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大多数文字的发音绝类粤语，然而其中又有差不多三分之一，大体相近却又有细微的差异，尤其是和粤语几乎全部平直的发声不同，周至的发声里有不少类似如今北方发声的卷舌甚至弹舌，但是韵调却基本贴近粤语用的韵调。
同一首歌，同样的语言同样音调，有些人唱得就好听，有些人唱得就不好听，这个道理用到朗诵上也相通。肓
而周至毫无疑问属于佼佼者那一类。
古人曾经说过，写诗意蕴当学汉晋，而音韵当学盛唐。
众人都沉浸在唐代骈文巅峰之作的韵律当中，李启严更是闭着眼睛，用右手的手指无声地敲打着左手掌心，跟着周至的韵律摇头晃脑，听得如痴如醉。
一篇背完，顿时获得了满堂的喝彩：“好——”
除了李启严一脸的欣喜，边上黄沾也是喜动颜色，抚摸着周至的后背：“得空到我录音棚教教我，我把《沧海一声笑》再录个单曲出来！”
倪贶却有了一个疑问：“我记得是豫章故郡啊，怎么肘子背的是南昌故郡呢？”
周至笑道：“《滕王阁序》的开头历来就有两个版本，‘南昌’版最早出现在五代王定保的笔记《唐摭言》里，而‘豫章’版最早出现在岛国正仓院唐写本里。”肓
“从年份上看，正仓院这个写本大概在王勃去世后五六十年，是最贴近原作的，据说是后来为了避讳唐德宗李豫而改的。”
“因此在现在的书上，大多数都用‘豫章’版。”
“不过在苏轼、文征明、祝枝山所书的《滕王阁序》中，都是以‘南昌故郡’开头，可见在宋明时期，‘南昌’版才是主流。”
“这几位都是我偶像，加上从小就学的‘南昌’版，所以我就懒得改了。”
倪贶写现代文是写谁像谁，不过古文上比其余几位就差一些，细节上就更是如此了，偶尔有典故不知道也算是正常，现在笑道：“原来是这样，又长一点小知识了。”
说话间留园的经理过来了，低声对蔡楠说道：“蔡公，可以上菜了。”
“那就入席细聊吧。”蔡楠笑道：“新老朋友大家随意就是了。”肓
这一桌刚好齐，蔡楠，倪贶，黄沾，王立梅，李启严，李乐海，加上周至和打酱油的张斌，刚好八位。
周至和张斌当然只敢坐下手，入座之后，周至取出两封封信来：“知道我和王主任前来拜望李老，启老和王老还特意各自写了信让我带来。”
说完双手捧着交给坐在次位的李启严。
李启严伸手接过，先打开启老的信：“这书法，称得上当代文征明了吧？”
周至笑道：“不敢评判他两位在书法上的造诣高下，不过衡山公哪怕到了八十多还每日要来一遍千字文，有时候还‘遍临几过’，这等健力怕是启老也得羡慕了。”
“说得也是，我们谁不是杂务缠身？”李启严笑道：“好在我现在已经半退休了，倒是开始有点闲暇时间，捡起当年的爱好。”
“这就是儿子多的好处了。”蔡楠吐槽：“老东西这是在我们这儿显摆呢！”肓
才子多浪荡，说起来港岛的几大才子，除了个别钟情的，好些都风流韵事不少，却是开花的多，结果的少。
待到李启严将王老爷子的信看过，又忍不住抬头看了周至一眼：“你找到了一对儿成化半边瓶？”
周至也不知道王老爷子给李老爷子的信里写了什么，不敢随便接话，只点了点头：“是，那是一对紫檀挂壁，一共镶嵌三对瓶子，上边两对儿是乾隆的，底下那对儿就是成化的了，因为底款刻有三希堂字样，估计也是给工作人员搞错了。”
李启严将信亮给周至看，指了指上面西花厅三个字：“真是这地方？”
周至只好点头：“是。”
李启严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珍而重之地将两封信收好。
王主任笑道：“李老，听闻安思远和安宅英一都派人前来和您接触，希望能够收购您收藏的两本《淳化阁帖》？”肓
李启严笑道：“你们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的确，大概三个月前吧，我在京都参加一个展会，当时送展的收藏里边就有毕士安祖刻本《淳化阁帖》，后来坂本五郎就联系上了我，表达了想要收藏朱本的意思。”
“我当时就婉拒了，展会完了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安思远和安宅英一就都联系到了我，也表达了收购的意思，我还是没有同意，结果上个月，他们又打听到我还有成亲王的《淳化阁帖》临本，于是说祖本不行的话，能够转手成亲王的临本给他们也行。”
