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没有天理
其实,肖涵是个很活泼的男孩,倒不怎么适合在技术处那样集中了许多知识分子的,空气有些沉闷的地方上班。
相反,他反而羡慕刘万程被分到了车间,可以不用那么严谨、严肃,车间里还有许多的女孩子。
他是学铸造的,分来的时候,正赶上厂里要上一条当时十分先进的树脂砂自动造型生产线,需要从意大利引进设备。
对树脂砂造型这种比较现代的铸造工艺,技术处里懂的人不多,而肖涵才毕业,大学时课本里已经开始详细介绍树脂砂造型了。
所以,肖涵能分到技术处,完全是因为工厂需要,跟找人拖关系挨不上边。
后来,设备引进了,生产线开始投产。可是,封闭了许多年,已经从观念到理论都完全落后了的江山机器厂的干部和工人们,从管理到操做都是外行,根本玩不转这意大利人的设备。
许多年以后,江山机器厂的铸造分厂,在逐渐降低技术要求,来让设备适应自己认知和技术水平的倒行逆施之下,将自动造型改为手工造型,再将树脂砂改为原来用习惯了的土砂,把一个宏伟、先进的新式工厂,逐步改造成了小作坊,最终无法支撑下去,率先倒闭。
从引进设备到建线投产,花费上亿贷款,全都打了水漂!
肖涵知道刘万程为什么不爱和他说话,无非就是嫉妒他在技术处工作,可技术处也并非像刘万程想象的那样舒服。
他曾经许多次试图跟刘万程解释,不用羡慕他,技术处好多地方不如呆在分厂。气氛沉闷,勾心斗角不说,奖金也不如效益好的分厂,还没有机会接触姑娘……
可是,刘万程始终和他别扭,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他越解释,刘万程反而越觉得肖涵是在嘲笑他。由此,两人越来越冷淡,最后就到了几乎谁也不搭理谁的地步。
穿越回来的刘万程,和二十年前的那个刘万程,是有很大区别的。为这点小事儿去嫉妒人家,和人家闹别扭,在今天的刘万程看来,是十分可笑的事。他自己都奇怪,当年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儿呢?
所以,性格完全变了的刘万程,和肖涵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到了他该出发去市里咖啡屋的时间。
他找个借口告别肖涵,从宿舍里出来,去楼下找自己锁在下面的那辆破二八自行车。
宿舍区和厂区只隔着一条公路,上班走着去就可以,去市里就得骑车去了。
那时候,公交车七点就停了,“黄面包”刘万程打不起,最经济的办法,就是骑车过去。
入厂不久的时候,刘万程狠狠心攒钱买了一辆新自行车,没骑一个月,放在楼下丢了。一个多月的工资啊!他很心疼,很认真地去厂区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的办事员只是给他登记了一下,从此就没有了下文。他多次跑去派出所询问,后来把办事的警员问烦了,教训了他一顿。
就你们厂区宿舍那个乱劲,丢辆自行车还不是正常的事?丢车的多了,你以为就你一个吗?派出所就这几个人,都派出去给你们找车也忙不过来,我们别的事不用干了?再说找车也需要经费,你出经费呀?回去等着!
刘万程这才明白,他的新自行车怕是找不回来了,除非他自己去找,找到了把小偷抓住,然后再把警察给喊来。
后来,他花二十块钱从修车摊上买了辆叮当乱响的破自行车,又花两块钱给分厂机修组的几个人买两盒烟,让他们给修了修,一直骑到他结婚,分了宿舍楼,有了自己的储藏室,下班就把车子推进储藏室锁起来,这才又买了辆新车。
和徐洁约好了八点在咖啡屋见面,他七点就要出发。万一路上遇到突发状况呢,耽误了时间怎么办?
这其实还是中年刘万程的思想和做事方法,年青的刘万程,是不会想到约会要留出多余时间的。
曾经有一次,和高秀菊约好了去市里电影院看电影,高秀菊在公共汽车站等到电影开演时间过了,刘万程还没来。原来他看时间还早,在别人宿舍里和人家下象棋,竟然把高秀菊在汽车站等着他这事儿给忘没影儿了。
想想自己当年年青时代做的那些荒唐事儿,刘万程忽然就感觉到,许多事情的结果,都不能去怪别人。那时候的他,实在是太幼稚,做事太没谱了。这一次穿越回来了,就再不能像当年那个刘万程那般,那么小气,那么莽撞,那么不懂事了。
刘万程七点整骑自行车出发,半个小时的路走了四十多分钟,到咖啡屋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六了。
中途自行车掉了三次链子。这种破车,走十里路掉三次链子,已经是对得起他了,要不他怎么上班宁肯腿着去也不骑它呢,不够上链子的功夫。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给自行车上链条的技术,自己可以很快将掉了的链条重新摇上去,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咖啡屋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几个人,火车箱式的座位排列在两边,灯光柔和,音乐低沉,是邓丽君的“甜蜜蜜”。
乍然看到这已经消失了许多年的咖啡屋,处于这多少年不曾经历的,只有在记忆里才会重现的环境,刘万程竟然有些激动,感觉自己的眼角都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他怕别人看出他的异常,赶忙找了最里面的一排座位坐下来,随便在眼前桌子上揪了一截餐巾纸,擦了擦眼里的泪水。
一个穿着半长喇叭裙的年青女孩过来,轻声问他喝什么?这里有茶,奶,冷饮,啤酒,当然也有咖啡。
他要了咖啡,而且要了一壶。女孩告诉他,一壶咖啡二十八。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女孩就转身走了。
这里的咖啡,不像后来真正的咖啡厅里的那样,分许多品种,且是拿咖啡豆现磨好,然后加水冲泡的。一壶咖啡,就是放上速溶咖啡,冲上一壶水,然后问客户要不要加糖和奶,要就直接给你加上。
刘万程那时候每月工资奖金加一起,也就一百五六十块,二十八块喝一壶速溶咖啡,也算是比较奢侈了。
咖啡还没送来,刘万程已经通过对着的大门上的玻璃,看到徐洁走进来了。
待徐洁推门进来,刘万程赶忙冲她挥一下手,意思是自己在这儿。
徐洁进门就四下打量,立刻就看到刘万程挥手了。在门口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冲着刘万程款款地走了过来。
徐洁属于那种比较纤瘦,显得有些柔弱的女孩。正是她的这个气质,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文艺气息。
她今天穿了一件有着粉红小碎花的连衣裙,裙边遮盖到小腿中间,恰到好处,愈发显得她露在外面的部分小腿和脚腕的纤细和质感,乍看就可以给人以动心的美感。
连衣裙也恰到好处地配合了她纤细的身材,配上到肩头的披肩发,已经完全不是厂里的那个拖拉,还有些脏兮兮的徐洁,而是一个干净而整洁的真正美女了。
对徐洁这样的打扮,刘万程并不吃惊,因为他在以后的时光里,不止一次地见过了。但每一次在这种周边没有任何熟人的环境里相见,每一次都能令刘万程怦然心动。
其实,高秀菊也很漂亮,身材也绝对一流。但高秀菊给人的,是那种骨架很大,高大而又丰满的感觉。
也许是夫妻在一起久了,刘万程并没有觉出高秀菊美在哪儿,相反,倒给他一种白白胖胖的腻感。
只有徐洁,每一次见面,都能给他不同的,让他忍不住心动的感觉。
第一次约会,徐洁如此判若两人的精心打扮,已经有了四十多年人生经验的刘万程,当然就可以猜到徐洁想什么,她已经钟意于刘万程了。
这时候,刘万程心里,已经下了选这个纤弱的美女做正宫的决定了。
当然,即使知道对方钟意于自己,自己也决定要娶对方,也不能直接表达,那恐怕直接会把徐洁给吓跑了。含蓄渐进,温文尔雅,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做事方式。
徐洁站在刘万程对面,微微一笑说:“你早来啦?”
刘万程明白,这是徐洁故意要他看清楚自己,给他一个惊喜,你想不到,车间里邋里邋遢的我,会是这么漂亮吧?
刘万程闻到了徐洁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地香味。这不是香水,而是一种香皂的香味。
看来,为这个约会,徐洁也没少花心思,还特意去洗了澡。
那个时候,工人大多住平房,家里人口多。一个大姑娘,更没有条件在家里洗澡。徐洁一定是早早来了市里,在市里的澡堂洗了澡,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洗浴中心。
已经是老奸巨猾的刘万程,当然不能让徐洁这点小心思白白浪费了,故意睁大了眼睛,看她许久才感叹说:“想不到,你原来这么漂亮!”
看到徐洁脸上绽出得意的笑容,用一只手掩着嘴笑,这才说:“坐,坐呀。”且又故意装出些手足无措来。
150.缘分未尽
两个人寒暄半天,这才面对面坐好,这时候,服务员也把那一大壶咖啡给端过来了。
徐洁当然是真的在和刘万程寒暄,且希望给他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这是一个女孩的自尊心决定的,她希望所有的男孩子都夸她漂亮。
当然,如果对方是个对她有威胁的“皮孩子”一类的危险人物,她就会怎么难看怎么打扮,对方把她当丑八怪、神经病才好呢。
另外,徐洁是真看上刘万程了。在江山机器厂,一个普通女工,家里又没什么背景,能找个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婚姻了。而且,刘万程颇有男子气概,正是女孩子心仪的那种样子。
所以,只要刘万程性格上没有什么缺陷,徐洁会愿意嫁给他的。
已经成了精的刘万程,当然心里明白徐洁想什么,这倒省了像过去一般,动着心思地把徐洁勾搭到手了。
其实,那时候,他只享受了勾搭徐洁到手的过程,却没有享受成果。不是他没有这个胆子,而是觉得徐洁太美好了,他不该这样毁掉人家,因为他不能给她任何承诺。
高秀菊就是个母老虎啊,他无论是动嘴还是动手还是动心眼,都不是这母老虎的对手。就算他真正下决心和她离婚娶徐洁,不被这母老虎扒三层皮,弄个身败名裂,无处容身,他就做不到。
他早就打消了离婚的念头,冒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风险,他没那个胆子。
如今,没了高秀菊的羁绊,他追徐洁估计不会像以前那样费事,同时,他也无法再次享受那个渐渐把徐洁拉到身边的美好过程了。
当徐洁听明白他找她的目的,不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问:“你认识高秀菊吗?”
刘万程太认识高秀菊了,比所有人都认识她,挫骨扬灰了他都能认出来。
他觉得徐洁提的这个问题过于奇怪了,淡淡一笑说:“怎么不认识啊,一分厂高大厂长的千金,江山机器厂还有不认识她的?”
徐洁依旧看着他问:“你确定你见过高秀菊?”
刘万程说:“我当然见过她。”就奇怪地看着徐洁问,“怎么啦?”
徐洁的脸色就有些尴尬和难看,半天才说:“高秀菊,那可是咱江山机器厂出名的大美女,而且,而且还是高厂长的闺女。你,你连她都看不上啊?”言下之意,自然是,你连她都看不上,就更看不上我了。找我来,看来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圆谎,当真不会有别的意思。
刘万程就笑了,笑的很是诡异。怕徐洁看出他的反常来,连忙端正了神色说:“美女怎么样,高厂长的闺女又怎么啦?这恋爱结婚,得两个人有共同语言,能真正相处的来才可以。我刘万程虽出身贫贱,但也没贱到要攀附权贵的地步。那个高秀菊整天穿着个白大褂,昂着个头不拿正眼看人,有什么了不起?美女怎么样,我还不待见呢!”
这番话说的颇为慷慨激昂,倒把徐洁给唬的一愣一愣的。这可不是当年他刘万程见了高秀菊,惊得俩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沾沾自喜,兴奋了半个月,差点得了失眠相思症的时候。
刘万程也觉得自己的这番表现过于高大上了,这更容易让徐洁感觉他太虚伪了。
于是,他决定往回收一收,解释说:“我觉得吧,两个人之间的事,首先得两个人自然相处一段时间,觉得双方能够互相吸引,自然而然产生感情,这才叫恋爱。我首先就不喜欢高秀菊那种眼中无人,孤傲的样子。再说这都九十年代了,谈恋爱还需要别人介绍,俩不认识的人硬给别人挤到一块说自己的终身大事,多别扭啊!”
他这一番话,徐洁倒听着挺有道理。他话里说的自然相处一段时间,是不是说的和她呢?他们因为工作关系,倒是接触比较多,可除工作之外的话,他们也没说过几句。难道,刘万程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可是,万一他并不是要和自己谈恋爱,而仅仅只是要自己冒充他的女朋友,去糊弄韩素云。那么,事过之后,自己岂不是吃亏了,这会影响自己以后找男朋友的。
想到这里,徐洁就犹豫了。
许久,她才对刘万程说:“刘工,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小时候妈妈就没了,只有我爸带着我们姐俩。我爸脾气不好,喝酒喝的挺厉害,被人瞧不起。我们姐俩能长大,是吃了不少苦的。”
说到这里,徐洁突然住了嘴。她原本的意思,是想告诉刘万程,她本来就因为家庭条件关系,很难找到如意的男朋友。再给他冒充女朋友,到时候传出去,对她找男朋友会很不利。
这些话,既是回绝冒充他女朋友这件事,又是暗示刘万程,如果做他真的女朋友,她是可以考虑的。可说到自己的家庭,她忽然就发现,自己还真配不上刘万程。
刘万程知道了她的家庭情况,肯要她做女朋
徐洁的父母也是江山机器厂的工人。她六岁的时候,母亲得乳腺癌去世了。
父母虽是工人,没有多少文化,可是感情很深。父亲看来是接受不了母亲的离世,从此一蹶不振,整日的喝酒,成了全厂出了名的酒鬼。
徐洁姐俩是在几乎没有家长管教的环境下,野蛮长大的。父亲工资不高,还要喝酒,给姐俩留出的生活费用就少的可怜。
长大过程中,姐俩遭受的,别人的白眼和厌弃,比普通人不知要多出多少。
姐姐十四五岁就不上学了,和一些没有工作,在社会上混的工厂子弟在一起,名声极为不好。她长得比徐洁漂亮,因此比她父亲在厂区还要出名。
有出名的酒鬼父亲,再有个更加出名的姐姐,徐洁就是再本分再老实,也不会有好结果。这也是她在工厂里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办法保护自己,极力维护自己名声的原因。
她初中毕业,能够考上技校,最终成为工厂的骨干技术工人,付出了怎样艰苦的努力,一般人是无法想象的。
她想找个正经人成家立业,可有那样的父亲和姐姐,正经人又有谁会真正看上她,娶她呢?多数是基于她姐姐的名声而联想到她,基于她的漂亮而接近她,试图占她便宜的。这也无怪乎在别人骚扰她时,她近乎神经病一般的表现了。
徐洁以为,刘万程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才会看上她。她不想向刘万程隐瞒什么,必须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告诉他。
可是,话说到一半,深深的自卑感,让她无法再说下去。
她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刘万程,并不是真正年青时的刘万程,而是经历了以后的二十年,又穿越回来的刘万程。
刘万程当然知道徐洁的家庭,这都是在后来的交往中,徐洁亲口告诉过他的。也正是因为刘万程没有因为她的家庭而轻视她,始终尊敬她,欣赏她,而让她在后来爱上刘万程,并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
刘万程也是因为敬重她,而不忍心伤害她,最终造成了两个人天各一方,永远地分离。
刘万程知道徐洁要说什么,就接过徐洁的话来说:“你家里的事,我早就听别人说过了。我觉得,一个人是无法选择自己出生在哪个家庭的,这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看重的,是你的人品。”
徐洁眼睛直直地看着刘万程,大大的眼眸中,就充满了感激。
当年,就是因为刘万程这样的一句话,让高不成低不就,渐渐成为老姑娘的徐洁,下了暗中跟着刘万程一辈子的决心。
如今,终于没有了高秀菊这个羁绊,刘万程就应该给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她应该得到的幸福,这也是他应该得到的幸福。
他穿越回来,第一件要改变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婚姻。
于是他说:“说实话,我自入厂来到二分厂就注意你了,虽然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漂亮,可是你沉稳、柔弱的性格一直吸引我,让我不知不觉就生出想和你在一起,保护你,爱护你的冲动。如果,你觉得我配得上你,允许我追求你,那么,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发誓,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永不变心!”
