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你是文科生也
而说它难，是因为它依旧存在大量汇编语言的“留存”，为了效率而牺牲了可读性。譑
再往上就是高级语言了，对人最友好，现在的主流就是李红江提出的BASIC和PASCAL。
高级语言的特点就是更接近人类的语言习惯，差不多可以相当于一种特殊的英文，方便掌握。但是缺点就是编译后会产生大量的冗余，编译出来的程序所占空间大，效率低。
而C语言的效率只比汇编低百分之十到二十，因此C语言可以用来编写操作系统软件和开发工具软件。
甚至可以完善操作系统本身。
李开江提到的UNIX，则是一个类似DOS的操作系统，但是远比DOS复杂，因为它自诞生之日起，就是为多用户，多任务操作而生的。
因此它最初用户并不是个人，而是多人共用，多任务并行的大中小型计算机，而不是个人计算机。
而且这个系统是开源的，也就是大家都能够随便使用；而且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C语言开发的，因此其功能异常强大。譑
直到数十年后，UNIX系统也是各大金融机构、大学院校、国家战略机构主要使用的操作系统。
当然随着个人电脑和手机的普及，UNIX也分化出了个人版的子集，最新的苹果系统，手机上的安卓系统和鸿蒙系统，其实就是它的小孩。
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一听李开江将UNIX和C语言一起问，周至就知道肯定是学校引进有小型机了。
不过如今哪怕是小型机，其计算性能一样的拉胯，甚至比不上后来一台翻盖手机的性能。
“机读卡采样程序是我们系开发的，肘子，要不要去看看？”麦明川热情地发出了邀请：“我请你去食堂吃饭！”
“老麦还是那样的抠。”辜开来笑道：“你们系现在可是财大气粗，就不知道连我们一起请啊？”
这话是实话，如今各大院校，最热门的专业必须是信息科技，国家急缺这方面人才，各种资源都在朝这方面倾斜。譑
“压力大啊。”麦明川摇头：“小型机花了学校五十多万，赶明年不搞出个一百万的成果出来，老书记能把我给吃了。”
“走吧走吧，我请就我请！”麦明川一挥大手：“不过先说断后不乱，如果这项目真能成，你们报还是我们报？”
周至觉得好笑：“麦主任，其实吧，我觉得联合申报，噱头更足。”
这事情水磨工夫都给周至做了，思路也是周至提出来的，这娃摆明了就是辜老夹袋里头的小辈儿，接下来苦活都是计算机系的，要是成果最后都算是中文系的，那也大为不妙。
见辜老点头同意了周至的说法，麦明川笑道：“国家好像还没有过横跨文理两大学科的信息产业项目，联合申报，听起来的确更展劲！”
哪怕是假期小炒，川大食堂的饭菜也就那样，在边上的宴会厅里胡乱吃过一顿，得到辜老首肯后，周至便跟着麦明川和李红江来到了机房。
“麦主任，李教授。”机房里有值班老师和上机的同学，都站起来跟两人打招呼。譑
“这位是周至同学，他来看看我们的机读卡程序。”李红江说道：“中文系那边的资料送来了吗？”
“送来了，一共六十箱。”
哪怕是李红江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也不禁被这数量震惊了，因为字库设计，其实犯不着下这样的“笨”功夫。
但是这种“笨”功夫的背后，体现得却是决心和勇气。
还有，这些东西，的确对后续工作有帮助。
机读卡程序和周至设想的点阵字采集方案，的确有相似之处。
机读卡就是一堆小方块区域，用笔涂出标记，机读程序会扫描机读卡，将色块分布读下来，转换成考生的答案，与标准答案做比对，计算出考生的得分。譑
点阵，其实就是一个三十乘以三十的小方块的集合而成的大正方形，这个集合里有些方块填充了黑色，所有黑色加在一起就是一个汉字，这就叫点阵字。
白色的地方用零表示，黑色的地方用一表示，点阵字就变成了一串二进制的代码。
这个代码只能表达很粗糙的字型，还需要加上矢量函数，将字的笔画按照字体设计规则处理“圆滑”，而且还能自由的放大缩小，才能叫做“某体字矢量图”。
将所有字集合到一起，就成了字库。
字有了，还得方便提取，这就要给每个字编码，当给计算机输入该字的编码，并且指定其输出设备之后，计算机就会把这个字提取出来，展示到输出设备如显示屏，打印机上。
这个编码其实是底层的东西，人们不需要知道其具体原理，程序员开发出了另外一套方便人类记忆和使用的方法，来完成“打字”这个概念，这就是输入法。
人只需要利用一套规则告诉输入法我需要打什么字，输入法会把这套规则转化为机器语言将之从字库里提取并展示出来，工作就完成了。譑
现在周至在研究的，就是如何方便快捷地在系统里建立起点阵字的集合。
这就要改造机读卡程序。
这就要涉及扫描图像的定位，得找到扫描的起点位置，让计算机知道从哪儿开始，然后是读取，一个字九百个点，哪些赋零哪些赋一。
之后还要知道结束，就是找到扫描的终点。
此外还要添加校验位，用一套神奇的算法确保计算机知道几件事儿——第一，这是操作者确定要输入一个文字；第二，读取的这串二进制代码一定是正确的；
计算机中心的活也很多，让学生给周至打开一台电脑，可以访问服务器中的程序后，麦明川和李红江就召集学生开会，布置教研任务去了。
结果开着开着，就听见一声怒吼：“谁让你乱动程序的！”譑
李明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和麦明川一起进入机房，却发现周至已经给自己戴上了防静电腕带，似乎在键盘上输入了什么。
“导师！他在胡乱修改我们的程序！”刚才进来的那个学生眼睛都红了。
周至摊着手：“修改是在修改，可是没有胡乱修改，你们的老程序我存了盘的，刚刚我只是在重设扫描精度，增加一些点阵字的特征参数项而已。”
“肘子你看得懂我们的程序？”李明江大为惊讶。
你是文科生也！！
第七百四十八章 真成了
机读卡采用的OCR光电头采集信息，一张题卡上有四十道题，每道题四个选项，一共就是一百六十个待采集区域，而且区域是不规则的。詊
点阵字区域比机读卡简单，四四方方，不过待采集区域有九百个，精度要比机读卡高得多。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附加信息也需要采集，这些信息主要是给计算机进行笔画耦合用，比如汉字的二，楷体的话，短横是是小尖头，长横是顿笔头，这些在耦合渲染时，是有差异的。
“我已经完成调整了，机房的OCR光头精度够高，我已经调整了扫描区域和点阵数量，现在只要编译通过，就可以运行起来看看。”
“哈？”那学生冷笑道：“别胡吹大气了，还没听说过写大程序谁能够一次编译通过的。”
话还没说完，周至就已经飞快地敲击了几下键盘，给计算机下达了编译命令。
编译是有过程的，屏幕上不停地上翻着调试日志，可以事实看到编译的进度。
终于，计算机发出了“滴”的一声，光标停留在了“compiling
succeeded”那串字符的后面。詊
“成……成功了？”
“真成功了？”
“竟然成功了？！”
周至身后已经围拢了一堆学生，相互间都在窃窃私语。
“肘子，你在哪儿学的这个？”李红江感到难以置信。
大程序修改一次性通过的传说不是没有过，当年比尔盖茨托小伙伴将代码送到IBM总部验收，小伙伴在飞机上发现代码有问题，就在飞机上临时修改，下飞机抵达IBM总部后，将程序送入服务器，一次编译通过。
这是微软历史上无数伟大的传奇故事之一，但是这样的例子真的不多。詊
“就简单调整了一下参数，修改了扫描区域，屏蔽了部分不需要的分支程序，改了输出和存储口令……”周至说道：“程序主题结构没动，所以……不复杂。”
周围一群人面面相觑，程序员最难的工作，不是写自己的程序，而是读懂别人的程序。
这也是ISO体系当中对于程序开发，无比强调日志文件和注释的原因，你得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在程序里做好笔记，告诉别人你这段程序是干嘛用的。
当然这种做法在存储空间异常紧缺的当下，是绝对的奢侈，计算机的每一点空间都是塞代码用的，绝不可能留给你写日志。
因此能够就这样快的时间内读懂程序，还能够修改它，还能够一次性编译通过的人，要不就是开发者本人，要不就是……天才。
“我爸单位有一台电脑，是我爸搞联合办公受到省里表彰，发给他的奖励。”周至早就想好了如何措辞：“结果那台电脑是台旧货，老系统是UNIX+C的，然后又格式化一块出来装DOS。”
“因为硬盘标称空间大小和系统空间大小不一样，空间严重缩水，省局以为是台硬盘坏掉三分之二的电脑，淘汰给我爸单位了。”詊
“然后就给你发现了？”
“对呀，我检查了BIOS，重做了引导盘，就可以玩UNIX+C那部分了。”
这个问题还稍微有点复杂，UNIX和DOS是两套不同的操作系统，UNIX系统可以划出一块分区来进行DOS格式化，安装DOS操作系统，但是反过来则不行。
这些玩法哪怕是计算机专业的本科生都不会，省工商局的计算机技术员多半是半路出家突击培训的那种，怕是更加的不会。
不过省局不差钱，不合适就淘汰给下头，自己换更好的就是。
这事儿是真的，而且在这个时代经常发生，周至上一世刚去单位，就曾经遇到过单位上的人不会初始化调制解调器，导致好些设置过不同密码的调制解调器无法完成握手通讯，被当作损坏设备弃置在库房的情况。
周至将调制解调器初始化过后，用这些“坏设备”完成了单位一半网络的搭建，替单位节约了大量资金，让单位领导对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惊为天人，直接给他调配了一套福利住房。詊
和英语一样，UNIX+C是上一世玩了几十年的东西，很难忘记。
何况机读卡核心程序并不复杂，周至很快就找到了参数部分，完成了修改，并且一次性编译通过。
“麦老，李教授，要不，咱们试试？”
“试试试试！”李红江兴高采烈地打开纸箱：“我们扫一张试试。”
读卡机的尺寸和A4纸张并不同意，虽然周至调试过，但是硬件本身就是不配套的。
好在读一个点阵字还是可以的，周至将字码纸进行了两次对折，李红江指导学生将读卡机连读读卡功能关闭，再将折叠好的字码纸放到了读卡机里。
敲下指令，读卡机动了起来。詊
紧跟着，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方框，三十乘以三十的，然后一个小光标开始从第一格位置向后跳动，跳到一行的末尾后，又跳回到下一行的第一个位置，重新开始。
“这么慢？”麦明川已经拖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周至的身边。
“我故意调这么慢的，现在是调试监控阶段嘛。”周至说道：“等到程序正式运行是没有这一段的，直接扫描入库。”
麦明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屏幕上第一个被点亮的栅格出现了，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
“也！”机房里顿时欢呼起来，学生们就算之前不知道周至在这儿干什么，现在也知道了。
这就是一个扫描程序，将那张纸上的文字扫描到计算机系统里边来。詊
这本身不是一个多么复杂的程序，但是看着一个个小光点儿在屏幕上渐渐亮成一个字，就是那么让人愉悦。
加上这程序是一个看上去才高中的少年独立修改完成的，还一次编译通过一次成功运行，越是行家里手，越知道这得有多难。
麦明川反倒是对周至没疑惑了，天才嘛，谁家还没一两个的？
关键是上午周至关于大字库那一套东西的提议，如果不是对信息技术有一定造诣的人，是绝对提不出来的。
