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五章 惊人的亩产!(求月票!)
李轩在天津巡视工坊与战舰之际,远在西安城。祁王虞见深却正陪同着大司命一起立于城墙,观察着西安外面的粥场。
从十一开始,西安城就已经开始粮食管配了。
因西安城的所有方向,都遭遇了朝廷的大兵压境,数百万青壮被征发,大量的土地抛荒,又有前所未有的寒潮过境。
沂王府从上到下,都意识到他们今年是肯定没法指望地里的粮食了。
所以沂王府早早就未雨绸缪,从十月开始,就强征了城内的几乎所有粮食,就连城内外的诸多大户人家也没能幸免。
他们在入冬之前收集到了米麦达六百多万石,这使得半个陕西境内的士族乡豪怨声载道,另一半陕西士族则同仇敌忾。。
可沂王治下百姓的处境,却得到极大改善。
沂王府每日都在治下城池的城门外布粥,虽然米粥稀薄,可至少能够让人活下去。
大司命一身素袍,身姿飘飘如仙,她背负着手俯望城下,眼现满意之色:“殿下这些僚属,还是清廉有能。我四面城门都看过了,都没有克扣,米粥分发也很公允,也没有流氓地痞为祸,欺凌百姓——”
虞见深却高兴不起来,他唇含苦笑:“可我们熬的这些粥,连筷子都立不住。即便如此,我们也只能撑到明年十月。”
他的眉心紧蹙,眼中藏着深深的忧虑。
强征粮草是得付出代价的,虞见深已经感觉到整个陕西范围内的民心变化,许多人都对沂王府心含怨怼。
他具备的大义名份,也越来越不好用了。
父皇与太后留给他的那套暗探在呈报给西安城的信中,都说各地的文人士子都有了指斥他的声浪。
各地儒林普遍认为沂王府举旗叛乱是为祸天下,抢夺民财之举则如同暴桀,苛待士人,蛮横无道。
以前还有士子不远千里赶到西安为他效力,可现在已经没人这么做了。沂王府的许多僚佐,甚至还有许多人逃散。
虞见深也知道强征粮食之举会遭遇反噬,可如果不这样做,他们沂王府可能熬不到明年三月。
“已经足够了!”大司命的神色平淡:“大晋南北歉收已成定局,最多春末时分,大晋必将遭遇灾荒,他们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大司命知道李轩的部属,从东岛劫掠了不少粮食。可那么一点人,半晚时间能拿多少米粮?
大司命预计的数字,在六百万到九百万石之间。
以一个普通士兵每天三斤粮食计算,这么一点粮食都不够朝廷堆积于陕西的百万大军,一百多万民夫吃五个月。
而如果各地灾荒,大晋肯定得拨粮赈济的。
大晋在南北各地虽然都建有常平仓,用于储藏粮食。
可正统年间朝政败坏,导致常平仓空虚。直到景泰帝年间,常平仓的储粮情况才得到改善。
可由于南北两方的战事延续不绝,大晋在各地的粮储都只有一千五百万石。
说到这里,大司命的面上就含着些许疑惑道:“以我的预计,晋军现在应该已经缺粮了才对。”
虞见深则微微摇头,神色不甚乐观:“我的暗探说黄河沿线的粮船依然络绎不绝,直道上车马如流。他们送入关中的军粮,没有半点削减。”
这正是让大司命不解惊奇之处,金阙天宫的情报系统,只会比虞见深更灵通广大。
就她所知的情况来看,朝廷依旧源源不绝的将大量粮食,解送到陕西境内。
“这应该没有做假。”虞见深往东面方向指了指:“他们的军心士气一直很高,每日攻势如潮,可数月以来,朝廷军中连鼓噪生事都没发生过一起,这显是粮草充足之故。”
那些朝廷的平叛大军,虽然都远离乡土数月,士气却没有因此低落多少。
这是许多人在家都未必能吃饱饭,可在陕西前线,朝廷却顿顿管饱,每隔三五日还可见油荤。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赏银可拿。
虞见深知道这一应后勤诸务,都是由兵部尚书于杰亲自监督,所以下面无人敢做克扣。
“那就再等等吧,这粮食总不能凭空变出来,他们现在用一点就少一点。”
大司命面无表情的说着:“放心,我已遣人去身毒购粮。那边也是产粮地,预计到夏天,我们能够购来二三百万石。”
身毒粮食亩产也极高,百姓却很懒惰,他们更喜欢将时间花在礼敬神明上。加上身毒境内诸国林立,战乱不绝,所以余粮也不多。
主要的缘由还是没钱,自东岛大劫之后,大司命倾其所能的聚敛钱财,甚至为此变卖各种法器,可至今连维持金阙天宫的运转都很困难。
他们之所以能够拿出银钱去身毒购粮,还是不久前域外的‘南极长生大帝’又资助了她一笔。
域外虽然缺粮,各种矿藏却很丰富。
如天外陨金等等,域外都应有尽有,都能够在此世换取钱财。
可惜因‘始皇元封’,‘南极长生大帝’每个月资助他们的矿藏也不多。
也就在此时,大司命望见远处飞来的一道金色流光。
那正是金阙天宫豢养的十二只‘大日金鹰’之一,看方向应该是来自于南洋方向。
大司命当即抬手一招,将之收纳入手。然后脸色就微微一变,眼中流露出了怒意。
“宫主,”虞见深见状,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请问这是?是不是又有什么坏消息?”
大司命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答道:“就在今日凌晨,辅国公皇甫懋(mao)统率广东水师,加上他招募的南洋海盗七万五千人,三百多条海船奇袭交趾国的河内。
交趾国国主黎元龙不备,不但河内失守,本人也被皇甫懋借万军之势重创,不得不连夜潜逃,至今不知生死。”
她知道这件事,虞见深迟早会知道详情的,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大司命的脸色已是难看无比,眸光则阴沉如水。
就她前后收到的情报来看,交趾国是在攻占城国的途中遭遇风灾,黎元龙统辖的三十七万大军。有将近十三万人死于风暴,剩余还有七万人不知所踪。
之后黎元龙不得不退兵,并将大军分遣四方,用于镇压各地。
黎元龙的父亲是以扶助前代安南国王血脉‘陈暠’为王的名义起兵抗明,事后又将陈暠毒杀,所以得国不正。
加上黎元龙治国施政都极其严苛,国内一直都不算平静,对黎氏父子怀有怨气的不在少数。
随着交趾国精锐大损,又有粮荒之兆,交趾国的形势已经动荡不安,黎元龙不得不分兵守境,驻守河内的兵马不到一万五千人。
这就给了晋军可趁之机,在风暴离境的关口奇袭河内,并在内应的帮助下迅速夺占城门。
皇甫懋之父皇甫神机曾经讨平交趾,又在交趾治政十载,威名赫赫,这给了皇甫懋极大的帮助。
而晋军这场奇袭,给了大司命沉重一击。她原本期待交趾国能够熬过今冬,挺过饥荒的。
等到明年的夏季,交趾国依然是产粮盛地,能为他们提供大量粮食。
可大晋袭克河内,却是对交趾国的又一次重创。黎元龙与交趾朝廷的威望,也势必遭遇重创。
此时最好的情况是黎元龙能稳住局面,然后想办法收服河内。最坏的情况,则是叛乱四起,使得交趾数年之内战乱连绵。
可这两种情况,对于大司命来说都是噩耗,他们明年夏季势必无法从交趾购粮。
※※※※
于此同时,在金陵城外的一座田庄内。
当代许国公徐莱正大马金刀的坐于一个凉棚下,看着他家的农夫在田地之中劳作。
他们正在将一个又一个的黄褐色块茎从土地里面挖出来,堆积在旁边的田垄之上。
那正是‘土豆’,也有人称它为‘汾阳薯’,一种据说是来源于南洋,被‘汾阳郡王’引入中原的奇怪植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土豆是越堆越多,仿佛小山也似。
就在不久之后,田庄的几个管事都面含异色的来到许国公的面前。
“公爷,已经统计清楚了,这些土豆的亩产,平均是四千三百斤。”
“也就是四十三石?”
许国公徐莱的躯体顿时一阵摇动,他随后看了眼那小山堆一样的土豆,心想这个数量应该不假。
他是几个月前,听说皇庄与诚意伯府的庄园正在种植这种作物,据说产量高得吓人。
恰逢许国公府名下的稻田减产,他也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人从诚意伯府买来了一些土豆种植。
在此之前,许国公徐莱绝没想到这种作物的产量,竟然真得如此夸张!
且据徐莱所知,他家田庄里的这些农夫根本就没费心照顾这些东西,他们也不知该怎么打理。
他随后又问另一侧,自己带过来的厨子:“土豆烤出来没有?”
当即就有人将烤好的土豆,送到了他的眼前。
许国公徐莱也不嫌烫嘴,直接一口吞下了三个。
然后他就神色微肃,这土豆的口感不是太好,对于享惯了山珍海味的徐莱来说,就等如猪狗之食,可此物用来充饥绝对够了。
徐莱想到了天下大势,想到了整个江南范围的歉收,最终却摇着头,长吐了一口浊气:“天命在晋!”
他挥了挥手,将身前的人等全数挥退,身边留下了一个亲信,那是他王府中的侍卫头领。
许国公徐徐莱的神色幽幽:“沂王的信使何在?你没让此人与外人接触吧?”
那侍卫头领当即一礼:“此人被养在将军山,日日酒肉不绝。我们的人看着呢,保证他没有与外人接触的机会。”
“斩了!”
许国公徐莱摇着头,目光阴冷:“天命在晋,在当今天子,我许国公府从此不可再与沂王,与陕西有任何联系。”
第七二六章 大帝之路从羊杂汤开始
寒冬腊月,辽东一带已经遍地银装素裹。
在本溪城东的七里屯,王三贵一大早就借助一架人力拉拽的雪橇,将一根长达十丈的赤松树拖回到了七里屯。
此时的王三贵已大汗淋漓,可接下来他又与附近迎过来的几个青壮汉子一起将这赤松卸了下来。他们合力将之劈成了一块块粗达一指的木板,放在了一间造型奇异的石屋外面烘烤。
这‘石屋’的造型很怪异,像是一个间半圆形的灶台,里面燃烧着熊熊大火,外面则热焰逼人。
在处置完这根赤松树之后,王三贵才闲了下来。
此时恰值正午,他从工头那里记了账,然后擦着汗水,满面红光的往建于七里屯中央的大木屋走去。。
那边是七里屯的食堂,在他们这些移民的田地有产出之前,都会在这个大食堂里面就食。
王三贵也是移民当中的一员,他原本是山东人,家在青州府益都城左近,是家中的第三子,所以叫王三贵。
就在今年十月的时候,王三贵家中的十亩粟田也因干旱之故收成暴跌,收获的粟米只有往年的七成。
这令整个王家七口人都忧心忡忡,他们家中统共才十五亩田,其中十亩粟米,五亩高粱。以现在的收成,在交了朝廷的税赋之后,最多还能余下二十石左右。
这点粮食,是无论如何没法让他们一家撑到明年了。
往年家中的几个青壮,还会去城中打零工赚钱补贴家里。可今年不知怎的,雇用短工的人极少,工钱也被压得极低。
更雪上加霜的是,家中的老二王二贵已经与村尾的马家定亲,约好了明年初春娶人过门。可照这情况下去,他们连彩礼钱都凑不出来。
恰好当时朝廷在地方募人前往屯垦,王三贵一咬牙,就跟着那位在益都城附近募人的卫所百户来了辽东,然后被分配到了七里屯。
最初他的心情是很忐忑的,大晋募民填边已不止一次了,可哪一次能有好结果?
最终这些移民累死,冻死,饿死不知凡几,让百姓都畏之如虎。
何况人都眷恋乡土,如果不是不得已,谁会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去陌生环境讨生活?
可结果到七里屯之后,王三贵才发现这边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好。
朝廷竟在沿途中给他发了两套棉衣,两对皮靴用于御寒。
到了七里屯之后,这边也提前做好了大木屋给他们住。虽然王三贵得与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每日屋里的气味难以言喻,可这些大木屋下面都有着‘火炕’这种新奇的玩意。每日都烧着火,睡在上面暖洋洋的。
明明辽东的冬天比山东更冷,王三贵反倒感觉本溪城这边更暖和。
除此之外,朝廷给他分发了五十亩田,还有各种农具。
当然这些东西与那些棉衣一样都要钱,王三贵需要在这边劳动数年,直到把账还清了,这些东西才能真正属于他。
王三贵来的时间其实有些晚了,朝廷在九月时就开始迁民填辽。
那些来得早的人,还能在朝廷分配的五十亩地里面种植一季冬小麦。
东北气候寒酷,一到冬天,土地大多都会被冻住。不过本溪城附近的气温还好,还是可以种植冬小麦的。
王三贵私下里也在后悔,怎就没早下决心?否则明年他就可以收获一季小麦。
那虽然都是生田,可在烧荒之后,其实土地非常肥沃,收成是很高的。
最终王三贵只能在当地屯田千户的指示下,将一种黄褐色的块茎埋在土里面,然后在土层上面,再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稻草用于保暖。
据说那种块茎叫‘土豆’,或是‘汾阳薯’,王三贵以前从没见过,也不知它们最终的收成。
王三贵甚至没费心思去理会,他现在除了每隔一日,在那些土豆田里面烧几个火堆之外,都没怎么去管。
只因在腊月之后,七里屯的所有青壮就被屯田千户指使,在附近大肆伐木。
在东北,最适合伐木的天气就是冬季。一来天冷干燥,木质易于砍伐;二来雪地也容易运输,只需制作个简易的雪橇,或者直接浇水,制做一个冰沟就可以。
这些木材一部分被他们用于制作房屋,一部分用于打造七里屯的寨墙,还有很大一部分被出售给木材商人。
而七里屯的几位大人,包括屯田千户,屯田佥书,屯田断事官等等竟非常公道,让他们干活之后还有工钱。
王三贵每天干活都有工钱,一天下来能够赚一百多文。
这些钱虽然没法到手,必须拿去抵扣欠款与饭钱,可王三贵依然干劲十足,他感觉这日子很有奔头。
据说这次主持辽东屯田的,正是当朝辅政大臣,五军大都督,生擒蒙兀大汗脱脱不花的汾阳郡王。
王三贵现在与同屋的兄弟一样,每天夜间都会往北京城方向跪拜磕头。
他以前是信仰罗教的,他那边的人要么信白莲,要么信弥勒,要么就是罗教。
可自从到东北之后,王三贵就只求汾阳郡王能够长命千岁,能够照看他们这些小民。
他想这样的人物,一定是天上的星宿,或者是哪位帝君临凡,来救苦救难的。
弥勒教的弥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下凡救世,可他们七里屯的人,却全都指着汾阳郡王过活。
如果不是他们没有单独的房屋,早就在家中给汾阳郡王竖立长生牌位了。
王三贵踏入木屋之后,就遵照着往日的习惯,拿着自己的木碗来到了门口大锅前。
七里屯的伙食不是太好,一般都是一碗小米粥,加上四个重二两的大馒头。虽然都是千篇一律的滋味,可量大管饱。
可此时的王三贵,却蓦然鼻尖一动,眼现讶异之色。
“有荤腥?”
他诧异的看向了一旁的铁锅,里面红汤翻滚,散发着浓烈的肉香。
这铁锅之后,则是一位穿着青色袍服的黄脸道人,还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女道童。
那女道童扎着童子髻,脸尖尖的,长得不算漂亮,却皮肤白净,气质和善,讨人喜欢。
不过王三贵更关注的还是肉汤,他咽了一口唾沫,然后问给他盛小米粥的掌厨。
“那不是肉,是从北边女直人那边买来的牛羊下水。”掌厨斜目往那边看了一眼:“挺好吃的,我刚才喝了一碗他们的下水汤,居然不腥,你可以去试试。
不过那边的两人,是附近玄黄大帝庙来的法师与道童,你要受他们的布施,就得答应敬奉他们的玄黄大帝。啧,可惜只有一碗,他们不让多喝。据说以后还会来布施,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下水’就是指各种动物的内脏,晋人一般不吃这种东西。
只因牛马猪羊的内脏腥臭,气味让人闻之欲吐,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可说来奇怪,这两人带来的牛羊下水,不但不腥,居然还飘香数丈,引得人垂涎欲滴。
王三贵早就注意到餐厅里的几人,正在就着那些下水汤狂吃海喝,那神态就仿佛碗里的东西是绝世美味。
他毫不犹豫的又拿了一个木碗走了过去:“二位道长,也请给我盛一碗。你们是玄黄大帝庙的对吧?小民王三贵,今日往后一定虔诚信奉帝尊。”
那黄脸道人听了之后,却哑然失笑的纠正:“是‘太上弥罗至真玄黄大帝’,我们敬奉的这位帝君,乃是当今之天帝,是三界之正神。
王小兄弟看我这手印,只需遵照这姿势口诵三声‘太上弥罗至真玄黄大帝垂慈护佑’就可,记得要诚心。最好每日清晨,也诵其圣名。还有,十日后小兄弟有暇,可至我们庙里面,听我们的庙祝布道,宣讲我家玄黄大帝的《玄黄感应真经》。”
王三贵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一脸虔诚的口诵了三声‘玄黄大帝垂慈护佑’。
他心想咱先拿了好处,吃了这下水汤再说。
这什么玄黄大帝谁知是什么鬼?我王三贵,就只信汾阳郡王!
可接下来,当那黄脸道人往他碗里盛汤的时候,旁边的女道童却笑眯眯的对他说道:“王小哥一定要来哦!听我们庙祝讲道,是能够驱邪的。还有,我们布道之后还有一次布施,也准备了许多今日这样的吃食。”
她语声清脆婉转,似乎能敲击到人的心内深处。
这让王三贵脸上不自禁的就燥红起来,心中一阵发恙。
不过他知道庙里的这些女冠,几乎都有修为在身,不是他这样的穷小子能够肖想的。
王三贵更在意的,还是那‘布施’与‘吃食’。
此时女道童,又将一枚折叠好的黄色符纸,递到了王三贵的身前:“这是我们请帝君之力开光过的辟邪符,你可以带在身边,王小哥只需日常能虔诚信奉我家帝君,如果在野外遭遇邪祟妖魔之类,那么此符定可使你转危为安。王小哥,小道绝无妄言。”
王三贵当即心神微动,眼神凝重的看着那黄符。
他到辽东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妖魔鬼怪。七里屯的移民,已经有六人在野外遇到吃人的妖物了,其中只有两人幸免于难。
王三贵心想这张符纸,难道真的有如此伟力?
若是如此,那么自己信一信也未尝不可。
※※※※
王三贵正在为是否信奉‘玄黄大帝’摇摆不定的时候,在大晋的朝堂当中,李轩却以一纸奏章震撼朝堂。
“将天下间的卫所屯田,分发给当地军户耕种,视同永业?”
在太和门金銮殿内,辅政大臣汪文正怒瞪着李轩:“这岂非是将朝廷万万亩田地分给私人所有?老夫绝不同意!”