“再之后就不知道如何传成我想要出手两本贴子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菜的讲究
听完李启严的讲述，周至三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对于收藏家们来说，上展，也是标示实力和炒作藏品的必要手段。
藏品在重要展会上展出，以及不时在拍卖会亮个相，本身就是“传世品”的身价标志，代表着收藏界的广泛认可，藏家的实力，以及有序的传承。
因此本来就是常规操作，能够吸引对藏品感兴趣的潜在买家，本身就是展会的目的之一。
“这么说来，李老本身是没有出手的意愿的？”王主任不禁问道。
李启严倒是没接这茬，只笑道：“我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商人，什么收藏家，学者，前者是当年适逢其会，的确收购了不少流落来港岛的重要文物，后者是因为喜好而研究，水平也不是多高，全是大家胡乱抬举。”
“因此藏品只要价格合适，我还是会出手的，而且近些年来，我这方面的业务都是乐海在打理，一般情况都是基金会内部商讨，然后送拍。”
说到这里李启严笑了：“你们也知道的，这些年我欠着好些拍卖公司的大人情，都得慢慢还的。”
“也不一定全都是上拍。”李乐海也对周至几人笑道：“其实你们应该不陌生的，父亲收藏的两件乾隆转心瓶，便是通过海通拍卖公司联络买家，年前被内陆神秘收藏家购得，在港岛也引起过轰动的。”
王立梅就看向周至，她知道这两件重要文物重新回到了国内，还知道俩瓶子就收藏在绵堂宅里。
但是就连她都不敢相信这是周至私人购入的，只知道这小子背后有王时襄和启工的影子，而二老背后又是故宫，国博，国家文物局，文物研究所的影子，因此具体是国家行为还是私人行为，她是文物局外事处的，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
如今国家也喜欢这么干，就是委托比较有影响力的藏家，在国际重要的拍卖会上出价将文物竞回，或者通过个人的影响力，通过自己的交情，让人以比较合理的价格，将文物出让给国家。
事实上这些工作也取得了相当的成效，不少文物通过这样的方式得以回归。
但是现在李启严和李乐海的话，却让王主任和周至心里又不落底了。
“今天是蔡公的局，咱们就好吃好喝。”李启严笑道：“明日我请几位到家喝早茶，这事儿到时候再细谈吧。”
蔡楠笑道：“李公的私家早茶可是港岛一大特色，很难喝得到的。”
“哪里是这样。”李启严笑道：“不过以前太忙，没有啥慢条斯理的功夫而已。”
正好这时候菜端上来，而且李启严又已经那样说了，大家只好将话题转移到饭菜上来。
本帮菜和苏杭菜其实接近，都发源于淮阳菜系，之后两者各自发展出了自身的特色，本帮菜走上了浓油赤酱的路子，杭帮菜走上了清淡甜头的路线。
留园的师傅制作的都是经典菜色，包括了扣三丝，油焖笋，虾子猪婆参，素鸭，糟钵头，醉蟹，白切鸡，红烧鮰鱼。
而配用的酒则是花雕。
食材都是随时令来的，比如醉蟹，一般的本帮菜必须用大闸蟹，不过港岛现在用的就是一种小型的海蟹，周至都不认识。
醉蟹还分作生醉和熟醉，南边多熟，北边多生，现在这个就是熟蟹泡出来的。
才是看着普通，其实非常的讲究，蔡楠如今也受了周至的启发，在写一部美食书籍，不过里边的菜式却是五花八门，除了很内地的菜系不涉及，沿海从海南福建捡着AH最后到津门首都，那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现在给大家介绍起这些菜品来也是头头是道，让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这里边的每道菜几乎都有说道，周至是不懂就问，蔡楠就随口作答，反而将气氛调节得很好。
席间周至也将马爷后来上节目讲的那个王老爷子吃糟溜鱼片的故事拿出来讲了一遍。
老时节里这些大文人吃东西是真讲究，比如糟溜鱼片，那就得是津门的鲮鱼，且日子是在立秋之后，立冬之前，鱼体大小必须一斤半以上，两斤一下。
这样做出来的糟溜鱼片，才有一股“脆口”，除此以外，那都不叫会做会吃这道菜。
