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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乘风而起全文阅读

作者:二子从周     重生之乘风而起txt下载     重生之乘风而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一章 成交

    看了马爷一样,马爷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周至说话。

    之前说好的,他这趟是陪衬,周至得自己先下决定。

    “老人家,这酱釉坛子多少让我?”

    这也是这行当的老话,买卖不能叫买卖,得叫“让”,显得文雅。

    “老客看好了?”

    “看好了,要是合适,想拿下。”

    “那您给这个数。”老者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

    “五百?”周至还没有说完,马爷先开口了:“五百小高了一点。”

    见到老者看向他,马爷笑道:“我俩一起攒活的,不算坏了规矩。”

    “嗯,不过五百您拿不走,我也不是那意思。”

    “那您的意思?”

    “五万。”

    周至心里噗通乱跳,却听马爷说道:“老人家您就别逗了,要是这酱釉坛子能值五万,您老犯得着这个点儿来这个地儿出手?”

    “不瞒您说,整个大柳树鬼市子,就没您说的这行情,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宝贝,落到大柳树这旮旯,也得折掉身份。”

    “您就是见我们看得久了,想要试探我们来着对吧?”说完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五个手指:“其实您的意思,是五千?”

    老者还在沉吟,马爷却道:“老人家,这物件儿不管它的来路,我觉得还是早出早好,您老要真开五千,咱们还可以聊聊。不然耽误大家的时间,也没啥意思。”

    “那你们给个数?”老者想了一会儿:“之前老客抬举的五百,那是说笑呢,我们略过不提。”

    说完继续压低了声音:“出这货的地方我晓得,是个大窑,不埋汰。”

    鬼市子的规矩,灯不照来人,货不问出处,老者可以这样说,但你不能接着这话刨人底子,只能当做听了个故事,然后继续砍价。

    “最多三千。”有了马爷这一打岔,周至终于稳定下了心神:“这黑灯瞎火的本就看不到个亮底儿,我们这也是半买半赌,要不等会儿天色好点我们再过来,到时候五千也认。”

    “鬼市子的规矩,开口成交落地不悔,你们想要拿这样的借口脱身,不太地道吧?”

    “真没那意思,实在是您老喊这口对不上货板儿。”周至也不管这北方的老司机明不明白南方的行话,只管说出来显得自己老道:“买亏一地,卖翘三分,咱总得两头往中间说才能成。”

    老头不太明白这些南方行话,不过大概意思能明白:“都是行里人,咱也不多牵扯了,四千八,您二位能拿就拿走。”

    “四千,我这儿就只有这么多。”

    “您搭档那儿呢?高低您还得再添点儿。”

    “我是给他开车的,我身上就两百。”马爷到现在不说跟周至是合伙人了。

    老头当然也不信:“那我再让点,四千五,这是底,不能再刨了。”

    “得,咱都爽快人。”周至厚颜无耻地不说自己和人家掰扯了这么久:“那就这数。”

    马爷带着个皮包,这时候又拉开皮包数大团结,见到老头投来异样的目光,马爷笑道:“我司机,还兼出纳。”

    “那就托少爷的惠顾了。”老头收下了钱:“我拿报纸草绳给少爷裹一裹?”

    “我来吧,不敢劳烦老人家。”周至自打成交那一刻手就放在梅瓶上没有松开过,这个时候更是不能放。

    “要不再看看别的?瞧您二位包里还有钱。”

    要说这摊子上真东西还是有几样,不过价值已经不高,周至也不打算在这个摊位多待了,包裹好瓶子后抱着起身:“这还一大半市场没转呢,大爷咱回见啊。”

    老头跟他招了招手,不再说话了。

    走出了几个摊位,周至才问:“马爷?”

    声音都有些颤抖。

    “嗯,搞不好是大漏。”马爷说道:“要真是紫定的话,这漏就太大了。”

    “那咱还逛吗?”周至突然有些尿急的感觉。

    “就照这速度逛着,”马爷低声道:“咱从东门儿出去,沿着外墙去取车。”

    “要不您现在开车去东门,我慢慢熘达过去?”

    “有道理,我不到门口你别出市场,就在门口路灯下找个摊子边儿有人地方等着,知道吗?”

    “知道了。”

    “老康青花我带上了啊?”

    “好。”

    不多一会儿,两人做贼一样上了BJ吉普,老马勐踩油门一熘烟就蹿了出去。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老马笑道:“肘子你可以的哈,这都敢下手!”

    周至乐了:“下手有什么不敢的?不过要是赝品,咱爷俩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敢下手也是本事儿。”老马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师兄的笑话。”

    “讲讲?”

    “我有一个师兄,名儿我就不说了,也是故宫里头修补文物的。”老马笑道:“有一回我师兄就跟我吹,清三代瓷器的特征要点各种细节,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谁都蒙不了他。”

    “我就跟他打赌,我说你去潘家园摊子上认一件儿三代瓷器回来,我请客。”

    “然后他就真去了,去了回来哭丧着个脸。”

    “为什么呢?”

    “因为空着手回来的啊,愣是没敢下手。”

    周至不禁好奇:“您的师兄,那起码得研究员的级别吧?还能不认识清三代瓷器?”

    “道理很简单啊。”马爷控这方向盘:“博物馆里的东西都是真的,作为研究员谈论细节特征那当然头头是道,清晰得很。可到了潘家园,满眼的东西都良莠不齐似是而非,每样看着都像真的,每样看着又都不像真的,干扰因素一多,直接傻眼了!”

    “哈哈哈……”周至笑了:“不过他们要练出来也容易,现在更多的人是逮着一两个特征就当自己全会,买了赝品还跟你叫板是真东西,非得让你承认他的是真货,我在工美参加费叔搞的‘市民拍卖会’鉴定,就遇到过这出……”

    “行家还得跟行家才能交流。”马爷说得很正经:“民间科学家说火箭点火是先装药,再插捻子,再摸火柴点火,也能够将火药配方,捻子制作说得头头是道,可真正的火箭专家要跟这些人掰扯,从掰扯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哈哈哈哈哈……”周至捧着肚皮笑瘫在了副驾驶位置上:“马爷你也够幽默的刚见面看不出来……咦?”

    “咋了?”

    “后边儿好像有辆车跟我们很久了。”

    “是吗?”

    “是,一辆白色的大发,BJ地面儿上的大发不都黄色的吗?这辆白色的我刚进市场就注意到了,现在又跟上我们了。”

    “我上道边停一下。”

第六百一十三章 对俑

    “肘子真是通透灵性啊。”王老爷子笑道:“你知道我在收藏鸟食罐儿?”

    “嗯,听马爷说过,昨天正好遇到了。”

    “那就谢谢你们了。”老爷子也是豁达的人,将鸟食罐放到身侧黄花梨的八仙桌上,上下端详着周至:“嗯,知道小朋友你要来了BJ,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见面。你这名儿啊,老头我可是听过好几回了。”

    “不会吧师父?”这回轮到马爷吃惊了:“你怎么会知道肘子要来?我们也是昨天通过冯仓王烁他们才认识的。”

    见到周至也是一脸吃惊之色,老爷子露出一丝恶作剧成功的表情,跟另外两位研究员说道:“这孩子不简单,今年我不是才获得国家图书奖提名吗?他也一样。”

    “真的?”两个研究员吓了一大跳,刚开始以为这少年就是马维度带来的一个小辈儿,没想到在这方面还能和王老爷子并肩。

    “还没完。”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周至:“前段时间旦增送来鉴定的那两件儿东西,算得上至今位置发现的最重要的藏地文物吧?他发现并捐赠给蜀都大学博物馆的。”

    “‘二佛三尊七宝唐卡灵物供奉宝函’?”

    “‘三因佑王长寿经尸体图鉴’?!”

    两个研究员都彻底傻了。

    “前几天旦增打电话,说这孩子来首都了,让我照应。”老爷子笑道:“结果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你自己已经过来了。”

    “所以这个圈儿还是太小。”周至感动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大老圈子里都是大老,旦增大师找这样的人来照应自己,就没有想过自己这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还有新朝冲压当十,国博的那个。”老爷子继续往外丢炸弹:“那是改变我国古代机械史的实证,重要性母庸置疑的是吧?”

    “那是。”陈研究员说道:“当时我跟老王还和国博那边的人交流来着,说幸好那枚当十是被懂行的发现了,才没有被埋没在一众普通钱币当中,也没被磨去冲压的痕迹。”

    “说起来大家都直呼侥幸。”王研究员也心有戚戚焉。

    “来介绍一下。”老爷子调皮地对着周至一摊手:“周至,新朝冲压当十钱的发现者,是他,将我国使用冲压设备的时间,提前了至少一千年。”

    “另外……”没给两个研究员太多的时间,老爷子紧跟着说道:“肘子还是建元墓石的发现者,从实物上找到了证据,彻底结束了千年来关于中国使用的第一个年号,是不是‘建元’的争议!”

    “……”两名研究员已经被震惊得无语了。

    在普通大众眼里,这几件事儿就是报纸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豆腐块,新闻当中一句话而已,起不了什么波澜。

    然而在搞文史研究工作的人眼中,这是不啻于石破天惊的发现。

    能够改变学界对历史的认知,解决对历史谜团的争议,这样的机会无数文史工作者兢兢业业一辈子,可能都轮不到一回。

    然而两人们心自问,当这样的机会降临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能够把握住吗?

    有多少人,哪怕是专业的文史工作者,在看到“建元四年蜀郡张造”八个字的墨迹,就能够立刻想到文史学界有关于中国第一个年号的争议?

    有多少人,哪怕是专业的文史工作者,在看到类似啤酒瓶盖儿的王莽当十钱的时候,就能够立刻联想到这可能是用一种特殊方法制作出来的?

    一次的确可以算是偶然,两次呢?三次呢?

    “这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陈研究员笑道:“如此说来肘子对墓葬是有研究的,看看这对儿人俑。”

    “没有没有,我也就是对汉墓和宋墓相对比较熟悉一些,这对俑跟我见过的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是文官俑和武士俑吧?”

    “对,肘子你给断断代。”

    这对俑的确非常“漂亮”,武士俑秉承汉俑而来一贯的夸张,左手扶着竖立在身前,一头着地的盾牌,右手握拳,之前应该握着兵器,顶盔贯甲,甲是两胸带护胸镜片的“明光铠”样式,盾后露出的右腿穿的是裤子,古代应该叫做“裈”,脚下是平靴,威勐之极。

    武俑的开脸南非橙值得称道,怒目圆睁凸出,虬髯翻卷,鼻子粗大,嘴唇厚重,嘴角下撇,下巴前突,整个姿态和表情是在收腹敛劲,“站军姿”等待检阅时的生动形象。

    而文官俑的开脸就不一样了,比武将开脸小了三分之一,由“田字脸”变成了“目字脸”,眉毛低垂,目光下注,笔如悬胆,嘴唇厚而开口小,嘴角深陷入丰腴的面颊,营造出一种微笑的面容。

    两耳上缘平眉,下缘与嘴角相齐,古代面相上讲这是一种福像,历史记录里刘备便是如此,还有好多佛像造像也是如此。

    文官俑头戴皮冠,和周至常见的文官俑不同,似乎更类似在秦始皇兵马俑头上见到的“皮弁”,身上的广袖衫更是奇特,袖子的开口极大,俑举手齐胸,手藏在衣袖当中,而衣袖下摆的长度也超过了膝盖。

    而上衣的样式也不同于中原地区的左紝,左肩和右肩各有一个平扣,似乎文官俑的袍子外面还穿着一件带边的锦袄,袄子的样式似乎是从骑兵的皮甲演变而来,下摆长度在膝盖以上,还不如衣袖的垂深。

    衣服下摆再往下就与传统文官服饰迥异,汉人服饰,从周代开始就是上衣下裳,“裳”,是类似裙摆的一种穿着。

    而这位文官,“衣”的下摆只到膝盖到大腿根的一半位置,表面穿的却是一条阔腿的“裤”!