可在场几位辅政大臣,却都是神色微凝若有所思。
如果此时有言官在场,多半会弹劾李轩以朝廷的田亩财货,收买卫所军心。
不过今日只是小议,只有几位辅政大臣在场。
而李轩任职辅政大臣以来配合陈询调理阴阳,与朝臣和衷共济,止攻讦之风。
所以在场的几位辅政大臣,首先是从治政方面考虑问题。
将屯田分发给当地军户,视同永业,就是等于将这土地永久交给了这些军户。
那么好处是什么呢?
军户耕种的积极性肯定更高,也会用心去打理庄稼。
这肯定能增加粮产量,增加朝廷的岁入。
以往这些卫所军户,都是从朝廷领固定的钱粮,然后被当成狗一样差遣,他们能有多大的力气用在田亩上?
所以卫所军的田地,产量都是最低的。
尤其今年朝廷歉收,许多卫所田的粟米收成不到二石,这就使得大晋的三百万卫所军,成为朝廷的负担。
除此之外,这也可有效避免卫所军官与当地的士族豪强侵占卫所田地,可以说是卫所军制的弊端尽数革除。
这些好处,他们都能够想象。
可几位辅政大臣也预感到,此事有着极大的阻力。
一旦李轩的这一奏章在朝中传开,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将朝廷万万亩良田瓜分给私人,那些言官岂能坐视?尤其推行这件事的,还是当朝五军大都督,军中第一人。
首辅陈询就是意动之余,面上又显出了几分难色:“汾阳郡王此法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可这却有违皇祖明讯。”
“怎么会有违祖训。”李轩就笑眯眯的解释:“田地还是朝廷的,只是承包给军户耕种,朝廷与军户五五分成,就仿佛民间的佃户一般。
且本王奏章里面不是说了?如果连续三年之内,都达不到当地平均的粮产量,朝廷有权将这些田地收回,还可按律惩戒。本王将此法,命名为‘承包责任法’。”
他随后背负着手,目视着朝中的所有辅政大臣:“诸公,卫所军的利弊,诸公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如今卫所军虽经我与少傅整顿,却是治标不治本,迟早还是会败坏的。
且如今天下间寒潮大起,未来十数年内必定天灾频发,而以卫所军的粮产量,根本不足以自给自足。光是今年,就会亏空二百万两。所以这‘承包责任法’,本王是必定要推行于天下的!有什么问题,本王一肩担之!”
第七二七章 我居然没死在除夕夜
李轩语落之刻,朝堂顿时寂静了霎那,所有人都从这位汾阳郡王的言辞中体会到他的决心。
刑部尚书俞士悦若有所思:“每个男丁给予水田三十亩,或是旱田八十亩,这田地怕是不够吧?需知这天下间的军户,可是高达四百万户。”
“足够的。”少保于杰背负着手,眼神幽然:“太宗以来军户就不断逃散,虽然在我手中有所恢复,可实际在册的军户数量其实不到二百五十万。襄王与宁王之役,朝廷又得了田亩十五万顷,其实绰绰有余了。宣府战后,北方也可扩地千里,开拓田亩数百万。
可笑的是如今各地官府,居然将‘编为军户’作为对犯罪百姓的刑罚之一,视同贱籍。。长此下去,绝非国家之福。老夫认为汾阳郡王此策不错,可以让所有军户安身立命,为朝廷添二百五十万户小康之家。”
太祖的卫所军制,是仿造唐时的府兵制,可田地不在军户手中,所以他们的军心士气可想而知。
如今的大晋,几乎全依靠募兵为主力应付战事。
少保于杰对李轩在朝中的势力扩张不是不防备,可这桩事如果能够做成,是能益国益民的。
礼部尚书胡濙则随后质疑:“郡王在奏章中提起,遇战时所有军户出男丁,在外地作战时可减免当年所有佃金,在本地则减免七成。除此之外每年训练五十日,作训与出征时每日还有银钱可拿,体例按照募军的半数,这是否太宽厚了?”
“具体的条例,我们还是可以商榷。”李轩虽然这么说着,语声神态却很坚决:“可本王以为,军中当以从优从厚为上,不如此不足以激发卫所军战心。”
“臣以为或可一试!”
权顶天现在是户部尚书,他对财政税赋是越来越敏感了,他抱着拳神色凝重道:“自十月以来,山东,山西,河南等地有许多地方的麦苗都因天地寒冬之故生长艰难,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臣预计到明年十月,朝廷光是卫所这边,就缺粮六百万石,这还是最保守的估算。”
在场的众多辅政大臣,顿时为之一窒。
李轩则微一扬眉:“可如果施行这承包责任法,至少可使卫所军的产粮增加七成,不但能自给自足,还可补贴朝政。本王数月来曾亲身查看过北直隶,大同,宣府与山东等地卫所,那些上好良田的亩产量低到让人发指。
这一方面是无人细心照看,一方面则是当地将官隐瞒收成所致。可如果能将这些粮食包干到户,让他们细心照看,则各地卫所产粮定可大幅增长。不费国家一钱一帑,而使朝廷岁增千万。”
公有制其实不是不好,在李轩穿越来的那个世界,已经有些农村因劳动力不足,从承包制转为合作社经营。
可这个时候,无论是官僚素养,治政水准,还是机械化的程度,都远达不到后世那种水准。
且卫所的公有制是归给国家,归给天子。
李轩此时又抱了抱拳:“如果诸公有疑虑,我们可在直隶二地卫所先试行之,如果有什么差错,也可及时纠正扭转。”
他之所以愿意试行,是因手中没有足够可靠的官僚队伍。
需知分田这种事猫腻太多,有着太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分田不慎不均,反倒会招致军户的怨言。
所以李轩宁愿自己的脚步慢一点,步子走得稳当一点,尽量不留下隐患。
他的变法,不会像王安石那样急于求成。
且李轩说是试行,可其实只需今日这一决策通过了,就如滔滔大势,无法逆转了。
其它地方的军户会想,朝廷分了北直隶的田,为何厚此薄彼,不分他们这边的?
未来朝廷难抗这滔滔众意——
“如果此法真能够让卫所军自给自足,那么本宫也心许之。”
端坐于御座上的虞红裳观察在场八位辅政大臣的神色,就知道这‘承包责任法’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虞红裳也很心动,给军户分田固然会大增李轩的声望。可这明旨诏发,写的却是她们母子的名号。
“就请诸公决议吧!’
最终是六票赞同,两票弃权。
汪文刚才说是要反对,可不知是否被李轩言辞说动,最终选择了弃权。
随后陈询却将李轩的‘承包责任法’改了名称,改叫‘军田永佃法’。
李轩虽然感觉这称呼不直观,可还是从善如流了。
可接下来李轩第二份,第三份奏章,依旧使在场八人都震撼失神。
李轩让冷雨柔打造出来的铸币机与铝制货币,他们其实都已经看过了。
那些铝制的一文,五文,十文的货币,还有一两的银币,确实样式新颖,花纹优美,光鲜亮丽,且难以仿制,轻便易携,总之好处很多,造价方面也能接受。
所以诸公都能认可,期冀此法可解天下银钱不足之患。
第三份却与宗室相关,李轩认为自太宗以来,宗室人口日渐繁盛,朝廷供给宗室的俸禄与日俱增,压力日渐沉重。
所以李轩打算定下一个总的数额,在五百万两纹银左右。从此之后,朝廷给予所有宗室的俸禄,不得超过这数字。
然后宗室藩王四代之后的旁系,可以选择放弃宗室身份,由朝廷按例支付千两纹银买断,让他们自谋生路,且不禁科考与从军。
虞红裳身为皇室一员,监国长公主,就不得不生出‘不满之意’,‘激烈’的反对。
可惜的是李轩已经大势已成,权遮朝堂。最终在八位辅政大臣中得到五人支持,监国长公主‘无可奈何’,只能‘被迫’应允。
接下来,这场朝议的气氛平和下来。
众人开始议论明年的年号,既然要发行新币了,那当然要有个新的年号。
且景泰离世,新帝登基已经有八个多月,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
朝廷也确实该选一个新年号了,以示天下新帝登基,万象更新之意。
最终还是李轩一言而决,定为‘维新’。
维新二字取自诗经——《诗·大雅·文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这一年号,正是为向天下间的文人士子,宣示朝廷与辅政大臣们的革故鼎新之意。
※※※※
朝议之后,虞红裳特意将李轩单独留了下来商议国事。
虞红裳定定看了李轩良久,然后轻声一叹:“轩郎熟读经史,岂不知谋身之道?那承包责任法也就罢了,可那宗室供奉法,势必要遭遇宗室群起反对攻讦。轩郎大可选一人作为棋子,不用自己站到前台的。”
虞红裳自然不会猜忌李轩,可她毕竟只是监国长公主,未来是要还政的。
而李轩今日推行的政务,无论哪一样都会引起帝王猜忌。
虞红裳担心的是日后,不论是谁,只要是在一国之主的位置,都不会容许手下有这样的权臣。
轩郎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可能会引发不测之祸——
“我只知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
李轩失笑:“这‘宗室供奉法’不用我的名头,如何能镇压住天下宗室?如何能让他们忍气吞声?”
他有‘天帝’这样的退路,自然不会在乎凡世间的毁誉。
此时他手握天下兵权,朝野间声望高隆,哪怕未来小天子猜忌又能如何呢?
等到他将变法完成,就直接辞职不干就是,也不惧皇帝秋后算账,卸磨杀驴。
虞红裳不知李轩的谋算,只能神色默默的看着怀中的虞祐巃。
她心想这朝政有李轩主持,一切都妥妥当当,其实勿需自己忧心什么。
自己还是得将更多时间用在孩子身上,得把孩子教养好,得让他识大体,知道理,也绝不能给人离间他们父子的机会。
最好是选个合适时候,告知祐巃他的真正身世。
虽然父子间不能相认,可她得让孩子知道,他的父亲其实是李轩,是这位儒门浩气琉璃的大宗师,是文才独占天下八斗的大才子,战场上兵法无敌的统帅,以一力平复乱贼,定鼎朝纲,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接下来,虞红裳又与李轩议论国事,为寝忘食,
可能是因除夕在即,腊月二十七之后李轩将近半个月都没法入宫,所以虞红裳额外的缠绵,一直到了深夜时分才将李轩放走。
李轩从宫里出来之后,就开始为越来越近的新年,越来越近的生日发愁。
现在每年一到年关,李轩就不自禁的心惊肉跳,愁容满面了。
李轩感觉那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新年,而是他的生死劫,鬼门关。
可恼的是,往年他还有张岳与彭富来这两个沙包——不对,是助手来分担一二。
今年二人却都已吃一蛰长一智,早早就躲他躲得远远的。
不过出乎李轩的意料,这一年的除夕元旦,他居然过得平平安安。
江含韵在外追缉黑榜妖魔,直到二十六日回归京城,然后在家中整治了宴席,于除夕之夜大大方方的宴请诸女,顺便给李轩,还有偷偷遛出皇宫的虞红裳庆生。
这家中竟然平平安安,安然无恙,无论是比较刺头的罗烟与薛云柔,还是敖疏影与乐芊芊,都没有生出事非。
李轩原本已做好了被几个女孩怨怼,甚至是被狠揍几顿的准备。
所以在新年之前刻意加强了横练霸体的修行,还吃了好几颗顶级的灵丹妙药,将霸体的强度提升了一成左右。
可这都成了无用功,他完好无损,安然无恙的度过了除夕夜。
等到次日,李轩确定了自己一身皮肉都完好无恙,差点就喜极而泣,两眼中掉下泪水。
第七二八章 我的心胸很宽广
腊月初八,李轩从罗烟府里面出来的时候,脸色微微沉肃。
等在外面的独孤碧落见状,就拿出了她的针盒:“王爷要不要我给你疗一下伤?最近我已经将父亲的针法学全了。”
独孤碧落一年之前,就抽时间跟随江云旗学习医术,现在已小有造诣。
她在医术上的天赋不错,不但远胜过含韵,也胜过江云旗的众多弟子,这让江云旗惊喜不已。逢人就夸独孤碧落,说吾之医道,终得传矣。
其实现在的独孤碧落,已经改姓江,叫做江碧落。
不过李轩还是习惯性的喜欢喊她独孤——
“我好好的要你疗什么伤?”李轩脸色一青,狠狠的瞪着她:“本王现在精神焕发,好着呢!”
“那是我误会了。”独孤碧落收起了针盒,神色淡淡的抚了抚发梢:“方才殿下在里面鬼哭狼嚎,说什么不要啊不要,我还以为你被烟姐殴打了。”
她语音未落,旁边等着的几个王府侍卫,就都忍俊不已的‘噗嗤’一笑。
他们情知不妙,急忙偏开了头看向别处。。
李轩本人也是尴尬的不行,他忽然想起罗烟与乐芊芊的新居,还没来得及安装符阵呢,隔音的效果可能不太好——
“原来如此!那你是误会了,昨日本王让烟儿帮我修行横练霸体,可能声音大了点吧。”
李轩脸皮厚如城墙,他竟毫无异色的骑上了旁边的地行龙。
于此同时,李轩眼神伤感的看向天空,心想这就是代价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欲握玫瑰,必承其伤——
李轩暗忖自己果然还是高兴得太早,江含韵在京的这几天,他的日子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美妙。
可一当江含韵离京,他就从天堂掉入了地狱。
初八之后,朝堂就开始部分恢复运转。
结果就如几位辅政大臣的所料,初八这天,通政司衙门的钥锁一打开,弹劾李轩与几位辅政大臣的奏章就如潮水一样涌入通政司衙门,数量赫然达到三百多本。
不独是御史台,六部,翰林院,科道官那边也有许多人具本上奏,声势浩大。
他们的火力,主要集中在李轩假卫所军田,邀买人心一事上。
不过在传出负责主持卫所分田的大臣,是以刑部尚书俞士悦为首,汪文与商弘为辅,李轩只是以五军大都督的身份监督之后,反对声浪就小了不少。
剩余的人则寄希望于科道官的封驳,理论来说,兵部的十几位‘给事中’是有权利封驳皇帝圣旨的,他们自然也可将辅政大臣与监国长公主的乱命封还。
可惜李轩早有准备,兵部那边本就是少傅于杰的地盘,加上李轩事前做的人事调动,这封大政诏书总算是涉险过关。
至于后续的‘新币发行’与新的‘宗室供奉法’竟然没有人提及。
即便有人提到,也被淹没在因‘军田永佃法’而引发的滔天大浪中。
朝廷从上到下,竟都默契的认可了李轩五百万两纹银‘供奉钱’视为永制的提案。
有争议的只是李轩以臣欺君,非人臣之礼;还有那些宗室,是否能将之释之民间,可都形不成足够的声浪。
李轩对外面的风浪懒得在意,他一副大度从容的模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李轩做事很看重程序正义,他这次发布的三条大政,就程序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即便是‘军田永佃法’,严格来说也没有违逆祖宗之制。
所以朝中那些清流的攻讦指摘,全都是臆测揣度之辞,都没有能站得住脚的理由。
事后李轩也就心安理得的将这些弹章都要了过来,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
李轩才没有想过秋后算账,挟私报复什么的,他的心胸没这么狭隘。
不过最近地方上很缺官啊,尤其辽东啊,云南啊,贵州,甘肃,宁夏啊,尤其长城以北的那些地方,一直都缺少官员。
这些人放在朝中很碍眼,人品与能力却是能信得过的,正可将他们放下去历练一二。
这是为朝廷培养人才,也有益于边疆百姓,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为‘军田永佃法’,朝中风云起伏了一个多月,久久未能平息。
不过到二月的时候,以俞士悦为首的三位大臣,还是无比坚决的将这条大政推行了下去。
俞士悦虽是刑部尚书,可早年却有过防御倭寇,贬职戍边的经历,也曾在瓦剌大军攻伐北京的时候,协助都督卫颖率师十二万守德胜、安定二门。
所以此人深知卫所情弊,是鼎力支持李轩‘军田永佃法’的五位大臣之一。
即便汪文,也没做任何掣肘。
此人曾参与平定白莲之乱,镇抚宁夏,在军务方面同样经验丰富。
他反对的不是‘军田永佃法’本身,而是担心朝廷失衡,李轩在军中的影响力再无可抑制。
汪文是正人君子,既然朝堂上已经通过了决议,那他就一力推行,不耍半点花招。
剩余一个商弘,在朝中的地位尴尬。他难得有事做,自然也尽心尽力。
其实这‘军田永佃法’还未开始推行,就已初见成效了。
那些听到风声的卫所军户,对卫所军田的照料,就陡然变得用心起来。
期间还爆出了几起卫所军官侵占军田案——在少傅于杰与李轩的重压下,他们倒也没敢真的侵占军田。
这些人只是将卫所中本该亩产四石,五石的上田转包出去,然后赚取差价。
他们只需在收获季按照军田的‘正常’产量,给朝廷上缴两石就可以。
以往这些田都是朝廷的,与这些军户无关,那自然是上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地方上的军户都不甚在意。
可如今朝廷分田在即,预计到五月底冬小麦成熟之前,就可完成初步的分田。也就是说这地里面种的粮食,以后都归军户所有。
这些军户利益攸关,自然容不得上面的小旗,总旗们胡作非为。
于是各种与田亩相关的弊案,接二连三的在北直隶地面爆出来。
而就在时间进入四月之后,李轩又得了一个让他精神大振的好消息。
大晋皇庄栽种的土豆田与红薯田,都陆续进入了收获季。
由于虞红裳严令各地皇庄停种冬小麦之故,内官监在北方腾出了四百万亩用于栽种土豆,又在南方调拨五十万亩种植红薯。
所以这次的产量极其夸张,一共获得土豆近一亿六千万石,红薯则达三千万石。
——这还仅是皇室庄田,除此之外,诚意伯府的几十万亩田地,还有那些南北勋贵士族的庄田都没计算在内。
李轩预计这数字应当是在六万万石到八万万石之间,足以供养天下间一亿五千万人口三月所需。
哪怕加上那些没有上户籍的隐户,也足以保障各地的粮食供应而绰绰有余。
此时的李轩,也就彻底将陕西的战事置之不理。
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陕西那边既然兵精粮足,那么接下来无非就是对耗。
打这种依托工事的呆仗,李轩过去了也没用。
他现在手边的事务,无论是神机营的演训,还是辽东移民,又或是云中战舰,还有那军田永佃法,都比陕西那边的战事重要得多。
※※※※
就在朝堂为‘军田永佃法’与‘宗室供奉法’而掀起的风波渐渐平息之际,在西安的沂王府内,沂王虞见深却正是愁眉不展。
他的眼中,满含着惑然之意:“你可能确定?那些粮船马车里面确实有粮?不是掩人耳目,或是虚张声势?”
