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七章 打出几十年太平
蒙兀与大晋的兵马集结都非常迅速,到次日中午的时候,双方的几十万军马就已云集在‘宁远站堡’的周边。
晋军总兵力二十七万人,其中步军二十四万,骑军三万,依托宁远站堡与沙岭堡这两座卫堡设营防御,战线长达十余里。
蒙兀大汗脱脱不花的麾下,则是‘鞑靼部’合同‘朵颜三卫’一共三十二万骑。
他们从原本的营地退后十二里,借助这里的几座山丘布阵,占据有利地势。
此时鞑靼部还有七万余骑,被脱脱不花布置在后方张家口与清水河一线,看守他们随军的牲畜与后路。
余下的三万骑,则依旧散在宣府周边大肆劫掠。
脱脱不花原本没这么大胆的,他先前虽也遣军四出抢劫掳掠,却都是以三五千骑为单位。
这可以有效避免被晋军各个击破,拦截伏击。
可现今整个宣府,怀来,保安,延庆一带的晋军兵马都已经集结于此,脱脱不花也就彻底没了顾忌。
就在鞑靼部众多大将集结于大汗王帐内进行军议的时候,脱脱不花笑指着西面方向的晋军。。
“这些晋人,他们要么从乌龟壳里面出来与我军决战,要么就等着我们在这边杀光,抢光,然后走人!”
在场的上百名台吉,达鲁花赤与万户闻言都哄堂大笑,神态中都饱含嘲意。
“那些晋人怕是傻了吧?他们还在敲敲打打,挖掘壕沟。难道以为我们会主动去敲他们的乌龟壳?凭什么?”
“大汗英明!我们蒙兀勇士的性命,没必要消耗在他们的军堡前面。咱们只要抢够了就回师,这次的收获都可以让我们好几年都衣食无忧了。”
“这些晋人如果敢从乌龟壳里面出来,我们就敲碎他们的牙!野战决胜,我们蒙兀人怕过谁?”
就在这些人嬉笑喝酒,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位黑衣人匆匆走到了脱脱不花的身侧。
“大汗!有最新的军报,万全四卫集结三万余人在往张家口方向行军,似欲切断我军后路。还有清水河南畔,我们的游骑也发现了两支大规模的骑军。
他们的总数约为两万五千骑,旗号则分别是‘宣府总兵方瑛’与‘怀来副总兵范广’。”
“两万五千骑?这怎么可能?”
脱脱不花吃惊不已,他神色万分不解:“两万五千骑就敢攻往清水河?这些晋人难道是昏了头?清水河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晋军埋伏?是否被你们遗漏了?”
他想汾阳郡王李轩乃是晋人新近崛起的名将,不久前的两场大胜都让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还有少傅于杰与镇朔大将军朱国能,两人一个在北疆与蒙兀对抗十几年,熟知军略;一个统军宣府,是军中宿将。
以他们的军事能力,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严令部属搜寻清水河周边百里,天上地下都不能放过,可至今都没有收获。”
黑衣人语声凝然:“不久之前,‘部日固德台吉’已经准备主动出击与晋人的骑军决战,他的想法是无论周围是否有晋军隐藏,先将这支骑军击溃是不会有错的。”
‘部日固德台吉’也就是清水河沿线七万蒙兀骑军的统帅。
‘台吉’是蒙兀王公与军政首脑的称号,源出汉语“太子”。
在成吉思汗时只用于皇子,后来渐成为黄金家族后裔的通称。
这位‘部日固德台吉’正是脱脱不花的堂弟,其人军略非凡,出类拔萃,是近年孛儿只斤家族崛起的后起之秀。
脱脱不花也不禁赞赏的微一颔首:“他的想法是对的,不管晋人是什么样的图谋,我们先吃掉一部分再说。”
可在话落之际,他也狐疑不安的看向西面。
脱脱不花心想那位汾阳郡王到底是意欲何为?他是真以为长城外那区区两万五千骑,就能够吞掉他们的那几百万头牛羊,切断自家的后路?还是单纯的急病乱投医,小觑了他们蒙兀人的战力?
