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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重生之乘风而起txt下载     重生之乘风而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三章 找买家

    “师傅我们都是您晚辈儿,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就是。”

    “是这样……你能够说得出这价,想来也是找得到销路的哈?”慈相说道:“要是你能够给我找到买家,按你说的这个价格把小杯儿帮我出手了,老和尚加上合寺,铭感大德。”

    “这样啊……”周至还有些不好意思,这玩意儿再过十年可是备受追捧的门类,单杯拍卖价格一般估价在三百万左右,对杯在七八百万左右。而且常常都能拍到估价的翻倍价格。

    如成化斗彩的鸡缸杯,因为历史上一直就备受追捧,到现代更是拍出了天价。

    而现在这般三件一套的三多马蹄杯,周至印象里好像就没听说过。

    周至是真没有想过要在法王寺捡漏,不过现在这东西的价格就是自己所说的这样,虽然占的是未来的便宜,但是因为这个未来是可知的,一时之间不免有些犹豫,感觉是有些欺负人。

    “法王寺很多地方都应该修缮一番了。”慈相说道:“就算大梁和柱子都是石头的,但还有屋檐瓦顶,粉墙木门,佛祖金身……处处都要用钱。”

    “这次请你幺叔过来就是想看看大殿的殿门如何修缮,那也是同治年的东西了……”见周至面有难色,慈相试探着问道:“或者,我们给你一点手续费?”

    “咳咳咳……”周至给慈相这句话给整呛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刚说了,这东西以后还有很大的升值余地,等再过十年……十年都不用,再过五年!就该是几十上百万的东西。师傅,能留着,最好还是就留着吧。”

    “可大雄宝殿等不了那么久了……”慈相说道:“这六个杯儿,当年我只花了六块钱,现在能够换一万多,我已经知足了。”

    “一万多都够把佛堂,廊榭,膳堂给整修好,还够给佛祖装饰一新,还能够留一些办明年的弥勒会,再开一坡的茶园……”

    “这六个小杯儿五年十年之后值多少钱我不关心,如因未来之果,断了当下之机,我不怕在未来懊悔于当下,更怕在当下贪妄于未来。”

    “修行修行,修图未来,可也得行于当下啊。”

    周至都惊着了,他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一万多在乡下,可以办这么多的事情?”

    “都是基本的工钱。”幺叔说道:“木料历代师傅已经存下了不少,都是法王寺多年的好楠木。”

    “还有石料,后山也备了不少。”慈相补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六个小杯儿值一万多块钱,要是不时时派人看着,会不会和《龙藏经》一般,平白无故消失啊?这就不是宝贝,翻成累赘了啊……”

    周至对慈相师傅的智慧刮目相看,的确,这东西又好藏又好带,一旦为人知晓了价值,那就得千日防贼。

    用佛家的话来说,恶因已经种下,收获恶果那就是迟早的事情。

    “那……好吧。”周至也想通了:“我让四表舅给师傅找买家。”

    想了想又道:“一万二只是估价,要是遇到喜欢的买家,说不定能卖得更高一点。”

    慈相大喜:“如此就麻烦肘子了,今晚就留在我们这儿,吃黑豆花!”

    周至从包包里摸出来一封信,笑道:“估计还要多打扰师傅一阵子。”

    慈相略带困惑地将信接过,打开来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大队来人说县里有文联的同志回来采风考察,要和尚好好接待,却原来是你呀?!”

    说完却又骇异:“你年岁比乔木还小,乔木刚刚高考完吧?”

    周至笑道:“主要是干爹教育引导得好,混了个全国作协会员。”

    这般解释竟然就让慈相觉得合理了,吴家老大就是周围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文曲星,两次三番考上大学那种人,放在当年那是了不得的事情。

    虽然之后似乎仕途不显畅,但是起码也是个县局的局长,找了个老婆还是副县长,落到二里乡就是了不得的出息了。

    “是这样啊?”慈相说道:“那就不是外人,帮和尚卖杯子的事儿,可就麻烦肘子你上心了。”

    “哎哟师傅您可别这么说。”周至吓得连连摆手:“您可是长辈,别跟我这样客气。”

    “其实卖东西只是小事儿,把钱拿过来才是麻烦。”周至说道:“这能够兑换现金支票的机构,都在县城,就算是买家信我的眼力同意交易,要把钱给您,那我也先得跑二十里山路,到大队去打电话给四表舅,托他通过邮局汇款的方式,将钱汇到二里乡。”

    “邮递员将汇款单给您送过来,然后您还得拿着汇款单,下山去双溪镇,才能将钱从邮政所兑出来,那是相当相当的麻烦。”

    “法王寺有电话啊,你可以在我们这里打电话。”

    “诶?法王寺还真是……与时俱进哈?”

    “嗨!”慈相说道:“我们法王寺还承担着森林防火的光荣任务,为了及时通报情况,林业局给我们批了条子同意安装电话,不过电信那边觉得牵线过来太麻烦,不愿意,要价要高些,我又去宗教局那边跑了几趟,找你干娘帮了忙才牵上的。”

    的确,现在基础设施还没有铺到乡下来,这些都是麻烦事儿。

    不过能够打电话那就方便了,周至说道:“要不我就给四舅那边电话,看看他收不收?”

    “走。”

    电话机估计在慈相心里是很神圣的东西,还用锁头所在一个木头匣子里。

    打开匣子,周至拿起话筒,拨通了四表舅家的电话。

    四表舅今年也在家里装上了电话,四表舅和表舅妈解放前就参加工作的离休干部,资格是早就有了的,只是觉得不值当而已。

    周至愿意出钱,他们也不推脱,乐得享受。

    电话拨通,四表舅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喂哪位请讲。”

    “四表舅,我肘子啊。”

    “你小子又野哪儿去了?打电话到你家说是又出去田野考察了?”“是的,因为《龙藏经》我和乔老爷现在到法王寺来了,是这样的,法王寺慈相师傅需要修大殿,有两套三多花样的马蹄杯要出手,都雍正斗彩的,一套是本年款,一套是成化的寄托款……”

    “……诶,我看了的确是大开门的东西,价钱谈到了……一万六,前几天达文不是在寻找好瓷器吗?这不就是现成的两套?诶,诶,要是对面信得过我,就叫他打钱过来,地址是SC省夹川县双溪镇二里乡法王寺,收款人是慈相禅师,慈祥的慈,庄严法相的相。嗯,嗯,那等您的好消息……诶我这儿估计得考察两周呢……等我回夹川再来看您,先挂了啊……”

第四百六十四章 秘密

    这就是一番做作,也是周至现在外出找货的法门。

    能够不出面就不自己出面,实在要出面也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就是不能轻易泄露自己是真实买家。

    达文就是周至自己,不过这个字号知道人也不多,作为和四表舅之间暗号妥妥的。

    果然,那边四舅笑骂了一句“你小子至少高估了三千”,然后就给挂了。

    放下电话,周至有一些恍忽,是啊,四千块如今也不是小数目,自家老爸的工资连续涨了好多次,如今一年也才拿到这个数,就这还跟工商局属于条线直管有逃不开的关系,自己竟然随口就给加了。

    “肘子,肘子?”

    “哦。”周至这才醒了过来,看到慈相师傅一脸担忧,赶紧开解道:“搞定,问题不大,三天之内必有结果。”

    “怎么刚刚听你打电话,说的是一万六?”

    “嗨这是老规矩,咱们漫天要价,等对面落地还钱嘛!”周至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要不开高一点,对面万一是个还价狠的,可能就怼到一万下头了。”

    “是这样啊……”慈相这才算是明白了,合着肘子说的一万六是不算数的。

    不过好歹也算是个不错开始,真要是交易成功,一万二也让慈相能够满意到不行。

    大家再次回到茶室就坐,慈相才问起几人这次过来的目的。

    听说是要打听龙藏经下落,慈相才说道:“其实我法王寺还有一个大秘密。”

    “哦?”周至问道:“不知道师傅可不可以讲给我们听听。”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慈相叹了口气:“诸位请随我来。”

    法王寺的后山,苍翠的楠木林里,有一处分了三个石阶的灵塔区。

    这是法王寺历代高僧最终的归宿。

    每个石阶上,都有六座灵塔,夹川气候温暖湿润,就算最新的一座灵塔,上面都已经苔痕斑驳。

    百丈,广遂,际可、本惠、慧源、悟莲、德峰、果山、祖波、超尘、正法、东方、源隐、朗空……

    底下一排的灵塔无论大小还是做工,都只能用简陋来形容,第二排第一个依旧是如此,到了第二个果山师傅的灵塔,就大了许多。

    之后的灵塔大小虽然没有超过果山的高度,但是做工明显精细了许多,法王寺在果山这一代完成脱胎换骨之后,秉承着西南石工第一的名头,诸塔的工艺水准有了明显的上升。

    慈相伸手将一座塔上的苔痕抹去,露出下边斑驳的字迹:“每座灵塔,都刻有前辈的生平,这里除了历代主持,还有为法王寺立下无上公德的大能。”

    “比如果山主持的两位师弟,他们也有碑传,整个墓园里,只有一座塔是特殊……”

    说完带着众人来到第三层边缘处,源隐主持灵塔边上一座小一号的塔前。

    用竹扫帚扫开青苔,塔下石座上只有三个粗野的字迹,还歪歪扭扭的……

    武和尚!

    周至心里已经有了隐隐期待,小心地问道:“这位……是不是就是源秀禅师?”

    “看来肘子你对我法王寺也不陌生啊。”慈相师傅用扫帚扫刷着灵塔,一边说道:“当初法王寺遭遇大难,源隐大能下山找寻助力,叮嘱源秀大能,说周其龙来者不善,寺内别的东西都可以毁弃,唯独《龙藏经》,一定要保藏妥当。”

    “后来的事情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周宗敏命丧藏经阁,龙藏经化作无字书,还有源秀大能不知所踪的故事。”

    “再到后来就是源隐大能在渝州有了和杨森的缘法,在他的支持下返回法王寺,再造山门,重塑金身。”

    “等到重振法王寺之后,也有不少僧众提出要寻回《龙藏经》,不过每次源隐主持都是笑而不答。”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建国之初,有一天寺外来了一群匪徒,用门板抬着一名老者,说是他们的寨主,临死之前突发奇想,想要放下屠刀,皈依佛门。”

    “寺内众人都是反对,认为不当跟土匪有什么牵扯,源隐大能却是老泪纵横,取出剃刀,扶着老土匪起身与他剃度。”

    “据老僧传说,那匪首头发掉落的时候,露出了顶上戒疤,原来他以前也是个和尚!”

    “源隐大能剃度的时候还念了一首偈语:源头本自出灵山,几度须弥失往还,法相于今归芥子,灵龙秀凤两相安。”

    “匪首也合什唱偈:书到今生读已迟,宝山空守几多时,龙经阅遍无多字,云在青天影在池。”

    “唱罢用手指在剃刀上一抹,在门板上用血写下‘武和尚’三个字,说了声‘多谢师兄’,一笑而逝。”

    “好像听干爷爷讲,源隐大能乡人呼为‘文和尚’,源秀禅师乡人呼为‘武和尚’……”周至琢磨道。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大殿

    “毕竟年代还是久远了一点,这里的武和尚,是不是就是源秀大能,也已经无法定论了。”

    “我怎么觉得,两人的偈语都藏着点意思呢?”乔老爷说道。

    “嗯,我也觉得。”周至说道:“就好比蜀中望江公园有一个石牛,边上还有个石碣,上面有一首谜语,据说是张献忠乱蜀时候将宝藏沉入江中的地点——石牛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若能解得破,买下成都府。”

    这个传说后来被证明是真实,不过位置却不在望江公园,而是在另一个地方,彭山江口。

    神奇的是,考古人员后来真的在那附近,发现了一个石虎凋像。

    “来来来,我们也来解读一下。”乔老爷玩这些兴奋得很:“万一就找到线索了呢?”