之前都想不通一个小县城的少年如何能够做到，现在明白了，这孩子对信息技术，当真就是熟悉得很。
很快，小光标走到了最后一个栅格上，一个标准点阵的“和”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真成了！”李红江在周至后面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当真厉害！”詊
第七百四十九章 能者多劳
“李教授，请问这是要做什么？”刚刚对着周至发火的那个学生现在也知道可能是自己搞错了：“这位同学，不好意思啊，机房有制度，我当你啥都不懂乱来呢。”亩
“这事儿看来可行。”麦明川说道：“那就按辜老说的来，我们各自先把事情做起来，一会儿我去找校领导，小李你和周至研究一下，把这个扫描程序完善，得支持并发。”
“小胡你去找光电系张教授，这个机读卡设备咱们得改OCR光头的行程，保证能够扫描A4纸的宽幅，需要尽快。”
“是。”刚刚训斥周至的那个学生答应道。
“接着还有什么？”
“还有存储空间。这台小型机恐怕还得加硬盘。”周至赶紧说道：“内存最好也扩一扩。”
“加硬盘可以。”麦明川拍了拍额头：“加内存不行，违反维保协议，将来人家不给我们维保了。一会儿我把这事儿跟校长也反应一下。”
“还有就是编码映射表。”李红江说道：“在拿下Unicode协议之前，我们只能先按照其设计思路进行码表编制，先搞出一套我们自己的临时编码表。还要做好这个编码表与GB2312、GB13000的映射。”亩
“还有吗？”
“还有，需要将之前为GB2312开发的耦合函数移植过来，验证它在新码表上的有效性。进行调试和修改。”周至补充道：“另外编码除了与GB2312、GB13000映射，还需要和宝岛、港岛、新家坡等地繁体字码表也要完成映射工作。”
李红江点头：“对，不过这个工作，先需要我们拥有一个能够涵盖他们的点阵字集合。”
“那就开始吧，大家动起来！”麦明川站起身来，计算机系现在的作风可能就是这样，接到任务开个讨论会，然后三下五除二开始分派，接着就紧锣密鼓地讨论开发：“小李你把现有的任务安排好，把这个插进去，我们不能因为新任务把老工作耽误了。”
“嗯，麦主任您放心！”
接下来李红江就开始细化任务，大家干了起来。
周至有些傻眼，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开个会就把自己给套死在这里了。但是人家计算机系都如此配合给力，自己这提议人莫非还好意思溜号？亩
何况李教授还给自己配了两个学长当助手，这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好些学长对到底要做什么都还有些懵，周至还得跟大家解释。
待到大家知道这个项目的野心之后，整个机房都沸腾了。
华夏大字库，让所有汉字使用区统一使用我们的编码。光这两个概念，就已经让现在这些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激动到不行了。
周至想了一下，干脆打印了一摞A4纸，上面都是楷体大字，一个个贴到了机房的玻璃墙上。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亩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横渠四句，代表的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然而现在知道的人还很少。
在西风压倒东风的时代里，这四句话，不啻于一道嘹亮的号角。
而机房中所有人现在要做的事情，的确也当得起这四句话。
为天地立心，原意是要在世间树立起正确的道德标准。而周至现在决心要做的事情，就是纠偏汉字在信息时代初期遭受的歧视和质疑，寻求编码标准里的“公平与正义”。
为生民立命，原意是要让所有人遵从正确的道德标准。而在这个机房里，则意味着大家要为所有汉字使用者，找到一套方便实用的汉字工具。亩
第三句，当然是这个标准将对所有汉字实现全覆盖，甚至将曾经消失在近代，消失在信息时代的汉字，重新找回来，哪怕暂时不用，也要将之保留下来，传承下去。
最后一句，意味着这套编码的生命力会非常长久，而且还能自行生长与完善，不会再出现多种编码的协议之争。
对机房里边一群工科狗们来说，不需要知道前贤这四句话中深刻的内涵，能够做出上面那番对照，就已经够他们出门装逼了。
“周至你好，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胡天宇，计算机系的。”刚才骂周至的那个男生从光电系回来后，对周至伸出手：“刚刚对不起了。”
“没有没有。胡大哥你好。”周至笑道：“我叫周至，呃，两个月后应该是中文系的。”
这说法有点奇怪，李教授解释道：“周至是中文系辜教授的弟子，才考完高考，不出意外的话新学期就是我们学校的人了。”
“要不到我们计算机系来吧。”胡天宇说道：“我们系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亩
“宇哥你不放假的吗？”周至没有搭理这茬，反而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呃……”胡天宇抽了抽嘴角：“导师倒是说能者多劳……”
“嗯……已经体会到了。”周至不免腹诽，说好开个务虚会，结果就开成了打工仔。
就在这时传呼响了起来，周至这才反应过来：“哎哟糟了，宇哥这儿有电话没？！”
电话打过去，那边果然是江舒意：“周至，你那边还没结束吗？”
“呃……会议结束了，不过我又被抓到机房来干活了。”周至说道。
“我呸！肯定是骗人，舒意里别信他！”话筒里边响起了另一个女声，却是徐慧的声音。亩
“慧慧你可别瞎说啊！”周至赶紧说道。
“那你赶快过来，不然我就把舒意拐去卖了！”徐慧在那边威胁。
“那行，你们现在在哪儿呢？我马上过来。”
“我们在青年路电影院，准备看电影！”
“什么电影啊？”
“霸王别姬，张国荣的！”
“好，把票买好等我！”亩
这部电影被列入了“世界百部最佳电影”之列，然而之前在国内还被禁演，直到拿到大奖之后才获得公映，因此比港岛晚上映了半年。
而且只在大城市里短时间上映过，周至上一世都没有在大银幕上欣赏过。
匆匆忙忙和机房里众人道了别，周至也懒得管他们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跑出校外叫了个的士就奔青年路而去。
《霸王别姬》是周至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不过题材对于徐慧和张蔚然这样的少男少女来说还是过于沉闷厚重，包括江舒意在内，都有些“看不懂”。
第七百五十章 文无第一理无第二
“诶？舒意你不喜欢喝可乐啊？”电影散场之后，徐慧看到江舒意身边的可乐没怎么动，不由得问道。猸
“没有啦，只是不喜欢看电影的时候吃东西。”江舒意脸红红的，其实是因为之前看电影的时候一直被周至牵着手，她又不好意思刻意抽出来。
“我们去吃串串吧。”徐慧鄙夷地看着周至：“估分最高的那个请客。”
徐大小姐的逻辑就很怪，一副谁分高谁反动的样子。
七中的底子非常雄厚，江舒意的成绩放到七中文科班，已经落到了十名以后，足见高三一年这些娃发力之后，还是让夹川中学不够看。
不过还是没人能够估到五百一，最高的张蔚然算下来也比周至差五分。
徐慧这次也考得不错，轻松就拿到了四百九，虽然在班上名次才第十，却已经比江舒意还高。
“还是你们厉害。”周至叹气：“我们奋发三年追赶，结果还是赶了个寂寞。”猸
“那也不包括你。”张蔚然本来没同样鄙视周至的，这下也加入到徐慧的行列：“不过大家都说你选蜀大太可惜了。”
“那是他们根本就不懂。”周至笑道：“去哪儿吃串串？消防队外头？”
江舒意轻轻拉了周至一下，张蔚然也立刻说道：“串串还是算了吧，现在不是流行冷啖杯吗？我们去新华公园吧。”
说起来这个词还是出自周至的《川味趣谈》当中记录的一个关于时代变迁的故事。
在以前，成都平民家庭一天只吃两顿饭，分别在早上十点点和下午五点左右。
到了晚上，肚子再饿，也最多只能“打个尖”，也就是吃点小零食。
还有就是简单喝个“单碗”，有酒无肴，把自己哄睡觉。猸
这个吃酒不吃菜的习惯，就叫做“冷啖杯”。
后来生活好了，在到了夏天，市民就会在院坝里支上小地桌和矮板凳，摆上煮花生、毛豆、豆干、卤菜和腊肉之类的下酒菜，再来点白酒或自家泡酒。
若是邻居一起乘凉，要么招呼一起饮酒，要么将各自的酒菜合在一起歇凉打尖，每到这时，大家就会相互客气，说点“酒冷菜淡，莫要客气”之类谦虚的言语，因此也有了“冷啖杯”慢慢也有了“冷淡杯”的说法。
在成都人眼里，夏天晚上，带上家人或三五朋友，冷啖杯就是最安逸的消暑生活了。
大家吃着冷啖杯，摆着龙门阵，将心中事的讨出来摆一摆，既渲泄了心中的情绪，也放松了心情，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淡泊真情，更是蜀都人悠然自得的生活体现。
最近几年，蜀都街头突然就多了一种“大排档”，卖的食物都是卤菜、豆干、兔头、鸭脖子、泡凤爪、炒田螺、炒龙虾之类的凉菜，喝的是冰啤酒，取其菜冷酒凉，不知道是不是有个老板读过《川味趣谈》，便给自己的摊位打出了“冷啖杯”的招牌。
然后仿佛一夜之间，满城的大排档全都成了冷啖杯的叫法了。猸
“付霞播过吃兔头没有？”周至端着一盘兔头一般花生放到白色塑料桌上，和大家端过来的凉菜放到一起，然后招呼：“老板，两扎鲜啤！”
“好像没见过，可能她还不敢吃。”徐慧说道。
这里是公园外头小河边儿的一个角，坝子很大，摆着些白塑料的桌子，白塑料的凳子，桌子中间还有一孔可以插伞。
摊子上买的主要就是卤菜，凉拌菜和花生毛豆，品种还十分的丰富。
边上还有俩不锈钢的罐子，那是鲜啤酒罐子。
鲜啤酒比瓶装啤酒多了一股子麦香，好喝得多，价格还便宜，市民们都非常喜欢。
为了让客人坐得下来，边上还拉了一台电视机过来，大家聊天儿的时候还可以搂两眼。猸
“慧慧要出国了。”江舒意这才说道。
“是呀？哪个国家？”周至问道。
“先去比利时。”徐慧撕着鸭翅膀：“先修西方艺术史。”
“听起来也很有意思。”周至点头：“艺术和文学哲学都挨边，将来留校当老师，或者……进艺术品拍卖行？”
他其实也想不出来这个学了以后，将来干什么。
就跟别人想不出来他学个音韵学出来，将来可以干什么一样。
不过区别在于周至一点都不迷茫，而徐慧还不是。猸
“先出去看看吧，这么好的机会。”张蔚然安慰道：“其实我最遗憾是和肘子做不了同学。”
“北大中文系，好了不起哟。”周至就揶揄道：“来吧，祝贺一下你们俩。”
张蔚然也是优干，省三好，加上现在破五百的好成绩，基本上是他挑学校，因此和徐慧一样都是铁板钉钉的了。
四个人里边其实就江舒意还没定下来，到底能不能去复旦读国际经贸还两说。
说起国际经贸这个专业就是名头吓人，这两年也火，不过很快就会沦为二流专业。
但是任何专业也看人适不适合，喜欢不喜欢，认真学，其实再冷门的专业都能出人投地。
“来吧，庆祝我们长大！”徐慧很大方，举起了杯子：“一起走一个！”猸
喝了一杯，大家又聊起了各自的校园生活。
其实这一年就乏善可陈，大多还是谁考试发挥失常啊，谁在那几天出过什么状况呀，那些老师心狠手辣狂压作业啊之类。
除了徐慧还有机会看电视，剩下三人连看电视的机会都很少。
一直聊到周至和江舒意来蜀都，张蔚然才问道：“肘子你在蜀大开什么会？而且开一整天？”