蔡楠也顺着这个话头说起了南方的刀鱼。
要吃刀鱼那就得去崇明，时间必须是清明前，一年里边就十五天可以品尝这道美味。
除了做馄饨外，还可以清蒸，之后鱼肉分吃，骨头油炸，汤水还炒一份草头。
这才是“鲜掉眉毛”的长江第一鲜的正宗吃法。
留园的老板叫李德钊，之前蔡楠交代过的，要将白切鸡和醉蟹用自带酱油分别做，现在特意过来上菜。
手里托着一盘菜心摆上餐桌，顺便打听东西的来历：“蔡公，您这次带来的酱油和香醋当真是地道，做完白切鸡和醉蟹，我又自作主张，送您一道芥菜心，也是拿这个盛兴隆酱油调制的甜酱油制作的。”
“还炒了一盆葱油拌饭，除了葱油就是用这酱油调味，给列位当做宴后主食。”
“诶？”蔡楠就看向周至：“肘子你说过伱家中老人家善于做酱油炒饭，还说这是这种酱油最好的打开方式，这可巧了啊？”
周至就起身对着李德钊拱手：“这怕不是凑巧，说明李师傅是大行家，对调味搭配经验丰富，信手拈来就是我们家乡多年积累下来的最优解啊。”
“哪里哪里。”李德钊也赶紧谦虚：“这个盛兴隆，原来是小少爷家乡的特产？”
“老李你坐下来慢慢聊，待我们先品尝过菜式再说。”蔡楠笑道：“要不咱们来个投票猜枚吧？菜心大家先别忙吃，另外两道菜，一道是醉蟹，一道是白切鸡，都是两种调味，一种是留园的常规方法调制，一种用肘子带来的酱油香醋调制，大家尝尝区别，看看能不能尝得出来。”
黄沾笑道：“投壶射覆，那是不是该有奖品？”
蔡楠笑道：“奖品嘛……肘子酱油香醋各带了十二瓶，那就中者得酱油一瓶，不中者，得醋一瓶，如何？”
大家都说好，然后开始品鉴起来。
醉蟹除了用到花雕酒和各种香料，糖，最考验滋味的就是酱油。
这种酱油必须是“原鲜酱油”，也就是传统工艺制作的高品级酱油，才能激发出这道菜中蟹的滋味。
第七百二十八章 新家
江舒意在是非方面是相当执拗的，周至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说道：“舒意，其实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偏心，难道不是吗？”
这话调笑的意味太重，江舒意轻啐了一口，低头道：“你……耍无赖。”
“其实他们就算闹起来有与我何干？”周至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而我又不是他们的家人师长。”
“我只能提醒他们记住任性的后果，不要以为拿到高中毕业证就可以乱来了。”周至有些无奈：“如果我强逼着华廷他们低头道歉，不就成了另一个华廷了？”
“你跟他们不一样。”
“那是当然，算了不说他们了，浪费气氛。”
“的确有一点。”江舒意微笑。
等抵达枣陵桥，周至又对江舒意说道：“上去看看外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了。”
“嗯。”江舒意乖乖地跟着周至上楼。
门一打开，就听老妈说道：“雨芬你看，我就说俩孩子会一起回来的吧？”
“舒意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最后一门考得怎样？”杜雨芬也在周至家里，看样子俩妈都挺关心孩子，下午都提前溜号回来了，结果白等了一下午。
“赵校长拉着我们估分了。”周至说道：“他想确定一下我们大致的分数。”
“那到底大致的分数是多少啊？”老妈很急切：“这孩子，说话总说半截！”
周至都傻了，是我总说半截还是你抢话比较厉害？
江舒意说道：“周至考得好，都上五百了。”
“总分是六百五吧？”老妈眉头皱了起来：“这到底是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啊？”
“今年的题太难了。”周至说道：“反正突破五百是肯定的，具体到不到得了五百一十就难讲。”
“那舒意你呢？”杜雨芬见听不出个啥名目，转而问起自己的女儿。
“我……四百八到四百八十五。”江舒意说道：“主要是英语，我没周至那么有把握。”
“这比周至还差了三十分呢？”杜雨芬更加忧心忡忡了。
周至倒是看得开：“反正我就是五百多，穆如云五百左右，舒意第三，四百八十五，张路四百八，叶欣和辛夷四七五。”
“从排名看倒是没变。”老妈稍微感到放了一点心：“理科呢？飞机跟杨和？”