徐洁就低下头来,许久不言语。她得到了爱情,心里是激动的。
刘万程就又说:“说实话,让你帮我糊弄韩科长,只是个借口。我找这样的借口好久了,总是找不到,总怕在我向你表白之前,你有了别人,因此总是心急如焚。你如果同意做我的女朋友,我想,咱们就不算是糊弄韩科长,而是真的确有其事,对你就没有什么影响了。来之前我也想好了,如果你不同意做我女朋友,就不要答应帮我,那样会影响到你,我再想别的办法拒绝韩科长就是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的表白,而是一个深有城府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的心机,处处为对方着想,又把每一句话都说到对方心里去。这话说出来,徐洁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徐洁双颊绯红,抬起头来,那小脸在咖啡屋柔暗的灯光映照下,愈发显得娇艳不可方物,让刘万程产生了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啃一口的剧烈冲动。
151.皆大欢喜
放弃了最后做人底线的吴晓波,就无所顾忌了。
他悄悄在刘万程耳边说:“不过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要不然你放了我我也活不了。”
刘万程看看他,一脸坦诚说:“放心,我要给你漏了我是小狗。”
吴晓波就说:“张静她老公在咱厂运输队开车,经常跑长途不回家。这时候,张静就和一个男人,基本每个礼拜有个两三回,去市里旅馆过夜。”
刘万程心里一阵激动。看来,他猜测的没有错,他们现在已经搞在一起了。
他表面不动声色问:“那个男的是谁?”
吴晓波吱唔半天说:“我不认识。”
刘万程就盯着他:“不说实话是不是?”
吴晓波和刘万程对视半天,终于还是说:“是书记刘勇。”
刘万程就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你可以继续上班了,不过,保险分厂还是不给你交,你得自己交。”
吴晓波一听,又泄气了说:“这不和以前一样嘛,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刘万程奇怪说:“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原先是要开除你,现在不开除你了,让你继续上班。怎么,你还不知足啦?”
吴晓波发现,刘万程比他无赖多了。一开始就是说的让他自己交保险。要是他拿得起保险,还用得着在这里受刘万程的气呀?
但人家是厂长,他也不敢来硬的,只好嬉皮笑脸试探着问:“刘哥,你说怎么着我才不用自己交保险啊?”
刘万程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你是怎么知道张静和那个谁,一星期至少去两次市里的旅馆的?”
吴晓波顺口说:“我就在市里开美发店啊,生意好的时候我会干到很晚,而且越是晚上生意才越好,我碰上他们好几次了。他们经常去的那家旅馆,离着我的美发店不远。”
刘万程心说,你特么现在也没闲着,雇个小姑娘给你看门,下了班就往你的美发店跑,要不厂里没工资你不着急,以为我不知道呢?就说:“把他们去的那家旅馆的名字,和去的大致时间,都给我写下来。”
吴晓波心里一哆嗦,写下来就是自己揭发刘勇和张静的证据了。这要传到刘勇耳朵里,他肯定完了!
他看着刘万程,琢磨半天才问:“刘哥,你想捉奸?”
刘万程说:“你先写好了再说。”
吴晓波也不傻,问刘万程说:“我写完了,你拿着我的字当证据,万一让那谁知道咋办?你能保证我没事吗?然后是不是我就可以不自己交保险了。”
刘万程轻蔑地一笑说:“就冲你这人格,你琢磨着,你写的这些东西,有人信吗?我拿着你这东西去告那个谁,我脑袋是不是有病,秀逗了?”
“那你让我写下来干什么?”吴晓波就不干了:“既然没用,你光耍着我玩,我还不写了呢。”
刘万程说:“好啊,你可以不写。有空的时候,我得提醒一下刘书记,以后办事小心点,不远处有个小子在那儿干,别让人家盯了梢,自己还傻乎乎的不知道。”
这刘万程太损了,这简直就是出尔反尔,直接拿出卖吴晓波威胁了。
吴晓波权衡半天,一闭眼,一咬牙,还是给刘万程写了。写了死的慢点,不写立马就完了。
张静根本没有防备吴晓波,每回去那家旅馆,会经过吴晓波的店门口,所以吴晓波知道他们活动的规律。
看吴晓波写完,刘万程出一口气,问吴晓波:“知道怎么找到张静老公吗?”
吴晓波说:“我知道运输处司机值班房的电话,应该可以找到他。”
刘万程看看他说:“这件事你要是办成了,我可以做主,你不但可以不交保险,而且还能像过去一样,不用来上班,继续开你的理发店。”
张静和刘勇被她老公捉奸,应该是吴晓波去了南方以后的事情。但泄露他们秘密的始作俑者,就是吴晓波。吴晓波临走的时候,把这消息告诉了他的车间主任王浩。
那时候没有刘万程这个副厂长,王浩为挣这个位置,用这个办法干掉了刘勇。
这些,都是出事以后好长时间,闲谈的时候,一部分是高秀菊打听来告诉刘万程的。这老娘们儿,就是好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一部分,则是刘万程随便听来的,到底从哪儿听来,他也忘记了。
但高秀菊也不知道张静和刘勇到底在哪家旅馆被捉,好多细节并不清楚。
刘万程找来吴晓波,就是要掌握所有的具体细节。
他本来还想向吴晓波打听,吴晓波和高秀菊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过去自己头上是不是有顶绿油油的帽子?
犹豫半天,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万一吴晓波告诉他的,正是他不想听到的呢?再说这小子吹牛的本事不小,他说的可信度有多少呢?
张静和刘勇都有家,也都有孩子。按照他从张年发那里新学来的思想,他不该这么缺德,去拆穿人家的西洋镜。可是,刘勇成了分厂发展下去的障碍,挡了他的财路,他也就顾不得了,让这本来是以后才出现的捉奸剧情,就这么提前上演算了。
刘万程是考虑,让吴晓波给张静的老公打电话,把事情透露给他。既然他在以后可以沉住气捉奸成功,那么这一次,他也不会失败。
他又担心吴晓波这张臭嘴说多了,激起张静老公的火来,立马就去找张静,来个当面锣对面鼓,那就抓不到现行,没有了证据,就很难扳倒刘勇了。
考虑再三,他还是没有让吴晓波马上行动。
有一天,他和徐洁去市里玩,忽然就发现一家复印店里,有了电脑。
电脑在那个时代,可是个非常先进的玩意儿。他忽然就灵机一动,瞅机会单独一个人去了那家复印店,多给了店主几块钱,自己打了一份文件,然后自己复印出来。
尽管那时候没有比较先进的汉字输入法,但他还是很快就把文件打出来,并熟练地接通复印机,打印出来,看得店主一愣一愣的。
文件就是寄给张静老公的,把事实和幽会的地点都告诉他,然后还画蛇添足地教了他设计捉奸的办法。
那时候没法用电子邮件,还得把信放进信封,到邮局邮寄。
刘万程连寄信的地址、姓名都用电脑打好了,直接贴到了信封上,背面还不忘贴一行字:重大机密,切记亲拆
后来的江山机器厂,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到了最后阶段,唯一实现了的,就是干部配“小蜜”,已经是普遍现象了。
到了那个时候,中层干部,特别是一个单位的负责人,身后没有一两个“小蜜”的,基本没有,甚至形成一种时尚。更有和“小蜜”在外面又生一个孩子的,竟然不知廉耻地弄回来让原配养着,真是洋相百出。而中干没有“小蜜”,则被认为是“无能”的表现了。
于是,上演了国企下岗时代最后的疯狂。
而刘勇犯事儿的年代,离最后的疯狂还有好多年。一个政工干部,让人家老公给堵到被窝里,这个厂委纪委不处理,没法跟受害人和广大职工交代。
但那时候对这样的作风问题的处理,已经完全不同于伟人时代。犯这种错误的人,太多太多了,上面已经不拿这个当什么大事来办了。
殊不知,正是这种不作为的作风,彻底失去了百姓的信任,也彻底冷了民众的心。
什么叫离心离德?百姓看到了自己的渺小,看到了当权者的高高在上,刑不上大夫!
刘勇再在二分厂干书记是不合适了,就调到宣传部,继续干书记。
不管怎么样,刘万程的目的达到了。他也没有食言,允许吴晓波不上班,开他的美发店去。但是有个条件,就是不许和高秀菊好,否则,继续回来上班!
吴晓波就明白了,气急败坏地喊:“是不是老张让你这么干的?他大师兄的闺女,又不是他的闺女,他管得着吗?就是他大师兄,男女恋爱自由,他也管不着!”
这还真不是张年发的主意,是刘万程自己的主意。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看不惯吴晓波。让高秀菊跟了吴晓波,他不放心。
刘万程懒得跟他解释,对他说:“就是我的意见,跟别人没关系。”接着就威胁他,“只要我发现你和高秀菊又好了,嘿嘿,对不起,吴晓波,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不要说保险,你要能再算是江山机器厂的职工,我都跟你姓!”
吴晓波垂头丧气地走了。
下午的时候,高秀菊就亲自找过来了。她才不管刘万程是什么厂长不厂长,站在办公室的外间,就冲着刘万程喊上了:“刘万程,你凭什么管我和吴晓波的事,我和你什么关系?用的着你瞎操心吗?我认识你是谁呀?”
从那天在防空洞那里,刘万程骂她是臭婆娘,高秀菊就没出来这口气,这下算是找着理由了。
得,躲到二十年以前,还是没有躲开这婆娘的嘶吼。你说你还没男人呢,一个大姑娘,怎么就这么泼?当初和她谈恋爱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她这泼妇潜质呢?
刘万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声不吭。吭气她骂的更凶,更没有完的时候,这是二十年来,刘万程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
张年发唬着脸从里屋出来了,说高秀菊:“干什么你?不让吴晓波和你在一块儿,是我说的,跟刘厂长没关系!”
152.生意与德行
张年发要刘万程去高强家,主要是因为刘勇离开了,小团伙也给刘万程拆了,刘万程再没有顾忌,加快了分厂改革的步伐。
刘万程要做的许多改革,张年发都是第一次听说。是不是合适,能不能给分厂造成预料之外的混乱,他心里是没有底的。
在领导能力和见识上,张年发自己有数,他不如师兄高强,所以二分厂一直不如一分厂。
他想领着刘万程去高强那里,让刘万程和高强说说他的这些改革思路,让高强给他们把把关。
当张年发把自己这个意思,对刘万程讲清楚的时候,刘万程不以为然,还是不想去。
老高头能有什么好主意?他要真有好办法,就用不着日后给抓进去,害的我四下里给他找人托关系往外捞他了。
可他也不能把日后发生的事告诉张年发,要不然张年发还不把他当妖怪了?
他只好借高秀菊推脱:“高秀菊见着我跟见着仇人似的,我再跟着你去她家,不好吧?”
张年发可不在乎这些:“有什么不好的?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你这是为她好,将来她会感激你的。”
哎,这话刘万程受用。这泼妇就是不知道好歹,香臭不分!
刘万程没了推脱的理由,只好下班以后,跟着张年发去高强那里了。
高强住的是厂里八十年代建的干部楼。为啥叫干部楼?那是因为能住上的,都是干部。
当时厂里基建处建楼,可没说就是给干部建的。可是,干部可以加分,厂级四十分,处级三十分,以此类推。
这样以来,就是入厂最早的工人,到现在的积分,也不可能比干部们高。一年工龄才算一分呀!
这就叫变相分配。老高工龄分本来就高,再加上处级干部的三十分,自然就住上了厂里第一批新楼。而工人们私下里,则叫这楼为“干部楼”。
张年发在宿舍区门口的熟食店里,买了二斤猪头肉,又买半斤油炸花生米,再出来买两瓶老白干,就带着刘万程,往宿舍二区最后面的楼房去了。
刘万程原本也想花钱买点水果,不好空着手往人家去的。老张不让他花钱,想想高老头的可恶,他也就没再坚持。
从宿舍区门口,到高强家的这段路,刘万程比张年发熟悉多了,他跑了十多年不止。
看到这熟悉的道路,不由回想起往事,心里就涌上酸楚的感觉来。
老高头好着的时候,小两口下班,都不回家做饭,而是直接跑到高强家里,吃饱了再回自己的家。
那时候,高秀菊会在总厂门口等着刘万程,和他一起下班,一起回到她父母那里去。
这个时候,高秀菊总会不自觉地就挽着刘万程的胳膊,迎着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夕阳,汇入下班的人流,一路欢快地走着,成为众多人艳羡的金童玉女。
想起这些,刘万程眼睛里就有些湿润。如今,他果真就要抛了高秀菊,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没有自己,高秀菊将来可怎么办,她会过的幸福吗?
虽然自己生气,不蹬高老头的门,可是,自己总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做好了饭,等着高秀菊从她父母那里回来。
没有了他,将来谁再为她做饭,谁再为她收拾家呢?这女人总是丢三落四,一天当中几乎要有一半的时间用来在家里寻找她乱丢乱放的东西,钥匙、钱包、鞋子、衣服、手机……
“万程,我钥匙放哪儿了,你看到了吗?”
“万程,我那双高跟鞋呢,绿色的那双,你动了没有?”
“万程,我手机呢?我记得昨晚放枕头边上的……”
“万程……”
…………
高秀菊清脆的嗓音,犹如就在耳边回响。
将来,别人会耐心地帮着她找这些东西,而不嫌她没脑子么?
她骂人家的时候,人家会不会像他一样,不和她一般见识,会不会打她?
想着这些,刘万程不由地痴了,一直到了高强的楼下,这才回过神来。
这种八十年代初的老楼,楼梯很窄,两个人碰上了,得侧着身体,才能相互过去。楼道里还杂七杂八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今天看来,这些东西,完全可以算作垃圾,扔到垃圾池里估计不会有人检。可那时候的人穷啊,什么都当做宝贝,舍不得扔掉。
高强家住在三楼,楼道里采光不好,外面天还大亮着,里面已经十分黑暗了。
刘万程跟在张年发身后,一前一后地上楼。这个地方,他闭着眼睛走都不会撞到东西。
到三楼东面的门口,张年发敲门,出来开门的正是高秀菊。看到张年发身后的刘万程,不由瞪起眼来问:“你来干什么?”
她身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就接话了:“我让他来的,你有意见?”正是高强。
张年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高秀菊,笑着说:“我来跟师兄喝两杯。姑娘,去,上厨房给我炒俩菜去,炒你拿手的啊,鸡蛋炒青椒,蒜爆肉。”
高秀菊撅着嘴看张年发半天,她爹就在身后,她也不敢发作。又瞪一眼刘万程,这才转身去厨房了。
高秀菊回去,高强过来,把两个人让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稳,高强媳妇,刘万程以前的丈母娘,已经从里屋出来,刘万程又不得不站起来。
他只会嘿嘿了,叫对方什么他都觉得别扭。过去这个时候,他已经和高秀菊结婚,天天晚上在这里吃了。
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很小,只有十几个平方,中间放着一组三人沙发,沙发前面是玻璃钢的茶几。再往前就是电视柜,上面放着二十英的彩色电视机。而靠向阳台的窗下,放着一张小床,那是高军睡的。今年这小子应该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正在家里闲得蛋疼。两年以后,就会上演去特区做生意的好戏。
里面的主卧室,是高强两口子的,对面的小卧室,就是高秀菊的。没结婚的时候,刘万程曾经不止一次地和高秀菊闷在那里面,一直呆到很晚很晚。
这一切,对刘万程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后来,客厅的这张小床一直没拆,高军去了南方,高强就睡在小床上,直到他突然瘫痪。
刘万程看着高强,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女婿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高强似乎是知道张年发和刘万程过来,早有准备。
一会儿功夫,高秀菊就从厨房里端出来猪头肉拌黄瓜,花生米,这都是张年发买的。还有两盘菜是高秀菊炒的,鸡蛋炒青椒,蒜爆肉,果然是张年发要的。
高秀菊做菜还可以,只是自从高强瘫了以后,刘万程就炒菜给高秀菊吃,而高秀菊则要过这边来,帮着她妈做饭,照顾高强,然后才回家去,这时候刘万程已经在家里把饭做好了。
除了四个热菜,高秀菊还做了一个蹄筋丸子酸辣汤,麻利地都端到茶几上说:“你们先吃着,待会儿我再做。”
张年发就说:“去喊你妈和小军,一起过来吃。”
高秀菊说:“我们都有,在那屋吃了,不打扰你们说话。”
张年发就冲那屋喊:“嫂子,我不是外人啊,一起过来吃吧!”