周至这才将自己这边的事儿说了，对江舒意说道：“不好意思啊舒意，我都没想到蜀大计算机系是这样的作风，好家伙说干就干，我估计你要不给我打传呼，我现在还在加班儿呢。”
“你怎么连这个都懂？”江舒意更好奇的是这个。
“对呀还要不要人活了？”徐慧说道：“啥时候去我家把那台电脑帮我弄一下？现在老死机。”猸
“你那电脑不是科分院给你爸的吗？你给他搞死机了他能饶了你？”
徐慧老爸是激光专家，现在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制导方式就是靠激光，她爸是这方面的巨头，计算机里怕是有不少国家机密。
“他用的是新的了。”徐慧说道：“他说现在信息技术更新太快了。老型号的电脑很快就被淘汰。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这个呢。”
“我爸单位也有一台电脑……”周至于是又把这个真实的故事讲了一遍。
“就是说你是自学的？”很多给周至带出来的专业名词搞得听众们云里雾里，张蔚然看向周至的目光里带上了崇拜：“可以的呀你！”
这事儿很搞笑，张蔚然虽然被周至在诗词上折服过，可也不代表他在文科上头就对周至就服气。
而现在听说周至会电脑，态度一下就变了。猸
当真是文无第一，理无第二。
第七百五十一章 进京
“你们也应该认真学学，将来很有用的。”周至说着扭头对江舒意道：“不过从明天开始我估计也逃不掉了，舒意对不起啊，本来还说来蜀都好好玩玩的。”丆
“有我们在呀！”徐慧挽上了江舒意的胳膊：“舒意还可以住我那儿去！”
“你可别把舒意给我教坏了。”周至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
说完周至就知道坏了，就徐慧的性格会放过拿这话开玩笑？
却不料徐慧这一刻竟然江舒意上身了，难得红了脸，低头啐了一口：“说话没点正经。”
这反应不是一般的奇怪，不过周至也不敢纠缠，赶紧换了话题：“蜀都好玩的地方其实还挺多的，我有样东西要托张铁拐修复，听他说人已经找到了，那人是搞蜀绣的，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吧。”
“切！净喜欢一些老年人的玩意儿。”徐慧不屑一顾：“我们玩我们的，就不谢谢你的建议了，你自己把你自己那什么马给弄好吧！”
几人闹了好一阵才起身买单，周至招了两辆的士，张蔚然送徐慧，他送江舒意，各自回家。丆
“慧慧去找过仲刚了。”两人上了车好一会儿，江舒意突然伸手抓住周至的胳膊，周至感觉到她有些微微的颤抖。
联想到今天徐慧的奇怪反应，周至恍然大悟：“他们……”
“慧慧好傻。”江舒意眼睛里聚集起泪水：“也好勇敢。”
“她呀……”周至叹了口气：“他们成不了的，这让仲刚怎么办？”
“他们已经说好了，结束了。”江舒意的手从周至的胳膊上滑下来，和周至的手扣在了一起：“周至，我怕……”
“不用怕，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周至说道：“那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慧慧，能为仲刚这样付出，她可能也不是表面上这么云淡风轻。”
“嗯。”江舒意将头靠在了周至的肩膀上：“不过慧慧很坚强的，她说……就算和仲刚不能在一起，她也会是仲刚记忆里，最珍爱的那个人。”丆
“她倒是想得开……”周至靠到了车后背上：“不过这两个人的事儿，真是冷暖自己知，外人插不上嘴的……”
接下来几天里，周至和江舒意就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再有，周至就连走出机房的机会都很少。
主要是上一世管理项目研发的经验，让李红江觉得这娃真是个人才。
根据ISO标准，信息工程项目的开发是有一套制度流程的，每一个项目阶段，都会又一大堆的制度、文档、备份等等各种资料，流程，审批等工作流分支。
这套制度对于现在的机房来说，未免有点过于的先进和繁琐，于是周至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进，将工作细化到日，每天早上建议李红江开个早会，随时把控进度，分化任务。
剩下的进度跟随，需求解释，文档整理，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一摊子，周至只好自己来负责完成。
这可不是小活，在后世一个项目的资料说明，甚至比项目本身的代码还长得多。丆
比如立项阶段要有项目需求书，需求任务细化书……
开发阶段要有技术设计方案，源代码版本迭代备份，修改说明，开发日志……
测试阶段要有功能测试报告，集成测试报告，系统测试报告……
投产阶段要有变更实施方案，验证方案，回退方案……
繁琐的确是繁琐，但是这些繁琐，恰恰保证了工程的精准，安全，易管理，易把控，易交接，可追溯。
指望一群眼高于顶的天才们在开发代码之余弄这些，会被别人认为这是在小瞧他们，或者给他们添麻烦，然而麦明川和李红江却看上了这套方法论的价值，在周至累死累活之余，还要他抽时间把这套流程制度给写下来给他们参考。
麦明川还将之当做了文科生的特殊能力，因为麦明川和辜老聊起周至这事儿的时候，辜老只是笑了笑，说周至是能够从《资治通鉴长编》中理出来自己小说里边上千个人物的相互关系的的人。丆
这些关系代表着他们之间的亲疏远近，有了这些，作品才会接近当时的真实。
现在看来，他只是将自己资料整理的能力发挥到了理科上头，用来管理大工程而已。
这其实是后来一门重要的学科，叫做信息系统项目管理。
从这一门里学出来，并且通过考试拿到执照的人，叫做信息系统项目管理师。
而在早期没有这个职位的时候，干这个事儿的人一般都还有另一个身份——项目总工。
所以现在的麦明川和李红江，就好像夹川的华玉良书记，身边突然来了一个文秘专业硕士研究毕业生一样，给他带来了新鲜的管理理念，管理制度，一下子拔高了管理水平，让管理者的工作变得有序而高效，相比以前，轻松了不是一点半点。
甚至连蜀大的常务副校长都给惊动了，特意跑来机房观摩了一天，还开了个座谈会讨论“机房新制度”。丆
至于周至这些天里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还分作两段儿，中午一小时晚上四小时的事儿，没人关心。
激情燃烧的岁月里，谁还不是呢？！
一周之后，部里打来电话，要麦明川，李红江带着华夏大字库当前成果以及相关负责人，进京接受咨询。
接到通知的时候，周至还在和江舒意煲电话粥，正商量着周末去哪儿玩一玩，之后又歇菜了。
抵达首都的时候是周五晚上，部委的相关负责人也没打算休息，当晚就开了个“答辩会”。
这个会是周至自己给它的命名，其实部里很客气的，起码大投影上打出的是“内部研讨会”的字样。
与会者好些年纪并不大，三四十的是主力，而且这些人对于周至这样的年轻人也没有什么讶异惊叹。丆
这帮子很多都有留学背景，毕竟前些年在国内也不可能学得出信息科技的大拿来，而这个行业里边天赋异禀的少年人，那实在是太多太多太多了……
但是蜀大提出的这个“华夏大字库”的概念，彻底颠覆了部委里边原有的思路，抛开国际标准化组织，去投靠一个由信息产业产商们抟的一个“联盟”，搞一个自己的标准，怎么都有些不符合当前的常规做法。
而且关于Unicode这个尚未成熟起来的编码标准，目前尚有很多疑义。
周至提出要成为统一码联盟会员，要搞标准搞协议，然后将华夏大字库加入进去，怎么听着都有些“喧宾夺主”。
第七百五十二章 老人家
因为一旦华夏大字库加入进去之后，整个Unicode当中中文汉字编码将占到七八成的比重。駈
虽然信息产业是靠ASCII支撑起来的，汉字加进去有点第三世界人口老求多说话没求用那味儿，但毕竟也展示了自己的存在，打下了好大一片江山不是？
而且实事求是地讲，周至这个建议的价值的确非凡，不说别的，就连委员会内部，都给GB13000那坑爹的两万多个码位给烦死了。
如果，说的是如果，Unicode万国统一码真能成为通行标准，而汉字又因为参与最早占据了最充足分区的话，当然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儿。
答辩的内容，渐渐就归结到了几个问题上。
GB13000可扩展性如何，未来能否实现中华大字库的功能，通过什么思路去实现；
Unicode的固有优势是明显的，但是这个联盟如何加入，加入后，在联盟里会有多大的话语权，联盟能不能及时拿出正式产品，最关键的，是这个标准能不能被全世界信息产业界所接受。
这些都是大问题。駈
至于如何实现，反倒成了小事儿。
之所以成了小事儿，是因为通过这一周的加班加点，蜀大计算机系已经对周至的这套思路进行了验证，包括点阵字采样、编码、入库、自定义、拆解、拼合，以及利用旧耦合函数进行笔画渲染和字体生成，大小控制，都已经完成了可行性验证。
甚至是文字识别，蜀大都做了一定的尝试，准备了充分的实验数据和完备的项目资料，让本该最被质疑的部分，成了答辩会上最早达成一致部分，那就是这套方法论，是完全可行的。
这个会一开就开到了半夜三点，充分体现出国家对信息产业“狂追快赶”的决心。
经过了八个小时的激烈讨论之后，共识渐渐开始形成。
国家承担不起Unicode的不确定性，因此GB13000是一定要先推出的，但是对于Unicode的前瞻性研究，必须进行，尽量争取转化。
蜀大目前在做的事情也非常有意义，华夏大字库点阵字集合是汉字信息化进程中一个关键性节点，现在虽然才完成了四万多字的工作，但是在系统“可兼容，可拓展”的设计思路下，这些都不是问题。駈
哪怕是今后不用Unicode这个方案，只在GB13000基础上进行码位拓展，那这个点阵字集合也是可以拿出来用的。
事情讨论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会议组织人这才宣布散会，让工作人员安排大家休息。
次日九点，周至就被工作人员叫醒到餐厅吃饭。
吃过饭后，周至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边有一个穿着黑西装，胸口上别着国徽胸章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你就是周至？”
“是，请问有什么事儿吗啊？”
“有人想要见你，听听你关于华夏大字库的建议。”说完之后，那个中年人又问道：“你有没有正式一点的衣服？”
“啊这个……”周至现在穿着个短裤，脚上还是宾馆的一次性拖鞋：“有的，要来部里，麦主任交代过要带一套正式些的衣服。”駈
“拿去换上，我在这里等你。”
所谓正式一些的衣服，其实就是西裤皮鞋衬衫，周至穿上之后发现自己这一周竟然瘦了不少，衣服都有些宽大了。
蜀大计算机房，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中年人对周至现在的扮相看着顺眼了许多，带着他下楼，上了一辆车牌号数字很小的红旗轿车，拍了拍司机的后背椅，车就开了出去。
之后中年人也不再说话，周至倒是想，可他不敢。
很快车就驶入了长安街，然后周至就对车辆进入的地方越来越熟悉，这就是故宫边上，绵堂宅附近。
很快红旗车开进了一个门头崭新，有战士站岗的院子。駈
车在院子中停了下来，中年人对周至说道：“到了，下车吧。”
跟着中年人进入一个院门，走过一个走廊，中年人让周至带到一个房间坐下，让他稍等一会儿，然后就出去了。
这里的东西都是好物件儿，中年人一走周至就坐不住了，“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扑到了墙上挂着的紫檀壁瓶挂屏边上。