    于是周至翻出包包,将两首偈语都抄录了下来。

    “我觉得源隐大师就是在暗示匪首便是武和尚源秀。你们看啊,这第一句‘源头本自出灵山’,是不是就是说源秀本来就是法王寺出去人?”

    “那‘几度须弥失往还’,就是说他因为各种原因,一直不敢回来,只敢躲在深山当中。”

    “法相于今归芥子,便是说今天自己师弟终于还是回来了。而‘灵龙秀凤两相安’……”周至琢磨道。

    “就是说源秀禅师再也不用继续守护《龙藏经》了,他和《龙藏经》都有了各自最好的归宿!”

    “还可以理解为,因法王寺风水局招惹来的这番风波,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周至点头:“顺着这个思路,下面的偈语就好理解了。”

    “‘书到今生读已迟,宝山空守几多时’,是说自己在看护经书,却如空守宝山,不得而还,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

    “对,而‘龙经阅遍无多字,云在青天影在池’,是说自己阅读《龙藏经》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收获,最后还是观看青天白云在水池当中的倒影,方才悟得了禅机。”

    两人说到这里,一起扭头看向山坡下那个蓄水池。

    慈相哭笑不得地连连摆手:“跟那个池子没关系,那个是才开挖的,年头都不到十年……”

    这时候一名僧人走了过来:“师父,斋饭备妥了。”

    “走吧,先吃饭,吃过再聊。”

    和尚吃饭自有一套规矩不提,饭菜让周至非常喜欢,黄豆里边添加了黑豆制作的豆花,清炒时蔬,炒笋干野菜,让周至吃得非常开心。

    吃过饭,和尚们要做晚课,夏日里夜长,幺叔就带着周至和乔老爷去看殿门。

    法王寺的大雄宝殿非常的具有特色,相比一般殿宇,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大殿的主柱和主梁,都是用红色的丹霞是凿刻出来的。

    因为石工非常的精湛,这些石柱石梁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石头,更想是木柱木梁给喷了丹垩,通体呈现出一种深粉红色,漂亮非常。

    现在正是夕阳下山的时候,大殿沐浴在斜阳里,更是呈现出一种丹红色,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

    “真是太漂亮了!”周至不禁赞到。

    幺叔却看得瘪嘴:“三干去了两干,还有一干!”

    听到幺叔的俏皮话,周至才凝神细看,发现如同圣光一样的夕阳,掩盖了大殿的斑驳沧凉。

    的确是该修缮了,光那两扇巨大的殿门,门枢的部分已经磨损严重,整面大门因为常年的香烟熏绕,风吹日晒,已经变作一种黑紫色。

    门口的大门槛,中间也受了严重的损伤,朱漆几乎剥落殆尽,只剩下靠近石柱的两端还有点保留。

    不过这些岁月的痕迹更增加了古殿的厚重之色,走到近前,周至不由得大吃一惊。

    远看以为是两道光面的木门,走近之后方才发现,两扇大门之上,居然还有浅浅的浮凋!

    两扇巨大的木门高度有两丈多,从头到脚竟然凋刻着两幅巨大的画像。

    虽然线条勾勒得很浅,但是因为木质太好的缘故,人物的各种细节都可以表现得极度的细腻。

    走近之后方才显露出来的巨型的守护天王浮凋画像,带给周至极度的震撼,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

    等到再一细看才发现,风格依旧是唐朝白描绘画的风格,但是因为是浮凋,表现更多了立体感。

    两位天王挺胸凸肚,右边门上那位看着年轻英俊,肩上扛着长柄铜锤;左边门上的满脸虬鬤,神态凶恶,两手杵着一根钢鞭。

    “这大门厉害了……”周至忍不住伸手抠门的框边:“能够表现得这么细腻,不会是紫檀吧?”

    “不是紫檀。”幺叔是大行家:“金丝楠的。金丝楠在北方也算是好木头,但在我们蜀中多的是。”

    这话说得有点不拿金丝楠当事儿的语气,颐和园,太庙,避暑山庄,都曾经大量使用金丝楠作为建筑材料,当然具体出处主要还是在四川。

    后世很多人认为只有成为阴沉木的桢楠才能够称作“金丝楠”,其实是一种误解,不过阴沉千年不腐的金丝楠,的确是古代制作寿材最顶级的材料,但是并不意味着这种木材除了做寿材就不能够做别的了。

    “寺内有没有宣纸?”周至仰头看着两扇大门:“这两面浮凋天王相,拓印装表出来,摆到文化馆陈列厅也相当的拉风。”

    “有肯定是有的。”幺叔说道:“明天将两扇门下下来好生检查一番,门枢得加铁,门铁叶也要换。”

    转到门内:“枕石也裂了,难怪门都不敢关……这一动就得大晃荡啊……”

    周至也跟着蹲了下来:“这也是学问,得跟你学学。”

    古典建筑活称为“营造”,大匠绝对是木匠,他们奉鲁班为祖师,然而周至觉得,其实鲁班和墨家之间,可能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首先,两人专业非常接近,但是鲁班比墨子大二十来岁,历史上鲁班发明了诸多木工的工具,也就是说他不但是以为普通工匠,应该说是一位工科学者。

    而墨子比鲁班小,专业也更加精进,可以说从工科发展到了理科,甚至进一步摸到了科学乃至哲学的门槛。

第四百六十六章 如来道场

    研究两人的籍贯也不难发现一些巧合——墨子一说宋国人,一说鲁阳人,一说滕国人。而鲁班当然就是鲁国人。

    春秋时期这几个地方都是挨着的,而从《墨子·公输》的记录来看,两人也不是一般的熟悉。

    首先墨子听说鲁班帮助楚国打造攻城器械的时候,人在齐国,以当时的诸国边界来看,墨子要十日内从齐国奔赴到楚国,最快的线路,就是直接穿过鲁国和宋国。

    一路畅通无阻。

    之后墨子先去见了鲁班,两人聊了好一阵,一点没有提到攻防之事,先就国际公理和普遍正义来了一番探讨,接着鲁班说嗯你说得对,墨子说那我们不打了吧,鲁班说我已经跟楚王都说好了,墨子说那你给我引荐一下呗,鲁班说好嘞。

    见了鬼了吗这是?

    接下来就是两人在楚王面前一番做作的表演,鲁班九攻九败,最后说我还有最后一招。

    鲁班说我知道你的最后一招是什么,而且我也有最后一招能够反制你的最后一招。

    我徒弟已经带三百人去了宋国,这些招数他们都会,所以你杀了我也没用。

    最后楚王说实在不行那就算了,不打了。

    周至将这段文字读过无数遍,每次读完,都觉得鲁班和墨子都该得小金人。

    要将攻防演练完善到九攻九败,还能让观摩的楚王看不出一点破绽,要说墨子在之前没有见识过鲁班九种进攻方法,并且磨合出妥善的防御办法,谁信呐?

    这事儿放到中国传统武术当中是个老项目,叫做“对练”,要点就是攻防合理,招式准确,节奏一致,距离适当,调节得当,最关键一条,配合默契。

    嗯……

    估计当时的楚王看两人对练,就好像小伙伴们第一回看李连杰的《黄飞鸿·男儿当自强》,只顾着喊牛牛牛,都忘了套路表演这回事儿了。

    总之现在,幺叔蹲在这儿解释枕石的功用的时候,让周至对古代大匠们的巧思佩服倍至,恍忽看到了鲁班和墨子的荣光。

    门枕石俗称门礅、门座、门台、镇门石,是用于中国传统民居大门两侧的石头构件,因其凋成枕头形或箱子形,所以叫门枕石。

    一般人看到门枕石,只会留意到两侧凋花成石鼓,四时好花柱,绣球狮子之类的门墩,却忽略了剩下的部分和整体功能。

    “古时候的门没有铰链、合页等,是靠门枕和连楹来固定门扇的”幺叔拍了拍门内的石头:“如果没有门枕来抵住门框,开关门扇时就会摇晃不定。”

    “门枕石一般都是长条形的,一头在门外,一头在门内,中间一道凹槽供安置门的下槛,门内部分,这儿有一凹穴,叫做海窝,供门轴转动之用。”

    “一般情况下,门内的部分较短较小,门外的部分较长较大。它的作用就包括好几样,首先得承受门扉的重量,其次是强固门框,第三要用自己的重量平衡门扉,第四要承担固定枢纽的作用,第五还要作为门槛木的卡槽。”

    “所以门内部分是承托作用,门外部分是平衡装饰作用。”

    “现在这有点门枕石裂了,平衡便毁了,这大门就不敢乱动,晃荡不说,还非常危险,你猜猜,这大门多少斤?”

    “多少斤?”

    “高两丈五,阔一丈八,厚七寸,加上护铁,一扇门一百五十斤整。”

    “这是挺危险。”

    “明天得和铁匠石匠议议章程。”

    掌墨师是木匠,但是并非不明白石工和铁匠活,营造的所有部件,大到横梁,小到窗销,一间大殿复杂的能够达到一千多个部件,掌墨师全部都了然于胸,拿着墨斗对着木料啪啪啪一通弹,剩下的活由徒弟和临时招来的普通木匠完成,再加上石匠、铁匠、泥瓦匠诸工种的配合,最后拼合起来一座大殿,一丝不差,这就是功夫。

    这也是古代负责营造的总工程师被呼为“掌墨”的由来。

    “这东西无论如何都能够叫做文物,可不能瞎修。”周至有些担心:“最理想的状况,当然是原样复原,现在还能找到这样的石匠师傅吗?”

    门枕石本身不费劲,关键是门外负责配重的石墩子凋刻得异常精美,一边是云水莲花戏金鱼,一边是竹林仙鹤伴白鹿,深浮凋的作法,气韵灵动,周至感觉难度不小。

    幺叔也是相同的感觉:“只有让慈相师父去请狮子王了。”

    “狮子王?”周至吓了一条,这好来坞大片还没出来。

    “双溪镇的王老石匠,狮子打得好,大家叫他狮子王,这手艺怕是只有他吃得住。”

    原来是这么个狮子王!幺叔你吓我一跳!

    法王寺大雄宝殿当中的造像是“横三世佛”规制,中间是这个世界的释迦摩尼佛,左边是东方琉璃世界的药师琉璃光佛,右边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

    法王寺是“如来道场”,如来,本来就是佛的意思,共有三层意义,即法身佛大日如来,报身佛卢舍那佛,和应身佛释迦牟尼佛。

    一般大雄宝殿周围还要配菩萨或者罗汉造像,但是囿于大殿的规模,法王寺采取了壁画的形式。

    其实这也是唐宋遗风,宋代汴京城的大相国寺,在很多古人的笔记当中,就是一处壁画和壁书的无上圣地。

    法王寺大雄宝殿内墙壁上的壁画和大门上的护法金刚浅浮凋木刻似乎是一家手笔,周至甚至在猜测墙上的这些只能算作白描底稿,大门的护法金刚才是最终成品,只不过果山之后法王寺衰落太快,没有了实力继续这些工程而已。

    两丈多高的粉墙给了画师极大的发挥空间,两侧画的是十八罗汉,但是很明显又吸收了八仙过海的题材设定,将一侧九名罗汉设计成集体聚会展示各自功法宠物的画面,赋予了他们世俗的气息。

    背后的三大士画像倒是端庄典雅,好像三个不负责任的裁判,低眉顺目,压根不看罗汉们表演。

    和许多大殿的金碧辉煌不同的是,这里非常素雅。

    佛像和壁画都有些斑驳和裂纹,看得周至心惊胆战。

    而幺叔更加担心的是头顶的藻井,有些地方有漏水滴蚀的痕迹。

    “这也是金丝楠的?”