那屋就传来高秀菊妈的声音:“吃你的吧,我们不过去。少喝点,别喝大了。一个往五十上走了,一个都五十多了,有数着点,别让人家小刘笑话。”
张年发就“哎哎”地答应,然后说:“我们吃啦,不管你们了。”
高秀菊妈说话还是那样有气无力,中气不足。
张年发开了老白干,给三个人面前的茶碗都倒满,然后悄悄问高强:“最近姑娘怎么样,没跟你闹别扭?”
高强看一眼屋里,回过头来,也悄悄说:“肯定是散了。别扭倒没跟我闹,就是气不顺,跟谁都没好气儿。”
张年发就嘿嘿地笑了说:“这事儿啊,你还真得谢谢人家万程。咱哥俩琢磨好几宿,愣是不如万程硬插一杠子,一下就给搅和黄了!”
高强也跟着笑了,说:“可不是,看来咱们是老了,得给有能力的年轻人腾地方了。”
刘万程倒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再嘿嘿两声。
这两位想不到,高秀菊和吴晓波好,最着急的,恐怕不是他们,而是他刘万程。
以前和高秀菊在一起的时候,刘万程过来,也经常遇到张年发在这里和高强喝酒。可是高秀菊不许刘万程和这老哥俩凑和,怕让她爹把刘万程给带坏了。
那时候刘万程碰上这老哥俩喝酒,也就是过来干坐一会儿,说几句客气话,就被高秀菊给喊里屋去,和高秀菊妈、高军一起吃饭去了。
那时候的刘万程是不会喝酒的。虽没让高强带坏,后来的刘万程还是学会了喝酒,且酒量不小。54°的二锅头自己干一瓶,照样骑着自行车回家。
刘万程怕自己现在年青的身体还不能适应酒精,张年发和高强喝酒的时候,他也陪着端茶杯喝点,但不敢多喝。
那老哥俩也没在意他喝多喝少,毕竟他还年青,能不能喝酒,能喝多少,他们也没有数,不好劝他。
转眼老哥俩一茶杯酒喝干,话就多起来。高强就说:“年发啊,我还是那句话,你呀,心里的条条框框太多,这就制约了你能力的发挥。甭管啥猫,能逮老鼠就是好猫。
153.甜蜜回忆
这天早上,刘万程来高强家的时候,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高秀菊。
刘万程就是一愣,然后就有些尴尬。他刻意躲避高秀菊,已经有许多日子没见到她了。
“今天怎么没上班啊?”总不能像上一世一样,谁也不搭理谁啊,他就顺口问了一句。
高秀菊回过头来,看着刘万程问:“我跟你说过没有?别再来我们家掺合了,你怎么就当耳旁风呢?我们家有啥好,你都看上我们家什么了?你说,说出来我送给你行吗?”
刘万程心说你们家能让我看上什么呀?儿子不成器,你这个闺女就是一吵架的活祖宗,老太太就一病秧子。好歹看上老头了,还让活宝儿子给气瘫了。
搁在上一世,刘万程准就会这么说。可现在咱思想境界不同了呀,不能跟你这泼妇一般见识不是?
他就说:“秀菊你别误会,我就是想帮着高叔早点恢复。”
“恢复了好继续为你卖命是吗?”高秀菊立刻就来一句,“我告诉你,就是我爸恢复了,也再不会到你那里去玩儿命了!你走吧,算是我求求你,好不好?”
刘万程终于明白他的损人一绝是跟谁学的了,原来师傅在这儿呢。
他心里这个气呀。噢,我来替你伺候你爹,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你还能给我找一身不是,怎么还和上一世一样,混不论呢?
你混不论,我给你来个浑不知。他干脆就把上一世呕心沥血总结出来的,治高秀菊的法宝给拿出来了。进屋,关门,直接奔高强那屋。我沉默,当你不存在成不成?
不成。高秀菊今天一大早把她妈打发出去买菜,自己等在这里,就是为和刘万程吵架,哪能让他轻易就逃了?
刘万程还真没防备高秀菊动作比他快。他还没进里屋,高秀菊已经从沙发上飞到里屋门口,把路给他拦了。
唉呀,想不到这一世她瘦了,这轻身功夫见长。
刘万程只好站下:“我真没别的意思。你上班没时间,高姨身体弱,你说我不来照顾高叔,还有谁来呀?你放心,高叔好了,我绝对不让他和我干了,让他在家好好养着,成不成?”
“不成!我爸好了谁能管的了他?他要去找你,我们还是没办法!”
这话让刘万程抓着把柄了:“你什么意思呀?感情你这当闺女的还不希望你爸好啊?嘿,高秀菊,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呀?”
高秀菊反驳说:“你脑子才进水了呢!你不来我爸就好不了啦?没你捣乱,说不定我爸好的还更快呢!”
合着他整天来这儿给她爹按摩,扶着她爹下楼锻炼,还给她爹洗澡,是捣乱来了。
唉呀,高秀菊不愧是高秀菊,连这种理她都能讲出来,刘万程直接佩服了,比他不讲理多了。
刘万程说:“那依照您的意思,高叔整天躺在床上,也不用下楼锻炼,不用按摩防止肌肉萎缩,他自己就能好了是不是?唉呀,高秀菊,您这疗法厉害!您要这样都能把你爸给治好了,那您还辛辛苦苦上那个没几个钱的破班干什么呀?直接在家开医院就行啦,保证顾客盈门,发大财呀,没准儿您这项发明还能获诺贝尔医学大奖呢!”
刘万程这徒弟也不含呼,有点青出于蓝的意思了。
不过高秀菊可没有那么容易让刘万程给怼住,立马反击:“我得大奖又不分给你,你操什么心啊?再说我爸好不好跟你有啥关系?那是我爸,不是你爸。你要是伺候人上瘾,你回家想法让你爸也瘫了,那你去伺候去,我保证不拦着你。”
嘿,师傅就是师傅,这下差点把刘万程给气糊涂了,你怎么咒老人呢你?
她就是成心要把刘万程给气走,刘万程也明白她的意思。
“哎我就不明白了,我又没得罪你,就是过来,也是抽你白天上班的时候过来,你为啥就看我不顺眼,非得撵着我走呢?”刘万程已经没心思和她斗嘴了,这女人嘴比上一世还毒呢。
高秀菊说:“在医院的时候我不都跟你说了吗?你就是我们家一星,你一来我们家就倒霉!所以,我就是要把你这星撵出去,明白了吗?”
刘万程就摇头:“不明白。我你们家哪儿了?你和吴晓波的事你赖我?吴晓波吃喝嫖赌干的多了,我说的那个算轻的。你重的不计较,偏偏计较我说的那轻的,有这道理吗?你嫁冼大夫又不是我让你嫁的,你自己愿意嫁你找谁呀?噢,这个你也打算赖我,我该你的是不是啊?你兄弟去南方赔钱了你也赖我?他要肯听话不去南方,跟着我干,他能赔钱吗?高叔是在我那里晕倒的不错,可他不是干活累的呀,他在我那里搞管理,也不干活,累不着呀。是高姨跟他说了高军的事,才把高叔给急晕的呀。我怎么就你家了我?”
刘万程吧啦吧啦说一顿,高秀菊一点没生气。让冼大夫给憋了一年,这回总算找着吵架的了,她才不生气呢。不但不生气,感觉还挺过瘾呢。
她就继续和刘万程斗嘴:“那是你那么想,我不那么想。在我看来,我们家每一样倒霉的事儿都有你掺和,这就不正常。表面看着你好像没干多大坏事儿,谁知道你暗地里给我们下什么绊子啦?我们家凡是没有你掺和的事儿,都挺好的。只要有你掺和,好事儿都能变坏事儿。你自己说说,我们家这些倒霉事儿,哪一件你没掺和?你就是我们家的星!”
嘿!当初刘万程穿回来,选择了徐洁的时候,还感觉心里挺难受的,怕高秀菊离开自己过不好。和冼大夫搞成那样,他也觉得跟自己有关系,心里怪不落忍的。
现在看来,得亏自己当初没犯傻,再把这娘们儿拉回来当媳妇,要不然这一世没准儿过的还不如上一世呢!
他冲高秀菊伸伸大拇指:“你厉害!惹不起我躲得起,我走,成吗?”
高秀菊说:“你早该走了。记住,走了就别再来了,让我们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刘万程一口气把车开进开发区,心里才平静了。这个泼妇,简直是脾气一点没改啊,气死我了!记得她年青的时候不是这样啊?那时候只是好说,嘴吧啦吧啦没完,可不这么气人啊,这怎么更年期提前这么多年?
可到底高秀菊什么时候嘴变这么毒的呢?刘万程想半天,也没想起个具体时间来。
有这泼妇在家里,他再去肯定是不行了。要不,再像在医院里似的,让别人去?
可万一他的猜测是对的,老天爷就是要他回来伺候高强,他不亲自伺候,后果不堪设想啊!仅仅徐洁这里,如果到时候再次失踪的话,他就接受不了。
穿越这种事儿都有了,老天爷这种事儿谁敢说没有啊?还是小心点好,要不媳妇没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刘万程脑子还算好使,不能去高强家,他可以把高强接他家里来呀。我接我家里来伺候,你高秀菊管不着了吧?
可把老头接家里来,他愿意,徐洁肯吗?把一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老人,弄回自己家里当爹供着,徐洁就是脾气再好,性子再温和,估计也不会同意呀。
哎哟,这可咋整?刘万程脑袋都大了。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选择和徐洁商量,把老头接家里来。徐洁比高秀菊懂事啊,这一头最容易商量通啊。高秀菊那边,不把你气死就不错,还商量,这个梦就不要做了!
刘万程这才叫柿子专找软的捏呢。可他没办法啊,到高秀菊那里,他就变柿子了。
刘万程回到公司的时候,徐洁正在车间里干活呢。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其实,现在公司基本稳定,产品饱满,作为老板娘,她完全可以不用上班,在家享福了。
可她还是要每天上班,亲自下手干活。虽然她不怎么管事,但她心里明白,只要她在这里,大家就会警醒一些,干活的责任心就强一些。毕竟这是高科技和高精度加工,责任心才是第一位的。
徐洁拿着锉刀,正在车间里给工件打磨毛刺。刘万程就进来了,挨个和大家打招呼。
然后就走到徐洁身边,悄声说:“老婆,我跟你商量个事儿,你有时间吗?”
徐洁站起来,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话在刘万程听来,就有点讽刺的意思了。那意思好像就是说,你不伺候你高叔吗,还知道这里才是你的家呀?
他就嘿嘿干笑两声说:“咱出去说,出去说。”
徐洁就站起来,跟着他去了经理办公室。
看着徐洁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长长的睫毛,就在他眼前一眨一眨的,刘万程心里百味杂陈。
他的丫头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懂事,这就让他更不敢冒险,和老天爷作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万一,他实在承受不起呀!
徐洁坐半天,听不见刘万程说话,侧身看他,却见他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自己。
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问他:“你干啥啊,都老夫老妻了,天天见,还没看够啊?”
刘万程这才缓过神来,墨迹半天说:“老婆,我想,想把高叔接过来,在咱们家里住一段时间。”
不等徐洁回答,就立刻解释说:“你看我是这样想的啊,这样我就不用天天开车回江山机器厂宿舍区,省不少油钱不是?也省不少时间。你也知道,咱们厂子将来发展起来,得需要个大将之才,才能把厂子管好。王浩和肖涵这些人,都没有高叔的本事……”
154.助理
徐洁看刘万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那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她就是弄不明白,自从高强出事以后,他怎么就变的这么固执,这么不懂道理了呢?
她叹一口气,耐心跟他解释说:“万程,你不能只考虑你高叔啊,你也替我考虑考虑好不好啊?高叔毕竟是外人。咱们在家里,平时都穿衣服少。你把高叔接家里,你让我怎么办啊?在家你也要我正儿八经地穿着长衣长裤吗?而且咱家就一个厕所,上厕所怎么办啊?”
刘万程还真没想到这个,琢磨半天说:“那怎么办啊?我都和高叔说啦。”
徐洁的脸就沉下来:“那你还和我商量啥?”
刘万程说:“我不是琢磨着老婆你一向通情达理,心地善良,爱心有加,不会拒绝高叔嘛。”
徐洁的确有些生气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和她商量,那自己在家里算什么啊?
刘万程耍贫嘴也没把她逗乐,撅着嘴说:“你把你高叔接来,我去和我爸住去。”
“那哪儿成啊?”刘万程说,“高叔是个要脸的人啊。你想啊,他来了,你出去住了,高叔虽然说话不利落,脑子没坏啊。他不一下就知道你不欢迎他吗?那他哪里肯在咱家住啊?”
徐洁压根儿也没想到,这事儿人家高家那边也不知道,他这是先捏她这个软柿子呢。
就当了正事儿和他商量说:“要不,把高叔接到厂里来吧?反正高叔也喜欢在工厂里呆着,这样比在家里呆着,没准儿效果还好。高叔喜欢工厂,听着厂里机器的动静,没准儿还好的快一些呢。”
刘万程就半天没话,许久才又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站在高叔的立场上想,就不大好了。你想啊老婆,咱把高叔接到这里来,高叔咋想啊?他会觉得咱嫌弃他,不愿意让他到咱们家来。这样,高叔会伤心的。”
徐洁想想也对,可弄到家里真是很不方便呀!但她也知道刘万程,想干的事她拦着也拦不住,还平白无故在他心里落个自己不懂道理。
她就叹一声问:“啥时候去接高叔?”
刘万程说:“那得看老婆大人你啥时候有时间啊。”
徐洁就回过头来看他。怎么接高强还跟她有没有时间扯上关系了?
刘万程就解释:“你看啊老婆,咱两口子一起去接高叔,高叔一看,唉呀,还是人家万程媳妇姿态高,品德高,就这个态度,我不去都不好意思了。这样,他才肯跟着咱来是不是?”
这下徐洁是真不干了:“刘万程,你别得寸进尺啊。你接高叔不和我商量也就罢了,还要我亲自过去。人家高叔根本就不想来,你说你贱不贱,你这么干到底是图什么?”
刘万程就又不说话了,低着头一脸愁容地坐在那里。
他图什么呢?他啥也不图。这辈子好容易把这个乖巧听话的老婆娶回家,他怕老天爷再给他变没了呀!
徐洁看他一副难过的样子,心里就又不落忍了,问他:“怎么啦,生气啦?”
刘万程摇摇头,好久才说:“老婆,我对不起高叔,也对不起你。我不知我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们平平安安的啊!”
刘万程那样子,就差放声痛哭了。
徐洁还是心软,她最怕刘万程难过了。这边刘万程还没怎么样,她就先受不了了。
再说都答应他接高强来家了,也不差自己亲自过去这一哆嗦。
就又叹息一声说:“我今晚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和你去接高叔。”
捏软柿子成功!刘万程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在感叹,他的丫头就是这么懂事,这辈子选她,一点都没有错。
两个人并排坐着,刘万程心里激动,不由就突然抱住徐洁,在她脸上亲一口:“老婆你真好!”
徐洁吓一跳,奋力挣开他,挥着手打他:“要死啊你!这是在厂里,让外面看见,丢死人了!”
第二天一早,徐洁就和刘万程一起,去了江山机器厂的宿舍区,去接高强。
虽然心里不情愿,到了高强家,见到他们老两口,还是满面笑容,哄着赵桂芝说,她可愿意让高叔到他们家去了。
赵桂芝昨天就知道刘万程让自己闺女给撵跑了,正愁自己没法照顾老伴。刘万程就和媳妇来了。
不让人家在这里照顾,人家不放心,要接回自己去照顾,亲儿子也做不到这一步啊!老太太就呜呜地哭了。
她自己照顾不了高强,既然徐洁都表态了,她也只好由着人家两口子,把高强给接走了。
徐洁这边拗不过刘万程,也就该怎样就怎样,晚上尽心尽力地伺候高强,帮着刘万程给他按摩。白天两个人去开发区厂子里,也带着高强。大家干活,高强就在院子里走着锻炼。
再次见到工厂,正如徐洁说的那样,高强果然十分激动,主动恢复的意识明显加强,半个月下来,已经不用刘万程搀扶,自己拄着拐杖,可以一点一点地挪着走了。那只瘫痪的手臂,也渐渐地开始能够自己抬起来,手也可以握成拳头,只是还没有太大的力量。只是,语言上进步不大,还是不能说出完整的话,仍旧只能半天蹦一个字。
有徐洁帮着他,刘万程白天就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业了。
这一天,他从外贸公司赵总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不由兴奋不已。多少运作的有了些眉目,他就开着车跑回自己的厂子,又在车后备箱里装上轮椅,要带着高强出去。
高强皱眉挤眼,半天说了一个字:“哪?”