壁瓶又称挂瓶或者轿瓶，是一种从宣德开始流行起来的装饰瓷器。
每种瓷器的款式都有其功用，这种瓶子常常还带着系耳，可以通过挂系或者镶嵌的方式，作为墙上和轿子上的装饰。
到了清代，这种瓶子渐渐演乐样式，基本演变为了瓶式，但是却是纵剖的半个，背面是平的。
民间有了个称呼，将这种瓶子叫做“半边瓶”。駈
作为清宫官窑的装饰类瓷器，这东西理所当然地繁复精美，远比一般瓷器的制作工艺要高得多。
这一套挂屏是两幅，一幅上有三个半边瓶，图案分别是绿地粉彩双龙纹，蓝底描金夔龙纹开窗山水纹，以及葫芦型五彩云凤纹。
最神奇的是两边的瓶子虽然龙纹不一样，山水不一样，凤凰不一样，但是胎型和底彩却是完全一样的。
也就是说，把两边的半边瓶都抠下来，可以合并成三个圆瓶。
上边的两个瓶子是乾隆的，中间山水配诗也是乾隆创作的御制诗，下面那个最珍贵，那是明代成化的物件儿。
三对半边瓶都精美异常，尤其是在这里能够发现成化五彩，这可是了不得的东西。
有多了不得呢？后世曾经创下拍卖添加的那个著名的鸡缸杯，就是成化彩。駈
一时间周至对着葫芦壁瓶就研究了起来，看得全神贯注，都忘了自己在哪儿。
“这几个瓶瓶儿，是不是有啥子讲究嘛？”周至耳边响起了轻轻的说话声，还是蜀中方言。
“肯定有说头三，中间的山水单挂一个，叫‘半壁江山’，挂成一对儿，配合上上头的龙和下头的凤，这就叫‘龙翔凤翥，江山全璧’！”周至爱惜地伸手摸了摸五彩葫芦瓶上的凤凰：“明代成化年的东西，摸摸都沾福气，老人家您从哪儿淘……”
说到这里随着转头，周至才看清面前矮矮的这名老者，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主……爷爷……”
“诶，你是周家的娃子，我可当不了你祖爷爷。”老者还颇为幽默，指了指周至，又指了指自己：“不是一个姓啊！”
面前这位可是周至两世景仰的大人物，蜀中人的骄傲，周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世重生，竟然还有和他面谈的机会。
第七百五十三章 眼光
“坐坐，我们坐下聊。”老者亲切地招呼周至坐下：“我烟瘾大，但是现在医生一天只让我抽三支，刚刚开会我都让他们抽，自己舍不得，我现在过过瘾？”仉
“吸烟不好，你可别学我。”老人说着点燃了一支烟。
这就有点双标了，周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要紧张嘛。”老人吹灭了火柴：“胡今天来汇报，说我们搞的那个新字库，有人提出了意见，还独立山头自己搞了一套，啊，现在看架势还要成，
您这是叫我不紧张的意思吗？周至都差点给吓死了。
等老人吐了口烟笑了起来，周至才知道老人的确是在开玩笑。
“没有没有。”这玩笑对他这小身板儿来说也忒大了，周至赶紧解释：“是开了一个内部研讨会，讨论了一下Unicode方案的可行性。”
，这个方案，完全是可以的？”仉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也有诸多要做的工作。”周至说道：“当然也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观念和……制度上的。”
“观念和制度啊……”老人似乎很有些感触：“说说看。”
“首先，Unicode这个标准本身不是国际标准化组织提出来的，而是一群企业家，学者，甚至爱好者们组成的团体提出来的。”
“当然，从目前来看，联盟提出的理念虽然比国际标准化组织提出的要先进，但还处于初创阶段，远没有成熟和完善。”
“所以你的建议就是我们加入进去，帮它搞成熟，搞完善？”老人问道。
“对，首先这个组织的准入机制很简单，给钱就能进；”
“其次商人都是趋利的，将之当做一个产品在看，故而方案选取的标准也就很简单，那就是谁好用，成本还低，谁就占理。”仉
“因此我认为，相比国际标准化组织，加入联盟，受政治因素影响会小得多。而我们的机会和话语权，应该比在国际标准化组织要大。”
老人又吸了一口烟：“如果没搞成呢，那会是什么后果？”
“即便是没搞成，最起码我们也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华夏大字库，最起码我们有了自己的标准，就算今后还是在GB13000的基础上扩展，也有了一个坚实的实现基础。”
老人抖了一下烟灰：“如果成了的话，按照这个‘油里抠’一种文字一段分区的原则，是不是就是全世界所有使用汉字的信息系统，都有，且只有一套编码？听胡汇报，是这个意思，对吧？”
“完全对，只不过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Unicode标准，真的在全球得以广泛使用。”周至补充道。
““你刚才都说了，这个油里抠，是一帮搞信息产业的硬件商，软件商，科学家，爱好者们搞起来的。”
“这些人都是实践者，所以我想，他们肯定远比国际标准化委员会的官僚们，更注重实践，更懂实践，更知道如何设定这个标准。”仉
“对我们来说，搞这个标准，其实还有一个重大的意义。”
“爷爷……”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留给你们这一代，甚至你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去解决了。”老人挥了挥手，语气却变得刚毅了起来：“但是，我们一定不能给子孙后代制造出新的问题，比如这个汉字编码，咱们能够统一，就先统一！”
“爷爷！”周至站了起来，既惊喜激动，又无比佩服：“你支持我们搞Unicode?”
大人物看问题的眼光果然不一样，自己虽然思考过大家用一套编码的问题，但是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么深。
“我啊，只能是口头上支持。”老人又耍起了幽默：“有些人的目光是短浅的，比如我们的九零九工程，现在正在初步谈。因为对今后几年芯片市场不看好，很多人就对引进岛国的生产线就有担忧，说什么这是咱们买炮仗，让外国人放。”
“简直乱弹琴！他们没有算过成本！”仉
“现在我们进口的半导体微处理芯片，一片就是八十二块钱！等到我们有了生产线，能到多少钱？”老人伸手比了个手势：“八块！”
“对！未来是信息时代。”这一刻周至对老人简直佩服得无以复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在集成电路芯片上卡了我们的脖子！”
“我们国家在信息技术上落后太久了，各方面都要奋起直追啊。”老人笑道，还用自己两个拳头在隔空相互顶了顶：“但我觉得你的这个思路就很好。”
“追的同时，我们也不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至少在汉字编码的问题上，我们完全有机会和他们打平，甚至主导嘛！”
“咱们不能因为还在学习追赶阶段，就失去了敢为天下先的勇气！”
“是。”周至听得激动万分，然而心里突然发麻，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老爸老妈赵校长都好应付，可要是面前这位，要自己从文科转理科的话……那是听话呢？还是不听呢？仉
想到这儿赶紧敲实：“爷爷，我是文科生，接下来要到蜀大中文系学习，不过您今天对我的教诲，我一定转达给麦主任和李教授。”
“啊？哈哈哈……”老人笑得挺开心：“好嘛！小朋友这是给我提前打预防针哪！”
周至只好陪着尬笑。
笑过之后老人才道：“我们也了解过你，小小年纪就已经发表过好几篇文科论文，年轻人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和志向，这一点很好。”
“辜家四代教授，是我们蜀中唯一一个被评为教育世家的家庭，你在他们的教导下，一定能够做出更好的成绩。”
“谢谢爷爷，我一定努力学习。”
“嗯，”老人笑道：“其实你放心，今天叫你过来呢，不是让你换专业。”仉
周至只好再度陪着尬笑。
“一来是看看能够推翻咱们最初设想的年轻人，到底是啥样；”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周至：“二来呢，是胡首长说起了一个事儿，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
“请爷爷指示。”
“也不是指示，主要还是关于那个组织。”老人说道：“我们国家现在和国际标准化组织存在大量的合作，这个时候主动加入那个油里抠，就不太合适。”
“如果是以企业的身份加入呢，说起来很惭愧，我们国家，现在还没有比较拿得出手的相关企业。”
“想来想去，以学者或者爱好者的身份加入，是最好不过的。”
第七百五十四章 契机
“那个组织还认钱，可惜我们国家，有钱的学者也不多。”鼷
“你的师长是汉字权威，你自己又在港岛出版过书籍，去年还用稿费赚了一大笔。”老人将周至给查得底掉这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因此我们觉得，你以自己的身份加入这个组织，应该毫无难度。”
奉……奉旨卧底？不知道为啥，这一刻周至心里想起了那部前世看过，这一世还没有拍摄出来的……《国产凌凌漆》。
想到电影里边周星驰扮演的猪肉佬手里那把刻着“民族英雄”的大菜刀，周至就觉得无比滑稽。
“我们也考察过，那个组织的会员，很多都是少年时候就崭露头角。”老人对着周至点头：“他们应该很容易接受你的存在。”
“当然了，事情主要还是专家们做，而你的身份，更像是发言人。”老人继续说道：“是让联盟的会员们，听到和接受我们的声音。”
“我明白了。”周至决心接下这个任务：“请爷爷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完成这个任务！”
从老人的房间里出来，走到门口，周至实在是忍不住，转身对老人道：“爷爷，那个紫檀挂屏下面的五彩葫芦壁瓶，是明成化的东西，嗯……”鼷
“怎么？你想要？”
“不是不是……”周至吓得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那东西太珍贵，估计是之前没人对它好好做过鉴定，以为它和上边两套一样，是清乾隆的东西。”
“要是……要是服务员打扫没注意摔了的话，那就太可惜了。所以……最好送故宫或者国博，由专业人士保管和保养比较好。”
“哈哈哈，看来是我们工作中有失误了……谢谢你的提醒，我马上叫人去办！”老人笑着又摸出一支烟来：“我现在晓得你咋想要弄大字库了，这些方面，你可是真上心啊……”
从古色古香的大院儿出来，周至都还有些恍惚。
昨天晚上还在和江舒意一起看《霸王别姬》，今天就见到自己景仰的“大人”，而且……而且自己最后都说了些什么呀？！
这一刻周至心里后悔得要死，在心里过了一遍刚刚的表现，刚开始问老人家哪儿淘到壁瓶就够傻了，最后要老人家将文物送博物馆那下，更是蠢得象头猪一样。鼷
凭老人对国家的贡献，什么宝贝不配用？
“周至同学，你是要回德绵堂？”
“啊？没有。”周至这才发现自己又丢脸了，恍恍惚惚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往德绵堂的路上，身边还有四个黑西装把自己不远不近地围着，赶紧站住，傻头傻脑地问了一句：“那我该去哪儿？”
“我还是送你回电子工业部招待所？”中年人问道。
