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争论
刘彩城这一招实在是够损,在这个时候把实话说出来,给刘万程迎头浇一盆冷水。
如果事情果真如这个原铸造分厂厂长赵超所言,那刘万程可就彻底完了。
王局长也有些不高兴了,问刘彩城:“既然这条线存在技术硬伤,你给工业局的报告里面,为什么没有这么提过?而且,当初为搞这条线,江山机器厂搞可行性报告之前,你说搞过一年的树脂砂造型实验,是成功了的,这个怎么解释?”
刘彩城就冲王局长笑一下说:“王局,你刚主管这方面的工作,有些报告你可能没注意到。这个技术硬伤,从铸造分厂一开始投产,我们就给工业局反应过不止一次,原来的吴局都是批复我们设法攻克这个难关。我们不是没有努力解决这个问题,实在是解决不了啊。至于原先的实验,确实取得了成功。但那也是手工造型,干的是一公斤以下的实验品。但对于大型铸件,却出现了不同的情况。这里面牵扯到造型方法,树脂凝固速度,环境,铁水重量等好多问题,情况比较复杂,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考虑不周。这个,我有责任。”
王局长不是铸造方面的专家,江山机器厂关于铸造分厂关停的报告每年都有十几份,罗列的问题上百个,他一时半会儿也分辩不出真假。
今天他安排的这个双方见面会,也是临时起意,想不到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大的问题。如果这条生产线果真存在这么大的硬伤,那不管谁接过去,都只有一个结果。
这时候,赵超又发言了:“说实话,我怀疑你们能够解决这些技术问题。我去过意大利,到过他们的工厂。这条线在意大利使用的时候,我看到工人们在里面干着活还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十分轻松。当时只顾着感叹他们的管理,却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们到底在出什么产品,这些产品放在哪儿?现在想来,这是不是他们的一个营销手段呢?他们糊弄我们的可能性很大!他们是不是故意摆出生产的样子,让我们只看到这条生产线的优越,故意掩饰了技术硬伤这个问题呢?我们当初购进这条生产线,是不是被他们给骗了?”
刘总就又发言了:“万程,说实话,你过去是我们江山机器厂的骨干,你辞职我感到非常惋惜!你既然出来干了,有了自己的公司,其实我们还是把你当朋友,希望你做大做强。因为你毕竟是我们江山机器厂培养出来的人才,你做好了,我们也感到骄傲。所以,你不要误会。你接手铸造分厂这个事情,我们得到消息晚了。今天,就是王局不叫我们,我们也会过来,如实向你讲明白这里面好多你不知道的情况,希望你慎重考虑,也希望王局慎重考虑,先不要急着复工。最好能够拿出一个合理的,确实可以解决这些技术硬伤的办法,再来考虑其他的。这样,既可以避免国家财产继续遭受损失,万程你也不至于盲目投资,到最后血本无归。你们看呢?”
刘彩城的话,讲的十分真诚,可这时候讲这个有什么用呢?王局长除了心里责怪刘彩城不提前提醒他这个问题以外,也没法怪罪人家别的。
这件事情他也没有提前和江山厂通气,因为铸造分厂早就和江山厂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也不怎么信任刘彩城这个班子。现在他就是后悔也晚了。
刘万程心里却十分清楚,刘彩城今天过来,就是要阻止他代管铸造分厂的。
为什么选在今天?因为今天,主管副市长要来,王局长也在,还有银行方面的领导,不算其他单位,这个影响也够大的。
如果刘彩城能够凭着这个技术硬伤说动王局长,现在银行方面的贷款才刚刚进入万程工贸的账户,王局长及时阻止这个协议,把银行的资金再抽回去,完全可以办到。
而现在看情况,王局长已经开始在犹豫了。只要他犹豫,刘万程又一时拿不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这个复工仪式也就泡汤了。
现在已经接近九点了,十点复工仪式正式开始,而刘彩城给刘万程留下的,仅仅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刘万程原先还想过,自己接过铸造分厂来,如果经营成功,这等于是把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江山机器厂领导层的脸上。那么,江山机器厂领导层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等着挨自己的巴掌?
原来,人家不是不做,而是在关键时候出手,让他根本没有机会把那只要打人家巴掌的手伸出来。
这时候,高强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对刘彩城说:“刘总,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在一分厂干厂长的时候就考虑过了。当初我敢跟你主动请缨,就是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当时我就跟你说过,树脂砂不是土沙,树脂、固化剂比例,混砂是否均匀,凝固温度等等这些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产品出现的问题,并不是什么不可以解决的硬伤,而是要抱着科学的态度,严肃对待。
正是由于铸造分厂管理上的松懈,让这些原本不能有一丝马虎的东西,变成了儿戏!工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管理人员也不去仔细核对,到最后才会出现这么多问题,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技术硬伤!”
赵超反驳说:“高厂长,我赵超不是傻子。如果你说的这些东西管用,这么简单,那我早就拿出合格产品来了。你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吧?”
高强也不回答他,又往下说:“我前一段时间带人清理工房,一千多米的工房内排水沟里,揭开水泥盖板,满满的一排水沟铸件!”
这才转向赵超:“这就是你的管理?一千米长,半米深的排水沟,那是多少吨工件?丢失这么多工件,你怎么就发觉不了呢?话再说回来,我怎么发现的?是原来铸造厂的工人告诉我的。他们恨你们搞垮了工厂,就扔工件进排水沟出气!我就说这一件事情,你赵超自己说,你称职不称职?”
赵超就低下头,不言语了。
刘彩城这时候说:“老高,说这个有什么用?关键还是你们要拿出科学的解决办法来。如果没有科学的办法,铸造厂到你们手里,你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国家的资金,会加倍损失,对你们,对国家,都不是好事啊!”
趁高强说话的工夫,刘万程让秘书去喊那个意大利工程师布吕尼过来。
布吕尼过来,在门外等着,秘书再进屋,把刘万程喊出去。刘万程就通过翻译,把屋里赵超说的话,如实对布吕尼讲了。
布吕尼脸都红了,跟喝醉了酒一般。他在这个行业干了二十年,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怀疑,气的差点蹦起来,嘴里叽里咕噜说一大堆。
不用翻译,刘万程也知道这家伙急眼了,就把他带到里面去。
他给王局长介绍说:“这位布吕尼先生,是我们专门通过外事部门,聘请的专家,也是这条生产线的设计参与者,将来会担任铸造分厂的总工程师。现在,我想就这条生产线的技术问题,请他发表一下意见。”
没等王局长许可,布吕尼就叽里咕噜的说开了。
翻译急忙翻译,无非就是他毕业于欧洲哪所大学,干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最后,布吕尼说:“这条生产线,智能化程度极高,大部分机械运转,都是plc自动控制,数据精确,我们使用了三年,出产铸造产品几万吨,怎么可能存在技术问题?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们之所以卖给你们,不是生产线有问题,而是它的气体排放,已经不符合欧洲的废气排放标准。我要求质疑它的人,必须给我道歉!”
刘万程相信王局长已经听明白了,就在他耳边轻声说:“王局长,我不能拿着自己的钱造着玩啊,我造不起!如果连这种小问题我都解决不了,我还敢接这个生产线,去找死啊?”
王局长似乎也明白了刘彩城他们过来的目的,看一下手腕上的手表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去参加复工典礼,剩下的问题,以后讨论!”
刘彩城眼里,就露出些许的失望。算计半天,还是没能阻止铸造分厂复工。
如果过去吴局长在,无论如何是不会允许刘万程这种私营公司代理铸造分厂的。一旦刘万程成功,暴露出来的问题可就太多了。如果有人追查下去,也不会是他刘彩城一个人的责任。
可是这位王局长,显然和高强一个路子,怪不得两人搭档一年,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高强出事,王局长想尽办法保他!
而这个刘万程也真是有办法,他竟然连外国专家都能给弄过来!这个专家,他当时去意大利厂家的时候,是见过的。
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直接聘个意大利专家过来呢?赵超那帮人,连plc是什么,在哪里都搞不清楚,设备出一点小故障都修不了,肯定没法让生产线正常运转啊!
后悔呀!后悔晚了。
120.科技差距
复工仪式如期举行了,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万程工贸公司的所有员工,包括即将在这里工作的,正在接受培训的六百多名工人,都站在分厂大院的大工房门前,目睹了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之所以称为历史性时刻,是因为对刘万程来说,这是他真正登上这个城市企业家舞台的开始,他要从这里逐渐走出去。到底可以走多远?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已经离得江山机器厂越来越近了。
他心里的那个计划,只有他自己知道。就是对别人讲了,别人也会像他媳妇徐洁一样,不会相信。
副市长亲自剪彩,讲话。王局长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发言。接着就是董事长徐洁。
这丫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让刘万程硬逼着上台,只好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背刘万程给她准备好的台词了。
刘万程煽情的本事一流,台词狠精彩,就是徐洁背书一般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仍旧赢得了阵阵掌声。
站在新工人队伍中的高秀菊,却不由在心里感叹,一个初中技校毕业生,二分厂的小车工,短短几年,竟然可以柴鸡变凤凰。而她,自以为比别人优越了许多的,整日穿着白大褂的理化计量室的检验员,却要换下白大褂,穿上工作服,去做工人了,而且是又脏又累的翻砂工。
原本,她还指望刘万程可以照顾她,给她一个轻松一些的工作。经过岗前培训她才知道,感情人家这公司各司其职,员工完全得凭能力,由人力资源部安排工作。
别说她了,连刘万程家的亲戚都不行。就是刘万程的弟弟妹妹看哥哥开了公司,当初也想过来打工,他直接就给回绝了,这就为公司将来发展,不特殊照顾招收任何高层亲属,立下了规矩。
对弟弟妹妹,他可以给他们钱,帮他们做买卖,甚至可以为他们和父母,在家乡盖小楼,就是不允许他们进入自己的公司。
刘万程经历过以后的私企,好多就是因为老板和高层亲戚的加入,形成了家族式企业,这些亲戚大多没有多少文化,无法吸收更先进的知识和理念,使原本处于产业领先地位的企业,最终走向没落。
所以,高秀菊也只能按照公司规矩,凭自己的本事吃饭。
六百多工人的岗前培训,已经基本结束。下一步,就要留在这里,开始边工作边培训了。这些人当中的大部分,都要配合公司专门从国外请来的修复团队,搞些抬抬搬搬,出力气的辅助工作。
生产线的电器控制部分,破坏较轻,大部分的控制系统基本保持完好。
那时候,国内的工业电器,和西方发达国家还相差甚远,原来的管理者和工人们,甚至见都没见过这种安装了各种叫不上名堂来的,闪着各种颜色小灯的控制柜内的电气元件,更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是做什么用的。
过去的工厂电工,除了认识里面的几个接触器,其余连空气开关一类过载元件都不认识,就别提修理了。
认识的越少,也就越认为这些东西用不上。也幸亏如此,才没拆掉做他用,保存了下来。
修复团队主要修复的,还是各种被拆掉的气动和液动管路,将它们重新连接到那些废弃的设备上,然后再重新连接电器系统。
这些管路也是相当复杂的,且工程庞大,没有几个月时间,整个修复、安装、调试工作,恐怕无法完成。
有力气的男工,大部分都被派去做修复辅助工作了。人家外国团队大部分是专家,只动嘴不动手,修复的具体工作,还得这些过去的工人们来做。
剩下高秀菊这几十个女工外加一部分男工,在过去的铸造老工人带领下,在工房另一头,原先设计用来盛放废余铁水的地方,挖坑筛沙,准备做一个大的地坑造型临时工地,干大型铸件。
高强已经把化铁炉安装好,吴晓波的销售部也找到了合适产品,地坑挖好,过了阴历年,高强就准备高炉点火,先干起来再说。
高强果然不照顾自己的闺女,从正在拿着铁锨,艰难地往筛子里锄沙的高秀菊跟前走过,看都不看一眼。
挖地坑的工作,有俩老技术工人外加一个技术员带着就行了,不用他亲自过来指导。他要做的,就是和几个分厂领导,加上工程师布吕尼一起,配合修复团队,想尽办法,尽快修复那些被拆的到处都是配件的设备。
高秀菊虽没有娇生惯养,可从小也没下过力气,入厂后又一直从事量具校对工作,也没正儿八经干过活,这样的累活哪里干的了?没锄几下,锨就快拿不动了,手上也磨起了血泡。
就是这样,也跟不上两个一人端了筛子一头,来回晃动筛沙的女工的速度。
人家本来就是这里的翻砂工,早锻炼出来了。
一个女工就嫌她干的慢,让她过去筛沙,自己拿了她的铁锨锄沙。
可是,筛沙也不轻松。她去干筛沙,筛沙的速度又慢下来,赶不上人家锄沙的速度了。
干工人的多是急脾气,这全靠出力气吃饭的工人,脾气就更急。那女工实在受不了高秀菊,直接把锨往地上一扔,就说高秀菊:“我说你这跟大小姐似的,这一堆沙咱们得筛到什么时候?”
高秀菊让人家说的脸通红,还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低头不语,咬牙死撑着。
离筛沙的地方不远,就是化铁前炉,高频炉。高频炉的上方后面,是炉子的高频控制室。
一个大的落地玻璃窗,把控制室和高频炉隔离开。刘万程和吴晓波就站在控制室落地玻璃窗里面,正好可以看到筛沙的这边。
刘万程就说吴晓波:“我发现你这人超无情无义,白眼狼一个!最起码,她和你谈过恋爱吧,你怎么可以一点同情心没有呢?”
听刘万程这么说,吴晓波就笑:“你今天把我弄到这里,就是为这个吧?”
刘万程就不言语,自己掏出烟来,先递给吴晓波,又给他点上,这才说:“吴总,做人呢,得多少讲点良心是不是?”
吴晓波说:“你打住。声明一点啊,我们就算过去叫谈恋爱,可手都没拉过,这跟良心没关系。”
就看着刘万程贱笑:“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良心这么好呢?你给我一个让我能相信的理由,我就帮她。”
刘万程说:“她不高老爷子的闺女嘛。”
吴晓波哈哈两声:“高老爷子从她跟前走都装看不见,我凭什么管这个闲事啊?”
刘万程就解释:“高老爷子不是铁面无私嘛。”
吴晓波就问:“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就贪污腐败,是反面教材了?那我更不能以权谋私,自毁形象了,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刘万程气的没法,扔下吴晓波,直接走人了。
要说这高秀菊,也是活该受罪。你说你上一世要是不天天和我吵架,天天不讲理,这一世我能扔了你不管吗?可话说回来,我不扔了你,徐洁怎么办啊,我总不能因为你就不管徐洁了吧?
徐洁现在过的好了,刘万程又觉得对不起高秀菊了,这也不知道是啥毛病。
说这辈子和高秀菊没关系了,其实就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当初高秀菊嫁给冼大夫,他知道阻止不了,心里那个撕心裂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什么狗屁没有爱情有亲情,根本就是自己安慰自己的托词。徐洁他舍不得,恐怕高秀菊,他内心里还是舍不得。
接着,他就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虽然这高倔种上一次没有被冼大夫得手,可她早晚还会离婚,还会再嫁人!
以前他穷没能力阻止,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时候,他已经有能力阻止了。他还能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高秀菊嫁给别人?
他明明知道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超邪乎,可是就是阻止不了自己这么想,不由心慌意乱。
终于,他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他不能对不起徐洁,这丫头太听话,对他太好了。
管她高秀菊今后怎么样呢,重生了,老子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刘万程了,跟她高秀菊没有任何关系,管不着她那一段,老子今后尽量不来铸造分厂,眼不见心不烦!