“还有……苏大头。”江舒意怯怯地问了一句。
“大头就别指望了。”老妈叹了一口气：“专科怕是都够不着，准备送他到旌阳学技术去，”
苏大头这两年反倒是回来得少了，主要是每次来就要被外婆撵到楼下和周至他们一起学习，但是他的差距和小伙伴们的实在是太大，马街中学也不是什么正经学习的学校，根本就补不上，甚至和小伙伴们找到共同语言都难。”
“关键江舒意还总觉得他有救，每次见到他还要耗费自己的时间给他补课，渐渐的大头干脆周末都不回来了。
作为榕山中心校出来的校友，江舒意还是很关心苏大头的。
“他今天总得回来！”老妈恨恨地道。
“说了半天这还是不知道考得咋样啊。”杜雨芬还是愁得不行。
“明后天应该就知道了。”周至说道：“赵校长肯定要和蜀都的校长们沟通的，阿姨你也不用着急，我觉得就以舒意全校第三的成绩，第一志愿肯定没问题。”
“我信肘子说的，现在夹中的成绩比蛮州一中都强多了，舒意能考第三名，肯定没问题。”老妈说着拉着江舒意的手，心痛地说道：“就是闺女这半年可真是瘦了不少呀。”
周至见江舒意有些局促，赶忙说道：“我上去看看外婆，顺便带舒意看看花园。”
“去吧，我给你们赵校长打个电话。”两个老妈心里还是不落底，打算再打听一下。
外婆行动不太方便，不过现在有了这个顶楼，外婆算是有了重新回归田园生活的机会。
顶楼是一个大客厅，一间卧室，带有卫生间和小厨房。
客厅和花园之间是夹层铝合金大玻璃门，让这里的光照非常的充分。
空调开到二十四度，外婆坐在藤椅上做针线，边上大圆桌上放着簸箩。
临门的一面，墙头上钉着很多木钉，和川南农居的习惯差不多，上面挂着簸箕、少计、菜篮、草帽等竹器，还有小铲子，小钉耙等农具。
室内的家具摆设也都是古色古香的老东西，都是周至从乡下收来的。
川南有一种好木料，本土出产，但是成材很难，农村人爱用它做锄把刀把，木工爱用它做刨方，非常的致密坚实。
在以前，一般木工接到这样的活，那都是边骂边干，现在干脆就已经找不到愿意接这样活的木工。
当然，现在也极难找到还可以用来制作家具的材料。
这就是青冈木。
在周至眼中，这是川南最好的家具木头，因此特意做了一些收集，除了外婆卧室里那张花板床外，室内所有家具都被打去了表漆，露出精致的木纹，再用木蜡油保养，非常的雅致漂亮。
“乖孙跟乖女回来了？”外婆笑道：“乖孙，去把豇豆给收进来。”
“我也去吧。”江舒意赶紧说道。
“乖女就别去了，外面太阳还大着呢。”外婆拉着江舒意坐下来，拿起茶壶给她倒水：“乖女喝水，老阴茶。你们考举考完了？”
“考举？啊考完了。”江舒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至，外婆说我们高考是考举。”
“老时间里考举还得去省城。”周至笑道：“外婆，你这是刚过来就没闲着啊？”
“好多豇豆，不收就可惜了。”外婆说道。
这里的装修和布置半年前就做好了，全是因为“风水问题”，让老妈舍不得搬过来。
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老妈和外婆的神佛观，那可真是有用就用，没用了就扔。
外面的花园最中心是一个小亭子，周围四个圆形的花坛，花坛上立着圆形的铁丝网，做成柱子的模样，分别爬着金银花，蔷薇花，紫藤花，还有一株番茄。
靠屋这边的两根花柱到房屋之间，搭着一个凉棚，现在爬着葡萄，但是这葡萄起码还得三年才会结。
第七百七十三章 得天独厚
而本帮菜的白切鸡味料有多种，粤港人喜欢的是沙姜蒜味料，葱油汁味料等多种。鹘
为了突出酱油的对比，蔡楠交代留园制作的除了沙姜蒜味料之外，还有常用的姜蒜葱味料。
这个味料配方非常简单，生姜，大蒜，葱白，切碎拌匀后加入热香油激发香味，再调入制备过的甜酱油就行。
正因为食材和配方都很简单，因此就越发能够突出调味品之间的差异。
周至虽然不负责投票，但是也不能错过吃，然后就发现了自己以前都没有发现的，自家老酱油的两个特点。
从醉蟹和白切鸡的滋味就能够品出来，盛兴隆酱油包含一种微妙的酸酵香味道，前味有点类似米酒和桂花，尾子又有点类似干菇和干龙眼。
而且对于食材原生的鲜味，具有非常明显的催发作用，相比留园原来的蘸料，口味一下子就丰富了许多。
“不错不错。”蔡楠分别品尝了两种滋味的醉蟹和白切鸡，取了一杯水漱口：“怎么样列位，可能分别出来？哪种更胜一筹？”鹘