“确定无疑。”
回答沂王虞见深的,是端坐于他堂下的铁面人。
他是去年八月份,投入到沂王军中效力的。
由于早年在军中就有过接触,铁面人手里也掌握了部分宁王留下来的资源,他很快就获取了沂王的信任。
此时铁面人的语声沙哑:“就在这几日,我一个个粮船潜入进去看过,三日以来抵达三门峡的粮船总共三十七艘,全都堆满了各种粮食。
还有晋军的军心士气,一直未有衰落之兆。可见晋廷粮秣不缺,供应充足。”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都隐隐听见了远处,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还有数百门的巨炮轰鸣震鸣。
——那都是来自于城外六十里的声响,自从‘维新元年’的年初,两艘云中战舰加入陕西战场。
朝廷在山西与河南的两路大军的推进速度就陡然加快,就在前日,河南总兵方瑛统辖的三十七万大军,已经推进至西安以东六十里,他们布置在城外的最后一条防线。
其实秦王府与战场距离很远,普通人根本就听不到那边的炮鸣声。
可无论是沂王虞见深,还是铁面人,他们都有修为在身。耳目之灵敏,自然非是常人能够比较。
沂王虞见深就不禁蹙眉:“可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粮食?铁先生你可查清楚了?”
这就涉及到另一件让虞见深烦心,甚至是感觉恐慌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他手中的暗探系统遭遇了沉重打击。
朝中的绣衣卫,内缉事厂,突然就变的消息灵通,干练得力起来。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昔年孙太后留下的情报网完全撕毁。
此外还有那些往日里与他们暗送秋波,暗通款曲的勋贵与宗室,也大多都没了声息,都彻底断绝了与西安这边的联系。
虞见深知道这天下间,一定发生了某种他不知道的变化,甚至是能动摇天下大势。
可他却宛如聋子与瞎子,根本不知道东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偶尔传回来的一些消息也是真真假假,玄乎其玄,不足采信。
以至于虞见深不得不依靠铁面人,依靠宁王留下来的那些秘谍。
“真不知何故,宁王遗留的秘谍,近日也有近半被绣衣卫逮捕。不过微臣冒死,总算是从江南取得了些东西,可能就是缘由所在。”
铁面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两块一大一小的块茎,放在虞见深的面前。
大的足有人拳头大小,外皮是红色的;另一个则稍小一点,是黄褐色的。
“小的这个叫土豆,也叫汾阳薯;大的这个叫红薯,也被称呼为冠军薯。”
铁面人神色凝然的解释道:“据说产量很高,至于高到什么地步,臣还没有打探清楚。不过臣在三门峡那些粮船上也见到过这两种东西,占据近半的载量。”
虞见深看着地上的东西,脸上就现出了惑然之色:“这是何物?能够吃?”
他长于深宫,见过大米,见过小麦,可这种块茎类的作物,虞见深从未见过。
“不但能吃,还能饱腹。”
随着这句话,大司命的身影从外面走入进来,她的脸色凝重如铁:“土豆的平均亩产是四十二石,红薯的平均亩产则是四十石。据说这次入冬之前,大晋皇室在几百万亩的土地上种植此物,如今已收获了万万石”
她眼神难看的望着虞见深:“想要等到晋军粮尽,恐怕会很困难.”
虞见深面色顿时也铁青一片,他一瞬间有些怀疑,心想这怎么可能?这世间岂有产量如此高的作物?
他再怎么布置人间疾苦,也知道米,麦之类的亩产,这差距简直夸张。
可虞见深更知大司命的为人性情,她若是不确定了此事,就绝不会在他面前提及。
如果等不到晋军粮尽,那就将他沂王府山穷水尽。
他不由深呼了口气,强压住了胸中的焦躁:“能不能在西安附近,也种植这些东西?”
“应该可以,可我们缺乏种子。”大司命皱起了眉头:“我尽量吧,大晋朝廷对这两种作物管制很严,很难大规模携带出境,我们也不知道种植之法。不过只需肯下功夫,还是能想办法的,问题是——”
她转过头,望向了这座秦王大殿外。
问题是,他们现在既没有足够的耕田,也没有足够的人力——
大晋在四个方向的大军,都已经压迫至西安附近不到百里,他们也将所有的青壮,甚至是健妇,都全数征发,只为修筑一条条更坚固的石墙,更坚固的营寨。
虞见深也明悟其意,他不禁脸色苍白:“那就完全没有办法了?难不成我等要坐以待毙?”
“我正在筹谋破局良策!”
大司命暗暗叹了一声,不过她的脸上,却毫无异色:“如今唯可庆幸的是,这种叫土豆的东西口感较差,应该没法当做主食。
至于红薯,倒是口感清甜入蜜错,不过据说这种红薯更难培育,朝廷的产量不多。他们也不可能用这两种东西,应付西安城外的百万大军,数百万的民夫。长久下去,一定会军心动摇。”
虞见深听了之后,脸色才好看了些许。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六十里外。那些正从战场上退下休整的河南军将士,正在营寨里就着木碗吸溜着一种奇异的粉条。
第七二九章 厚道的朝廷(求月票求订阅!)
“大豪,这是什么粉条?还蛮好吃的。”
一座简陋的帐篷内,萧南雁坐在一张马札上,神色讶然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木碗:“我吃过米线,面条,面皮,可从没吃过这东西,里面居然还有油花?”
他是出身河南的军户,家中世袭总旗官,所以能在这大日底下,有个临时的帐篷安身。
萧南雁手下的兵,就只能待在外面,在烈日底下狼吞虎咽。
他们并非没有营帐,可那边距离战场足有三里多地,在一个小山丘上。
而此时在萧南雁对面,也在吸嗦着粉条的,则是他的同事,同为总旗官的常大豪。
他们百户里面的一队火头军,全都由常大豪管着。
“好像是叫土豆粉,是汾阳郡王让人做的。兵部花了好大的劲儿从东面送过来,用于慰劳大军。至于这油花哪来的,我就不清楚了,似乎是用的猪油?今日忙得很,我没去火头军那边看。”
常大豪说到这里,就不满的斜目看了萧南雁一眼:“怎么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吃你的?信不信锅里面的土豆粉转背就没了?”
一碗土豆粉肯定是没法顶饱的,他们必须得就着粉条汤,再吃两到三个大馒头。。
不过常大豪知道伙头军那边第一次做,没把握好量。那只大铁锅里边还有很多剩余,给他们这个百户八十多号人再舀半碗没问题。
此时所有人都在狂吃海喝,生恐落于人后。
萧南雁却吃了一惊:“这是土豆做的?你该不是哄我?”
他想起了这个月那些与小米一起煮的土豆,神色颇为复杂。
其实也不是不好吃,萧南雁第一次吃的时候感觉还是很新奇,很可口的,可连续吃一个月之后,就稍微有点抗拒了。
以往都是供应小米饭,可自从有了土豆之后,就是稀薄的小米粥加土豆,再加点盐,其中土豆就占了九成。
萧南雁感觉他们的粮官在糊弄人,他的部属也不止一次向他抱怨了。
萧南雁其实也知朝廷还算厚道的,以往在卫所,即便他这样的总旗官,也未必就能顿顿管饱。
可一来他们在前线挖土背泥,体力消耗确实挺大的;二来人欲贪心不足,这土豆偶尔吃着还可以,可天天当饭吃,确实受不了。
萧南雁没想到这土豆还能做成粉条,他想早该这样的。
这种土豆粉,他连续吃个几十餐都不会厌——
还是汾阳郡王厉害,居然能发明出这种吃食。
“我其实更喜欢早上的小米煮红薯,中午怎么不做这个?”
萧南雁想到早上吃的小米红薯粥,就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那红薯很甜,像是糖一样,搭配小米粥,简直绝配。
他吃第一口的时候,舌头都快掉下来了。
萧南雁一生中吃过的甜食,绝不超过五十次,绝大多数还是孩提时代。
他感觉这红薯,比麦芽糖好吃多了。
据说此物,也是汾阳郡王从海外寻得,所以叫做‘冠军薯’。这是因汾阳郡王,曾领冠军侯的封号。
萧南雁正回忆着那滋味,却发现旁边百户大人的木碗已经快要见底。他当即趴下头,也开始狼吞虎咽。
不过就在这时候,帐篷外面传来了雷震一样的欢呼声。
“是羊!督粮佥书让人送羊过来了,十头!”
这帐篷内的几人不禁错愕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百户官当即手按腰刀,大踏步走了出去。
萧南雁与常大豪放不下手里的土豆粉,他们一边端着吃,一边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这个时候,可能是周围各个营地都收到了羊,到处都是欢呼之声,竟如雷震一样响彻云霄。
当萧南雁走到火头军的地盘,挤开人群一看,发现里面果然有十只羊,正‘咩咩’的叫着,眼神似乎颇为惊恐。
萧南雁的眼里顿时不由冒出绿光,可随后他就不解的看向身边的常大豪。
“这真是奇了,朝廷咋这么大方?以往都是每十天吃一次荤的,这才隔了多久,好像才两天?”
他想这十只羊如果省着点吃,都够他们这个百户吃两顿了。
“我咋知道?”
常大豪翻了翻白眼,往那些羊旁边站着的一位文士走过去。
那是他们上面千户所的一位文书,负责督粮。常大豪作为火头军的主官,必须过去与此人签收交接。
此时的他也难免好奇:“老梁,怎么今天又送羊过来了?大前天不才送了五头?”
他一边问,一边从文书手中接过账册,发现上面正是瘦羊十只的字样。
其实那些羊不瘦,还挺肥的。不过这是文书们惯用的伎俩,可免纠纷。
常大豪也就毫不犹豫的拿出自己随身的小印,在上面盖了印。
“你问我我问谁?”那位梁姓文书笑眯眯的说着:“据说后面还有,上面说是只要我们能攻到西安城下。以后每五天送一次羊,还是十只。我建议你们最好是做‘羊肉土豆汤’,又省肉又好吃,十只羊可以吃三餐。我在后面吃过两次,那味道绝了。”
常大豪就不禁错愕,心想上面怎么就这么大方?
三十天六十只羊,这得花多少钱?
旁边已经有人听到梁姓文书的话,于是整个营地,顿时一片的狼哭鬼嚎,欢呼之声震荡四野。
※※※※
常大豪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宣府,有一位同样姓常的卫所小旗,正喜滋滋的拿着卖羊得来的钱走回家里。
此人名叫常清,他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将兜里的整整十七贯银钱,都甩在了自家的饭桌上,也吸引了这屋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银灿灿的,是银子?”常清的婆娘吕氏惊讶的将其中一串钱抓在手里。
入手之后,她才发现这些银白色的钱非常轻,应该不是银子。
她再仔细看,发现这些银钱的上面是‘维新通宝’,背面则是‘一文’的字样。
上面还有麦穗的纹路,也不知是怎么雕上去的,花纹非常精美,外缘处还有着齿印。
这串钱里面还有着三十几个更大的钱币,都是维新通宝,背面的字样则分别是‘五文’,‘十文’,‘二十文’,‘五十文’。
吕氏惊奇不已:“这是钱?哪来的?”
“当然是卖羊得来的钱。”常清拂须一笑:“这是朝廷打造的新钱,三头羊卖给朝廷,一共得钱三十五贯。我把卖兽皮得来的铜钱,也都换了这种.一共二贯七百文。”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了二十个同样银灿灿的钱币,放在了桌上。
常清家的那三头羊,是之前大同之战,汾阳郡王大败蒙兀人之后赏赐下来的。
原本很瘦,常清家用了一年时间把它们养得肥肥的,然后又下了羊崽,剪了两轮养毛。
常清留了一头年轻的母羊,还有那些半大的羊崽,其它的都送去镇上卖掉了。
养羊其实不亏,去年南边有商人过来大量收购羊毛,价格挺高的。
不过今年他们家的田地欠收,常青不得不把羊卖出去,减轻家中的压力。
“三十五贯?这么高?”
吕氏吃了一惊,以往一只羊的价格,可只有八贯出头,也就是八两多银子。
她又拿起了桌上的钱币,发现这样式与之前那些钱差不多。
不过中间没有方孔,花纹也更加的精美,两面的字样则换成了‘维新银宝’,与‘一元’的字样。
“这是银子?”
吕氏用手掂了掂,发现这银元正是一两的份量,她再放入到嘴里面咬了咬,发现比正常的银子要硬。
“官人,你多换些这种银元不好吗?干吗换这些银钱?”
以前大晋的太祖与太宗年间,朝廷发行过一阵纸钞,叫做什么‘大晋宝钞’。
那就是些坑人的玩意,最后什么东西都换不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常清一声冷笑:“镇里面有识货的掌柜,说这银元的成色不足,里面混入其他东西,只有八成足银。倒是这种钱,应该是铝做的。以前的铝粉可贵了,几乎价比黄金。
这次朝廷不知是什么疯,居然拿铝来做钱,以后指不定会后悔。你看这色泽多亮多喜人?何况我们千户衙门里官也说了,以后大晋收税,就只收这种铝钱。最多三年之后,就会禁止铜钱与银两在市面流通。”
常清说到这里,神色洋洋得意:“这次朝廷在镇上收羊,大家就更愿意换铝钱。不过这种钱,千户所也没多少存量。我还是动用了老关系,才换了这十七贯。”
可此时的常清并不知,大晋工部制作这十七贯铝钱,所有成本加上人工费用都没超过一贯。
他一点都不知自己被朝廷薅了羊毛,还沾沾自喜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过几天我还得去镇里一趟,据说朝廷不久之后还会一笔新钱送过来,我得把家里的银子与铜钱都给换成这种。
我们千户所的佥书说让我们家继续养羊,数量越多越好,以后朝廷还会高价收羊的。还有羊毛,今年南边来的商人还会收得更多。
此外佥书特意交代,那些喜欢吃草根的羊要尽早宰掉卖了,尽量把那些羊毛出得多,不喜吃草根的羊留下配种。这是汾阳郡王亲自递下来的话,说是要培育羊种。我不太懂,不过既然是郡王殿下的交代,那就不可大意,”
吕氏不由精神一振,他们家的十二只羊崽,已经长到有半人高了。估计到十月份的时候,就能收割一次羊毛。
在卫所里面,那些田地都与他们家无关,常家私自开垦的十二亩旱田,也随时随刻会被朝廷收走。
只有这些牲畜,是真正属于他们的。
“还有,据说今年上面下发的年俸会是足量!到年底的时候,可能朝廷还会给我们分田。”
常清神色淡淡的喝着茶,眼里则发着光:“汾阳郡王已经给朝廷上了奏章,要将卫所中的军田,均分给我们军户。像我这样的小旗,可以得田百亩。”
吕氏听到这里,顿时双手一僵。她手中的银元,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常清则毫不在意的继续说着:“虽然这些军田不准买卖,可以后这些地里的粮食,有一半都是我们自家的。据说北直隶已经开始分了,是由当朝刑部尚书亲自主持!
我原以为今年的庄稼欠收,日子应该会不太好过。不过若朝廷真得要分田,那么咱家的日子就得飞起来。汾阳郡王当真仁德,不但打仗厉害,也知道体恤我们这些草根军户。”
此时常清又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心绪:然后看着自己的婆娘,还有他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你们稍后出去一趟,把这事传给旗里面知道,让大家也乐呵乐呵。还有,从今往后,地里面的粮食都得好生照看了。既然朝廷如此厚道,那么咱家也不能亏心!”
第七三零章 左轮枪
北京城南的一座大型军营内,枪炮声阵阵齐鸣,白色的硝烟弥漫四野。
李轩正在此视察,只觉这股浓郁的硝烟味刺鼻之至。
不过似他这样的修为,已经可以任意调节自己的五感。
李轩一边想着那无烟火药不知何时才能量产,一边将自己的嗅觉调节到最低。
所谓的‘无烟火药’是到了近代才发明出来的一种火药,爆炸威力一般是黑火药的两到三倍,而且能迅速燃烧,几乎没有烟雾。
这不但可以让火枪的威力大增,还有利于将士们瞄准射击。
像他们现在用的黑火药,往往几轮射击之后,将士们就没法看清楚前面的情况。。
他们只能排队齐射,形成密集弹幕。至于射不射的中,全看天意。
可如果换成无烟火药,那就没问题了。
这东西制造起来,其实很简单的,
李轩以前看过一个科普视频,只需将一团上好的脱脂棉花放到1:2的浓硝酸与浓硫酸的混和液中,浸泡个二十分钟后,再将棉花取出洗涤至中性晾干,就成了硝酸纤维。也即火棉,是第一代的无烟火药。
这无烟火药其实已经被李轩制作出来了,不知是否这个世界较为奇怪的关系,威力非常强大,是黑火药的五倍。
可李轩还没能将之量产,他不知道浓硝酸与浓硫酸的大规模制取方法。
冷雨柔的专长是机关器械,在化学方面也是两眼一抹黑。
李轩没办法,只好高薪聘请了几位散修炼丹师,帮他研究这东西,可到现在都还没出成果。
正一教与全真教那边其实有更好的丹师,李轩却不敢用。
李轩对薛云柔自然信任无疑,他却信不过整个道门。
无烟火药这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可以打造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枪炮,李轩必须牢牢掌握住无烟火药的配方。
就在李轩思忖之际,旁边的少傅于杰拂须道:“郡王殿下以为如何?”
李轩当即醒过神,他往前面看了一眼,就微微笑道:“阵列严整,变化自如,只以战阵而论,已经不逊于神机营了!可见少傅大人治军有方。接下来十团营可多在装弹速度上下功夫,如果要在草原上列阵野战,他们的射速还稍微慢了点。
再从三千营抽调一些骑军过来,让他们体会一下骑兵冲阵的感觉。还有,尽量让他们加强一下骑术的练习,本王不求他们能御骑冲阵,可借助骑马急行军的本事必须得有。”
此时他视察的并非是神机营,而是少傅于杰掌控的十团营。
两个月前,神器盟又向朝廷交付了四万四千杆‘符文燧发线膛枪’,还有三百二十门‘野战滑膛炮’。
此时神机营所有的枪炮已经装备齐整,这些枪械就被兵部拨给了十团营。
少傅于杰当即就装备出了四个全火器团营,然后紧锣密鼓的操练。
他今日请李轩过来,就是让李轩为这四个全火器团营查漏补缺的。
毕竟当今之世,李轩才是公认的兵法大宗师,全火器战法的鼻祖,有着莫大的权威。
“射速?”
于杰蹙着眉:“我已经让他们在努力练了,可一直没能达标,不知可有什么秘诀?”
他也感觉十团营装弹速度太慢了,一百个呼吸才九发的装弹速度,远远没达到李轩定下的标准。
李轩听了之后,却哈哈大笑:“哪里能有什么秘诀?无非是孰能生巧,实弹射击。我们神机营在练习装弹的时候,一天就要发射二十发,十团营这边五天才一次吧?少傅大人你还是舍不得钱。”
于杰若有所思,心想这枪弹可贵得很,而且膛线磨损后也要钱修复。
不过最近朝廷有钱了,而且是很有钱。
于杰也就不在意的微微颔首;“我省得了。”
他随后又神色异样的问:“这次请汾阳郡王过来,其实还有一事。我听说工部那边每天的银元产量,已达三十七万枚,户部每日从市面上收回白银三十八万两,铜钱一百万斤?”
李轩就有些不解的侧目看着他:“少傅大人有话直说。”
于杰也就真的直话直说了:“于某以为,朝廷或可追加订单,再订购二十万杆‘符文燧发线膛枪’,还有相应的火炮。”
这么大的军备采购,于杰肯定没法独吞的。可哪怕只拿到其中的一半,就可将他手下的‘十团营’与‘五军营’全部火枪化了。
他以为李轩一定会同意,可李轩的面肌却微微一抽:“二十万杆?那就是一亿二千万两,朝廷现在哪里还能拿得出这笔钱?”