说不来铸造分厂,也不现实啊。生产线上这些电器控制系统,plc、直流电动机伺服、分子手轮,波段开关、屏幕显示,等等一大堆的东西,就是最普通的直流触点继电器、断路器,这时候国内还没有呢,普通电工根本不懂。总不能等人家修复团队离开以后,大家还是什么也不会吧?
其他财团和机构,之所以不敢接手铸造分厂,不是因为分厂破坏的有多厉害。人家也不傻,也知道这是套挣钱的先进生产线。
他们不敢接手,恰恰就是因为没人懂得这些西方的电器系统。你找不到修理这个的专业队伍,中途出故障不能立刻修复,铁水化出来可不能等,那就全完啦!
121.精英归来
第二天上班,刘万程必须表现的像往常一样,才能暂时隐瞒住张年发的事。
他不想让这件事情,很快在职工中间散播开来,引起大家的恐慌,影响本就紧张的生产任务。
同时,他也相信,国家已经在渐渐走向正轨,正义的力量已经在渐渐占据上风,不会轻易冤枉张年发这样一个好人,他应该很快被释放出来的。
往常张年发出差或者休息的时候,刘万程就代替他的职务,到各个车间里巡视一遍,现场解决生产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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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副厂长王会文,相当于一个生产单位的总工程师,主要解决工艺和技术问题。
一两天这样装着若无其事可以,时间一长,大家就都知道,张年发给检察机关带走了,现在关在哪里都不知道,不免议论纷纷。
而二分厂的账户也果真被封了,总厂总会计师陪着检察人员进驻了二分厂,调取了所有经营账目,并找了相关人员做个别谈话,这给二分厂的正常经营带来了困难。
刘万程能做的,也就是继续撒谎,稳住大家,继续生产。却通知吴晓波,暂时终止营销活动,不再接任何外单位的活了。
检察机关也找刘万程谈话了,旁边还有保卫处的人陪着。刘万程坦然承认,他知道张年发公款私存这件事情。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但凡他能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也会不计代价地阻止张年发这么干。这倒不完全为了年底的奖金,更多的,他是为了张年发这个人。
这是一个比高强更忠厚,更让他佩服的水手。他绝对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水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倒下去。
他向检察人员慷慨陈词,二分厂为什么发展这么好?公款私存呀!没有张厂长这个办法,二分厂设备进不来,设备大修没有钱,得耽误多少事?根本没法干活啊,早就特么倒闭了!
气的保卫处的赵副处长当场就想把刘万程给铐起来。还是检察院的人见过的世面多,有工作修养,知道这是刘万程在为张年发打抱不平,并不和他一般见识,干脆让他出去,不再询问他了。
两个星期以后,张年发被放了回来,同时回来的,还有高强。刘万程的料想是对的,鉴于两个分厂一把手,只是从实际出发,并没有侵吞公款的动机,检察机关也就网开一面,只做批评教育,没有走起诉程序。
这足以让刘万程感动。有时候,公正和公平就在这样无声无息地向你接近着。这让刘万程直觉到,这样走下去,伟人时代的,那些优秀的东西,兴许就要渐渐地回来了。
虽然被放了回来,高强还是和原先一样,总厂让他提前退休了。而张年发的分厂一把手的职务,也不能再干下去了。
按理说,以刘万程的工作能力,接替张年发干一把手,张年发给刘万程当副手,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二分厂的舵,早就掌在刘万程手里了。
大部分职工,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分厂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一天,所有二分厂的干部,再次集中到分厂会议室里,总厂刘总,带着袁佩华等几个副手一起过来了。陪同过来的,还有厂纪委、劳人处、组织部、宣传部、总调办公室等相关总厂各单位的负责人,加上分厂的中层以上干部,乌乌央央地把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而令刘万程意外的是,刘勇也以宣传部书记的身份过来了。
会议开始,总厂刘总首先讲话,严厉批评了张年发这种无视上级领导,公款私存的违法做法,要求下不为例,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一定诉诸法律,以贪污论处!然后是其他领导相继做发言,谈感想,敲警钟,最后由张年发当场做深刻检讨。
会议进行了整整一上午,领导们才发言完毕。张年发做检讨之后,就到了下班时间,会议只好暂停,下午继续。
刘万程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安。刘勇来干什么,看笑话么?
来的总厂单位之中,书记做为主要领导带队过来的,并不少,可刘万程觉得,谁来都没问题,唯独刘勇来不合适。
按理说,这里是他很不光彩地栽倒的地方,他就应该回避,不应该来。那他为什么还要来?
下午的会议,终于揭开了真相。
组织部长首先发言:“我代表组织部,宣布一批任免决定。经总厂党委、厂委会研究讨论,决定:免去……”
刘万程坐在椅子上,眼睛微闭,侧耳倾听着。
这一次一共免去了各单位六七位干部的职务,有的他认识,有的他不认识。但里面包含了高强和张年发。
组织部宣读文件,一般先说免去某某某的某某职务,但并不见得就是这位某某某犯错误被免职。接下来,组织部还会宣读任命文件,你就会听到,原来这位被免职的某某某,又被重新任命了比某某更高或者更好的职务。
说是叫任免决定,按照组织部惯有的宣布模式,应该叫免任决定才对。
奇怪的是,在免职决定里,不仅有高强和张年发,还有刘勇,他被免去了宣传部书记的职务。
一股更加不好的预感,从刘万程心底升起。
他不由自主就想,原来张年发退居二线,新来的分厂厂长,不是刘勇啊?自己穿回来,在刘勇这件事情上,可没多干一点多余的事情啊,只不过是在时间上给他提前了一点点,都是按照老天爷原来的剧本走的啊!难道,老天爷也会修改剧本?
可他就不想想,他回来这一搅和,多少事情已经乱的没边儿了,连张年发都让他给搅和进检察机关了,单独要求刘勇的命运不变,可能吗?
刘万程终于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任命,刘勇同志,为二分厂厂长。任命,张年发同志,为二分厂副厂长……”
刘万程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的年终奖金没有了!那还干个屁呀!
年终奖是总厂奖励分厂负责人的,没副职什么事儿。是他和张年发达成的私下协议,一人一半,他才留下来干副厂长的。
也就是张年发这种不爱钱的傻子,才会和他达成协议。刘勇杀回来,这奖金他连想都别想了。
特么的,自己辛辛苦苦一年,眼看还有俩月就能拿到奖金了,这个傻子张年发,可把我给坑惨了!
后面总厂领导们又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走的,刘万程一句没听进去,也懒得注意。他满脑子里想的,就是如何把那份眼看就要到手又泡了汤的奖金给拿回来。就是不全拿回来,拿回一半也成啊。拿回三分之一?拿回多少算多少吧,十几万呀!他的心都在滴血了。
送走了总厂领导,刘勇得意洋洋地坐在了张年发常坐的位置上,开始信口开河:“说实话,我在宣传部多自由,多省心啊?做为我个人来讲,我是不愿意再回到生产第一线的。可是刘总,袁副厂长,多次找我谈话,让我勉为其难。做为一名党员,我首先得服从组织决定。为什么总厂领导非要我回来呢?就是因为咱们二分厂缺乏应有的组织纪律,不然,也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咱们有些党员,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党员,忘记了自己为人民服务的本职和原则……”
刘万程就在肚子里腹诽,还上级非要你回来,你特么当你是谁呀?为回来,你还不知上下打点了多少呢!妈的分厂今年利润已经突破了二百万,到年底达到二百五十万跟玩一样。光这个奖金,就能把你小子馋死!特么老子奋斗一年,白白便宜你这个王八蛋了!
还特么党性不强,你强?我看破坏别人家庭你最强,坑蒙拐骗你最强,贪污腐败你也最强!
他现在只敢腹诽,还不敢得罪刘勇。他还惦记着哄住刘勇,把自己那应得的奖金要回一部分来呢!
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他强自压抑着对刘勇的厌恶,违心地,中规中矩地表示,要服从新领导的安排,努力工作,表了一大堆决心。直到看到刘勇嘴上露出笑容,这才住嘴。
不拍马屁不行啊,不然钱没了!
122.新的风格
二分厂在实际由刘万程领导下的,九五年最后三个月,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工人平均工资很快就突破了一千块。
这还是在总厂的不断施压之下,不断压低定价工时,统计出来的数字。
其他分厂连五百都发不到,你们发这么多,让总厂怎么和其他分厂的工人交代,怎么来平衡?因为这个问题,激化了矛盾,引出大的事件,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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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谁能够想到,为挣到这个工资,二分厂的工人付出了怎样的劳动?
苏媛媛再不去市里的广场跳舞,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一二点,终于累倒在她的铣床跟前,大口的吐血。
生活苦惯了,突然可以凭着自己的技术和劳动,就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她就是无法拒绝这个诱惑,离不开可以给她更多钱的机床。
兴许,苏媛媛要因为刘万程的回归,不再去和人家跳舞,也错过了进地税局的机会。
还有吴晓波,没有去南方。从刘万程对业务科的牵制办法上,这小子开始慢慢悟到管人和用人的技巧,将来最有前途的,恐怕就是他。
但刘万程始终盯着他,不许他去找高秀菊。吴晓波太花心了,追求爱情单一的醋坛子高秀菊,绝对不能和他搞到一起。
还有张静,这个本来要成为一个普通磨工,最终消失在下岗大潮当中的女人,突然就体现出了她的管理才能,将来的命运一定会改变。因为将来所有的企业,都缺乏她这样的库管人才。
到底有多少人,因为他的回归而改变了命运?刘万程算不清楚了。因为好多二分厂的工人,他原先是不熟悉的,没有他的时候,他们将来去做什么了?他并不知道。
可是,因为有了他,他们将来的思想观念,一定会发生巨大的转变,命运,也会截然不同。
苏媛媛累倒在铣床上,被一同加班的工友发现,连夜送到了本厂的医院。
江山机器厂的医院,在整个工人宿舍区的东南,前面是六十年代的苏式平房建筑。后来,医院规模逐渐扩大,又在苏式建筑的后面建了两栋四层的楼房,做为住院部和工人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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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的时候,医院人才济济,连市医院都没有这里的医疗条件和水平。九十年代的时候,工厂效益开始滑坡,医院的人才流失也开始加剧,好多医生离开,去了市医院或者省里的医院。但这里依旧还是附近的医疗中心,还可以开展许多外科手术,甚至医院的妇产科,仍旧是全市水平最高的。
这个时候,治疗苏媛媛这种因劳累而吐血的症状,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在以后进入新世纪,随着工厂的日益衰败,这里也就只能勉强治疗感冒发烧了,连本厂职工长了病都不敢到这里来看,直接奔市里的医院,怕让那些年青蒙古大夫给治出人命来。
做为领导,刘万程在白天的时候,已经和新来的书记张昌文,厂长张年发一起来看过苏媛媛了。
晚上的时候,徐洁要去看苏媛媛,他只好陪着她,以朋友的身份,第二次来到医院。
比起白天来,苏媛媛气色已经好多了,惨白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在车间里,徐洁和她关系最好,当然要来看她。白天上班没有时间,就晚上买了东西过来。
苏媛媛主要是因为劳累过度,导致肺部毛细血管破裂。止住血,也就没事了,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厂里派了两个人轮流过来看护她。
其实,苏媛媛觉得自己因为贪图挣钱而累的住进了医院,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财迷表现挺丢人的,倒不希望大家来看她,太不好意思了。
到了晚上,她都不好意思让看护的工友在医院陪她,早早撵着人家回去休息了。
才想闭眼睡会儿,徐洁就带着刘万程推门进来了。
苏媛媛在往日里,通过观察刘万程和徐洁在车间里的一举一动,已经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了,只是徐洁不愿意承认,她也就不说破。
今天徐洁带着刘万程一起过来,看来是不想再隐瞒,打算公开了。
徐洁问些苏媛媛的病情,说些关心的话,知道没有大碍,就开始埋怨苏媛媛太拼命了,劝她以后干活悠着点。
刘万程坐在一边,两个女人说话,他不好插嘴。徐洁做人处事上,的确缺欠很多。苏媛媛就怕人家笑话她财迷,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当然了,以他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一下就可以听出徐洁话里的毛病,也可以猜到苏媛媛心里的想法。
可是,徐洁只有二十一岁,他这样要求她,恐怕就期望过高了。
徐洁嘴上说人家太拼命,这小丫头自己又何尝不是见钱不要命的主儿?她最近天天加班到十点以后,比刘万程都忙,叫她晚上出去玩都叫不动。
没办法,刘万程只好陪着她在车间里加班,坐在她身后的连椅上,看着她干活。他怕她太疲劳,出事故啊。
车间里的活堆积着,不再像以往一样大家抢活干,而是直接干不过来。为赶进度,不耽误交货期,各车间几个负责人也是着急上火,天天在车间里盯着,催着大家加紧干。
刘万程各车间转一圈,就想了个损招。工人完成每天定额之后,定额以外多干的,每件多加半个工时。
半个工时就是六毛钱啊!工人每天完成定额之后,基本就快到下班时间了。好多工人不用领导安排,就拼命往前赶,争取尽快完成定额,然后就干定额以外的,那样就可以每件活多挣六毛钱了。
好容易完成定额了,每个多挣六毛了,你想,谁舍得晚上不加班,让一天的辛苦白白浪费掉呢?一个不想走,就带动了大部分人都舍不得走,就都主动加班了。
刘万程损了一辈子,想个主意就是损招,这种主意也就是他能想出来,比车间主任满车间喊破嗓子,催着大家加班加点管用多了。
而苏媛媛、徐洁,还有好多主动加班的财迷,就都变成了受害者。苏媛媛更是深受其害,直接就累吐血了。
于是,在这个冬天的夜晚,二分厂的两个机加车间夜夜灯火通明,噪音震耳。
这样的场景,只有在计划经济时代,赶国家布置的紧急任务时有过,距今已经不知过去多少年了。
车间里一片繁忙,好多人都在加班,而刘副厂长竟然整天坐在二车间一个女工跟前,端茶倒水擦汗献殷勤,傻子都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起初徐洁不许刘万程在自己车床跟前坐着,看见他来了,拉着脸撵他快走。可刘万程赖着不走啊,他早就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再说,这样白天干一天,晚上继续干,他也当真担心徐洁出事故。机械设备不认人,稍有大意就不是闹着玩的。
眼看着刘万程一天比一天无赖,直接撵不走,徐洁是又羞又急,气急败坏。可也不能当真和他翻脸,像对待别人一样,不给留面子。
不成就软磨硬泡,昧着良心答应他许多无理要求,各种法子用尽,这位大爷丝毫没有表示不来的意思。
二十岁的徐洁,和有着四十多年人生经验的刘万程斗,哪里能是对手?
最终,徐洁只能缴枪投降。总不能为这个就不加班,不挣钱啊?总和他周旋,耽误干多少活,少挣多少挣钱啊!徐洁双眼一闭,顾不上刘万程了。为了钱我豁出去了,你爱咋地就咋地吧!
123.乱点鸳鸯
如何隐藏起自己的精明,让对方放松警惕?如何投其所好,很快和对方亲近起来?什么样的手段用在什么时候合适?这些学问,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学不会,都是顾着脸皮或者点火就着。要是这样,那您一辈子不能发达,也怨不得别人不是?
说完了,这才想起来他不是老大,试探着问刘万程:“万程,这么着成吗?”
刘万程就一句话:“一切都听叔的。”有人替他操心,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现在,公司里还缺个打磨毛刺的,缺个做饭给大家吃的。高强的意思,当然是先用江山机器厂下岗在家的职工,这个他来给找。刘万程还是没有意见。
说完这些,高强就风风火火地走了。他得先把毛坯件干出来,这边才能有活干啊。
小时可以干二十件,十个小时二百件。加上等工件已经过去的时间,一天得出四百件才可以,那就得干二十个小时啊!”