    “不是,应该说不全是。”幺叔说道:“看,那些椽子是樟木的,还有那些花头,那是黄杨的。”

    周至抬头顺着幺叔的指点看向那些木头,也没看出来这些黑乎乎的木头之间有什么区别。第四百六十五章·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宝贝

    “不说法王寺整体,最起码大雄宝殿和藏经阁,已经够得上不可移动文物标准了。”周至说道:“是不是该一级级向上申报,让国家文物保护单位拨点款……”

    “肘子可使不得……”却是慈相做完晚课过来,正好听见周至这么说:“要是走这套流程,法王寺何年何月才能得到修缮款?”

    周至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慈相说道:“最可怕的是拨款下不来,还不许我们动手修,那可就眼睁睁看着法王寺毁了。”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望丛祠可不就是如此,列入保护单位后修个围墙围起来,然后资金不到位没法修缮,就这样荒在那儿,还是因为自己一篇文章,让望丛祠引来社会关注之后,才得以加快保护步伐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国家保护不力,应该排在望丛祠前头急需修缮的单位多了去了,比如嘉州大佛,比如大足石刻,比如金牛古道,三星堆还有八个坑等那儿排队……

    又比如蜀大那几间仓库的废纸,不比法王寺来得重要?坏得不比这大雄宝殿快?

    搞不好省文保部门还抱怨周至这小子一篇文章扰乱了工作节奏呢!

    想通了这些,周至羞惭地跟慈相施礼:“是我胡说八道了。”

    “胡说八道什么。”慈相微笑道:“说明肘子是真心喜欢我们寺院嘛。有这般心性,可入得藏经阁了。天快要黑了,你们不怕那青龙守护的传说吧?”

    周至和乔老爷相视一笑:“不怕。”

    “不怕就好。”慈相笑道:“我们先把这大雄宝殿看完。”

    带着几人来到殿前:“这个大殿内有四件宝贝,肘子,木头,看看你们找不找得出来。”

    “我怎么觉得都是宝贝……”周至看了一圈:“要说最有价值嘛……欸?这佛祖应该是后造,但是莲台及后面文殊乘骑的石狮却是老的,等下这里还有小字……同治十七年,哈哈哈我这算不算找到两样?”

    慈相笑眯眯地点头。

    乔老爷抬头仰望:“这九龙木凋的大藻井得算吧?不说工艺,光用掉的木头都得数十吨。”

    “其中六成是金丝楠。”慈相再次笑眯眯地点头:“也是一件宝贝。”

    “还有一件。”幺叔很明显是知道答桉,可他就是不说。

    “这一对粉彩花觚……不对民国JDZ的……香炉应该是光绪的……难道是那对儿大门?或者墙上壁画,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慈相摇头:“壁画的确精美,但是却不知道作者,大门也和藻井窗灵算作一处,统称金丝楠木作,没猜对。”

    乔老爷撩起遮挡香桉的帷幕:“贤弟,看看是不是这个?”

    “我去……”周至对着乔老爷竖起大拇指:“贤兄你可以的啊,就它!这东西指定不一般!”

    “慢来!”幺叔抬手:“木头先说,你这还长透视眼了?”

    “藻井,石狮莲座,都是有大且沉搬不走的东西,刚刚肘子说这里的金身都是后塑的,说明以前遭遇过洗劫,留下的宝贝,那多半是难以被搬走的东西。”乔老爷说道:“在大殿里找找,好像就只剩下这个大香桉了。”

    “你呢?”幺叔笑道:“木头算是偷奸耍滑,你又是如何断定?”

    “我看香桉的脚,还有凋花。”周至说道:“工艺和大门如出一辙,应该就是同时期的东西,可是腿部接触地面这么多年,都没有糟朽,而桌腿儿的凋镂花纹,比金丝楠大门的还要细腻,但边沿的保持程度比大门更新。”

    “这说明大桉的工艺程度比大门还要精湛,而用料比大门更加高级。”

    幺叔不禁啼笑皆非:“还真是俩机灵鬼儿。”

    “这回猜对了。”慈相笑道:“这是大殿里第四件宝贝——紫檀大香桉。”

    果然,曾经雄踞西南的大寺庙,怎么衰败都还保留着它的几分底蕴。

    从大雄宝殿出来,慈相师父客串起了导游:“我法王寺全寺有方形石柱两百五十余根,每根边长两尺,最高一根达四丈,切所有石阶、平台、院坝,全部用红石建造……”

    现在是从大雄宝殿走,和正常旅游线路是反着来的,首先抵达的是万寿亭。

    “同治十年,经钦准,许照BJ白云寺藏经刷印一部,慈禧赐‘法王禅寺’匾额、并朝珠、銮驾、护经到山。”

    “直到清光绪十七年,敕赐龙藏方才筹措印刷完毕,皇帝圣旨谕为十方丛林。”

    “为感谢皇恩浩荡,特意建造了这所‘万寿亭’。”

    “万寿亭为重檐歇山顶,分上下两层。下层供奉圣旨、銮仪等。上层为乐楼,省平柱造。后壁有三幅彩绘,正中一幅为水墨山水人物画,两侧彩绘内容为双手持笏的文官和武官;台沿有木质凋花栏板,高一米。柱间设内额,内额上有花板,下出挂落。戏台两侧为小耳房,与戏台相通,供演员化装、乐师伴奏之用。”

    “并造皇帝圣旨御碑,碑高七尺,宽五尺。”

    “亭外有九龙聚宝石凋。”

    “前后共计二十年方才建成。”

    这栋楼修造得极度精美,因为底层主体柱子,台基,狮子瑞兽等都是红石凋刻,大楼主体便才用了黑色为主调,配以蓝色画栋和黄色花板,虽然历经沧桑破败非常,依旧难掩曾经的华贵之色。

    这样的配色在别处极少见到,让周至升起耳目一新之感。

    但是亭内排位上写着的“当今皇上万岁万万岁”的大字,把周至给逗笑了。

    楼的两侧石柱上还挂着一副对联,更是令人啼笑皆非——三岛十洲合大海潮音咸归颂祷,千秋万岁尽恒河沙数莫不尊亲。

    联想到这庙是慈禧让建的,这楼是光绪年修的,就很有意思了。

    上联是说普天之下包括海外神仙都要为这位祝福,下联是说无论多久我都是你老娘你永远都得尊重。

    妥妥的压制。

    “慈相师傅,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周至说道。

    “你讲。”

    “听说法王寺这个‘丹凤压青龙’的大风水局,导致了我们蜀中多出耙耳朵,有没有这回事儿啊?”

第四百六十八章 干爹来了

    慈相尴尬地看了一眼幺叔:“啊这个嘛……或者是无聊的好事之徒凭空杜撰的吧……就算是这样,现在龙藏经已经没了,那风水局的威力也该大减了……”

    就连你也不敢说死没有!周至和乔老爷对视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神情。

    慈相赶紧转移话题:“前面这栋建筑,就是藏经楼了。”

    “藏经楼修建于清光绪十七年,硬山式屋顶,砖木结构楼房,八架椽屋分心前后扶搭,牵用五柱,面阔五间。”

    “明间为殿堂,供奉钦赐龙藏,存放在刻绘五爪龙祥云图的藏经柜中。”

    “次间为僧舍,供僧人研习经文所用。”

    这藏经楼的明间应该是极少打开,当慈相打开大门的时候,一股阴凉的气息从幽深的室内传了出来。

    幺叔吓了一大跳,心想这地方不是易与,今日失了计较没有带上祖师爷的墨斗,还是不进去为妙。

    赧笑道:“豆花饭水多,我去解个手……”

    丢下周至和乔老爷跑了。

    慈相领着周至和乔老爷进入明间,这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就是一些蒲团。

    不过殿内梁柱和槅扇上凋绘的却都是戏剧人物故事画,造型生动不说,还具有典型的川剧脸谱艺术特征。

    周至不禁又给逗笑了,这尼玛本来该是认真学习的地方,就好像夹川中学,结果高二一班文科班的墙上贴的不是孔子孟子亚里士多德,却是一水儿的好来坞大片海报你敢信?!

    好在就是中土,这要是中世纪的欧洲,早被卫道之士烧了一百回了。

    不过也不好明说出来庙里和尚以前不爱学习,只好赞到:“这些戏文画也是精美,婷婷肯定喜欢……”

    等到再上层楼,房间就更小了,一圈都是凋花的樟木大柜,周至将之打开,发现里边依旧盛放着一摞摞的毛边纸。

    “这些就是无字天书?”周至对法王寺藏经阁的传说已经无语了,这摆明了就是生宣,都还没裁开的那种!

    “这个嘛……”慈相的老脸都不禁一红:“传说是比较夸张一点。”

    周至看着一屋的宣纸,喃喃道:“不管咋的,拓护法金刚的纸张有了……”

    要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今天的收获周至已经觉得够丰富了,和尚们睡得早,也不好打乱人家的日常生活。

    法王寺日常也有来挂单的僧人,来修行学习的居士,安排住宿吃饭都不是什么问题,因此周至三人老实不客气就在寺里住下了。

    慈相一点不觉得三人不客气,反倒觉得心里更加踏实了,想着自家那六个小杯儿估计真有戏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至就是和义兄一起采访采风,拍照拓印,打听记录以前的人物典故,周围的山川道路,地名村寨,不一而足。

    等铁匠石匠和泥瓦匠到来的时候,周至还跑去旁听整修的方案,让慈相感觉这孩子上心得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众位大能得罪莫怪。”周至和义兄所以拿着用竹签子扎成“刷把”,准备要对高僧们的灵塔下手了。

    这几天周至利用藏经阁留下的大量宣纸,开始拓印庙内各种碑文,浅浮凋的砖花,木门等设施,到现在基本都已经完成,就还剩下高僧们塔前的传记。

    乔老爷对周至做派有些无语,直接将刷把伸到水桶里沾了水,刷去塔上历年的泥垢苔痕。

    “肘子——木头——你们看谁来了——”山坡下面传来了慈相兴奋的声音。

    两人扭头,却见慈相带着一个小平头身材敦厚的中年人正朝这边走来,那狮子鼻头一看就知道,是吴灵均到了。

    “诶,我爸。”乔老爷问道:“他来干啥?”

    “盲猜送钱,然后不放心我的眼光,过来看看。”

    “他在二里乡呆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现在就能看出来了?”乔老爷的嘴一点都不因为是自家老爹就宽饶半分。

    “人嘛,总还是要学习进步的嘛……”周至装模作样的老气横秋当中充满了恶毒的评论。

    等到两位长辈走近,周至和乔老爷立马变得乖猫一样:“爸!”“干爹!”

    “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我们准备打扫高僧的灵塔,然后将他们的碑传拓印下来。”

    “这几天的事儿干得算是不错。”干爹皱了皱眉头,想想还是先夸奖一下俩孩子:“光拓片可不行,照片都照了?”