“如何就拿不出来?”于杰的神色有些不虞:“让工部与内官监多买两个铸币机,想要多少银元就有多少。你们收了那么多的铜,正可用来铸枪铸炮。”
这个时代铸枪铸炮,最好的材料就是铜。
青铜虽然比铁更重,却不易生锈,且延展性好,不容易炸膛,而且加工方便。枪管炮管也可以做得更薄,大幅度的减轻重量。
即便是神机营打造的‘符文燧发线膛枪’与‘野战滑膛炮’,也是内嵌铜胎,外裹钢铁。
当然他们使用的青铜与铁,都是特殊的工艺与配方。
李轩听了之后就哭笑不得,心想朝廷自然是想印多少银元就能印多少,吃亏的却是我家‘神器盟’啊。
他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家脚了,从新年之后开始,户部就开始拿‘银元’来支付神器盟的账单了。
朝廷明旨诏诰,维新银元当银一两,神器盟不能不认。
可李轩当初设定银元成色的时候特别心黑,银元里面的银只有七成五,其他两成五都是铝与铜。
然后当户部给神器盟支付银钱的时候,李轩就感觉特别的别扭。
感觉是自己薅了自己的羊毛,他与冷雨柔还不能不认,如果连神器盟都不认朝廷的银元,那么这银元哪里还有通行天下的可能?
不过短时间内,冷雨柔是不打算再接朝廷订单了,她准备先将手里的上千万枚‘银元’花出去再说。
否则这生意怎么看都是亏——
何况神器盟现在的产能,李轩另有用处,而且十万分的火急。
李轩叹了口气:“少傅大人,帐可不是这么算的。如果少傅有暇,或可读一读本王写的《政论》。”
其实是亚当·斯密《国富论》的古文版本,不过李轩没有照搬。
他认为《国富论》里面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不能完全走资本主义那一套。
还有一些理论在这个时代不合时宜,甚至惊世骇俗,所以在言辞中稍加修饰了一番,甚至是直接省略了。
“少傅大人如果读懂了,就可知这钱币不可滥发,否则这钱就会越不值钱,昔日大晋宝钞之所以贬值到一文不值,就是因朝廷滥印滥发之故。而钱币贬值,也不利于新币发行,终究还是百姓受累。”
李轩的想法是在这三年内,将朝廷的银元发行量限定在两万万元,各种币值的铝币则是总计四万万元左右,由此保持民间对新币的饥渴。
虽然朝廷已经明旨诏诰,说是要在三年之内废除铜钱与银两,可李轩知道以大晋现在的交通条件,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封诏书只是为制造民间的紧迫感,帮助他们发行新币。
等到三年之后,民间适应了银元与铝币,这套货币体系就可以稳定下来。
少傅于杰的脸色,顿时就微微一沉。
他自然拜读过李轩的《政论》,也惊叹于李轩的才华,更知钱币滥发,对天下百姓没有好处。
可他一来认为以神器盟的体量,完全可以吃下这笔钱;二来他之所以这么急于将十团营与五军营全数武装,是有其缘由的。
“我听监国长公主说,郡王殿下认为今年蒙兀人与我朝必有一战?”
“是有此事。”
李轩神色淡淡:“这不是显而易见?今年天寒地冻,蒙兀人不南下的话,这日子可就难过的很。也先忍了第一年,忍不了第二年。他若不来,这瓦剌大汗的位子就坐不稳当。”
也先这个瓦剌大汗,蒙兀国师,其实就比部落盟主强一点。
此人的战略决策,必须在很大程度上考虑众意。
当草原上的大小部落都有了南下抢一波的想法,即便也先再怎么不愿,也必须遵从部众们的想法。
“——何况他若不能再取得一场类似土木堡一样的大胜,又如何能重建威望,帮助他篡夺大位,成为全蒙兀的大汗?
我听说去年四月也先退回草原之后,一直都没有立新的蒙兀大汗,鞑靼瓦剌二部之政,悉由其决。可这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草原当中有许多人心存不满。”
于杰不由微一颔首,他认同李轩的判断。
一年前李轩虽然大胜蒙兀,生擒脱脱不花。可当时参与此战的,基本都是鞑靼部与朵颜三卫。
那些瓦剌人部族不是很服气,他们认为晋人之胜,更多是因脱脱不花这个大汗的愚蠢,是晋人取巧所致。
这些瓦剌人,还没领教过全火枪战法的威力——
“以于某猜度,这必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也先一定会全面动员,规模也必定远超于去年的大同之战。可也先深悉兵法,他绝不会与我军决战,必定是以四面侵袭,迫我分兵为主。”
于杰面色凝冷:“如果没有三十万火枪兵,我们如何保障城墙之外那么多的新建卫所,还有那些投靠我朝的牧民?”
如果这一战,大晋只是防御,那么长城之内应该是能安然无恙的。
可长城之外的态势,又将回到一年之前。
于杰不到不得已,绝不能接受这大晋的新复之土,又从他手里失去。
“所以我让神机营与十团营都操演骑术,准备将他们当成骑马步兵使用。届时他们的机动力,应当不在蒙兀铁骑之下。”
李轩想了想,感觉这言辞,还不足以说服于杰。
于是他又屏退了左右,让所有人都退出到了五十丈之外。
李轩这才拿出了一件器物:“说来也巧,我正想让兵部下一笔订单给军器监与内兵杖局,定制这种枪械。”
于杰接过之后凝神细观,然后现出了惑然之意。
李轩拿出的这把枪很短,还不到人的小臂长,枪把前还有一个奇怪的轮子。
就在于杰仔细研究的时候,李轩的唇角微扬道:“我把它叫做左轮,这把枪针对第二门武修的有效射程只有不到十丈,却可在一瞬之间连发六枪。它的价格就便宜多了,只需要八十两纹银。”
由于枪身更短,也不需要高达几百丈的有效射程,所以造价就便宜的多了。
且制造的工艺也简单得多,军器监与内兵杖局那边就可以造,不过造枪的材料得从神器盟拿。
于杰的瞳孔中现出了一抹亮色,他没有轻信李轩之言,而是一颗颗装好了弹药,亲自走到靶场里面试验。
就在于杰手中连续六声枪响之后,这位当朝少傅就面现异泽的看向李轩:“你准备下多少订单?”
“十五万!”
李轩比了一个数字:“需要银元一千二百万,我认为这个数字,朝堂诸公更能接受。”
于杰心领神会,这十五万把左轮枪刚好能装备‘三千营’的三万骑军,还有北直隶与大同,蓟州的十二万卫所骑军。
“太少了!”少傅于杰摇着头:“就定在二十五万!于某以为,神机营与十团营也可以装备一些!”
他认为这种左轮枪,不止是适合骑战,也尤其适合近距离的步战。
李轩面色就有些异样,虽然他把这生意甩给了军器监与内兵杖局。
可问题是这左轮枪的关键材料,还是得由神器盟提供。
于杰这边看来是心意已定,不会再退让了,可他该怎么忽悠冷雨柔与自家大嫂接下来那上千万成色七成五的银元?
李轩又想到自己手中的那数千万两现银,不禁暗暗一叹。
心想自己为国为民,大公无私到了这个地步,也真是世间少有了。
他现在只想全力稳住物价,只要物价不降,那么这笔银钱的实际价值就不会缩水。
第七三一章 第一位天庭元帅
傍晚时分,李轩从‘十团营’的操训营地出来,就返回到了天刑台空间。
与数月之前不同,这里又有了极大的变化。
除了那座五进四合院大小的‘天宫’与核聚变炉,这里的南面还有了许多建筑。
比如冷雨柔,她就在这里新建了一个工坊。
她将许多容易引发事故,甚至爆炸的研究,就放到了天刑台空间进行。
李轩招揽的几位散修丹师也呆在这里,他们不但得给李轩研究无烟火药,还得钻研‘雷汞击发药’。
也就是雷酸汞,是最早用的起爆药,对火焰、针刺和撞击有极高的敏感性。
有了雷汞,才可抛弃燧石发火,使用后世的‘后膛击针步枪’,使用现代的金属壳子弹。
没有了这东西,什么半自动步枪,自动步枪,轻机枪,重机枪等等都无从谈起。
李轩之所以选择在军中列编‘左轮枪’,是因左轮枪在燧石发火时代,是最好的连射方式。。
‘太阳神炉’也初步完成,它为天刑台空间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使得一座紧密无比的符阵层层叠叠的张开,覆盖着天刑台空间的每一寸角落。
这里还有许多李轩以神力册封的‘天兵’,现在的数量是九千三百二十四人。
‘太阳神炉’建成之后,李轩供应给两名神将的神力就直接缩水到不足一成。
兰御与伏友德维持位格所需的力量,绝大多数都转由‘太阳神炉’提供。
这就给了李轩大肆扩军的资本,他不但将武曲破军内所有第二门的戾魂转化,还在北方的各大战场走了一圈,收集那些战死沙场的英灵。
近十年来六道司不太给力,北方的几个战场就有许多这样的存在。
李轩只需以神力侵蚀,万民的信念冲刷,轻而易举就可将之转化。
这使得原本荒凉的天刑台,变得‘人烟‘稠密起来。
李轩还册封二百多名‘都尉’与二十多名‘校尉’,用于统辖这些天兵。
在这之前,它们都是恶灵中的佼佼者,基本都有第三门的水准,甚至是第四门——得授玄黄大帝的‘赦印’之后,也就是凡间俗称的‘天将’了。
就是面相都很凶恶,看起来有点吓人。
它们的煞力,它们的怨气,它们的恶孽,不是一时半会能化解掉的。
再上面就是‘裨将军’与‘杂号将军’,也算是神将阶位,对应的是天位水准。
不过至今为止,李轩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在土木堡之变以前,六道司还是很给力的,世间的天位恶灵,要么被镇压,要么被除灭。
李轩准备等时机合适,将那几个被封印的古战场开启。
可目前他的‘天庭’还过于狭小,‘太阳神炉’也只有一座,供养的天兵总量不宜超过两万。
而那些古战场,现存的阴兵恶灵,少说都是十万起。
李轩如果没有消化它们的能力,贸然解封只会是取祸之道。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天兵当中,至少有两千人穿着一人半高的全金属盔甲。
这让他们看起来像是真人,步履之间沉重异常。
这套全金属盔甲的本名叫‘冷银天甲’,据说是上代天庭的制式装备。
那些天兵装备了这东西,才能够在战力上压制凡间的术师武修。
它们可以用实体作战,而不是像那些恶灵一样,用魂体伤人。
也就是这东西,占据了神器盟这几个月几乎所有的法器产能。
‘冷银天甲’其实不难打造,也就是下品法器的水准。
可李轩需要的量大,足足两万套。
图纸则是由绿绮罗提供,由冷雨柔加以改造。
毕竟三代天庭时的许多材料,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
还要尽可能的降低成本,适应现代化的战场。
于是原本价格昂贵的‘冷炼银’,直接被替换成了电弧炉炼造的装甲钢。
就是渗碳表面硬化的镍铬合金钢,经常被用于战舰装甲,具有高强度和抗腐蚀性的特性。
这个世界制造大容量的‘电弧炉’,与‘小高炉’一样简单。
‘太阳神炉’建成之后,李轩就更不缺电力。他直接在天刑台空间,拿出了这种用于战列舰装甲的合金钢。
它的防御力虽然不如原本的‘冷炼银’,却胜在便宜量大,使得‘冷银天甲’的价格降低到了原本的十分之一。
不过这些甲胄,也不适合再被称为‘冷银天甲’了,李轩给它们取了一个名字,叫做‘乌金天甲’。
只因它们表面镀金,看起来是一层暗哑的乌金色,外燃圣辉。看起来卖相极好。不像是原本的冷炼银,黑漆漆的。
至少那些借助‘请天兵天将咒’,从他这里借取天兵之人一看,就知道这天兵天降,都是高大上的东西。
此外武器方面也有改良,冷雨柔取消了原本的弓弩与长戈,为他们配备上了精装版的‘符文燧发线膛枪’。
它的造价高达三千两,有效射程却达到了五百丈,威力也更加强大。
还有一把四尺长刀与左轮枪,长刀可以镶嵌于枪身上,作为刺刀使用,也可近身作战。
此时它们的背后,还挂着一面长宽七尺的小型合金盾。
这是用于单兵作战的,毕竟这些天兵,经常性的被‘外借’。
这一整套加起来,总造价就接近一万三千两。两万套,也就是两亿六千万两的银钱。
李轩为此心慌不已,感觉自己的财务自由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
不过‘乌金天甲’的性能,却让李轩颇为满意。
就这么两千领‘乌金天甲’,两千名装备乌金天甲的‘天兵’,他们的战力就足以匹敌整个神机营。
不过想到它们的成本是神机营的几倍,李轩还是很纠结,很伤感。
所以他在不久前,停止了‘天兵天将’的免费试用期。
一般的信徒不用借取天兵,也不会借。
经常用到它们的,多是信奉玄黄大帝的庙祝,法师与道人,还有六道司人员。
以后六道司的人想要从他这里借取天兵天将,就得一次供奉上千两的祭品,还要承担装备磨损费。
如果是玄黄大帝的虔诚信徒,可以打八折;至于自家的庙祝与法师,目前还是免费。
没办法,目前玄黄大帝的信徒大多都在东北。
那边的移民还是一群穷鬼,几百座玄黄大帝庙自然也收不抵支。这些庙祝与法师,自然也是身无长物,一穷二白。
李轩进入天刑台之后,就惯例的四面扫望了一眼,观察着自己的这片领地。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在南面的天宫,有四尊山一样的战甲,在那边来回走动着。
这战甲的样式与‘乌金天甲’差不多,就是大了几圈。
乌金天甲的高度是一丈左右,可这四套战甲的高度,却是两丈。
李轩知道这就是冷雨柔试验的‘乌金天甲’进阶版,适合给那些都尉与校尉级的军官使用。
他眉眼微扬,颇感兴趣的飞身过去,落在了冷雨柔的身侧:“这乌金神甲已经完成了?”
“还在测试,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冷雨柔兴致缺缺:“基本就是将乌金天甲放大一倍,用的材料好一点而已。”
李轩知道冷雨柔更喜欢研究全智能的‘机关战傀’,这种类似外骨骼装甲的东西对她来说,确实没有什么挑战性。
可李轩却更喜欢这些‘乌金天甲’,只因造价便宜啊,不像是机关傀儡,动辄十万二十万,甚至是上百万两。
天兵天将容易找,神力他也不缺,当然是使用这种东西划算。
他的面上现出了期待之色:“它们的性能测试了没有?造价多少?”
冷雨柔则摇着头:“还在做关节测试呢,不过它的性能,绝不会低于我的预估,造价预计在七万出头。”
李轩当即精神再振:“那就尽快完成测试,早点量产。七月之前,我至少需要五百台这样的战甲。”
冷雨柔就不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那些云中战舰,也是限定在七月左右完成。
还有两万套‘乌金天甲’,也限定在七月。
李轩这么急迫,究竟意欲何为?
七月份会发生什么事?是未来蒙兀南侵吗?
可她试探过李轩,这家伙似乎没这样的打算。
“对了。”李轩的神色有些心堵:“我与于少傅谈妥了左轮枪的订单,少傅他坚持要将左轮枪的订购数量,增加到二十五万杆。”
冷雨柔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干脆双手抱胸,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李轩。
李轩的神色不禁略显尴尬,恰好这个时候,一道红色的遁光匆匆飞了过来。
那正是独孤碧落,她落在了李轩的身边:“殿下,中流居士已经到了皇极凌霄殿。”
李轩如蒙大赦,当即匆匆离去:“这事就这么定了,放心!这生意亏不了,你们收的那些银元,我保证不会贬值。”
※※※※
李轩这个‘天帝’的凌霄宝殿长宽都不足十丈,还没有太和门的金銮宝殿三分之一大。
当李轩赶至之际,中流居士正背负着手往四面打量。
这位望见李轩之后,就躬身一礼道:“祖中流见过陛下!”
这位看李轩的眼神,却是稍显异样。
在此之前,中流居士从没想到过,不久前开始流传于东北与山东,陕西,河北等地的‘玄黄大帝’,竟然是李轩。
更从未想过李轩会有这样的志向。
不过这对他来说,这倒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居士请起。”李轩抬手虚扶,将中流居士的身躯遥空扶起:“居士既然应邀至此,想必是已有了决断?”
中流居士当即扬眉:“陛下既有此等能为,那么我中流自然当仁不让。”
李轩不再迟疑,他先是凝神感应了一番自己‘御座’内蕴藏的庞大神力,随后就拿出了一张鲲皮卷轴,以自身的精血书写‘天诰’。
“异人祖中流,为昔日后齐名臣‘镇西将军、豫州刺史’祖士稚之元灵,结合道门秘法‘血元造生’生化而成。
七千载来,祖中流护中土之百姓,卫华夏之道统。其人虽有勾结白莲,祸乱京城之罪,然其往日功德亦莫大焉。其罪需罚,其功亦当赏,今特赐宝箓,敕封汝为‘中流元帅’一职,为枢密院副使,暂掌天庭兵权。”
当这‘天诰’书就,李轩又拿出了昊天神印盖下印章。他当即就感觉自己‘御座’内的神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李轩心想这敕封‘天庭元帅’所需的神力,与之前敕封两名神将的损耗,果然不是一个量级。
幸在自土豆与红薯这两种作物大范围的扩散,‘玄黄大帝’的信仰也开始在世间传播之后,他现在获得的神力,也是之前的十倍。
又有‘太阳神炉’承担了其中将近九成。
直到最后,这一卷天诰落入到中流居士的眉心之内,形成李轩的玄黄神印。那‘御座’内的神力,还剩下两成左右。
“如何?”