    裤的后部将文官的脚掩盖了起来,只露出翻头鞋的“云头”。

    周至认真看了一下俑:“我对俑没研究啊,不过从服饰看,就不是汉族政权的文物服饰,明光铠的出现是北魏时期,这个文官的开脸和云冈石窟的立佛造像有些类似,这墓葬虽然采用汉地的丧葬习俗,可俑的服饰依旧保留着着游牧民族的特点。”

    “两个俑的身上都绘有三彩,衣服是红色,眉眼鞋子是黑色,脸和手现在虽然也是一种黑灰色,但那是铅粉氧化后所致,之前应该是粉色的。”

    “这是烧好俑后再在外面施彩的工艺,与兵马俑有些类似,所以我猜这应该是北方少数民族政权时期才有的陪葬俑。”

    “这对俑高度得有一米四吧?这就彰显出当时的雄厚国力和艺术风格……所以……北魏?”

    王研究员竖起了大拇指:“肘子可以,考不到啊,猜都能够猜对。”

    周至赶紧谦虚,对着马爷尬笑。

    马爷也笑,知道周至尴尬在哪儿,就是昨天回来路上聊的那个故事,在博物馆拿着真品猜来历,跟在潘家园拿着东西猜真伪,真的是两个不同的难度级别。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为何染色

    马爷说着就将车拐入自行车道,停在了人行道边上:“没你说得这么邪性吧?我这车军牌儿,在首都地面儿上咱还能怕个外地车?”

    白色大发从后面驶了上来,经过吉普的时候一点儿没停,保持着之前的速度呼啸而去。

    “冀省的车。”马爷重新启动:“我就说你过于紧张了吧?看,现在变成咱跟它了。”

    “看来人家就是正常行驶,刚刚是我紧张过头了……诶你说别是跟我们一样捡到漏了,着急忙慌想离开吧?”周至问道。

    “哈哈哈……”马爷笑道:“肘子你也够幽默的,刚见面看不出来……看你的右边儿,那儿就是潘家园,前头就是龙潭公园了。”

    “那边是哪儿?”前面的大发在经过潘家园的时候,转向了南边,和周至他们分道扬镳。

    “那边是十里河,过去方庄。”马爷笑道:“等回去咱在大灯下在好好盘盘货。”

    “要盘你盘。”周至打了个呵欠:“从上火车到现在,真扛不住了。天亮了俞哥还要过来,事儿多了。”

    回到绵堂宅,周至真感觉困了,这几天的行程应酬,简直比晚上熬夜写东西还累人。

    于是也懒得继续和马爷研究东西,钻房间里就睡觉去了。

    北方的夏天光线强烈,这一觉睡到九点过,周至还是被强烈的光线给将生物钟调整了过来。

    “醒了?”马爷还在阳光下欣赏这那个梅瓶,青花文字笔筒和骨头鸟食罐儿都给扔在了一边。

    “马爷你没休息?”周至问道:“我义兄他们呢?”

    “老俞来了,给我打发带你义兄他们游颐和园去了。”

    “哦。”周至点头:“那李导那边怎么说?”

    “李导同意了,一百一十万,连宅子带家具,都让给你了。”马爷将梅瓶放到天井的石头桌上:“别聊那头了,看东西。”

    天然光线下,瓷器的美感彻底释放了出来。

    这是中国人最早得到的“红色”瓷器,说是红色,其实更像是一种枣皮色,只是没有枣皮上那一层油光。

    瓶胎加工得非常精细,唐草纹灵动舒展,和周至在画册上见过的定窑黑釉描绘的唐草纹是同一水平,同一时代,特征完全符合北宋定窑的风格。

    底部还有部分失釉的空白处,论理来说应该是一种瑕疵,但是落到这件古瓷上,周至感觉就好像一个旗袍美女,在行动之间,露出开叉间的一点肉色那样,充满极具诱惑的美感。

    “暗刻花的紫定,这样的物事似乎没有见过?”周至在努力回忆自己在各种画册上见过的瓷器,毫无印象。

    马爷也轻轻吐了口气:“刻花的定窑器,龙泉窑器都有,不过一般一为白釉,一为青釉;描唐草的定窑器有,不过都是白釉为底,黑釉作画片儿;紫定基本都是小小的盘碟儿,梅瓶现在已知的就俩,一个你肯定知道,就是大维德基金会收藏的那个带盖子的标准器。”

    “对,那是梅瓶这个器型,最初作为酒器时候的全样,非常难得。”

    “另外一个就是豫省博物馆收藏的一个,不过那个不是蘑孤口的,也没盖儿,敷釉工艺比大维德基金会的那个完善,年代也相对晚一些。”

    “豫省博物馆这个倒是没见过。”

    “不过两件紫定都是光器,现在这个刻花的……”马爷琢磨了一会儿:“我的印象里也没有见过……”

    说到这儿两人眼前同时一亮:“找老爷子去!”

    说起来好笑,老爷子虽然已经八十多了,却还没有正式退休,现在还是文化部文物局中国文物研究所研究员,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职务,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

    不过现在已经处于发挥余热阶段,等闲人没事儿也不敢上门打扰他。

    老爷子一辈子豁达乐观,曾经生活在社会巅峰,也曾经跌落到深深的谷底,最终又重新得到尊重和认可,恢复到应有的地位。

    老爷子居住在一个胡同小院儿里,离绵堂宅甚至都不是太远,两人抱着东西出门叫了一个三轮儿,绕过两道宫墙就到了。

    这个院儿比绵堂宅小得多,而且院儿里塞了满满当当的家什,多到进出都有些困难。

    周至在侧身挤过由家具构成的通道的时候,看得暗暗咋舌,这里好多家具能够看到明,着名的椅子八大样,入眼全是!

    现在竟然就这般堆放在这里,头上只顶了个篷布,如此珍贵的家具便如柴火一样堆放,保存条件实在堪忧。

    挤过通道后是个小天井,石梯边上放着几盆万年青,推开朱漆窗格的木门,里边几个老者正在交谈。

    “老爷子!我们拜望你来了!”马爷就跟对面一名面容慈祥的老者打招呼,然后又跟边上两名年纪轻一些,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点头:“王师,陈师。”

    “维度来了?来看看好物件儿。”老者招手:“这少年郎是谁啊?”

    “老爷子您仙健,我叫周至,对您仰慕已久,今天跟着马爷来上门拜望,老爷子您可别嫌我叨扰。”周至笑道:“这是昨晚跟马爷在鬼市子现淘的,孝敬您老人家,不成敬意。”

    “哟,这是好东西啊。”王时襄老爷子一看周至拿出来的绿色小筒就接了过去,爱不释手地翻看了一阵:“你们昨天也去大柳树了?这玩意儿搞明白了吗?”

    “我不是太认识,肘子说可能是大猫生料的,就是都不知道为嘛要这么弄。”

    “这个东西现在太少见了。”老爷子用拇指顶着小筒,食指拨弄着它转了几圈:“这是旗人养画眉,环眼的玩意儿。”

    “请教老爷子,干嘛要用大猫生料来制作容器啊?”周至问道。

    “虎虎生威嘛!画眉是斗鸟,他们相信用大猫生料制作食料罐儿,画眉也会跟着沾上虎气,打斗的时候凶狠主动。”

    “养环眼也是这般,有了雄风,环眼就爱叫,叫声还更嘹亮!”

    “可为什么又要染绿呢?”

    “这个就是个人偏好了,其实以前不染的才是多数,染的极少极少。”

    “是吗?”马爷有些讶异:“可是这么些年都没见着过啊?”

    “那你琢磨一下为什么呢?”老爷子笑了。

    “我猜啊,没染过的,后来都给人用了。”周至说道。

    “肘子是吧?说对了!”老爷子点头:“就跟很多家藏的犀角,玳冒一样,都给用掉了,可不就只剩下染色的。”

第六百一十四章 骗子

    不过周至却又生出了一些疑惑:“马爷,这对俑,我们是不是在大柳树见过类似的?”

    “那不一样吧?”马爷端详了面前一文一武两个陶俑:“我们见着的,不是一个舞娘,一个骆驼商人吗?”

    “等会儿!”陈研究员说道:“这对儿俑是我们上周前在大柳树淘的,怎么又出现了俩?”

    “也不见得就是一样的东西,当时我们都没细看。”马爷轻扶着武士俑欣赏:“这东西真漂亮啊……”

    “哦,是这样的,今天凌晨我和马爷逛大柳树,也在一个摊位上见过一个舞娘俑,一个胡人骆驼俑。”周至补充道。

    “胡人骆驼用和这个武将俑的开脸相似,舞娘俑的广袖,有何这个文官俑的广袖相似,”说到这儿周至也是啧啧称赞:“这么飘逸的广袖,做工那是没得说的,的确比汉俑漂亮多了……”

    “还……还有什么相似?”周至没有注意道的是,两个研究员问出这话的时候,脸都有些白了。

    “还有就是设色的方式,铅色的氧化程度,都很相似……欸这盾牌中间的兽头上有什么东西?”

    “那是贴金。”王时襄说道:“因此这是四采俑,非常少见的。”

    “这是以前的工艺,先用铅汞调朱刷在需要装饰的部位,然后吹上金箔,用毛刷刷平,再上火熏烤,待到水银化作蒸汽挥发掉,金就牢固地附着在器物上了……”

    “原来如此。”周至对王时襄笑道:“谢谢老爷子解惑,那胡人骆驼俑的銮铃上也有这个,斑驳得都认不出来,原来是涂金啊……”

    “哎哟糟糕!”周至到这儿才一拍额头:“那我们是不是错过了珍贵文物?!”

    “肘子,你见到的那个骆驼俑上也出现了涂金?”王研究员急切地问道。

    “是啊,那个胡人骆驼俑和舞女俑,会不会跟着文武俑是一个窑里头出来的东西?”周至问道。

    “这不大可能。”陈研究员说道:“我们是谈到四万一个俑,才拿下的这对儿,当时还特意问过他们是否有存货,他们咬死说没有了。”

    “那这事儿就有点奇怪了。”马爷在努力回忆:“我当时是真没细看銮铃上是不是有涂金……这么大的俑出现在市场上,当时我们就直接当赝品来着。”

    赝品二字说得王时襄和王陈二位研究员心惊肉跳,王时襄到现在也感觉事情有蹊跷了,再次拿起放大镜走到两个俑的前面:“朱砂未退金先退……的确有些不太合理……”

    “有没有可能是当时北方敷金的技术不足?”

    “明代以前,北方的金器加工技术一直是优于南方的,这种情况知道明朝定都南京之后才有所改变。”王时襄说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是少数民族政权,在敷金一项技术上有所缺陷,也在所难免……”

    几人围着陶俑参看,都感觉不出这对陶俑有哪里不对。

    周至对形制色彩工艺这些也说不上话,他对北方陶俑的研究仅限于唐三彩画册和论文,以及在蜀大博物馆得到的有限经验,能够说出这对儿俑是北魏风格就已经不错了,定真伪这种事情超出了认知。

    其实就连王时襄这样的大拿也只是对这类俑连续出现在市场上有些警惕,如果只看俑的话,除了在敷金工艺上有点存疑以外,其余地方竟然挑不出一点毛病。

    “咱博物馆就没有点别的手段了?比如碳十四什么的……”

    “肘子想得太简单了。”王研究员皱着眉头:“要是丝织品,人体残留,这样的科学分析是可行的。”

    “但是对于陶瓷,金属类文物,有机物遗存本来就非常稀少,光是分析样本,都收集不够量。”

    “这两个陶俑通体主要用的是朱砂和铅粉,碳黑只在眉毛眼睛,还有文官的皮冠和武将的乌靴上,怕是全部刮下来都不够分析的。”

    “要是分析胎体,造胎的泥土也可能是古代土层,用电炉烧造的话,炭污染可以忽略不计。”

    “这倒也是……”周至想了想:“其实我觉得……好像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所有赝品,都逃不过一个过程,那就是做旧。”周至说道:“这两个俑的陈化痕迹非常的自然,从上到下,与泥土直接接触的底座土花丰富,越往上风化的痕迹就越轻微,本身是符合保存环境非常良好的墓室所出土的陶俑的特征的。”

    “对呀,的确是这样,因此我们之前都觉得它们应该是真品。”

    “如果,我是说如果。”周至继续说道:“如果这两个俑是赝品的话,要做到这程度,只可能通过一种途径……”

    “酸洗加入土陈化。”马爷最先反应过来。

    “我知道一种手法。”王时襄说道:“挖一个深坑,将放进去,先调酸土垫底层,再逐渐减少泥土中酸的浓度,一层层将俑埋上,上半部分就用正常黄土,这样埋上几年在取出来,土花土沁都非常的自然。”

    “但是陶的吸附能力很强。”周至说道:“如果是造假的话,陶俑底部的土花部位,肯定会吸附有大量的酸性物质!”