刘万程说:“时间是有点紧了,我和你一起干。你白天,我晚上,咱们刚开始,就一台设备,艰苦点,没办法。”
徐洁就说:“不吃苦中苦,哪来甜中甜啊?这个我知道。”
刘万程点点头,问她:“丫头,你知道咱们干一件可以挣多少钱吗?”
徐洁就看着他摇摇头。合同上没写这个,她怎么会知道?
刘万程说:“我算了,刨去材料成本,咱们一件的毛利是七十。再刨去工人工资和各种耗材、水电、租金,咱们一件的纯利润,应该不少于四十。”
徐洁就又嘟囔:“一件四十,十件四百……一万件,咱们一月可以挣四十万?”接着就大叫一声,“这怎么可能?发大财啦!”
刘万程让她给吓一跳,接着就拉住要蹦起来的徐洁:“你小声点。这四十万,也不能都算咱的。”
徐洁脸上就充满疑惑,看着他。
刘万程就耐心解释说:“这做买卖啊,里面门道很多的。人家为啥单单把活给你,不给别人?也不完全是因为别人干不了。你得学会感恩,得给人家回报,这样咱的活才能长久。还有,将来咱们挣钱了,这四周难免就有眼红来找事的。你怎么办?你还得花钱买平安。这些钱呢,咱能留下一半,花出去一半,日子才能顺顺当当的,明白吗?”
徐洁就摇摇头说:“不怎么明白,咱们挣的钱为啥要给别人花?”
刘万程也知道她弄不明白,就说:“你以后要记住,挣来的钱,只能一半归咱们,另一半去铺平道。如果还有剩余,就要设法做慈善。你只记住就行了,这是铁律。”
其实,这个也是他过去在乡企干,以及这次去南方,和南方一些商人,甚至包括在那里开厂的海外公司老板们交流请教,才得到的知识。
徐洁在工厂那个封闭环境里长大,如何理解这些?就说:“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干吗要告诉我?”
刘万程就耐心解释说:“咱们将来要发展的,挣了钱就会进更多的设备。将来公司会越来越大,我就只能顾外面。这个家早晚还是你来当,你不知道这些不成啊。”
徐洁就“哦”一声,心里却没有要当家的想法。却问:“那周边这些有人了的厂子,也和咱们一样,都要这样吗?”
刘万程说:“各有各的道。你不要去打听,也不要把咱们的事告诉人家。公司越小,麻烦事就越多。所以,咱们得尽快发展起来。将来做大了,有名了,事情反而会少的多。”
徐洁想不明白刘万程说的这些话,但却忽然有了些感慨。看着别人开工厂发财,觉得那么容易,原来自己做了,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就又想起她和刘万程在厂里时候的情景。其实,那样的生活,倒比现在省心的多,也快乐的多。
到第二天的傍晚,天还亮着,高强竟然送来了四百件铸件,这速度连刘万程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高强在江山机器厂,外号就叫高老虎,当真是雷厉风行,效率奇高。
高强告诉刘万程,第二天还是这个时候,还会送过来四百件。
刘万程差点就傻了。这种干活速度,也只有高老头能够做到。
刘万程不由在心里感叹,都说江山机器厂没有能人,能人却就在眼前。只是,识别能人的伯乐,实在是太少了!
跟着高强过来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叫李秀琴,是一分厂原来的一个仓库保管员。
去年高强退休之后,一分厂精简人员,李秀琴下岗了。她不要太多的工钱,一天给做三顿饭,让刘万程看着给。
刘万程想想,还是答应一月给她四百。这在江山机器厂,已经算是很高的工资了。
从表情看,刘秀琴很高兴,答应做完饭之后,还可以帮着打磨毛刺。刘万程就又给她加了一百。
有了毛坯,徐洁就要当晚开干,能早干一个就是一个,要不然等到人家要求的工期到了,就一点空余时间没有了。
刘万程担心她白天没睡,晚上撑不住,不许她干。这一回,徐洁却不听刘万程的,异常固执。
她本来就是个有活沉不住气的性格,这又是给自己干,就更等不得了。
没办法,刘万程只好在大工房里支一张简易折叠床,就守在加工中心那间小房子的门口,陪着徐洁。
毕竟是自己的爱人,徐洁在工房里干活,刘万程就是回到外面的卧室里,也睡不着。
谁也不会想到,夫妻俩艰苦奋斗的日子,就这么突然开始了。
原先刘万程还打算今年买房子,和徐洁办婚礼呢,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哪儿还有时间呢?
躺在设备不远处的床上,看着徐洁一件件地干活,刘万程就想,要不就先不办婚礼,把留着的钱拿出来,加上这回挣到的钱,再买一台加工中心?
还是少花点钱,买个小一些的房子,办个简单一点的婚礼?
可是,他曾经答应她,给她一个最豪华的婚礼的,也答应她,让她住上大房子,还要在买一间房子,把她爸也接过去。
那就把这些预算往后拖一拖,先攒够钱,再买一台加工中心再说。
可是,再花一百多万,徐洁知道了会怎么想,会不会害怕,还是觉得钱来路不正,会不会让她心里更加不安?
兴许以后活越来越多,徐洁忙了,可能就没有心思算他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了。
等这个活干上俩月,自己再编几个谎,估计徐洁就算不明白了。那时候就再买一台,不要让她这样辛苦了。
想着,就慢慢地睡了过去。这几天接连不断地忙这忙那,刘万程太累了,无论脑力还是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他从折叠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徐洁还站在那台加工中心跟前。一旁的空地上,已经摆了两排精光闪烁的,加工好的工件。
他慌忙掀了盖着的被子,趿着鞋跑进小房间里去,问她:“你干了一晚上?”
徐洁盯着加工中心观察窗,也不回头说:“你醒了?再干两个就不干了,肚子饿的受不了了。”
刘万程看看自己的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了。也就是说,徐洁干了整整有十二个小时!
这个小丫头,比他都财迷,听说这东西挣钱了,这是直接就要把命拼上的节凑啊!
“一个也不干了!”刘万程就急了,“你这不是要钱不要命吗?赶紧停下!”
徐洁就回过头来:“你咋呼什么呀,你以为我愿意呢?这东西得按时交货,你算算离着交货期还有几天呀,不加紧干行吗?”
刘万程说:“我算着日子呢,咱签的本来就是下月的单,一天干三百个,到交货正好干完。”
徐洁就分辩说:“你不得打点富余出来呀?他们说这开发区经常停电的,这个至少得留出三天来吧?产品万一有不合格的,需要回来补干,不也得留出两天来?你说是白天你干,你一天到晚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不断有人来找你,你白天能干多少啊?平均一天一百个我看也够呛!还有,咱就一台设备,万一出故障,不也得留出修理的时间来呀?这么一算,时间还是很紧,我不趁着能干的时候猛干,怎么办呀?”
刘万程却是真心疼了,一把把徐洁搂进怀里。她嘴上说不会操心,可是已经替他操了所有的心。
“咱就是交不了货,赔钱也不能这么干了。”他搂着她说,“丫头,你要明白,只有你,才是我最宝贵的。其余的,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没有你一个手指头宝贵!”
徐洁心里,就被他这句话感动了。跟着这样的男人,就是再苦再累她都愿意。
让他抱一会儿,徐洁就挣开他说:“李姐已经来了,在外面做饭呢,别让人家看见了。”
刘万程琢磨一下,才明白李姐就是昨天来的那个下岗女工李秀琴。就放开她。
徐洁就去拿机床上已经加工好的工件去了,顺手就又放进去一个。
刘万程就说她:“跟你说了不干了,你怎么不听话呢?”
徐洁边关加工中心的门边说:“就干一个,李姐做好了饭我就不干了。”
刘万程一把拖开她说:“我干,你去床上躺会儿。做好了饭我叫你。”
124.不识时务
听着刘万程这些近似耍无赖的话,吴晓波就摇头:“我现在不能叫你哥了,我是你姐夫了。”
刘万程就挥手:“去去去,你们还没结婚呢。不叫就不叫吧。俩混混,我惹不起。”
吴晓波就认真说:“万程,这上边咱惹不起。你一开始让我准备报告,我没看明白你的目的,所以你老是不满意。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是要把大家往绝路上逼呀。人家想让你关门,那是分分钟的事儿,你明白不明白呀?”
刘万程说:“我明白。这事儿我想了一个多月,你以为我一时冲动呢?可不这么干,咱们就没法把铸造分厂给弄过来。是,我现在混的挺好,钱有的是,足够花。但我开会的时候,讲的那些话也是真的。我说晓波,咱们凑在一起,得干大事业,不能总想着眼前这屁大点儿的地方。你明白吗?”
吴晓波说:“万程,你这么干,违反经商规律,这一点你必须明白。咱们想在这个地方混,就得上下和谐。你当初能把精密制造厂搞那么好,为什么?就是你把握规律把握的好。你这样出尔反尔,把上边得罪了,将来谁还敢信你?将来的经营会寸步难行的!”
刘万程就分辨说:“这不算得罪,这只是反逼他们下决心。咱们拿到钱,把生产线经营好,让银行拿回这一个亿的活水,他们将来会感激咱们的。”
吴晓波就问:“如果他们就是不松口呢?”
刘万程半天不言语,最后说了一句:“大不了咱们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吴晓波从刘万程的屋里出来,就去了董事长办公室。那里,徐洁和徐艳姐俩正等着他。
看他进来,徐艳就问:“怎么样?”
吴晓波苦笑着摇头说:“他以为他可以把银行推到老虎背上,其实,他也把自己推到老虎背上了。”
徐艳就说:“你明明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当初准备这个报告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看你当时跟打了鸡血一样的那个兴奋劲儿,把我们都给影响了。”
吴晓波苦笑说:“刘万程干事儿,不到最后一步,他能让你明白他干什么吗?他当初给我的任务,就是设法说动银行方面,把代管的权力交给他。实现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点压力。因为他通过外贸赵总,知道那个报告会会有市里领导偷偷过来。我也是严格按照他的要求这么做的。可谁想到,他根本就没有和银行方面沟通。拿咱们公司抵押,贷款五千万,纯粹就是他自己信口胡诌的!他的目的,是让银行在压力之下,自动拿出钱来,这不老虎嘴里拔牙嘛,这是逼宫呀!”就看向徐洁,“他跟你也没有说这个事情?”
徐洁咧嘴:“我就一挂名董事长,他的事儿都在自己脑子里,我上哪儿知道啊?”
三个人就一起沉默了。
好一会儿,吴晓波说:“他这是银行、自己人两头骗,要自己玩死自己呀!”
徐艳就琢磨着说:“要说咱们吧,都是江山机器厂土生土长的,对那里有感情,想杀回去,这么干还说的过去。刘万程不是本厂子弟,在那里待的时间不长啊,他怎么这么执拗呢?为个破铸造厂,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
吴晓波说:“他就是嫌自己命长,往死里作!”话锋一转说,“可是,话说回来,如果他当真逼宫成功,他手里就有一亿五千万银行的资金,那时候恐怕他就是大爷了。再说了,他如果能把铸造分厂当真像搞二分厂一样搞活了,那个体量,可不是咱现在这点规模能比的,那就真是做大了。你别说,他应该还真有这个本事!要这么说,这小子作死也是有点道理的。可他明白这个道理,银行也明白呀,现在大爷已经够多的啦,让银行再冒弄出个大爷的风险,人家肯定不会干啊!”
徐洁就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是豁出去支持他,还是想办法劝他啊?”
徐艳就看着她说:“你是董事长,法人代表,你问我们啊?”
徐洁说:“我不是冒牌货吗?”
徐艳说:“是你自己拿自己当冒牌货。公司资产可当真都是在你名下的。”
徐洁说:“在我名下有什么用?好像我还真敢给他当家似的。”看徐艳沉着脸看她,就咬牙说,“我决定支持他。他说的也对,大不了从头再来,苦日子咱又不是没过过,有什么了不起?”
徐艳就点头说:“这就对了,关键时刻,咱们就得都站在他身后,不管他是对是错,都支持他!”就看吴晓波。
吴晓波让她看的发毛说:“你看我干什么呀?他作死,我跟着他死不就完了?”
晚上回到家里,徐洁就把吴晓波和徐艳对这事儿的态度,都和刘万程说了。
刘万程就嘿嘿地笑:“我就知道,他们即便现在知道了这个结果,也不会那么无情无义地和咱们闹分裂。”
徐洁就说他:“不过你这么干也的确让人家伤心。你骗银行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人也骗呢?”
刘万程还满有理:“我要当初就把这个局面给你们说明白,我就是在公司会上再煽情,你们谁会上我的当,支持我?还不都以为是我疯了?”
徐洁说:“你以为现在大家就不以为你是个疯子?我到现在还是认为你疯了!你说,你为什么就这么执着,非得不惜代价要那个铸造分厂?就真的是你在公司会议上说的那样,完全是为了江山机器厂的下岗工人着想?”
刘万程说:“那也是一个原因。”
徐洁就问:“另一个原因呢?”
刘万程说:“明摆着啊,咱们公司现在是个千万级的小公司。要是有了那条树脂砂生产线,咱们就是上亿级别的大公司,那个产出是不一样的。”
徐洁想想说:“我还是认为,如果只有这两个原因的话,这么做太冒险,不如按部就班的发展稳当,不值得。”
刘万程沉默半天说:“老婆,你现在也锻炼的差不多了,我要是说出我的目的,不会吓着你吧?”
徐洁顺口说:“你干的要吓死我的事儿还少啦?我要是那么不禁吓,早让你吓死了!”
刘万程就诡鹬地一笑说:“这可是你说的?好,我就告诉你,我的目的,就是以铸造分厂为基地,彻底吞掉江山机器厂!”
“啥?”徐洁双腿一软,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刘万程赶紧从沙发上起来搀扶她。
边扶她起来边说:“你看看,不告诉你吧,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告诉你吧,你就吓成这样。还说自己锻炼的差不多了呢,还是经历不起风浪。”
徐洁差点哭了,让他扶着坐到沙发上,半天才说出话来:“刘万程啊,你知道江山机器厂有多少个分厂吗?不算总厂直属单位,就十八个分厂啊!一个铸造分厂就快让你把我们折腾死了,你还要去吞整个江山机器厂!你是私营,江山机器厂是国营,私营吞国营,你这真就是作死呀!你还打算让我们活不让我们活啦?”
刘万程就劝她:“老婆你听我说嘛,我又不是一下就把它给吞了,咱们不是一点点来嘛。”
“一点点来也不行!”这回徐洁不和他妥协了,“我不想你趁多少钱,我就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就算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就跟过去在厂里一样,也比现在这样过的好!从你自己弄厂子到现在,我哪一天不担惊受怕呀,啊?结果你一天比一天野心大,一个铸造分厂这又招不下你了,你还想把整个江山机器厂给弄过来!你说,你要这么多东西有什么用?你整天说我是你最重要的,光糊弄我!既然我是你最重要的,那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了,咱守着精密厂过日子,成不成?”
眼看另一个高秀菊就要诞生,刘万程只好妥协了:“好好好,你说咋办就咋办,咱不要江山机器厂了,这总行了吧?”
徐洁说:“不行,铸造分厂也不要了!”
刘万程就点头:“好好,不要了,不要了,我只要我的宝贝老婆,成了吧?”
徐洁这才安静下来。
刘万程这个后悔呀,我没事儿干和她说这个干吗?这不自找罪受嘛!
他就赶紧往回圆:“老婆,你别着急,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江山机器厂那么大,我撑死三回也吞不了它不是?不过,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徐洁就问:“为啥?”