和高强相处久了,刘万程基本可以理解他这些单蹦字的意思。就对他说:“去了你就知道了啦。”
高强就不再问,乖乖让刘万程搀着,上了车。
轿车在新修的公路上奔驰,四周景色一掠而过。时令正值秋收,到处一片金黄。高强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眉头皱着。这条路他不认识。
做一分厂厂长的时候,他坐着分厂的bj212吉普,到处联系业务,这个城市的每一条道路,他都走过了。
那时候,所有的公路都坑洼不平,坐在吉普上时间久了,颠的屁股生疼。可是,这条路又宽又平,一点也不颠。
刘万程看他纳闷,就告诉他:“这条路是才修的,双向四车道,是咱们这里最好的路了。”
国家经济建设的步伐在逐渐加快,城市也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而这变化的加剧,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城市里,脚手架到处都是,吊塔林立。一座高楼建成了,号称是市里最高的高楼,但没有多久,更高的高楼就树立起来。同时,城市也在向四周逐步蔓延,新的道路在不断竣工。从江山机器厂的方向望过去,城市已经近在咫尺了。
轿车拐过一个弯道,驶入旧路,江山机器厂赫然就出现在眼前。
高强用手指着工厂宿舍区,嘴里咿咿呀呀。刘万程知道,出来一个月,他想家了。
“咱啊,先不回家。”刘万程告诉他,“我领你去一个地方。”
说话之间,轿车就穿过了宿舍区与厂区之间的公路,向着远处去了。
车子越过江山机器厂的厂区和宿舍区,又驶出去五里地左右,向北拐了个弯,驶入一条水泥路。
高强又开始咿咿呀呀。他认出来了,这是通往江山机器厂铸造分厂的路。
当年总厂从银行贷款一个亿,搞了一个现代化树脂砂铸造流水线。由于各种原因,倒掉了。那个铸造分厂就在这条路的尽头,而这条水泥路,也正是搞铸造生产线的时候,厂里铺设的。现在已经坑坑洼洼,连水泥路面上都长出了一丛丛的野草,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荒凉。
果然,路的尽头,巨大的厂房身影,出现在了路边庄稼地的右首。
刘万程驾车沿着水泥路拐弯,眼前不远,就出现了铸造分厂高大的两扇大铁门。铁门油漆已经大部脱落,锈迹斑驳了。而铁门上方,一个弧形的铁框架门楣上,“铸造分厂”四个大大的铁字,依然清晰可辨。
刘万程在铁门旁边把车停下来,从后备箱里拿下轮椅,又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把高强扶出来,让他坐到轮椅上,将大铁门推开一条缝隙,推着高强,走了进去。
铸造分厂空旷辽阔的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大批的长满红锈的铸件,杂乱无章地淹没在野草里,只露出上边的一点模样。
满目荒凉中,只在通往厂区工房的中间,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道。
工房门口,有一个农村人模样的老头,站在那里往这边看。刘万程向他挥挥手,那人就进到工房里面去了,再也没有出来。
工房顶上,巨大的化铁冲天炉的烟囱也长满红锈,但依旧耸立着,在这荒凉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目。
刘万程就推着高强,沿着那条踩出来的小道,向着那个烟囱的方向去了。
院子占地有十余亩,从大门口向工房那边走,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刘万程边推着高强走,边和他说着话:“当年总厂投资一个亿,才建起这么一个现代化的工厂。原本指望它能够产生高额的利润,彻底扭转江山机器厂的被动局面。可是,这么一个现代化的工厂,还是倒了。这也成了咱们江山机器厂走向没落的开始,成了每一个江山机器厂人心里的痛。”
155.架空术
听吴晓波背诗一样说话,徐艳不由笑了说:“你这话怎么这么文呢?是不是受刘万程影响了?”
吴晓波一愣,淡淡一笑说:“也是也不是吧。刘万程和我,不是一路人。他活的比我累你信不信?”
徐艳问:“为什么?”
吴晓波笑一下说:“你别看他每天故作轻松,嘻嘻哈哈。其实,他是那种心里有梦的人。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你把他做的这些事情,都联系到一起,从远处看,他的梦就基本可以现出端倪来了。”
徐艳看着他问:“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吴晓波说:“从在厂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二分厂效益好了,别人都欢欣鼓舞,连工人脸上都笑呵呵的。可是他呢?烟抽的更凶了,一副眉头紧锁,老成持重的样子。
我就问他,二分厂的成绩,都是你取得的,你该高兴,甚至该沾沾自喜,骄傲自满呀,弄个哭丧脸干什么?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特么知道个屁!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想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我想的是挣钱,他想的是怎么把这个工厂,彻底从泥坑里给拽出来。可是,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一点。他骂老张是傻子,其实他比老张还傻!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早晚会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对厂里的那些东西,彻底绝望了。
我知道他会搞钱,为今天这一步做基础,因为没钱不行啊。可我看不出来他是怎么搞到钱的,这一点他比我高明的多。他搞钱的办法,我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的,直接就是一绝!
你看现在万程工贸,短短两年,价值最少也得过千万了。
如果我有这么一个高成长的公司,我就不会想着再去代管什么铸造分厂,我会去享受。好容易干起来,干到今天这一步,发展这么稳定,就应该享受奋斗的成果了,还这么累自己,这辛苦地去冒风险,这可不符合我的人生信条。
你想想,每月有上百万的收入,干上三年,连下辈子的花销都挣出来了,我干嘛还要绞尽脑汁,自己折磨自己,受这个罪干吗?
可是,他不。他心里一直在策划更大,更冒险的计划,这会很累很累。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守着目前的产业,守着漂亮听话的媳妇,安安稳稳地发展,舒心地过日子,不好么?”
说到这里,吴晓波就叹口气:“因为他心里,还装着他那个梦。他还是忘不了江山机器厂,还是想着让所有下岗职工都过上好日子,只是换了一个办法。
这是傻子才肯干的事情!可是,他肯干!你要是直接问他是不是在做这个梦?他一定不承认,他就是这么个东西!
可是,我还就是愿意跟着他干,也不知怎么了?我只有跟着他,心里才踏实。看来,我这人就是天生喜欢给人家当马仔吧?原先跟着大斌,现在是刘万程,贱!”
徐艳就幽幽叹了口气说:“其实,你心里也装着那个梦。因为,那个地方,是我们出生的地方,是我们的父母,奋斗了一辈子的地方。不要说人,就是那里的一草一木,我们都对它们有感情。”
吴晓波就傻傻地看着徐艳,半天才喊:“不可能!我看着那个地方就烦,这辈子最不愿意见的,就是那个地方!”
徐艳就笑了,过一会儿说:“我在外面这些年,最怀念,最想念的地方,就是那里。可是,我回到那个地方,很快就会厌恶它。走了,离得远了,就又忍不住想念它。那里,毕竟留下了我们的童年,我们的青春,还有所有纯真的梦想。虽然,回忆并不美好。”淡淡一笑说,“这,就是一种矛盾与纠结吧?”
咖啡屋里,两个人竟是越说越投机。他们毕竟曾经共同生活在江山机器厂那个几乎要与外面隔绝的世界里,在那里,他们走过了自己的青春时光,甚至还一起跟随一个痞子,一起去干过那些头破血流的傻事,有好多思想和观念,都是共通的。
说着说着,徐艳突然就沉默了,许久以后说:“我跟过大斌,你不介意吗?”
吴晓波微微一笑说:“我也跟过大斌,你介意吗?”接着就对徐艳摆手说,“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我们经历过沧桑,难道还会和那些小屁孩一样,在乎什么纯洁么?”
徐艳就又说:“我在外面这些年,是被人包养的,你也不介意?”
吴晓波又苦苦一笑说:“徐艳,你应该知道你是谁?你是刘万程的妻姐。我敢追你,就得考虑后果。刘万程是个多疑的人,而且脑袋分析问题的能力比我高明的多。和他的友谊,是我这辈子最看重,也是最珍惜的。我不可能因为你而破坏我们的友谊。这一点,你想明白没有?”
看徐艳不说话,就又说:“所以,我追你,就得考虑十分周全。你一个女人,没有一技之长,在外面能混这么些年。我考虑的结果,比你告诉我的还要坏!比这还要坏的结果我都可以接受,这个结果我为什么不能接受?”
徐艳琢磨半天,突然就有些恼怒,问吴晓波:“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你说!”
吴晓波就嘿嘿一笑说:“当然是你能力超好,自己创业,冰清玉洁啦。”接着就说,“我估计,我的一些情况,徐洁在背地后里没对你少说吧?咱们让过去从此就真的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徐艳从此还真就和吴晓波好上了。不过这个好,可不像现在的年青人一样,守着别人就抱在一起秀恩爱,大庭广众之下就可以吻在一起不放。
他们的好,也就是彼此之间说话亲切一些,闲着的时候一起吃个饭。即便有亲密的行动,也是背着人偷偷的,平时不注意,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是一对恋人。
他们,还是九十年代那种恋爱方式,收敛而不放荡,却又有时候满是浪漫。
刘万程的报告会结束以后,据传市里还专门开了一个会议,包括银行、工商、工业等部门的负责人都参加了。会议内容,不得而知。
外贸公司赵总很快就给刘万程打电话过来了:“万程啊,你可真敢喷啊,什么话都敢说!你这回,是把上上下下都给搅动了!”
刘万程就回答说:“哥啊,我没说啥啊?我说的这点事儿,那也叫事儿啊?不说别的,只江山机器厂员工给上边的告状信,恐怕哪一个都比我说的厉害吧?”
赵杰说:“那个和你这个不一样。你小子以后得悠着点,你可是我举荐给曲总的,别到最后连我也让你带沟里去!”
刘万程就偷偷地笑,然后说:“放心吧哥,我就到此为止了。”
刘万程放了电话,坐在那里,许久一动不动。目的达到了,下一步,就该看银行怎么走了。
这一回,感谢你给我机会,让老子把你推到老虎背上去了。本来,这事儿就这么捂着不提,谁也想不起来。你们偏偏想盘活它,这是好事儿。可盘活它得有钱啊?我没钱。你们不出钱,想使唤傻小子。嘿嘿,咱就看看到最后谁是傻小子!
刘万程大张旗鼓地搞了一个报告会,然后就该干什干什么去了,好像跟这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可一个上亿的资产不是小事情啊,上层相信了他有这个能力盘活它,能轻易放手吗?
于是,银行那边沉不住气了,开始主动找他协商了。
他倒干脆:我讲的那些的确是事实,不是吹牛,你们都听到了。可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些措施的每一步,都需要资金,我没有资金。如果你们非要我代管,就得再投五千万。有这五千万,那一个亿就可以活了。
嘿,银行急了。当初你刘万程可是说要自筹资金的,这怎么就变我们出钱了?
是啊,我也想自筹资金啊。可我就那么一小私企,上哪儿去找资金啊,找不着啊。不但如此,我先期调研自己就投进去一百多万了,实在没钱了。对不起,你们不投,咱还是一拍两散吧。
这怎么成呢?你一场报告会,把上边的胃口吊起来了,然后你就撤摊子了,这不言而无信吗?
我报告会只邀请你们内部专业人员过来,谁让你偷偷把领导们给惊动来的?这个你还赖我啦?我先期赔上一百多万搞调研,聘外国专家,我找谁说理去?我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非常愿意效劳,可是没钱。没钱我怎么干啊?
嘿,你小子这是成心耍我们是不是?你还打不打算在这个地面上混了,啊?
刘万程豁出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我没钱,你爱咋地就咋地,你不出钱我就没法干。
连吴晓波都有些害怕了:“我说,你跟上边这么较劲,是真不打算干了?”
刘万程就瞪眼说:“不较劲谁给咱们钱啊?他们又不是没钱,凭什么不贷给咱们?不贷拉倒,老子还就较这个劲了,不跟他们玩儿了,豁出去了!”
听着刘万程这些近似耍无赖的话,吴晓波就摇头:“我现在不能叫你哥了,我是你姐夫了。”
刘万程就挥手:“去去去,你们还没结婚呢。不叫就不叫吧。俩混混,我惹不起。”
吴晓波就认真说:“万程,这上边咱惹不起。你一开始让我准备报告,我没看明白你的目的,所以你老是不满意。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是要把大家往绝路上逼呀。人家想让你关门,那是分分钟的事儿,你明白不明白呀?”
156.改制与形式化
吴晓波外表像个二流子,原来他本来就是。怪不得那天徐艳直接就说他过去是二流子。
刘万程想想,还是问吴晓波:“你真不在乎她的过去?”
吴晓波沉着脸摇摇头说:“不在乎。她比我大两岁。跟着大斌混的时候,我就喜欢她,她是个很有义气的女人。我那时候小,刚开始懂事,她是我梦里的第一个女人。”
接着就笑了:“我吴晓波这辈子玩过的女人,自己都数不过来,又没什么处女情节,这有什么好在乎的呀。”表情严肃了说,“她现在变得比原先成熟稳重多了。自从她这次回来,第一次在我眼中出现,我就有一种感觉,她才是我要的那个女人。”
看来,在徐艳这件事上,吴晓波还真是是认真的。他不让提他的风流事,很可能也和徐艳有关。
他不打算背叛刘万程,就会知道招惹徐艳的后果。那么,他追徐艳就必须经过深思熟虑。
这是他心里的第一个女人。好多男人,把有机会追心里的第一个女人,做为自己一生当中最浪漫的事来看待,大多数男人也都不舍得错过这样的机会。
刘万程就想,得抽个适当的时间,和徐洁好好谈谈了。她的这个姐姐,值得她去尊重。
可是,徐艳离开这里以后的事,吴晓波是否知道,是否在乎呢?
不过,现在,他得先考虑公司总部搬家的事情了。代管铸造分厂的事情,已经正式开始运作,公司的职能部门就必须健全了。
再说,把吴晓波单独放在外面,他的确不放心。就算没有徐艳这次这个事情,吴晓波这小子也不适合让他单独在外面当皇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个星期之后,吴晓波根据刘万程的要求,找大楼物业签订了租赁协议,租好了房子,然后就是装修,添置各种办公用品。
一切准备就绪,刘万程果真就把公司的总部搬到吴晓波这儿来了。设了董事长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又新增了秘书办,财会、人力、技术、企业监管等一系列后台支撑和企管职能部门,几乎把这层楼里所有空着的房间都给租了下来。
而原来的机加工厂,则改名为精密机械分厂,由王浩和肖涵任正副经理,留守负责。
公司总部从厂区搬出来这段时间,刘万程还是找了个机会,和徐洁说了徐艳的事。
徐洁听着,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跑去找徐艳要钱的情景。
那时候,徐艳很烦,骂她拖油瓶,小邋遢,早晚让她害死。可是,徐艳总能弄到钱给她,让她饿不着。
后来渐渐大了,她就认为宿舍区里对姐姐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徐艳又和那帮人人见了害怕的皮孩子们在一起,肯定就不是正经人,正经人谁和那帮皮孩子鬼混呀?
再后来,徐艳走了,徐洁也长大了。可是,徐艳留下的名声却波及到了徐洁,总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大家不知到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徐艳的妹妹。
甚至刚刚入厂的时候,同分厂的那个皮孩子公开骚扰她,就因为她是徐艳的妹妹,吓得她一年不敢上班。
这些,都是徐艳带给她的伤害,她心里有些恨徐艳,从不喊徐艳叫姐姐,总是直呼其名。她觉得徐艳不配给她当姐姐。
可是,她没有想到,徐艳为把她养大,付出了怎样的牺牲!
徐洁就哭了:“是我把姐姐给害了。不是为了给我弄钱,养活我,她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刘万程无言。每一个江山机器厂人的背后,似乎都有一段辛酸。他们表面所流露出来的,并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许久刘万程才说:“吴晓波自己表态要下决心改邪归正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我能做到的,就是替你和徐艳看住他,再有那种场合,尽量不让他去。”
徐洁光顾着伤心激动了,愣是没有在意刘万程话里的毛病,她顾不上了,大晚上就跑去找徐艳。
徐艳这时候正在家里训她爸徐老头:“你那肝都硬了,不知道啊?让你少喝你就是不听!想死是吧?那,这儿还有一整瓶茅台呢,喝!喝了死去,省得我们整天到处找你!”
这时候,门铃响,徐艳过去开门,徐洁就站在门口。
徐艳看她一眼:“这么晚你又跑来干什么?”说罢就要转身。
徐洁一下就抱住徐艳大哭,吓她一跳,这是抽什么疯呢?