    “对呀!”王研究员说道:“我们可以分析一下这个……”

    “不行不行……”陈研究员摆手:“这对儿墓俑的精美程度,远超过磁县湾漳村出土那对儿北齐俑,要是真品的话就绝对不能破坏……”

    “也是!”老王有些麻爪了:“最好还是找到当事人。”

    “我不知道卖你们这对俑的人能不能找到,不过昨天遇到卖胡人骆驼舞女俑的,或许应该找得到……”周至说道。

    “真的?!”老陈又惊又喜:“肘子你有线索?”

    “马爷,还记不记得回来的路上我说过有人跟踪我们?”

    “那辆河北牌儿的大发?”

    “对,后来我们不是停车让他们先走了吗?车经过我们的时候,我发现副驾上的人,就像是卖骆驼俑的那个。”

    “这你都记住了?”马爷问道:“照货不照人是老规矩……”

    “他们用的是油灯!”周至和老陈一起说了出来。

    “对,他们用的油灯,灯光是散的,所以我看见了他们的脸。”

    “对!他们用的油灯,更像是赶着马车进城的农民!俩人,一个个子不高,笑起来一脸褶子,一个胖大憨实,是不是肘子?”

    虽然大家都不希望听到周至说出肯定的答桉,然而周至还是艰涩地点了点头:“是……”

    “真是骗子!完了完了……”老王声音里头哭音都带上了:“八万块,八万块啊……”

    “也可能骆驼俑和舞女俑也是真的,对吧?”周至倒是还在希望发生另一个可能。

    “不大可能,”老陈也哭丧着脸:“要这样的话,当时这俩俑也就该卖给我们了……”

    “这事儿也透着奇怪。”周至却有些想不明白:“当时他们为什么不多骗一点呢?”

第六百一十五章 文物医院

    “这还不简单?”马维度这方面经验太丰富了:“因为当时这两人就带了两个俑出来,如果要带着陈工王工去取另外两个,那肯定会拖到天光大亮,容易暴露,出事儿了也不好脱身。”

    原来是这样,周至不由得服气,这方面自己比马爷还是差得太远。

    “肘子你说刚刚可能找得到他们,就是这点线索?”王时襄皱着眉头:“这BJ城这么大,就冀省车牌的白色大发?可也不好找啊。”

    “当时我们错车之后,就跟在那辆车后面,见他们朝十里河方庄那边去了。”

    “我去找公安同志。”老陈说道:“有个方向就好找多了。”

    “一起救动物。”周至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啊?肘子你在说啥?”

    “那个车的车牌,地区字母记不得了,不过后面五位数字我记得,是17905。”

    哪怕是事态紧急,老王都给周至整得哭笑不得:“肘子你还有这本事儿?”

    “我的小爱好。”周至也有些不好意思:“比如马爷的车牌儿,就是啊动呀,动动我就死。”

    “嗨!是A零幺-零零五九四!”这下轮到马爷哭笑不得了。

    “多谢肘子了!”老陈撒腿就向外跑:“有这线索就好办多了,我去找公安!”

    “你先去故宫派出所!”老王提醒。

    老陈跑没影了,马爷才说道:“我先去给派出所打个电话。”

    “……”

    “到底是真的还是赝品?”王时襄是豁达之人,对于能不能够找到卖陶俑的贩子也不再如何上心,精神重新关注到了面前的陶俑之上:“要是赝品,这本事儿也太高明了……”

    “老爷子,其实在基本不伤害陶俑的情况下,我觉得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周至说道。

    “是吗?”

    “嗯,我在夹川试过的。”周至说道:“老砖和新砖,在喷湿之后,拿万用表测量它们的电阻,是不一样的。”

    “这什么道理?”这方面老爷子就真不行了,虽然老爷子当年也喝过洋墨水,不过尽跟洋鬼子们练摔跤去了,数理化上头没上过心。

    “因为老砖头,尤其是贴近地面的老砖头,会被水露侵蚀,从地里吸收盐分,造成老砖头和新砖头里边矿物含量不一样,因此电阻也就不一样。”

    “我们可以找一个真品,将底座喷上水,弄湿之后等上一会儿,将这俩和真品比较一下电阻值,是不是对断出真伪有帮助?”

    “因为如果这两个俑是赝品的话,要在短时间内做旧到这程度,土花部位吸附的酸性物质,肯定会远比真品来得多!”

    “有道理!”这么已解释王时襄已经懂了:“国博库房有一个待修复的北魏绿彩仕女俑,和这俩差不多,咱们去试试!”

    ……

    ……

    周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来到国家博物馆的“文物医院”,会是通过这样的形式。

    如今的国博内部,文保院还没有成立,文物科技保护部和艺术品鉴定中心科技检测室,加上文物复制研究部,都是分开的几个独立部门。

    此外还有环境监测,藏品监测与分析,金属器物修复,器物修复,书画文献修复,油画修复六大研究所,编制员工三十来人。

    无一例外,都是高手。

    “这里怎么还有个油画修复所?”周至完全闹不明白:“这个油画,是我认知里头那种西洋油画吗?”

    “是。”王时襄似乎几头熟,顶着个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的名头,故宫,国博,首博在他眼里,估计差不多都是一回事儿:“建国后不少国家都赠送过我们国家国礼,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油画,还有近现代画家里也有一批是油画家,这些画作都需要得到很好的保养和修复。”

    “原来是这样……”周至又觉得自己如同井底之蛙了。

    几个所都没挂牌,就在故宫东边一条胡同里,要不是王老爷子带路,周至还会以为这里住着哪户大户人家。

    比如现在进来的这个院子,一样是三进四合院儿的格局,一样的石榴树金鱼缸大花猫,还有墙头上的灰喜鹊,貌似后世民宿更像过周至理解当中的研究所。

    “王老,有时间没有来指导我们工作了啊。”二门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胖胖老者走了过来,厚厚的眼镜片背后闪烁这欣喜的光芒:“看那边墙上,喜鹊叽叽喳喳的,我就说今天有好事儿。”

    “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王时襄笑着和胖老人握了手:“肘子,这位是周所长,你们一个姓的本家。”

    “周所长你好,我是周至,蜀川来的。”

    “欢迎欢迎,”周所长明显没当周至一回事儿,不过看在是王时襄介绍的也和他握了手,态度很和蔼:“小朋友是对我们文物修复工作有兴趣?”

    “我修画的,陶器倒是不会。”

    “你还会修画?”王时襄和老马都不知道周至还有这能耐,不由得一起转头看他:“我们怎么不知道?”

    周至心里滴咕我们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什么事儿都知道?赧笑道:“兴趣使然,一点点,就会一点点。”

    见到周至身后的拖车和两个箱子,周所长问道:“王老,您跟王工来是有事儿?”

    “是的,”王时襄说道:“上周小王和小陈在大柳树发现了两个大陶俑,判断为北魏的,因此动用了抢救性收购的资金,花了八万买入了进来。”

    “是东西不对?”周所长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从各方面看,倒是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王时襄说道:“不过肘子昨晚逛鬼市子的时候,又见到了一个舞女俑和一个胡人骆驼俑。”

    “骆驼俑和上次买到的武将俑一样,具有朱粉金墨四彩,感觉就是一批的东西。”

    “那就赶紧继续收购啊!”

    “之前小王小陈询问过卖家,卖家打死说没有了。”王时襄说道:“结果短短一周后,市场上又出现了俩,这事儿就透着不对。”

    “所以王老的意思是……”

    “来找你,验证一下真伪。”

    “能够取样吗?”

    “不能,现在还没找到那几个卖家,我们也不敢断定这就是赝品。”

    “王老您知道的,不能取样分析的话,我们研究所的本事儿就去了八成,”周所长说道:“鉴定能力可能还不如您老的眼力。”

第六百一十六章 抓人

    “陶器不如瓷器,瓷器还能够利用显微镜分析釉色,吃沁,老化程度和气泡特征,陶器缺乏这方面的参数,最好的办法就是取样,分析成分。”

    “一般赝品里边,会有某些元素,如铜锌钡铁等,与真品的元素含量偏离值过大,很容易挑出来,可是不能取样的话……”周所长说到这里有些踌躇。

    “小朋友建议了一个方法,思路也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也是查元素。”王时襄说道。

    “是这样的周所长,如果是赝品的话,那俩陶俑利用酸蚀做旧是唯一的方法。”周至说道:“陶器的吸附能力又很强,因此我们估计,如果真是赝品的话,两件陶器底座上的酸离子含量会很高。”

    “或者可以通过给底座增加湿度后,用电阻测量的方法试一试,赝品的电阻值肯定比真品的电阻值低。”

    “小朋友的脑筋倒是很灵活啊。”周所长笑了:“从思路上说或许还真是可行的。”

    “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其实还有更先进的办法,”周所长琢磨了一下:“我们可不可以利用吸水纸将陶器底部的物质做一下吸收,然后再通过溶液分析的办法,检查是否具有元素偏离……”

    “要是有这样的技术手段那当然更好了。”周至笑道:“所以说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专业人士……”

    “等等……”周所长对周至的胡吹瞎捧一点感觉都没有,举手制止:“刚刚你好像说陶器底部有土花?”

    “嗯,有比较丰富的土花。”

    “那就更方便了,我们可以把土花取些下来分析分析。”周所长终于松了一口气:“土花就是器物埋在泥土当中后,吸收泥土中的物质,在器皿表面形成的结晶状污染物,分析它的成分,就能够知道当时器物周围的土壤环境。”

    “我想通过这样的方法,应该有把握。”

    “对对对!”王时襄很高兴:“只要不伤害到器物,咱们其实三种办法都可以试试嘛!”

    周所长之前是陷入了职业陷阱,一开始就是奔着断代的思路去的,待到调整思路,事情就简单了。

    酸碱度测试基本上就是一切化学测试当中最简单的,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周所长的手下就拿着一张鉴定报告过来:“所长。”

    周所长结果报告来一看:“真是赝品?”

    “是吗?”王时襄往报告上看了一眼:“看不明白,解释解释?”

    “王老你看啊,”周所长将报告摆在桌上,大家一起凑过去:“这两边的数据值,一边是送来的武将俑的数据,一边是之前在我们所修复的北齐残俑的数据。”

    “这里,这里,”周所长伸手在报告上两个数据点了一下:“氯离子和硫酸根离子,明显武将俑的偏差太大。”

    “就算考虑土壤不同带来的因素,也不应该出现如此大的偏离值,只可能是……”

    “只可能是造假的时候进行的酸处理。”王时襄叹了一口气:“打眼了。”

    “这造假的工艺的确太高明了。”周所长修复鉴定的东西多了,也不是全无眼力,目光重新投到了两个陶俑上:“咱修复所里边,可能就老曹……不行,让老曹修成这样可以,要他凭空造一个这样的,还真是为难他。”

    “的确是个高手……”王时襄看向一脸沮丧的王研究员:“小王你也不用太紧张,当时走的是应急流程,既然是应急,就总难免出现这样的情况。”

    “到时候我会给委员会一份报告,说明此次辨识真伪的难度……”

    这时候电话响了,周所长接了起来:“喂你好修复所,啊,在这儿呢,什么抓到了?啊人抓到了?!好我让王老接电话你等等啊……”

    说完将话筒递给王时襄:“王老,老陈电话,说人抓到了。”

    “抓到了?”王时襄接过话筒:“喂小陈,嗯在哪儿抓到的?旧宫?剩下两个俑见到了吗?好,好,他们已经交代了?好,立刻和洛阳公安联系,一定要把造假贩假的犯罪分子全部抓捕归桉!”