“啊对对。”周至点头：“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嘛。”
然而中年人感觉不到这里边的幽默，板着脸挥散几个黑衣人，将周至带着往回走，在巷子口又上了之前的那辆车，然后将周至送回了招待所。
招待所这里也有对接的工作人员，将周至又带到工业部办公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鼷
一个年纪五六十岁的清瘦老者正在办公，工作人员将周至带到他办公桌前：“胡部长，人来了。”
“周至你先坐，等我把这份文件处理完，小王给他倒杯水。”
等处理完文件，老者才抬起头来：“已经见过领导了？”
“嗯，见过了，胡部长现在有什么安排？我一定尽力完成。”
“你读读这份文件。”胡部长将桌上一份资料递了过去。
周至将之打开，发现是一份关于统一码联盟组织的调研材料，还是英文的。
周至翻了一页，就听胡部长说道：“读出来。”鼷
于是周至开始朗读起来。
资料当中有很多计算机专业的术语，周至有两世的记忆，阅读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阅读的过程中，胡部长还不断用口音很重的英文提出问题，周至也用英文说出自己的意见，和他交流。
就这样聊了一会儿，胡部长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周至你的英文水平也不错啊。”
周至笑道：“只要是语言文字类的学习，我都挺感兴趣的。”
“那这样就太好了。”胡部长说道：“本来这件事情我们一开始没有想到让你来承担，但是找了一圈，发现字库编码的专家，都在GB13000项目组里。”
“你也是清楚的，这个项目是对接的国际标准化组织的协议，因此再加入统一码联盟，有些挂碍。”鼷
“但我们向老人家汇报了这个问题，老人家说，既然这个新标准是小朋友提出来的，那就让小朋友继续试试嘛。”
“这是太看重我了。”周至有些赧然：“但是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啊？”
“这个倒是不算复杂，这两天还要继续讨论你提的方案，之后还要成立筹备小组。”胡部长说道：“对了，听说你还搞了个信息系统项目管理的课题？”
“哎哟这个真说不上是课题。”周至赶紧摆手：“就是为了工作有序和方便想出来的临时措施，粗糙得很。”
“麦主任说你们这次也将这套流程制度带上来了？”
“带上来了，在硬盘里边。”
“好，到时候给我看看。”胡部长说到这儿，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喂，哦在我这儿呢，什么？这么巧？……嗯……嗯……那太好了，我们马上过来。”鼷
挂了电话，胡部长上下打量了周至一番：“你还对文物鉴定有研究？”
“呃……”周至抠了抠脑袋：“那个才算是我的主业之一，胡部长您怎么知道的？”
“你上午跟老人家建议，最好将会客厅里的挂屏送到故宫或国博去？”
“是……有这事儿。”周至抵赖不掉，于是忐忑地问道：“老人家他……生气了？”
“没有，现在那挂屏已经送到国博去了，你怎么还认识启老？”胡部长感觉面前这小子实在是有点古怪。
“是前年我来京城参加海通拍卖行成立典礼和拍卖会，拜访王老后，王老替我引见的。他们都是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成员，还是好朋友。”
“之前不是说不知道如何做吗？”胡部长笑了：“现在正好有一个契机。”鼷
第七百五十五章 法贴
很快，胡部长带着周至又重新回到了故宫边上又一处小院儿，门口还是没有招牌，不过周至来过，知道这里就是国家博物馆瓷器鉴定修复中心。裃
“肘子？！”办公室里，启老和王老正在拿着放大镜研究两幅挂屏，周至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便是上午老人会客厅里那一对。
“快来看看，成化五彩葫芦瓶。”王老爷子对着周至招手：“西花厅那边刚送过来的，这东西可是比天字罐儿都稀罕！”
成化五彩是中国彩瓷硬片儿之祖，基本都是小件儿的小杯和小罐儿。
小杯出名的就是鸡缸杯和三秋杯，小罐儿因为底部常常写着一个“天”字，因此被称作“天字罐儿”。
真稀罕在西花厅挂了那么久你们都没发现？！周至心底里暗自腹诽。
不过嘴里却道：“是吗？那可得是国宝啊！”
启老乐呵呵地道：“这还真是灯下黑了，这挂屏在那边挂了几十年了，当时的鉴定工作没有做细，把它当做全是乾隆朝的了，没想到底下这葫芦五彩，其实是成化官窑的。”裃
“主要是工作人员被这瓶子下边的‘三希堂精鉴’几个字骗了，以为是乾隆晚年的东西，却不知道那是后刻的。”周至说道。
乾隆是个盖章狂魔，除了在各种古代字画上盖章，还喜欢把各朝印玺磨平刻自己的文字，还喜欢在自己喜欢的瓷器上刻字。
其实刻瓷这个工艺周至是非常佩服的，但是在宋代汝窑天青瓷水仙盆下面刻自己的歪诗就太过分了。
“诶？肘子你怎么知道它有后刻三希堂款？”
胡部长笑道：“启老，王老，这个挂屏的特殊地方，却是周至发现的。”
“什么？！他？他怎么去得了那儿？！”王时襄不由得大吃一惊。
“没有逗你们啊。”周至被胡部长这一黑枪搞得哭笑不得：“主要是我都不知道说得说不得，该不该算保密事件……”裃
“情况也是的确有些特殊。”胡部长说道：“具体的过程我们就不细说了，我们说说现在面临的问题吧。”
“那赶紧坐下来聊吧。”启老说道：“先说大事儿，再看画片儿不迟。”
于是大家坐了下来，胡部长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说道：“现在组织上的决定，是让周至同学，以个人身份加入这个统一码组织。”
启老和王老当然明白周至这个建议的分量，非常惊喜他的作为，不过却有些糊涂：“我们两个糟老头子，怕是在这事儿上帮不上忙啊？所以你们今天过来……”
胡部长问道：“国外有一幅我们流失出去的书法作品，叫《淳化阁帖》，启老您清不清楚？”
启工的长白眉毛抖了两抖：“可是……成亲王的《临淳化阁帖》？”
“正是，另外还有四册该贴的宋版祖本。”胡部长点头。裃
“这个我可太清楚了！”启老有些激动起来：“是收到了李启严要出贴的消息？”
“呃……似乎有些风声。”胡部长说道：“不过我们更关心的，是李老的大儿子李乐山，是耶鲁大学信息工程学教授，他是统一码联盟会员，可以作为周至的推荐人。”
“有风声了？那得紧跟啊！”启老有些急切：“说起这《淳化阁帖》，可是我国书法界的一件至宝。”
“启老您给我们讲讲吧，我家也主要是碑学。”周至赶紧掏起启老的老底。
启老说道：“众所周知，中国书法史上的高峰，无疑是晋人书法。”
“然而晋人书法，甚至南北朝、隋唐五代的书法，在宋代时候的存世墨迹就已极稀少，世人罕能见到。”
“宋太宗赵光义承袭太祖偃武修文之意，在淳化年间，专门建立了一个书阁，用于收藏各种书帖墨迹，史称‘淳化阁’。”裃
“淳化三年，太宗将阁中所藏汉、晋、唐各代书札名迹，命侍书学士王著编辑目录次序，标明法帖，临摹刻板在枣木版上，共十卷，计入一百零三人法书，四百二十帖。这就是历史上的第一法帖《淳化阁帖》。”
“《淳化阁帖》第一卷为历代帝王书，其第二、三、四卷为历代名臣书，其第五卷是诸家古法帖，其第六、七、八卷为王羲之书，其第九、十卷为王献之书。”
“这是我国历史上最早一部汇集各家书法墨迹的汇帖，将宋以前书家名作一网打尽。除了介绍‘二王’的书法，还把魏钟繇和晋名家的书法进行了一番探寻、比较。”
“另外，它比丰碑巨碣的拓临更加方便，可以容纳较多不同形式的书体面貌。受当时时代的影响，帖中楷书的成分很少，大多是‘稿本’，摹勒逼真，精神完足，卷首标题使用‘法帖’字样，故称为法帖的鼻祖。”
“《淳化阁帖》的出世，带动了中国绵延千年的刻帖与仿帖风气，并在书法界形成了与‘碑学’相抗衡的‘帖学’。它对我们书体流传，尤其对宋代行书的发展，确确实实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一向被誉为诸家‘法帖之冠’，对后世法帖影响巨大。”
周至的书法是跟着四表舅练的，四表舅是魏碑和欧体的大行家，因此自然是“碑学”一路，连带着周至对字帖都没啥研究。
可启老是旗人出身，走的自然是宫廷一路，他自己就是法帖大收藏家，对于华夏著名的法帖，那当然是非常清楚。裃
听过启老的介绍，周至也感慨：“虽然流出了国境，但好歹这么多年还能够流传下来，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哈？”启老笑道：“肘子你也是练字之人，要临黄山谷，贴学是逃不开的，看来里这一年里没啥长进啊？”
“启老你就饶了我吧。”周至赶紧拱手：“这一年刷题都快把人刷废了，哪里还有刷毛笔的功夫？”
“对哟，肘子你今年高考！”王老这时候才想起这娃今年高三毕业：“考得咋样啊？”
“他考得可好了，蜀川省文科状元，还有二十五满分加分。”胡部长说道：“我们还是说回字帖吧。”
“胡部长你知道我成绩了？多少分？”周至吓了大跳：“您不会是哄我开心吧？”
“成绩刚出来，上午蜀都教委打电话来说的。五百一十二。”裃
周至不由得翻起了白眼，他突然明白了过来，这根本就是胡部长有什么好心，而多半是组织调查自己的时候，捎带手干的。
“考得不错。”启老夸了一句后就丢开了：“说回《淳化阁帖》吧……”
周至又傻了，堂堂一省文科状元，连句恭喜都不配拥有？
不过这句话在这里也没法说出口，全都是博导，你好意思扯高考？
只好继续听博导开课。
“肘子刚刚的话，就有些不学无术了，其实《淳化阁帖》的原版，因为宋仁宗庆历年间宫中意外那一场大火，已经不幸全部焚毁了。”
“嗨！”周至一拍大腿：“应该想到的！那场宫女制造的大火，烧掉了宋朝三分之二个国库！大火烧了半个月，内宫几乎全部焚毁！”裃
“正是，因此《淳化阁帖》的原版，宋代见过的人都少之又少。”启老说道：“不过幸好当年宋太宗还根据原本，用双钩法做过一些摹本，赏赐各位臣子，这个版本的的《淳化阁帖》，称作‘祖刻本’。”
“祖刻本是早期官拓本，数量原本十分有限，当时只有位登中书省与枢密院两府的大官，才能够得到官赐法拓本一部。”
“所以，早期的《淳化阁帖》官拓本也非常珍贵，当时就得世人重视。”
第七百五十六章 牛人
“清康熙时期，宫廷内府收到了一部宋太宗赏赐翰林学士毕士安的《阁帖》法拓本。乾隆三十四年，即以此为底本，历时三载，于乾隆三十七年春，将所摹刻的一百四十四块帖版，嵌于圆明园之长春园中的蕴真斋廊壁二十四间回廊之中，乾隆非常得意，将收藏此帖刻石的回廊，更名‘淳化轩’。”欚
“圆明园……”周至听到这里又傻了，圆明园现在什么鬼样子可以说每个中国人都知道：“那不是又糟糕了……”
启老摇了摇头：“乾隆《钦定重刻淳化阁帖》折式装帧，函装共十册。浓墨擦拓，檀香鸡翅木做封面、封底。黄色撒金册页引首和收尾。”
“帖前有乾隆三十四年二月六日御笔序文和‘寓名蕴古’题字。冠以‘钦定’二字。帖尾刻‘乾隆三十四年岁在己丑春二月奉敕校正宋淳化阁帖初摹勒上石’篆书四行。由于《淳化阁帖》是‘奉圣旨模勒’，它刻成后，甚至无人敢于擅自翻刻。”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一八六零年，英法联军焚毁圆明园，毕士安大部分底本与乾隆《钦定重刻淳化阁帖》刻本，一起被被焚，从此之后，已没有一部完整的祖刻本和法拓本存世。”
“啊？”周至问道：“那流失到港岛的那部？”
“其实《淳化阁帖》，除了乾隆复刻版本，还有明代碑刻本，拓本，历代还有不少名家的摹本。”
“历史上临过《淳化阁帖》的书法家，皆为时代偏早且声名卓著者，如元代最著名的书法家赵孟頫，‘研习六年而得正果’，其书法成就堪称元代第一人。”欚