李轩抬起头,万分好奇的看着自己册封的第一位‘天庭元帅’。
“变化不大。”
中流居士凝神感应了一阵之后,就睁开了眼:“这当是‘始皇元封’之故,任何人在这方天地,都没法成为真正的极天位。可如果到了域外,中流或可试展真正的极天之能。”
第七三二章 不能直视
中流居士负有坐镇陕西,制衡大司命的重任,无法在天庭久留。
他在李轩的‘天庭’走马观花的浏览了一番,就匆匆离去了。
临走之时,中流居士给李轩丢下了价值四千七百万两的银钱与各种材料。
这是他手中所有的积蓄了,用于向神器盟订购三千套‘乌金天甲’,五十套‘乌金神甲’。
中流居士手中常年养着一支三千人的‘中流炼神军’,是以特殊的秘法,加以药物淬体祭炼出的强大道兵,全员五重楼的水准。且都自愿损耗寿元,获得强大的体魄。
这让他们获得了极其强横的战力,可以在战场上正面对抗三万蒙兀铁骑。
据说极盛时曾达到九千人,数百年前在蒙兀南侵之际曾协防襄阳,给予过蒙兀人重创。
可惜之后中流居士的财力日渐困窘,这‘中流炼神军’的人数也就越来越少,一直没能恢复旧观。
中流居士的意思是将这支军队‘献’给李轩的天庭,作为他这个天庭元帅的直属兵马——也就是带资入股的意思。。
炼神军都是活人,不过未来他们战死,或者老死之后,都是可以转化天兵的。
且‘乌金天甲’这种战甲足够宽大,活人也一样可以用,不是非得阴灵不可。
李轩自是求之不得,他现在只求把这蛋糕做大。
天庭的强大与否,直接决定着李轩的权威大小,也决定着极天之法‘神权’的强弱。
且中流居士是付出巨大代价的,这位受了他的神箓之后固然是法力大增,证位‘极天’。
可相应的,此人未来的神位高低,甚至生死荣辱,也都将取决于他。
似中流居士这样自带干粮的,李轩恨不得多来几个。
像是三代天庭那样,三官大帝,六御大帝与五方大帝各自另立山头,割据一方的,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李轩为表对中流居士的尊重,亲自将这位送至京城外。然后他一边挥手送别,一边在想第二座太阳神炉是该提上日程了。
此时仅中流居士一人,就占据了‘太阳神炉’百分之四十五的发电量,他的‘太阳神炉’里面仅有百分之三十五的电力冗余,他必须尽快建造第二座‘太阳神炉’,作为备用的动力源。
可一想到‘太阳神炉’五千万两的造价,李轩就觉脑壳疼。
应该用不了五千万两这么多,冷雨柔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造价肯定会大幅跌落。
可想来也不会低于四千万,许多材料也必须花钱外购。
李轩从东岛抢来的那些天材地宝,许多都已经消耗殆尽,没有库存了。
李轩返回天庭之后,就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库房,发现各种材料与银钱加起来,已经只有三亿八千万了。
然后他就坐在自己的御座上,半天没有吭声,也没有动弹。
李轩心想此时距离他劫掠东岛这才多久?似乎才刚刚半年多吧?自己好不容易鼓起来的钱包居然就瘪了一半。
剩下的这点钱,不知能不能熬到收支平衡的那一天?
可李轩想了想之后,却感绝望,头皮发麻。
现在唯一能给他带来纯收入的,就只有朝廷赐给他的二千顷田庄,还有诚意伯府给他的分成。
这两项加起来,一年的收获大概是五十二万两的样子。今年出售玉米,土豆与红薯这三种作物的种子,预计还可以带来七百万两的外快。
他与神器盟合资的工厂也在数月前开工,那边无论是棉织厂,还是缫丝厂,羊毛梭织厂,都生意火爆,预计一年能给李轩带来八百万两纹银的收入。
——可这相较于他一年数亿两的花销来说,简直杯水车薪。
未来的情况可能会好转,可现在他这‘天庭’草创,各个方面都需要钱。
三代天庭曾拥兵百万,十二位元帅,百余位神将,李轩未来想要将这‘天帝’之位坐稳,总不能比昊天差吧?
这就意味着至少十二座‘太阳神炉’,一百万套‘乌金天甲’——
还有‘玄黄大帝’的信仰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一个无底洞。
他正在学京东淘宝,处于投钱培养消费习惯的状态,目前停不下来。
李轩凝神思忖了许久,都没想到开源节流之策,就只能暗暗叹息,有些自闭的将注意力转向了他屁股底下,开始处理这‘天帝御座’积压的一些问题。
这东西类似于自动问答机器人,只有着简单的智能。只能按照李轩预设的程序,回应一些简单的问题。
可有一些较为复杂,又不是很紧急的情况,‘天帝御座’没法处理,就会将之押后,交由李轩亲自处理。
天帝御座内部有着一套李轩亲自设定的准绳与筛选之法,他不会将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祈愿,送到李轩的面前。
有资格让李轩亲自过问的,要么是他的庙祝法师,要么就是信仰异常虔诚的信徒,又或是身份不俗,在民间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可当李轩感应了一番之后,竟是苦笑不得。
“想要求娶姻缘?邻居家的姑娘小青就很不错?我艹,你都三十多岁了,还惦记着别人家十二岁的小姑娘,正该天诛!”
“想要发财?最好是天上掉下一大箱的钱财,这种好事,我也想要啊,怎么天上就没给我掉钱呢?”
“今天晚上要与青楼的云萝姑娘相会,想要与之鏖战一夜,久战不败?这个——恕难办到,你都五六十岁了,又没有修为在身,还是悠着点吧。”
这些信徒虔诚归虔诚,可他们的祈愿,这是一个比一个奇葩,直接就被李轩无视了。
不过李轩却在心里记下了此事,心想研发这种‘久战不败’的神术倒是不难。
可李轩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这门神术倒是大有前景,前途几乎与‘财神’相仿,可李轩感觉与自己的‘天帝’格调很不搭。
可别日后人们一提起‘玄黄大帝’,就会说‘哦,可以让人夜战不败的那位啊’。
李轩又继续往下浏览。
“隔壁家的狗太吵,想要它死掉?你找错人了。”
“想要发财?滚——”
“妻子卧病在床,可能是邪祟所致。家中无钱,所以想要求神明驱邪?这个倒是可以管一管。”
李轩顺便在自己的天帝御座里面加上了一条程序,用于应对这种情况。
虽然被邪祟所害的并非信众本人,可遇到这种情况,他不能袖手旁观。
无非是一个清净咒而已,此人一年提供的香火愿力,足以回馈三次这种咒法。
李轩把自己当成了保险公司,信徒提供的愿力,就是保险费。
保险公司是铁定赚钱的买卖,却需有足够的信誉,才能够把生意一直做下去。
“想要一个孩子?三年无子,被家人非议,想要怀一个男孩,可我不管子嗣啊。”
李轩正这么想着,却忽然心有所感。
这个女信徒,似乎是宫寒之体?
李轩没有迟疑,直接一个‘少阳咒’刷了过去。此法可暂缓宫寒,不过时间只能维持三个月。
期间此女能不能怀上就看天意了——
然后他又在自己的‘天帝御座’里面追加了一条程序,以后遇到这种向他求子,又是宫寒的体质,就可以用‘少阳咒’,或者类似的术法处理。
李轩又陷入了凝思,他想他这‘久战不败’之术,似乎可与求子结合在一起。
他那个世界信仰最广,一直到现代都保持坚挺的神明,一个是‘财神’,一个是‘姻缘’,一个是‘文昌’,一个是‘送子’。
那些治疗不孕不育的广告,可是贴的满大街都是。
只是治疗不举的话太LOW,可如果是‘送子’,那就是高大上的说法了。
李轩正这么思忖着,忽然心神一动,感应到了吐蕃方向,竟也有一股青色的烟气冲天而起,它们最后汇聚成一股浓郁的神力,投入到天刑台空间。
李轩暗暗疑惑,忖道他可从没往吐蕃那边派遣过庙祝与法师。
那边是藏传密宗的地盘,李轩不打算在吐蕃与那些活佛们争夺信徒。
李轩百思不得其解,就将自身的一线元神直接投射过去。
下一瞬,李轩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金碧堂皇的庙宇当中。
他的元神不能动弹,应该是依附于自己的神像当中。外面则有一大群喇嘛百姓,正领着数千名百姓向他参拜。
李轩再感应四面,才发现这些人参拜的不是玄黄大帝,而是‘冠军菩萨’。
李轩元神依附的也是一具佛像,五官则与他神似。
——所以这还是在藏传密宗的体系当中?
可李轩还是想不明白,那些活佛们对他的确很敬崇,甚至是敬畏,可还远没到为他竖立佛名佛像的地步。
下一瞬,李轩就心绪一窒,他看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女人’,那正是巴蛇女王常莹莹,
李轩这刻的心情,是难以言喻。
去年六月,李轩统军攻伐襄阳前后,麓川土司正式起兵。
由于巴蛇王庭距离麓川极近,巴蛇女王不得不返回吐蕃,主持大局。
李轩原以为这桩孽缘终于了结,没想到巴蛇女王又以这种方式与他联系上了。
此女倒是有心了——
李轩正暗暗感慨时,就见那巴蛇女王忽然挥了挥袖。
那些喇嘛与参拜的民众当即鱼贯着退了出去,最终这殿中除巴蛇女王之外就空无一人,那大门还被几个喇嘛紧紧的闭上。
李轩不由微觉奇怪,心想这条蛇她想要做啥?干嘛要把人赶出去。
然后他就见巴蛇女王咬着指尖,眼神痴痴的看着他,面上则微含春意。
李轩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下一瞬,他就望见巴蛇女王忽然现出了半人半蛇的妖体,而后蛇躯游动,直接来到了李轩的佛像面前。
李轩看到这里,就知道巴蛇女王意欲何为了。
后面的情景,他完全无法直视,直接就将自己的元神抽回。
第七三三章 把天子抱出去
数日之后,当李轩再次与虞红裳相会于神农院的时候,虞红裳发现李轩神色恹恹的。
她不禁奇怪不已:“轩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无精打采的?”
李轩抬起眼睑看了她一眼,然后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旁边的独孤碧落却哂笑着开口:“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财政困难,他在为钱发愁呢。”
虞红裳闻言吓了一跳,眼含狐疑:“你钱花哪去了?半年前不是还有七万万吗?你最近开的那些工厂也是日进斗金。”
“我自有用处,钱都花在该花的地方。”李轩心想才不是为了钱,虽然他的财政确实很困难,可还没到迫在眉睫的地步。
主要是这两天,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往吐蕃那边看了几眼,那画面实在是辣眼睛。
自己真不该去看的,蛇类在这方面真得能坚持许久,连续好几天都抱着不放——
李轩有种自己**X,已经不纯洁了的感觉。
“七万万的重金,你全拿去购买神器都花不了这么快。”
虞红裳无法置信,也有些担心。。
可最终虞红裳还是摇头收起了好奇,她想无论李轩把钱花在哪里,都不该由她过问。
她转而微微苦笑:“我原还想寻你谈开工厂的事。”
李轩的那几家工厂开工之后生意火爆,朝野内外的许多勋贵世家都眼红不已,想要寻神器盟购买各种机械的,都能排上一条长队。
虞红裳也同样动了心,想要投资一家工厂。
她把自己管辖下的资产分得很清,朝廷的是属于天下人的,内官监的皇室产业是属于虞祐巃的,公主府的才是自己的。
李轩不由失笑:“你想要开工厂?这是好事啊。这些生意,我又没法做独家。红裳你想要做什么?缫丝最赚,不过得开在江南。其次棉纺,最次是羊毛梭织。
红裳你想要多少台机器?我让神器盟插队给你做。你如果国事繁忙顾不过来,可以考虑与罗烟她们合股。”
最近罗烟与薛云柔,乐芊芊几个都各自投了两家工厂,都是五百架机器的规模,准备开设在天津一带。
李轩名下的工厂也在扩张,大概会增加六倍的规模。
预计总投入不到三百万,年底这些工厂的收益,却可增加到三千二百万两。
之所以只扩大六倍,主要是员工需要培训,原料来源也没有组织好。
销量方面则完全不需要发愁,无论是缫丝,还是棉纺,机器的质量都强过手工。
所以几个工厂的出货价,虽然都高过于市价二成,可大江南北的商人依然趋之若骛。
其实让罗烟她们的钱投到李轩名下的工厂也无妨,问题是这些工厂,目前是嫂子素昭君帮他代管,还是有些不方便。
虞红裳略想了想,就微一摇头,“我还是自己投一家吧,不合股了。”
她的公主府里面,还是有几个经营方面的人才,且忠心耿耿。
“也行。”
李轩其实不想几个女孩以后在商场上竞争起来,不过他想到当前大晋一亿五千万人口。十年后的人口数量,可能还会爆炸。
这么大的市场,不知需多少机器才能填满,也就放任自流了。
谈妥这笔生意之后,两人才一起下了虞红裳的御辇,一起走入到神农院。
然而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前方的一片麦田吸引。
他们今日之所以汇聚至此,是因绿绮罗与赵惜雪的杂交麦,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
李轩记得小麦杂交要比水稻麦杂容易得多,所以提醒绿绮罗二人首先专攻小麦。
“这麦秆好像高了不少,至少高了一尺。”
李轩往旁边的另一块麦田看了看,对比了一番。
他敏锐的发现,自己这边田里的小麦不但长得更高,麦穗也明显更多更大了。
这简直是奇迹,自从寒潮开始之后,各地的麦穗都或多或少的受到影响,没有往年那么丰满。
李轩不由眼现亮泽,他心绪难以自已的抓住旁边一位少女的手:“前辈,预计产量能有多少?能否抗寒抗旱?”
可李轩周围却一片死寂,久久都没人说话。
李轩这才发现,自己抓得并非是绿绮罗的手,而是‘绝罪’道人赵惜雪的。
这位素面朝天,清冷自持的少女一边不动声色的试图挣脱,一边俏面通红。
旁边虞红裳,绿绮罗,独孤碧落的眼都齐齐看着李轩的手。
虞红裳的眸光里面,甚至含着一抹杀气。
李轩心神一凛,急忙把手放开。
心想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刚才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不过这种事,越解释越黑。
李轩面上不动声色:“绿前辈,请问产量几何?”
绿绮罗这才开口答道:“应该是十四石左右,具体如何,还得等五天后麦穗完全成熟才能知道。”
她的唇角微含笑意,眉梢中也饱含喜悦:“我在术法造就的旱地,寒地都有试种,旁边那十几块就是。它抗寒的能力很强,我们用李轩你造出的温度计测量,哪怕是在零下十八度都能存活。抗旱的能力只能说一般,比普通的麦种稍强一些。”
她恨不得现在就以术法催发,让这些杂交小麦成熟。
可植物生长自有其过程,催发太过不是好事。
“十四石!”
虞红裳的星眸中闪动异泽,她双手握着拳:“那就是至少提升一倍?不知这麦种什么时候能推广?”
此时虞红裳胸中的激荡之情,不但不逊于先前土豆与红薯收获时,甚至更超其上。
土豆与红薯用来充饥可以,却不可能被大晋百姓接受作为主食,可大江南北的百姓都习惯了吃小麦——
而如今北方一亩顶好顶好的上田,小麦产量也不过是六石左右。
李轩说的杂交之法,真的能成功——
绿绮罗却摇着头:“说这个还早,这个品种能不能推行天下,还得多种上几季看看情况,最好是在天南地北的土壤进行试种。如果没问题,那么我尽量赶在九月之前培育足够的麦种。”
“九月?”虞红裳心想这正是冬小麦播种的时间,她勉力压制住了心潮,神色肃穆庄严的朝着二人一礼:“那就拜托二位了!绿先生,绝罪道人,当今天下寒潮大起,灾难频发,稻麦大幅减产。
这杂交麦如能成功,必将活人亿万,实有大功德于天下。本宫这里先代天下百姓,代朝廷,谢过二位!
“公主言重了。”
绿绮罗当即谦退了一步:“这次出主意的是李轩,苦心孤诣从数万株麦穗中筛选出不育穗种的,也是绝罪道人。绿某不过出了些苦力而已,当不得公主这声谢。”
绿绮罗的心情却很愉快,虽然只是出了些苦力,以术法催生麦田,可她到底还是为这天下苍生出了力。
※※※※
在神农院视察了一圈,回到御辇上的虞红裳,心绪依然难以自已。
“——我刚才看过了,绿绮罗她们在模拟的寒田中试种了杂交麦。也就是说,辽东自铁岭以南,都能够在冬天种植这种杂交小麦。铁岭以北,也可以在春天种植,产量差别不大,就是口感会稍有差距。
也就是说,未来整个辽东都可成为大晋粮仓,北京再无需要漕运维持——”
虞红裳正说到这里,却忽然一顿,用手抓住了悄无声息落在她腿上的一只大猪蹄。
虞红裳清冷着脸,一把将之拍开:“我在与你正经讨论国事,你在摸哪里呢?手拿开,你不是瞧上赵惜雪了吗?你去找她去。”
李轩心想这冤屈真是洗不掉了,他神色讪讪:“刚才真是误会,裳儿,我们已数日不见——”
“你也知道数日不见啊?”虞红裳一声嗤笑:“前天与大前天也就罢了,你要陪罗烟与云柔,那是对的。她们有孕在身,你是该多陪陪,可昨日我让女侍招你入宫,你却去了喜峰口,是去找那匹小母马了对吧?”
“什么小母马?我都说了是去巡视军情,最近朵颜三部略有异动。”
李轩还真是去找梦清梵的,两个月前玄尘子跟丢了人。
然后梦清梵就行踪不定,忽隐忽现。
李轩昨日听绣衣卫告知梦清梵出现于喜峰口,就急急的赶过去,结果扑了个空。
不过他也顺便巡视了那边的军情就是了。
虞红裳发现李轩的动作,非但没有停下,反倒是力度大增。
她面红耳赤,半推半就的挣扎:“你别闹!看,你把孩子给吵醒了。”
李轩发现旁边床上躺着的虞祐巃果然醒了过来,他正吸着手指,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人。
李轩的面色就微微一凝:“碧落,来把天子抱出去,回避一二!”