※※※※
就在的脱脱不花惊疑不定之时,李轩正屹立于‘宁远站堡’的城头耐心等候。
他旁边的红袍文官正是少傅于杰,这位背负着手,侧目往这座卫堡的南面眺望。
就在于杰一目所及的这十余里地,足足二十万晋军正于沿线辛勤忙碌着。
他们在挖掘壕沟,打造栅栏,布置拒马,筑造出了一片颇具规模的营塞。
可如果仔细观察,却会发现这些所谓的‘晋军’,只是临时穿上了鸳鸯战袍的百姓。
那些壕沟,栅栏,拒马,营塞也大多都是样子货。
所有壕沟深不过五尺;栅栏则只是浅浅的插在地上,一推即倒;一应的拒马也都是粗制滥造。
那些真正的宣府晋军,此时正在后方不远的军帐或者林荫里面呼呼大睡。
于杰心想这时候,脱脱不花麾下的蒙兀铁骑如果敢于进攻,那么这条看似‘坚固’的防线,至少有九成可能会被一冲即跨。
幸运的是,李轩的军事冒险已经成功。
脱脱不花至今还是顿兵在二十里外,依托那边的山丘等他们过去。那数十万蒙兀铁骑正在烈日底下,坐视属于他们的最佳战机悄然消逝。
所有的晋军已经完成了养精蓄锐,即便那些从怀来,延庆等地,以急行军的方式赶至此间的兵马,也得到了很好的休息,逐渐神气完足。
就在于杰凝思至此的时候,镇朔大将军朱国能也踏上城头:“我四面看了一遍,情况还不错。诸军都已休整的差不多了,与蒙兀人鏖战到明日天亮都没问题!
接下来就是生火造饭了,遵照郡王殿下的吩咐,各营的火头军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给将士们准备好足够吃三餐的炒面,都是混入了肉末的那种。还有开水,足够他们喝到明日清晨。”
——他们这是在做夜战的准备。
少傅于杰当即侧目看了过去,语声略含波动道:“那些火把油脂,还有箭支军械等等,可都已准备妥当?”
于杰胸有城府,原本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可此时于杰脸上已覆盖上了一片晕红,眼眸中也精光四溢。
如果这次汾阳郡王制定的方略能够顺利展开,他们或将给蒙兀人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创!甚至可能令蒙兀人彻底失去南下的能力。
故而此刻,于杰也是心绪激荡,振奋不已。
镇朔大将军朱国能顿时失笑:“都已备妥了!托于少傅的福,宣府镇内军备充沛,粮草军械都无短缺。今日这场大战或将决定未来数十年北方的形势,末将绝不敢吝啬!
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需北面捷报一至,就可全军出塞,与蒙兀人决一死战!”
李轩听到这里,就不禁往北面看了一眼。
他们三人等候的捷报,一是万全四卫重夺张家口沿线堡垒;一是‘宣府总兵方瑛’与‘怀来副总兵范广’统率的那支骑军,在清水河一线的战果。
李轩估测了一下时间,心想如果这两支骑军如果都能如期抵达,那么他们现在可能已经与蒙兀骑军交上了手。
也就在这时,李轩看见东面天空有一道肉眼难及的赤红色流光闪逝。
他凝神细望,发现那正是布置于保安州鸡鸣山的‘神威无量大将军炮’——也就是那尊‘超电磁炮’的炮弹。
这门大炮出售给朝廷之后,就被兵部移至到保安州鸡鸣山。
此处是由于杰精心挑选,由于太行山的阻隔,这尊炮再无法威胁北京,却居高临下,借助高达三百五十里的直线射程,将北面整个宣府重镇,甚至是长城之外一百里,都笼罩于杀伤范围内。
李轩当即剑眉微扬:“看来是开始了!”
他知道保安州鸡鸣山那边设置有特殊的监控法阵,可以勘测数百里外射击目标的情况。
既然这门‘超电磁炮’已经开始,那就说明这场决定着整个宣府战役胜负的战事已经开场。
李轩不知的是,此时在云空之上还有一位独臂人正背负着手俯视下方。
那正是中流居士,这位的眼中也现出了强烈的期待之色。
“他们这是准备出塞夜战。”
中流居士的神魂核心都源自于‘祖中流’,所以在军事方面的能力也很不弱。
他指点着下方:“这一战,蒙兀人怕是要悬了。汾阳郡王当真了得,这次或可一战打出宣府几十年的安宁。”
旁边的‘神裂刀’宗玄化就不解的问道:“可这二十七万晋军,只怕不是蒙兀铁骑的对手?”