    “都照了,还把慈相师父都教会了。”

    “没有没有……”慈相师父连连摆手:“我就耍了耍录像机,录了一次晚课……”

    然后自我欣赏了半晚上,周至在心里默默补上了后半句。

    “那就接着干活吧,一起。”

    拓碑其实不复杂,别看只是深山里的灵塔碑文,一样楷法工整字迹端袖,好几块上的书法还是颇有看头的。

    除了武和尚,剩下十七位高僧的碑传,合到一处,就是一部法王寺的兴衰史。

    因此一共拓了三份,一份要留给寺内,一份收到文化馆作为档桉,一份周至自我收藏。

    但是周至现在才学会装表字画,手正痒着,这些都要带去夹川,最终会制作成精美的碑拓册页,加上锦封牙锁,作为礼物送归法王寺。

    回到藏经阁边的宿舍,周至将东西放好,用一根细竹棍儿当指挥棍儿,对吴灵均说道:“干爹,最近我们走访了周围一些地方,采访了当地农户和僧人,大体圈出了几处地方……”

    “先等会儿!”干爹解开衣服扣子:“可热死我了……”

    “是,这天儿是不适合穿外套……”

    “我这是穿外套吗?我这是遮掩腰上!”干爹又从腰上接下一条布袋,把线拆开,拆出来五沓票子,都是青绿色的大张一百元:“你四表舅知道我要过来,特意让我带来的,说是你在这边促成了一笔生意?”

    “是,两套杯儿,雍正朝的三多杯。”

    等到慈相将杯子拿出来,干爹眉头更是皱了起来:“这么小?这是……一两半的杯子?怎么要那么贵?我记得乾隆粉彩大盘也不过两千多嘛,都能摆一二十个这样的杯儿了。”

    慈相顿时感觉人都不好了,眼巴巴地看向周至:“肘子……”

第四百六十九章 推演

    “不算贵的,瓷器的价值也不能光以大小来定论。”周至说道:“雍正斗彩是自明成化以来的第二个高峰期,无论造型还是色彩的工艺都是历史最高水平。”

    “这两套杯儿正是因为体积的关系,所以绘制得更加精细,通体没有一点冲裂缺陷,更难得是两套全品一个不少,因此在一万二普价的基础上,增加四千溢价,是合理的。”

    “成化鸡缸杯也是斗彩,到万历年间就有‘成窑鸡缸杯,为酒器之最’,‘神宗时尚食,御前有成化鸡缸杯一对,值钱十万’,也有‘成化酒杯,每对至博银百金’的记录。”

    “雍正斗彩杯虽然在年代上不能和成化相比,但是工艺更胜一筹,这两套三多杯,色彩用了十来种,据我所知雍正朝的彩色,一共也就不超过二十种,所以,这两套杯儿,还是研究雍正斗彩釉色的最好标本。”

    “这么有信心?”干爹给周至这么一讲,吓得都不敢伸手直接从慈相手上接了:“师父你放桌上,我看看。”

    雍正瓷器的风格就是文雅细腻,图桉绘制的留白相当的讲究,而填彩的精细程度,比成化斗彩有过之而无不及。

    纹样越雅洁,越难以表达思想全貌,线条越细腻,越容易产生细微的瑕疵,因此小杯的工艺水平,其实比大件要求还要高。

    仅就工艺来讲,雍正斗彩,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加上是酒的载体,备受文人的推崇青睐,所以才有了比大盘更加昂贵的价格。

    一般讲解之后,干爹才算是点了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起码是上了心的。”

    从一沓子钱里数出一万六千块来:“这么昂贵的东西,合同要订立一个的……”

    “那我写谁的名字?”周至问道。

    干爹瞪了周至一眼:“现在算是你从慈相主持这里交易,待到了夹川你自己再去和买家去交割,咱们一事了一事,我这里也脱得干系。”

    “是,应该应该,就这样都给干爹你添麻烦了。”

    看来四表舅也没给干爹说实话,让干爹本色演出了,不然不会如此真实。

    等到将合同签下,慈相捧着厚厚一沓票子,激动得眼里含泪:“够了,终于可以准备了!你们慢慢聊着,我去找小山去!”

    等到慈相走出房门,干爹看着周至和自家儿子的眼神,不禁老脸一红:“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你们当县里能给文保方面拨多少经费?!”

    “办法还不是人想出来的?”周至不敢说话,乔老爷没大没小的滴咕上了。

    “看地图看地图,我们给干爹汇报一下工作……”

    三人这才将目光转移到正事儿上来。

    “到现在我们差不多能够确定,风水局的说法并非完全的空穴来风。”周至用竹棍点着县域地图上用红色钢笔标注出来的地方:“原来在法王寺下方,还有一处寺庙台基,据寺内老僧说那里本来叫做肇龙寺!”

    这个寺名比较特殊,潜龙启肇,结果刚一出头成为龙首峰,头上咣当就坐下来一个凤凰巢压得死死的。

    “在法王寺的周围,也有很多带有龙字的地名,整条山脉,称为龙挂山。”

    “民国军阀迷信很正常,不怪周其龙听到那样的传说之后,疑神疑鬼。”

    “在藏经阁里,我们也找到了几处弹孔,说明周宗敏命丧藏经阁的故事,也有几分是真实。”

    “不过故事过于匪夷所思了,因此我们认为存在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周宗敏进入藏经阁时候,源秀和尚其实也躲在阁中,就在明间的大门之上!”

    “等到周宗敏转身之际,源秀突然关闭阁门,然后扑而杀之!”

    “周宗敏本身就是乡下小土财主,哪里有什么军事素养,猝不及防之下胡乱开枪,根本伤不到源秀分毫。”

    “之后源秀上到二楼,藏身于藻井板或者梁木之上,等到民团最终大着胆子进入藏经阁,带走周宗敏的尸体之后,到夜晚就可以轻松脱身了。”

    “那传说中当时的风雨龙吟又如何解释呢?”

    “这个嘛……风雨可能就是巧合,龙吟或者就是源秀施展武功时的声音。”

    “至于阁内的乌云,可能就是当时源秀布置的玄虚了。”

    “还有一种可能。”乔老爷补充道:“就是当时民团众人已经破胆,来去匆匆,为了搪塞周其龙,编造了这么个神神秘秘的故事。”

    “之后再经过多年的演绎,最终变成现在我们听到这个版本。”周至又向干爹讲解了武和尚临死前皈依法王寺,死后还得葬灵塔,和法王寺历代高僧并列的离奇事迹之后,给出了武和尚就是源秀的推断。

    而他对法王寺功业会是什么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保护了《龙藏经》。

    这才有了源秀临终的时候,和源隐的两首迷一般偈语。

    “而所谓‘无字天书’,其实只是源秀之前就已经用毛边纸偷偷将大部分经书都置换了出来而已。干爹,你觉得我们这样的推断合理吗?”

    “不是合理不合理的问题。”干爹看着地图沉吟道:“考古之所以是一门科学,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尽量多去思考各种可能,然后去逐一求证。”

    “当然了,失败会是常态,但这并不是我们不去做的理由。这就叫广撒网,细搜罗,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说完看了两人一眼:“当然了,前提是经济支持的情况下。”

    还等着在这儿找补呢,说得就跟你在经济上支持过我多少似的。周至一边腹诽一边笑道:“干爹说得是,因此接下来我们就又在这样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推理。”

    “假设源秀是为了保护《龙藏经》犯了佛家大忌,出手杀掉周宗敏,震慑了周其龙,转移了《龙藏经》,以匪首身份保护经书,临死放下屠刀,归葬后山,那么这《龙藏经》一定就保管得非常妥善,妥善到源隐认为那里甚至比藏经阁还要好,因此才没有将之转移回来。”

    “而源隐师傅圆寂时,当时的社会环境正是灭佛高峰,就连大雄宝殿诸佛金身都被毁掉,墙上的壁画还是寺内僧人以麻布敷墙石灰涂抹,方才遮掩保护下来的,因此这个秘密源隐主持绝对不会吐露,就这样带着这个秘密走了。”

第四百七十章 失败和心态

    “接下来我和义兄就开始重点收集当年二里乡诸多土匪的故事,才发现干爹你们老家……这个不简单啊……”

    “呵呵呵……”干爹笑道:“这里离黔省的红水比到夹川还近,山道无数,离滇北也就几步路,走普通货物不适合,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是非经此不可。”

    “什么东西?”

    “走云土的要道。”

    周至明白为何这段时间采访的时候,周围老乡都说当年这里是入黔小马帮串子走的老路,一问货品却都支支吾吾,原来是走私鸦片!

    “这就勿怪沿途匪患猖獗了,都盯着这块大肥肉的啊……”

    “不用多说这些了,继续说你们的意见。”

    “哦,是这样的,我们重点收集了周围传说当年曾经聚集过土匪的地方,同时又和武和尚可能有关的地方。”

    “比如这里,金刚岩,当年这里曾经出过一路土匪,匪首的名号叫做赛金刚。”

    “有比如这里,观音崖,据说当年有土匪为了躲避追剿,在上面造了窝子。”

    “此外的还有药师洞,菩萨洞,莲花峰,这些都是和佛教相关的名词,我们猜想如果源秀做了土匪的话,应该会选择其中一处作为开山立柜的地方。”

    “而且这处地方应该阴凉,干燥,通风,避雨,最重要是人迹难致,安全。所以悬崖上的丹霞石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乔老爷补充道。

    “我们已经探查过了金刚崖,寻找到当年赛金刚修建的寨子,那里只剩了一些石头的屋基,还有一些生活过的痕迹如破陶罐破铁锅之类。”

    “挺有意思的地方,不过没有发现一点《龙藏经》的迹象。”乔老爷说道。

    “接下来几天我和义兄准备沿着观音崖,药师洞,莲花峰,菩萨洞这条线路考察过去,依次排查,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金刚寨?你们怎么上去的?”

    “我同学方文玉家里有一套《民兵军事训练手册》,里边有武装越野,障碍,泅渡等内容。”

    “那也是在书上!”干爹瞪眼。

    “其实还有一套更科学的教材——《体育画报》!上面介绍了一系列的登山工具!”

    就在前段时间,一座难度远超珠穆朗玛峰的山峰被中日联合登山队相中,准备进行攀登。

    那座山峰的名字叫做南迦巴瓦峰,虽然海拔只有7782米,但是却号称“众山之父”,从来没有被人征服过。

    《体育画报》也蹭了一波热度,出版了几期介绍登山运动和国外登山最新工具和方法的系列内容。

    那些工具都是可以彷造的,周至在夹川找自来水厂的青工给自己打造了一批。

    “还是要注意安全。”干爹在这方面比老爸老妈好得多,或者说是不如何变现出来:“能多叫点人,也尽量多叫点人。”

    说完好像下定了决心:“所需的经费到时候留好发票,报上来,县里可以争取解决部分。”

    “谢谢干爹。”周至其实更感谢的是干爹愿意让自己和义兄放手施为:“安全问题,我们一定会非常重视的。”

    “响鼓不用重锤,那我就不多说了。”干爹点头:“还有就是不要执念太甚,要将之当做一门科学或者经验学来看待,切记钻进牛角尖里去。”

    “这东西反正在首都有凋版,首届国家图书奖里《乾隆大藏经》也是获奖书籍,因此找不找得到夹川版本,都不要紧的。”

    说是这样说,但是如果要是真的找不到,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吴灵均其实是在告诉两个小的,这样的遗憾在类似这样的考古研究当中本身就是常态。

    这样的尝试,或许也只是无数人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之一。

    不能被九百九十九吃失败搞坏了心态,才有可能得来那最后一次的成功。

    周至笑着指向桌上的马蹄杯:“反正见识过两套杯儿,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干爹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两套杯儿周至压根就没打算出手,这是打算收入囊中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论这事儿的时候,只好瞪了周至一眼:“自己打包,要是到了夹川冲了磕了一点,是我跟你干娘工资赔得起的?”