“姐,都是我害了你!不为了我,你就不会去跟大斌,不会去敲诈那些有钱人,不会被人骗。我还一直恨你,我对不起你!”徐洁哭的跟泪人儿一样了。
徐艳抱着妹妹,好久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徐洁哭差不多了,才说:“都是亲姊妹,说这个干啥?那时候我总不能看着你饿死不管吧?都是咱这酒鬼爹害的!”
就又想起她爸来,放开徐洁,边转身边说,“今天他喝到现在才回来。”冲着徐老头的屋大喊,“我还没说完呢,你给我出来!”
徐老头早趁姐俩煽情的功夫,跑自己屋里,还把门给插上了。
徐洁过去,拉着徐艳,不让她再去和徐老头一般见识。她心里有好多话想跟姐姐讲。
姐俩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徐洁就问:“姐,我一直不叫你姐,老叫你名字,你不生气吧?”
徐艳说:“不生气。一开始有点伤心,觉得你没良心。后来就习惯了。”
徐洁就又要哭:“姐,我错了,你原谅我!”
徐艳也让她给说的鼻子酸酸的,强自忍住了说:“这都哪辈子的事了?好歹的咱们都过来了。你现在过得这么好,姐这辈子就没啥挂牵事儿了,咱们应该高高兴兴地活!你不叫我姐我就不是你姐啦?切!”
徐洁破涕为笑说:“万程说啦,没有姐就没有我们,我们的就是姐的,我们有的姐就得有。姐,咱们无论到啥时候,都是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徐艳就叹口气说:“我在外面混这些年,就是想有一天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再不分开。姐笨,除了让人骗,啥也没办到。还是你有眼光,万程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是个好人。”
突然就想起什么来问:“你怎么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的事儿来了,我没记得告诉过你这些?是吴晓波跟你说的吧?”
徐洁老实承认说:“你跟吴晓波的事,万程发现了,他找吴晓波问,才知道你过去这么不容易。万程说,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吴晓波是个能人,良心也不坏。就是,有点不着调。不过,他自己表态说,从今以后要改邪归正了。万程说,你要真和吴晓波好,他会看住他,再不允许他出去瞎胡闹。”
徐艳想半天才说:“原先我也就是对他有些印象。这次回来,他主动来找我,我才记起他来。他属于那些混混里最胆小,也是最聪明的一个。每回和外面的孩子打架,他总是缩在后面。我们打输了,有好多次都是他带着我跑出来的。”
接着就问:“我在外面的事,万程和他说了?”
徐洁摇摇头说:“没有。万程说,这个,得你来决定告诉不告诉他。万程的意思,没必要告诉他。告诉他,让他心里添堵,影响你们将来,不如不告诉他。他只要喜欢你,就会往好的一面想你,你随便编个理由,他也会相信。”
徐艳摇摇头说:“我快三十啦,不是小孩子啦。其实,我和吴晓波也就是因为过去一起混过,比一般朋友好一些。他好像有那意思,我还没往那方面想。”
就问徐洁:“你的意思呢?”
徐洁嘿嘿一笑说:“我从小就笨,稀里糊涂的。看万程那意思,他好像赞成你们在一起。”
徐艳听了就摇头说:“洁呀,我没有挑拨你们两口子的意思,万程这人也很有良心。可是,不管怎样,得自己长脑子,不要太依赖别人,知道吗?姐就是个例子!你啥事儿都依靠万程,他会感到很累,将来会厌烦你的!”
徐洁想想说:“我也不是啥也不干啊,我管他吃,管他穿,把家给他收拾好。他做的决定我心里不愿意也依着他,还要我怎样啊?”
徐艳就又摇头:“洁呀,其实你原来主意很大的,跟我差不多。可自从有了刘万程,你就没脑子了。万程不是一般人,做他的媳妇,得跟上他的步伐才行啊!你这样下去,早晚会变成家庭主妇的!你想想,一个优秀男人,事业有成,他跟一个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在一起,能有共同语言吗?”
徐洁就“哦”了一声,也不反驳。刘万程是那种喜欢独立思考的人,她掺合他的事,反而会让他不高兴。这个,徐艳并不明白。
吴晓波前一段时间忙代管铸造分厂可行性报告,接着就忙着给刘万程的公司总部搬家,还得操心二分厂的委托加工,几乎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等这些都有了眉目,忙差不多了,刘万程的公司总部搬过来,徐艳也就跟过来了。他就当真开始追徐艳。
他也没啥新套路,就是每天一束鲜花,放在徐艳的办公桌上。然后就是看着徐艳傻笑,也不管旁边人来人往的装修工人。
157.玩大了
对树脂砂造型这种比较现代的铸造工艺,技术处里懂的人不多,而肖涵才毕业,大学时课本里已经开始详细介绍树脂砂造型了。
所以,肖涵能分到技术处,完全是因为工厂需要,跟找人拖关系挨不上边。
后来,设备引进了,生产线开始投产。可是,封闭了许多年,已经从观念到理论都完全落后了的江山机器厂的干部和工人们,从管理到操做都是外行,根本玩不转这意大利人的设备。
许多年以后,江山机器厂的铸造分厂,在逐渐降低技术要求,来让设备适应自己认知和技术水平的倒行逆施之下,将自动造型改为手工造型,再将树脂砂改为原来用习惯了的土砂,把一个宏伟、先进的新式工厂,逐步改造成了小作坊,最终无法支撑下去,率先倒闭。
从引进设备到建线投产,花费上亿贷款,全都打了水漂!
肖涵知道刘万程为什么不爱和他说话,无非就是嫉妒他在技术处工作,可技术处也并非像刘万程想象的那样舒服。
他曾经许多次试图跟刘万程解释,不用羡慕他,技术处好多地方不如呆在分厂。气氛沉闷,勾心斗角不说,奖金也不如效益好的分厂,还没有机会接触姑娘……
可是,刘万程始终和他别扭,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他越解释,刘万程反而越觉得肖涵是在嘲笑他。由此,两人越来越冷淡,最后就到了几乎谁也不搭理谁的地步。
穿越回来的刘万程,和二十年前的那个刘万程,是有很大区别的。为这点小事儿去嫉妒人家,和人家闹别扭,在今天的刘万程看来,是十分可笑的事。他自己都奇怪,当年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儿呢?
所以,性格完全变了的刘万程,和肖涵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到了他该出发去市里咖啡屋的时间。
他找个借口告别肖涵,从宿舍里出来,去楼下找自己锁在下面的那辆破二八自行车。
宿舍区和厂区只隔着一条公路,上班走着去就可以,去市里就得骑车去了。
那时候,公交车七点就停了,“黄面包”刘万程打不起,最经济的办法,就是骑车过去。
入厂不久的时候,刘万程狠狠心攒钱买了一辆新自行车,没骑一个月,放在楼下丢了。一个多月的工资啊!他很心疼,很认真地去厂区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的办事员只是给他登记了一下,从此就没有了下文。他多次跑去派出所询问,后来把办事的警员问烦了,教训了他一顿。
就你们厂区宿舍那个乱劲,丢辆自行车还不是正常的事?丢车的多了,你以为就你一个吗?派出所就这几个人,都派出去给你们找车也忙不过来,我们别的事不用干了?再说找车也需要经费,你出经费呀?回去等着!
刘万程这才明白,他的新自行车怕是找不回来了,除非他自己去找,找到了把小偷抓住,然后再把警察给喊来。
后来,他花二十块钱从修车摊上买了辆叮当乱响的破自行车,又花两块钱给分厂机修组的几个人买两盒烟,让他们给修了修,一直骑到他结婚,分了宿舍楼,有了自己的储藏室,下班就把车子推进储藏室锁起来,这才又买了辆新车。
和徐洁约好了八点在咖啡屋见面,他七点就要出发。万一路上遇到突发状况呢,耽误了时间怎么办?
这其实还是中年刘万程的思想和做事方法,年青的刘万程,是不会想到约会要留出多余时间的。
曾经有一次,和高秀菊约好了去市里电影院看电影,高秀菊在公共汽车站等到电影开演时间过了,刘万程还没来。原来他看时间还早,在别人宿舍里和人家下象棋,竟然把高秀菊在汽车站等着他这事儿给忘没影儿了。
想想自己当年年青时代做的那些荒唐事儿,刘万程忽然就感觉到,许多事情的结果,都不能去怪别人。那时候的他,实在是太幼稚,做事太没谱了。这一次穿越回来了,就再不能像当年那个刘万程那般,那么小气,那么莽撞,那么不懂事了。
刘万程七点整骑自行车出发,半个小时的路走了四十多分钟,到咖啡屋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六了。
中途自行车掉了三次链子。这种破车,走十里路掉三次链子,已经是对得起他了,要不他怎么上班宁肯腿着去也不骑它呢,不够上链子的功夫。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给自行车上链条的技术,自己可以很快将掉了的链条重新摇上去,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咖啡屋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几个人,火车箱式的座位排列在两边,灯光柔和,音乐低沉,是邓丽君的“甜蜜蜜”。
乍然看到这已经消失了许多年的咖啡屋,处于这多少年不曾经历的,只有在记忆里才会重现的环境,刘万程竟然有些激动,感觉自己的眼角都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他怕别人看出他的异常,赶忙找了最里面的一排座位坐下来,随便在眼前桌子上揪了一截餐巾纸,擦了擦眼里的泪水。
一个穿着半长喇叭裙的年青女孩过来,轻声问他喝什么?这里有茶,奶,冷饮,啤酒,当然也有咖啡。
他要了咖啡,而且要了一壶。女孩告诉他,一壶咖啡二十八。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女孩就转身走了。
这里的咖啡,不像后来真正的咖啡厅里的那样,分许多品种,且是拿咖啡豆现磨好,然后加水冲泡的。一壶咖啡,就是放上速溶咖啡,冲上一壶水,然后问客户要不要加糖和奶,要就直接给你加上。
刘万程那时候每月工资奖金加一起,也就一百五六十块,二十八块喝一壶速溶咖啡,也算是比较奢侈了。
咖啡还没送来,刘万程已经通过对着的大门上的玻璃,看到徐洁走进来了。
待徐洁推门进来,刘万程赶忙冲她挥一下手,意思是自己在这儿。
徐洁进门就四下打量,立刻就看到刘万程挥手了。在门口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冲着刘万程款款地
徐洁属于那种比较纤瘦,显得有些柔弱的女孩。正是她的这个气质,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文艺气息。
她今天穿了一件有着粉红小碎花的连衣裙,裙边遮盖到小腿中间,恰到好处,愈发显得她露在外面的部分小腿和脚腕的纤细和质感,乍看就可以给人以动心的美感。
连衣裙也恰到好处地配合了她纤细的身材,配上到肩头的披肩发,已经完全不是厂里的那个拖拉,还有些脏兮兮的徐洁,而是一个干净而整洁的真正美女了。
对徐洁这样的打扮,刘万程并不吃惊,因为他在以后的时光里,不止一次地见过了。但每一次在这种周边没有任何熟人的环境里相见,每一次都能令刘万程怦然心动。
其实,高秀菊也很漂亮,身材也绝对一流。但高秀菊给人的,是那种骨架很大,高大而又丰满的感觉。
也许是夫妻在一起久了,刘万程并没有觉出高秀菊美在哪儿,相反,倒给他一种白白胖胖的腻感。
只有徐洁,每一次见面,都能给他不同的,让他忍不住心动的感觉。
第一次约会,徐洁如此判若两人的精心打扮,已经有了四十多年人生经验的刘万程,当然就可以猜到徐洁想什么,她已经钟意于刘万程了。
这时候,刘万程心里,已经下了选这个纤弱的美女做正宫的决定了。
当然,即使知道对方钟意于自己,自己也决定要娶对方,也不能直接表达,那恐怕直接会把徐洁给吓跑了。含蓄渐进,温文尔雅,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做事方式。
徐洁站在刘万程对面,微微一笑说:“你早来啦?”
刘万程明白,这是徐洁故意要他看清楚自己,给他一个惊喜,你想不到,车间里邋里邋遢的我,会是这么漂亮吧?
刘万程闻到了徐洁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地香味。这不是香水,而是一种香皂的香味。
看来,为这个约会,徐洁也没少花心思,还特意去洗了澡。
那个时候,工人大多住平房,家里人口多。一个大姑娘,更没有条件在家里洗澡。徐洁一定是早早来了市里,在市里的澡堂洗了澡,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洗浴中心。
已经是老奸巨猾的刘万程,当然不能让徐洁这点小心思白白浪费了,故意睁大了眼睛,看她许久才感叹说:“想不到,你原来这么漂亮!”
看到徐洁脸上绽出得意的笑容,用一只手掩着嘴笑,这才说:“坐,坐呀。”且又故意装出些手足无措来。
两个人寒暄半天,这才面对面坐好,这时候,服务员也把那一大壶咖啡给端过来了。
徐洁当然是真的在和刘万程寒暄,且希望给他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这是一个女孩的自尊心决定的,她希望所有的男孩子都夸她漂亮。
当然,如果对方是个对她有威胁的“皮孩子”一类的危险人物,她就会怎么难看怎么打扮,对方把她当丑八怪、神经病才好呢。
另外,徐洁是真看上刘万程了。在江山机器厂,一个普通女工,家里又没什么背景,能找个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婚姻了。而且,刘万程颇有男子气概,正是女孩子心仪的那种样子。
158.关于爱情
已经成了精的刘万程,当然心里明白徐洁想什么,这倒省了像过去一般,动着心思地把徐洁勾搭到手了。
其实,那时候,他只享受了勾搭徐洁到手的过程,却没有享受成果。不是他没有这个胆子,而是觉得徐洁太美好了,他不该这样毁掉人家,因为他不能给她任何承诺。
高秀菊就是个母老虎啊,他无论是动嘴还是动手还是动心眼,都不是这母老虎的对手。就算他真正下决心和她离婚娶徐洁,不被这母老虎扒三层皮,弄个身败名裂,无处容身,他就做不到。
他早就打消了离婚的念头,冒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风险,他没那个胆子。
如今,没了高秀菊的羁绊,他追徐洁估计不会像以前那样费事,同时,他也无法再次享受那个渐渐把徐洁拉到身边的美好过程了。
当徐洁听明白他找她的目的,不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问:“你认识高秀菊吗?”
刘万程太认识高秀菊了,比所有人都认识她,挫骨扬灰了他都能认出来。
他觉得徐洁提的这个问题过于奇怪了,淡淡一笑说:“怎么不认识啊,一分厂高大厂长的千金,江山机器厂还有不认识她的?”
徐洁依旧看着他问:“你确定你见过高秀菊?”
刘万程说:“我当然见过她。”就奇怪地看着徐洁问,“怎么啦?”
徐洁的脸色就有些尴尬和难看,半天才说:“高秀菊,那可是咱江山机器厂出名的大美女,而且,而且还是高厂长的闺女。你,你连她都看不上啊?”言下之意,自然是,你连她都看不上,就更看不上我了。找我来,看来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圆谎,当真不会有别的意思。
刘万程就笑了,笑的很是诡异。怕徐洁看出他的反常来,连忙端正了神色说:“美女怎么样,高厂长的闺女又怎么啦?这恋爱结婚,得两个人有共同语言,能真正相处的来才可以。我刘万程虽出身贫贱,但也没贱到要攀附权贵的地步。那个高秀菊整天穿着个白大褂,昂着个头不拿正眼看人,有什么了不起?美女怎么样,我还不待见呢!”
这番话说的颇为慷慨激昂,倒把徐洁给唬的一愣一愣的。这可不是当年他刘万程见了高秀菊,惊得俩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沾沾自喜,兴奋了半个月,差点得了失眠相思症的时候。
刘万程也觉得自己的这番表现过于高大上了,这更容易让徐洁感觉他太虚伪了。
于是,他决定往回收一收,解释说:“我觉得吧,两个人之间的事,首先得两个人自然相处一段时间,觉得双方能够互相吸引,自然而然产生感情,这才叫恋爱。我首先就不喜欢高秀菊那种眼中无人,孤傲的样子。再说这都九十年代了,谈恋爱还需要别人介绍,俩不认识的人硬给别人挤到一块说自己的终身大事,多别扭啊!”