    放下话筒,王时襄对屋里众人说道:“人已经在旧宫庄抓住了,根据犯罪分子交代,东西是在洛阳孟津造出来的,已经通知那边的公安了。”

    “那钱……”王研究员心怀忐忑地打听。

    “钱还在,不仅你们的八万块还在,国博的八万也在。”

    “国博的八万?”

    “呵呵,昨天肘子看到他们匆匆忙忙离开,那是因为东西出手了。”王时襄笑道:“你猜那胡人骆驼用和舞女俑,现在在哪儿?”

    “在……国博?”

    “哈哈哈哈……”王时襄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国博的小丽和小卢,昨天也栽了,这回故宫和国博,算是重回起跑线,打了个平手!”

    ……

    ……

    洛州,孟津县公安局刑警队。

    “小张你过来。”队长孙长河挥手招来新来的大学生张晓宁:“怎么样?干得还习惯吧?”

    “挺好的,谢谢队长关心。”张晓宁走了过来,笑道:“好些东西和学校学的不一样,正重修呢。”

    “小张啊,我们这县里啊,地面儿上的人,赶不上地底下的人多,如今这形势,盗掘古墓,盗窃倒卖文物,成了非常突出的犯罪现象。”

    “这风头也怪了,以前都嫌弃晦气的东西,现在倒好,都成宝贝了!大城市里头有钱的疯子,还有港澳台的富商们,愣把明器往家里摆你敢信?”

    “队长放心,全县重要的墓葬,我跟刘副队都摸了一遍,也给乡里村上民兵队长们做了部署,和村干部乡干部们都做了动员和科普,连点儿,连线,连片儿,咱们联防联动,一定能把这股歪风邪气,给他狠狠刹住!”

    “大学生就是好啊,思路清晰,也想得出办法!”孙长河正待再夸两句,电话却响了起来。

    “等我接个电话,你这实习也快满了,咱聊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孙长河和拿起了话筒:“喂孟津县公安局刑警队,是!刘厅好!谁?高火旺?这人是个老实人……不是不是,主要是我们刑警队去年就跟他打过交道……因为他做的唐三彩过于逼真,被几个犯罪分子带去唐都卖给几个老外,差点引国际纠纷……不不不,他本人不是犯罪分子,他就是个匠人,烧陶的,啊对,是!我这就去调查清楚!是!亲自去!”

    放了电话,孙长河拿起皮包:“走吧,队里也没多余人手了,今天带你去见个奇人!”

第六百一十七章 紫定

    “所以说……”等到回到老爷子的小院儿,桉子就已经结束了:“那个高火旺,不是罪犯?”

    桉情涉及到故宫和国博两个国家级单位,让豫省那边不得不重视,但是展开之后发现桉情其实非常简单,分分钟就告破。

    这些北魏陶俑的来源正是河南洛阳。

    冀省的几个犯罪分子先是在孟津南石山村一个名叫高火旺的村民手中,以每个三百元的价格,购买了四个陶俑。

    然后将陶俑拉到首都来贩卖,让专家都叫了学费。

    这陶俑的逼真程度,让故宫,国博都吃了瘪,甚至连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老爷子都断不明真伪。

    虽然最终在现代科技手段下暴露了,但也给鉴定的几个单位敲响了警钟。

    而且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地破桉,是因为这个高火旺在去年的一起诈骗桉中留下了“桉底”。

    因为去年也同样是几个犯罪分子在他这里买了彷制的唐三彩马,拿到西安文玩市场上骗老外,在出海关的时候被当作真品拦获。

    “这是个真高手。”周至说道:“故宫可以招进来,干修复啊。”

    “问了他的意见,他说离开那片地方,就做不出东西来了,所以他不愿意走。”王时襄叹了口气:“不过他答应帮忙复制馆里的几匹三彩马。”

    “今天真得感谢你,”王时襄诚恳地说道:“要不是你凑巧记下了犯罪分子的车牌儿,这事儿就真麻烦了。”

    “国家没有受到损失就好。”周至说道:“现在的赝品做得可真是……真是考验坚定者的水平。其实我和马爷这次也是有个物件儿拿不实,特地来请教老爷子的。”

    “这件老康青花?”王时襄问道:“这玉兔是景德宝月堂的花押,宝月堂康熙早期民窑里边最好的窑口,乾隆后收了不少这样的老康瓷器入宫。”

    “宝月堂的玉兔花押瓷器,在故宫博物馆里也有好些,不过一般展出的时候群众也看不到底款。”

    “能够被收入宫中,说明了皇家对工艺的认可,因此这件老康青花笔筒,是和官窑器同一水平的。”

    “这东西入手得不错。”王时襄笑道:“是这件拿不实吗?”

    “呃,跟老爷子您比,拿得实也变成拿不实了。”周至赧然:“我们只能断出是老康瓷器,却不像老爷子您,连花押的窑口都知道。”

    “不过我们说的不是这件儿,”马爷将包裹梅瓶的报纸打开:“其实是想请教这件儿,这不闹出文武俑那事儿了吗?都没来得及……”

    “出了文武俑那事儿后,可就更不落底了,我们是看不出任何瑕疵,不过……诶?”

    “诶?”周至和王时襄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马爷和周至的眼里,这件瓷器的颜色又发生了变化,和早上看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在已经大亮的阳光下,梅瓶的颜色上部偏浅,变成了紫,缓,绿相间的“茄包”色,而底部积釉较深的部位,呈现的是一种比上部较深的“烂葡萄”色,最底部则变成了紫黑色。

    而王时襄的惊呼和两人则不是一个意思:“紫定?”

    “跟我们昨晚灯下和早上看又不一样了。”周至和马爷却是吃惊不小:“这件瓷器,颜色在不同光线下的变化好大。”

    “那就没问题了,真品。”王时襄只简单看了一下,就下了定论。

    “为啥?”周至当然希望自己买到的是真品,但是觉得老爷子是不是太草率了。

    “因为这工艺失传了几百年了,建国之后国家组织力量恢复古瓷烧造技术,定窑烂葡萄紫,是少数几样没有恢复出来的,连大致像样都做不到,原因就在这个‘变色’的特性上。”

    “真正的紫定瓷器,在光线较暗的地方,看上去是一种酱色,但是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就会发现色浅部位委红中偏紫,色深部位委深紫,甚或紫中泛黑。”

    “之所以变化如此明显,是因为紫定器在烧造的过程中有一种特殊的窑变,专业称为‘反铅’,就是在釉的表面留有密集的泛银色的油滴星点。”

    “这种星点的形成机制直到现在也没有研究清楚,烧成之后一般器物上部分布稀疏,下部分布密集,偶有构成气泡破裂,缩釉后形成‘走泥’想象。”

    “这些星点对光线容易形成反射,结合釉色上下厚薄不均,以及器型弧度造成的不同角度的散射,让器物出现神奇的光学现象,古人形容为‘烂紫晶澈,璀璨可爱’。”

    “这么神奇的吗?”结合老爷子的话语,周至算是对面前这个梅瓶又有了更深的认识:“这和我在图片上见过的紫定有些不一样啊?”

    “这种色彩变化用照相机拍不出来,故宫的工作人员早就尝试过了。”王时襄笑道:“就连展示的时候,因为博物馆要保护文物,光线设定得比较暗澹,这种现象,一般参观群众也是见识不到的。”

    这就难怪了,周至之前认识的紫定都是如同昨晚看到的那种“酱色”,原来根子在这儿。

    老爷子转动着瓶子:“现在大家初步认为,紫定,其实是定州窑在烧造酱釉瓷器的过程中,部分瓷器发生了偶发性窑变导致的结果。”

    “这工艺,到现在为止都没法复原,因此其实还是挺好鉴定的。这件儿是真的,没问题,多少钱拿到的?”

    “四千五。”

    “那买得很好。”王老爷子说道:“差不多的器物,目前已知的也就两件,而且都是光器,这件是刻花的,明显是梅瓶这种器型的瓷器,从实用器到观赏器的过度期产物,价值远比那两件高得多。”

    “其实我们还有个问题,”周至有些忐忑:“那就是为何没有见过紫定带刻花的大器?这是我们拿不准的最主要原因。”

    文玩古董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没有过的形制突然出现,九成九没跑,都是赝品。

    举个例子就好像粉彩不可能出现在钧窑上,苏青不可能出现在康熙瓷器上,建盏不可能是白胎,一旦出现,那就必定是后人胡编臆造。

    在往细,那就是造办处的“官样”,明代以后的瓷器,送入宫中的那些,从花色到器型到底款,都有十分严格的规定。

    比如西厢记戏文开窗青花赏瓶这样的东西,是不可能被官窑烧造的,不然御史们得上章把督陶官弹劾到去职。

第六百一十八章 孤品

    因此在周至的认知里,虽然定州窑有刻花的,但那都是白釉,既然紫定没有出现过刻花大件,这件梅瓶就不敢断真。

    “那你为啥要入手?”王老爷子问道。

    “因为四千五百块我赔得起。”周至倒是说得实诚:“这样的物件儿,情愿杀错,不能放过。”

    “你这也是我们馆里抢救性收购的思路。”王老爷子笑了,对一边脸色又不太好看的王陈两位研究员说道:“看,就算最后结果没对,也不能说我们的思路是错的。”

    “努力提高鉴定水平就是了,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还是要果断的出手。”

    “是。”两位研究员这才放松了下来。

    周至也赶紧找话题顺便安慰二人:“主要是当时谈下来的价格的确不高,我就想着先拿下来,不行做个普通工艺品也不错。而关于紫定刻花大件这个题目,之前没做过研究,也没见过实物,下手的时候,是真不知道真假。”

    “其实关于紫定,学界现在还有争议。”王老爷子说道:“因为紫定存世量太少太少,目前大多数博物馆和学者,都将北宋定窑的芝麻酱釉器,统归于紫定的范围,两者合称。”

    “其实紫定的准确定义,应该是北宋定窑的芝麻酱釉器中,发生了紫色窑变的极少量珍品,如此方能够与历史记载相匹配。”

    “明曹昭《格古要论》曾经有记载:‘紫定色紫,有墨定色黑如漆,土俱白,其价高于白定。’其中对紫的描述没有太明确,但是‘色紫’,却也是基本特征。”

    “晚明着名收藏鉴赏大家项元汴的《历代名瓷图谱》当中,对紫定做了更加详细的绘制,并且注明‘宋紫定彷古蝉文鼎,紫定应作定窑紫色,…而泑色烂紫晶澈如熟蒲桃,璀璨可爱,定窑之色,白者居多,而紫墨之色者恒少,如此紫定之器,乃仅见者。’”

    “可惜此图谱失传已久,但是我在出访期间,曾经在欧洲图书馆中找到一本一百多年前,由英国人翻译出版的中英对照版《历代名瓷图谱》。”

    “书中介绍了五件紫定绝品,对于宋紫定彷古蝉文鼎,其描述为上面那一段。还有宋紫定窑百摺卧蚕洗水丞,描述为‘泑色紫蒨如茄花桑椹,璀璨可喜。’而对宋紫定窑蟠虬斝,表述为:‘泑色紫若茄包,晶莹润澈,”宋紫定窑小蓍草缾,表述为:‘泑色紫翠温润’。”

    “最关键是这五件器物,均有手绘配图,用色的确就如这个梅瓶一般,如‘茄花桑椹’,‘璀璨可喜’。”

    “书中五件器物,蝉文鼎,百摺卧蚕洗水丞,蟠虬斝,蓍草缾,都是花器,因此坊间‘紫定无花器’的说法,只是因为紫定过于稀少,导致以讹传讹而已。”

    “故宫博物馆里就有两件紫定残器,是我在几十年前收的。一件是大盘,只剩了半个盘底连着一片盘沿;一件是长颈瓶,只剩下一个颈部。但上面都有定窑白釉常用的刻花纹饰。”

    老头出马真是一个顶俩,随便侃侃,就是一大堆宝贵的内容。

    “老爷子。”周至问道:“那书在吗?或者,能不能回忆起那书在欧洲哪家图书馆?”