他想哪怕全盛时期的晋军,也很少在战场上正面战胜拥有兵力优势的蒙兀人。
尤其脱脱不花现在占据的地形,是有利于骑军的。
“你不懂!”独臂人摇着头:“他们不需要战而胜之,只需要纠缠拖延,蒙兀人的骑军无法脱离接触就可,所以才要提前准备食水,还有油脂火把。”
随后独臂人又看向那赤红色‘炮弹’飞去的方向:“不过此战的关键,还是在清水河。”
第六六八章 摧枯拉朽!
清水河南畔,宣府总兵方瑛与怀来副总兵范广统辖的两万五千骑,正在全力奔逃。
双方会师之后,方瑛就主动将指挥权让给了范广。
他本人虽通晓骑射,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南方做战。范广却是一位真正的骑将,在土木堡一战之前曾经数次出塞,大败蒙兀。
这位对清水河附近的地形,更是了然于胸。此时他正率领着这两万五千余骑,在清水河南岸那些山丘中与蒙兀骑军绕着圈。
他知道哪些地方好走,哪些地方能够给后面的蒙兀骑军制造麻烦。
双方的马速则是相当的,蒙兀人在骑术上是占优势,可他们晋军的马匹平日都是喂的黄豆,玉米、燕麦之类的精粮,临战之前,甚至还喂了碎肉,更加耐操。
后方的蒙兀人大多都是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
可在景泰十三年之战,于杰在宣府大败蒙兀后缴获了不少马匹,这些宣府与怀来的骑军,也都有着两匹坐骑,暂时没有马力不足之忧。。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都看见了天空中飞过来的一道赤红光华。
方瑛是不久前才从南方调职过来的,所以见状还不明所以,范广却眼神一亮:“是‘神威无量大将军炮’!”
他见过那门所谓的‘超电磁炮’的试射,知道那抹红光,正是那门奇异大炮的炮弹。
方瑛不禁眉眼微扬:“能迫使蒙兀人分兵吗?”
按照汾阳郡王的推演,他们清水河这一战的胜机,就在于蒙兀人决定分兵堵截之刻。
范广顿时笑道:“方总兵你是没见过神威无量大将军炮的威力,如果我是蒙兀主帅部日固德台吉,这个时候也一定会分兵!他们没得选——”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道赤红光华已经落于后方蒙兀人的骑兵军阵当中。
这是一颗‘千子榴弹’,落地的时候就爆出了上千颗破片弹丸,横扫四野。
此处虽然不是南口关前那样的狭窄地势,蒙兀铁骑的阵型密度,也远不如当初南口关之战。
可当那千颗弹丸四面溅射,至少将三百名蒙兀骑士的人马都撕成碎肉,鲜血四溅。
然后是第二发,第三发——
‘神威无量大将军炮’的发射速度不快,五十个呼吸才能打出一发,弹速却能快到蒙兀人反应不及的程度。
那些‘千子榴弹’轰落在他们骑军阵型当中,顷刻间就带走了大量的蒙兀骑军的生命。
他们的主帅‘部日固德台吉’,面色一时青黑无比。
他没等第四颗炮弹落下,就已有了决断:“传令全军,把阵型稍稍散开!扎合德,你现在率领两个万户,往那边的方向插过去。那些晋人,他们一定会往这个方向逃窜。
哈丹巴特尔,你率领一个万户往南边走,去那边的半山腰。用你的经验去判断,你们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堵截住这些该死的晋人,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扎合德与哈丹巴特尔,都是大汗脱脱不花身边的怯薛军万户,被脱脱不花安排在部日固德台吉身边辅助作战。
其中的扎合德万户略有些迟疑:“这会不会被晋人各个击破?”
哈丹巴特尔却很自负:“只要我们与主力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二十里,这种可能性不大。”
两人都奉命而去,领着大批的蒙兀骑士离开。
这三万骑军的离开,也就让出了周围的大量空间与行军通道。
这使得蒙兀骑士们哪怕行走在山谷之间,都能够采用更松散的阵型。
这让那些‘千子榴弹’的杀伤力大大降低,一发炮弹最多只能杀伤百人左右。
部日固德台吉则冷冷的望了天空一眼,他是知道晋人的‘神威无量大将军炮’的。
毕竟南口关那一战的前后经历,传遍了蒙兀诸部。
神威无量大将军炮的威力确实骇人惊闻,可部日固德台吉也知道这种大炮的炮弹价格昂贵,造价最低的实心弹都要纹银万两。
他倒要看看,晋人的炮击能够持续多久——
也就在这之后不久,部日固德台吉放在前方的哨骑匆匆返回中军:“台吉,晋人的骑军正在转向,他们的目标是我们。”
部日固德台吉闻言一愣,一瞬间以为那些晋军将领是脑子进了水。
他匆匆策马登上高处,然后就见远处,正行进一片小平原中的两万五千晋骑,正在完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回旋,将他们的马头掉转了方向。
他们整体呈锋矢阵,像是一只搭在弓弦上的箭,含着无穷的杀机遥指他们。
部日固德台吉毫不犹豫的命令道:“让我们的两翼散开,我现在需要一个像苍鹰一样的阵型。中间要厚实,两边也各需要一只强力的爪子!”