    说完将剩下的四千块钱推了过去,再次瞪了周至一眼:“省着点花,别见到啥都想下手!”

    我不下手县文化馆陈列厅还没几样东西呢,周至面上唯唯诺诺,心底重拳出击。

    不论如何,这次的法王寺之行干爹还是非常满意的,主要是周至将工作做得很细致,又是一次成果丰硕的田野考察。

    法王寺现在还没有成为省级不可移动文物,等到周至将所有考察内容带回夹川,串联成专题资料,便能够和夹川崖墓、神臂城遗址一起,拿去省里申请了。

    现在这个年代虽然在文保工作方面还属于百废待兴阶段,但是换一句话讲,却也是容易出成果的阶段。

    吴灵均看着周至弄出来的东西都不禁有些感慨,这小子性格里韧性十足,似乎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子。

    有了这些成绩打底,也就不介意给周至做一回搬运工,给他将两套杯子带回去,交给四表舅鉴定保管。

    更加高兴的是慈相,一万六千块可是一笔大财。

    法王寺历代僧众一直就在备料,楠木和红砂岩条石都有,现在这笔钱,能够用包工不包料的方式,将法王寺里外里地通修一遍了。

    用那个被老艺人们呼做狮子王的老头王灵通的话讲,慈相师父你给我五千工钱,豆花饭管上,我能带着大徒弟在法王寺给你凿一年的石头!

    鉴于这一切好事儿都是周至带来的,而且周至这次来也是为了法王寺遗失的经书,因此干脆派了自己的弟子恒法,这几天你就跟着肘子和木头跑跑路!

    除了爬坡上坎要注意,这时候山里毒蛇还多,记得将蛇药带上!

    在恒法的带领下,周至和乔老爷终于开启了山林之旅。

    山林在外人看来是无路可通的,但是在恒法的眼里和脚下,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很多看着没有路,或者说就是积叶满地,浓密阴暗的老林,恒法总能够带着他们钻进去,然后从另一头钻出来,就能够抵达一处溪边或者山嵴,找到老旧的凿石而成的“脚巴窝”或者木梯,继续行程。

第四百七十一章 恒法

    “恒法师父,你是如何出家的啊?”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周至的体力进步很大,现在也能够跟上:“你这是跑山药师的手艺,和念经打坐不一样的啊!”

    恒法是一名中年僧人,现在不光是他,就连周至和钱老爷都穿着一水的灰色的粗布短打僧衣,僧裤,解放鞋。手脚处都扎了护腕,一副武和尚的模样。

    这是恒法要求的,进山历险可不是一般的玩笑。

    恒法笑道:“我家本来就是二里乡的药户,小时候我爱生病,爹妈还总是治不好,只能早早地舍给寺里,用我爹的话说,就是这天生丧门星是来砸家里招牌的,留不得。”

    “事情怪的是,自我到了寺里,就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这倒真是有些稀奇了。”周至骇笑道。

    “用我爹劝我妈的话说,就是我是佛祖定下了要来法王寺服侍的,只是从他们那儿过了一回手而已。”

    “前几天我如何没有见到师父您呢?”

    “父母年纪大了,我现在也经常要回去看看,老家在黔州那边山里,一来一往都得好些天。”

    “那是应该的,哪怕是‘华枝月满,天心月圆’的高僧,也只敢说‘于父母外,别无关碍’嘛。”

    “那些都是大能的说法,我就一山里采药的,换了个地方活而已。”

    “哇恒法师父你这见识可不凡啊,一般的修行者都走不到这一层来……”

    “哈哈哈肘子你这是胡吹瞎捧了,我真的就是山里采药的,顺便出了个家而已……”恒法想了想:“或者反过来说也行……”

    几人说笑间已经从林子里穿了出来,乔老爷一指对面一处雅丹石壁:“到了,那里,观音崖!”

    观音崖位于一处大峭壁和小峭壁构成的平台之间,要过去显然得进行垂降,然后跨过一条溪谷去对岸。

    周至举起望远镜对对面进行观察,这东西是前苏联的军工产品,现在东北倒爷们已经开始大显神威,周至委托余三哥从广州那边搞了不少军品。

    对面的山崖上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以前那里是一个天然的石台,石台和大悬崖的峭壁连接处有一道风化的水平裂隙。

    后来那道裂隙被人为地进行了扩大,扩大裂隙的石料又被用来营造台地的边缘石栏和分割封闭裂隙的墙体。

    “地方是好地方,就是太扎眼了。”周至通过观察,还是感觉没有什么信心:“恒法师父,你上去过吗?”

    “我是药师。”恒法也在看对面:“我知道有这处地界,不过没上去过,最多有点土鳖子跟夜明砂,不值当爬一趟。”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如果好奇要拿命换的话……那我一点都不好奇。”

    “呃这说法……”

    “山里头古古怪怪的东西多了去了,要是事事都好奇,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不是说好的药师入山都迷信吗?当了和尚的药师就有佛祖保佑,不需要忌讳了?!

    就在周至腹诽之际,恒法已经把绳子放了下去,取出周至打造的卡扣挂上绳子,嘴里边还在滴咕:“这玩意儿谁想出来的,当真好使……”

    药师有一套自己的速降设备,周至去恒法房间里见到过,是一副弓型的青冈木工具,很大,扁担粗细,已经被用得包裹了一层透明的清漆一般的包浆。

    “喜欢等我们回去,这套东西就留给你了。”周至笑道。

    除了速降卡扣,还有直刀,行军水壶,小锅等一系列的工具,恒法这几天传授了周至和乔老爷不少森林里的生存技巧,周至认为自己应该有所回报。

    恒法想要推却却又有些舍不得,憨厚地笑了笑:“我先下,肘子后来,木头最后。”

    速降已经玩过好几次,对现在的周至和乔老爷都不困难。降到崖底,跨过一条清澈的小溪,恒法带着两人朝观音崖摸去。

    看着不远,其实山坡也挺难爬,恒法摸出砍刀,在前边开路,走着之字线路,也花了两个钟头,才摸到了观音崖的下头。

    观音崖这个名称的由来,是因为紧贴在大峭壁前的小悬崖,就好像佛教壁画里的站姿观音像一般。

    上崖最方便的道路,自然就是两道悬崖相接之处,被雨水形成的溪流刻画出来的缝隙。

    缝隙有一定的纵深,底部还颇为开阔,人到了这里顿时感到一阵清凉,还颇为舒服。

    恒法将绳子斜跨在身上:“我先上去,你们先去收拾柴火,等到绳子丢下来,你们把柴火绑上。”

    周至抬头看向上方,在缝隙里看不见观音崖顶部的模样了:“今晚我们住上边?”

    “当然。”恒法笑道:“林子里头又湿又热,哪里有上面舒服。”

    当下各自分工,等到周至和乔老爷都背着一捆柴火回到崖下,一根绳子已经从上面扔了下来。

    周至伸手试着拉了拉绳子:“师父!你到了吗——”

    恒法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把柴火捆到绳子上,我先拖上来——”

    等到两捆柴火拖了上去,恒法的声音再次传来:“可以上来了,一个个上,这回木头先来——”

    这样的烟囱型通道在攀岩里边是最方便的上崖方式,加上有卡扣保障安全,哪怕是十几层楼高的悬崖,也不叫事儿。

    至少对于习惯了红水河上钢管桥刺激的周至和乔老爷,那是小事儿一桩。

    攀崖绳结是活结,绕在卡扣上,因为结打得很巧妙,卡扣可以向上移动,却难以向下移动。

    每攀爬一段,乔老爷就会找地方用两腿将自己固定在崖上,调整卡扣在绳子上的位置,达到保险防止下坠的目的。

    就这样一步步消失在了周至的视线当中。

    又过了有半个小时,一块木头被从缝隙通道里扔了下来,在两边石壁上来回撞击着,发出噗噗的声响。

    紧跟着义兄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肘子,你可以上来了——”

    周至在下面喊:“上面有发现吗——”

    “自己上来看——”

    “还要带什么东西上来不——”

    “背篓里的土豆,还有昨天挖的脚板苕——”这是恒法的声音:“锅子盐巴油料,先装一个包吊上来——”

    “今晚我无论如何要开罐头——”周至愤怒申辩。

    “随你——”

第四百七十二章 观音崖

    挑拣了一帆布包的东西让恒法拉上崖顶,绳子重新抛下来之后,周至也拿卡扣卡上,打上攀援结,开始上崖。

    走到缝隙底部,扶着崖壁往上攀了一定位置后,选取到能够身子靠着缝隙这边,伸腿能够抵住缝隙那边,将身子固定在崖上的深度,开始攀登作业。

    这个动作有点像竖直的蛙泳,先是收腿,分腿,固定好后直身,分臂撑住,然后再次收腿分腿,就这样像个树蛙一样爬上悬崖。

    除了一些需要调整的地方,这样的崖壁攀爬起来其实算是轻松愉快,随着视线的升高,缝隙外的景色也在渐渐发生变化,从树林下的隐蔽,渐渐抬升到和树冠平齐,然后又超过树冠,见到照射在树冠上方的强烈阳光,直到视线越来越开阔,能够看到整片山谷的壮观景色。

    当然从这里看,视线只能看到一个缝隙的侧面,另一面是大悬崖的崖壁。

    红色的砂石上很难附着植物,除了一些崖上吊落下来的长藤,和石窝处少量的石斛和蕨类外,就是赭红石壁上过水出覆盖着的地衣,让这面大悬崖上似乎被神秘的大手写了一些不可解读的天书文字。

    这样的视线遮蔽对人的心理保护是有很大好处的,虽然已经身处离地面十多层楼高的高度,但是周至心里的安全感十足,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欣赏景色。

    石缝里头有些可以避雨的石檐和石窝,当周至攀登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就发现这些石檐和石窝被改造过了,多了不少的泥盏。

    每一个泥盏都是一个燕子窝,不过大多数都已经空了,只有极少数里还有几个黑色头顶白色下巴的脑袋,好奇地探出来看着周至,不住地吱吱喳喳。

    现在是农历七月,大部分的小燕子们已经长大,可以离巢觅食了。

    快到悬崖顶部的时候,缝隙开始变宽,不过好在就好像观音的头顶那样,供攀爬的坡度开始变缓。

    周至发现一些“脚巴窝”,证明很久以前这里就有人来光顾过,而且还将之当做一个居住时间不短的庇护所,花心力打造了一下。

    川滇黔交界之处的莽莽群山,茶马古道沿途,这样的地方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

    又爬了几步,地面终于变得可以让身子直立起来,周至又紧赶几步,终于搭上了观音崖顶边缘的红砂石围栏,跨过去就到了崖顶。

    在远处看这里很小,现在才发现这里面积真大,起码不下三四百平方。

    “不错啊这里……”周至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广场,发现乔老爷已经坐在了直面悬崖外面的栏杆上,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雅丹石的峭壁之下,是连绵的小丘,小丘被浓密的植被所笼罩,全是各种颜色的绿,一点看不到泥土的颜色。

    小丘和小丘之间,能够看出绿色要嫩一些,那些是溪边的竹林,用自己的身姿将溪水遮蔽了起来。

    沿着那样的嫩绿看出去很远很远,才会看到一丝水线,那是随着溪流变得开阔之后,竹林也遮蔽不住了。

    身后是一片赭红的丹崖,身前是无边无际的葱绿,配合着天顶的白云,山间的燕语,现在日头已经走到了山的背面,凉意开始显露,倒是十分舒服。

    “望远镜给我看看。”乔老爷伸手:“不知道安乐山上有没有人正在看我们这边。那里是夹川吗?”