他这一番话,徐洁倒听着挺有道理。他话里说的自然相处一段时间,是不是说的和她呢?他们因为工作关系,倒是接触比较多,可除工作之外的话,他们也没说过几句。难道,刘万程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可是,万一他并不是要和自己谈恋爱,而仅仅只是要自己冒充他的女朋友,去糊弄韩素云。那么,事过之后,自己岂不是吃亏了,这会影响自己以后找男朋友的。
想到这里,徐洁就犹豫了。
许久,她才对刘万程说:“刘工,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小时候妈妈就没了,只有我爸带着我们姐俩。我爸脾气不好,喝酒喝的挺厉害,被人瞧不起。我们姐俩能长大,是吃了不少苦的。”
说到这里,徐洁突然住了嘴。她原本的意思,是想告诉刘万程,她本来就因为家庭条件关系,很难找到如意的男朋友。再给他冒充女朋友,到时候传出去,对她找男朋友会很不利。
这些话,既是回绝冒充他女朋友这件事,又是暗示刘万程,如果做他真的女朋友,她是可以考虑的。可说到自己的家庭,她忽然就发现,自己还真配不上刘万程。
刘万程知道了她的家庭情况,肯要她做女朋友吗?
徐洁的父母也是江山机器厂的工人。她六岁的时候,母亲得乳腺癌去世了。
父母虽是工人,没有多少文化,可是感情很深。父亲看来是接受不了母亲的离世,从此一蹶不振,整日的喝酒,成了全厂出了名的酒鬼。
徐洁姐俩是在几乎没有家长管教的环境下,野蛮长大的。父亲工资不高,还要喝酒,给姐俩留出的生活费用就少的可怜。
长大过程中,姐俩遭受的,别人的白眼和厌弃,比普通人不知要多出多少。
姐姐十四五岁就不上学了,和一些没有工作,在社会上混的工厂子弟在一起,名声极为不好。她长得比徐洁漂亮,因此比她父亲在厂区还要出名。
有出名的酒鬼父亲,再有个更加出名的姐姐,徐洁就是再本分再老实,也不会有好结果。这也是她在工厂里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办法保护自己,极力维护自己名声的原因。
她初中毕业,能够考上技校,最终成为工厂的骨干技术工人,付出了怎样艰苦的努力,一般人是无法想象的。
她想找个正经人成家立业,可有那样的父亲和姐姐,正经人又有谁会真正看上她,娶她呢?多数是基于她姐姐的名声而联想到她,基于她的漂亮而接近她,试图占她便宜的。这也无怪乎在别人骚扰她时,她近乎神经病一般的表现了。
徐洁以为,刘万程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才会看上她。她不想向刘万程隐瞒什么,必须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告诉他。
可是,话说到一半,深深的自卑感,让她无法再说下去。
她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刘万程,并不是真正年青时的刘万程,而是经历了以后的二十年,又穿越回来的刘万程。
刘万程当然知道徐洁的家庭,这都是在后来的交往中,徐洁亲口告诉过他的。也正是因为刘万程没有因为她的家庭而轻视她,始终尊敬她,欣赏她,而让她在后来爱上刘万程,并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
刘万程也是因为敬重她,而不忍心伤害她,最终造成了两个人天各一方,永远地分离。
刘万程知道徐洁要说什么,就接过徐洁的话来说:“你家里的事,我早就听别人说过了。我觉得,一个人是无法选择自己出生在哪个家庭的,这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看重的,是你的人品。”
徐洁眼睛直直地看着刘万程,大大的眼眸中,就充满了感激。
当年,就是因为刘万程这样的一句话,让高不成低不就,渐渐成为老姑娘的徐洁,下了暗中跟着刘万程一辈子的决心。
如今,终于没有了高秀菊这个羁绊,刘万程就应该给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她应该得到的幸福,这也是他应该得到的幸福。
他穿越回来,第一件要改变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婚姻。
于是他说:“说实话,我自入厂来到二分厂就注意你了,虽然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漂亮,可是你沉稳、柔弱的性格一直吸引我,让我不知不觉就生出想和你在一起,保护你,爱护你的冲动。如果,你觉得我配得上你,允许我追求你,那么,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发誓,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永不变心!”
徐洁就低下头来,许久不言语。她得到了爱情,心里是激动的。
刘万程就又说:“说实话,让你帮我糊弄韩科长,只是个借口。我找这样的借口好久了,总是找不到,总怕在我向你表白之前,你有了别人,因此总是心急如焚。你如果同意做我的女朋友,我想,咱们就不算是糊弄韩科长,而是真的确有其事,对你就没有什么影响了。来之前我也想好了,如果你不同意做我女朋友,就不要答应帮我,那样会影响到你,我再想别的办法拒绝韩科长就是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的表白,而是一个深有城府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的心机,处处为对方着想,又把每一句话都说到对方心里去。这话说出来,徐洁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徐洁双颊绯红,抬起头来,那小脸在咖啡屋柔暗的灯光映照下,愈发显得娇艳不可方物,让刘万程产生了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啃一口的剧烈冲动。
她轻声又有些害羞地说:“我可以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可是我们最好偷偷交往,不要让别人知道。如果韩科长问我,我承认就是了。”
刘万程知道徐洁为什么要和他偷偷交往,她是怕别人知道了,在刘万程面前说她和她家的坏话。三人成虎,万一刘万程架不住别人说三道四,她到手的幸福就会飞走。
以刘万程四十多岁的阅历,他怎会不知道徐洁心里的顾虑?他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接下来,两个人的谈话渐渐变的轻松自然。仅仅他们共同上班工作的二分厂的人和事,就够徐洁和刘万程聊几个晚上的。
刘万程早就知道,徐洁是个语言表达能力十分不错的女孩子,只是平时尽量压抑自己不讲话,周边也没有能够让她如此无所顾忌讲话的朋友。之所以后来能和他在一起,也是因为守着他,徐洁可以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159.不敢想的生意场
刘万程每天做什么事,晚上回来,都会和徐洁说说。
公司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应酬也就没完没了。
这个世界这么复杂,人性变的越来越原始。越是有钱,越是地位高,玩的东西就越是普通人不敢想象。
你以为那个什么东,什么波就算出格了?那只是小kiss,开胃菜,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一个洁身自好,特立独行的商人,会有朋友圈,会在生意场这个巨大的,各方不懈努力结成的网络上,具有生存能力吗?那只能叫神话!
要么,你同流合污,变成和别人一样的人,生存下去。那样,才能在你有难的时候,八方支援。要么,你就别做生意。
有时候,你发达了,不是你生意做的有多好,而是你有广泛的人脉。大佬们觉得缺少你了,没了乐趣。得顶着你,帮着你,让你做大做强。
大佬们到了一定位置,不客气地说,钱对他们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们需要的,是乐趣,是开心。谁能给他们提供这个,他们就捧谁。
刘万程出去应酬,可以带着公关部那几个美女,也就是做做样子。人家不缺美女,也不稀罕你弄来的这几个无名的货,彼此逢场作戏,就算给你面子了。对漂亮女人馋涎欲滴,那是小商小贩们才有的毛病。
刘万程可以带漂亮公关去应酬,可他从不带张静出去。张静这样的,有知识有能力的半老徐娘,职业精英才是那些人喜欢的,因为她够档次。这些东西,你敢想象吗?
这就是那些有名的明星们有时候是为挣钱,有时候是迫不得已陪酒的原因。
明星们的年龄、长相,与真正年青漂亮的美女相比,当真不敢恭维。可是,她们就是有市场,因为他们够档次。
如果刘万程不去符合这些富人们的时尚,独自去清高,去出淤泥而不染,那么,他就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就算他有超能力,别人灭他也是分分钟的事。
生意做到这一步,刘万程早就没法做好人了,能不忘初心,利用生意场做点好事,就算不错了。
他在外面,还是尽量保持着心里那份清白,但有些事情,和徐洁是讲不清楚的。他只能告诉徐洁,他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会去干?回来的时候,也会挑一些能讲的,对徐洁说说。
跟着刘万程做这些年生意,其实徐洁看都看明白了。这生意要么你不做,要么你就不要指望你的男人出淤泥而不染,那就别做生意当富人,还是回工厂劳动去吧。
徐艳的看法是对的。生意场上的男人,只要他不弄个小三回来,和你争夺地位、财富,你去管他,纯粹叫吃饱了撑的,平白让别人笑话你没脑子。
所以,徐洁知道刘万程和张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刘万程和徐艳串通起来整张静。
听刘万程说他把张静给坑了,她就奇怪地看着他问:“戴晓嵩长的多帅啊?脾气又那么好,人家为她什么都肯干,她为什么不喜欢人家?”
刘万程就苦笑。
张静和徐洁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她是有着独立思想的女人,而徐洁,想到的,只是这些客观存在着的条件。
一个有着自己独立思想的女人,要么不爱,要爱,就会爱的轰轰烈烈,爱的死去活来。
徐洁的爱情最简单了,就是客观条件合适。比如说那时候的刘万程,大学生,小伙长的也行。这个条件足以配上她了,徐洁就选择了跟着他。然后,就像所有具有古老文明思想的女人一样,顺着刘万程,尽心尽力地去做好他女朋友这个角色,再然后,就是一个听话和柔顺的妻子。
不能说徐洁不是一个好女人,好妻子,也不能说她和刘万程没有爱情。可是,如果换做是张静,她不会这样选择。
张静的选择,是不会在乎对方是不是大学生,甚至不会在乎对方是干什么的。只要有感觉,有火花,可以点燃一把冲天的爱情之火,她就会义无反顾地跟着她选择的那个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不会在乎。
这就是差别,刘万程没法跟徐洁解释明白这个。
好在,徐洁命好,遇到了刘万程,像疼闺女一般宠着她,让她生活在幸福里。
上一世的徐洁,最终是选择离他而去的。后来她怎么样了,遇没遇到像他一样宠她的男人?还是最终孤独一生呢?
想到这里,他竟不由地痴了。
国庆假期,公司除却各部门留下人值班,其余也就都放假走人了。高层则只有刘万程和吴晓波两个人,必须有一个留在公司里值班,不值班的那个,就得领着徐洁姐俩,带上徐老头,出去散散心,也就是得给姐俩举办个购物狂欢节。
吴晓波是最烦陪着女人逛街了。这姐俩已经不是那几年没钱的时候了,就在城里逛逛,逛一天也买不来几件东西。
国庆长假,不跑国外去转转,那叫放假啊?要不是因为怕徐老头舟车劳顿受不了,最少也得欧洲五日游吧?
本来姐俩是打算把徐老头放在家里,让吴晓波留在家里,公司值班兼照顾徐老头,刘万程跟着她们出门当便宜佣人的,可架不住刘万程花言巧语呀。
老爷子都六十多了,虽然戒了酒,身体可不怎么结实。你们光顾着自己玩,把老爷子留在家里,像话吗?再过两年,恐怕你们想带老爷子出去,老爷子都去不了了!
一番话说的徐洁差点哭了。所以,这个假期就变俩闺女陪老爷子旅游的专门假期了。
老爷子没去过宝岛啊,那就去宝岛!
徐洁还挺懂事,问刘万程,要不要把你爸妈也带上啊?刘万程心说再带上俩,仨老人,你们要组织老人旅游团啊?还让不让吴晓波活啦?
他就表示不用带。等过了这个旅游旺季,让弟弟妹妹带着父母去澳洲转转吧,宝岛他们早就去过了。
为啥说不让吴晓波活了呢?因为刘万程早就打算好了,让吴晓波陪这姐俩出去。他有理由啊,放假了,他老家离得远,他得抽空回家看爸妈吧?坐飞机,去了呆一天就回来,不耽误值班。
吴晓波这个气,陪这姐俩逛街就够累的,这俩购物狂,到哪里都能恨不得把一条街买下来。买这么多东西,他提的动吗?这么着不算,你还撺掇她姐俩,弄个徐老头跟着我捣乱,你倒躲在家里享清福,你损不损啊你?
不行,你有父母我也有父母。你们姐俩干脆自己带你们爸玩去吧,我也回家看爸妈去!”
徐艳就不干了:“吴晓波你想怎么着啊?你爹妈的房子,你姐姐的房子,都是我出钱买的!平时就隔着咱们三步远,你一天跑八趟还没跑够是不是?你要这样没劲,别怪我回来给他们脸子看!”
吴晓波一缩脖,乖乖跟着徐艳走了。
刘万程这个乐啊,这下他自由了!
他给高秀菊买的那个房子,已经可以入住了,他惦记着国庆节的时候,和她一块搬过去呢,不把家里这帮人都支出去,他也没时间陪高秀菊搬家。
这回,有吴晓波这个佣人兼司机,刘万程连送她们去机场都不用了。早上替徐洁收拾好行李,送她去吴晓波那里,然后就开着车,人模狗样地去上班了,高秀菊在公司里等着他呢。
公司里值班的没几个人,都在自己的屋里坐着,楼道里冷冷清清。高秀菊就不怕别人看见,跑刘万程里屋去了。
她惦记着过节回家里陪父母,原本是不打算今天去新房子,可架不住刘万程哄。
你爸妈家里有高军两口子呢,现在你爹工资那么高,还有退休金,足够这俩败家子折腾了,不用你操心。你过两天回去,在家呆个一天两天的就行啦。呆久了,老头老太太看着你人单影只,你这不是给他们添堵吗?还是别影响他们的情绪了吧?
高秀菊就生气:“就因为人单影只,我才得在家里。要不然我给他们说我去哪儿了,说跟你在一起?你不怕我爸找你算账,我就告诉他!”
刘万程说:“你可以告诉他你需要值班啊?你看,物流仓储部,张静走了,戴晓嵩也不在。你是张静的学生啊,你替他们值班最合适了,你爸管保找不出毛病来。”
高秀菊就笑:“跟你在一起久了,我怎么感觉自己也变骗子了呢?”
刘万程理直气壮说:“骗子就对了嘛。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美好?当骗子,把不美好说成美好,生活自然就美好了嘛!这人啊,有时需要骗别人,有时还需要骗自己,这叫善意的谎言。现代科学研究发现,这个世界就是上帝编织的一个谎言。原子里面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空的。甚至有科学家说,物质根本就不存在,而是能量的震动。这能量哪里来的?从上帝那里获得的呗。”
高秀菊就笑了:“你怎么这么嗦啊?”
刘万程就问:“你嫌我嗦啊?”
高秀菊就摇摇头:“我喜欢听你胡说八道。”
刘万程说:“我上一世也是这样胡说八道,可是你不喜欢听。”
高秀菊就严肃了说:“万程,如果你说的上一世是真的,那上一世的高秀菊,一定不是现在的我。那是一个连我都觉得可恶的女人。”
刘万程就动情地把媳妇给搂在怀里了,手也进了媳妇的衣里,去找那俩大馒头。
高秀菊让他的大胆吓一跳,立刻从他怀里逃出来。这在办公室里,万一有人进来请示工作,看着自己衣衫不整,那可就没脸活了!
160.没钱
按照刘万程的意思,新房子好了,一切都是现成的,高秀菊过去住就可以了,过去租的房子里的东西,扔掉或者送人,就不要了。
反正张静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这是那晚两个人喝酒,刘万程亲口告诉她的。这个像刘万程亲姐姐一般的女人,就算是抓着他的把柄,也不会当真把他怎么着,他干吗要怕她?
所以,他弄明白了张静抓他把柄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要逼着他要她,也就放心了。那个高秀菊租的房子,就没必要保留了。
其实,他能上薛雪的当,硬把戴晓嵩塞张静床上,真正目的,也还是怕张静打他的主意。张静有了戴晓嵩,就没功夫惦记他了。
两个人喝一晚上酒,刘万程这才明白,原来人家张静是在等爱情。
戴晓嵩放到人堆里,可以很快被找出来,人家长的高大帅气呀。刘万程进了人堆,你拿望远镜都不见得能分辨出来。就他这模样,人家张静怎么能看上他呢?
高秀菊在江山机器厂的时候,工资不高,没什么存款。来公司以后,一直是实习生的身份,工资也不高。直到最近开始给刘万程当助理,才开始拿职务工资。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更没有好的衣物。
而这时候的徐洁,已经是阔太太了,随便一双皮鞋,也是上千的品牌。
所以,刘万程觉着,他亏着这个前世的媳妇了,得趁假期徐洁出去旅游这个空档,陪着媳妇好好转转,给她把亏着的东西补上。
前世的时候,高秀菊是最喜欢逛商场的,买件普通的衣服也能逛一天。不是她想这样啊,那时候没有钱,她又想穿好一些,就得转遍市里的商场,找最便宜的。
刘万程就想着,总算把媳妇给重新骗到手了,得首先满足她那个逛商场的爱好,陪着她逛个够。
当然了,在这里,两个人出去逛市场,碰上熟人非露馅不可。
他有车啊,高速已经四通八达了,当天两个人开车去个大城市,逛够了,买够了,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再回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刘万程就和高秀菊商量,两个人先去装修好的房子,看看都需要什么,比如床单、被褥一类的。床、家具、窗帘那些必需品,刘万程已经让装修公司给配套弄好了。
高秀菊过惯了简谱的生活,真要让她决定这些东西,非出笑话不可。就像徐洁刚买了房子的时候一样,弄一堆简陋不堪的玩意儿。开始自己还觉得挺美,等去有钱朋友家里多了,长见识了,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土老帽!