他会用中军,抵挡住这只利箭的射击。然后用苍鹰的锐爪,将这只箭的箭杆撕碎。
部日固德台吉心想这些晋人果然狡猾,可如果只凭这点手段,可没法战胜他的骑军。
直到一瞬之后,他看见一艘硕大的战船,忽然从万丈高的云层中穿入下来。
这艘云中战舰停在十五里外,高达三千丈的空中,用战舰的左侧舷遥空对着他们。
当那些密密麻麻的炮窗被一一打开,足足七十五门红衣大炮的森冷炮口显现其后。
部日固德台吉只觉自己的心脏被抓了一把,无尽的森冷寒意在心胸之内散开。
“全军散——”
他想说全军散开,采用阵型更加松散的偃月阵,或者鹤翼阵。
虽然骑战这种事是阵型越密集越好,密集的骑阵可以带来极大的冲击力。
然而在对面的数十门大炮前,部日固德台吉必须做出牺牲。
只是这‘散开’后面的一个字,却卡在部日固德台吉的咽喉内,没法道之于口。
只因这个时候,他望见那两万五千晋骑军竟然不做任何休整,全军就宛如一把绝世无匹的宝剑般斩击过来。
这个时候,那艘云中战舰的红衣大炮纷纷开火,在一片硝烟当中将一大片的散弹轰洒下来。
这些散弹都有手指头大小,从相距十五里的三千丈高处轰落,依然有着莫大威力,所过之处血肉飞散,筋骨催折,大量的血雾散于天空。
整个蒙兀骑军的阵型都遭遇了重挫,不但陷入进数十个深坑,他们原本正在形成的冲击之势也被阻断。那就像是人在奔跑的途中,被掐住了脖颈。
“这些该死的晋人!”
部日固德台吉几乎从牙缝里面吐出了这句话,环视着四周,然后惊恐的发现,这个时候他们想逃都没办法。
后方就是一条比较狭窄的山谷,两边都是山丘。他如果下令散开奔逃,只会造成更加惨重的伤亡。
所有人都会拥挤堵塞在山谷口,然后被晋人屠杀殆尽。
显然对方的晋军统帅是早有预谋!
“冲!所有的蒙兀勇士,都随我杀过去!”
部日固德台吉的双眼赤红,他知道自己的军令,会造成惨重伤亡。可至少会为一部分勇士们争取到生机,他们的希望在对面,在对面的那片宽阔平原!
轰!
这已是那艘云中战舰的第三轮开火,往北面飞溅的散弹,收割了整整一千二百位骑士的性命。
而就在这之后不久那些晋人骑军,就突入到蒙兀人的骑阵当中。那两万五千骑浩浩荡荡,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一切,长驱直入,锐不可当!
“吼!”
部日固德台吉看着自己部下的将士,就如被割倒的麦子一样,纷纷倒在了对方的骑军阵前。他不禁怒声咆哮,宣泄着心中的不甘。
就在此时,部日固德台吉望见一个身穿银色战甲的战将,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他手持着硕大的斩马刀,刀芒四溢,横扫前方百丈之地。
那神意杀机,则定定的遥锁住了部日固德台吉。
“吾乃宣府总兵方瑛!敌酋受死!”
部日固德台吉匆匆挥刀,挡住了方瑛斩击过来的斩马长刀。
当双方正面交击的时候,部日固德台吉才发现自己驾驭的‘万军之势’已经濒临溃散,他就仿佛被蛮牛撞击了一样,整个人飞撞出去,宛如流星一样坠落在三十丈之外。
之后部日固德台吉还未起身站稳,方瑛就已经驾骑而至,一道凌厉雪亮的刀光,将他的人头断落。
他临死之前,听见了方瑛震撼战场的啸声。
“吾乃宣府总兵方瑛!已斩敌酋部日固德!”