虞红裳顿时哭笑不得,候在御辇外面的独孤碧落,也略有些无语的走了进来。
她没去抱虞祐巃,而是将一封紫金色的信符递到了李轩的手中:“正好,绣衣卫的紧急军情,你们还是看看吧。”
李轩将信符接在手中,然后就一声哂笑,又将信符递给了虞红裳。
“左轮枪的制造进度看来得加快了——”
这信符当中只说了一件事,昨日大司命出现于瓦剌大汗也先的汗帐,与也先密会了一个时辰。
第七三四章 李汾阳自寻死路
进入四月之后,朝野内外就开始进入了备战模式。
随着五月初监国长公主虞红裳明发诏书,拜李轩为‘征北大将军’,出掌蒙兀方向所有军务与战事。整个北方的京营与卫所,都开始闻风而动。
五月二十五日,神机营十三万人,十团营十二万人,五军营六万人,北直隶与蓟州卫所九万精锐步军,都陆续开入到了宣府前线。
这四十万人,除了神机营与十团营一部是全火枪部队之外,其余诸部也全员装备了神器盟改良后的旧式鸟枪。
蓟州镇,北直隶,山东都指挥使司,辽东都指挥使司的所有骑军,也都在往宣府集结。不但总数达到了十五万骑,且都是一人双马。
去年宣府的那场大胜,极大的改善了大晋的战马存栏量。
李轩又在春季农忙之后,大起三十五万民夫,用于保障后勤。
除此之外,朝廷还从投效大晋的草原部族中,征发了十二万骑军,使得骑兵的总量达到了二十七万。。
运河沿线则是漕船如云,大量的粮草源源不断被送入到宣府镇与大同镇。
此时朝廷还在负担着西安方向,一场规模超过百万人的大型战事。
如果换在往年,朝廷的财政早就崩溃。
可今年由于新币发行,朝廷哪怕是同时供应着两个方向的战事,财力依然绰绰有余。
工部的铸币监每天都可印制价值数十万两的银元与铝钱,它们被源源不断的运往南方,换取大军所需的粮食。
朝廷的常平仓与义仓,自然是拿不出这么多粮食的,可各地的地主豪强却有。
土木堡战后十数年,大晋绝大多数地方都是风调雨顺。这些地主豪强无论哪家都有着兼年之储,粮仓满溢。
原本维新元年五月之后,湖广等地第二次欠收已成定局。各地粮商与豪强,都已摩拳擦掌的囤积居奇,意图借粮荒之季大赚一笔,或是扩张产业。
可也就是从这个月开始,大量的‘汾阳薯’与‘冠军薯’被朝廷投入市面。
各地官府以低得让人发指的价格,直接从百姓手中直接换取米麦。
除了冠军薯每日限量之外,那汾阳薯简直是源源不断,毫无止境。
这种别名土豆的东西虽然口感不佳,却足以饱腹。
而按照官方制定的售价,一石稻米就足以换取十石汾阳薯。
对于那些升斗小民而言,是宁愿每日三餐都用土豆顶饿,也不会接受豪商地主的盘剥。
何况换来之后,还可以在自家种植。
所以湖广与江南这两大产粮地的粮价,在大规模灾荒之后,竟然不升反降。
一些已经意识到不妙的地方豪强,都纷纷将手中的粮食甩卖给了朝廷。
虽然这些粮食的价格会略低于市价,可至少能保证他们的收益。
江南一带只要是有识之士,都意识到未来数月粮价可能崩盘,这粮食还是早售早好。
由此之故,朝廷在供应着陕西方向的战事之余,还能将长城沿线的粮仓都堆得满满当当。
于此同时,工部的军器监,内官监的内兵杖局,也在紧锣密鼓的打造着左轮枪。
仅以人力来说,这两家的人力资源其实远胜神器盟,仅是两家记录在册的匠户,就达到二十万人,分布于北京与天津二地。
虽然两个机构平时都贪墨成风,人心散漫如同朽木,可当朝廷决心一定,又有足够的钱粮支持,这两家依然能爆发出惊人的产能。
从五月中旬,总数二十五万支左轮枪就已分批送入到宣府的军营。
李轩对这些枪支的质量问题也毫不担忧,只因这些左轮枪最重要的‘枪管’与‘转轮’,都是由神器盟的钢铁厂铸模浇铸而成。
军器监与内兵杖局,主要是负责打磨,枪柄,拉膛线,安装燧石与组装部分,还有刻制符文。
所以这些枪再怎么质量低劣,也不至于到炸膛的地步。
且这次有少傅于杰亲自监督,军器监与内兵杖局的那些人再怎么混账,也不敢在这笔左轮订单中上下其手。
李轩也试了几把左轮枪,质量都很不错。
除此之外,军器监与内兵杖局甚至还有余力,借助神器盟提供的钢板,制作了大量人力与牛马拉拽的偏厢车。
六月初三,李轩正式出发北上,率领他的亲卫营北上宣府。
而就在他临出发的这一天,少司命源太微找上了门。
在修养了大半年之后,源太微的伤势虽然没好转多少,可气色已不像是之前那么难看。
只是这位与李轩见面之后,却是一副期期艾艾,难以启齿的神色。
李轩则是一副亲切而又惑然的神色看着她:“少司命是有什么事吗?尽管开口便是。”
此时他身边充当侍卫的凰君,只看了少司命一眼,就忖道这表情我熟啊。
她直言快语道:“她应该是想要找你借钱。”
凰君以前找敖疏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李轩当然知道源太微是来借钱的,他知道源太微这半年来都在召集旧部,试图依托她手中的‘斩仙令’与‘金阙天章副本’别建天宫。
源太微在金阙天宫的势力虽被大司命清洗,可其底蕴犹存。
半年来源太微竟又收拢了三名从天宫叛离的天位与二十多名第四门,已经成就一方势力。
他们在源太微统率下专注于天隙的修复,使得六道司与朝廷的压力大减。
不过源太微逃离天宫时过于仓促,携带的财物少而又少。
而她要供养这么多强大的武修与术师,需要的钱财自是难以计数。
李轩却故作不知,他眉头大皱,狠狠训斥了一声凰君:“胡说什么,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别得罪了我的贵客!”
凰无幻当即一阵磨牙,很想直接动手揍回去。
可当她想到自己欠李轩的钱,终究还是忍耐了下来。
凰无幻忍着闷气,她想最近妖市已经重新开业,生意很不错的。
待我把帐还清,老娘让你好看!
源太微则是面颊烧红,羞惭得无以复加,可此时她也豁出去了:“实不相瞒,源某此来共有两事相求。一是想请汾阳王慷慨解囊,借我三千万两周转一年;二是想在天津开设几家工厂,需要殿下出手襄助。”
她最近一直都在想着开辟财源,李轩那些工厂,源太微也非常眼馋。
李轩顿时眼神一亮,心绪激荡了刹那,他知道久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李轩面上却显出了为难之色:“工厂的事情好办,只要少司命大人有钱,我会让神器盟以最快的速度交货。
可这借钱?如果是几百万两也就罢了,李某眉头都不会皱一皱,可这多达三千万两,还是一年之久,少司命大人还真是让人为难啊。”
源太微已经无地自容,她一辈子都从没求过人,此时已经有了从李轩面前逃之夭夭的想法。
可接下来她想到重建的天宫需要几笔巨大开支,且刻不容缓。
她强忍着羞燥感:“汾阳王殿下,我金阙天宫之所以能够在这几千年当中财赋无忧,一是垄断丝绸之路,借以牟利;二是与天外交易,互通有无。昔日的三十六天虽已破碎,可那些外域之天依然能蕴育大量此界没有的各种矿石。我自信能绕开金阙天宫,重启这些交易,不过这需要些许本钱。”
源太微稍稍迟疑,然后咬着道:“郡王殿下如果觉得一年太久,那么缩短到八个月如何?我也不让殿下你吃亏,事后可以回你月息三分,不!我给你五分!”
李轩已经给这位少司命贴上‘傻白甜’的标签,不过他今天想要的不是钱。
他凝思了片刻,然后面色凝肃,对少司命图穷匕见:“这笔钱借你可以,也不要什么月息五分,就按照民间正常的商行拆借,给我两分利即刻。不过我需少司命手中的‘斩仙令’作为抵押。”
源太微眼中当即就现出了惊疑之色,面上也现出了几分戒备之意。
李轩则是神色淡淡的喝着茶:“说来我要这‘斩仙令’也没用,只是想要讨个安心而已。近日少司命为封印天隙,竟不顾伤势与域外魔神大战数场,李某实在放心不下。
少司命大人大可放心,此物就只是抵押而已。您如果有钱了,随时可以从我这里讨回。我听说你最近,似乎也用不到这东西?”
源太微顿时眉头紧皱,她想李轩不放心她确有缘由,最近她也确实用不到‘斩仙令’。
在伤势彻底恢复之前,她暂时还不考虑复仇。
可如果只是为封印天隙,驱除域外神魔,那么金阙天章的副本比斩仙令更好用。
源太微也不担心‘斩仙令’被李轩侵夺炼化,把东西抵押给他,似乎也没什么?
可不知怎的,源太微总感觉李轩是别有所图。
※※※※
同在六月初三,瓦剌大汗也先正端坐于自己的汗帐内,将一张张政令书写于兽皮之上,然后由他的夜鹰们携带出去,送至四面八方。
此时他麾下大将阿剌知院匆匆走入了进来:“那个大司命,她遵守了诺言。察合台汗国已经驱使五百五十万头羊,十七万头牛,八万头骆驼进入祁连山之北。”
察合台汗国就在吐鲁番,也就是古之高昌,车师。
虽然同为蒙兀人,由于也先迟迟未立蒙兀大汗的缘故,察合台汗国已经与瓦剌交恶。
可不久前那位大司命与也先密议之后。察合台汗国还是捐弃前嫌,解送到瓦剌境内。
阿剌知院的心情很是振奋:“加上这些牲畜,我们至少可以持续作战三个月,大汗准备什么时候发动?”
这次他们是准备举族动员,征发草原几乎所有的青壮男丁,预计能征召八十万左右骑军。
可相应的,他们也需要更多的食物。
察合台汗国提供的这些牲畜可以说是解决大问题了,足以充当他们的一月之粮。
“时间还早。”
瓦剌大汗抬起了眼,看着帐篷外面:“秋未至,马未肥,我们这次可能要与晋人相持到明年春季,那就必须等到秋后,战马都长好膘再说。”
“秋后啊?”阿剌知院蹙了蹙眉:“虽然是正理,可今年草原各地无雨,许多地方的牧草又干又枯,许多部落,未必就能撑到秋后。”
瓦剌大汗也先则漠无表情:“撑不下去,就让他们先去鞑靼部的地盘。鞑靼部死了几十万人,他们的牧场大多都空着——”
也先的语音微顿,只因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夜鹰’匆匆入帐,跪拜在了瓦剌大汗也先的座前。
“大汗!最新的消息,大晋汾阳郡王李轩,统七十万步骑,数十万民夫经张家口出塞。展开近百里的军阵,往乌兰巴托方向扫荡而来!”
帐中的两人不禁微微愣神,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眼神竟然都不惊反喜。
“传本汗军令,起兵!”瓦剌大汗也先猛然起身,踢翻了他身前的木案:“天佑我瓦剌!李汾阳竟自大至此,他是自寻死路!”
第七三五章 竖我的王旗
北京城内,李轩亲自将源太微送出汾阳王府之后,他就转头吩咐独孤碧落:“你通知户工两部,让他们尽量在一个月内加印三千万枚银元,算是我私人拆借,月息八厘!不!七厘就可以了。”
据李轩所知,工部那边的铸币机还有极大的盈余。
户部那边也有高达数千万两的白银,足以铸造出这批银元。
“诶?”凰君吃了一惊:“你自己不是有钱吗?直接借给她不行?”
李轩心想当然不行,长达一年的时间,又是高达三千万两,谁知道自己未来用不用得到这笔钱?
按照他现在的花钱速度,这银钱还是留在自己手里的好。
从户工两部借三千万两出来,然后转手一年就是一千多万两银子的纯利。
源太微参与的又是高端贸易,她手中的区区三千万,不会对市面造成冲击,也就不可能引发新币的通货膨胀。
这是源太微,朝廷与李轩三方都能得益的事,李轩不由为自己的商业头脑暗暗点了个赞。
接下来李轩就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手中一枚近似短剑形状的令牌。
以李轩的城府,眼中也不禁现出了几分波澜。
这‘斩仙令’可算是到手,李轩一直都在图谋此物,却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贸然开口,只会适得其反。
他长吐了一口浊气:“绿前辈,请问这东西该怎么用?”
“很简单。”
绿绮罗的身影,显化在了李轩的身侧:“你只需执此物在手,然后以昊天神印全神感应即可。金阙天宫的‘诛神令’与‘斩仙令’其实就是昊天神印的部分碎片打造而成,他们合起来才是三代天宫镇压三十六天,五方四极的神宝‘昊天神印’。
不过启动‘周天星斗大阵’的关键,却是里面与星斗大阵对印的阵图,与‘昊天神印’中的极天之法没关系。你可以找高明的器师加以仿制。”
如此一来,李轩一年后即便将‘斩仙令’还给源太微,他依然能使用周天星斗大阵的部分功能。
李轩想要仿制‘斩仙令’的话,那就只能寻乐氏夫妇了。
还有第二座‘太阳神炉’,也需要这二位帮忙。
可乐氏夫妇自从他上次狮子大开口,狠狠敲了一笔之后,对他的意见很大啊。
李轩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要求到这两位。
李轩预见到自己这次肯定会大出血——
不过绿绮罗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下定了决心:“你不是缺钱吗?说来周天星斗大阵除了演算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祭炼‘周天星斗神铁’,这是先秦以前最便宜的仙兵材料。也是三代天庭最大的进项之一。一年给你赚两三千万两纹银没问题。”
李轩就乐了,心想自己且忍下一时之气又如何?
日后只需自己手握这种材料,乐氏夫妇从他这里拿走的东西,迟早还会还回来。
※※※※
前往宣府的途中,李轩就干脆坐在地行龙上,全心钻研如何运用‘周天星斗大阵’。
还挺简单的,李轩把两件东西拿在手中,他就感觉自己与周天星辰之间,有了紧密的联系。
那一个个‘周天星辰幡’,近不知几千万丈,远不知多少万里,星罗棋布,浩如烟海,密布于虚空当中。
当李轩心神遥照,这些周天星辰幡就齐齐运转起来,引动周天星力编织交汇,有点像是大型计算机启动的感觉。
不过‘周天星斗大阵’虽然号称是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一万四千八百杆小周天星辰幡,可实际的数量却是远低此数,只有一万出头。
李轩猜测是缺人维护,导致那些周天星辰幡损毁之故。
此时李轩的眼中,闪现出一股惊异之色,随后又收束了起来。
不过他心念中的那个‘理’字却轰然震荡,显出了赤金之色,竟隐隐然有了接近于‘极天之法’的意境。
他从‘周天星斗大阵’窥见了一个有关于这方天地的极大秘密,不过这‘秘密’,除了可以帮助他凝练极天之法外,暂时与他无关。
使用‘周天星斗大阵’的方法也很简单,李轩此时一个念动,就将自己的想法传递了过去。
周天星斗大阵的智能程度极高,李轩刚想要完善《聚变核炉》这门功体,‘周天星斗大阵’就将一团凡人肉眼难见的星辉遥空照下。
李轩等了片刻,正猜测这座大阵似乎在接受数据,那些‘周天星辰幡’就开始高速运转,在那无垠虚空中,罗织出更多更多的星力丝线,纵横交错。
最后的运算结果,肯定还得等上一阵,李轩又开始研究起周天星斗大阵的其它用途。
他发现周天星斗大阵一共有五级权限,李轩现在的权限是第三级。
也就只能借助此阵演算一点东西,然后利用那周天星力,做一些简单的事,就比如绿绮罗所说的祭炼‘周天星辰神铁’。
至于更下面的第四级,第五级,是昊天授予下面的‘元帅’与‘神将’,可以动用些许‘周天星斗大阵’的伟力。
不过这需得李轩获得更高层次的权限之后,才可授权于他人。
就在李轩勉强将这座上古天阵的弯弯道道摸索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与辖下的五千亲卫营,已经抵达宣府。
这支亲卫营是一支全骑军部队,拔选军中深悉骑术的精锐组建,全员都是四重楼及以上的修为,且都配备了胸甲。
李轩组建他们的目的,一方面是为蒙元方向的作战,他身为主帅,身边必须掌握一支直属的机动力量。
尤其是在那广阔草原,这样一支拥有强大机动力的骑军,意义尤其重大。
一方面则是为日后自己的‘天帝’之路做准备,奔着挖大晋朝廷的墙角去的。
当初组建的时候,朝中曾纷纷扰扰。许多官员担心李轩借此名义,在京城掌握更多军力。
不过李轩身为五军大都督,镇蓟大将军,汾阳郡王,征北大将军,本就该拥有一支亲军,筹建亲卫营名正言顺。
加上新年之后币制改革,朝廷财力充沛,这支亲卫营只用时数月,就已初步建成。
李轩没有在宣府多做停留,在巡视了一番这里的众多粮仓,还有那些军资仓储之后,李轩与他的亲卫营就又在次日清晨出城,前往张家口。
沿途可见这道路两侧的军堡炊烟枭枭,外面则是竖起了大量的竹竿,上面挂满了一条条的‘黑布’。
炊烟是因这些军堡,正在大规模的制作炒面,锅盔,干米等等;外面的‘黑布’也不是真的黑布,那是‘昆布’,也就是海带。浸了盐,可以生吃,也可以泡汤。
这次虽然在塞外作战,可这些军堡却闲不下来。所有妇孺都被动员起来,制作简便易携的军粮。
奉李轩的军令,山东那边还会送来大量的咸鱼,不但可充当肉食,还可补充士兵的盐分。
而等到李轩抵达张家口,以‘观军容使’身份从军督战的少傅于杰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
这位当朝兵部尚书正据立于张家口的城墙上,负手下望着那无垠无尽般的大晋军马,一支支的开出这个长城隘口。
再遥观远方,则可见万马奔腾,盔山甲海,军旗如林。
当李轩飞身来到城头时,于杰就侧过头,用略含不满的目光往李轩看了过去。
“郡王来迟了近两日,可知军中失期之罪?”
按照他们的预定,大军六月初三就开始出塞作战。
李轩这个主帅,却直到两日之后,六月初五的清晨才抵达张家口。
李轩理亏,只能回以苦笑:“出征之际,朝中乱象纷起,群起鼓噪,六月初一仅是弹劾你我的奏章就有数百,甚至有数十翰林学士围堵首辅陈询陈老大人,言出不逊。本王只能在京城再逗留数日,稍作处置。”
此时京城百官,对于李轩率大军出塞,北伐蒙兀的反应是震怒不已,夹杂着不安与恐惧。
五月中旬,虞红裳拜李轩为‘征北大将军’时,群臣百官大多以为朝廷会如同之前那样以防御为主。
可当时间进入五月末,越来越多的人经由蛛丝马迹,洞察到了于杰与李轩的真实意图,于是朝野之间群情鼎沸。
在五月底,朝中的众多官员勋贵就在全力以赴的阻扰这次北征。
不过此时大晋军方的两个首脑,少傅于杰与汾阳王李轩都有志一同,又有监国长公主鼎力支持。
这些人的努力,最终都未能发挥作用。
他们奈何不得这几人,就把压力转移到其他几位辅政大臣身上、
李轩对这些人的想法,倒也能理解一二,
只因大晋自太宗第三次东征以来,就没什么好结果。
太宗生前曾五次北征,每一次都动用了上百万的大军。可只有第一次与第二次战绩卓著,先破鞑靼,后败瓦剌。
之后的三次,虽然动用了无数的军力与财力,可最大的战果也就是斩首千级,然后招抚沿途了那些不断降而复叛的蒙兀诸部。
也就是这三次北征,导致大晋的财政困窘,大晋宝钞的信誉破产,不得不放弃交趾。
最终太宗本人,还病死于第五次北征的途中。
之后就是正统帝出塞北征,从塞外的猫儿庄,一路溃退到土木堡。葬送了大晋近八十万兵马,还丢了一位皇帝。
所以朝廷内外对这次李轩的北征心生疑惧,其实是情理之中。
这些人不明情况,自然会担心朝廷的大好局面,因李轩的莽撞用兵而葬送。
少傅于杰闻言,这才神色稍缓:“朝中那一群竖子,不足与谋!如无八成以上的把握,于某岂会同意北征?”
在数月之前,于杰也是坚定的保守派,
景泰初年以来,朝中曾有数次出兵塞外雪耻之议,都被于杰强压了下去。
这是因于杰深悉那时的晋军守有余,攻不足,还不足以在塞外与蒙兀争锋。
李轩则是微微一笑,转头回望身后的众多亲卫:“竖我的王旗!。”
当‘汾阳郡王李’这面王旗大纛竖立于张家口城头,整个关口附近近七十万大晋军马,瞬时都发出了雷一般轰鸣震响。
所以望见这面王旗的将士,无不都士气高亢,心绪澎拜。
第七三六章 劳民伤财?