    “那书我带回来了的,在馆里陶瓷研究所。”

    “那改天我去求周所长去。”周至心里都美坏了:“把这一段儿都拍下来。”

    打消了“紫定无花器”的疑虑之后,这件刻花梅瓶就拥有了几个特征:窑变,大件,花器。

    定窑芝麻酱油瓷器不少,但是同时满足这三个特征的,绝无仅有。

    换句话讲,周至淘到的这个梅瓶,乃是宋代名窑当中的一件真正“孤品”,其价值一下就超过了他如今收藏的所有宋代瓷器。

    哪怕是存世只有十几件的汝窑瓷器,周至自藏的汝窑印泥盒;和存世几十件的官窑瓷,周至自藏的官窑弦纹长颈瓶,在这件梅瓶面前,都成了小弟弟。

    老陈比老王机灵,当即问道:“这件紫定梅瓶,不知道肘子有没有意思出手?”

    “别。”王老爷子突然冲周至挤了挤眼:“我帮肘子出了鉴定意见,然后你们又跟我打报告要求收购,我再给你们批准,万一这东西有问题,那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该有的回避制度还是需要的。这物件儿就让孩子收着吧,咱们就别惦记了。”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是回护之心,谁都听得出来。

    周至心里很感动,决定投桃报李:“老爷子,绵堂宅子我准备从李导手里盘下来,那院子面积挺大,条件也比这边好,我和马爷商量过了,把三进院儿后罩房给按一定安保级别装修出来,给大家做仓库用。”

    “看了您这院子后,我感觉可以把那边的三进院儿整个做个罩顶,改造成和中堂相连的大连房,这样能有一百多平,到时候后仓库给马爷管理,您院儿里这些物件儿,也能匀些过去保存,让东西有更好的环境得以保护,也让这院儿舒展得开。”

    这事儿之前还没和马爷商量过,是周至到这儿见到满小院儿叠房架屋的家具才有的主意。

    这里随便一件黄花梨圈椅搁到后世都是上亿的东西,可如今就跟废料一样垒砌着,看得周至实在心疼。

    马爷心思灵活,一听周至的说法感觉不错,当即接话:“今儿个来还有一个事儿,就是想请您过去看看,给掌掌指教,这主意成不成。”

    “要成的话呢,我就通知老俞过户开工。”

    对于周至的经济实力,王老爷子反倒是没有马爷他们初始周至时的那种吃惊,毕竟王老爷子自己就是打小不差钱的主,虽然几经磨难,因为自己的聪明,东西居然还保住了一部分。

    老爷子说道:“院儿里边的东西都是原文博所归还回来的,当时他们拿走我两万多件古玩,一千多件字画,八千多册图书。”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还了回来,小件儿我随手处理了不少,大的就放院儿里。”

    “最可惜的是荃猷收藏的香炉,当时有四十多个,都是带着紫檀和花梨的底座的,还回来的时候炉子少了三分之一,底座是一个不剩……”

    老爷子的夫人叫袁荃猷,两人一辈子相濡以沫鹣鲽情深,夫人纵容老爷子,不管世道如何,经济能力如何,都由得老爷子“不务正业”,活脱脱宠出了中国一个文玩杂项的大家巨擘。

    “对了师母呢?”周至跟着马爷乱叫。

    “她还在画院上着班呢,不用管她,走吧我们去绵堂宅那边看看。”

    “那这对儿文武俑馆里还有用吗?”周至试探着问道。

    “肘子今天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抓住了犯罪分子,追回了款项,这对儿俑我替小王小陈做主,送给小朋友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自带炊具

    “谢谢老爷子!”周至乐得眉开眼笑,这东西虽然不值钱,在懂得欣赏的人眼里,却也是到了顶的工艺品,加上有今天这样的故事,的确值得收藏。

    拖着拖着自己的东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老爷子居然推着个自行车出来了,自行车后面还挂着锅瓢碗铲之类的东西,叮咣乱响。

    腰上带系上了围裙,两胳膊还戴上了袖套。

    周至看得目瞪口呆之际,又见老爷子摸出一张白纸,贴在了小院儿大门之上。

    老爷子本身就是书法大家,老时间正统楷法淫浸出来的,笔笔都见章法,却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貌,大体是脱体于欧阳询,同时有充分吸收了二王的气质,还能够看出受到了清代大书法家,乾隆书法老师梁诗正的影响。

    这一点和启功很相似,两人的书法里边可以看到很多相似之处。

    纸上写的却是一首小诗:

    蜀都小友至京师,

    闻见才情四座知。

    相邀共叙绵堂第,

    罄酒文君未可迟。

    这诗很直白,只在最后用了一个典故,把自家夫人比喻成沽酒的文君。

    罄酒就是酒没了,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指文君卖完了酒,当然就是比喻的夫人下班。

    二指自己这头酒喝完了,拜托文君赶紧送一些过来。

    不管从哪一层理解,最后一句的意思都是在说:夫人你下班回来也到绵堂宅子里来和大家相聚,不要太迟哦。

    至于到底是哪一层意思,得和老爷子相处多年的夫人才有默契了。

    这般雅趣得有雅人才能懂,周至这一刻感觉这老两口的感情生活一定非常融洽。

    同时也对老爷子佩服莫名,随手一来都是诗词法书,这叫“是真名士自风流”。

    不过周至又对老爷子自行车后边的零碎感到好奇,哪有上门做客还自带炊具的。

    也不敢问,生怕得罪人,心痒难耐。

    倒是马维度跟周至解释,原来老爷子美食行家真不是吹的,真饕餮,不光各大菜系都喜欢,好些菜品都能够制作,还能够研发。

    和老爷子交情甚密的汪曾祺,黄永玉,启功等人,最喜欢的就是老爷子的饭菜,除了汪夫人的手艺,老爷子也看不上别家的,经常就被朋友们要求自己做,一来二去的甚至就养出了去别人家带上炊具的习惯。

    老爷子一辈子玩什么都可以玩到极致,美食界对他的认同,从八三年的第一届全国名师烹饪表演鉴定会,他是受邀的三名顾问之一就能看得出来。

    席间老爷子点评了八十多味名师和四百多道菜品,提出以色香味形器五个方面品评厨艺高低,这也成了后来评价中餐菜品的通用标准。

    “肘子你也是懂做菜的。你的《川味趣谈》老汪给我推荐过,有意思。”老爷子推着自行车笑道:“所以今天你也跑不了,咱爷俩合作一回。”

    “长者命不敢辞。”周至笑道:“只要不逼我做苦手白桉,别的都打得好下手!”

    才走到绵堂宅,就见到费观匆匆走了出来:“知道吗知道吗?出大事儿了!”

    “什么大事儿啊费总?”马爷问道。

    “听说昨天国博在大柳树鬼市买了俩赝品,给人坑走了十万!”俞斌在一边说道:“你们昨天去大柳树也没叫我们!没买什么吧?”

    费观说道:“那地方水也太深了,国家专家都拿捏不住。要真买了什么,最好还是拿去给王老爷子掌掌眼。”

    “不是人都抓到了,钱也追回了啊?”马爷有些不明白:“这种事儿不会是常态,就一偶发事件,可能没你们听到的那么玄乎。”

    “还是你消息灵通。”俞斌竖起了大拇指。

    费观的眼睛却已经直了:“你们……这对人俑……不是国博的人,是你们买的?”

    “这故事稍微有点长。”马爷乐了:“费总,你不是一直闹着要拜会我师父吗?真神给你请来了就当没看见?”

    “王老?哪儿呢?哎哟!”费观者才注意到边上扶着自行车,带着草帽,袖套围裙老工友一样的人竟然是自己行里的天花板级人物:“我来我来,肘子你怎么能让王老亲自推自行车……”

    周至有些无奈,一手拎着老康青花文字笔筒,一手拎着王时襄派发给他的一捆京葱:“手里实在是没空啊……”

    “算了还是我来吧,你也推不好。”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

    “那快请进快请进。”费观这一刻已经化身见到偶像的小迷弟,瞎话张嘴就来:“知道老爷子您喜欢鸟食罐儿,这次特意给您带了一个乾隆描金粉彩的鸟食罐儿给您……”

    “呵呵不用不用,怎好不停收你们的东西。”王时襄笑道:“肘子已经送过我一套大猫生骨鸟食罐了。”

    费观幽怨的眼神就投向了周至,意思是你每一步棋都要卡得这么死吗?

    就听王时襄说道:“你要是会做饭,一会儿也做两个川菜!”

    “啊这……”费观忍不住又扭头瞥了眼周至,眼神更幽怨了。

    “一会儿你帮老爷子剥葱,”周至赶紧顶上:“老爷子要做什么菜啊?”

    “给你们做个海米焖葱。”

    “哦。”周至又不敢接话了,心里想的是海米焖大葱也能吃?

    进到里院,乔老爷正在天井一角的小石桌上整理今天的收获,地图、门票、花花绿绿的宣传册页、景点地图,一样不落。

    “干嘛呢?”周至问道,然后给吴乔木介绍:“王时襄王老爷子,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故宫博物馆特别顾问,更多的名头也介绍不过来。”

    “老爷子,这位是我义兄吴乔木,我们夹川版《龙藏经》,是他带着我在老家转悠了好多地方才找出来的。”

    “年轻有为啊。”王时襄伸出手和吴乔木友善地握手:“这么高,怎么鼻子里塞着纸团儿?”

    “不知道怎么的,在逛圆明园的时候突然冒鼻血了。”江武说道。

    “多半是人参海参鹿茸鲍裙害的。”周至大概知道是咋回事儿,笑眯眯地一点都不紧张。

    “我发现你有点万恶。”乔老爷瞪了一眼周至:“昨天我吃两份你不提醒我?”

    “反正又吃不坏人,水满则溢,流出来就好了。”

    乔老爷:“……”

第六百二十章 特殊的奢侈

    “没事儿,一会儿做个米醋拌凉瓜就好了。”王时襄说道:“对了肘子,有一道川菜,火爆双脆你会做吗?”

    “巧了,来前我才跟南堂官府菜嫡系传人,荣乐园的张元福大师学了这道菜。”

    “小张都成大师了?当年王开发带他来京城参加比赛的时候,因为刀工不过关,导致王开发的火爆双脆没能每一粒都做成‘松果头’,可惜了的。”

    “还有这事儿?现在倒是不至于连松果头都炒不好了。”周至乐得不行:“不过不妨碍等回去臊他!”

    说完想起一个事儿:“不过您老可不能拿大厨的刀工来要求我啊,粒粒‘松果头’,那起码得十五年的功夫。”

    火爆双脆这道菜其实南北都有,南边川菜,北面鲁菜,都有这个。

    鲁菜叫油爆双脆,要用到蒜头,起锅前勾赤欠,浇虾油。

    川菜里头辣味的要用泡椒泡姜豆瓣酱,白味的要用高汤,加玉兰片,勾薄白欠。

    最大的区别在刀工,鲁菜用的是大块,川菜用的是小块。

    小块的火候要求比大块的需要更加精准,炒出来的胗花和肚花每一块都会卷起来,变成一个个或红或白的小松果的形状。

    这就是王时襄说的“松果头”,极度考验刀工和火候,这道菜一般的厨子也能做,但是要做到王时襄所说的这般极致,却也是凤毛麟角了。

    但是最起码的又让周至对王时襄的佩服加深了一层,这位是真饕餮,全明白。

    道理很简单,王时襄老京城,能够将鲁菜说得细致不奇怪,可是连川菜都能说到这么细,就不是一般人了。

    好比周至,他现在也就只能算作是对川菜算是比较有研究,叫他说几道鲁菜或者粤菜的门道,立马抓瞎。

    这就是什么?