刘万程说:“你想啊,你整天让我吓,锻炼的心理素质这么高都吓成这样了。这事儿要是让吴晓波和你姐这俩没素质的知道,不吓死他们才怪!”
徐洁琢磨琢磨也对。这和银行闹成这样,本来大家就提心吊胆。她再和他们说这个,那还不直接就炸锅了?
她就看着刘万程问:“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真没有要吞江山机器厂的意思?你发誓!”
刘万程说:“唉呀老婆,你怎么就不想想呢,一个铸造分厂我倾家荡产都吞不下来,江山机器厂那么大,我不是白日做梦嘛!真是和你开玩笑。”
125.长见识
今年的春节,刘万程显然是没法回家了。
张静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布置公司相关部门,向所有原材料供货商发出问询函。回来之后,立刻开始在回复的供应商之间挑选确定供货单位,化验样品,制定供货结算方案,签订合约等等一系列工作。没有回复的,也需要再次电话确认。
同时,她还要在铸造分厂这边建立货场和仓库,建立检验、化验体系以及进出货制度,选择聘用合适人员。
这一堆的工作,指望张静一个人,累死她也完不成。
好在刘万程这人是能屈能伸,能上能下,且脸皮够厚,不怕张静训斥。张静忙不过来的,他就亲自出马。铸造分厂这边的任务,就是在他主持下完成的。
张静的做事风格,比较严厉苛刻,而且一丝不苟说一不二。薛雪让她给骂走了,关键时刻吴晓波也不敢贸然就把棒槌高秀菊给推出来。刘万程只好委屈求全,自己亲自披挂上阵,给这位女魔头当助手了。
没办法啊,那边高老头也是个工作狂,两座高炉已经敷设耐火材料,地坑和沙土准备就绪。看这架势,过了年他就要正式造型开干。到时候原材料供不上,刘万程还得挨训。
也幸亏有张静这个女魔头,万程工贸的工作效率才能成倍提高,文员做事一溜小跑。就是这样,还是要被张静嫌做事拖拉。
没有这个女魔头,别说年后原材料到位,就是先期人员和办公准备,都难以完成。
这么大的工作量,春节想休息,门儿都没有。
刘万程也终于知道,张静为啥叫女魔头了。跟着她干活,你的脑子就得不停地转,稍微想偷点懒,立刻就从效率上表现出来,被她发现,挨她一顿训。为跟上她的节凑,有时候吃饭的时候,你也得边吃饭边琢磨事儿。
去铸造分厂设立仓储,忙活一天,到晚上六点多,才把张静布置的任务弄完,回到办公室就七点了,饭还没吃呢。
他不敢不回来呀,走的时候张静讲好了,完成工作之后,回来交差,然后她布置第二天的任务。
刘万程心里还想,都七点了,女魔头该滚蛋了吧?嘿嘿,没有,人家在办公室里等着他呢!
然后,刘万程就一本正经地向张副总汇报他一天都干了什么,结果如何。
刘万程做事,那也是毫不含糊的,工作做的当然都很漂亮了。他还以为可以得到张静对一番表扬呢,可从张静嘴角的微笑来看,不太像,似乎人家还有点嘲笑他呢。
果然,张静就开口了:“刘总,你做事那绝对无可挑剔,我就是你的学生嘛。”
刘万程急忙阻止她:“不敢,我现在给你当学生。”
张静还真不客气:“你这学生算基本及格,还行,我收了。”
刘万程这个气,特么我累死累活忙十几个小时,闹半天才算基本及格,你自己干试试!
为啥算基本及格?张静立马就给他答案了:“给你配专职秘书是干吗的?就是让你摆着好看,专门给你倒水冲茶的吗?
头一天下班之前,就得把第二天要做的事情想清楚,然后让秘书给你记下来,让他给你合理安排次序,再汇报给你。你审查无误,明天就可以按照这个工作计划走了。
第二天,专职秘书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随时提醒你遗漏了计划里那些细节,还得提醒你办每一件事情的时间。合理、科学地安排上司每天行程、计划,是你的专职秘书,或者叫助理的第一职能。”
刘万程就冲她伸大拇指:“长见识了,不愧是大公司出来的。”
张静就笑一下说:“我还没说完。什么叫合理安排行程、计划?就是讲效率。比如说今天早上,你明明知道要去铸造分厂,还跑来公司一趟,这是不是浪费时间?你去铸造分厂干什么事,我都是提前给你列出计划的。你公司里需要哪个部门的人跟着,铸造分厂需要谁提前做什么准备,头一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布置?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浪费了多少时间?这点事情,本来一天的工作时间足够,结果呢,你弄到晚上天黑才干完。你自己说,时间都去哪儿了?浪费了!浪费了你的,也浪费了我的!”
刘万程是真服了。这几年人家张静真没在大公司里白呆,就这短短几句话,让他茅塞顿开。
他不由由衷说:“姐,今晚我长见识,长知识了。以后要是有时间,你得给公司里的高层们讲讲这个。这个太有用了!”
张静就说:“这个不用专门讲,就像对你一样,和他们的工作中,这些我就都讲了。”
刘万程就笑:“姐,你能回来,万程工贸等于是如虎添翼。你吃饭没?今晚我请你。”
张静说:“光等你了,我吃什么吃?当然得你请我了,浪费我时间不说,还害我饿肚子,又让你长了见识,你请我一点不亏。”
刘万程说:“不亏,一点都不亏。姐想吃什么么,咱们现在就去。”
张静就坏笑一下说:“我要吃五月楼的鹅肝。”
灯光之下,张静脸色红润,眉眼如黛,透出了少妇独有的魅力和美艳。
这天晚上回家,刘万程推开门,就看见屋里坐着三尊大神:徐艳、徐洁,还有那个贱人吴晓波。只不过这回少了酒鬼徐老头。
刘万程手里提着一大堆衣物包装盒,从容不迫,关门,换了鞋进客厅,然后把那一大堆衣物放到徐洁跟前,讨好说:“老婆,我把过年的衣服都给你买回来了,你穿穿试试?不成我再去给你换。”
另一边吴晓波就说话了:“嗨嗨,别想着避重就轻,今天拍马屁恐怕不管用了。先跟我们汇报一下你今天的行踪。”
刘万程就直起身体看他:“我说,怎么哪回都有你跟着掺和呀?”就转向徐艳,“姐,这都眼看就要过年了,这小子也不知道给你买点过年礼,心里还有你没你呀,你还跟着他干吗呀?”
徐艳的目光早就落在那一堆衣物上了:“呀,都是名牌哎。”顺手就把那个最大的手袋给拖过去了,“呀,水貂的哎!”就看吴晓波。
吴晓波就有点慌:“什么呀,这养殖貂的,不值钱。”
刘万程说:“你就吹吧,你给我买个野生貂的来让我开开眼?”
徐艳又发感叹:“呀,这鞋真漂亮!万程你也太偏心了吧?出去买衣服就只给徐洁买啊?要不这双鞋送我吧?”
刘万程说:“你和吴晓波吹了,这些都是你的。你有男朋友我凭啥给你买呀,那这贱人岂不是要吃醋啊?”
吴晓波回嘴说:“谁贱人呢?她是你大姨子,你还买不着啊?你尽管买,我一点都不吃醋。”
刘万程就看徐艳:“听见没有?这贱人就这样。我说姐,这种抠门儿你还不赶紧把他一脚给揣了,还留着他干嘛啊?”
徐艳就做出思考的样子来,想一下说:“你还别说万程,你这个建议倒是满有道理的哈?”
吴晓波就急了:“你听他的早晚得掉沟里头,这小子就没长一回好心眼儿。不就几件破衣裳吗,明天我跟你出去,咱买双份儿的成不成?”
徐洁就开口了:“感情你们俩商量好了,过来耍我是不是?这才开始你们就叛变啦?”
“哪能呢。”吴晓波就清清嗓子:“这个,刘万程,少跟我们耍滑头,老实说,今天干什么去了?”
徐艳也立马附和:“对,先说这事儿,剩下的咱们待会儿再说。”
刘万程说:“这不工作晚了嘛,和张副总吃了个饭,又陪她去商场转转,顺便就给我媳妇把过年的衣服买回来了,没干什么呀?”
五月楼光一份鹅肝就八百多啊,吃的刘万程直揪心。张静这娘们儿还不打算饶他,又让他陪着去最好的商场,内外衣服买了个遍,两三万花进去了!刘万程疼的心肝直颤。得亏他当时灵机一动,张静买什么,他就顺便给徐洁也买什么,要不今晚当真就没法交代了。
徐艳就问他:“你整天说工作忙,这怎么有时间陪着别的女人逛商场啊?怎么让你陪着我们姐俩逛商场,你就没时间了呢?”
刘万程就狡辩说:“我这不是工作之余顺便嘛。再说张副总最近很辛苦,大家也都看到了嘛。她父母和孩子都在s城,一个人在这里,我也怕她想父母孩子,不开心影响工作。”
徐艳说:“她一天到晚训完这个训那个,她还不开心了?那我妹妹还不开心呢!”
刘万程就看徐洁:“老婆,你咋啦,不开心啦?要不,我明天和你出去玩一天?不行我陪你飞趟南边,咱们去海边游泳去?”
徐洁沉着脸说:“闭嘴!你说,都和张静干什么了?”
刘万程冤枉说:“我能和她干什么呀老婆?就是工作关系,真的。”
徐洁撇嘴说:“还工作关系,又上五月楼又给人家买衣服,你家里的亲妹妹我也没见你对她这么好。”
刘万程说:“老婆你这句话就不符合实际了。我妹妹哪回过来,不是她要什么我就给买什么?她们家那小楼,那不是我出钱给盖的?”
徐洁愣是没词儿了。
126.模拟神器
眼看着徐洁上了刘万程的当,要被他溜过去,吴晓波接茬说:“徐洁你别说话,你斗不过他,三句话他就把你给绕糊涂了。他这叫偷换概念你知道吗?你说的是为什么要对张静那么好,有什么罪恶目的?他最后就给你绕到他对亲妹妹比对张静好上了。”
徐洁琢磨琢磨也对,就看徐艳。
徐艳说:“还是我来问吧。”就问刘万程,“你说,你又给人家买东西,又陪着人家吃饭的,到底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罪恶目的?”
听徐艳说刘万程和张静一起去吃饭,徐洁就伤心了,忍不住插一句:“还上五月楼,我都舍不得去那地方。你就从来没带我去过那里。”说着,声音里就带哭腔了。
刘万程就赶紧哄:“老婆,是我不对。我明天就带你去,咱们去吃那里最贵、最好吃的。”
吴晓波就插嘴:“真的?那,我和徐艳也跟着呗?”
刘万程就冲他笑:“没问题,想吃啥?”
吴晓波一脸兴奋,抬起手来说:“想……”就看见徐艳恶毒的目光了,赶紧闭嘴。
徐艳就喊一声:“你们两个都别说话,不然又让他给岔过去了!”
刘万程就叹息一声说:“我真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应该也看的出来呀,自从张副总回来,咱们公司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多少?没有她的努力,咱们能有这么大的成绩吗?我这不也就是笼络人心嘛!再说张副总比我大着五岁呢,我得叫她声姐,我怎么可能干出其他事情呢?”
吴晓波就撇嘴:“你拉倒吧,撒谎你都不会撒。现在流行姐弟恋,你以为我不知道?张静这在大城里一呆,比原先漂亮多啦,那是又美丽又有成熟女人的气质呀,你要不动心才怪!”
这个贱人,明明知道他和张静绝对不可能,偏偏跑来使坏!
刘万程就对徐艳说:“姐,你看他说起张静的时候那副贱样!到底是我眼馋张静呢,还是他馋的流口水啦?你可得防着这小子点!”
随着刘万程的话语,徐艳的眼睛就逐渐转向吴晓波,眼神也越来越恶毒。
吴晓波知道要坏,急的双手乱摆:“他这叫分化瓦解,各个击破。让我们窝里斗,他好趁机逃脱,你千万别上当。”
徐艳就冷笑:“是吗?可刚才我确实看见你流口水了!”
刘万程这个乐,这回成功把吴晓波绕进去了。贱人,再叫你幸灾乐祸,该!
吴晓波是真急了:“唉呀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张静是啥人物啊?连大城里的富家公子,商界翘楚她都不放在眼里,她怎么能瞧上我们俩这种小城的土狍子呢?就是工作关系,其余根本不可能!”
这下,所有人就都不出声了。
过一会儿,徐艳就拉着徐洁说:“洁呀,你把那双鞋给姐呗?反正你又舍不得穿那么好的鞋?”
徐洁说:“我脚比你小一号啊,你穿不上。”
徐艳说:“我看了,那鞋盒子上是39号的。”
徐洁说:“是吗?他知道我穿多大的。没准儿他把给张静的和给我的弄混了,把张静那双给拿回来了。”
徐艳说:“没关系,没关系,明天张静穿不上,让她自己去换去,正好我穿这双。”
就从鞋盒子里把鞋翻出来,然后就沉了脸,把鞋扔沙发上了。那鞋果然是38号的,和鞋盒子上的尺码不一样。
“回家了。”徐艳一脸扫兴,“吴晓波,明天你要是不和我去逛街,你就小心着点!”
吴晓波就用手指点点刘万程,恨恨说:“你就捣乱吧你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徐艳走了。
看着那俩人从屋里消失,徐洁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洗洗睡了,我也累了。”
刘万程就看着徐洁问:“你不生气啦?”
徐洁说:“生什么气呀?是这俩混混在五月楼吃饭,看见你和张静在那里,一路跟踪你。看你给张静买衣服,又把我给喊去了。我知道是张静成心宰你,你刷卡的时候,脸都绿了。”
刘万程哭笑不得:“你明明知道我吃亏了,你还等在家里审我啊?”
徐洁说:“你以为我愿意呀?是我姐的主意。我就是心疼钱!你说你,我什么时候穿过这么高档的东西,这不是钱呀,啊?”
刘万程就嘿嘿地笑了。
冬天的天黑的早,不到六点,铸造分厂的厂区,已经掩映在黑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巨大的轮廓,在四周都是庄稼地的荒野里,若隐若现。
大工房里面,树脂砂生产线已经显出原来的轮廓,但大部分的管路还是杂乱无章,修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工房的另一头,二十几米高的,金属支架构成的房梁上,几盏大功率的碘钨灯,照的下面亮如白昼。
一个十几米见方的深坑已经挖好,深坑中央,有一个几米长,三米左右宽,两米左右高的沙土模型,坐落在那里。
高强穿着一件短棉袄,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围着模型,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分模的接缝,排气道,滤渣口,浇铸口……
这是公司弄来的,第一个大型设备的底座。从木型设计到沙土成型,打芯子,放承重铁,他和技术员以及有经验的老铸造工人们,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有了现在这个砂型。
明天就要开炉浇铸了,这也是万程工贸铸造分厂打响的第一枪。这一枪,必须打响,而且要打的惊天动地,把铸造分厂这些年以来不盈利的晦气,通通打掉!所以,明天的浇铸,绝对不能出一点错误!