李轩出塞之后的北征路线,与太宗第二次北征之路近似。
所有七十万大军经由张家口至答鲁城,再借助南北两个清水源与赛汗山横穿瀚海,抵达漠北。随后从擒胡山,捷胜冈直攻乌兰巴托。
所谓的‘瀚海’也叫大漠,就是后世的戈壁沙漠,瀚海绵延数千里,西接天山,东连大兴安岭。蒙兀以此为分界线,分为漠南漠北。
蒙兀的漠南一带,在去年四月李轩大败脱脱不花,斩杀鞑靼数十万众之后,蒙兀人就已经守不住了。
一年来,镇朔大将军朱国能与宣府总兵范广持续的出兵北掠,长城以北的广大草原大多都被晋军横扫。
这片草原上的所有蒙兀部落,要么是暂时撤往漠北,要么是向大晋臣服。
所以李轩这次的目标,正是漠北草原的‘乌兰巴托’,鞑靼人的汗帐所在。
此处距离蒙兀人最早的都城‘和林’极近,昔年‘和林城’被大晋摧毁之后,鞑靼诸部不得不迁都到东面的‘呼伦贝尔’,依托此地与大晋对抗了数十年。。
期间的‘捕鱼儿海’之战,就在‘呼伦贝尔’的南面,大将军兰御在此大败蒙兀,斩首十数万级,使得鞑靼部几十年都未能恢复元气。
直到太宗病死之后,鞑靼人才逐步迁回,选在和林附近的‘乌兰巴托’一地重建汗帐。
乌兰巴托附近河域纵横,草原肥美,如今的鞑靼诸部大多都云集于附近。周围人口稠密,牛羊成群。
太宗的第二次北征,就是攻伐乌兰巴托,在此附近大胜瓦剌,将瓦剌人的力量驱逐到阿鲁浑河以东。
这条北征之路,是少有的几个可以提供足够水源,供应数十万大军穿越瀚海的路线之一。
李轩与于杰都是临机果决,雷厉风行之人,为了这次北征又筹谋准备了数月之久,粮草齐备,军械充足。
当二人统率七十万大军出塞,就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北进。
仅仅五天不到,全军前哨就已横跨一千九百里,来到了瀚海南面的赛汗山。
——这个行军速度可谓是极度夸张,自古以来御数十万大军而日行数百里的,可以说是稀世绝无。
不过这一次,李轩麾下的大军一方面行军极其大胆,几乎不考虑被伏击或者阻截的可能,全军全速疾进。
一方面则是大军从上到下都实现了骑乘化,军中的二十七万骑都有双马,神机营与十团营的全火器部队都配有驮马,其余的步营也可以乘坐牛马拉拽的偏厢车。
直到赛汗山附近,大军才稍作停留,进行休整。一方面修养精神,恢复体力;一方面恢复因急行军而散乱的建制,重新组织整顿兵马。
赛汗山距离二连浩特极近,只有一百多里。
李轩抵达赛汗山的当夜,就将后续的军马交给于杰统辖。自己亲自统率八万骑,与神机营的七个营团,总共十六万人向二连浩特方向扫荡前进。
二连浩特也叫‘苏尼特鄂托克’,那里也有一片肥沃草原,是鞑靼部左翼七万户的草场。
也是去年宣府战后,鞑靼部唯一还在坚守的地方。
这左翼七万户虽是在宣府一战中损失惨重,却仍有壮丁数万,极限时可动员五万轻骑。
故而这一年来,左翼七万户仍可勉力与宣府总兵范广抗衡,坚守住二连浩特附近的一片草原。
此时当李轩率军北伐,这二连浩特就成了他们侧翼最大的威胁,足以包抄堵截晋军的后路。
所以李轩将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在他兵出漠北之前,必须将鞑靼左翼七万户这个钉子扫除不可。
与此同时,宣府总兵范广也已统率辖下直属骑军与‘三千营’总数七万骑先行一步,先一步往北跨越瀚海,抢占漠北的擒胡山。
擒胡山也叫‘迤都’,乃是大漠南北交通要地。
昔日晋太宗还是燕王的时候,曾在此处大胜蒙兀,擒获北元太尉乃儿不花、丞相咬住等人于此。
之后永乐十六年,太宗北征又过此地,命臣僚致祭山川,更名其山为“擒胡山”,并在在巨石上刻字为碑‘翰海为镡,天山为锷’,并于其地建广武城,立仓屯储军粮。
可惜在太宗暴毙之后,这擒胡山的堡垒仓屯就都失陷于蒙兀之手,广武城也被夷平。
大晋只要占据了此处,前方一直到蒙兀汗帐‘乌兰巴托’的蒙兀腹地就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接下来的情况果如李轩的所料,二连浩特方向的鞑靼部左翼七万户虽是提前数日得知了大晋北征的消息,可左翼七万户的首脑们,根本就来不及撤离他们散落于二连浩特周围数百里方圆地域的牛羊与部众。
他们也不敢正撄李轩扫荡过来的大军,都只是匆匆聚拢了辖下的核心部众匆匆退往漠北。
从而将数以万计的牧民,还有成千上万头的牛羊丢给了后方的晋军。
而李轩麾下的十数万庞大骑军,一直北追到扎门乌德,才停下了脚步。
到了此处,李轩就找了一个山丘登高远眺。
他先是看了一眼北面那片广大的瀚海,然后又扫望了一番周围地势。然后他指着东面的一座矮山,对随军的一位工部郎中道:“那边地形不错,也有水源。你就选在此处依山立堡,此堡必须长宽四里,六面有棱,可以储藏军粮五十万,驻军七万,容纳三万牲畜。
本王已从大同调军九万至此驻守,再发大同十五万民夫用于筑城。筑城的材料,则从宣府发送。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前与本王说,本王尽量满足。本王只要求一事,在三个月内,此城必须修筑妥当!”
李轩这次北征,还从大同方向征调了十二万卫所军与高达十五万人的民夫。
不过事前为防蒙兀人警觉,除了大同的骑军之外,其余的大同兵马都没有往宣府方向集结。
李轩也没有打算把他们带往漠北,这九万大同军与十五万民夫的唯一任务,就是看住李轩北征大军的侧翼,同时筑造出他规划已久的这座军堡。
那位工部郎中当即面色微肃,抱拳躬身:“郡王殿下放心,如果只是一座长宽四里的棱堡,这十五万民夫绰绰有余。筑城的材料,宣府方向也应有尽有。唯独术师可能略有不足,还是请郡王尽快调配。”
李轩为修筑这座军堡,准备得极其周全。不但早早就让工部设计了棱堡的图纸,更早在半年前,就让兵部往宣府方向堆积各种建材。
所以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实体测量,选择出最佳的城址,按部就班的修筑就可以。
此时随在李轩身侧的商弘,却忍不住插言道:“殿下,请恕商某直言,昔日我朝太祖太宗也曾在草原筑城数十,可如今要么化为一片废墟,要么就是被蒙兀人侵夺。”
商弘是数日之前,临时被朝廷授予‘副观军容使’身份随军的。
这算是几位辅政大臣,对朝中保守派的妥协。
其余包括首辅陈询与刑部尚书俞士悦在内,其实都对这次北伐之战不甚乐观。
在朝中群情鼎沸,反对声四起之刻,几人也就顺水推舟的,任命商弘为‘副观军容使’。
这几位将商弘派过来,其实也有制衡之意。期冀商弘的监督,可以避免晋军遭遇大败,至少能让晋军的主力安全退回漠南。
李轩亦无可奈何,他与少傅于杰,权顶天三人加起来也就只有三票而已,无法违逆众意。
李轩斜目看了商弘一眼,然后就嘿然一笑。
他听出商弘之意,就只差没直言指斥他劳民伤财,陡耗民力了。
李轩也懒得辩驳,直接就将一封舆图卷轴丢了过去:“皇家朝天宫术师半年前探查到瀚海南侧,距离此地大约一百二十里的所在,有一座巨型的露天铜矿,并有海量的金银储藏与伴生矿藏。预计仅是铜矿一项,储量就可能达万万石。如能将之开采,可使朝廷每年增收纹银三千万两以上!”
商弘吃了一惊,急忙展开舆图观看:“此事当真?”
他的双手微微发颤,此时朝廷虽然已废除了铜钱,使用铝钱。
可是民间对铜的需求量依然极大,此外朝廷铸炮铸枪,也需要使用大量的青铜。
“真的不能再真。”李轩背负着手,唇角微扬:“大学士如果不信,大可过去看看。那个地方,叫做‘奥尤陶勒盖’,意思是绿松石山,据说那边绿松石遍地可得,稍稍往地下一挖就可以寻得。”
——绿松石正是铜矿的伴生矿之一。
在李轩来的那个世界,奥尤陶勒盖是世界三大铜矿之一。
仅地表探明的铜储量就达三千万吨,黄金储量为一千三百吨,白银储量为七千六百吨。
李轩认为这两个世界的地形差不多,那么此界的‘奥尤陶勒盖’是否也有一座铜矿?
结果却让他受到了惊吓。这个世界的各种矿物储藏,远远超过了他来的那个世界。
此外在奥尤陶勒盖不远,还有哈马戈泰,也是世界级的铜金矿,含有大量铜与黄金,不过朝天宫的术师仍未寻得。
第七三七章 一战克定草原
商弘在一个半时辰之后,返回到了二连浩特。
奥尤陶勒盖矿山距离二连浩特的直线距离只有二百里不到,以商弘的天位修为,只需两三刻时间就可来回一次了。
多余的一个多时辰,商弘都用在了寻找铜矿矿脉上。
回到李轩身边的商弘,不但面色凝重,手中还多出了几块色泽斑斓的铜矿石。
“我在那边随机搜寻了七处地方,彼此间隔十里以上。最终在四个地方挖掘到了铜矿,其中最浅的一处,距离地面不到两丈,露天就可开采。”
商弘眼中的波澜,依然无法平抑。
只就他粗略的探查结果,就可知这铜矿的规模大到骇人,可称得上是冠绝宇内!
而铜矿通常都与金银伴生,周围还有各种样的天材地宝,稀世之珍。
李轩端坐于一匹地行龙上,漠不关心的微一颔首:“据宫中术师所言,这座矿脉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只有一丈二尺,还是很容易开采的,难得的是这些铜矿的纯度也很高,他们说可以使用螺旋开山法——”
“郡王殿下!”
商弘心想自己哪里是想要与李轩讨论铜矿的开采?他没能沉住气,主动打断了李轩的话:“下官以为,这二连浩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陷于蒙兀之手!您这座军堡的规模,似乎还有不足。”
就在一个时辰前,商弘还觉得李轩在这里修筑堡垒,是浪费国帑。。
可此时商弘却觉李轩对这边的重视程度还不够。
商弘分毫都不觉自己的话,是对自己的打脸。
在每年高达三千万银元的岁入面前,脸算什么?何况以这座铜矿的规模来说,三千万银元可能是最保守的估计。
他想如果蒙兀人得到这财源,未来对大晋的威胁只会倍增。
李轩不禁失笑:“那么商大学士以为,我们该当重视到何等地步?”
商弘没理会李轩的取笑之意,他当仁不让的开口:“此处到那座铜山,必须有五座长宽三里以上的军堡,彼此互为犄角,并在此驻留十五万大军,确保矿石的开采。还有南面——”
商弘往南面的方向指了指:“大晋大同至二连浩特的沿线,也需大小军堡七座,用于保障粮道。”
李轩不由摇头,他知道这位兵部侍郎还是在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蒙兀。
可随着‘符文燧发线膛枪’的出现,战争的形式早就不同了。
蒙兀铁骑的余晖已经将迎来终结——
他在此处修建军堡,其实不独是为那座铜山,也是为二连浩特附近的盐池。
二连浩特中的浩特,在蒙兀语中是指‘众多人口居住的地方’,二连则是得自于‘额仁达布散淖尔’中的‘额仁’一词。
额仁达布散淖尔是草原上最大的盐池之一。控制了此处,就控制了漠南蒙兀的大部分盐源。
若非如此,他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在这里修建一座棱堡的。
不过李轩没打算与商弘分辩,他摇着头:“好家伙,这一修就是十三座军堡,这需要费用多少银钱?多少的民力?商大学士,古人说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慢慢来吧。
这座堡垒建成之后,我大晋在二连浩特就有了据点。日后再拓展其它的堡垒不迟——”
商弘顿时蹙了蹙眉,他想一次就修筑十三座军堡,那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可以如今大同的民力,再发动一些草原上的部众,建造两座长宽四里以上的大型军堡,三座长宽二里的小型军堡,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举虽是压榨民力,可从长远来看,却能令大同以北长治久安。
不过商弘同样不打算与李轩争执,他准备写几封信给监国长公主,几位辅政大臣。绕开这位汾阳郡王,直接推行此事。
也就在这之后,商弘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李轩的前方。
他发现这个山坡左面的一个小山谷,一队队的晋军正将他们俘获的牧民驱赶至此,总数已经达到十二万。其中有三万青壮,九万妇孺老幼。
山坡的右面,则是一群把头递得精光的人,在往山坡方向拜服。
还有许多身体壮硕的蒙兀人,以及那为数众多的十户,百户,甚至是千户那颜,都被拘押在山坡脚下,全都被牢牢的困在了一根根木柱上。
商弘暗暗奇怪,不解李轩意欲何为?
李轩询问已经升任副将的张岳:“所有的汉奴都甄别出来没有?”
“在那边呢!”
张岳往山坡的右面指了指头:“挺容易甄别的,蒙兀人为防他们潜逃,在他们的脸上刺了字。不过土木堡之变时被俘虏的晋人,这里剩下不多了。
原本鞑靼左翼七万户分到了四万青壮,现在只有一万多,其余要么累死,要么饿死,要么就被打死。还有一些是他们这些年陆续抢来的,总共两万出头。”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叹:“他们问我汾阳郡王在哪?我说你在这,然后他们就都一齐往这边拜。我劝他们,他们都不肯听,说是要叩谢汾阳郡王的活命之恩。还问我们要刀枪,想要随我们北伐。我没同意,这些人的身体底子,大多都垮掉了。”
商弘不由一阵沉寂,土木堡之变可以说是大晋朝永远的伤疤。
汾阳郡王的北伐虽然冒失冲动,却着实给了这些汉奴一条活路。
大晋的军户们为朝廷舍生忘死,可大晋朝廷委实是对不住这些出身于军户的勇士。
这也正是商弘最感到忧心的地方,要说这天下有什么还能让数百万卫所军舍身报效的人,那就只可能是他们眼前的汾阳郡王了。
商弘曾走访北直隶与蓟州卫所,深知李轩在卫所军的声望,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在那些军户眼中,汾阳郡王如同他们的再生父母。
李轩则面无表情的微一颔首:“那就开始吧,通译官何在?”
他看似没什么反应,可眼中却波澜起伏。
李轩的心绪,显然不像是他表面那样平静。
商弘听到这里,不禁吃了一惊:“汾阳郡王这是要杀俘?殿下不可,请暂息雷霆之怒!杀俘不祥,朝野得闻必将舆情鼎沸,请殿下三思啊!”
李轩则白了他一眼,他想冤有头债有主,自己用得着对这些牧民生气?
所有的汉奴,全都掌握在蒙兀的贵人手中,这笔血债,也只能记在这些蒙兀贵人身上。
至于这些牧民,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牧奴才对,他们就如同中原的佃户,处境甚至更加恶劣。
蒙兀人的体制,是以十户,百户控制基层。这些十户那颜与百户那颜们,麾下都各自供养着一些拿弓刀的勇士,其余就都是奴仆之属。
被鞑靼左翼七万户丢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此类。
李轩都懒得再与商弘说话,直接让通译官去办事。
那位鸿胪寺选在李轩身边的通译官当即策骑往前,冷眼扫望着前方的蒙兀人。
他声音洪朗,用娴熟的蒙兀语说道:“所有的玛拉勤(牧民),所有的阿杜亲(牧马人),长生天下的子民们,你们全都给我听好了!
你们应该都知道你们的处境,按照你们草原人的规矩,今日这里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子都该当砍头处死,或者把你们当成牛马一样驱策,让你们像那些汉奴一样累死饿死,用你们的命来偿还你们在中原造下的血债!”
当通译官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些牧民顿时都一阵骚动。
可随着附近看守的晋军将士纷纷拔刀威慑,这个山谷才逐渐恢复寂静。
那通译官等到周围的杂音平息了下来,才又再次开口:“不过我大晋的汾阳郡王,长生天下最强大的勇士,最英明的统帅,他认为长生天有好生之德,他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此时已经有一些军士,在那些被绑于木柱上的蒙兀贵人与武士面前,插下了一把把匕首。
此时通译官的语声,则透出了一股寒意:“拿起这些匕首,去捅他们一刀,那么我大晋会将你们当成晋人看待。大晋会分给你们每人二十头羊崽,十头母羊,两头牛,两匹马,还有一顶帐篷!并且免你们三年赋税。”
瞬时之间,整个山谷都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的蒙兀牧民,还有那些被绑在木柱上的蒙兀贵人,都不能置信的往李轩方向看了过来。
商弘竟然也能听懂蒙兀语,他的瞳孔也微微收缩:“殿下此举,究竟是意欲何为?”
李轩的唇角微扬,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自然是欲扫荡这漠南漠北,杀了所有的蒙兀贵人,分了他们的牛羊与草场,将这些牧民编户齐民,治以郡县。以求治标治本,长治久安,商大学士以为如何?”
其实可以用一个更准确的词来形容——草原版的打土豪,分田地。
可惜的是,李轩的手中没有一个组织力强大的政党,否则他不会用如此粗暴的做法。
商弘凝思片刻,然后苦笑道:“如果郡王确实能办到,倒是能够让这蒙兀草原安稳个几十年。不过如此一来,那些蒙兀贵人们一定会极力反抗。”
他心想这与大晋以前笼络蒙兀头人与部族首领的策略竟是截然相反,在他看来,实在过于激进了。
这只会让蒙兀人的反抗,更加的坚决。
至于什么‘治标治本’,商弘也是绝不肯信的。
大晋北面这片草原,最早是匈奴人做主,然后被鲜卑与柔然陆续取而代之,后面则是突厥人,以及现在的蒙兀。
大晋开国以来,太祖八次北伐,太宗五次,将这些蒙兀人打到奄奄一息。
可等到大晋开国的英雄豪杰们都陆续凋零,草原上的蒙兀人又像是春后的杂草一样,又繁盛起来。
商弘微微摇头,暗觉李轩天真:“殿下,这‘编户齐民,治以郡县’不是不好,可历代都没有人做到。草原之民逐水草而居,顺天时而动,是无根之民,根本无法管束。朝廷羁縻可矣,可这郡县之法,委实不适合草原。”
李轩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独孤碧落则斜睨了商弘一眼,心想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李轩他未必就不能。
她知道神农院那边,正在研究一种叫做‘青贮’的技术。
神农院的那些术师们,正尝试将各种牧草与玉米、甘薯之类混合压实封闭起来,让这些牧草得以与外部空气隔绝,内部则逐渐发酵。
这不但能够让这些牧草妥善保存几年之久,还可有利于动物的消化。且味道酸甜清香,让那些牲畜尤其喜爱。
也就是说,未来的草原之民,大可用‘青贮’之法将春夏之季的牧草保存,放在寒冷的冬季给牲畜们食用。
所谓的‘逐水草而居,顺天时而动’也将成为历史,草原上的牧民可以从此定居,‘编户齐民,治以郡县’也就不再是妄想。
正因独孤碧落知晓‘青贮’之法,她知道李轩这次北伐,是真的有意一战克定草原,永绝后患!