大家都按照各自的意思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蘸料，只有倪贶半天下不了决断：“古怪，古怪……”
“你也是老饕了，说说，哪里古怪？”蔡楠笑道。
“的确是有些古怪。”李启严说道：“都不用倪兄，我都能道出个一二来。”
“这个醉蟹，这盆的尾子里边，多了类似桂花的香味，而白切鸡的蘸料，这一种里边，入口之初，好像有一种菇类的香气？”
“不对不对，这是一种复合味。”倪贶拿筷子点着醉蟹：“这个里边还有点类似米酒的味道，和花雕的味道揉在了一起，李兄你没有品鉴出来。”
说完又将筷子向自己身前的白切鸡蘸料一指：“而这个头子除了菇类的鲜味，还有一种甜香，更加类似，类似……对了，龙眼，龙眼干的味道！”
蔡楠挑了一根菜心品尝了，笑道：“现在可以公布答案了，你们尝尝这菜心，便知道各自有没有挑对。”鹘
李启严和倪贶各自也挑了一根菜心尝了，李启严笑道：“嗨！刚刚说的两头两尾，原来都在这里了！”
倪贶也笑：“我再尝尝白切鸡……嗯，没错了！这白切鸡其实也有桂花的前味，不过被香油给压住了，不经意没品出来！”
李启严也重新品了醉蟹：“啊这蟹其实也有龙眼干的甜味，也是被糖给压住，刚刚忽略掉了……”
“所以现在答案出来了。”蔡楠笑道：“都看看谁对谁错？”
大部分人都对了，只有王主任赧笑道：“看来几位都是饮食之道的大行家，就我和小张长期吃单位食堂的，丢了人了。”
周至笑道：“原来老家的酱油还有这等丰富的口味，在两道菜里还有不同的侧重，醉蟹尾子的风味更加突出，而白切鸡是头味越发明显。之前都没有发现。”
“今天的确是精喜啊，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多弄了两道算是酬谢。”李德钊是最急切的：“这个酱油饭要趁热吃，为了保持热度，我让后厨用热砂锅装的，得趁葱败之前分掉。”鹘
这饭刚端进来，房间里就多了一种酱香，蔡楠抽了抽鼻子：“这味道该要再配上茅台……”
王主任笑道：“蔡公说得还真有道理，肘子他们老家就在红水河畔，茅台酒厂就在上游，当地有一首关于红水河的民谣，就是‘上出酒，下出油’，是吧肘子？”
周至还能说什么呢？周至只能说是。
不过周至还是能够品尝出来李德钊的心思，动物油脂不光是外婆惯用的猪油，还有一部分鸡油。
将饭粒炒到松散，再加入盛兴隆五年陈的酱油翻匀，加入葱花，酱油炒饭的制作可以说简单到令人发指。
然而其滋味香浓，甚至可以用馥郁来形容，作为最后上桌的主食堪称一绝，获得了绝大的好评。
李德钊对周至问道：“生产这种酱油的厂家，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够引见介绍一下？”鹘
周至笑道：“这就是家里长辈承包的工厂制作出来的，但这种五年陈的盛兴隆实在是太少了。”
说完将先市老字号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前年我大姑和嫂子接手酱园厂之后，才重新恢复了厂子的产能，将那些大酱缸都重新利用了起来，还增加了两千多口。”
“明年开始会有相当数量的三年陈盛兴隆开始产出，这种五年的，依旧还形不成产品规模。”
李德钊却敏锐地发现了周至在介绍工艺时候的一句话：“你刚刚说，你们家乡的酱园厂，居然无需接种菌种这一步？”
这一点的确是非常的神奇，于是周至便只好继续耐心给李德钊讲解。
一般的酱油厂在制作好豆泥之后，便会引入菌种将豆泥拌好进行发酵。
而先市一带神奇的水土环境，让当地的酱园从古代开始，制造酱油的传统手工艺里便没有“引曲”这一步。鹘
只需要将煮好的豆子摊在簸箕里送入发酵房中，空气里的天然菌种就会附着在豆子上，很快形成菌群，将豆子里的蛋白质分解成各种氨基酸和芳香的大分子团。
这就叫得天独厚，如今小娟儿姐正在利用现代科分析和培养先是红水河边的特殊菌落，希望能够得到优质菌种，破解先市酱油的终极秘密。
不过从现在的分析来看，小娟儿姐将从里边提取出来的单一品种培养之后用于发酵制作酱油，却达不到传统手工艺的效果。