总工程师布吕尼今天没有走,就站在那个坑边缘,默默地看着高强,一点一点地检查着那个砂型,跟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小心而仔细。
布吕尼从来不加班,按点上班,到点走人。在他看来,中国人虽然勤劳,但也不乏愚蠢。
这么一条优质的生产线,竟然可以给改造成手工作坊,这种蠢事,恐怕也只有中国人可以干出来。
可是高强,让他彻底改变了对中国人的看法。
他是公司副总,这里最大的官,但丝毫没有官架子,务实而实干。
对工人,那是真好。中午和工人吃一样的饭,和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听他们的意见,改善伙食。大冬天里,谁戴的帽子丢了,他把自己戴着的,给工人戴上。谁的手套破了,他去领来手套,默默地扔给人家。碰上违反安全操作规程,野蛮操做的工人,那是真发火,真骂,可大家知道,他是为工人好。
选举工人代表的时候,工人们不约而同地选他。可他是资方代表,是副总。他指定了两个工人代表,大家竟一致通过了。
从高强身上,布吕尼看出了他们国家与这个国家的不同。
高强不仅仅可以取得工人的信任,在技术和管理方面,也有独到的地方。活怎么干省时省力,一天下来,工厂里所有的东西都在脑子里,安排的井井有条。这种现场发挥的管理水平,布吕尼从来就没有见过有谁比这个老头厉害的。
特别是这个砂型的制作。他可以集中技术人员和工人所有的意见和经验,得出最准确,最合适的操做方法。
吊装砂型,既要稳又要准,工人不敢吊。六十多岁的高强,沿着天车铁梯,“噔噔噔”就上了天车,真正稳狠准,一次吊装成功。
下班了,工人都走了,他不走。围着施工现场走一遍,今天干的怎么样,都存在什么问题,明天怎么干,都记在小本子上……
有着这么敬业的领导者,如果说这样的国家没有希望,布吕尼不相信。
当高强打着手电,从造型坑里上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布吕尼。
他就奇怪,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宾馆呢?”
通过一边的翻译,布吕尼明白了高强的意思,就说:“你不也没有走吗?”
高强就笑了:“明天就正式开炉了,我这心里不踏实,再看看。”
布吕尼只负责树脂砂生产线部分,这个地坑造型聘用合同里没有,他从来也不过问。
今天他却例外了,说:“你做的这个东西很漂亮,没有任何问题,放心吧。”
高强奇怪地看着他问:“你咋知道?”
布吕尼就冲他招招手:“来,到我办公室里来。”
高强就一路纳闷着,跟着他去了总工程师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大工房东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二层的小楼,已经被重新装修过了。铸造分厂包括总经理办公室在内,所有的指挥机关,都在这个小楼上。只是高强很少在办公室里呆着,他喜欢工厂里热火朝天的气氛。
布吕尼的办公室在二楼上。两个人和翻译进了门,打开灯,布吕尼就把自己的电脑打开。
很快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砂型,正是高强带领大家造的那个地坑砂型。
布吕尼边操做电脑边说:“你看,我根据你的图纸,已经建立了一个立体图形,然后,我就利用我的软件,建造了一个浇铸模拟模型。
我置入了土沙的硬度、粘度等特点,又置入了铁水的温度、比重、流速这些特性,然后这个程序就会自动模拟浇铸时出现的状况。
你看,排气良好,土沙模型也完全可以承受住铁水的冲击和重力,所以,你已经成功了。”
127.如此改制
布吕尼的电脑上,就呈现出一段动画,演示的是高强那个砂型浇铸时的情况,连铁水流动的情况,先进入哪里,最后都从哪里填满整个砂型,都演示的一清二楚。
高强望着电脑,直接就傻了,张着嘴巴,半天才问:“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放的,会和浇铸时的情况一个样?”
布吕尼点头说:“这是我们公司聘请专业软件公司,为我们研发的一个专门软件。只要输入正确的数据,就可以实时模拟真实情况,误差很小。”
顿一下又说:“本来,这个软件我们是禁止给你们的。可是,说实话高副总经理,我被你的敬业精神感动了。你明天可以找你们的电脑工程师过来,从我的电脑里,把这个软件拷贝下来。”
虽然高强不懂电脑,但是他知道这个东西绝对管用。
既然电脑可以模拟现实,那么现实也可以根据电脑模拟出来的数据,来指导真实的生产。
比如说,怎么调整浇铸温度,铁水配比,以及树脂砂的硬度、强度,就可以少出气孔和渣眼,等等。这等于是不用实际去费钱、费人工、费材料,就可以得到成功产品的数据呀!
高强等不及了,立刻就给刘万程打电话。
刘万程比他明白呀,让高强无论如何先留住布吕尼,他立刻找电脑高手,立刻赶到铸造分厂,拷贝布吕尼的软件,省得他第二天再后悔了不给。
这软件对指挥生产来说,就是开了一个金手指呀!
刘万程带着电脑高手来到布吕尼办公室的时候,布吕尼正和高强讨论他的员工代表制度呢。
拷贝工作结束,送布吕尼去宾馆,厂里就只剩下高强和刘万程。
高强就说:“万程,布吕尼说你那个代表制,是抄袭他们公司的制度。我不服,你又没去过他们的公司,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制度?”
刘万程笑而不答。过好一会儿才说:“兴许是巧合吧?”
开炉第一天,高强的大型设备底座一次浇铸成功。消息传来,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上下一片欢腾。
有了那个软件,再复杂一些的大型铸件,吴晓波都敢接了,那个利润会更高!
在他的办公室里,吴晓波听刘万程说还有这样神奇的软件,不由惊的目瞪口呆。
好半天,他才对刘万程说:“你花两个月亲自照顾高老头,换回来的,简直就是一座金库!我是真服了你了!哎你说当初你怎么就能知道,这高老头这么值钱呢?”
刘万程就恼了:“放你娘的狗臭屁!高老头那是无价之宝,一个破软件怎么能和他比?”
吴晓波就笑:“对,对,你的第二个岳父嘛。要是徐老头也这么值钱,光靠你这俩岳父投资,咱就能发了!”
刘万程气的直摇头:“宁可和明白人打一架,也不能和糊涂人说一句话!哎你怎么就认准了我和高秀菊……对了,七千块钱。”刘万程就没脾气了。
吴晓波就得意地看着他笑:“你解释一个先?”
刘万程说:“这事儿到此为止了,以后再不许提了。”
吴晓波却不笑了说:“万程,说实在的,高秀菊人不错,除了有点憨,没别的毛病。你这么大一总经理,有俩媳妇也是正常的事儿。放心,哥们儿给你保密。”
刘万程就急了:“闭嘴!你怎么不找俩媳妇?怕徐艳收拾你是不是?那你怎么就不琢磨着我要还有一个,徐洁她不也得收拾我吗?对了,”刘万程一下就明白了,“套我话,找证据是不是?徐艳让你干的?我还就不上你的当了!”
吴晓波就嘿嘿地笑:“随便你吧,不说拉倒。”
铸造分厂有高老虎坐镇,又有了模拟软件这个金手指,年后直接就开始产生利润了,而且还是选择性地接活。这活离开铸造分厂,别人干不了啊。这个价格,付款方式就好谈了。
根本就不用谈这个,好多厂家就拿着现钱等在厂里,先给我干,我每吨多出一千块!
刘万程就找个机会,把王局长给请到铸造分厂了。
在大型铸件浇铸现场,刘万程自豪地告诉王局长:“有高老虎在,就是树脂砂生产线真的不能用,光靠大型铸件,我也有信心把银行的贷款还清!”
王局长不由感慨万千,当初这个刘彩城真是利令智昏。高老虎主动请缨他都不肯让他干!是怕高老虎抢了他的风头吧?要是当初用了高老虎,怎么会弄到后来关门这个地步!
刘万程再次创造了奇迹,打破了铸造分厂不盈利这个魔咒。而且,随着树脂砂生产线的逐渐修复,更大的奇迹兴许还在后面。
这个时候,江山机器有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刘彩城黑着脸坐在办公桌后面,赵超站在办公桌前面,袁佩华则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赵超小声分辩说:“利用两个化铁炉,搞大型铸件这个事,我们过去也想到了,也搞过。他们使用的砂箱,就是当时我们做的。可是,我们总是浇铸失败,我不太懂铸造浇铸,”
刘彩城就厉声打断他:“高强也不是铸造出身,他也不懂!”
赵超就不敢往下说了。
办公室里又静下来。
许久,袁佩华开口说:“两个教训。一,高强这个人,出身机加工人,文化低。也正是这个特点,让他养成了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集思广益的工作作风。大型铸件浇铸成功,就是他把所有人的意见,包括一些老工人的经验,都融合在一起的结果。他从来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和工人平等相处,工人们愿意接近他,心里有话喜欢跟他讲,谁说的对他就听谁的。这一点,是我们现在的干部所缺乏的。
二,精益求精的精神。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砂型的沙、土、水分配比,硬度、粘度,失之一毫,差之千里。我们的干部,都缺乏这种专业精神。所以,他可以成功。”
就转向赵超:“你回去吧,好好思考一下刚才我说的。做一个干部,没有精益求精的专业精神,不能和工人群众打成一片,别说你不懂铸造,你就是铸造专家,你也做不成什么大事!”
赵超就看向刘彩城。
刘彩城不耐烦地挥挥手,赵超灰溜溜地离开了。
屋里再次沉寂下来。
又是许久,刘彩城叹息一声说:“王局打来电话,就刘万程的铸造分厂成功投产这件事,要求我们总结经验,寻找过去失败的教训,给他写份报告。
老袁啊,你刚才总结的很好。可是,如果把我们所有的干部都说成这样,是不是有失偏颇啊?这主要就是赵超犯的错误嘛。
我看是不是这样?咱们把问题重点,归于咱们用人不当,没有及时调整分厂领导班子上?同时,把具体错误,归于赵超这个班子上。然后,咱们在全公司组织一次教训经验总结研讨会,让所有中层正职参加,不得请假迟到。也邀请王局过来参会指导。你看怎么样?”
袁佩华说:“刘总你这个意见不错。报告还是我来写,然后请你过目。经验教训总结会,我去具体安排,筹措妥当了再向你汇报。”
刘彩城就点点头,然后说:“这个刘万程,树脂砂生产线还没修复完成,就给了我们这么大个难堪。哎老袁你说,他真能把那条生产线搞起来?”
袁佩华琢磨半天才说:“刘万程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啊。”
刘彩城就明白了,袁佩华的意思,是刘万程一定可以成功了。
他就说:“当初刘万程辞职的时候,我也是一时生气他不珍惜咱们给他的机会,才签字同意了。你当初应该拦我一下,我也就不会那么冲动了。”
袁佩华无奈地笑了。
任命刘勇为二分厂厂长,完全是刘彩城一个人的主意,袁佩华当初是极力反对的。
反对不成功,他也采取了补救措施。一是建议任命刘万程为一分厂厂长,代替被退休的高强。二是让刘万程干总厂生产调度室主任,给他当副手。
可是,刘彩城担心他还是在培养自己的亲信团队,都没有同意。
现在,刘彩城这句话完全就是在推卸责任,让他怎么回答?
但他还是回答他说:“现在这个时代,刘万程想走,就是你不签字,也拦不住他呀。”
这件事情,谈论到这里,就没有往下继续讨论的必要了。
刘彩城就转了话题说:“公司改制的事情,虽然咱们名字改了,厂变了有限责任公司,可具体实施步骤还是没有开始。首先就是工人集资入股,咱们得尽快实施。”
现在,工人们工资低,要求大家入股,有多少能拿出钱来的?再说厂子到了这个地步,年年亏损,就算工人手里有钱,他也得敢往里面投啊?
袁佩华说:“集资入股的事情,有困难呀。干部们这边还好说,咱们可以压一下。工人们那边,不太好说话。”
刘彩城说:“我私下和已经实施改制的其他兄弟单位沟通了一下,他们也存在这样的问题。综合了其他单位的经验,我想了一个办法,咱们先单独沟通一下,你没意见,咱们就开常委会讨论。”
就说:“是这样。干部必须入股,最少一人五千,工人自愿。一般呢,工人们心里有这样的心理,只要干部们参加的事,就一定不会吃亏。只要干部们都入股了,就会带动不少工人们参与。然后,入股第一年,咱们来个高分红,可以是银行利息的几倍,甚至是十倍以上!这样,工人们就会看到入股的好处。有这么大的利益诱惑,我就不信他们会不上当!”
128.楚楚可怜
张年发到万程工贸公司来找刘万程了,当然是江山机器有限责任公司要求入股的事。
工人挣钱不容易,张年发现在也不相信公司了。他怕工人们东拼西凑,把血汗钱交到公司手里,最后血本无归。
在对这种大事的看法上,他知道自己不如刘万程,就跑过来,问刘万程的看法。
刘万程把他让到自己办公室里,泡了茶,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喝茶。
刘万程就说:“第一年入股,肯定是干部多,工人少。第一年分红,肯定是多的吓你一跳。大部分人眼红,就都凑钱入股。都入了股,第二年有没有分红,就不好说了。反正亏损企业,不分红属于正常。而且,这是股份,随着公司亏损,资本会越来越少,十年之后,五千股本,价值三千就不得了了。”
张年发就明白了,这是公司搞的一个套。
他想半天说:“我是干部,不入不行。我入,就不让其他人入了。”
刘万程就问:“你有钱吗?没钱我借给你。”
张年发说:“我连五千块还没有吗?你太小看我了吧?”
刘万程记得,当年公司可是要求正职一万的。对了,张年发是副职,可以入五千。当年他刘万程就看明白公司这一步棋了,一分没入。
他就对张年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大。我是说你收入少,五千对你来说是大钱,回去跟夫人没法交代。我钱多呀,给你五千徐洁也不会知道。”
张年发就笑了说:“你呀,有正形的时候不多。我钱不够使再找你。”
刘万程就把这事儿放下,转了话题说:“老大,刘总的日子不多了,袁副总可能会扶正,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张年发就点头说:“袁副总没退居二线,前几天他就找我了。”就问,“是不是你在里面捣鬼了?”
刘万程说:“我一个小资本家,能管着你们大国企的啥事儿啊?”
张年发说:“你不用不承认,袁副总在官场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了他。你不用暗中捣鬼,你只要影响一下王局的思路就可以了。”
刘万程就留神了。袁佩华这人有两下子,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铸造分厂复工仪式那天,刘彩城主动出击,妄图阻止铸造分厂复工,就给刘万程露出了下手的机会。
双方博弈,往往就是这样。双方都静止不动,就都不会露出破绽。可是刘万程比刘彩城高明,所以他先动,虽有破绽,刘彩城却抓不住。刘彩城一动,就被刘万程抓到破绽了。
他首先就破解了对方的招数,还让王局长明白了刘彩城的用意。接着,他就乘势反击。
高强的铸造分厂,短短时间就扭转局面,开始盈利。这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刘彩城脸上。他把王局长请来,观看大件浇铸,看那些等在厂里要货的客户。与过去江山机器厂经营的铸造分厂,两下里一对比,对王局长的震动到底有多大,不用说都是明摆着的。
王局长不是傻子,下一步他会怎么做,也基本明了了。
怪不得那天袁佩华跟着刘彩城过来,一言不发。他和刘万程的想法,基本一致。也就是说,他知道刘万程会成功,而且知道他会怎样反击。
有这样头脑的人,还是值得合作的。
刘万程就问张年发:“袁副总和你说什么了吧?”
张年发说:“这个我不打算瞒你,袁副总也是这个意思。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无论你玩什么戏法,国家的资产就是国家的,不能变成你刘万程的。只要违反这一条,我们就不和你合作。”
张年发“我们”两个字,让刘万程心里大为着急。他费九牛二虎之力,心机算尽,总算把张年发给感动的动摇了。这下好,张年发又和袁佩华弄一块儿了!
刘万程琢磨半天才说:“老大,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我要那么多资产干什么用啊,资产多了不操心吗?可是,没有资产拥有权,就没有用人权和管理权啊!咱们二分厂怎么完了的?不就是咱们说了不算吗?眼看着咱们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被人家一点点给毁掉,你心里不心疼啊?”