“明代董其昌的书法园劲秀逸，平淡古朴，力追古法。盖其生平多临《淳化阁帖》，使其综合了晋、唐、宋、元各家的书风，自成一体，其书风飘逸空灵，风华自足。”
“纵览古今书家，得以亲见《淳化阁帖》并临习之，无疑是难得的幸运和人生罕事。然而这些名家临习《淳化阁帖》的作品，都没有留世作品。”
“最终只有清初王铎等少数几位书法大家，有《临淳化阁书卷》留下来，不过很短。”
“真正成册，保留最完整的一套临习作品，乃是乾隆十一子，乾隆朝著名书法家的爱新觉罗·永瑆，留下的《成亲王全临淳化阁帖》。”
“所以流失出去的，就是这个了？”周至问道。
“对。”启老说道：“成亲王永瑆，号少厂，乾隆帝第十一子。清朝著名书法家。生母为淑嘉皇贵妃金佳氏，大学士傅恒之女，即乾隆原配孝贤纯皇后的亲侄女。”
“史记‘永瑆幼工书，高宗爱之，每幸其府第。’杨翰《息柯杂著》谓：‘王得窥内府所藏，而自藏又甚富，故书法大备如是，大抵皆从帖中问津，未深究古碑耳。’”欚
“礼亲王昭梿《啸亭杂录》谓：‘永瑆幼时握笔，即波磔成文，少年工赵文敏，又尝见康熙时内监。言其师少时犹及见董文敏用笔。惟前三指握管，悬腕书之，故王广推其语，作拨灯法。’”
“成亲王永瑆书画造诣在世时被广为追捧，与翁方纲、刘墉、铁保并列为‘乾隆四大家’。”
说起来惭愧，周至对清朝的书法家，除了扬州八怪一个认不得。
清代的书法作品他也收藏了好几个，但是都是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的大臣，根本就是看上人家的书法，而是看上人家的名气。
启老也是猜周至不知道，胡部长更是外行，因此才介绍得非常的详细：“成亲王作为皇族王爷，崇文爱墨，精于书法，曾书写裕陵圣得神功碑，作《拨镫法》，论悬腕作书之法。”
“因得皇太后赐陆机《平复帖》，遂名藏书处为‘诒晋斋’，另有‘看云阁’、‘听雨屋’等藏阁，多宋元旧刻秘籍，宋元代的书画为当时之冠。”
“成亲王永瑆《临淳化阁帖》一共十卷，乃是如今所存的《淳化阁帖》全品法帖孤本。其上钤印为‘皇十一子’，‘诒晋斋’等，款识为‘乾隆五十二年六月七日，临三山殿东村宋榻本，皇十一子，余临此本时，方学松雪佶体规模，阁帖用笔，一依赵法，己酉后，临一遇则取华亭笔意也。辛亥五月。”欚
周至顿生景仰：“老爷子连法帖的款识都记得，这也太厉害了！”
启老摇头苦笑：“因为我为了这个法帖多方查找，最后发现它流失海外，然后足足关注了十二年！”
“啊？！”
“这部法帖，与首都文物商店旧藏成亲王《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为同一时期作品，印章也完全一致。书法用笔俊逸，结体疏朗，风格典雅，纵逸深厚，颇具风采。”
“铃印只署皇十一子，而不是成亲王。是因为乾隆三十四年钦定重刻淳化阁帖之时，永瑆刚才十七岁，刻成于三十七年，永瑆那时才二十岁。临淳化阁帖的时候为乾隆五十二年，即三十五岁。”
“他于乾隆五十四年才被封为成亲王，因此之前书法作品皆留铃印‘皇十一子’，再综合‘王得窥内府所藏，而自藏又甚富，故书法大备如是，大抵皆从帖中问津，未深究古碑耳’的历史记录，以及他《临淳化阁帖》落款，我们能够推断出他所临的《淳化阁帖》，应为康熙所得的毕士安北宋‘初拓赐本’，而非乾隆《钦定重刻淳化阁帖》。”
“那就是说……”周至终于回过味来了：“成亲王的《临淳化阁帖》，是离《淳化阁帖》最接近的善本，而且还是全品的孤本！”欚
“正是！”
“所以现在这个孤本，就在胡部长说的那个谁……李启严的手里？”
“是的，而且他手里除了有十卷全本的成亲王《临淳化阁帖》，还有四卷毕士安的《淳化阁帖》祖刻本！”
“这人……怎么这么厉害？”周至觉得自己从那个藏传皮箱里得到那么多宋五代名画和书法已经够奇遇了，现在看看人家这些收藏牛人，自己好像也算不了啥。
“海内启工，海外启严。”王老爷子笑道：“群玉斋，坚净居，两相齐名，肘子你没听说过？”
“是我孤陋寡闻了。”周至只好赧笑。
第七百五十七章 没钱
“不用给我贴金了，启严兄乃港岛好古博雅之士，犹嗜法书及碑帖拓本，鉴别之精，收藏之富，海内海外，盖无出其右者。”
周至不禁暗自咋舌，启老爷子几乎敢说是国内法书碑帖第一人了，他都服气，可见这位李老头的收藏是多么的了不得。
“胡部长，你提到这个《淳化阁帖》。”周至现在知道成亲王《临淳化阁帖》和毕士安《淳化阁祖刻本》的厉害了，问道：“是藏家要出手吗？”
“我们也是刚刚才得知消息。”胡部长说道：“岛国的安宅英一正在联系李公，他们想要购入这两本法帖。”
“岛国？”
“安宅英一是岛国的大收藏家，对我们的文物，尤其是瓷器，那是最重视的。”王老爷子说道。
“其实岛国人对我国文物精品是非常珍爱的，当年苏轼的《寒食帖》在东京，大轰炸的时候他们还关心其安危，甚至有‘东京烧了就烧了，《寒食帖》留下就好’的说法。”
老爷子当年是国家文物追索委员会成员，为了《寒食帖》的回归奔走于各地，很是下了不少的力气。
“除了岛国的人，还有米国的大收藏家安思远，也对这两份法帖也很感兴趣。”
“安思远？”启老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这下就麻烦了。”
“这是美籍华人？”周至问道。
“不是。”王老爷子摇头：“他就是个纯粹的米国人，母亲是歌唱家，父亲是牙科权威。他从十四岁被我国旅居米国的大书画家，也是学者和收藏家的王方宇带入门庭，从此一辈子对中国艺术品痴迷。”
“他从收集邮票开始，逐渐进展到收藏鼻烟壶，一九六零年开办高德画廊经营古董生意，逐渐成为成为最具权威的国际亚洲艺术古董商。”
“安宅英一喜欢的是瓷器，法帖可能是偶然性的想要购入，而安思远，那可是中国书法作品收藏大家，不光古代，就连近现代画家书法家的作品都收。”
启老说道：“所以他要是看上了两套法帖，可比那岛国人看上了，还要糟糕。”
房间里冷清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周至先开口：“胡部长，所以上面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我们想着不妨去一趟港岛，以这事儿为契机，与李启严联系上，然后再通过他将你引见给李乐山，由李乐山带你加入统一码联盟。”
“李乐山又是谁？”
“李乐山就是李启严在耶鲁大学做教授的大儿子。”
“别呀……”启老听到这儿有些坐不住了：“别把这事儿当做契机呀。如果李兄真有要出手的意思，那我们能够将两本《淳化阁帖》收回来的话，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呀！”
胡部长摇了摇头：“启老，现在国家的外汇还是很紧张的，目前我们还没有那样的经济实力……”
“不需要太多的，我给李兄去封信，让他卖我个面子，我们凑齐两百万美元……”
这话听得王老爷子都直摇头，这可是两百万美元，就故宫和国博都上大柳树淘文玩那劲儿，哪里就这么好凑！
“那肘子……”
“肘子怕是也没这么多钱，他才入了两件转心瓶你忘了？”王老爷子说道：“那俩东西是从林婉秋那下丫头嘴里抠出来的，海通的东西，你当捡漏来的？”
“那这……”
“所以人家胡部长说得对，咱们啦，能够通过这件事儿把肘子拱进那个什么协会，就算是完成任务。”王老爷子倒是不愿意太过节外生枝，这件事情明显已经超过了大家的能力，还得细琢磨。
虽然周至如今资产相当的可观，两支软硬件股票在经历大跌低谷之后已经满仓，现在一路飙升，让周至的资产又再次翻了一番，如今已经达到了五千万美元。
然而周至是不会动它们的，因为周至知道这两支股票的价格还远远没有到尽头。
所以现在他的手里就只有五百万美元，还给林婉秋霸占着，周至也实在是贪图林婉秋分给他的收益，真特么的香！
所以王老爷子虽然没有估计对周至的资产，但是也估计对了周至如今实际上的经济情况，就是没什么可供调用的外汇。
启老最终只有叹了一口气：“那先去我家吧，成亲王的法书我那里有好几件，与《临淳化阁贴》同期的有一本《心经》，肘子可以先熟悉熟悉他的字。”
成亲王永瑆的楷书多取法欧阳询，且对赵孟頫的研究和效彷可谓极深。
不过成亲王不知道是不是审美上有什么偏好，结字依足了欧阳询，但笔画远比赵孟頫的还要娟秀与俊逸，整体更加偏瘦，将欧体的底子变得更加的“温文尔雅，循规蹈矩”。
因此他的字和赵孟頫相比，有一种看柳体和颜体的感觉，也是一骨一筋的体验。
成亲王有个怪癖，那就是特别抠，就连福晋进门都给收走嫁妆，换上粗布衣服，不许穿丝绸。
但是书法收藏方面却从不吝啬。
而且资源太好，皇太后和皇后经常赏赐，因此家中书法作品收藏非常的丰富，所谓“
锦轴牙签富自夸，深居也说积书家。空巢未肯从东野，拈买犹须叹浣花。”
所以当时他的手边就有很多高级“教材”，故而草书多写晋人法度，至少在乾隆一朝，罕有人能出其右。
“太可惜了。”周至看了心经之后，就不由得大喊可惜。
“为何这样说？”启老问道。
“因为身份限制，成亲王处处谨慎，多收少放，在书法一道上，就表现为继承有余，而创造不足。虽然天赋异禀，然而却难以得到发挥。”周至摇头：“太可惜了，否则他的成就绝不止如此。”
“虽然肘子说他一年多不练字，看来观贴的水平还是有进步的。”启老对王老爷子笑道：“到这程度，可以一起讨论书法之道了。”
“走吧，那大家再去绵堂宅，议议这事儿。”
绵堂宅已经模样大变，前进院儿整体拆除，只留下半花墙作为“照壁”隔断。
这样一来院子天井就大了很多，两侧厢房也都成了大房间，底部大堂屋和耳房的位置，变成了主人套房，大会客室，书房外加小会议室，以及仓库入口。
仓库入口处从书房外的小游廊进去，整个后进院儿，都成了“博物馆展厅”。
第七百五十八章 百万美元
王老爷子收藏的明清家具，还有书画、瓷器，还有师娘的香炉，古琴，文房用品等收藏，都移到了这里。牔
马爷的收藏品也占了后进院儿一半的位置，他的东西现在也有七八百样，主要也是家具和瓷器。
当然能够就这样装盒子堆摆在这里的，都不是特别珍贵。
周至从李导手上得来的大家具，也和王老爷子的摆在了一起，而瓷器和书画，更多是和马爷的珍品一起，锁在两间特殊加固，并且装了安全锁的大屋子里。
跟来的胡部长可算是开了眼界了，他知道通过调查得知，周至有不少的海外资金往来，通过海通拍卖行收购过不少海外文物，算是有些经济实力的，然而这里另外两人的藏品，却是更加的了不得。
绵堂宅地下还有一层，地面天井里有一些神奇的东西，有点像半圆形的玻璃半球，其实那是采光的棱镜。
不管是什么角度的阳光照射在这种弧形的棱镜上，都能够被它们收集到镜子下打磨成镜面内壁的管道中，然后通过全反射将光线输送到地下，让地下室的采光异常充足，差不多能有地面的一半。
这项工程是俞斌引进的北欧新建筑工艺，周至这里的算是哥本哈根大学的教学现场，没怎么花钱，但是俞斌做完这个院子之后，还是决定不引进这项技术。牔
效果相当不错，但是成本太高了。
现在地下室的车库和库房都还基本空着，只有两间小屋子，摆放着老爷子的家具。
参观完改造后的绵堂宅，周至都感觉好笑：“这么多的东西，老爷子里当年是怎么楞在自己那个小院儿里塞下的？”
老爷子收藏的明清家具从小院儿里移到这里还之后，才算是做了一次真正系统的清点，一共是四百六十多套，一千多件。
回到堂屋，这里也是一个陈列厅，周至刚收来的两个转心瓶就陈列在这里的钢化玻璃柜里。
这俩瓶子不能算是捡漏，也捡不到漏，第一个二十万英镑，第二个八十万美元。
周至将五百万美元借给林婉秋玩了一年，最后一分钱利息都没有收到，到手的就这俩玩意儿和一堆零碎小物件儿。牔
“肘子，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儿。”王老爷子说道。