小娟儿姐和手下的专家们，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因在于那些发酵豆子的菌落是复合菌落，也就是说并非一种菌在发生着作用，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竞争平衡关系，共同造就了先市酱油的复合味型。
除了绝好的风味之外，先市酱油还有几个神奇的特点。
一般的酱油如果不经过杀菌等工艺，在自然条件下会保持代谢，进而出现沉淀；
会被杂菌侵入，导致酱油“生花”变质。鹘
在巴氏杀菌法发明之前，这两条其实是酱油久存后常见的问题，然而在引入巴氏杀菌法之后，酱油的风味其实就大失了。
这就类似鲜啤酒和罐装啤酒在风味上的巨大区别。
然而先市酱油，可能是因为复合菌落的平衡，却神奇地没有这些问题，随着久储，风味越佳。
第七百七十四章 未必不成
不过还是那句话，就是想要用现代科技手段复刻和高产，起码现在看来，还遥遥无期。
所以要提高好酱油的产量，还得靠老酱缸。
老酱缸的底部聚集着大量这样的复合菌群，将老酱缸培育出来的“底糟”与原材料混合，送到新缸里培养，几年后新缸也就成了老缸。
这种老缸“养”出来的酱油，
这一招还是酱园老工人掌握的传统方法，说起来很好笑，但是目前的确就没有别的办法快速扩大这种高品质酱油的生产规模。
蔡楠手里拿着小碗，用小勺刮着碗里所剩无几的几粒饭粒：“这个酱油肘子在《川菜趣谈》里写过，我们也算是久仰大名了，今天品尝之后，才知道这些细节，当真名不虚传啊。”
“老弟那就麻烦你回去给你家长辈和嫂嫂说说。”李德钊说道：“现在这个酱油，我们酒楼想全部包下来，价格好谈。”
“不知道这种品质的酱油，目前港岛上的售价是多少？”周至也好奇：“要不等考察一下我回去跟大姑汇报。”
“都不用考察，我们酒楼里用的酱油都是岛上最好的，最贵的一种是来自千叶的野田酱油，两百毫升装的，差不多两百六十港币吧。”
蔡楠意犹未尽地咂着嘴：“野田酱油怎么能和这个比，我说老李你再让后厨炒一份这个饭吧，吃得把胃口都吊起来了。”
李德钊赔笑道：“安排，马上安排。”
周至却听得心里噗通乱跳，现在的汇率是一人民币对一点五港币，两百六十港币就是一百七十多人民币。
一百七十元人民币，两百毫升酱油，那老家一斤装的，那就是……一瓶八百五？！
老爸的工资在今年又涨了一点，可是按照那什么野田酱油的售价，也就只值两瓶酱油？！
李德钊在门口安排两句就又转了回来：“品质才是关键，价格对于我们这种店来说，反倒不是问题……”
“那是，羊毛最后还不得出在羊身上。”蔡楠就在一边滴咕。
一桌人都给逗乐了，李德钊转眼就成了被批斗的对象，黄沾笑道：“这话没错，像李公这样的，只会介意食材好不好，而不会在意贵不贵。”
周至想了想：“我嫂子也是个品质控，为了制造方便面的酸菜包，不惜引进了最先进的铝箔封装生产线。”
这是去年内地食品界出现的大事儿，蔡楠也在投资调味品，对这件事儿非常清楚，现在反而大吃一惊：“康师父的酸菜和牛肉酱调料包，是你嫂子提供的？”
“对。”周至点头：“除了调料包，周六孃香辣牛肉酱现在也是内地相当出名的品牌了。”
“那这酱油……”李德钊心热了起来。
“这酱油产量实在是太低了。”周至说道：“目前都还形不成可以上市的产品，不过如果能以野田酱油的价格，作为在粤州或者深市的交付价格的话，我想我肯定可以说服大姑和嫂子。”
开什么玩笑，老爸一个月工资只能买两斤的酱油，这生意要是拉回去，小娟儿姐只怕要乐疯。
不料李德钊却是大喜：“那可就太好了！”
毕竟野田酱油的运费和粤州深市到港岛的运费那是两回事儿，在品质更占优，运输成本更低廉的情况下，明显盛兴隆酱油更加占优势。
然而对于地处内陆的大姑和小娟儿姐，甚至哪怕是书记华玉良，这都不啻为震撼消息。
茅台现在一瓶也才两百零五元，要是有人现在回夹川宣布一瓶酱油能卖一百七，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恐怕怕都是——这娃他疯了？！
周至所知道的上一世，夹川一种荔枝也被港商选中过，当时卖出了两千一盒的高价，也曾经轰动一时。
后来这种荔枝还成了奥运会的特供商品。
因此周至倒是有一点自信，换做别的人来，怕是都不敢这样开口要价。
偏偏李德钊还觉得很划得来。
反倒是蔡楠比较担心：“老李你连具体产量都没问，就敢这样打包票？到时候消费不完怎么办？”