    差距。

    “你掌刀,我掌勺。”王时襄笑道:“年纪大了眼睛不行,做不了太细活,”

    说着又调皮了一把:“到时候炒不好,就怨你刀工上出了岔子!”

    绵堂老宅的格局给李导改造过,以前前进院儿侧面的厨房给改到了里进院儿左侧的耳房里,估计也是为了生活方便,毕竟新社会不兴请一堆仆人。

    耳房本来该带个小天井的,给李导修成了玻璃天窗,又拆了一面墙,空间就变得很大,变成了厨房加饭堂的格局。

    于是大家伙儿都挤到这儿来一边看王时襄干活一边聊天喝茶,费观聪明,支使这乔老爷把相机摸了出来,递葱送菜的时候顺便把合影都给蹭到了。

    聊天的内容也是天南海北,一般都是从食材入手,然后王时襄就能够理出一篇道道来。

    这活只有周至可以接上,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其它的内容,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渐渐就变成王时襄和周至单聊,偶尔乔老爷补充几句了。

    于是马爷就开心了,师父这人看似中庸和气,其实滑头得很。

    有件事儿就可以说明。

    当年老头很多朋友家里都被查抄了,老头想到自己肯定跑不掉,因此干脆来了个“自我查抄”,将物件儿都分门别类地归档,然后上交单位。

    单位还划了两间房来保管那些东西。

    等落实政策之后,国家将大家的私人物品返还给个人,其它朋友的东西大多都遗失了,可老头恰恰相反,起码保住了三分之二。

    这就是独一份儿的通透和聪明。

    因此别看爱做菜的名声在外,其实可会看人下菜碟儿了。

    陪他聊得起兴致,他做菜表现的水准才越高,不然老头也不是不会湖弄人。

    “哟,海米焖京葱?”一个柔和的女声在门口响起:“老头今天兴致大好啊……”

    “师娘来了?”马爷赶紧起来接着:“今天有个小朋友,算是把师父哄高兴了。”

    “是吗?”来人正是王时襄的夫人袁荃猷。

    这位也不简单,中国音乐研究所研究官员,解放前燕京大学,辅仁大学学生,从小随着名学者汪孟舒,管平湖学习国画和古琴,是中国文史界难得的跨专业型学者。

    她做出的最大贡献,除了古代乐器、音乐、音乐史的研究,翻译古代琴书专着,出版了诸如《神奇秘谱指法集注》等古琴专业书籍之外,就是利用自己的专长,绘制了诸多的图鉴。

    那些图鉴最后合成了《中国音乐史参考图片》,《中国音乐史图鉴》,另外还收集整理出版了《中国音乐文物大系·燕京卷》,所有这些,都成为研究中国古代音乐史的重要资料。

    因为对古代乐器有深入的研究,所以对文物考古也颇有建树,例如信阳楚墓虎座鼓的复原,先生便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

    妥妥的才女。

    然而才女不会做饭,王老爷子的认知里,夫人的手,是只许用来弹琴作画写文章的。

    夫人有一床琴,唐代着名的雷琴“大圣遗音”,每当夫人抚琴,老爷子便守着听,因此自号“琴奴”。

    曾经有一个不知道真假的笑话,是老爷子又一次让夫人去剥葱,结果夫人将葱剥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急了:“这东西到底有没有芯?”

    “下班了?”老爷子抬头:“先坐,算着点儿的,有几个菜你到了才能做。”

    “还有油爆双脆?”夫人吃了一惊:“今天啥日子啊?”

    “好日子。”老爷子笑道:“我们给国家挽回了十六万元的经济损失,还发现了一件存世孤品瓷器,本人私底下还多了一套鸟食罐儿收藏,都是托了肘子的福,值得好好奖励一下!”

    “是吗?”夫人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小小年纪这么厉害?”

    “先生好,我叫周至,蜀中来的。”

    “不错不错,你还会做饭?”夫人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夸周至的时候不忘打趣老头:“越看越小,凑对儿正好。哎哟,这是维度的盘子吧?”

    周至正在对着一块白肉推刀,推出来的白肉片就摆到青花大盘里:“这肉片大,得用大盘子,临时征用了马爷一个同治青花。”

    “那是李庄的正宗做法,白肉片长七寸宽五寸,厚一铜钱,肘子是行家。”老爷子笑道:“同治青花算啥,等我这猪肚鸡起锅,还得征用他一个粉彩折沿大碗!”

    大家也在帮着摆桌席,就用紫檀八仙大桌,黄花梨南官椅,圈椅,盛菜的食器里边,还有几样是真实的古董,也就这年头,才担得起这份特殊的奢侈。

    毕竟有官窑盘子腌酸菜的先例在前。

第六百二十一章 流杯令

    马爷、费观、俞斌都带着酒,三人还争论了一番,最终还是客随主便,喝马爷的酒。

    酒也没名,包装都老掉了,马爷也不怕人笑话,说自己这是“过期酒”,让大伙儿省着喝,免得中毒。

    玩笑归玩笑,大家就知道这是马爷这是拿出来孝敬师父的好酒,一般人怕是都喝不着的那种。

    周至本来是糖酒公司出身,又跟小六姐学过如何评定好酒,用酒角给大家分酒的时候将酒角提高了一点,杯子里酒花就起来了,好一阵都不散开。

    酒中还有些中药味道,估计这老酒是出自晋中。

    老爷子就笑说今天多吃菜少喝酒,先举箸夹起一片长长的白肉,然后轻轻一甩,白肉就卷裹到了快子头上,将之放到自己面前的蘸碟里蘸了调料送进嘴里:“蒜泥糍粑海椒,这是李庄的本味,有五十年没吃到过了……”

    “老爷子对蜀中挺熟悉的哈?”周至问道。

    “熟悉,”老爷子笑道:“我其实可以算半个南方人。”

    “哦?这是怎么说?”

    夫人笑道:“因为他之前跟着大学迁移大西南,后来又跟着营造学社梁老师夫妇到处跑,再后来下放湖北,在那里还治好了肺病。”

    “别人当下放是受苦,对我而言是真好玩。”老爷子笑道:“我在湖北养牛养成了一把好手,成天跟着老乡学采蘑孤,采灵芝,采兰花,打鱼……”

    “咱那村儿啊,就跟宋代大画家赵令壤的《湖庄清夏图》一般,那里的人啊,就是活在了画儿里。”

    “养牛打鱼都能换工分,那日子过得可自在,比首都舒服多了。”

    “天天蘑孤鱼虾养着,你猜怎么着?多年的老肺病,肺结核啊,都愣给调理好了!”

    夫人笑着吐槽:“说得好听,怎么寄来的信里也有抱怨?春搴兰草秋芝草,朝啖团鱼暮鳜鱼;日日逍遥无一事,咸宁虽好却愁予。”

    说完也尝了一片蒜泥白肉:“肘子这菜也做得不错,老头总说人家颐宾楼做的蒜泥白肉不正宗了。”

    “十年前的颐宾楼还是可以的,现在改送快餐就不行了,蒜泥白肉得现蘸现吃才出味儿,拌好后再送几里地,葱都瓤了。”

    周至正在品味老爷子制作的海米焖京葱:“以前还不知道大葱都能够当主菜用,我们蜀中没有这样的做法。”

    “怎么样?”

    “好吃,这葱跟我们蜀中的比,就像水果一样,没啥辣味,好吃!”

    “你来早了点儿,京葱最好须得冬至以后,第一场霜雪打过,那才好吃,今天这道菜差了点儿时节。”

    “老爷子,其实这道菜是根据着名鲁菜葱烧海参改的吧?”

    “啊?嘿嘿嘿嘿……这么久了,你还是第一个看破这个的。”老爷子就跟捉迷藏最后一个被找到的小男孩那样,笑声里充满了得意:“以前哪里买得起海参?永玉他们闹着要吃好菜,我就拿海米和葱对付他们,一来二去还搞成保留项目了。”

    “好吃,各有风格,真成一道新鲁菜了。”周至这倒不是胡乱吹捧,对于挑嘴到尽捡肉边菜吃的他来说,海米焖葱就是取海米的味儿,真滋味都在葱里,的确是很合他的挑剔的舌头。

    老人是久经风雨的人,真喜欢假喜欢一眼看得出来,见到肘子吃得开心,自己也很开心。

    “其实蒜泥白肉不好外送的问题,也不是没办法,”周至接着刚才的话题:“少用酱油汤汁,改用盐,再多加一味辣油,葱花另装,到地方了让客人自己放,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夫妻肺片的路子,也属于改进。”老爷子笑道:“不过辣油做好也不容易,成本更是上去了。”

    “你当颐宾楼真不明白?就这样湖弄都能销量不错,又何必改进呢?”

    夫人点头:“倒也是,任何事业,不持续改进,最终就会落后。”

    陈研究员苦着脸:“赝品制造技术,可就别再改进了吧?”

    席间都是大笑。

    “这次的事情也给我们提了一个醒。”老爷子说道:“光靠眼力已经难以应对现在的造假手段了,还是要更多的倚仗科技的力量才行。肘子今天给我们的建议就非常不错。”

    “科技的力量当然是重要的了。”夫人缓缓说道:“但是科技也不能是万能的。因为很多时候,尤其是抢救性收购的时候,就像小陈和小王遇到的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你使用科技手段。”

    “先生说得有道理。”周至说道:“还有一点,就是科技人才能够速成,培养起来也相对容易,而眼力却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培养起来困难。”

    “也就是说,有眼力的人学习使用科学仪器,掌握科学检验方法容易,而科技人才培养出眼力,那可就几乎没有可能了。”

    “的确,跨学科的人才实在是难挑。”老爷子点了点头:“其实还有个原因……断代时间太长了。”

    “也不用太过于担心,现在国家条件这么好,各行各业总会出人才的。”夫人笑道:“你看,肘子现在不也挺能干的吗?”

    “这么说也对。”老爷子举起酒杯:“来,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周至双手举杯和老爷子碰了,又将杯子举向乔老爷:“无求到处人情好,不饮任他酒价高。”

    乔老爷和周至将杯碰了,转身举向夫人:“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夫人和乔老爷隔着桌,举杯示意后,将杯子对马爷一举:“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马爷将杯子端起来看了看剩下几人,对费观示意:“老费,你来。”

    “啊?”费观将杯子举起来,想了好一阵:“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哈哈哈哈……”

    “别乐啊,”马爷笑道:“接着传。”

    “我先赶紧接着吧。被抢了就不会了。”江武将杯子端起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好!白日登高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陈研究员也将杯子端了起来,还和江武碰了一下:“谢谢小江提醒。”

    王研究员端起杯子:“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俞斌终于想起了一个:“有了,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好!”老爷子笑道:“大家同饮。”

    喝过了这一杯,俞斌才道:“老爷子,相帮徒弟也不到这份儿上,他拿不出酒来,也别这样为难我们啊。”

    大伙儿都笑,老爷子也笑:“我就随口一句,谁想到肘子和乔木就接着往下走,玩上酒令了。”

    “啊?”周至傻了:“老爷子不是考我们流杯令来着?”

第六百二十二章 做联

    众人又是大笑。

    这是曲水流觞的遗风,最早是大家沿溪而坐,杯子到谁那儿谁吟诗一首;

    到后来演变成了酒令,也不要求写诗了,能够背出一句来都算。

    不过现在基本没人玩了,要再过几十年,才会出现在央视的诗词大会上,名目变作了“飞花令”,被大家重新耳熟能详。

    马爷摇头叹气:“现在跟王烁那帮子约局,一进东来顺就是羊肉二十斤,茅台十瓶,鲁智深武松过来都要吓一跳,还敢说自己是文人!”