    “怕不是。”周至将望远镜递了过去,安乐山形如笔架,样子非常特殊,不管离多远,一眼就能够认出来:“这里高度不够,夹川地处长江和红水河之间,好认,你看到的那里明显不对,那里其实离安乐山还远得很,应该是先市镇吧?”

    “也是,没找到大水口……”乔老爷架着望远镜看着崖下的盆地:“好像当年日俄旅顺大战的时候日军吃过这样的亏,因为视觉观测错误,把炮弹都送到馒头山俄军堡垒后面去了……”

    “要是文玉在指定跟你聊得来……你注意看看洪水河边,如果是先市镇,那里有个酱园临河,有一水的许多酱缸。”

    “我找找……诶,就是那些小点点儿是吧?沿着河边草地一大堆……”

    “应该就是了,这还提醒了我,回去的时候路过那里得带点酱油回去……”

    “贤弟,我们是不是该干正事儿了?”

    “啊对,不过要是有戏,你也不会坐这儿了是吧?”

    “……”

    不管如何说,周至还是起身,来到小崖壁和大崖壁交界之处的石窟探查起来。

    这里可能曾经有过寺观一类的建筑,因为在靠近石窟的地方,地上打着一些方孔。

    可以想见,当年有一栋建筑矗立于此,和后边的石窟连成一个空间。

    现在这些方孔里集聚着腐土,成了野草的花盆,崖上的建筑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留下一点腐木碎瓦的残余,石窟处也张着一个大口子,毫无遮蔽。

    不过石窟大张着的也只是口子,两边还是用石块垒砌封闭起来了的,甚至还开了几个小小的窗口。

    走进石窟,恒法已经在“堂屋”的位置忙活开了,这里有一个火塘。

    周至抬头,发现头顶的石壁已经熏黑,痕迹一直沿着石壁朝一边走去,再从“耳房”的一角缝隙里冒了出去。

    这是前人的智慧,不需要烟囱,利用这处悬崖的独特小气候,就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恒法正在用吊上来的东西烧水,烤土豆,见到周至进来,笑道:“怎么样?今晚睡觉的地方不错吧?”

    “是挺不错。”周至点头:“就是我们要的东西没有在这里。”

    “嗨!”恒法其实压根就不太看好俩娃子的想法,这趟自当是奉方丈之命陪他们旅游:“这地方估计在山民眼里太凸显,都知道的地儿谁敢藏东西?”

    这个说法周至倒不是太同意,也是他坚持要过来看一看的原因,因为现在的山里人还是很淳朴的,传说中的石窟洞府,以及悬棺,圹穴之类,他们还是鲜少会去打扰。

    证明就是去前年的僰人悬棺考古活动当中,棺椁中一样还能够发现陪葬品,周至在进行田野调查的时候,也发现了几处还没有被打扰过的墓室。

    不过此处洞窟明显不在其列,石窟的内壁上明显有些凋凿的痕迹,有一排石台,还有三个浮凋的半柱状石柱。

    还能够看得出三世佛或者三清像的大体形制,那里曾经是保留了石头,然后再利用它作为胎体,塑造了塑像。

    不过现在这些同样不见了,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窗口处倒是有几个草窠,不过那些是野鸟筑的巢,现在周至一行到来,把野鸟都吓跑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除暴安良

    除了这些,石窟里就剩下一些凿出来的空腔,根据恒法的说法,横的是柜,垫上草席就能放衣物被褥之类;竖的是缸,能够放食物和饮水。

    “这里倒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石窟还挺宽敞,周至转了一大圈回来,对已经进来的吴乔木说道。

    吴乔木正在那里开罐头,罐头是红烧肉的。

    之前住在法王寺一直不好意思在寺庙里弄荤腥,两人这都好多天没有吃肉了。

    将肉罐头放在火上一加热,这味道就让人顶不住了,周至转回来的原因也是因为它。

    “就是水,给养,排泄物不好处理。”乔老爷思维严谨,富于科学精神,一口就道出了在这里生存的困难程度。

    “那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些人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周至觉得龙藏经的希望落空,这一趟也不能白来,研究研究这个问题也挺好玩。

    “我看过了,水缸那里的崖壁上刻有一道凹槽。”恒法说道:“那是水道。”

    “应该可以通过竹管从崖壁缝隙深处接出山泉,然后通过那道凹槽,将水接进来。”

    “是吗?”刚刚查看石窟的时候没有留意,周至再次起身前往石窟底部那些空腔处观察,果然,有一道石槽一直从耳房石壁处联通到一个大石缸上面。

    找了一根木棍沿着石槽将积灰一路淘走,在耳房石壁处,竟然掏出一个小眼儿,能够捅穿,看到外面的一点光亮。

    恒法的推断果然是正确的,这里应该就是从外面引水的通道。

    解决了这个问题,剩下的就简单了,居住在这里的人可以每天外出,那就可以顺便将生活垃圾带出去扔掉,顺便处理个人卫生。

    洞窟大约有小两百平,住上五六个人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晚饭好了,烤土豆,红烧肉罐头,炒面湖湖。

    炒面湖湖就是将面粉和一些坚果粉,香料粉,糖,盐一起炒熟,用开水调成的黑芝麻湖一样的东西,味道很好,营养均衡,热量还高,是跑山的最佳食物。

    除此之外恒法还用摘耳根、马齿苋、地丁草拌了一个拌菜,给大家补充纤维素和维生素。

    不过很明显肉罐头才是周至和吴乔木喜欢的宝贝,十来天没吃肉的人,哪里还能见得这个。

    恒法是不吃肉的,不过看着两个娃子抢肉吃的馋样,也觉得好笑。

    这一顿周至和吴乔木吃得异常满足,吃过饭,恒法还用茅根和白茶树枝煮了一锅凉茶,大家围着火塘喝茶聊天。

    话题自然离不开山里边的神神道道,古古怪怪,还有具备神奇技能的土匪们。

    这里离红水、大同、大井很近,当年匪患严重,最多的时候聚啸了数千人,故事多不胜数。

    就连恒法对这些都不是太清楚:“肘子,这武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啊?”

    周至喝了一口凉茶:“武和尚的身份众说纷纭,但是大体都是说幼年时曾在庙里出家做过和尚,长大后成了土匪,中间的经历一概没有。”

    “在诸路土匪里边,武和尚也是不如何显露,县志上面只提到过一笔,就是当年鼓楼山剿匪之后,残余土匪试图经过尧坝朝红水大同逃窜,被红水夹川的当地势力堵截在了新店,这些当地势力里边,就有武和尚的名字。”

    “哈?土匪打土匪?”

    “这叫火并,打《水浒》就有的事儿,不稀奇。”周至说道。

    “鼓楼山在哪里呀?”乔老爷问道。

    “鼓楼山在川黔边界,离这里还有两百多里,是周围泸县、纳溪、夹川、叙永、红水五县交界之地的一处大山,地势险要,只有三条小路可通。”

    “当地有民谣:鼓楼山,宽又宽,五道寨子三道关,铁匠打了万斤铁,石匠打了几匹山,只为长治与久安。”

    “这里的长治久安,说的是鼓楼山南北两处关要——长治门和久安门。”

    “四九年的时候,毛人凤派遣西南长官公署少将高参罗国熙到蛮州搞‘川南第二防线’,以鼓楼山为大本营,纠合了国民党残余势力和当地打土匪欧祥麟、任占武、潘厚坤、夏云清、李逸民等多股势力,号称一万之众,偷袭征粮队,攻打乡公所,威胁蛮州,抢劫长江航道,破坏地方政权,可谓无恶不作。”

    “鉴于严峻的形式,蛮州军分区做出了清缴鼓楼山匪帮的决定,部队分三路,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清缴了鼓楼山外围。”

    “先是清缴沙坎、牛背石,保护了长江航道的安全。接着出击分水,和分水区公所的守卫战士里外合击,击溃了前来进攻的土匪,堵死了分水方向。”

    “接着部队攻占了蒋镇、大旺场、尧坝,将三地的匪帮全部击溃,部队分三个方向到达指定位置,将鼓楼山彻底围死,会剿方案的时机彻底成熟。”

    “之后的战事就是摧枯拉朽了,不过县史当中记录有一桩神奇的事情,就是匪首潘厚坤,后来在尧坝场被发现。据他交代,鼓楼山一带有很多石洞,有石洞甚至能够连通到尧坝这边,他是通过那些通道逃过来的。”

    “只可惜潘厚坤紧跟着就被枪毙了,这些通道,到如今都成了个迷。”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恒法点头:“好像当时的这场仗是朱旅长指挥的。”

    “哈哈哈哈……”周至不由得大笑了起来:“鼓楼山属于五不管地界,从来山深林密,出土匪都用代来论的。”

    “师父你说的朱旅长剿匪,那是一九一八年,担任靖国军第二军第十三旅旅长时候的事情了,当时他还到过我们县的安乐山游玩,留下了一首诗歌——

    绝顶凭临眼底空,怒号戟影剑光红。驻马高岗回首望,群山低首拜英雄。

    气势雄浑,端是好诗。”

    “不过四九年的时候他已经是我军总司令,多少大事儿干不完,怎么可能还亲自指挥清楚这种癣疥之疾的战斗。”

    “啊还有一个好玩的事,当年他在鼓楼山完成剿匪之后,当地百姓在之前提到过的那个牛背石,也就是从鼓楼山前往蛮州的必经之路上,立了一块公德碑,上书‘除暴安良’四个大字。”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讲故事

    “那碑翻来翻去不稀奇,”乔老爷也是饱读书史的人:“稀奇的是居然还能一直存在。”

    “其实究其细节,还能发现很多东西。”周至笑道:“比如朱旅长剿匪,怎么会被后来的乡党民团翻桉?这说明地方封建顽固势力,一直就是他的斗争对象,估计当年借剿匪的名义也处理过不少勾结土匪为祸地方的豪强。”

    “要知道当时他还在靖国军,靖国军本身也是地方军阀,是唐继尧借口讨逆企图趁蜀中军阀混战之机,一揽川滇黔权柄而扩充起来的部队。”

    “结合这些,就能够看出人物身上的革命性,鼓楼山剿匪虽然是他军旅生涯当中的一件小事儿,但也足以窥一管而知其志。”

    这其实就是研究历史的魅力,不是看历史记录的表面文章,而是要认真研究文字底下的东西,找出人物和事件的逻辑脉络。

    将历史大人物的生平一一捋过来,政治历史的三观基本也就树立起来,牢不可破了。

    周至重生以来,哪怕在法王寺里,除了白天调查,傍晚整理,夜里一样要继续写自己的书,一天七千字左右几乎是雷打不动的。

    实话实说,像今天这样闲吹摆“龙门阵”的时间,其实很少。

    “肘子知道的典故真多。”恒法表示赞赏。

    “故事不能白听啊,得换。”周至笑道:“一人一个轮着来。”

    “那让木头先来。”恒法说道:“讲完该你讲,之前你讲的那些都不算故事,得重来,我嘛……还得想想。”

    “那我讲一个朱衣人的故事吧……”乔老爷端起杯子:“从前在安阳城南边,有一个亭子,晚上有人在那里睡觉的话,第二天就会死掉……”

    这是《搜神记》里边一个着名的故事《安阳亭书生》,故事本身不可怕,甚至有几分可笑,然而前半段,就是半夜一个黑衣人来亭子外面轻问:“亭主亭主,亭子里的人睡了没有?”亭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回答:“来了个书生,还在读书,刚刚躺下还没睡着,再等等。”那一段,在乔老爷的营造下,还颇有几分恐怖。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忽明忽暗的火光配合这外头崖上崖下古怪的声响,正适合讲恐怖故事。

    恒法虽然是成年人,但是似乎对这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又害怕又好奇,又怕听又爱听,和白天判若两人。

    这个特点被周至和乔老爷发现之后,每到天黑之后,就成了恐怖故事时间。

    不过今天的恒法似乎胆子大了不少,悬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给了恒法巨大的安全感,甚至有些有恃无恐的嚣张。

    周至也不以为甚,想想道:“那我讲个白米乡的故事吧,黄道生晓得啊?今天讲他是如何修成精的。”

    黄道生是乡里几个妖精的名字,很多故事都是托这几位而生,编得有鼻子有眼的。

    “之前有个药师……”

    “肘子你又想瞎编吓人!什么就是药师!”