李德钊笑呵呵地看着李启严：“这个我一点不担心，店里消费不完，还可以在李公的超市里销售嘛……”
内地过来的几个人都傻了，这么贵的酱油，这店长竟然还打着销售赚钱的主意？！
不过最后周至送给蔡楠的酱油，还是被大家瓜分了，李乐海甚至还以周至也猜对了应该分得一瓶为由，多拿了一瓶。
然而这瓶周至却也没拿回来，依旧被李乐海顺走了。
回到宾馆，王主任哭笑不得地将醋放在桌上，哭笑不得地说道：“今天好像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就看明天的了。”
不过周至却是心思细密：“我倒是觉得，不能说没有进展，而且这事儿啊……没准还真能成。”
“哦？肘子你为何会这样说？”王主任顿时来了精神。
“李老说了明天要请我们喝早茶，然后蔡公就夸了一句，说李家的早茶一般人不容易喝到。”周至在回忆宴会上的情况：“王姨你注意到了吗？”
“是有这么回事儿。”王乐梅点了点头：“这说明什么呢？”
“我在想人之常情。”周至说道：“一般人要是听到蔡楠这样说，肯定便是连同所有人一起请了，对吧？”
“对，然后呢？当时李老却是不接这茬，是不是说明这个早茶，或者真如蔡公所言，一般人不容易喝得到？”
“可海哥的表情，似乎也对自家老爸的这个决定有些惊讶之色，很显然，之前也并不知晓。”周至说道：“因此更大的可能，是李老临时起意。”
“那是什么让李老临时起意呢？”周至继续分析：“我猜应该是启老和王老爷子给李公的那两封信。”
“对对对……”这么一说王乐梅也想起来了：“李公当时还向你确认过，问两个半边瓶是不是真在西花厅找到的……”
说到这里王乐梅一拍沙发：“西花厅！”
“我看新闻，说是今日港岛房地产价格不稳，地产价格已经跌去了一半，可依旧颓势不减……”周至说道：“而另一条新闻，则是李公联合港岛的富商们，在积极救市，同时还在港岛积极与配合中央工作……”
“哎哟！”王立梅也不是笨人，立马就明白了周至的意思：“这事儿，没准真的能成！”
第七百七十五章 尘事如潮人如水
这事儿理解起来其实并不难，港岛的经济在大基本面上来讲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如今的局面，其实更多是人为造成的。騙
这里边既有一些势力的阴谋，也有普通民众对未来的担忧。
然而在某些格局开阔思路明确的大佬眼中，这样的动荡，反而酝酿着机会。
但是这样的大势，却又不是简简单单的个别人能够扭转得过来的，必须依赖另一股大势。
就如黄沾说的，“尘事如潮人如水”，然而在每一次潮来潮往当中，总有沉沦深渊的水，也有成为浪尖的水。
很明显的感觉，李启严，大概率是想做这一波的浪尖。
或者说几个浪尖之一。
要得到助力，就得让别人看清楚自己的态度，那么如何表这个态，也同样需要机会。騙
而现在关于《淳化阁帖》的归属问题，不得不说就是个相当不错的机会。
当然，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周至的推测的确就是李启严的想法才行。
无论如何，经过这番分析之后，王主任和周至都感觉有了一丝曙光，至少在面对安思远和安宅英一的竞争时，不再是一点筹码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李乐海再次开车前来，将王立梅和周至接到了山上。
太平山其实分了三个区，山脚就是著名的中环，其实还有一个上环；而山腰部分被称作“半山区”，分布着一些高尚住宅；山顶则是富有的成功人士和外籍人士居住的豪宅。
这里可以俯瞰港岛和维多利亚湾，如果说维多利亚湾是一顶皇冠的话，港岛和九龙就如两颗皇冠上的明珠。
用现代话讲，这里就是具备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人文景观；用老话讲，这里就是港岛的“龙脉”，藏风聚气的堪舆宝地，风水绝佳。騙
然而现在整个维多利亚湾的地价走势，看得都让人心里毛焦。
半山以上的地区，在殖民时代是类似租界，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那种。
第一个住进这里的人，姓何，当时港英政府要授予他爵士的头衔，他拒绝了，要求住进太平山。