张年发心里,也认可刘万程这个说法。半天才叹口气说:“可是,这国家的财产,按道理说就应该是全体工人的,最后都变成私人的,也不是个办法呀!”
刘万程就点头认可说:“是。可它必须先变成我的,让我有了管理权和用人权,然后咱们再想办法把它再变成大家的。同时,这管理权我还不能随便交出去,直到有了比我能力强的人,我才能把权力交给那个人。”
张年发就问:“你有这种办法吗?”
刘万程说:“暂时没有。可是我心里明白,这些资产都不是我的,都是大家的。”
张年发也叹口气说:“你得赶紧想办法,江山机器厂撑不了多久。”
刘万程送张年发出来,找个人开车把他送回去,自己返回公司。
他的心情很不好。从和张年发的交谈中他可以听出来,张年发更倾向于袁佩华。
如果袁佩华将来成为江山机器厂的老总,把张年发扶正或者直接提他干副总,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怎么把这个榆木疙瘩再给拉回来呢?
他一路思考着,沿着办公楼的走廊,往自己办公室那边走。经过张静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另一个榆木疙瘩高秀菊。
高秀菊双目微红,显然是哭过了,正站在张静办公室门口的一边。
高强那边试产成功,总公司这边压力相对减小,工作就轻松了一些。这时候,吴晓波就敢把高秀菊推荐给张静当助手了。
张静答应了刘万程,要培养个学生,将来把公司仓储物流这一部分管起来,自然就会接受高秀菊。
这个情况,刘万程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吴晓波这家伙使用了什么手段,把高秀菊这倔种给说服了。
看高秀菊那个样子,刘万程就想起来,前世自己和高秀菊吵了架,高秀菊在家里哭,哭完了擦干眼泪出门时候的样子。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走过去,柔着声音问她:“挨骂了?”
不料,看到刘万程,高秀菊的眼泪竟然再也止不住,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成串地滚落下来。
刘万程的心就差点碎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不可能忘了高秀菊。
他慌忙跑到对面大办公间里,问一个女职员要了面巾纸,拿过来递给高秀菊。高秀菊的眼泪却是越擦越多,费了好大劲才将眼泪止住。
刘万程这才问:“为啥啊?”
高秀菊强行忍住又要出来的眼泪,半天才说:“不用表格上的计算公式填表,用计算机演算。”
刘万程就点点头,然后说:“张副总对你严厉,是想培养你,你要理解。”
高秀菊就点点头。
刘万程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又说:“要是受不了,就换个工作?”
高秀菊倔强地摇摇头说:“没事,受得了。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刘万程就无话可说。正准备走,门开了,张静出现在门口,还是戴着白金丝眼镜,目光透过镜片盯着刘万程,依旧能让刘万程打个哆嗦。
刘万程就有些尴尬,冲着她咧嘴,尴尬地笑笑说:“我就是路过,路过。”
张静没有搭理刘万程,而是对高秀菊说:“我把所有的表格都删了,你去重填!”
高秀菊转身进了张静的办公室,刘万程再对张静笑笑,准备走人,却被张静叫住了。
张静把自己的门一关,倚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刘万程,上下打量他半天,直到把他打量的发毛,浑身不自在,这才说:“这女的是谁呀,怎么能让公司的老总和副总这么关心呢?”
刘万程就笑,装糊涂说:“啊,你也关心她是吧?这就对了嘛,这不高副总的闺女嘛。”
张静绷着脸说:“少跟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说的是吴晓波!”
刘万程说:“啊,吴晓波啊。他和高副总关系好啊,照顾一下他闺女,这个理所当然嘛。”
张静就盯着他问:“是吗?”接着就说,“公司有严格规定,不许破格录取高层亲属。那我就按照规定,开除她吧。”说罢就转身。
刘万程赶忙拦住她。心说好歹的把她从她爹手里给解救出来,你开除她,我不就白求吴晓波啦?为这个我受这小子的气老啦!
他赶忙伸手拉住张静,不让她进屋,嘴里央求:“张副总,咱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看张静回头,就做了个往自己屋里请的手势。
张静审视他半天,还是跟着他,去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他办公室,张静坐进沙发里,看着他把门关上,就说:“今天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明天就把高秀菊给开了。”
刘万程就来个故意装糊涂:“说清楚什么呀?高副总一个人把铸造分厂挑起来,解除了咱们公司最大的威胁。他和你一样,对公司劳苦功高,照顾他闺女一下,还不应该吗?”
张静就站起来说:“应该,完全应该。但是我这里需要有能力的人,不需要这种老弱病残!你立刻把她从我那儿调走。”说完就要走。
129.戒烟之争
张静还是不要高秀菊,转身要走。
刘万程就着急,好容易把高秀菊安排下,怎么能让她给开了呢?
他张开双臂,拦着张静说:“姐,你听我说,听我说嘛。”
张静就站在那里不动。
刘万程这才放下胳膊,示意她重新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边,斟酌半天词句。
他哪儿是斟酌词句,他是现想辙啊。
对吴晓波他可以含糊其辞,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你只要把事儿给我办了就成了。
张静这儿不行啊。这娘们儿大城里呆几年,见识的东西忒多了,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让她给抓着把柄。
想半天他就说:“你记得在s城,我跟你说的,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一个一个回来的话吗?”
张静就看他说:“记得啊,可这跟高秀菊没关系吧?”
刘万程说:“当然有关系啦。咱们这个团队都有谁,我心里是一个一个算着的。你一个,吴晓波一个,高老爷子一个,张年发一个,再就是徐艳一个。没有徐艳的牺牲,就没有徐洁,所以我得给她百分之十的股份。”
张静还是不明白说:“我还是听不出来这跟高秀菊有什么关系。”
刘万程说:“你别急呀,听我慢慢给你解释。高老爷子,你哄着他给咱们出谋划策干活可以,你说让他当合伙人,给他百分之十的股份,你说他肯不肯要?”
张静就好像有点明白了,问:“你的意思,是要我培养高秀菊,让她将来继承高副总的衣钵?”
刘万程就一拍大腿说:“对呀,我姐是谁呀,最聪明啦!”
张静就给他一句:“少拍马屁,继续说正事儿。”
刘万程就继续说:“高老爷子六十多了,他还能和咱干几年呢?他那个儿子高军,那就是一活宝,让他当个保安都算我照顾他。唯一能继承高老爷子衣钵的,就只有高秀菊了。”
张静半天不说话,想想才说:“你这个想法不错,可是,高秀菊基础太差,能不能培养出来,很难说。”
刘万程说:“怎么就培养不出来呀?你当年也不是什么都懂啊?现在怎么样?公司的栋梁啊,内部我就指望你了。”
张静就想起来,当年在二分厂的综合业务办公室里,刘万程教她学电脑的情形了。
刘万程看她动心了,就又说:“高秀菊也不赖呀,跟你学了三天,你都训哭人家六回了,人家说什么了?哭完了继续干,继续挨你的训!就这份倔劲,你敢说她学不出来?”
张静又沉默好一会儿,盯着刘万程问:“就是单纯为了培养合伙人,没有别的心思?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呢?”
刘万程说:“还能有什么事儿啊?是你想多了。”
张静思考着说:“我的直觉是,绝对不完全是这么回事。这个高秀菊,不是和你,就是和吴晓波,有说不清的关系。只是,我还没抓到证据。”
刘万程差点就哭了:“我的姑奶奶!徐洁、徐艳都在这里呢,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我们敢干什么呀?”
张静就冷冷一笑说:“我刚才可没说男女关系,你这么紧张干吗?”
刘万程说:“我能不紧张吗?我怕老婆!”
张静就冷笑:“别拿着这个糊弄我。你和吴晓波,从在厂里的时候就一唱一和,狼狈为奸。你们两个人的话,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特别是你们俩凑一块儿,简直就是珠联璧合,神配合!”
刘万程心说你怎么那么了解我们?可这事儿是坚决不能承认的。
他说:“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就吴晓波那个贱人,我还和他配合,咱俩配合还差不多!”
张静没从刘万程身上发现破绽,站起来说:“好吧,我就相信你一回。不过,你记着,最好别让我抓着什么把柄!”说完就扭着出去了。
刘万程一直看着她扭到门边,关了门出去,这才长出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接着他就想到,十几份统计表,高秀菊今晚恐怕不用睡觉了!这个倔种平日里最喜欢睡觉,一天最少的睡眠也在八小时以上!这样晚上不睡,明天继续上班,她受得了吗?
到了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他就又想起这个事来,恐怕这时候,高秀菊还在张静的办公室里,饿着肚子填写那些报表呢!
徐洁看着他吃饭的速度慢下来,就问他:“你又憋什么坏呢?”
刘万程一愣,随即就明白是徐洁看出他在想事情来了。现在,她管刘万程思考问题,就叫憋坏了,真是知夫莫若妻。
他就赶忙放下胡思乱想说:“没有,就是忘了件事儿,待会儿我得回趟公司。”
徐洁就问:“啥事儿?”
刘万程顺口说:“有份合同没看完。”
徐洁就再问:“明天看不行吗?”
刘万程说:“明早急着要的。”就看徐洁问,“你现在是不是对我老不放心了,怎么我出去一趟你也问东问西的?”
徐洁说:“我才懒得管你。你不说了吗,夫妻要互相信任。我是怕你太累了。”
刘万程就爱抚地拍她头一下说:“放心,我有数。铸造分厂这边一切顺利,张静又回来了,我就没有太多要操心的事情了。”
铸造分厂的成功,让刘万程在公司高层心里,就像在二分厂创造奇迹的时候一样,成为神一般的存在。
就算你是老板,总是缺乏英明决策,不被员工信任,也不容易留住优秀员工。
刘万程能把别人认为从一开始就没有一样可行的事情,操做的如此成功,在所有员工心里,都会对这个老板产生敬畏。这对保障公司留住人才,人员稳定和团结一致,是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
听刘万程说不累,徐洁就接着说:“你得戒烟,也得戒酒。我还给你办了个健身卡,从明天开始,你抽空每天下去去锻炼身体。”
刘万程就奇怪地看着她问:“你要干什么呀?是不是我把你爸给治过来了,你要报复我,给我来个如法炮制啊?”
徐洁说:“差不多吧。”
刘万程说:“不行啊丫头,我外面许多交际的,这个是为了公司,不能不去,去了抽烟喝酒就少不了,这个你应该知道的。”
徐洁就说:“我不管,你就得戒了,而且还得锻炼,至少坚持半年!”
刘万程就狐疑地看着她,这丫头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倔呀?
徐洁看他不明白就说:“我二十五啦!”
刘万程说:“我知道啊,你下月才生日呢。”
徐洁就露出着急的样子来,半天撅了嘴嘟囔说:“整天说我最重要,其实我在你心里最不重要!”
刘万程皱着眉琢磨半天,这才恍然大悟:“丫头,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得准备优生优育了,是不是啊?”
徐洁说:“废话!还能总不要孩子呀?你看你爸妈过来看我的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了我!这科学道理我不好意思对他们讲,他们再来你得给他们讲讲。不是咱们不要,咱们是惦记着给他们生个健康的孙子不是?”
刘万程就嘿嘿地笑,然后说:“好好,爸妈过来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我先给他们上优生优育课。”
徐洁就严肃了说:“还有你,必须戒烟、戒酒、锻炼。从明天开始,我就开始形影不离地跟着你,你要是敢违犯,你小心点!”
刘万程琢磨琢磨,就求着说:“老婆,这戒烟戒酒不是一下就能戒了的。我逼你爸戒酒,不也逼了仨月吗?你让我一下戒了,我也受不了啊?”
徐洁就算算日子说:“那就从五月一号开始,以后就不许抽烟喝酒了。从明天开始,一天只许抽五颗烟,而且要到我办公室里领。你敢私自买烟,我就把你的银行卡和零钱全部没收!”
刘万程心里暗暗叫苦啊。酒不喝他也不怎么想,可这烟他一天一盒都不够,一天五颗,那不和直接不给抽一样嘛!
他就和徐洁对付:“老婆,一天五颗太少啦。这样,咱从一盒开始,一个星期后每天一盒减五颗,这么着逐次递减,到五一戒掉,怎么样?”
徐洁就瞪眼说:“不行!顶多给你十颗。”
夫妻俩对付一个多小时,总算达成一致,以一盒烟为基数,每三天一盒减两颗,还是和他开始提的方案差不多,只是他一个问题用了好多不同的说法,最终把徐洁给绕迷糊了。刘万程拿出和别人谈判的本事来,徐洁自然就斗不过他。
刘万程看看表,都七点多了,高秀菊在办公室里还饿着肚子呢,就匆匆从家里出来,开车往公司去。
徐洁可爱、听话,结婚以后还有了些娇憨,他心里是爱自己这个媳妇的。可是,看着高秀菊受苦,他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这个倔种,离开自己,别人,包括那个冼大夫也不会包容她,她可怎么办?
路过坑德基店,突然就想起来,前世高秀菊特别喜欢吃炸鸡块。可是,那时候一份炸鸡块五十多块钱,够两个人吃一个星期的饭,总也舍不得买。
有时候刘万程在外面接的事多,富裕一些,两个人才会去店里,要一份炸鸡块。坐在那里,却都不舍得吃,都自己吃一小块,盼着对方多吃点。
一份炸鸡块凉了,两个人却还没有吃完……
眼泪,一下子就模糊了刘万程的双眼。
130.前世今生
刘万程把车在坑德基店前停下来,擦干了眼里的泪,进去买了两大桶的炸鸡块。
他赶到公司的时候,整个大楼都黑乎乎的了,只电梯和走廊里有黯淡的灯光。
他来到张静的办公室跟前,转了一下手把,门是锁着的。他就又敲了敲门。
敲了三回,里面隔着门就传出高秀菊的声音:“谁?”
刘万程就回答:“我,刘万程。”
里面门就开了,门边站着高秀菊,一脸疲倦,仍旧无法掩饰她肌肤的水嫩和模样的姣好。
她看到他,脸上带着吃惊问:“万程哥,你咋来了?”
刘万程就在门口说:“给你送饭啊。”就问,“还没吃饭吧?”
高秀菊让开门让他进来,跟在他身后,走到屋里待客的茶几边上,看着他把两个炸鸡桶放到茶几上,这才说:“我带着饭来的。”
刘万程回身看她,然后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晚上回不去?”
高秀菊就惨笑一下说:“天天犯错,天天加班,哪一天我也回不去呀。我再不带饭,那不变傻子啦?”
就看着茶几上的炸鸡块问:“你咋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啊?”
刘万程就笑笑,没有回答。心说我还知道你睡觉转圈儿睡呢!
他指着炸鸡桶问她说:“还能吃点吗?能就趁热再吃点。”
高秀菊就看着炸鸡桶,有些羞涩地笑了。
在上一世,高秀菊性格比较粗犷,很少有这样羞涩微笑的时候。这大概和她经受了孙经理的礼仪训练有关系,笑不露齿,温婉可人。
高秀菊这个样子,差点就把刘万程给陶醉了。他赶忙移开注视着她的目光,没话找话说:“再吃点吧?吃饱了有力气干活。”
其实,挨张静一顿训,高秀菊心里也不是滋味,带着饭也没有吃多少。刘万程过来,她心情好了许多,再看见喜欢吃的食物,一下就感觉肚子饿了。
她就不客气,坐在沙发上,抱着炸鸡桶开吃,这才露出以往粗憨的样子,有点狼吞虎咽了。
上一世里,两个人在店里相对而坐,吃炸鸡块的情形,就又浮现在刘万程眼前。
那时候,高秀菊也是这么馋,一份炸鸡块绝对不够她自己吃的。可是,她怕刘万程舍不得吃,愣是吃一半就推说吃饱了,坚决不肯再吃。
那时候,他们是彼此相爱着的,而且爱的那么深。可是后来,这份爱情又去哪儿了呢?