最后,所有的家具、墙面、门窗都重新换,重新装修,害得刘万程和她自己住了一个月办公室。
所以,刘万程这次接受教训,直接不让高秀菊参与意见,而是委托装修公司一次到位。
高秀菊听完刘万程这几天的计划,直接就不同意了。按他这个计划,假期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她不能回家,得和刘万程待在一起。而且,他们还要开车去别的城市,连晚上都不能回来,不能回父母那里。
“要是我妈看我过节不回家,找过来怎么办?我们又不在公司里。这要露馅的!”高秀菊就担心说。
刘万程就责怪说:“你怎么还和上一世一样,还是个傻娘们儿呢?你这么大了,还能不谈个恋爱了?你就说跟男朋友回家了,不就完了?”
高秀菊说:“要是我妈问男朋友是谁呢,那我怎么办啊?”
刘万程就笑:“你就说还谈着,没成熟呢,等定下来再告诉他们。”
高秀菊说:“没成熟我就跟人家回家啊?这也太没羞没臊了,不行不行。”
刘万程想想说:“这么着,你随便编一个,就说是个银行职员或者什么的。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跟他们说,你和人家吹了。唉呀,你都结过一次婚了,你爸妈巴不得有人肯要你,不会问这么详细的。”
高秀菊就瞪眼,一脸责怪地看他,这倒有前世他媳妇的那点样子了。
“都是你害的!”高秀菊一脸怒火,“你瞎编一套故事,我稀里糊涂就变你的小三了!”
眼看媳妇要发火,刘万程赶紧过去搂她。虽然他还想看看前世高秀菊的样子,可真要高秀菊变回去,他就不愿意了。
这回,高秀菊到没有拒绝他,在他怀里温存一会儿,小声说:“我去外屋,先把门插了。”
刘万程就知道,媳妇要失控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刘万程的电话就响了。
刘万程离开高秀菊,拿起来一看,就冲高秀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就开始接电话,不断地点头称是。
待他接完了,高秀菊就有些不高兴,问他:“是徐洁不放心,查岗吧?”
刘万程摇摇头说:“不是。不过,这回你赢了,你可以先回你妈家。我办完事再给你打电话吧。”
高秀菊就奇怪,除了对徐洁,她还没见过刘万程对别人这么小心谨慎呢,到底是谁找他呢?
找刘万程的人,是王局长。他不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而是在市下属单位的一家宾馆里。
刘万程到了的时候,大堂服务生通知了王局长,王局长就让刘万程上楼,直接到他住的房间里找他。
服务生拿了房间的钥匙,陪着刘万程上楼,在顶楼一个走廊尽头停下来,打开了最里面的门,对刘万程说:“您进去吧,王局长在里面等你。”
刘万程进门,服务生顺手就把门关了,然后离开。
房间里拉着厚实的窗帘,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只用房间内黯淡的橘黄色灯光照明。地下,铺着很厚的地毯,走路听不到任何声音。
刘万程小心地穿过门前的小夹道,这才看到里面的卧室里,有一张铺着暖色床单的双人床,床边有个一米半左右长的写字台,上边放着一盏台灯,王局长正坐在写字台后面。看到刘万程,这才站起来说:“你来了?到沙发那里坐吧。”
这个房间,除了那张写字台,其余也和其他宾馆的普通标间没有多少区别。
刘万程就站在门口那里笑,笑完了才问:“王局长您怎么住到宾馆里来了?”
王局长从写字台后面转出来说:“外面的环境不好啊,想写个总结报告,总是写不成,只好躲到这里来了。”
看着王局长去拿沙发边的暖水壶,刘万程赶忙过去抢过来说:“您坐着,我来。”就拿了暖壶,又找了桌上放的茶叶,泡了两杯茶,放在床头两张单人沙发的茶几上。
王局长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完坐下来,这才开口说:“外面的情况你也应该知道,简直就是多米诺骨牌呀,一家挨着一家地倒。我这个工业局长,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变光杆司令了!”
刘万程笑笑说:“王局长您也不用太悲观,这周边的乡企也是在快速成长,就像我们,不也是您的兵嘛。”
王局长就严肃了说:“企业倒了,这个是客观因素。咱们的经济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跟国外对接过程中,难免要受到冲击,这个,都可以接受。可是,那么多失业工人,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说到这里,就看着刘万程问:“怎么样,帮我解决点困难,匀些就业岗位出来,可以吗?”
刘万程就苦笑,然后说:“王局长您也知道,我那里除了公司总部的职能部门,用的都是下岗工人。最近才进了设备,扩大了数控机加分厂的生产规模,又用了百十个下岗工人,已经到了极限了。江山机器厂原来一万多人,现在恐怕在岗的,已经不足三千人了。光这些下岗职工,我就承受不起呀!”
王局长说:“我看了,你的生产规模还可以扩大嘛。”
刘万程老实说:“是,铸造分厂有前期大型铸件生产的经验,我还想着再建两座大型化铁炉,再搞大型铸件。剩下的两个分厂,也有增加设备的计划。可是,我没钱啊!现在的情况是,我挣点钱来,就赶紧投进去,想尽一切办法扩大再生产,容纳更多的下岗职工,给他们一个养家糊口的岗位。我尽力了。”
王局长就看着他笑:“你小子,别跟我这儿哭穷,现在都知道你财大气粗,生活奢侈。不少人还跑我这里告你的状呢,说你老婆一件衣裳就上万,比过去地主老财都腐败,为啥就不还银行的利息,不给江山机器厂分红呢?”
刘万程就笑了说:“这状告的,也忒没水平了吧?我搞企业,搞公司,就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这个符合国家政策,又没犯法,他们管得着嘛!银行还款和分红的事,我们都有合同,我严格按照合同办事,不该还和不该分的时候,我当然不办了。”
王局长就盯着他问:“真没有钱?”
刘万程就认真说:“真没有。我想干的事很多,甚至想把江山机器厂所有的下岗职工都用上。如果有钱,我可以做到。现在,我就是缺钱。至于说给老婆买好衣裳穿,他们愿意告就告吧,我总不能让媳妇光着屁股吧?”
王局长就笑了。
161.官也难当
市工业局主管下的许多厂子,其实和江山机器厂差不多。
市场经济之前,这些厂子处在一个封闭的经济圈子里近半个世纪。所谓市场,就是那些司空见惯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品种。
因此,大家就都认为,世界上也不过就是这些东西,衣裳不过蓝灰,食品不过圆方。用一成不变的老设备,生产一成不变的老产品半个世纪。
可是,市场经济来了,外面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蓦然进入了这个封闭的圈子,大家忽而发现,衣裳不但有蓝灰,还有好多花色,好多样式。食品也不仅是圆方,还有好多形状,好多口味。
可是,大家没见过这么多的不同种类,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弄出来的。封闭的环境,让大家失去的,不仅仅是竞争意识,而是对整个世界的认知。
旧的,落后的生产模式和产品,自然要被先进的替代,而这些处在封闭圈子里的企业,也只能失去自己的市场,最终走向生命的终结。
九十年代中期,世界级别的金融危机还没有到来的时刻,这些企业还有机会。那时候,竞争还不激烈,旧的模式和产品,还有一定的市场。只要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改变思路,积累资金,引进新的设备,还有一线生机。
刘万程就是在那个时候,创造了二分厂的奇迹。有的企业,也确实像刘万程做的那样,走出了困境。
可是,刘万程的改革,却被旧的思想和旧的体制,给彻底扼杀了。
现在,已经太晚了。企业没有积累下资金,不能更新自己的设备和产品,就只能等待着灭亡。
它们剩下的,唯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工厂占着的那块地皮了。但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房地产迅速发展,地皮快速升值的时代。现在把这些地皮卖掉,恐怕连给职工买断工龄的费用都不够。
刘万程就把自己心里这些想法,都说给王局长听,最后说:“其实,这些道理,我不说王局长您也明白。想挽救这些企业,您和我面临的都是一个问题:钱。乡企为什么可以发展起来?因为他们通过城市化,获得了出让土地的资金,有了钱。有了钱,项目、设备就都有了。只是他们缺少经营企业的经验,本来一块钱可以做到的事情,往往需要花十块钱。剩下的九块钱,都买了经验教训了。而我们的国企,虽然有更丰富的经验,却没有钱,只剩下落后的体制了。”
王局长听完,就点点头说:“你的这个想法很新鲜,可是,解决不了我现在面临的困难啊!现在,如何安顿这些破产企业的员工,是市里要必须解决的问题呀!”
刘万程就笑了说:“王局长,钱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我的公司起步晚,银行又不肯给我贷款,手里没有钱。但南方的好多企业,比我要早起步最少十年啊,他们还是有钱的,你可以找他们想办法啊。”
王局长就看着刘万程不说话,他没有完全明白刘万程的意思。
刘万程就举例子说:“你比如说市里这家冷饮厂,现在产品没人要,工人没工资都在家闲着。可市面上有没有冷饮和冰激凌一类的产品呢?当然有了。你可不可以去找生产这些冷饮产品的公司,和他们谈合作呢?让他们出资进新设备,贴他们的牌生产他们的产品?虽然这样利润会被他们拿去,但工人的就业岗位不就有了吗?”
王局长问:“你的意思,是和他们合资?”
刘万程就苦笑说:“到了工厂除了地皮一文不值的地步,和人家谈合资,人家肯定不干了。可以允许他们过来办分公司,用地皮换取那些原来厂里工人的工作岗位。谈的好,没准儿还能多从他们那里弄点钱,积少成多,再把这个钱投到有希望的企业里,设备更新换代,就又可以多救一个工厂,又可以养活许多工人。”
“这是一个好办法!”王局长不由有些激动,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两圈重新站下,问刘万程,“你还有什么好办法,一起说出来。”
刘万程说:“我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想办法说动银行,给我钱,让我把我的公司做大,我比那些南方企业会经营,心还不如他们黑,还能给市里创造更大的利润,接受更多的下岗工人。”
王局长就摇摇头:“万程,你如果是集体企业,我都能去给你争取贷款,顶多豁上我这乌纱帽不要了!可是,你是私企,这个是违反政策的,我就是去说也没有用啊!”
想想就问:“要不,我把你招到局里来干临时工,以后再想办法把你转正。你将来从政,肯定前途无量。”
刘万程就笑了:“我谢谢王局长的好意了。我这上亿资产的公司不要,去从政,那真是闲的没事干了。”就问,“您能不能给我想点实惠的啊?”
王局长也笑了:“你再给我出一个好主意,我就给你想实惠的。”
刘万程说:“你将来卖地的钱给我,我给你弄个盈利的企业,然后给你培训管理人才。”
王局长就摇头说:“这个不行。我没这个胆子不说,你这不是为我想主意,你这是打我的主意呢!”
刘万程就分辩说:“我这明明是给你培养人才嘛。将来你的工业局也可以像我的万程工贸一样,办成公司性质的,去经营下面的工厂,这样下面的工厂就全活了,我这等于是给你培养种子呀。”
王局长就再摇头说:“你呀,只有经商头脑,没有政治头脑,这条不算。不过,你刚才那个招商引资的主意不错。不只是冷饮厂可以这么搞,电子厂,啤酒厂,还有几个厂子都可以借鉴这个办法。”
刘万程说:“那,我这个主意,换您有空的时候动动大驾,亲自去趟江山机器厂,让我的数控机加分厂单独有个进出的大门,建个围墙和江山机器厂隔开,怎么样?”
王局长呵呵一笑说:“你小子是无利不起早啊。好吧,我答应你。”就问,“怎么,刘彩城卡你的脖子?”
刘万程就苦笑说:“我的东西从他的厂门里进出,只下面那些看门的小鬼,就给我找不少麻烦。这种小事,他用不着亲自出面,随便纵容一下我就受不了。分厂没有围墙,周边的废品收购站,就都是我的铸铁件了。”
王局长叹息一声说:“刘彩城这个人,做大事不成,搞这些小动作倒一个顶俩。”
刘万程说:“是啊,我本来想贿赂贿赂他也就完了,可他不收礼呀,还把我托人送的东西送纪委那里了。幸亏不是值钱的东西,要不然我得进去了。”
王局长就脸色严肃了说:“以后这种权钱交易的事情,不要守着我说。我们虽然算朋友,可是,我还是国家的干部,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万程就点头称是。能在王局长焦头烂额的时候,请动他,把分厂和江山机器厂隔离开来,他就赚大了。
和国企打交道,一点小事都能把你整死,这还是江山机器厂有一半股份在分厂的情况下。如果不是这样,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呢!
除了招商引资,刘万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这到来的下岗潮。毕竟,这是一个时代,各种人为政策叠加在一起,形成的必然。他手里没有权力,不能左右任何一个政策的施行。即便是他手里有权力,也不见得就比别人强。招商引资的主意,也是他从前世照抄过来,告诉王局长的。
但这个办法,却为王局长如何解决下属企业的困境,开拓了思路。下一步,他就打算由局里和各企业抽调部分精干人员,到南方的相关企业去考察,和人家洽谈。关键,还是把资金引进来,繁荣市场,增加就业。
这,也仅仅是解决了部分小企业的工人就业问题。像江山机器厂这样的大型企业,仍旧是一个老大难。
刘万程暂时没有钱,没法展开进一步的投资计划,而其他财团对这种臃肿、累赘的企业,又丝毫没有兴趣。
王局长就和刘万程商量,能不能采取挂靠的方法,把江山机器厂一些经营不善的单位,挂靠在万程工贸公司,由他来经营和管理,然后从因此而获得的利润当中,拿出一部分,作为万程工贸的报酬?
这个,是王局长思考许久,才拿出的一个折衷方案。
他今天叫刘万程过来,也是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如果他同意,他就把这个方案写进报告里去。
刘万程知道,这是王局长权力之下,唯一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了。一个堂堂局长大人,竟然请不走一个自己下属企业的一把手,更不要提资产变更和改革。王局长这官,当的也是够难的。
冲王局长这份苦心,刘万程还真想答应他这个要求。可是,从辞职出来办公司开始,他就考虑过这个办法,这也是许多其他公司走的路线。
但最终,他还是把这个办法给否决了。
他可以只办一个公司,利用自己在国企时积攒下的人脉,比如外贸公司的赵总这些人,去弄不少的加工活来,然后去委托其他企业来干,他则从当中赚取差价。
从理论上来说,这是最节省资金又最容易的办法。但这个办法,委托厂家那边他不能参与管理,委托产品的质量就难以保证。
特别像江山机器厂这样管理混乱的企业,更是不可信赖,产品质量和交货期都不敢保证。
这样做,最终影响的,是他自己公司的信誉。
162.物是人非
刘万程坐在一边,两个女人说话,他不好插嘴。徐洁做人处事上,的确缺欠很多。苏媛媛就怕人家笑话她财迷,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当然了,以他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一下就可以听出徐洁话里的毛病,也可以猜到苏媛媛心里的想法。
可是,徐洁只有二十一岁,他这样要求她,恐怕就期望过高了。
徐洁嘴上说人家太拼命,这小丫头自己又何尝不是见钱不要命的主儿?她最近天天加班到十点以后,比刘万程都忙,叫她晚上出去玩都叫不动。
没办法,刘万程只好陪着她在车间里加班,坐在她身后的连椅上,看着她干活。他怕她太疲劳,出事故啊。
车间里的活堆积着,不再像以往一样大家抢活干,而是直接干不过来。为赶进度,不耽误交货期,各车间几个负责人也是着急上火,天天在车间里盯着,催着大家加紧干。
刘万程各车间转一圈,就想了个损招。工人完成每天定额之后,定额以外多干的,每件多加半个工时。
半个工时就是六毛钱啊!工人每天完成定额之后,基本就快到下班时间了。好多工人不用领导安排,就拼命往前赶,争取尽快完成定额,然后就干定额以外的,那样就可以每件活多挣六毛钱了。
好容易完成定额了,每个多挣六毛了,你想,谁舍得晚上不加班,让一天的辛苦白白浪费掉呢?一个不想走,就带动了大部分人都舍不得走,就都主动加班了。
刘万程损了一辈子,想个主意就是损招,这种主意也就是他能想出来,比车间主任满车间喊破嗓子,催着大家加班加点管用多了。
而苏媛媛、徐洁,还有好多主动加班的财迷,就都变成了受害者。苏媛媛更是深受其害,直接就累吐血了。
于是,在这个冬天的夜晚,二分厂的两个机加车间夜夜灯火通明,噪音震耳。
这样的场景,只有在计划经济时代,赶国家布置的紧急任务时有过,距今已经不知过去多少年了。
车间里一片繁忙,好多人都在加班,而刘副厂长竟然整天坐在二车间一个女工跟前,端茶倒水擦汗献殷勤,傻子都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起初徐洁不许刘万程在自己车床跟前坐着,看见他来了,拉着脸撵他快走。可刘万程赖着不走啊,他早就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再说,这样白天干一天,晚上继续干,他也当真担心徐洁出事故。机械设备不认人,稍有大意就不是闹着玩的。
眼看着刘万程一天比一天无赖,直接撵不走,徐洁是又羞又急,气急败坏。可也不能当真和他翻脸,像对待别人一样,不给留面子。
不成就软磨硬泡,昧着良心答应他许多无理要求,各种法子用尽,这位大爷丝毫没有表示不来的意思。
二十岁的徐洁,和有着四十多年人生经验的刘万程斗,哪里能是对手?