最终经过很长时间的努力，港英政府鉴于他的突出贡献，答应了他的这个请求，并且依然授予他爵士爵位。
从那个时候起，太平山才成了华人富豪和精英也能够入住的区域。
这些故事讲着讲着就变得神神叨叨，然而看李乐海的样子，却是深信不疑。
周至到并不是觉得这里被选成高尚社区并非因为风水，空气清新，港岛本来就是炎热的地区，山下人又多，老时间里的卫生条件和空气质量可想而知。騙
而是这里地处海湾高埠，视野开阔，海风和日照都有杀菌消毒的作用，加上空气清新，人口密度又低，有条件住在这里，环境远比山下更利于人的健康。
不过这个论点也不敢说出口，不然肯定会被李乐海这种本土迷信人士鄙视。
李启严的别墅是整个太平山位置最好的，别墅外围有森森绿树，内部有游泳池和高尔夫的推球道。
据说此公还有一个爱好，就是让港岛的小明星们来陪他推高尔夫球玩。
不过今天周至和王主任进来的时候，李启严倒是一个人，没有小花陪伴，推得颇为认真。
港人受英伦风气影响很大，也喜欢跑马，网球，高尔夫，帆船这些运动，其中与博彩业瓜葛极深的跑马，更是大受欢迎。
现在一些与中央贴近的港媒，更是将“五十年不变”的政策承诺，生动解读为“马照跑，舞照跳”，妇孺皆知。騙
李启严保养得体，现在穿着POLO衫，戴着鸭舌帽，在海湾的晨曦下轻推着球杆，还颇有一点明星范儿。
随着瓷球的落洞，周至和王主任都在一边轻轻鼓掌捧场。
“来了？”李启严将球杆和手套交给管家，接过帕子擦了手：“先去我书房聊聊，然后咱们喝茶。”
客随主便，周至和王主任当然乖乖听话。
李启严的书房很大，书和藏品也非常的多，进门处还有巨幅唐卡和藏式的佛像，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东西了，上面的矿料涂彩依旧鲜艳夺目，和陈旧的丝绸底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图案非常的精致，再加上前方的鎏金铜像，一看就知道如此摆放肯定是有什么讲究的。
要是旦增大师来到这里，肯定可以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过周至对这些一点都不懂，纯属看个热闹。騙
不过绕过这唐卡和佛像构成的“门关”后，书房里边的东西周至就算是行家了。
墙上的书画，摆设的瓷器，甚至放书的架子，桌上的文玩，都是文物级的精品。
看得出来李启严对清代扬州八怪尤其是郑板桥特别偏爱，会客沙发背后四张挂画，清一色是郑板桥的墨竹。
不过其中一幅周至看着有些古怪，竹叶都出了画面，这是板桥竹子画里边不会出现的情况。
见到周至将目光落在那处竹叶不全的画边上，李启严就露出了一丝惭愧之色：“肘子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是我年轻时候不懂事，为了配出大小完全一致的四幅板桥墨竹条屏，便将画幅稍微大些，边缘又有些伤损的那张，给裁了……”
伤损是可以修复的，你倒省事儿，直接给裁了……騙
不过这事儿也没法指责李启严，此公对华夏文化的最大功绩，就是当年在港岛截留了大量的流散文物，阻止其进一步外流，堪称功德无量。
就连现在，郑板桥的画也才刚刚起价，当年这些东西怕是入手价跟废纸多不了多少，李启严能起心裁它，然后装裱挂起来，反倒是真心喜欢它的表现。
李启严身上有个儒商，学者商人的名头，都是打这上头来的，这也是没地方说理的事儿。
周至也只好挪开目光，干笑道：“万幸是落到了李公手里，才让我们还有今天能够见到的机会……”
李启严摆摆手：“错了就是错了，这个倒是不用避讳，我将它们挂在书房当中，就是时时为了提醒自己。”
周至对李启严的印象其实说不上好，不过现在倒是发现，凡是有一番成就的人，却自然有他的一份魅力在。
李启严的书桌也很大，现在的书桌上，摆着几双手套，以及两摞古旧的书帖。騙
两摞书帖都是折页形式的，一摞很高，也比较新，一摞古旧，只有四本。
书帖的大小都如同五开的大画册，这就是此行的目的，书法界和文物界大名鼎鼎的成亲王《临淳化阁贴》和毕士安《淳化阁贴》祖刻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