转眼之间,高秀菊就消灭了那桶炸鸡块,。刘万程怕她噎着,拿了纸杯,给她把水接过来。
高秀菊就更不好意思,更有些羞涩说:“万程哥,我自己去接水就行,你别忙。”
刘万程就笑笑,还是把水给她放在跟前。心里却在想,当初他们可以这样的话,他就是重生一万次,都不会舍得高秀菊。
重新坐下来,看着她喝水,他就问:“一份够吗?要不,把那一桶也吃了?”
高秀菊摇摇头说:“饱啦,我又不是饭桶,哪里可以吃下那么多?”
刘万程点点头说:“那就放在这里,等晚上饿的时候再吃。”然后就问她,“张副总这么对你,你恨她吗?”
高秀菊摇头说:“不恨。”
刘万程就颇有些以外。像高秀菊这种倔脾气,她怎么就能忍受的了张静呢?连好脾气的薛雪都受不了张静啊。
他怕高秀菊说的是假话,就开导她说:“其实,张副总对你越严,说明她对你的学习越负责,那是为你好。”
高秀菊就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恨她。吴晓波说的对,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发脾气。像我这什么本事没有的,就没有资格发脾气。”
刘万程不由奇怪,她怎么这么听吴晓波的?
啊,刘万程好像明白了。怪不得这小子一再逼问他和高秀菊的关系!别再是这小子想打她的主意,怕我已经抢在他前面了吧?嘿,吴晓波,你小子敢打我老婆的主意,我特么和你划地绝交!
可高秀菊现在不是他老婆啊?
那也不行!别说你吴晓波,谁都不行!
就在这一瞬间,他就打定了要向吴晓波承认他和高秀菊有关系的主意,省得这小子贼心不死,再想着勾引高秀菊!
可是,万一吴晓波把这事儿给他漏了,让徐洁知道怎么办?
对了,就跟徐洁实话实说,就是怕吴晓波打高秀菊的主意,所以才跟吴晓波这么说!
吴晓波徐洁知道啊,标准的花花公子。他这么做是为保护高秀菊,当然就顺理成章了。
可以后怎么办?其实他也是在打高秀菊的主意呀!
去他的吧,以后再说以后的,反正老子现在本事大了,决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去跟别人!
他能在短时间里,找到暂时解决吴晓波和徐洁的办法,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这时候,就听高秀菊说:“万程哥,我吃饱了,得干活了。你回去吧?”
刘万程愣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忙说:“好,你干吧,我不打扰你。”就问,“估计得干到几点啊?”
高秀菊说:“差不多得十二点吧?再校对一遍,估计得到两点。然后我就在沙发上睡到上班,能睡六个小时,不少了。”
刘万程就点点头,嘱咐她睡的时候盖点东西,或者把空调开热一些,别冻着。
要走的时候,高秀菊就又喊住他,欲言又止。
刘万程就看着她。这还是前世那个泼妇吗?竟然一点影子都没有了。
许久,高秀菊才尴尬着说:“万程哥,你带烟了吗,给我留几棵吧?”
刘万程就又吃惊:“你还抽烟?”
高秀菊脸通红说:“平时很少抽,一天也就抽几棵。晚上不抽老犯困。”
刘万程就走近她,鼻子里便传来上一世自己媳妇身上的味道。
他还是把自己兜里的烟,连着打火机一起掏出来,递给她,然后才说:“抽烟不好。但一下也戒不了,尽量少抽。”
高秀菊接他的烟和火的时候,身子竟有些颤抖。
刘万程就又说:“我也打算戒烟。要不,咱们比赛,看谁把烟先戒了?”
高秀菊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刘万程知道,再待下去,恐怕会发生什么,还是狠起心来,转身走了。
直到刘万程走出去,关了门许久,高秀菊就那么一直站在屋子的中央,一动没动。
在她的心里,刘万程是个任劳任怨,无私对人家好的好男人,而且是个事业有成的优秀男人。
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她的心里,就喜欢这个男人。她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喜欢他,心里就越生他的气,越要和他别扭,甚至是恶语相向。
可是,当她从吴晓波那里知道,刘万程也爱着她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她也爱着这个男人!
她之所以对他恶言恶语,无非是在心里恨他选择了徐洁而不选择她。
可是,她知道他爱她之后,心里的恨反而一点也没有了。
这个男人想着她,惦念着她,知道她在这里,晚上亲自给她送饭过来,而且知道她喜欢吃炸鸡块。
这就够了。
当刘万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当时心里有多么的激动,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刚才,刘万程走近她,把烟和火递给她的时候,她几乎就要抑制不住自己,扑进这个男人的怀里。她用了最大的努力,直到自己憋的浑身颤抖,才把自己这个欲望,给牢牢控制在心里。
她心甘情愿地被张静虐,无怨无悔,不是为了自己,仅仅是因为让她跟着张静学习,是刘万程的安排。她无论怎样,都不能辜负自己心里爱着的,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期望,哪怕是一点点都不可以。
可是,这个男人有老婆,有家。她也知道,刘万程对徐洁好。她不想给他找哪怕一点的麻烦,她知道他爱她就好。这辈子,她就躲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默默地守着他,宁可什么都不要发生。
终于,她默默地转回身去,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上,把刘万程给她的烟和火放在上面。
刘万程不希望她抽烟。那么,她就不抽。尽管,她现在对烟的感觉是那么的渴望。
她对自己说,干起活来,就好了,就把烟忘了。
然后,她就开始填那些报表,修改报表上的计算公式。果然,把心思都投入到电脑屏幕上,她终于忘记了烟的诱惑。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这个大楼里,晚上很少有人。特别是公司所在的这一层,因为有刘万程这个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老板,现在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她更是没有别人加班。
大楼物业保安人手不足,晚上很少上楼巡查。再说,办公室的门都没有玻璃,也没有猫眼,从里面看不到门口的情况。
她就有些害怕,坐在办公桌前,没敢出声。
她前面的墙挨着门,是落地玻璃的,现在防盗窗帘已经拉下来,她无法看到外面。
难道是保安晚上偶尔上来巡视,透过落地玻璃,看到办公室里有灯光,要过来问问?
敲门声依然在响。
她终于大着胆子走到门口,隔着门问:“谁?”
“还是我,刘万程。”门外传来她熟悉的声音。
她的心一下子就“砰砰”跳起来,急忙把门打开。
门口,刘万程端着一个大塑料杯,看着她笑:“咖啡,晚上提神。我刚从星巴克买来的,还是热的。”
131.刀把子要攥在自己手里
高秀菊做梦都不会想到,刘万程会返回来,给她带来浓浓的咖啡。
她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男人,如果不是爱着她,怎么会这样对待她?
她傻傻地接过他手里的咖啡,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万程就指指屋里,然后说:“回去吧,赶紧干活,早弄完了早休息。”
高秀菊就看着他笑,然后就点点头。
临走,刘万程就又叮嘱她:“外面很黑,尽量不要出来,把门插好。”
如果不是刘万程没有进门,直接走了,高秀菊恐怕就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当真扑进他怀里去。
插好门的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终于忍不住,扑倒在沙发上,“呜呜”地哭出声来。
刘万程走出商务大楼,坐回自己的车子里,思考一会儿,拿出电话,给吴晓波打过去。他如果知道高秀菊现在心里的想法,这个电话,他就不会打了。
电话通了,他对吴晓波说:“晓波,谢谢你。”
吴晓波正陪着几个客户在酒店里吃饭,听了刘万程这没头没尾的话,一时摸不着头脑,和客户打个招呼,走出房间来,才问刘万程:“谢我什么呀,你没喝多吧?”
刘万程就说:“谢谢你安排好了高秀菊。”
吴晓波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说:“这都多少天的事儿啦,你才想起来谢我?那你说,怎么谢我啊?”
刘万程沉默半天,才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高秀菊什么关系吗?我现在告诉你,你猜对了。”
说完这句,他就挂了电话,在车子里静静地坐了好久。
吴晓波倒被刘万程的回答给闹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他,对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电话挂了。
他倚在酒店的走廊墙上,大半天,才嘿嘿地笑了。
吴晓波陪着的客户,是国外一家大型特殊机械生产商在国内的代理。
那时候,由于国内劳动力的低成本,造就了低廉的产品价格。好多国外公司看中了这一点,都在国内设立代理商或分公司,将许多原本在其他国家制造的产品,转移到这个亚洲新兴的市场。
限于当时国内落后的制造技术,国外公司想寻找一家合格的制造工厂,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就是在这样一种风潮之下,国内制造业有识之士纷纷引进技术,奋起直追,成就了后来的中国制造。在这一点上,私企功不可没。
铸造分厂的树脂砂生产线,已经开始渐渐露出原来的样子,估计再有三个多月,就可以试运行,然后就可以正式投产了。
刘万程不能等到生产线投产再去找米下锅,当然会布置吴晓波提前掌握信息情报,事先与这些代理商联系,甚至是直接发广告函到国外的公司本部去。
今天,吴晓波就是带着这些代理商一行,参观了铸造分厂的树脂砂生产线,然后拟定了一个初步合作意向。
国外这家特殊设备公司,很早就在国内寻找配件制造企业,也委托过产品,但不是因为交货期就是因为产品质量太差,都失败了。像铸造分厂这样引进先进设备的铸造企业,他们还第一次发现。
接到万程工贸的函件,公司总部立刻就指示国内代理商,带上专业技术人员,前去考察。
他们对考察结果非常满意,生产线试运行的时候,总部还会派专业团队亲自过来评估这条生产线,如果合格,就会和万程工贸签订大批的订单合同。
像这样的代理商或者是国内分公司,吴晓波已经接待了好几批了。按照刘万程的策略,那就是要这些客户去竞争,刀把子一定要攥在自己手里。
在这一点上,他的思想不要说比江山机器厂那帮思想陈旧的领导层高出不知多少,就是比那些正在学习和外国人打交道的,日后发展起来的大型对外公司,也要高明的多。
江山机器厂那帮人,根本就不知道推销自己,等着客户去找他们,只有挨人家宰的份。
那些正在学习的未来精英们,只知道向发达国家输出产品利润丰厚,回款有保障,这时候还没有学会积累情报,知己知彼,往往要不到更好的价格。
刘万程却已经在广泛联络外企和公司,向他们推销自己,把他们的欲望勾起来,然后就仗着自己在国内相对的优势,让多家客户自己竞争,谁给的条件优厚我就给谁干。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刀把子必须攥在他手里,只有他宰人家的份,不许别人宰他。
吴晓波是十分佩服刘万程的这种策略的。原先他觉得寻找国外潜在客户,积累情报投入过多,得不偿失,找几个愿意合作的知名公司就可以了。
但他不知道,国外知名公司过于庞大,虽运行机制完善,但里面各种腐败和官僚,并不亚于国企。
这个刘万程知道,所以他并不感冒和什么知名企业合作,而是要吴晓波务实地去寻找运行比较流畅的国外中小型公司合作。
开始,吴晓波并不能理解刘万程这个策略,但他现在和张年发当年差不多,根本不去怀疑刘万程的决定了。只要他决定的东西,他不理解也得执行。因为他不知道刘万程是个什么东西变的,每一回都是他对。
果然,按照刘万程的意思,在欧洲市场上有选择地广而告之一番之后,中小型公司的优点就凸显出来,决策快,效率高。反观那些国际知名公司,跟国企一般拖拖拉拉的作风,很快就让吴晓波烦了,直接不搭理他们了。
最终,通过国外公司间的相互竞争报价,刘万程选定了两个项目。这两个项目,都是批量大,在国内有相应资产抵押的公司。
一号产品利润大一些,而且不需要二次机加工,只添加一个外表喷塑工艺,就可以直接装箱出口。
二号产品需要机加工。以国内现有旧机床加工,效率低不说,加工费用也过高,利润显然要大打折扣。
按照吴晓波的意见,二号产品直接就没有考虑的必要。刘万程却把这个产品保留下来。因为,他走的二分厂这步闲棋,就要发挥作用了。
原来在二分厂的时候,他是故意躲着领导们,唯恐被他们相中,拉入帮派。这样子就算被提拔上来,也逃脱不了帮派的禁锢,无论你有多大的本事,都会像孙悟空戴上紧箍咒一般,最终成为牺牲品。
现在,他知道整天的屁颠屁颠跑工业局了。拿着两个项目的情况介绍,他就又去找王局长了。
王局长您看,如果只考虑私人利益呢,生产线恢复之后,我接一号产品当然对我有利,省事又挣钱。我们初步预算,三年之内,靠这个产品,和这家国外公司合作,就可以还清银行的所有贷款。
可是,我也是国企出来的,受国企教育这些年,做企业,不能仅仅考虑自己发财,得回报社会,为国家分忧解难,为国家创造税收,更要让那些下岗工人吃上饭啊!
所以,我还准备了一个二号项目。这个产品,需要机加工配合。但咱们现在的老式车床,能效比差太远。如果有几十部数控车床,这个产品就有利可图,而且,可以解决不少下岗工人的工作岗位。
现在精度不高的低端数控车床,咱们国家的机床企业也可以生产了,而且价格不高。这个项目接下来,至少可以救活江山机器厂一个分厂啊!
王局长让他这些着三不着两的话说了个稀里糊涂。但是他不是外行,知道这个项目对普通机加工来说,利润巨大,如果使用数控车床加工,对操作工个人技术要求不是很高,的确可以解决部分下岗工人的岗位问题。
可是,就算国内的数控车床便宜,几十部数控车床,也得上千万,上哪儿弄那些钱呢,还靠贷款?贷给刘万程三千万,银行都整天提心吊胆,怕刘万程变了大爷。再让银行贷给他,这话实在是不好开口了。
见王局长逐渐弄明白这个二号项目的好处了,刘万程就把自己的计划合盘托了出来。
由他出资二百万,和江山机器厂二分厂合作,成立一个新的数控车分厂。卖掉二分厂的旧设备,加上他投资的二百万,悉数购买数控车床。就像他的精密制造分厂一样,利用先期盈利不断购买新设备,最终实现滚雪球式的发展壮大。
王局长听着,觉得这绝对是一个好主意。如果这么干,二分厂绝对会在不久的将来,再次创造高利润的奇迹。
可是,你投资二百万,这二分厂算谁的,不成了股份制的了吗?