第七三八章 翰海为镡天山为锷
山谷之内寂静了足足二十几个呼吸时间,那些牧民们才嗡然躁动。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狐疑不安的,也有许多人动了心,却都是犹疑不决。
他们彼此推搡,希望能有其他的人挑头。
那些被捆绑在柱子上的蒙兀贵人们,则是神情愤慨,纷纷破口大骂。
李轩听不太懂,也不感兴趣。
张岳却好奇的问身边的商弘:“商大学士,你可知他们在说什么?”
“都在骂汾阳郡王,话都不太好听。”商弘的眼中闪现出一抹无奈:“他们骂郡王一定会被长生天惩戒,会被菩萨们惩罚,下辈子变成猪狗。
还说瓦剌大汗正在整顿大军,也先太师一定会击败大晋,为他们报仇雪恨,就像是十四年前的土木堡。草原的八十万勇士,会将我们斩尽杀绝。
他们也在警告那些蒙兀牧民,让他们想清楚后果,也先太师回来之后,一定会将他们千刀万剐。。不过也有人想要投降,说自己是蒙兀世传千年的贵种,我们不该这么对待他们。”
张岳就撇了撇唇角,心想自己就不该问。
此时终于有人从那些牧奴中走了出来,这是一个身形较矮,却非常健壮的牧民,他竟大踏步的走到其中一个千户那颜身前,拿起匕首就捅入这名蒙兀千户的肚子里。
旁边当即就有早就准备就绪的晋军,将二十头羊崽,十头母羊,两头牛,两匹马,还有帐篷,告身文书等等,一一交到此人的手中。
李轩也眼神微亮,现出了欣赏之色:“这是一位勇士!本王私人赏他十头母羊,十两黄金。再问他有没有妻室,没有的话,可以从单身的蒙兀姑娘,还有那些那颜侍妾当中,挑选一人为妻。”
通译官很快就将李轩的话翻译过去,那名矮壮牧民的脸上,顿时现出了惊喜之色。
有了这么一个榜样,远处的人群进一步的骚动。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拿起匕首往那些蒙兀贵人与武士身上捅刀。
许多人甚至脸色扭曲,面现出仇恨之色。
短短不到一刻时间,那些柱子上众多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十户与百户们,就已是浑身千疮百孔,血肉淋漓。
晋军的术师们虽然极力的救治,可还是有越来越多的蒙兀贵人死亡。
这些牧民不懂得凌迟之法,他们每一刀都实打实的用尽了力气,使得这些蒙兀贵人们脏器受损,大量失血。
不过这些贵人们虽然死亡,那些牧民们还是络绎不绝的拿起匕首往他们身上捅。
由于人数太多,晋军准备的账房与文书渐渐应接不暇,只能让他们排成一个长队,一一处置。
李轩看了一阵,就不感兴趣了。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那些牧民中,还有许多人站在原地不肯动弹,人数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他们的面容,绝大多数都是麻木的,甚至有些人的眼中,还含着悲愤之意。
李轩毫不在意,他吩咐张岳:“以半日为期,这些人如果还不肯动,那就不用管了,让后面的大同军把他们看押起来,以后就当做开矿的苦力,铜矿那边估计会很缺人。”
“明白!”张岳应了一声之后,又冷笑不已:“给他们做人的机会不要,那就继续当狗吧。”
商弘对此却是毫无异议,他巴不得奥尤陶勒盖矿山那边能够多一些人力。
此时的李轩,却又眼含异色的看向商弘:“这次北伐之后,我会奏请朝廷,在蒙兀分设六个都指挥使司,同时另设两名总督统辖漠南与漠北的军政要务,不知道商兄有没有兴趣?”
他认为商弘的能力还是有的,难得他还通晓蒙兀语。
此人在朝中的地位不尴不尬,还不如下放到地方积攒一些政绩重新入朝。
商弘则蹙了蹙眉,他第一个反应是李轩在排除异己。随后又有些心动,心想如果那个名叫‘奥尤陶勒盖’的矿山开发出来,就足以让他名垂青史。
可商弘仔细寻思了片刻,还是不置可否道:“兹事体大,郡王请容我三思。”
他担心一旦被下放地方,那么这一辈子都很难归朝。
如今朝中的形势,他更需万分谨慎。商弘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需撑到天子亲政之刻。
何况在蒙兀设立‘行省’与‘都指挥使司’——这怎么看都很荒唐。
李轩也听明白这是商弘的婉拒,他哂然一笑,不再强求。
未来的南北蒙省,是整个大晋最容易出政绩的地方。
在蒙兀高原编户齐民,推行‘青贮’之法。
这可是历朝历代以来从未有过的盛事,也是功德无量的政举。
李轩只会给商弘这一次机会,既然他错过了,那就希望这位日后别后悔。
※※※※
李轩在二连浩特只呆了三天,等到大同镇九万兵马到来,李轩就将这边的后续之事,交给了大同总兵与大同巡抚,他本人则率领麾下十六万步铁骑,匆匆返回了赛罕山。
在返回的途中,李轩就接到了北面的战报。
宣府总兵范广一日前成功穿越大漠,在擒胡山附近击溃鞑靼三万骑,占据了‘擒胡山’与昔日‘广武城’的旧址。
鞑靼部自从在宣府大败后军力大损,腹心空虚。加上新汗未立,内部一片混乱。
瓦剌诸部倒是军力强盛,可他们的位置却远在草原西面,与擒胡山隔着两三千里。
也先虽然已举族动员,可由于晋军进军神速,蒙兀人至今都只在乌兰巴托云集了二十余万骑。
这不像是一年前的宣府之战,也先从大同退出的几十万瓦剌骑军,当时还压在漠南一带随时应变,所以能及时驰援宣府,兵临张家口。
可这一次,蒙兀诸部对李轩的出塞完全无备。也先要想从蒙兀广达万里的疆域中召集部众,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
所以擒胡山这个战略要地,至今都仅有四万鞑靼部临时召集的牧民驻守。
此战范广甚至都没动用左轮枪,他在驱逐了鞑靼人之后,就开始就地组织防御,准备接引大晋后续的军马穿越大漠。
当李轩返回赛罕山的时候,这里休整完毕的几十万步骑已经次第出发,往北穿越大漠。
他们或是骑着战马,或是乘着偏厢车,蜿蜒如龙的在大漠上行进。
沿途还可见一个个小型的棱堡被竖立起来,几乎每隔三十里就有一座。
它们的长宽只有一百丈,外面是就地取材的简易三合土与碎石,内面则是神器盟提供的一块块简易钢板。
由于建造简单,使用的人力也极少,三五天就能建成一个。
它们看起来粗制滥造,可其实防御能力不下于小型城池的城墙。
每一个棱堡都有千人左右驻守,都是装备改良鸟枪的卫所军,且都配备着十门以上的虎蹲炮。
内中则储存两千人食用十日的食水,用于容纳沿途的粮队。
它们的作用,正是为保护粮道。
这次他们虽然携带了大量的偏厢车,可随军的各种粮食,仅仅只够大军两月所需。
李轩虽然自信能够在两个月内解决问题,可他作为一军主帅,需要考虑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所谓‘未虑胜先虑败,未虑得先虑失’,这是一个为帅者最基本的素养。
所以他对这些棱堡的要求,是能在蒙兀三万骑军的打击下,至少坚守三日。
给予李轩信心的是燧发火枪与棱堡的运用,像这样一座堡垒,蒙兀人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很难将之攻克。
晋军也有大量的‘夜不收’哨探在外,覆盖粮道周围数百里,绣衣卫的暗探,则是遍布草原。
蒙兀骑军的大规模调动,都很难瞒过他们的耳目。
这就给了晋军充足的应变时间,让他们从容调集军力。
就在六月十五日,李轩与少傅于杰二人并骑抵达擒胡山。
二人抵达这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瞻仰太宗留下的遗迹——那面刻有‘翰海为镡,天山为锷’几字的的石碑。
可惜的是这石碑早已损毁,被蒙兀人轰成了碎石。
需要仔细翻寻,才能从那些碎石上寻找到字迹残片。
李轩早就知道这刻字已经损毁的事情,所以倒不觉失望。他到擒胡山,主要还是看这里的地形地势,还有这里的战场遗迹。
之后他就又率军继续往乌兰巴托方向进发,而在越过了瀚海之后,李轩只留下蓟州镇五万卫所军驻守擒胡山,其余麾下六十万大军继续西进。
他们不再以长蛇之阵行进,而是往南北两个方向展开,形成了宽达一百多里的扇面。
他们循着草原中的河流与溪泉前进,扫荡着临水的所有肥美牧场。
此时一些鞑靼部依然没能及时撤离,晋军沿途扫荡,竟然擒获了高达三万人的鞑靼部众,还有百多万头的牛羊。
李轩践行了他对商弘发下的豪言,凡是俘虏的鞑靼部落,一律斩其首脑,分其牛羊,编户齐民。
就在晋军抵达克鲁伦河南畔,距离乌兰巴托不足七百里的时候,李轩收到了绣衣卫的军报。
‘也先’在乌兰巴托聚兵六十三万,与草原南北一百多位万户歃血为盟。
据说这位蒙兀太师取得了绝大多数蒙兀头人的承诺,只要他能率领蒙兀人驱除外侮,击溃汾阳郡王李轩为首的晋军。
那么这位出身‘绰罗斯’家族的英雄豪杰,就将取代黄金家族‘孛儿只斤氏’,成为大漠南北所有蒙兀人的大汗。
李轩对此却不甚在意,只因这个时候,那座位于虚空之上的‘周天星斗大阵’,已经完成了《聚变核炉》的所有运算。
第七三九章 为将者当知天时
乌兰巴托的蒙古语意,是‘宫殿’(注,其实是‘红色英雄城’的意思,原名乌尔格(宫殿),此处方便读者理解阅读)。
这里也曾经是北匈奴的单于庭所在,它的旁边就是蒙兀圣山肯特,也就是狼居胥山——汉时冠军侯封狼居胥的‘狼居胥’。
鞑靼部在乌兰巴托重建王帐之后,就又仿效蒙元,在此处建立了一座小型的宫殿。
蒙兀的王公贵族们习惯了住砖头搭建的房子,谁还会想要继续呆在毡帐里面呢?
他们又不像是普通牧民一样,要逐水草。
当张岳追随着李轩的脚步,踏入到乌兰巴托这座小型宫殿的时候,神色是有些发蒙的。
三日来,晋军摆开长达百里的扇面,往西面方向大踏步的扫荡前进。
张岳本是做好了与蒙兀人决战的准备的,可结果等他们来到乌兰巴托的时候,这里已经空空如也。
云集在此处的六十余万蒙兀大军,丢下了数万来不及撤离的蒙兀牧民,几十万头牛羊,撤往了阿鲁浑河的西岸。
他们把一切能带走的都全带走了,这个方圆二里的小宫殿,里面不但连椅子都没有一个,窗户也被拆卸走了。
张岳往四处看了一眼,发现这里连老鼠都没有一只,然后就神色悻悻的返回李轩身边。。
“他们不是召集了六十余万铁骑吗?我还以为他们要跟我们打一仗,他们的人明明比我们更多。”
此时由于要分兵驻守粮道,扫荡周边牧场的缘故,李轩麾下大军的数量,已经降低到不足四十三万人。
‘神机营’与‘十团营’装备了‘符文线膛燧发枪’的十七万主力还在,加上四万卫所军辅助。
骑军的数量,则保持在二十万骑左右。
宣府总兵范广则皱着眉道:“或是在等待兀良哈三卫与朵颜三卫的兵马?”
兀良哈三卫的位置就在草原东面的呼伦贝尔,昔日晋太宗第三次亲征的时候,逼降了兀良哈诸部,在呼伦贝尔附近建立了三个卫所。
后来太宗一退兵,兀良哈三卫就降而复叛。
由于晋军进军过于急速的缘故,位于草原东面的兀良哈三卫与朵颜三卫的军马,都被隔断在了东面。
蒙兀人的这两个大部,也有将近二十万的骑军。
骑军原本没这么多的,可晋军北伐至此,又有两万多蒙兀牧民从征。
“可能性不大。”
宣府总督朱国能就着蒙兀王帐内展开的舆图,神色凝然道:“我其实不觉意外,这是蒙兀人对付太宗的战法。坚壁清野,避其锋芒,扰其粮道!他们在等我们粮道断绝,或者筋疲力竭。”
大晋一直将蒙元视为大敌,太祖八次北伐,太宗则是五次。
最开始蒙元还硬桥硬马的与大晋战了几场,屡次大败之后就吸取教训,绝不轻易与晋军正面接触,只专心于破坏大晋的粮道。
太宗时期的功勋大将淇国公邱福,就栽在蒙兀的这一战法上。
这位为追逐鞑靼人的主力,率领千余人轻兵急进,最终被蒙兀人合围战死。
所以太宗五次北伐都兴师百万,却有六七十万的兵马,专用于保障粮道。
朱国能随后又往舆图的西面方向一点:“或者把我们诱往杭爱山,将粮道继续拉长。”
杭爱山,也叫燕然山,是燕然勒石的那个燕然。
昔日窦宪与北单于大战于稽落山,大破之,又往北追击三千余里,在燕然山塞刻石以纪汉功,纪威德也。
在场的众多将领,无不都是面色凝然沉重。
这片草原实在太广阔了。如果蒙兀人一直不肯与大晋决战,那么他们就等于是千钧重力的一拳,全打在了空处。
“那就与他们耗下去!”
说话的是第三代昌平侯,辽东副总兵杨珍,此人乃是初代昌平侯杨洪之孙。
昌平侯杨洪,也是历经四朝的名将。
自永乐初至正统末年,此人在边八十余年,以敢战、善战至大将,声震南北。
蒙兀诸部畏之如虎,称其为“杨王”,威名闻于草原。
昔日土木堡之变,瓦剌大汗也先率众数十万铁骑南下,命正统帝叫门开城。
正是时任宣府总督,镇朔大将军的杨洪,不但严拒了正统帝的旨意。更出手正面对抗也先,在宣府迟滞蒙兀数十万兵马长达数月,给了景泰帝与于杰重整大晋山河的机会。
可惜的是景泰三年,昌平侯杨洪就因伤势过重,暴毙身亡。
如果按照另一个世界的历史,杨珍会在夺宫之变后,被复辟的正统帝夺爵下狱,全族罹难。
可在这个世界,杨珍在夺宫之变后不久从征辽东,在去年收复‘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的时候,展现出卓越的统军才华。得以升任辽东副总兵。
这次李轩北伐,杨珍就统率三万辽东铁骑从征。
此时杨珍瞪着眼,眸光冷冽:“如今朝廷钱粮充足,与他们耗下去又如何?”
可他曾经的上司,辽东战后从神机营副将升任蓟州总兵官的王源却摇着头:“我们的钱粮是够的,可将士久征在外,难免思乡疲惫。且所谓久守必失,我们就能保证粮道一直安然无恙?”
这几人的话,顿时引发帐中的诸多战将激烈讨论。
“可总不能这么等下去吧?是否可以进军杭爱山?”
“糊涂!杭爱山那边明显是蒙兀人的陷阱,且如果蒙兀人再退呢?我们得用多少人保障粮道?”
“或者可以效仿太宗,先平了兀良哈与朵颜!”
“此策未必能成,朵颜也就罢了,兀良哈一样可以躲。”
商弘则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言。
他不会轻易干涉军务,可如果李轩要贸然进军杭爱山,或者大军在漠北滞留到九月,他一定不会坐视。
在商弘看来,此时的李轩,已经落入太宗北伐时期的困境,劳师远征,耗用民力,却收获寥寥。
可惜的是此战之后,天下人对李轩的军事能力一定会降低评价,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敬若神明。
那些因新帝登基与宗室供奉法而怨气丛生的宗室,也一定会有所反应。
这对国家而言,其实有利有弊——
不过让商弘略觉惊讶的是,一直以‘知兵’著称的少傅于杰竟然老神在在,对于眼下晋军的困局,居然毫不在意。
李轩则是端坐于帅座之上,双目微阖,似在闭目养神。
随着时间的推移,帐中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逐渐集中在了李轩的身上。
“接下来的这个月,我们就在这乌兰巴托等蒙兀人过来与我们决战!”
李轩说话时睁开眼,目中神光隐蕴:“为将者当知天时!而如今天时在我。”
“天时?”商弘不由若有所思。
李轩手按长刀,扫望着在座诸将:“去年草原大雪,蒙兀人的牲畜已经元气大伤,至今都没能长肉。可今年草原大旱已成定局,入秋之后也必有大雪,天寒地冻。
瓦剌人在西面的那些牧场,容不下蒙兀人撤过去的七百万部众,万万头的牛羊!”
即便能勉强容下,世世代代放牧于此的瓦剌诸部又岂无怨言?
所以——
李轩语声冷冽道:“从现在开始,我军需以骑军四出。扫荡土剌河、阿鲁浑河、克鲁伦河沿线所有。本王要让这些肥美草原上,看不到一头蒙兀人的牛羊!
也先他以为能让我们重蹈太宗覆辙,那么这一次,我们就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此时商弘霍然起身,将身后的座椅都推得翻倒。
他惊讶的看着李轩,还有从容自若的于杰,心想这才是于杰同意李轩挥师北伐的缘由?
商弘又将注意力看向了舆图,终于忍不住开口:“如果真能将也先逼至乌兰巴托决战,那么我军大胜可期。”
商弘对于神机营的战力,有着无穷的信心。
“不过这有个前提,我们的骑军能在袭扰战中胜出——”
这个时候,商弘就忽然想起了李轩给神机营与十团营配备的那些驮马。
以十七万全火枪军,覆盖乌兰巴托周边五百里的精华草场,倒也不是不行。
他们的骑军质量虽然不如蒙兀,可配合这些机动能力强大的全火枪军,已经足以控制这几条河流。
李轩神色淡淡的看了商弘一眼,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心神微动,看向了天空之上。
这是因他的本命护驾神血青鸾,已经在高空之上与‘雷翅金鹏’爆发大战。
那正是瓦剌大汗也先豢养的神禽。
景泰十二年也先攻伐宣府的时候,雷翅金鹏几乎将神血青鸾牛郎击杀,随后又重创于李轩与罗烟的双刀合璧。
时隔两年,这支‘雷翅金鹏’的修为明显已恢复旧观,达到了十二重楼的巅峰境界。
可神血青鸾却也修为大进,它自从进入十重楼层次之后,就也有了弱化版天位的实力。
这两只神禽就如同宿敌见面,正在草原上空拼死搏杀。
可见神血青鸾的法力,依然逊色几线。
它随着李轩同步成长,也因此受益。可终究年岁较浅,许多神通都还没来得及开发。
而‘雷翅金鹏’之主,是蒙兀最强大的天位也先,它的整体实力也足以与天位抗衡。
不过绿绮罗的法力,正作用于神血青鸾的身体,帮助它恢复伤势。
牛郎也就悍不畏死,无所顾忌,在雷翅金鹏的身上不断的抓出一个个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李轩真正在意的,却并非是那只‘雷翅金鹏’,而是一个正在急袭而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