“老爷子您吩咐就是，商量这词儿我跟马爷可担不起。”
“是这样的，你看我年纪也够大了。”王老爷子说道：“有些东西，我想着该找个下家了。”
“老爷子这个就不用着急吧？”周至还想这些东西在自己这里多摆一阵子呢：“您老身体这么康健，现在这些东西又有了最好的保护，您慢慢物色着就行，我这里可以一直放，地下还有大仓库，地方多着呢。”
“我说的那个下家，就是你。”
“啊？”
“你看，这些东西都在这儿，就如你所说，想起以前堆我小院儿那埋汰样子，现在才算是得到了最好的保护。”王老爷子笑道：“那就一事不烦二主，你师娘的东西我做不了主，我的东西，除了硬片儿软片儿舍不得，只说家具，咱作价……一百万美元，你看怎么样？”牔
“老爷子您别这样，”周至赶紧摆手：“要是你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只管言语一声就成，这个真不行。”
“这个真可以。”老爷子却继续坚持：“放在这儿，跟放我家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吃过晚饭一扁腿儿一遛弯的事儿？高兴了还就住在这儿，条件多好啊？”
“所以你花钱弄这处地方其实是给我们享受来着，再说我也不是没收你钱对吧？一百万美元，却也不是小数目啊。”
“这一百万美元，我也得花时间筹措，外币都是我那套书的海外收益，基本都没在国内。”周至只好拿这个做借口。
“不用不用，你写个借条就行。”王老爷子说道：“这样，今天老启和胡部长都在，老启当一回朝奉，给写个收据，就写按照之前我们盘库的清单册子，上面大小各色明清家具，作价百万美元转给你。”
“你我在收据上签字画押，你再给我写个借条，胡部长作个证，就行了。”
“我来吧！”绵堂宅的笔墨都是现成的，启老爷子开始挥毫。牔
“可是……这为什么啊？”周至有些哭笑不得，这还强买强卖上了？
要知道老爷子的明清家具经过几十年的汰换，能够留存下来的无一例外都是珍品，仅仅一把花梨木交椅在后世拍卖价都能上亿，现在四百多套一千多件的家具，老爷子一百万美元就打堆“处理”给自己了。
就算按照现在的价格，两个月前苏富比拍卖会刚刚在港岛拍出了一个黄花梨的万历柜，价格是六万美元。
现在的明清家具完全得力于王老爷子出版的《明清家具珍赏》，刮起了一股从西往东的大风，这股风现在已经吹到了港岛，让明清家具的拍卖价格一路走高。
而就在这刚刚起步之时，老爷子却出货了？！
就算是内陆文物和海外文物存在巨大的价格差异，一百万美元的总价拿下一千多件家具，每件的均价连一千美元都不到，还都是老爷子这么多年汰换留存的精品中的精品，这价钱实在也太低了点。
“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啥事儿？”启老写好的收据和王老爷子替周至草拟的借条一起送到了周至的面前，让周至有些傻眼，不禁问了出来。牔
“签吧，签了就告诉你。”王老爷子露出促狭的微笑。
“老爷子你可别后悔，我真签了喔！”
“赶紧的！”
周至一咬牙，在两件堪称书法作品的单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字。
然后忐忑地对比了一下，好险，虽然一年没练习了，字迹也没算太出丑。
“好了，这就算成交了。”王老爷子笑道：“现在你有一百万美元的头寸了，如果国家文物局在港岛钱不够的话，这一百万，算是助力。”
“老爷子……”周至这一刻不禁非常感动：“其实你用不着……”牔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王老爷子摆了摆手：“港岛的人都是看经济实力的，你现在又多了一项大交易傍身，到时候在那边也说得起硬话。”
“那就这样。”胡部长也是爽快人：“周至你把身份证给我，我们抓紧办理护照和机票，这次出行，将由国家文物局外事处处长王立梅同志带队……”
“等……等下！”周至有些慌了：“我计划只出来两周，就在蜀都玩玩，和家里说好高考成绩下来是要回去的呀……”
“周至同学家里是有什么事情吗？”胡部长问道。
“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高考成绩下来了，谢师宴总要办一办的吧？”
第七百五十九章 各地来电
“推迟一下吧。”胡部长松了口气：“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给你父母解释一下。”葊
“别别别……”周至连连摆手：“算了，还是我去解释吧……”
真要麻烦国家部委出面，他怕把自己老爸老妈吓着！
到了当天晚上，周至的传呼就爆了。
现在的寻呼终于可以办漫游了，然后家里人的，以及首都的蜀都的蛮州的黔州的旌阳的大井乡的甚至港岛的师长好友同学们合作伙伴们，都知道了他的高考成绩，纷纷呼叫他。
今年的五百分以上太难拿了，五百一十二，放到往年都是省状元的级别。
老妈都要疯了，好多人不知道周至的传呼，都往家里打电话，结果自己娃还在“出差”，一开始还在蜀都，接着就突然去了首都。
这下更好，这边还在安排谢师宴的事儿，结果听说那边要直飞港岛。葊
“怎么又要去港岛啊？肘子你跟妈说你到底干了啥啊？”老妈苦口婆心：“天大的事儿，惹到了要给家里说一声，跑也不是办法啊……”
周至听得哭笑不得：“妈你能不能朝好的那方向猜？事儿嘛的确是大事儿，港岛有一个大收藏家，手里有两本非常重要的文物想要出手，现在这两本书法，岛国人和米国人都想要，启老和王老的意思，是想让我去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够把这两本书帖弄回来……”
“我不信！就凭你？这么大国家没人了？他们凭什么认为你干得了这事儿？！”
“我这也是是被赶鸭子上架啊！”周至知道这个时候就得顺着老妈的话吐槽：“我就说我也干不了啊，可是不是和李导有些交情吗？他也是港岛上很著名的文化人了；啊还有蔡公，我那套书也是多得蔡公的提携推荐，繁体版本才在海外卖得那么好。”
“你少东拉西扯，这些和你去港岛弄书法有什么关系？”
“老妈你想想啊，港岛它就差不多算一个市吧？”
“差不多。”葊
“那你说一个市里能有多少文化人？大收藏家是不是也是文化人？大家是不是总得低头不见抬头见？”
“就好像我们县里，干爹和四表舅，还有县志办那帮老头，是不是三天两头就凑一块？”
“好像也对哈……”
“所以启工和王老觉得，我过去起码能攀得上交情。”周至说道：“其实我最多就敲一敲边鼓，大人物们搭不搭理我都两说，事情也是国家文物局外事处在主抓，他们非要我去，那就去呗，当旅游了。”
“那可不行，既然答应了，那就得尽力把事情做好。”果然，周至嘴上一退，老妈的口风立马就变了，开始往前推他：“你干爹和你四舅最喜欢你，县志办那帮老头对你也不错，可见你跟这些人都是混得来的。”
“就算是打边鼓，那我们也要打成最好的边鼓。”
“可是家里怎么办？”周至反过来拿翘了：“之前不是还是谢师宴在家里办，和舒意家一起办来着？”葊
“现在可能一起不了了。”老妈叹气：“说起来你把人家舒意拐到蜀都去，然后扔那儿就不管了，搞得我都不好跟你江叔杜阿姨交代……”
“唉老妈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噢，什么叫我拐她到蜀都？”周至盲猜老妈这是在试探自己和江舒意的关系，立刻摆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当时是随口建议她到她大伯那里养胖一点，现在她不就在她大伯家？”
“还有她在蜀都那么多同学亲戚，一天到晚忙还忙不过来呢，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家儿子吧。”
“我关心你你就能听话了？”老妈还有些生气了：“你给舒意打个电话，问问她怎么回夹川，看小雷找不找得到回来的便车，实在不行让老鄢再跑一趟，钱你出！”
“哪儿至于这样？”周至有些哭笑不得：“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去荷花池买个卧铺票也回来了。”
“荷花池现在乱得很！”老妈不同意：“舒意娇滴滴一个女孩子，你当跟你这山猪一样？人是你带出去的，现在你跑了，就更得想办法让人家安全回来！对了你这次出去要几天？”
“还不知道，想来也待不了太久吧？毕竟我这情况有点特殊，花钱多了文物局不好报账。”葊
周至这话真是一点没开玩笑，现在的各种制度严格而僵化，他是体制外的人，因此文物局真没法给他报这笔“差旅费”。
周至想要自己花钱还被人拒绝了，这同样是“不合规矩”，因为现在买机票不好买，办护照也不好办，这些是通过人家文物局的关系搞定的，必须在局里留下费用开支痕迹。
所以这笔钱只能走国家文物局的“额外开支”科目，挺简单一个事儿，搞得非常复杂。
“我儿子可能耐了！”老妈最喜欢听的就是这种话：“你爸说今年县里出去考察有他的机会，结果还没你快！”
这也是现在一股特殊的风气，接着对外开放的春风，从上到下各级单位积极响应，组织“交流考察”。
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变相的福利旅游，不过的确也让很多国内的“土包子”们增长了一些见识，通过最直观的方式了解了一下“西方现代化”。
这样的机会在部委，央企其实很多，上一世周至所在的单位就经常都有，甚至可以直接在驻外机构干到退休，但是这种事情在如今的县政府和各县局里，那可就稀罕了。葊
不过这样的交流一般都安排在秋冬之际，那个时候大家不算太忙，还可以穿西服打领带加呢子大衣，女同志可以围围巾，跟国际“接轨”，形象优秀。
像周至现在，形象可就一点不优秀，当马爷过来的时候，这娃正背心裤衩拖鞋，一手蒲扇一手西瓜吃得欢实。
“我可是给琉璃厂荣宝斋来了个卷包大会。”马爷直接从车后尾箱拿出两个大箱子：“清代书法家的东西，能找的我可都给你找来了，大出名的如郑板桥的扬州八怪买不起，这里边最好的就是董其昌和王铎，郑簠、梁同书了。”
说起来这又是一件好笑的事情，现阶段中国的书画作品，出现了一种神奇的倒挂现象。
第七百六十章 临阵磨枪
比如一些近现代的名家如徐悲鸿，关山月，张大千，傅抱石，潘天寿，晚些的赵无极、蒋兆和、吴冠中，甚至更晚的范曾，这些人的作品价格都起来了，现在都能达到百万千万。
然而明四家，清四僧，扬州八怪等人的作品，价格虽然比上面这些人远有不如，但勉强也还可以。
然而真正的清代大书法家，如王铎、郑簠、梁同书这些历史上赫赫大名的清代大书法家，民间几乎都没听说过。
而比这些人名气还差一大截的成亲王和铁凝这种，那就更是没人认识了。
所以他们的作品，便宜到令人发指。
要不是周至之前收过几位名臣的中堂对联，加上今天了解了一下清代书法家作品的价钱，都不太清楚这件事儿。
这本身是一个价值洼地，加上今天这事儿，启老又对周至的书法提出了要求，要他开始“刷帖”，因此干脆以此为契机，让马爷帮忙淘来了一批“资料”。
之所以称为“资料”，是因为价钱太便宜了。
比如有“南董北王”之称，历史上与董其昌齐名的大书法家王铎，其大作要再过十三年，才能堪堪突破百万，现在简直就是在地板上爬行，一幅笔意精到的《草书五言诗作卷》，六十厘米高，两米多长，还不到八万元。
就连王铎都才这样，别的就更是惨不堪言。
成亲王的东西马爷找来了好几样，立轴横卷册子都有，不过连破万的都没有，一幅临赵孟頫的《千字文》，才六千块。
虽说六千块已经是现在已经是市长一年的工资了，但是在在座几位的眼里，卖的都不算贵。