刘万程就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二分厂那些烂设备,只能当废铁卖了,值不了几个钱,再加上占地,也不值二百万。但为了回报社会,他吃亏就吃亏了。
投入二百万以后,江山机器厂和万程工贸,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但经营权和管理权,必须属于万程工贸,对方在过了先期投入期之后,只分红就好了。
这个方案胆子就有点大了,王局长也不敢做主,需要请示上边的领导。
132.效率与黑锅
听王局长说要研究一下,刘万程就知道他做不了主,不仅需要开会研究,请示上级也是一定的。
他就又逼一步说:“王局长您可得快点拿决策。树脂砂生产线不出三个月就会正式运行。最多两个月,我必须选择这两个项目之一,和对方签合同。如果您不能决策,我就签一号项目。那么,二分厂就失去机会了。而且,好多私企和乡镇企业,都想出资干这个二号项目,根本不需要我投资。”
他可不相信他们的办事效率,得给他设个期限,那意思就是过期不候了。
其实,刘万程决定要干二号产品的时候,公司高层中,除了高强勉强支持他以外,其他人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就是高强,现在也头疼和国企打交道,太拖拉,太麻烦了。自己主管铸造分厂,更让他感觉到了独裁的好处,那就是办事效率显著提高。只要不是他糊涂透顶,香臭不分,不做有明显错误,大家都明确反对的决策,即使决策中存在错误,也可以在实践当中逐渐把错误改正过来,或者直接终止错误的决策。
国企就不同了,研究、开会、争论,然后再请示、再研究、再开会……等拿出个基本意见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高强的意思,和大家的意见一致,就是尽量不和国企,和公家打交道,先做一号产品,还清银行贷款。等积累一定实力,再设法将差不多倒了的江山机器厂一点点买过来。
可是,这种稳扎稳打的办法,实在是太慢了。当想到每年都有大批的工人失去工作下岗,高强还是同意了刘万程的想法。
其他人,徐洁姐俩好办,基本不干预刘万程的决策。那就剩下吴晓波和张静了。
刘万程就找他们挨个的私下里谈。
在吴晓波和张静眼里,大多看到的,是商人的利润。
整个江山机器厂,在他们看来,设备陈旧,根本无法创造利润,而且人员众多。
这么一堆人,一堆烂设备,无论弄过哪里来,都是累赘,会严重阻碍公司利益和发展。
刘万程就反驳他们说,听说过韩信将兵的故事没有?无论多么烂的兵,到韩信手里,很快就可以变成精兵。刘邦呢,就把韩信这些精兵弄走,然后再给他烂兵。
你们俩就是刘邦,我是韩信。江山机器厂在你们看来,就是一堆烂兵。可在我眼里,那就是精兵。
我们要迅速发展,就不能按部就班,要不等我们七老八十,公司也没有多大规模。
这么多人,这么多地盘,白给你们你们还不敢要。说你们是刘邦都抬举你们俩了。你们连刘邦都不如。
那俩一听,我们本来就不是刘邦,你才是刘邦。你是刘邦、韩信一人顶俩角,我们就看这场戏你怎么演!
这俩人心里也明白,刘万程每走一步,看着都凶险无比,可是当他走完,却总是化腐朽为神奇。二分厂是这样,辞职办精密制造分厂也是这样,铸造分厂还是这样。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刘万程要坚持,他们也就是配合他好了。
公司里的自己人可以配合他,公家却不见得配合他。他的这个办法,在外人看来,就有侵吞国企财产的嫌疑。和上层的磋商就相当不愉快。
你说我们那些设备都是废铁,可我们的设备精度都还在。有些设备虽然有了年头,可我们利用率低,设备本身还是比较新的。
这些设备,加上辅助设施,别说值二百万,就是五百万都是低估了!你说,你这不是有意要侵吞国企财产,你这是干什么?
刘万程这个气,什么叫产能落后,知道不知道啊?你这个设备干一个小时,算上水电、工人工资,我得赔钱!新数控设备,干一个小时我挣钱。我没事儿干买个赔钱的祖宗回来养着,我吃饱了撑的啊?你就是当废铁卖给我,我还得找人卖掉,拆迁、搬运都得花钱,我还赔了呢!所以,当废铁我都不愿意要!
你说设备值钱是吧?那好,你不用设备入股了,你和我一样,拿钱来入股吧!你不说设备值五百万吗?你去卖了去,这样你还赚三百万呢!
对方就不出声了。说值多少钱,顺口说说谁都能引经据典,拿出一大堆根据来,真要让这些人下手实际干点实事,那就完了,没一个会干的。恐怕真让他们去把设备卖出废铁的价来,他们都做不了。
接着就有人提出来,土地、厂房设施不是钱吗?那些厂房也得值几百万吧,怎么到你这里就不算钱了呢?
刘万程就笑了,土地价格,无论是租还是买,国家和地方都有标准,你们自己算就可以。
那些厂房就是累赘!五六十年代的房子,到处是裂缝,撒气漏风。我别说将来用,就是让工人在里面都不行,我还怕房子塌了出事故呢!
就这一堆破烂,我拆花不花钱,建新工房花不花钱?重新敷设电缆,配电设施,花不花钱?你们还好意思问我要钱,我没把这些拆除和建房费用算上,就算便宜你们了。
你们要是这个算法,那干脆就不要谈合作了,大不了我不接这个二号产品就完了!
刘万程的这个算账方法,也的确是触动了以王局长为首的一些人的神经。近年来,许多的企业经营不下去,工人无处安置,可是找人接手倒了的工厂,人家只要地皮,其余一概不要,因为在人家看来,剩下的都是赔钱的累赘。
国企工人抱着个铁饭碗,无忧无虑惯了,根本不考虑企业的艰难。只有像铸造分厂那些工人,企业真的倒了,他们出去混一圈回来,磨没了没有效率磨洋工的毛病,才知道得到一个有保障的岗位不容易。再次工作,才会珍惜自己的岗位,好好工作。
所以,私企听见国企工人的名头就头疼,根本不拿他们当工人看,只觉得是累赘。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也不肯接收这些工人。
曾经有不明就里的外资来办厂,觉得国企工人有技术,就全盘接收了。结果半年之后,这家外企宁可和那些工人打官司,也要把他们大部分裁掉。而那些工人还理直气壮,我们成了你的员工,你就得养着我们!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刘万程能答应接收所有的工人,和所有工人签订劳动合同,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再在资产上和人家这么算,人家当然不愿意。
而国企这些设备呢,正如刘万程说的那样,能用,但是效率底下,跟废铁也没什么两样。而且还得花钱去把它们弄出去,对接手方来说,无疑也是一个负担。
这就像上战场打仗,人家用飞机、坦克、大炮,你还在用弓箭刀枪,这仗不用打就知道胜负了。
这种谈判,就不是王局长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了。而且,谁来拍这个板,都要背上贱卖国家财产的嫌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转换更先进的产能,越干越赔,连工人都养活不起。转换产能,没钱。好歹出个刘万程,愿意把这个担子接过来,大家又担心背上贱卖国家资产的黑锅,这事儿就难办了。
许多企业,就是被禁锢在这样一个圈子里,双方无论如何无法谈到一起。
没有人愿意接手,企业也得想办法啊?这就给了少数人空子可钻。利用先天优势,或者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者内外勾结,在上面焦头烂额,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利用了改制这个本来极好的政策,以极便宜的价格,甚至是空手套白狼,把这些原本属于全体工人的财产,化为己有。
对于江山机器厂这个庞大的企业来说,一旦化为己有,还是可以变卖出许多钱来。然后大的落后产能,变成很小的先进科技,最终落个凤凰重生的名声。
而本来可以容纳上万人的地方,变作了只有千把人,肥了少数“能人”的腰包。大多数的工人,却失去工作,要么等待退休,要么成为四处漂泊的浮萍。而江山机器厂,早就不招收新工人了。
二分厂是让刘万程接手,还是等待着那个最终的结果,这本来就是一个十分容易的选择,却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无法达成一致。
高强、吴晓波和张静,跟着刘万程,从始至终参加了这个磋商。他们见识了他们老板的口才,心服口服之余,却也彻底见识了对方的效率与拖沓。
吴晓波和张静意见逐渐达成一致,不和他们玩儿了。这样会被他们拖累死,直接选一号项目,开始初步洽谈工作。
刘万程也开始失去耐心了。树脂砂生产线眼看就要开始试运行。确定产品,然后和产品需求方谈判,签订供货合同,这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也需要时间。
就算上面最终答应他的要求,拆除旧厂房,建新厂房,变卖旧设备,采购新设备,搬运、安装,这些也需要时间。时间,却在这种拖沓的效率消耗之下,一点点的流失掉了。
133.报复要一丝不苟·
高强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去求人。他买了两瓶杏花村,去了王局长家。
王局长住在市委的宿舍区里,门口有当兵的站岗,里面修饰的跟公园似的,单元门口还有大门,大门上有门铃。
在那个时代,连刘万程住的市里比较高档的小区,单元都没有大门。
王局长不要别人的礼物,但这位他过去的老上级给他送礼,他还真感觉新鲜,不要白不要,他就收下了。
两个人就坐在王局长家的客厅里,喝茶聊天。
高强就问:“把二分厂交给刘万程好,还是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好?”
王局长就苦笑:“这半死不活也是刘万程在给托着,要不然还指不定出多大乱子呢!你看不见市府门口的横幅啊?”
高强说:“既然是这样,为啥就不能交给刘万程管呢?”
王局长说:“老高,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我也是在等上面的意思啊。”
高强问:“那你知不知道,时间不多了,要来不及了呀?”
王局长就严肃了脸色,点点头,却没有再出声。
高强就又问:“那么,上面没有明确的意思,你有没有这个权力呢?”
王局长就看着高强,半天叹口气说:“老高,你知道,我一直是副职,这刚上来,就擅自做这么大的决定,这恐怕,是不太合适啊?”
高强问:“担心乌纱帽是不是?还担心落骂名是不是?”
王局长就低了头,又不言语了。
屋里一时就静下来。
好一会儿,高强说:“王局长,想当初,咱们都在江山机器厂,都是国家干部。在我的理解,这国家干部,就要心怀国家,为国担当啊!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把国家利益放在前头,把自己的得失放在最后面。这样,咱们才能配得上国家干部这个名号,老百姓才能信任咱们,咱们的国家,也才能有希望啊!”
一星期之后,在王局长主持下,江山机器有限责任公司和万程工贸股份有限公司签署了二分厂的合资共营协议。
二分厂改名数控机加分厂,万程工贸投资二百五十万元,江山机器厂以现有设施、设备入股,土地无偿使用十五年。双方各占股本百分之五十,经营管理权归万程工贸,原二分厂所有员工,包括原管理干部,全体转为数控机加分厂,属万程工贸员工。
这一下,刘万程得意了。他不仅得到了自己被迫离开的二分厂,而且把张年发给弄过来了。
你不是想着跟袁佩华跑吗?这下我看你往哪里跑!
他立刻任命张年发为铸造分厂经理,协助高强管理铸造分厂,待熟悉工作以后,主管铸造分厂。高强则撤出来,主持总公司生产监管部的工作,全面监管所有万程工贸的生产工厂。
他直接就把张年发调离,让他跟江山机器厂毫无关系,省得袁佩华再惦记他。
张年发总算盼到二分厂要翻身的这一天,可以甩开刘勇的束缚,好好干一场了,刘万程又把他调走了,当然心里不舒服。接到公司的调离通知,他都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立刻就去总公司找刘万程。
对这位他以前的老大,刘万程当然得客客气气了。亲自把他迎进办公室,亲自泡茶。
张年发已经迫不及待了:“别整这些虚的。”他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二分厂的权力你都拿过来了,当然资产你也拿来一半。这个我也想开了,不管工厂姓公还是姓私,只要能让大家伙有好日子过就行。可这好歹的分厂有了盼头,我这正盘算着怎么尽快复工,让大家再把过去挣高工资的感觉给找回来。大家知道他们归了你刘万程,也是兴奋地不得了。可你为啥就把我给调走了呢?怕我被老袁给拉过去,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要真想跟老袁,你拉也拉不住!万程,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没有要跟老袁的心思。和你搭档的那一年,是我心里最痛快的一年,我现在还总在回忆咱俩搭伙的日子。你没有必要为怕我跟老袁调离我。”
张年发的话,还真让刘万程感动,看来是他自己想多了。说实话,他这辈子最有激情的时候,也是和张年发搭档的时候。所以,他舍得了谁,都不舍得张年发。
他给张年发的茶杯里倒上茶,然后说:“老大,我也舍不得你。把你从二分厂抽出来,是有怕你跟袁副总的意思。虽然王局长有换刘总的意思,特意叮嘱,让袁副总再干几年副职。可刘总能干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也不是吃素的。王局长想换他,没有正当直接的理由,也不是那么好办。袁副总想和刘总坚持下去,肯定要继续培养自己的人。我就怕他跟我抢人啊。所以,在签的协议上,我增加了一个附加条款,就是原二分厂的干部也不许江山机器厂动用。表面是说怕走了干部,缺乏管理人才。其实,我就是为了留住你,其余我一个都不愿意要。”
张年发说:“那既然是这样,你就把我再调回二分厂呗。”
刘万程笑一下说:“老大,二分厂将来是数控车床加工,成品率和效率都会成倍提高,管理难度会成倍下降。再说,开始的时候,咱们这点资金,买不了多少数控车床,顶多也就是二十台左右。工人呢,也就四五十号人。让你管理这么小一个厂子,那不大材小用啦?铸造分厂将来人数在一千往上,那才是你的用武之地呀。”
张年发就吃惊问:“二分厂四百号人啊,你只用五十来号人,那些人你怎么办,要他们下岗?”
刘万程说:“我哪能那么干啊?要那样,我还接手二分厂干啥?剩下的人可以先到铸造分厂和精密制造分厂啊。精密制造分厂缺好车工,铸造分厂更是缺大量技术工人。等将来二分厂逐步干起来,有了资金,再进设备,最终扩展到一百余台数控车床,二百多号人。那时候,我再把表现好的给抽回来。”
想想就又说:“二分厂现在的设备要都卖掉,厂房要都拆掉重建。新设备公司已经付了预付款,厂家正在加班加点给咱们生产。分厂这些员工,要和铸造分厂那些员工一样,要经过公司培训,转变观念。这些,都有公司专门部门处理,老大你现在实际也没啥事儿干,正好可以跟你师兄一起管铸造分厂,给他减轻点压力呀。”
张年发听了,想想也对,但还是不放心,就问:“将来你打算让谁来管理二分厂?”
刘万程顺口回答说:“王浩啊。他现在是精密制造分厂经理,有数控管理的经验。二分厂有他一个,再配个技术经理就够了。其实这技术经理也是现成的,副厂长王会文正合适。技术科长韩素云,我准备把她抽到总公司生产监管部来任总工程师,这其实是个人才,不能呆在二分厂白瞎了。”
张年发边听边点头,听完了就问:“万程啊,你是不是早就打二分厂的主意了?”
刘万程就笑了:“老大,从离开二分厂那一天开始,我就在琢磨怎么杀回去啊,我舍不得和你分开呀!”
张年发在刘万程办公室里,和刘万程攀谈一上午,才心满意足的去了铸造分厂,找他师兄高强去了。
与此同时,精密制造分厂经理王浩,也接到了人力资源部的通知,调他到数控机加分厂担任经理,要他到总部总经理那里,面授机宜。
张年发走了,秘书才通知王浩去见刘万程。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刘万程才问王浩:“调你回二分厂,有什么想法?”
王浩还是话语不多,只说了“没想法”三个字,就没有别的了。
过一会儿,他又说:“我一定不辜负总经理的期望,把数控机加分厂管好。”说这么多字,就算是给刘万程面子了。
王浩个人能力相当不错,能管好二分厂是没有问题的。
刘万程就提醒他说:“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吗?韩信当年受胯下之辱,封楚王而衣锦返乡。我让你回二分厂,也有这个意思。像你这样的人都好意思欺负,这种人你不修理他,还留着他干什么?”
却不料王浩踌躇好久说:“刘总,我得首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不然对不住你对我的信任。我如果把精力都花在报复别人上面,就影响正常工作了。”
嘿,这个王浩还真老实的可以!刘万程咧嘴一笑说:“你能这样想,也说明我没看错你,大将之才。你记住,分厂经理,只是你在公司的开始,将来你有希望向更高的层次发展。”
想半天就又说:“你可以忘记仇恨,心胸令人佩服。不过我不行,我这人记仇,谁惹了我,不让我报复回来,我心里永远不舒服。这样,你只严格按着我的要求做就可以了。”
说着,就去自己办公桌上,把一份文件拿过来,递给王浩说:“就按这个方案来执行,跟你做其他工作一样,要做到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