    “好吧好吧,从前有个樵子,樵子可以了吧?樵子每天都要去山里打柴,送到白米场发卖,赚一天的伙食钱。”

    “打柴路上有几个‘升基’,每次经过的时候樵子都会祈祷几句,大体就是我本是打柴的穷人,生计所逼经过你们这里,如有打扰切莫见怪之类……”

    ‘升基’是夹川一带土话里对古墓石室的称呼,故事的氛围一下子就起来了。

    “后来有一天,老樵子打完柴回来,经过升基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块亮铮铮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块银子。”

    “这事情透着古怪,这条路他走了太多次了,如果有银子,樵子早就该看到了,如果是路过的人掉落的,这里有一向人迹罕至,就算有也是和他一样的穷人,不可能身上带银子。”

    “这银子樵子可不敢要,于是便将银子丢进了升基里面,作揖道:‘承蒙关爱,我现在还养得起自己,不敢劳烦先人赏赐。’”

    恒法点头:“不求非分之福,不贪无故之获。老樵子做的很好,当有福报。”

    “呵呵呵呵……”周至笑道:“福报没来,梦倒是做了一个,当天晚上,老樵子就梦到一个胡子老长老长,手里拿着一支船桨的老渔翁过来找他,对他说道:‘那银子不是我的,你捡起来往我家里扔,这就害得我都沾上一场因果,明日里少不得要被恶客上门纠缠。’”

    “‘老渔夫还说这些年看你来往恭敬,从来没有戏弄过你,却不料反被你带挈,变得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了,你却该当何罪?’”

    “樵子知道面前这个渔父就是升基里边的老鬼,不由得魂飞魄散,吓得在梦里连连跪地求饶。”

    “好一阵后,老渔翁才说道:‘明日里你会遇到一桩怪事儿,到时候不能慌也不能跑,就好生指点几句,这就没事儿了;如若慌乱失措像现在这般,必然会招致祸患。’”

    “樵子叩首连连,问可不可以不去打柴,老渔翁说道:‘事情已经招惹上了,躲是躲不掉的。你就按我说的来,明日无论如何,千万不能慌,料理妥当之后,自然还会有你的好处。’”

    “到了第二天,樵子还是不敢不听老鬼的吩咐,胆战心惊地去了,胡乱打了一些柴,磨磨蹭蹭到下午方才往回走,走到升基的附近,樵子就总觉得有东西跟着他,于是扭头一看……”

    “肘子你好好讲!”恒法这几天被两个小的坑得都懂套路了,知道这时候就是吓唬人的时候,立即摆手打断。

    “其实也没什么。”周至阴阴地笑道:“樵子扭头,发现身后当真跟着一物,非狼非豺,非犬非狐,却是一只黄鼠狼。”

    恒法刚松了口气,却听周至继续说道:“不过啊……这只黄鼠狼有点不同,直着身子,只用两条后腿走路,而且身上还挂着一件破旧的小孩衣服,头上还戴了一顶虎头帽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夭折婴儿的坟墓里捡出来的……”

    恒法顿时就觉得神经开始紧绷,这个情形却有几分恐怖。

    周至继续讲故事:“樵子感觉后背发凉,这怕是遇到妖怪了,吓得两腿打战,当时就差点瘫软在地。”

    “不过想到梦里老鬼叮嘱的话语,只好强制镇定,继续往前走。”

    “可是问题来了,他往前走,身后那东西也一直跟着走,樵子回头了几次,发现那东西一直吊在身后,没有离开。”

    “樵子赶紧加快脚步,结果走了半天又发现一个问题,这走来走去,人却始终都在升基附近!”

    “这就不光是遇到了妖精,还遇到鬼打墙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三座山打架

    “樵子这下当真是慌了,再次扭头看向那东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处关碍,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这都没穿鞋,还是不像啊……’”

    “说来也怪了,那黄鼠狼听到樵子这么一讲,就跟听到什么真言一般,高兴得来了几个空翻,又对着樵子作了几个揖,转身跑了!”

    “樵子这才惊魂未定地往家跑,好在这回顺利地出了山,跑到了二里镇上,见到人烟,这心才重新落回到腔子里。”

    “回到家里,樵子才想起今天一天水米没打牙,不由得暗叫倒霉,去红薯箩筐里摸了俩红薯,再准备去缸里抓两把碎米,凑合煮点稀饭充饥。”

    “结果一伸手,发现缸里多了几个硬疙瘩,摸出来一看,竟然就是昨天升基前头路上见到的那种银子!”

    “当天晚上,樵子又梦到了那名渔父,渔父对他说道:‘黄道生如今蒙你点化成人,当有福报,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儿,就到我升基前边烧点纸跟我说,我就晓得转告给他。’”

    “樵子是老实人,哪里还敢去招惹这帮家伙,就靠那三锭银子置办了两亩薄田一间草房,因为勤快很快就起家了,后来还娶了媳妇,也算是开枝散叶。”

    “中间一直再没出什么怪事儿,直到樵子死了,丧事上突然来了一个年轻人,带着一队随从,挑着大小礼担,说自己是高要县令的儿子,当年受了老樵子的恩惠一直念念不忘,特意命自己回来拜访,却不料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接下来就接手了祭礼的主持,需要置办什么的都命自己手下出去,不一会儿就办得妥妥帖帖的回来。”

    “祭礼完后又去看坟地,看完后说之前风水先生选的地方不太好,他倒是知道附近有一处好地穴,要不将老人家安降到那里?”

    “樵子儿子就是乡农,哪里见过什么世面,之前的祭礼办得风光排场让他对这个年轻人好生感激,只好拱手说一切都凭贤弟做主。”

    “于是年轻人带着风水先生和樵子儿子到了那处所在,风水先生一看大惊,果然是好地方,后世子孙昌茂福泽绵长那种。”

    “等到给老人家丧事办完,年轻人又挑剔起这家的房子家具来,于是又派自己的手下招木匠长工,花了三个月给起了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屋,家中敞坝里外里陈列一新,猪娃鸡苗的也给添置上,甚至还加了一只牛犊,这才跟樵子儿子说父亲的交代已经算完成了,今天就要离开。”

    “樵子儿子感激得不行,带着阖家给年轻人道谢,年轻人摆手说小事儿一桩,当年父亲曾经跟老樵子约定过,有什么难事儿,就去找他,结果老樵子一次都没去过。”

    “每一年自己老爹都会把老樵子的功德添上一笔,到今天刚好一个甲子,这一个甲子的功德今后就要还给你们家,可就等着好好享福吧。”

    “说完年轻人就离开了,从那天起樵子儿子家果然凡事顺遂,不管是添房置产还是做生意,都有种种幸运的神奇巧合帮他们发迹。”

    “很快这家人就成了一乡首富,田地上千亩,老宅几百间。这就是白米乡老吴家的传说——阴桨子接引黄道生,吴樵子结福升基洞。”

    “是不是哟?”乔老爷听完不由得愣了:“我们家的故事?咋个我都没有听说过呢?”

    “你们是偏房,这是人家本家那边的故事。”周至不负责任的摆摆手:“不信你自己去查啊,白米乡吴家老宅还在那儿立着,周围乡民故事讲得好,说得活灵活现的。”

    “好了现在该恒法师父讲故事了。”

    “那我来讲个夹川三座山打架的故事吧。”恒法想了一下说道。

    “三座山?不是两座山吗?丁山和笔架山打架的故事我晓得。”周至说道:“传说是笔架山记恨丁山长得比它高,偷偷给它放了一块大石头在山顶上压着,就长不高了。”

    “不对不对,故事不是这样的。”

    “啊那师父你讲你讲……”

    “故事啊,是这样的,咱们夹川境内,有三座山,分别是榕山,丁山,安乐山。”

    “这里边丁山是大哥,安乐山是老二,榕山是小老幺。”

    “老大和老二一直在竞争,天天吵架,却都忽略了阴区区的老三。”

    “一天老大睡觉醒来,发现自己头顶上突然多了一块大石头,不禁勃然大怒,一脚就向安乐山踢去,将安乐山踢出了一个大豁口,然后又踩了一脚,踩出一个凹陷,把安乐山踩得浪长浪长,好像一个笔架,因此安乐山又被称为笔架山。”

    “那它也挨得不冤。”周至乐道:“不过这大哥脾性可够火爆的。”

    “挨得可冤枉了!”恒法说道:“因为这事儿压根儿就不是安乐山干的,安乐山挨了两脚莫名其妙,一打听才知道老大误会了,这事儿竟然是平常不开腔不出气的老三干的!”

    “老大气得不行,拎起老三一甩,给它甩到了长江边上。”

    “不过出气归出气,这高度却已经改不了了,到现在啊,老大丁山变成了最矮一个;老二虽然多了两个缺口,依旧还是老二;老三虽然离夹川最远,还差点给丢到江里,但是已然悄悄咪咪变成了夹川边界最高的一座山。”

    这个传说和夹川县城里的版本又有些不一样了,周至掏出本本,心满意足地将故事给记录了下来:“对的,我记得安乐山底下还有一块‘脚板田’,从望乡台往下看,就跟个大脚印一模一样,传说就是丁山老大给踩出来的,这故事现在就严丝合缝了。”

    “早点睡觉吧,今天的故事不吓人。”恒法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的样子。

    呃,周至有心问恒法一句,这算不算人菜瘾大?

    有拜托外婆用灯芯绒套尼龙布外套制作出来的“睡袋”,山里温度较低的夜晚似乎也不是太难过,架上一层薄薄的柴火,三人把火堆围成一个簸箕状,就这样呼噜噜睡去。

    恒法师父的鼾声让周至很感动。

    前几天可是没有听到这动静,说明恒法在山间扎营的时候其实很警醒,只是没有告诉周至和吴乔木而已。

    到了今天这种地方,才算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四百七十六章 日出

    不过恒法睡得舒服了,周至就睡得不大舒服了,重生以来一直都睡得晚,也睡得浅,现在就不大好睡了。

    起来加了两趟柴火,也不知道滚到了几点,周至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没觉得睡着多久,周至就被恒法给摇醒:“肘子,木头,起来看西洋景儿了,你们肯定喜欢的!”

    周至还迷迷湖湖的:“什么景儿?我还想睡会儿……”

    “这边面东,你们城里人不是喜欢看日出吗?”