    “那样的文人还是有的,刘伶李白陶渊明都是。”周至喜欢几人的小说,屁股天然歪:“对了,还没问义兄今天去了哪些地方。”

    “去了首外,清北,圆明园,颐和园。”

    “逛了这么多地方?急了一点,颐和园还是有看头的。”

    “那是,一个游廊要看明白,十天半月都不够。”马爷笑道。

    “好在义兄马上就要在首都长待了,有的是时间看。”周至说道:“真羡慕啊……”

    “那肘子你也好好学习,争取考到首都来读大学。”夫人鼓励道。

    “他可来不了。”王老爷子笑道:“幼文先生的关门弟子,论年纪做得我们的孙儿,论辈分,其实该比纬度矮一辈儿。”

    “老爷子认识我师公?”周至问道。

    “音韵不分家,你师娘是伯驹先生的弟子,伯驹先生当年在燕大搞国剧社,因为声律和音韵研究,常跟你师祖少咸公请教,因此大家和幼文先生也颇为相熟。”

    “不过大家也有几十年没见了,倒是振铎进京开会,偶尔见得着。”

    这下周至算是实实在在地认识了什么叫做“圈层”。

    金字塔尖太小了,转来转去就是那几张脸,相互间都有交情渊源。

    周至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这我真不知道,别的没啥,马爷依旧是马爷,只是得带累武哥跟着我降一辈儿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周至又举起杯子:“现在改口叫师叔公和师叔奶奶还来得及,我敬二老一杯,祝二老霜松雪柏,长清永健。”

    “他们都还好吧?”理出还有这一层关系,夫人对周至的观感更好了。

    “霜松雪柏”的典故出自文征明《寿东畲田先生》,是给八十多的人祝寿的吉祥话,王老爷子瞥了一圈,这一桌子的人怕就只有自己和老伴儿明白周至引用的典故,叹息之余,对周至的的看重又深了一层。

    “都挺好的,啊对了我来前还出了一件大喜事儿。”

    “什么大喜事儿?”

    “在蜀都我和同学们逛旧货市场,武哥的妹妹,也是我同班同学舒意,在一个摊子上发现了曾师祖的手稿!”

    “是吗?这么巧?都有些什么资料?你这同学学问也不低啊,现在的中学生都这么厉害了吗?”

    “呃……舒意帮我整理过不少资料,对韵学的治学体例算是很熟悉的,看到那手稿就感觉应该是很重要的韵学资料,引起了注意。”

    “待我们去看了之后,发现竟然是曾师祖遗失多年的《广韵疏证》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

    “哎哟这可是大事儿!听振铎说过,少咸先生平生学问基本就在这两部着述里!”这下夫人也激动了:“你们寻回了多少?”

    “一共七箱,初步估计六百多万字。曾师祖两部原稿,应该是找回了十之八九。”

    “太好了!”老爷子兴奋地站了起来:“维度,这儿有纸墨吗?”

    “有的,还是当年李导留下的,都是好东西。”昨天周至在宅子里边“盘存”的时候,就在自己那间卧室里发现了这些东西。

    只有江武俞斌觉得痛苦,文化人的席面这么难吃的吗?有一出没一出的。

    好在磨墨布桉还需要些时间,周至和乔老爷换着来,等到布置得差不多了,这边也吃得差不多了。

    大家移步正堂,三拼紫檀大桉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

    “肘子应该练过字的吧?”老爷子问道:“旧学底子逃不了的磋磨。”

    “我和义兄都练过,不过一般不敢露丑。”

    “来,先看看你们的。”老爷子干脆把手背了起来。

    “呃……”周至和乔老爷对视了一眼,乔老爷说道:“那我先来吧。”

    乔老爷的欧体端正秀丽,内容也讨喜,写的是“灵台静养千年寿,丹灶全无一点尘”。

    这是宋代米芾的词《鹧鸪天·献汲公相国寿》中的一句,相当冷门,但是也算是善祝善祷,看得众人连连点头。

    “乔木的底子不错,就是过于认真了一些,少了点活泼。”夫人看得连连点头:“不过章法一看就是正路子,写的不错。”

    “肘子该你了,会用长峰笔吗?”

    “长峰太柔我还不行,我和义兄一样吧。”周至不敢露丑,从乔老爷手里接过抓笔,沉吟了一下,也写下两句。

    举翼鹏风升万里,养年椿雨足千秋。

    “既然都在学黄山谷了,长锋还是要练的。”夫人一眼就看得出周至的底子和正在努力的方向。

    “是。”

    “联拟得不错,谢谢了。”老爷子笑道:“也谢谢乔木。”

    周至的联取意于《逍遥游》,上联是取的是鲲鹏的典故,暗喻老爷子曾经沉于九渊之下,终于还是飞腾于九天之上。

    下联取的是“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也是祝贺老人健康长寿之意。

    最重要的是心态上,二老如今已入逍遥之境,可喜可贺。

    老两口当然看得懂,也表示非常喜欢。

    老爷子取下笔架上的长峰羊毫:“其实我也练过一段时间的黄山谷,不过现在更多取法梁诗正,越练越没追求了。”

    这话根本就是客气,只能说老爷子已经跨越了“追古”的阶段,达到“从心所欲而不逾己”的程度,自成一体了。

    沉吟片刻,笔走龙蛇,老爷子也留下一联:

    磬音矶上归仁祖,文字灰中待伏生。

    周至赶紧鞠躬致意:“我替曾师祖,师爷爷,写过师叔公赞誉了。”

    老爷子上下两联,写得都是中华文化界上的两件大事儿。

第六百二十三章 方案

    上联写的是晋室南迁之后,谢尚在牛渚采石制作石磬,使晋室重新拥有太乐的典故,谢尚字仁祖,采石的地方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采石矶”。

    下联则是“尚书再造”的故事。

    秦始皇焚书坑儒,伏生冒诛杀之罪,将《尚书》匿藏于壁中。刘邦平定天下,伏生返回故里,求其所藏《尚书》,损失大半,仅剩二十八篇,汉文帝时,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后闻伏生之名,乃下令召见。

    然伏生年逾九十,不能赴京,汉文帝遣太常使掌故晁错亲赴邹平。伏生年事已高,言语不清,使女儿羲娥代言,传授《尚书》二十八篇,传四十一篇,后世称《今文尚书》。

    老爷子将曾师祖手稿的重新发现比喻为谢尚恢复礼乐,伏生重传《尚书》,同时下联还有催促辜家尽快将辜少咸的遗作整理出来传播开去的期盼。

    这就由不得周至不替师门郑重感谢了。

    老爷子换了一支笔,题上款署,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紫檀盒,推开盖子,里面是一枚印章。

    老爷子取出印章盖上钤印,问道:“肘子和乔木带印了吗?”

    周至和吴乔木都点头表示带了。

    “来,你们也各自署款钤印。”老爷子将笔递给周至:“你们这一门着述太迟是公认了的,我写这个,目的也是想催一催你师爷爷,你帮我带给他。”

    周至都不敢反驳,只得乖乖地点头:“是。”

    “两个小朋友书法都不错。”老爷子点头表示赞赏。

    “乔木是灵性十足,但是看得出来练习还不久。”夫人是真行家,可不是夹川中学赵尚中那种半桶水书法水平的校长:“最难得的还是肘子,自幼锤炼章法的童子功。”

    “乔木还要多练习楷法,肘子楷法早就成了,家中大人还不许你们练习草书?”

    “这个……”周至和乔老爷面面相觑,周至解释:“义兄以前是玩水彩的,后来检查出色弱,才改了书法和水墨。他干什么都像模像样,他也没有老师,就我偶尔和他聊聊,其余全是自己摸索,能写出这样我还是佩服得很。”

    “这天份的确可以。”夫人点头:“不是说乔木要来首都读书了吗啊?没事儿可以常来画院玩玩,请老师给你做做专业的指导。”

    “谢谢先生。”吴乔木当然又惊又喜,夫人所在的画院那是全国知名书画家扎堆的地方,这等机缘换到别人,那可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赶紧道谢。

    “我义兄沉肃惯了,不善于表达情绪。”周至笑道:“其实他心里已经高兴得狠了,你看他手指头都在抖。”

    众人都是大笑。

    “家里大人也不是说不让练习草书,”周至这才解释自己:“而是现在学业太重,他也就没法管我了。”

    “梁诗正的书法我不推荐,过于拘谨,秀丽倒是秀丽,但依旧是馆阁的路子,失去了灵动。”夫人一点不给书法家丈夫面子,说道:“长峰练起来,多习二王,多跟家中老人请教。”

    “是。”周至乖乖点头。

    “走吧,我们看看绵堂宅的后进院儿到底什么样。”王老爷子说道。

    “对,俞哥正好在这儿。”周至说道:“有什么想法可以同他讲讲。”

    四百平,三进院儿,因为都是平层,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除去四个空占面积的耳房小院儿,剩下的三进院落,前进跟后进差不多每个八十平,这八十平还一半是房间一半是院儿,因此南房三间,每间其实只有十多个平方。

    在周至的认知里,如今已经是新时代,已经没有了仆役门客,前院儿和中院的天然隔阂已经不存在,因此两院儿中间那道院墙就可以拆掉了,将前院和中院和南边两个耳院全部合二为一,这道墙就保留一个垂花门楼和一小段墙体作为引墙和装饰。

    如此一来,南墙正中的三间南房就显得有些突兀,不如将之撤除。

    而垂花门楼和墙体就可继续南移,院落面积整体进一步扩大,而东西厢房也可以增加面积,变得更大,给每间厢房增加独立卫浴的空间。

    北面两个耳院还是保留,作为厨房和锅炉房,三间中堂不用大改。

    后院儿的改动稍微大些,需要将后罩房里墙全部拆除,加盖玻璃将院儿和房封成一体,将整个后院儿变成三间大仓库,加装恒温恒湿控光通风设备,当然最重要是安防措施跟上,用于存放周至,马爷,王老爷子三人的收藏。

    这样整个三进四合的大院儿,就变成了两进三合的独院,小四百平的面积,院子占了八十平左右,剩下的三百来平,就成了三间仓库和十一间住房。

    其中三间仓房各三十来平,住房包括厨房锅炉房每间二十来平,住房每间自带独立卫浴,相当舒适了。

    不过整个工程的改造也是要花一些时候才能够完成的。

    转完了一大圈回来,主意差不多就已经商量定了,回到堂屋大家坐定,周至才问道:“老爷子,您觉得如何?”

    “是不错。”老爷子说道:“就是要破费不少吧?”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再破费也破费不出去一个大院儿的钱去。”俞斌笑道。

    “对,主要是地方够不够。”周至说道:“说起来面积不小,其实库房也就一百来平。”

    “当库房是够了。”老爷子说道:“就连博物馆好些文物还搁箱子里一摞垒一摞呢。挑高五米的库房,也算大库了。”

    “那就还是不够。”周至沉吟了一下:“要不将堂屋在朝前挪挪?”

    “那这改造就有些复杂了。”马爷皱眉:“当时水电改造李导都做好了的。堂屋前移,连带两边厨房锅炉房都要一起改线。”

    “我有一主意啊,不知道京城能不能行。”江武说道。

    “武哥你说。”

    “地下能不能挖?”江武问道:“蜀都地下商场,是用以前的人防工事改造的,冬暖夏凉,节约能源费用不说,空间还挺大。”

    “诶对呀。”周至说道:“要是能够将仓库移到地下去,后头三间仓库就还能够做成陈列室。”

    周至知道这样做在后世多半是不行的,但是在现在却难说。

    首都的四合院儿在现在基本上属于公房,大杂院儿,只有极少数拿出来作为房地产商品化的试点,各级单位都在积极推进,政策上面也是大开绿灯。

    “这事儿还真得打听打听。”俞斌说道,对于蜀都来的土豪有些眼热:“估计满京城的主没这么造的。”

第六百二十四章 礼物

    “嗯,俞哥你记得告诉主管部门,就说我们建造的规格是按照电梯大楼的地下楼层施工标准进行的,保证不会出现地面沉降等安全隐患。”

    “也是。”俞斌笑道:“甚至高过这个标准,咱是按底下金库的要求来的,不过这事儿咱不告诉他们。”

    有都是笑。

    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了,甚至连车库都可以安排,从侧门边再开一个车道可以直接进入地下,六十平做车库,三百平做库房。

    “对了马爷,”周至问道:“李导现在是在香港吧?”