启老打开《千字文》：“这个好，临字最讲求‘追随法度’，如果天马行空自己写，那就是抄内容而不叫临帖了。肘子你看成亲王的这个，这就是最规规矩矩的功夫，值得你学习。”
这就有些以己度人了，周至搞这堆东西的目的就是因为便宜，未来升值空间巨大，哪怕现在去荣宝斋买出来的，也差不多可以理解为白菜价。
真要是两本《淳化阁贴》得以回归的话，绝对会是一件举国轰动的大事件。
国人对于清人法书的兴趣也必将大增，或许都不用在等上一世那么多年，等到几部出名的辫子戏出来，就能够迎来一波追捧。
这也算是抱着堤外损失堤内补的心思了。
王老爷子也没想到这些上来，对启老爷子的说法很是赞同：“贴学和碑学大不同，碑学学的是间架结构，但是碑学的特点，注定了就会损失书法上无数的细节。”
“贴学是纸上的书法，和石头上的相比，那就是所有的细节都完全地保留了下来。”
“哪怕是用双钩法做出的模本，那也只是‘下真迹一等’，是碑拓不能比的。”
“对，所以当书法进境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应该从碑学向贴学转变了。”启老又从那堆作品里挑出一幅来：“这个也不错，他还曾经做过乾隆皇帝的书法老师。”
乾隆的书法老师有两位，一位是张照，一位就是现在这位，梁诗正。
两人的书法都是清代“馆阁体”的代表，张照早年学董其昌，其后逐渐加入颜真卿，苏轼，黄庭坚，米芾，赵孟頫，之后学王羲之，终于独成一家，而且左右手都能写。
乾隆非常欣赏他的字，当时很多旨意，都是张照代笔。
而梁诗正的功名是探花，初学柳公权，再学文征明和赵孟頫，到了晚年再学颜真卿和李北海。
现在启老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奉和十诗贴》，就是他作为乾隆的书法教官，陪和乾隆诗作的十首诗歌的合集。
不过馆阁体因为过于追求华丽和规矩，在接下来会被丑书横行的书法界大加抨击，导致张照和梁诗正两尊大神的书法，被一群爱好者抨击得体无完肤。
这是一件非常搞笑的事情，周至一直认为所谓的个性解放固然是好，但是那得有个前提，就是一个人已经把规矩做到了极致，到了不得不追求变化的时候了。
就好像嵇康，天地当房子，房子当衣服，自己在里边赤身裸体接待客人还能够泰然自若，的确是彰显个性的表现。
但前提是嵇康当时已经混成了精神领袖，文坛泰斗，已经完全称得上文学家，思想家，音乐家，竹林七贤其余六个哪个不是特立独行张扬跋扈的人物，在嵇康面前都不够看，规规矩矩称小弟。
《与山巨源绝交书》，《赠秀才从军》，《幽愤诗》，能够作出这些优秀作品，之后你打铁也好，裸奔也好，那天下人都只有高呼牛牛牛的份。
可要是伱家楼下小卖部老板，有一天喝醉了也来这么一出，那大家就只有报警打110的份，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嵇康，只会当他是疯子。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真性情的人少之又少，而为个性而个性，希望博眼球的家伙，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
没有嵇康的内蕴，却要比嵇康还张扬，这就不叫精神，叫精神病。
书法界也是如此，周至的心里，练习间架结构和笔画圆转顿挫的法度，是每个练书法的人的必经之路，这些都练好了，才有资格谈变化，否则就是笑话。
而张照和梁诗正，就是已经将这条必经之路走到了尽头的人。
虽然最终没有“掷破门墙”，“另辟蹊径”，却已经足以让人五体投地地佩服了。
相比张照，梁诗正学书的路子和周至比较相近，周至也受颜真卿和欧阳询的影响较大，还有就是黄庭坚。
而文征明也是继承的黄庭坚一路，所以梁诗正的参考大量文氏笔法的书风，在周至看来，就比较“易学”。
这些书法作品加起来也有几十幅，有中堂大字，对联，大小册页，扇面，甚至书信，便笺……总之是各种花样都有。
最贵的就是王铎《草书五言诗作卷》，其次郑簠、梁同书，这些名家的作品一幅大的也不过两三万，而如成亲王《千字文》，梁诗正《奉和十诗贴》，甚至都没法过万。
有些扇面便签，甚至连千都上不了。
因此东西数量虽然多达五六十样，却也只花了周至二十多万。
启老爷子只简单让大家都过了一遍这些清人法书，最终将成亲王的几幅挑了出来：“临阵磨枪，不利也光。今晚上我们就好好补补成亲王这一课，别去港岛露了怯。”
虽然是临同一本贴，赵孟頫、董其昌、王铎、成亲王，他们出来的字和明代肃王府碑拓的《淳化阁贴》，又多有不同。
而成亲王临帖用的草书，相比行楷，也减了几分赵体的端秀，多了几分晋人的风流，这个变化周至当然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其精妙。
但是要如启老那般拿着一支枯笔，在成亲王一幅草书《书谱》的临帖上，讲解分析得头头是道，那就他做不到的了。
一晚上下来，不光成亲王书法鉴定方面增长了不少学问，就连关于书法的结字，守宫，晋人运腕变化的技巧细节，从书法的理论到实践，周至都算是长了大见识。
想到乔老爷时常能有机会过来得到耳提面命，周至甚至生出了嫉妒之心。
第七百六十一章 护照
启老不仅仅是书法家，还是顶级的教育家，以前好多看不明白的地方，甚至是四表舅都解释不清楚的地方，经过启老讲解之后，便不由得迎刃而解。逧
只给周至灌输了一晚上，便让周至自觉对书法的鉴赏能力突飞猛进。
他却是不知道启老也暗自咋舌，这娃高考成绩那么好是有道理的，掏老师的底子，这家伙可太会了！
这样的机会是非常难得的，周至听得如痴如醉，待到一堂长课上完，周至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
他忘了给江舒意打电话！
已经十二点过了，周至想了想，还是打了过去。
电话才响了一声就接通了，江舒意可以压低的声音传来：“喂？”
“舒意你还没睡啊？”周至不禁松了一口气。逧
“有点睡不着。”江舒意的语气里出现了惯见的羞意，周至能够想象到姑娘在电话那头有些脸红了。
为什么会脸红呢？肯定是因为说慌了。为什么会说谎呢？肯定是江舒意一直在等自己的电话。嗯，现在不得不说谎话来回答这问题……
江舒意那边似乎猜到了这边的浮想联翩，赶紧说道：“周至，恭，恭喜你……”
“嗨，和我预估的差不多，没啥好恭喜的。”周至说道：“倒是该恭喜你才对，可比估分考得好多了。”
“我也没想到英语会比预估的高七分。”江舒意的成绩当时估计是在四百八十五，原因是对自己的英文成绩拿不实，作文和完形填空，她完全回忆不起来了。
当时周至就觉得江舒意给自己的英文估分太低，毕竟她是英语科代表，班上除了自己就应该是她了，给自己估八十一，可有点不把科代表当班干部的意思。
其实在周至和何秀一起解决了夹川中学同学最头痛的听力题之后，大家的英文水平在不知不觉间就整体提升了一大截，这次高考的英文卷算是结结实实给了校方一场惊喜，江舒意这种，都不能说是偶然现象。逧
“这下江叔和杜阿姨该放心了。”周至笑道：“考这么好，第一志愿肯定没问题了。”
江舒意的第一志愿是复旦大学外经贸系，现在属于第一批211大学里边的紧俏专业，收分相当高。
现在看来，已经没啥问题了。
“嗯，周至你什么时候回来？”
“啊……这个……舒意我这儿遇到了一件事儿。”周至赶紧将今天的奇遇给江舒意说了，然后说道：“……所以，明天还得去香港。”
电话那头沉默了。
“舒意？”逧
“周至，那我……还等你吗？”
“要不这样。”江舒意这话给了周至一个惊喜，突然冒出一个主意：“对呀！反正通知书还有好几天才能到，要不你就在蜀都再等我几天？我这事儿估计很快。”
“就怕爸妈不同意……”
“你考这么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周至怂恿江舒意等他：“多玩几天又怎么了？你大伯大哥知道你考这么好，肯定也要给你庆祝吧？你要去沪上上大学，你三婶和大嫂肯定要给你准备吧？借口那还不有的是。”
电话那头传出低笑：“周至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反应？三婶跟大嫂真说明天要带我去买衣服。”
“我就说肯定的嘛！”周至笑道：“再去去都江堰啊，去去峨眉山啊，看看乐山大佛啊什么的，等你回蜀都我也就回来了。”
“那怎么好意思……”逧
“这有啥？明天我跟婷婷说，让她去鼓动你嫂子。”周至说道：“你嫂子和池姐姐不是闺蜜吗？正好了付霞和池姐姐都在嘉州，你们还可以去探班，看看节目怎么拍的，婷婷将来肯定也要接触这些的。”
“周至……”
“什么？”
“我发现你为了玩，真的什么理由都找得出来。”江舒意那头带着明显的笑意。
“……”
“周至，你真的见到，那爷爷了？”电话那头又问。
“嗯，我怎么敢骗你？”周至说道。逧
“可听着都不像真的……那你从港岛回来，他们会把你护照给收了吗？”
“呃，应该……不会吧？你怎么关心这个？”周至觉得好奇怪。
“证据。”江舒意说道：“到时候给爸妈看，证明你不是在胡玩。”
“啊？”周至还真没想过这个，在他看来护照和胡玩，压根没什么反因果关系。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江舒意的话真的还有一定的道理，因为这年头没有正当理由，想办一个出过护照其实还挺难的。
因此周至严肃认真地保证：“放心，我一定保管好。”
……逧
因为属于特事特办，第二天，胡部长派人来送周至去机场，顺便将护照和身份证还给了他。
在候机室里，周至遇到了此行一起的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里除了学者，政府工作人员，企业家，就周至这么一个半大不大的年轻人。
所有人见到周至能够进入这个候机室，都不免拿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周至，这里。”一名梳着齐耳干练短发，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妇女站起身来，对他招了招手。
周至赶紧走了过去：“王主任，你好。”
“坐吧。”王立梅一点客套都没有，从包里取出两包资料：“这些，你先看看吧。”逧
周至也不多话，将资料打开，发现是此次想要购买法帖的两个人的详细资料。
第一个是岛国人，叫安宅英一。
安宅英一是以钢铁起家的安宅产业的第二代领袖，其名下安宅产业株式会社，是如今日本的十大综合商社之一，从事最重要的进出口贸易，内容几乎无所不包，所以其资金之雄厚。
安宅英一的很多藏品并不是只是他的个人收藏，而是作为公司实业收藏，但公司里很多人认为，这只是会长的个人爱好。
这个爱好让安宅产业从战后五十年代就开始收集艺术品，至一九七六年时，已经收藏了一千多件，其中主要是岛国本土的瓷器，以及朝鲜瓷器，而中国瓷器其实不多，只有一百五十件左右。
但是等周至打开画册，才发现这一百五十件瓷器，每一件都是他梦寐以求的珍品。
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精。逧
安宅的收藏有个怪癖，那就是“美”，他收藏东西并不过分考虑经济价值或者文物研究价值，而是从美学角度入手，最重要的是看那个东西得喜欢，得感觉很美。
他所奉行的这种“彻底的完美主义”，有时候是苛刻的，要求藏品还需要具备一种“静谧”与“峻烈”感。认为陶瓷器不应该简单地给人以美学价值，更多的应该具备使人精神高扬奋发的力量。
因此如今的收藏界，尤其是岛国收藏界，谈到安宅英一时，会用到一个词来描述他——“安宅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