最终,徐洁只能缴枪投降。总不能为这个就不加班,不挣钱啊?总和他周旋,耽误干多少活,少挣多少挣钱啊!徐洁双眼一闭,顾不上刘万程了。为了钱我豁出去了,你爱咋地就咋
两个人到了这个地步,关系公开不公开的,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所以,徐洁今晚不加班,说是来看苏媛媛,刘万程要跟着,徐洁就不反对了。
姊妹两个在病房里说悄悄话,好多都是牵扯到车间的事情。以刘万程现在的身份,听见就不合适了。苏媛媛说话的时候,就总是吞吞吐吐。
徐洁感觉出来,就对刘万程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我和苏师傅说会儿话。”
刘万程答应着,却问苏媛媛:“厂里没给你安排陪护?”
苏媛媛就有些尴尬,半天说:“安排了,这会儿回家吃饭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刘万程就奇怪,这都八点半了,怎么才回家吃饭?随即就明白了,苏媛媛怕他知道陪护没上班,回去一说,不给人家考勤。他现在身份不同啊。
他就“哦哦”了两声,转身出去了。
出了病房,顺着走廊来到大门口,刘万程烟瘾上来,就出了大门,到了病房楼的外面。
外面迎门有颗皂角树,是病房楼完工的时候,当时的总厂领导种下的,这个在宣传部自己办的厂报上,曾经当做新闻报道过,距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那皂角树也由一颗茶杯粗细的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皂角树已经落没了叶子,只留下些干枯的皂角,依旧悬在枯枝上摇曳。树下还有冬天里第一场雪留下来的痕迹。那是下雪的时候,医院职工将打扫的积雪堆在了它的下面,还没有融化干净。
刘万程裹了裹穿在身上的人字呢大衣,从大衣外口袋里掏出烟来,倚着皂角树粗大的树干,将烟点着。一股蓝烟在楼内窗户射出的灯光下一蹿,就随风飘散了,只剩下黑暗里暗红的一点,在那里一明一灭。
刘万程原来是打算,借着自己年青时不抽烟这个机会,把后来染上的烟瘾给戒掉。可是,这半年来,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需要绞尽脑汁去思考的问题更多。
不知不觉之间,他又重新开始吸烟,而且烟瘾越来越大,比他当年还厉害,一天一盒都开始不够了。
每当他想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摸出烟来,点上一颗,深深地吸上一口。仿佛只有这样,大脑才能够获得足够的能量,开始运转。
现在,呆在这病房楼外面,干冷的黑暗里,他又开始思考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徐洁已经站在他身后了,轻声说:“别抽烟啦,你抽这么凶,弄得满身都是烟味不说,对身体也不好。”
刘万程转回身来,对着她一笑说:“亲你的时候我吃块口香糖,保证让你闻不出来。”
“去!”徐洁就伸出提着挎包的那只手,连带着挎包,打了他一下。
徐洁现在的打扮,已经不再土气了。淡黄的鸭绒大衣,脚上是当时流行的半高腰马靴,穿着黑色的健美裤。虽然是冬天穿的厚,依旧可以显出她高挑纤弱的身材。
这些,都是刘万程利用礼拜天,和她到市里去买的,当时最好,最流行的时装。
刘万程已经不抠了,他拿的是厂长的工资,工人平均工资的1.4倍,已经连续三个月拿到一千好几百了。
而在九十年代中期,可以拿到这个工资,在这个地区完全可以算得上高收入。
他除却邮给父母二百块钱,其余的就都拿来打扮徐洁。
当初和高秀菊谈恋爱的时候,记得发了奖金,和她去市里买大衣。两个人围着市里所有的商场转了个遍,从上午一直转到下午天黑,愣是没有买成一件衣服。
高秀菊看上眼的,都是动辄几百块上千块的,两个人的奖金加起来也买不起啊,可便宜的又当真没法和贵的相比。
为这个,他还埋怨高秀菊难伺候。买个衣服,逛一天还选不好,还净找买不起的看,真是吃饱了撑的!最终气的高秀菊呜呜地哭起来,哄了许久都没有哄好。
如今,他已经可以理解女人的心态了,女想衣裳花想容呵!他不想当年留在高秀菊身上的遗憾,再一次落到徐洁身上,买就买自己满意的。
看着一件大衣要上千块,徐洁可不是高秀菊,她舍不得。刘万程不管,穿着好看就行。
徐洁埋怨他不知道攒钱,将来没钱怎么结婚啊?他只是笑笑,并不正面回答她。
刘万程真正惦记着的,是分厂上交利润之后,总厂对他的奖励,那才是他需要的。这点工资和那个比起来,哪儿到哪儿啊?
而且,一旦他有了第一桶金,后面他还有更妙的赚钱主意,他们很快就会成为富人,不再为吃饭穿衣发愁了。
那时候,劳动法和双休制已经开始实施,而且上级执行的相当严格。
江山机器厂饭都要吃不上了,还被逼着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其他分厂都没想出好的应对办法,开始执行双休制。二分厂因为有刘万程的定额办法,虽然也执行了,星期天工人还是会去上班干活。
这就怪不得分厂了。分厂是响应上级号召,严格执行劳动法的。可工人自己愿意呆在工厂里,我们总不能往外轰大家吧?工厂也是大家的嘛。
眼看阳历年将至,刘万程是硬逼着徐洁不许加班,去市里给她买衣服,这才把她给弄出来的。
有时候,刘万程总感觉徐洁不是他的女朋友,就好像是他的女儿一般。因此,总是哄着她,由着她任性。
有这样的男朋友,大哥哥一般地宠她,父亲一般地爱她,徐洁是幸福的。只是,当年的高秀菊却没有这样的福分。
刘万程逗得徐洁恼羞成怒,一副娇羞模样,这才直起身体,由徐洁挽着他的胳膊,从医院一侧的小道上,缓缓走出来。
沿路之上,徐洁就跟刘万程唠叨苏媛媛。两口子工资都不高,丈夫已经俩月没有领到工资了,还有个三岁的孩子。婆婆又对她不好,不管他们。
而这个时代,年轻夫妻都在一个穷厂子里,都工资不高。婆家不管,娘家又不在这里,还带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苏媛媛每月能凑合着把日子过下来,着实不易。这也难怪她可以为了多挣几个钱而累得吐血了。
163.故地重游
许久,高秀菊轻声说一句:“咱们走吧?”
刘万程踩一下油门,松离合,车子猛然就蹿了出去,两个人身子就同时一晃。
高秀菊就怪他说:“你开那么猛干什么?”
刘万程一笑说:“怕你睡着了,摇晃你一下。”
高秀菊就责怪地打他一下。
这一回,车子是沿着街道,向着公路方向去了。
刘万程边开车边问高秀菊:“当初买那座楼的时候,花了一万多块。知道钱是从哪儿来的吗?”
高秀菊就看着他不说话,她又没有前世的记忆,怎么会知道?
刘万程就说:“咱们结婚的时候,收了五千多块钱的礼,好像是五千三百三吧?”
却不料,高秀菊接了一句:“五千三百八。”
刘万程就侧头,吃惊地看她一眼。
高秀菊说:“是我和冼大夫结婚的时候,收的礼钱。”
刘万程想想说:“我知道为什么多出五十块钱来了,是我随了五十块钱的礼!”
高秀菊就抿着嘴乐,乐完说:“你把你媳妇嫁给别人,还跑来随礼,那时候你心里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刘万程说:“那时候哪儿还有心啊,心都被你挖走了呀!我知道你是我媳妇,可你不知道啊,还整天跟我横鼻子竖眼的,好像有血海深仇一样。我没法跟你解释,又阻止不了你,你想想,那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呀!”
高秀菊就撇嘴说:“你也没少想坏主意。我说快结婚了,冼大夫怎么一下就变了脸,也不让他父母来了,对我爱理不搭的。当时要不是我爸单位那些人已经把婚事张罗起来,弄的四邻八舍都知道了,我怕爸妈受不了,都不想结婚了。”
刘万程就嘿嘿地笑,住一会儿说:“结婚那天,我看你沉着个脸,就猜是我的反间计起作用了。”接着就叹口气,“可我还是拿不准你会不会跟那小子上床。按理说凭你那个火爆性子,他跟你耍性子,你肯定不理他,没准儿当天就能打起来。可我不敢确定啊,你毕竟是我媳妇,我受不了啊。当晚就和吴晓波喝多了,在酒馆睡到天亮,才醒过来。”
高秀菊接口说:“当时我心里拿定了主意,他不说为什么我就不许他碰我。结果,他就是不说为什么,我就坚持了大半年。后来我都要坚持不住了,他倒直接不来我的里屋了。不来拉倒,我还怕你不成?从此我们就变仇人了。”
刘万程就嘿嘿地笑,这说话的语气,这脾气,才是他原来的媳妇啊!五年以前的那场婚礼,就权当是冼大夫暂时替他当新郎,替他娶媳妇吧。
车子早已经驶出了江山机器厂的宿舍区,来到了公路上。
高秀菊就说:“你还没说那楼是怎么买的呢。”
刘万程就说:“咱们结婚不是收了五千三百三的礼钱吗?当初舍不得花,买楼又不够,存银行里也没多少利息。我就背着你,偷偷把钱取出来,去炒股去了。结果股市当时跌的厉害,一下子就赔了一千多。当时不小心让你知道了,你骂了我足足半年,想起来就骂我一顿,骂的我看见你都头疼了。”
高秀菊就又把头枕在他肩上了说:“你炒股也是想着为家里挣钱,我干嘛要那么骂你啊?”
刘万程说:“可说呢?你要跟现在这样懂事,我们还有这么多麻烦吗?还会有徐洁吗?就算穿越回来,我也得先去找着你呀!”
高秀菊就说:“对不起,万程。我不怪你找徐洁,本来就是我不好。”
刘万程就叹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接着刚才的故事说下去:“可是,我也没有想到,我买的那支股票,就在咱们要买楼的时候,突然开始长起来了,一下子就翻番了,咱们的五千块钱就变成一万多块了。于是,咱们就有了买楼的钱,买了那个楼房,从农村租住的房子,搬到了那里。”
住一会儿,高秀菊就问:“咱们就一直住在那里,一住就是十八年?”
刘万程就点点头。
住在那里时间不长,高强就瘫痪了。然后,他们就吵架。然后,他就和徐洁好了。
那个楼没准儿还真的是风水不好。刘万程就不由想,哪天有空了,还真得去调查一下,看那里现在住着的那户,小两口是不是也天天吵架?
刘万程想想,就又对高秀菊说:“媳妇,你知道我现在开公司的本钱是怎么来的吗?”就自己回答说,“我就是因为买了那支股票被你天天骂,才记住了是什么时候买的那支股票。我辞职的时候,正是那支股票离最低点不远的时候。我就在它最低的时候,把我所有的钱都买了那支股票,然后又在最高点的时候卖了它,因为那个时候是咱们买楼的时候啊,所以我也记住了。要是没有你,我还发达不了呢!”
高秀菊就叹息一声说:“可是这些,你说的都有鼻子有眼的,想想我过去那脾气,跟你说的也一点不差,我是真的相信你说的。可是,我怎么让我爸妈相信啊?他们知道了,还是会以为我是第三者插足。我爸可喜欢徐洁了,要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了,非打死我不可!”
刘万程就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吧,他们发现不了。我早晚会有办法解决这个事情,相信我。”
高秀菊却看着前面的路喊:“哎,哎你往哪儿开呀?去这么远的地方,我得回租屋拿些东西啊!”
刘万程说:“拿什么拿?那些破东西通通不要了,咱们有钱了呀媳妇,咱们全买新的去!”
他们到了最近的大城市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透过车窗玻璃,高秀菊看着外面街道上拥堵的车辆和两边的高楼大厦,以及那些来往穿梭的人群,就回过头来问刘万程:“咱们以前来过这里吗?”
刘万程就叹一口气说:“咱们那时候穷,除了结婚那次,我和你去过海边的旅游城市,别的地方就再没有去过。就是结婚那回,本来是要在外面玩一个星期的,你嫌花钱太多,玩了三天就闹着要回家。我拗不过你,只好和你回来了。”
高秀菊就叹口气说:“要不是你办起这个公司来,我现在恐怕已经下岗没工作了。这一世里我没有你,没准儿这时候要饿死了。”
刘万程就安慰她说:“不会的。我虽然不在你身边,可总是在关注着你。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能让我媳妇饿着。”说到这里就笑一下说,“上一世,你就是在去年的年底下岗的。当时你心里烦,总跟我发脾气。我开始还能让着你,后来,你去伺候你爸,不出去找工作,你妈又不接济咱们。生活的压力一下子就都落到我身上了,我就不让着你了,和你吵架。我们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好了。”
过一会儿,高秀菊就问:“那个时候,你恨我吗?”
刘万程说:“恨。恨你不理解我有多么难!”
高秀菊就说:“你应该恨我。”接着就问,“你说那时候我怎么就那么不懂事,不知道挣钱不容易呢?”
刘万程说:“在你心里,我是万能的呀。咱家的录音机、电视机,包括洗衣机坏了,我都能自己修好,电灯、电线的,就更不在话下了。所以,你觉得我厉害。那些乡企的老板有时候还能找到咱家里来,我又好在你跟前显摆自己的能耐,所以,你就觉得我到外面挣钱很容易了。这个,其实不能都怪你,我也有责任的。我觉得我养老婆是应该的,养不起老婆才叫丢人。所以也不肯和你说外面有多难。”
高秀菊就又趴在他肩上了,过一会儿说:“那是你把我惯坏了。这一世,没有你宠着,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刘万程就笑:“媳妇,这一世,我还是愿意宠着你。”
高秀菊就摇头说:“不要,万程。你再不要宠我了,我再不想惹你生气、伤心了。”
终于从城里拥堵的街道上钻出来,车子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刘万程从车里出来,那边高秀菊也出来。车童把车开到停车场去了。
两个人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进了大堂,向柜台走。
高秀菊就挽着刘万程的胳膊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挽着他,真正像一对夫妻一般走路。
他们从法律上来讲,不是夫妻,没有结婚证啊。高秀菊最怕别人看出这个来,怕招来麻烦,这才挽着刘万程走。
她还不知道,短短几年,这个世界已经大变样了。
九五年他们上一世结婚的时候,去海滨城市旅游,住旅馆还是要结婚证明的。现在,早就没有这一说了。
话说回来,挽着漂亮小姐住高级酒店的,有几个是真正的两口子?要是真正的两口子,酒店服务生才会感到新鲜呢!
高秀菊怀里像揣着个小兔子,跟着刘万程走到柜台跟前,看着他掏出身份证要了房间,然后再由服务生引导着坐电梯上楼。
奇怪的是,柜台服务员竟然没问她要身份证,更没要结婚证。
诶,这可怪了,难道刘万程认识他们?
她哪里知道,人家服务生看刘万程开的是什么车,就是知道该怎么做了。问女方要身份证,还要结婚证,那真就是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