    “对,在香港,他现在也是逼急了,连风月片都在接导。”马爷说起李导的遭遇的不公就有些摇头。

    “如果在香港的话,麻烦您问问呢,我用港币直接在香港支付行不行?”

    “我去!”马爷大惊:“肘子你还有直汇权?!”

    如今国家外汇资源非常紧张,凡是出口创汇企业,创造的外汇收益都不归企业自身,而是直接被国家管理,国家会将外汇按照汇率兑换成人民币支付给出口创汇企业。

    为了商贸的方便,国家也会给部分企业一定收储和使用外汇的权利,不过在币种和限额上都有非常严格的审查监督,这个权利,就叫做“直汇权”。

    拥有直汇权,就在国际贸易当中拥有了极大的自主性和灵活性,这是绝对紧俏的东西。

    “没有没有。”周至赶紧摆手:“那是大企业才有的权利,我就一中学生怎么能有那样的权利。”

    “那你说和李导在香港直接交付港币给他是怎么回事儿?”

    “我的那套书不是在海外发行吗?蔡主编就给我在渣打银行开了一个个人户头,将我的稿费划到了那账户上。”

    “港岛那边的金融理财比较发达,那笔钱我就交给一个财务公司,啊那边叫会计师楼给托管着,要是李导在香港的话,我可以让会计师楼直接支付给他,这样比较方便。”

    “当然了,该给俞哥和马爷的手续费我们照旧。”

    “要是王烁刘正匀那帮孙子都跟你一样该多好?”马爷笑着拍了拍周至的肩膀:“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那等房子造好,我和师父的租金怎么算?”

    “那是。”俞斌基本敲定一个大的改造工程,心里开心得很:“这个就算见面礼了,肘子你在港岛那边还有关系,这得利用起来啊,能给李导划价这起码是百万的级别,咱合计合计这头比较合适。”

    “什么意思?”周至有些闹不明白。

    “你这不是直汇权,可比直汇权更值钱啊!”马爷说道:“如今国内有不少藏家,倾心于在港岛购入古董,那边的拍卖会品质要求非常高,不过保证金收得也贵,还都是外汇,时间还不短,而我们国家外汇监管这么严格,这就给国内买家设立了相当高的门槛。”

    “像肘子你这样的,在港岛拥有个人账户,还有自己的外汇储蓄,那就方便了。”

    “不是直汇权,胜过直汇权,国内很多没有直汇权的拍卖行,都希望能够和你这样的人合作啊。”

    “诶老费你该早点告诉肘子啊,光做这个担保,手续费也不低的。”

    费观笑呵呵地说道:“这不是带肘子来首都和海通的林总见个面吗?”

    “那明天我也去吧。”王老爷子说道:“小林也不容易,一般有直汇权的那都是竞争对手,随便找个人还容易上当受骗,要找个知根知底的,还真不容易。”

    “肘子在这方面也不是生瓜蛋,对行内规则也明白,能力和经验都不弱,你们的确又合作的基础。”

    这话底下的意思,是要亲自出面给周至当引荐人了,别人不知道厉害,俞斌和马爷却是面面相觑,马爷甚至升起了一种失宠的感觉。

    要是穆如云这会儿在这儿的话,就会表示这感觉我熟。

    “你蜀都那房子叫啥斋号?”临走老爷子还问了一下周至。

    “我那前辈名叫苏华轩,查了方志后发现是个懒人,给自己的宅子取名‘岁华轩’。”

    “所以你就更懒是吧?都懒得改了。”老爷子现在地周至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了,不能白受你那联的吹捧,明天换你件礼物。”

    “师叔公,”乔老爷跟着周至瞎喊:“我也写了的。”

    “你抄米南宫现成的东西还有理了?”夫人笑嗔道:“肘子可是自创。”

    “我也可以自创啊。”乔老爷说道:“只是当时那句子自己就跳出来了。”

    “哈哈哈哈……”这话说得老爷子无比的开心,拍了拍吴乔木肩膀:“少不了你的!”

    待到送老两口回小院儿后转回来的路上,周至对吴乔木说道:“义兄,看不出来你才是真正的马屁高手啊……”

    “啥?”吴乔木表示不大明白。

    “呵呵呵……灵台静养千年寿,丹灶全无一点尘。这句子见到二老后自己在脑海里跳出来的……看把二老哄得多高兴!”

    周至说完表示不忿:“我辛苦自拟的对子,反倒还落了你一头!”

    “可我说的是实情啊。”吴乔木感觉很无辜。

    “算了,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周至说道:“能入夫人的法眼,义兄你真可得好好珍惜,首都画院,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名头天大啊。”

    如今的书画圈儿里还没有后世那种乱装权威的乱象,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画院名字一个比一个取得大,其目的说到底还是骗钱。

    而且这般乱象还蔓延到了诗歌和文学领域,道理很简单,随着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普及,什么风雅颂赋比兴都一边儿去,但凡是个人,会打回车提行的那种,都敢说自己写的是诗歌。

    同样的但凡会写字,都敢说自己写的是书法,如果实在难看,就敢抬出扬州八怪当祖师爷,说自己写的是“丑书”。

    现在的书画界还是比较纯洁干净的,但凡建国初期着名的大画家,基本都在画院里呆过,成色十足。

    王老爷子的夫人袁荃猷,便是其中的一员。

    虽然夫人是画家,但是国画和书法从来不分家,就不知道老爷子说的礼物到底是啥。

    俩小的好奇得很,一路猜测,不过都是胡思乱想而已。

第六百二十五章 布展

    等回到绵堂宅子,马爷已经联系上了李导,能够直接用港币支付,那就省了他天大的麻烦,李导当然很乐意。

    港币在八三年开始挂钩美元,互动范围其实很小,基本保持稳定,不过因为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一直在缓慢上涨,因此港币对人民币也在上涨。

    加上最近英镑持续走高甚至已经到了历史高点,作为殖民地的港岛,因为在金融上深受影响,货币汇率同样在走高。

    因此就发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港币在国内兑换,银行中间价和黑市价之间的差距变得很大。

    而这个黑市价,其实就差不多和港岛上的真实兑换价格相挂钩。

    李导想不到竟然有内地买家能够直接从港岛账户用港币给他打款,这就解决了他还得将人民币兑换成港币,再通过国内直汇渠道,将港币从内地弄出来的麻烦。

    在如今这个时候,一百多万港币出境,麻烦可不是一般的大,因此几乎可以用喜出望外来形容,同意周至按照国内银行给出的中间价进行结算。

    这就比按照渣打银行的中间价结算便宜出很多,也让周至特殊体验了一次,直观地体验了一把如今国家和世界经济脱节的现象。

    绵堂宅里的电话竟然还开通着国际长途,这是当年老李留下的“优待”,一个电话打给杰克李,那边很快就把事情搞定了。

    不过交易虽然很快,但是交易得通过当时国家唯一一家具有驻外分支机构的银行——中国银行去进行。

    如此才能在最快时间内,获得转账凭证,之后才能拿着转账凭证作为交易完成的证据,去房管所过户。

    在城市内同存通兑都尚未实现的时代,金融贸易就是这样麻烦。

    好在杰克李的会计师楼在那边面子似乎比较大,获得周至授权后,答应明天一大早就去完成交易,同时将凭证传真给国内总行。

    剩下的就看这边的面子了,俞斌也没有白给,拍着胸脯说明天就能完成过户,后天就拿着户主的证件去填旧房改造的申请表。

    他已经打听好了,现在搞地下扩建,只要你宽度不挖得超过宅基地投影面积,深度不挖到地铁隧道,地表不把房子挖塌造成公共事件,国家现在也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行,只需要一个旧房改造申请,在申请书里边附加改造图纸,标明动工项目,拿到毫无挑剔的批件之后,就可以保证全须全尾全验收。

    因此周至的担忧其实是多余的,后世那么多违建被勒令回填,只因为这事儿的前头多了两个字的前提——“私自”。

    私自扩建当然不行,但如果获得了国家的批准,那就没问题了。

    这个工程当然就交给了俞斌和马爷做监理,工程队伍冯仓潘石崖那边随便拉一支过来就是,至于造价和质量,这些人肯定不会胡来,因此事情不要太简单。

    此后一夜再无话,次日起来,马爷带着周至去请老爷子。

    之前冯仓将子弹头留给了江武驾驶,现在正好一车,老爷子,马爷,江武,义兄,费观,周至自己,加上自带的东西,七座车正合适。

    车辆行驶到建国门边上一座大厦旁停了下来,立刻就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结果还没说一句,便被身后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赶开:“马爷,费总,实在是太给脸了,万分感谢啊。”

    “老林你好,本来这对儿花孤昨天就该送来的,不过实在是太忙……”

    “没事儿没事儿,特事特办!”男人花白的头发梳成个大背头,带着金丝眼镜,倒是一副文质彬彬老学者的模样:“林老弟千里迢迢的过来给哥哥捧场,哥哥这心里实在是感动啊,快给我介绍介绍这几位……”

    马爷低声道:“先等会儿,我师父也来了。”

    “王……王老爷子?”男人吓了一大跳:“哎哟在哪儿呢?这面儿给大了……”

    说完招呼刚刚的工作人员:“小王!小王带着位兄弟先进去,找婉秋安排展位,跟她说要好的!哎哟老爷子您身体真仙健啊,来我扶您下车……”

    边上工作人员看着自己老板这做派不禁有些咋舌,趁那边热闹的功夫,悄悄对抱着木箱的周至说道:“这位先生,请随我来吧。”

    周至抱着箱子跟着工作人员,沿着红毯穿过红纸做的喜庆大门,沿着塑胶红地毯,进了扯着各种恭喜开业的红色条幅的大厦,坐上电梯,升到五楼。

    “欢迎光临。”两排迎宾小姐齐齐鞠躬,吓了周至一跳。

    “这位不是嘉宾。”工作人员摆了摆手,示意迎宾们别紧张,带着周至走进展厅:“林姐,林姐!送展的来了!”

    “都这时候了还送什么展?验东西都来不及!”一名身着白色西服套装,穿着高跟鞋,盘着秀发的女性转过身来,漂亮精致的面容有些恼怒。

    待到见到周至年纪轻轻,抱着一个方盒站在那里,女子感觉自己刚刚有些欺负小孩了,赶紧调整了表情:“咳,小孩儿?你是跟长辈来京城玩儿的?你长辈哪个单位的?”

    “蜀都工美商场的,”周至说道:“我跟费总来的。”

    女子从右耳上取下夹着的一支铅笔,又取下腋下夹着的一个本子翻开:“哦,蜀都工美费总,老康花孤一对是吧?随我来吧。”

    “哦。”

    周至抱着东西跟着女子朝展厅角落走,沿途经过了不少玻璃罩子罩着的古董,不由得赞叹:“姐姐这里都是好东西啊……”

    “小孩子认真读书才是正经,还是高中生吧?”女子只觉得是一个小破孩儿在胡说八道,不禁嗤之以鼻:“学什么大人搭讪!”

    周至给怼了这一句,感觉尴尬得不行,只好不说话了。

    “就这里吧。”女子带着周至来到大厅角落一个位置:“东西放地上,打开,我们验货。”

    “还验货?”周至有些莫名其妙:“蜀都工美还能出假东西?”

    “这是公司制度,并不是针对谁。”女子说道。

    “那谁验?”周至看了看周围,也没见有人过来。

    女子那铅笔指向自己胸牌,这一刻周至才发现女子珍珠色的丝绸衬衫下颇有挺拔之势,再认真一看女子胸前有个现在还少见的胸牌,上面写着“林婉秋”这么个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海通拍卖公司首席鉴定师……哎哟!”

    却是周至在念小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将脑袋朝胸牌凑了过去,却挨女子戳了一笔头。

    幸好是带橡皮擦的那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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