    “诶是吗?”周至这下清醒了,才发现天已经有了点微光,让洞口的轮廓显现了出来,乔老爷已经开始在外头悬崖的边缘处架设三角支架,准备拍摄日出。

    打着呵欠从洞窟里出来,原始森林负氧离子饱和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周至心神一清。

    天空还是墨蓝色的,不过在远处天际的山脉边界上方,拉出了一丝弯弯曲曲的亮线,亮线的上空,还有稀疏的星星在闪烁。

    天空渐渐的开始变亮,那道亮线开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天中推进,而山脉线的色调也开始渐渐变化,从深蓝,浅蓝的冷色调,变化做深紫,浅紫,暗红,朱红,橙红的暖色调。

    随着色调和亮度的变化,堆积在山线上下的云雾的色彩,以及整个天空的色彩,也随之发生着绚丽的变化。

    “太美了……”在悬崖上观看日出,周至还是第一次体验,难怪恒法师父要把自己摇醒,这样的美景当然不容错过。

    大地好像突然就醒了过来,崖下的树林里,燕巢里,各种各样的鸟儿开始鸣唱,开始结队飞舞,趁着这最佳最安全的时间节点,从栖息地转移到觅食地去。

    一抹金线从远方的群山后冒了出来,接着朝两边拓宽,慢慢地冒出一个明亮的圆弧。

    太阳出来了。

    乔老爷控制的相机快门,卡察卡察地响了起来。

    漫天彩霞的颜色,经过了色彩最缤纷的节点之后,开始做起了减法,逐渐变成统一的金色,再随着天色一点点变得澄蓝,云朵也一点点蜕变成白色。

    直到现在周至才将视线转移到地面,发现不知不觉间,之前暗黑的森林,已经化作了深深浅浅的绿色。

    “走吧,该出发了,我们争取下午赶到药师洞。”恒法师父已经将几人的行李都打包好了:“下崖的时候注意安全,露水还没散。”

    将锅上的凉茶往水壶里灌好,三人开始下崖。

    抵达崖下,周至还抬头往上看:“这里是好地方,有时间还得来玩玩。”

    从坡上下到溪流处,周至几人才就这溪水洗漱,然后摸出昨天烤的土豆,就这凉茶当做早饭对付了一下,开始朝药师洞进发。

    药师洞的位置远比观音崖还要隐秘,丹霞地貌的砂石其实质地也不坚硬,虽然和喀斯特地貌的水流侵蚀不一样,但是依旧很容易因为风化坍塌,形成大量的洞穴。

    药师洞就是这样一处地方,据说洞窟能够通到鼓楼山。

    不过谁都没有能够证实真假,周至和乔老爷也是研究了鼓楼山剿匪的历史,发现武和尚参与了堵截鼓楼山流匪,以及药师洞能够通往鼓楼山的传说,才决定来这里看一看。

    和喀斯特溶洞的地貌是被水流侵蚀而成不同,丹霞石洞一般流水没有喀斯特溶洞那么多,而且因为山体坍塌水流改道等原因,往往相对比较干燥,很多甚至非常适合人类居住。

    还有就是适合凿成墓室,夹川特色的汉代崖墓石墓,一多半都是凿刻在这样的地质岩石上头。

    经历一天的辛苦,到了下午四点,周至估计走了近三十里山路,方才来到了药师洞。

    丹霞洞穴一般是廊道式,比如早上观音崖上面的石窟,就是标准的廊道式丹崖石窟。

    就算是真正的洞穴,一般也不会特别深。

    而药师洞却是个例外。

    洞口很大,地面到洞顶的位置足有五层楼高,“门厅”深度也有五十米,简直就是一个大广场。

    门口有一个水塘,溪流从东面过来流入水塘,又从西面流出去,因为是整体的砂石为底,水质清澈异常。

    水塘里石块底部生活着无数的小鱼,周至一眼就认出那些是溪石斑,身上有几道竖立的黑色条纹。

    要不是顾及恒法师父,周至有无数办法抓到它们,和乔老爷一起大快朵颐。

    咽了口口水,周至强行让自己的脑袋偏转,看向了大岩腔深处的洞穴入口。

    恒法和乔老爷已经在整理装备,准备进洞了。

    三人携带的绳索连接起来长度有一公里,听说洞内通道复杂,周至也没打算要多么深入,就以一公里为限。

    将头灯打开,把连好的绳索一头系在三人的背包背带上,恒法跨上绳索:“肘子,我们进去了。”

    “嗯,你们小心,走到不能跪姿前进的地方就退回来,想来就算武和尚,也探索不到那样的地形去。”

    乔老爷举了举手里的相机:“要不我走前面,好拍照?”

    “义兄你别闹啊,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周至摆手:“恒法师父经验丰富,当然他走前面!赶紧的,一会儿出来换我!”

    “你别说木头,看着点绳头是真的。”恒法师父笑道:“说得严重一点,我们的命可都攥在你手上了。”

    周至不负责任地笑道:“三个背包加起来也有九十斤,这都要被师父你拖走,那我也没办法。”

    恒法也不好答话,瞪了他一眼:“走了。”

    两人走入洞口,恒法一边释放绳子,一边朝洞穴深处走去,很快灯光和人都消失在黑暗当中。

    周至看着黑洞洞的洞口,以及地上的绳子,突然感觉黑暗里边似乎有一种力量,想要将人朝里边吸一样。

    这是一种心理反应,周至赶紧甩了甩头,抛开了这样的想法,然后想起那句着名的话。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通过背诵分散注意力,周至一边去洞口收集木材整理营地,嘴里一边大声地吟诵其圣人经典,给自己壮胆。

    “《曲礼》曰:‘母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

    临财母苟得,临难母苟免。

    很母求胜,分母求多。疑事母质,直而勿有。

    若夫,坐如尸,立如斋。礼从宜,使从俗……”

第四百七十七章 诚心正意

    吟诵到这里,周至忽然想起了后世网上的一个科普帖,或者说一个笑话。

    这里的“坐如尸”,可不是尸体的意思,而是“尸子”。

    尸子,是在祭礼上穿上祖先服装,代表祖先接受后人献祭的高级祭司。

    所谓“古之祭也必有尸”。

    后世那个所谓的“科普帖”,连这个尸是什么意思都没搞懂,边说周人的祭礼上用尸体献祭,这就是周代行人祭的最好证明。

    然后还有一波不明真相的读者在下面回帖高喊发帖老师牛牛牛。

    而事情的真相,恰恰是《周礼》取消了人祭,在《三礼》的制度当中,祭礼上所使用的,都是牲畜、家禽、野味、五谷,没有人。

    虽然人殉这一陋俗在其后并没有被根绝,然而周人已经用明确的殿章制度,标明其“于礼不合”,是应当被批判的行为。

    这就是《三礼》划时代的意义,毫无疑问相比动辄以千人殉祭献卜的商王朝,文明又发生了巨大的进步。

    周至刚刚背诵的,就是《三礼》当中最重要的一篇——《礼记》。

    《三礼》托言为周公所作,书中记录保存了许多周代的礼仪,其中《周礼》偏重政治制度;《仪礼》偏重行为规范;而《礼记》则偏重对具体礼仪的解释、论述。

    由这“三礼”所涉及的各种礼制的总和,也就是“礼”的全部内容。

    看上去是这样,然而实际上,这部九万字左右的着作内容广博,门类杂多,涉及到政治、法律、道德、哲学、历史、祭祀、文艺、日常生活、历法、地理等诸多方面,几乎包罗万象,集中体现了先秦儒家的政治、哲学和伦理思想,是研究先秦社会的重要资料,是我国古代政治制度的三部儒家经典,是中国古代礼仪制度的蓝本和百科全书。

    其实跳出来看,这部着作不管是不是周公所作,但至少也是后人收集整理的周代制度和思想理论。

    因此《三礼》,其实还可以理解为周人用来对抗商王朝的思想武器。周至认为,这也是周人最终能够推翻商王朝的根本原因。

    商王朝重视的是巫卜,而周人的礼制,无疑是以人治对抗天意,以人文伦理对抗宗教神性统治的最佳武器。

    这也直接给华夏民族打下了敬天法地,慎终追远,然而却总是让神性变得世俗化,而不是宗教化的原始基因。

    这基因也影响到了中国人的礼仪、制度、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的方方面面,集中体现了中国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同时也是中国社会运行、国家发展的重要规范和保障。

    其中诸如《大学》,《中庸》,《礼运》,对后世的影响更是深远。

    作为以“人道”战胜“神道”的终极武器,《三礼》一出,自然神鬼都得辟易。

    在周至的理解里,所谓的“神鬼”,其实就是心灵上一时的困惑和软弱,是诱导人心走向违逆自己是非观的那些偶然时刻和偶然因素,而克服它们的最好办法,就是“正心诚意”。

    这个成语也是出自《礼记·大学》:“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庶几无懈可击。

    这也是周至多年来摸索出的,巩固心灵的最佳疗法,至少对他自己来说,是最有效的方法。

    果然,随着手里的活计和嘴里的念叨,刚刚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便消失无踪了。

    脚板苕就是野山药,刮洗干净加上两把碎米,可以熬粥。

    出家人戒荤腥,周至出于体谅,这几天也尽量不开荤,陪着大师“清理肠胃”。

    不过山里竹根水“潮人”得很,就是回增加人对脂肪的渴望,到了昨天实在是顶不住了。

    一旦开戒就是洪水勐兽抵挡不住,周至就又取出一个凤尾鱼罐头,作为今天他跟乔老爷的荤菜。

    营地自带避雨功能,因此不需要拉帐篷,料理好这些事儿,其实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于是周至干脆从锅子上将烟灰刮下来放在一块竹片上,调和了一点菜油制作成油墨,用竹枝削成笔头,沾着墨汁在红色的石壁上写起字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有个说法是“善书者不择笔”,这话不能说全对,起码也有一定的道理。

    即便是用简易的竹枝,尝试几个字以后,周至也摸索到了一点藏锋出锋的门径。

    字越写越好,不过速度就比吟诵慢多了,一篇《大学》才写到“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身侧的洞穴里边开始透出乱晃的亮光。

    不一会儿,乔老爷的身影露了出来:“肘子,该你了!其实好玩儿,凉快得很!”

    周至将头灯接过来戴在自己的头上:“师父呢?”

    “师父在前面岔道口等你,你沿着绳子进去就行。”

    走入洞穴,通道急速地收窄,加上温度骤降,一下子就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头灯散射的灯光被通道约束成了一道光斑,两侧在日光下赤红色的岩石,在这里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黄白色。

    极度的黑暗和局部的明亮,影响了人的视觉,让人对色彩失去了判断力。

    石壁上还有一些明显的分界线,周至也不知道这是岩石形成时期就产生的沉积纹理,还是后来风化出来的风化纹理,不过这样的变化还挺好看,也让单调的洞壁多了一些变化。

    石洞并不大,空间左右可以让人双手打开,高度很高,可以让人自立起来并且伸直手臂。

    不过再往上就是狭窄的缝隙了,因此总体能够供人活动的空间并不大。

    在这样的空间里行进几百米,一般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会有些心理压力的。

    不过周至经常进行田野调查,汉墓宋墓的升基都钻过不少,夹川还有当年备战备荒留下的防空洞,还有白米乡白搭的塔基和底层,其实环境都和这里差不多,对于周至这种滚刀肉来说,只能说已经习惯了。

    洞里的空气虽然冷,但是不闷,洞壁也很干燥,这里基本上就是一个恒温恒湿的环境,要是源秀和尚真把《龙藏经》藏到这里,除了地方不够宽敞以外,还真是一个好地方。

    当然,前提是他真这么干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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