这一瞬,那两万余晋军都齐声振吼,一股狼烟血气直冲云霄。
他们的士气高涨,锋芒则更加所向披靡,将前方的一切敌人,都踏平轰碎!
※※※※
仅仅一刻时间不到,李轩就已经收到绣衣卫传来的清水河战报。
他的脸上,顿时就现出了笑意:“方瑛与范广二人已经在清水河击溃蒙兀四万骑军,方瑛阵斩部日固德台吉!”
朱国能就精神一振,面现潮红之色:“张家口那边呢?现在情况如何?”
“这封战报只说了清水河一战详情,没有涉及张家口。”
李轩微微摇头,面色自若;“不过部日固德台吉一部既然已被击溃,张家口那边应该问题不大。”
部日固德台吉一部七万骑,不但有着看护那数百万头牲畜的任务,还有着策应张家口沿线卫堡的责任。
可随着部日固德台吉麾下四万主力骑军溃灭,他们不但看不住那三百万头牛羊,就连张家口也守不住。
也就在一瞬之后,又有一道飞符落在李轩手中,他一眼扫过信符内容之后,当即唇角一挑:“来了!又是一个绝好的消息,就在刚才,万全四卫军马已收复凤凰山堡!”
凤凰山堡,正是张家口沿线最重要的堡垒之一。
这卫堡一落,蒙兀人的后路就已断绝了将近一半。
“看来时机已至!”
少傅于杰抬头看着天空那已逐渐偏西的大日。
此时正是申时二刻(下午三点半),不但烈日的威力大减,气温也会逐渐降低。所有晋军都已经休息睡眠了大半日的时间,体力充沛,精神健旺。
少傅于杰不禁长吸了一口气:“传令诸军整备军械,准备出塞列阵!”
按说这个命令,该由李轩这个主帅下达。可少傅于杰已经迫不及待,他知道大破蒙兀军的机会就在眼前。
第六六九章 退无可退
蒙兀大汗脱脱不花收到清水河战报的时间,几乎是与李轩前后脚。
他的脸顿时一片青紫,眼神极度不甘,气息则压抑低沉之至。
“该死的部日固德!”
脱脱不花沉寂了大约二十个呼吸,就发出一阵狮子般的怒吼咆哮。
他整个人宛如人形飓风,踢翻了帐内所有的桌案与马札,砸碎了数十件金银器与瓷器,才逐渐平复下了情绪。
随后脱脱不花就咬着牙道:“传令诸万户,即刻起准备撤军事宜!再把我们的信使全都撒出去,让那些在外面劫掠的儿郎们准备撤回来!速度越快越好。
再传令我的堂兄卓立格图台吉,让他速领四个万户回援张家口,我不要求他把凤凰山夺回来,可我们从张家口退离的通道一定要畅通无阻!”
这个时候的脱脱不花,虽然愤恨于清水河的大败,也不甘心就此从宣府撤离,可他对于撤军这件事本身,却没有什么忧虑之情。
他的堂弟部日固德虽然丢了他四万兵马,随军的数百万头牲口也情况堪忧,可脱脱不花麾下的骑军依旧高达三十八万人,在宣府战场占据着兵力优势。
他们手里还有着大量的干肉,十日之内都食水无忧,情况紧急的时候还可以杀马充饥。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没法再与晋军决战,也不适合在宣府境内逗留,可安全撤离是绝没有问题的。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脱脱不花听见对面的晋军营地中响起了震天的军鼓声,以及晋军将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
脱脱不花当即掀帐而出,神色错愕的望向了前方。
然后他望见一队队的晋军在阳光照射下,井然有序的走出了那片营塞。
他们随着鼓点声行走,排着整齐的队列,所有将士无不精神抖擞,战意高昂,有条不紊的在平原上排列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严整军阵。
此时还有无数游骑在这些晋军阵列中策马奔驰,高声大喊:“奉汾阳郡王命正告诸军!我军清水河大胜,共斩杀敌骑四万,宣府总兵方瑛阵斩蒙兀台吉部日固德!另有万全四卫兵马夺回凤凰山堡。敌军粮道已断,后路已绝!”
可恼的是,对方不但在用汉话喊,还有一些人直接奔驰到了距离蒙兀军阵不到五里的距离,用蒙兀语大声宣扬。
这使得所有鞑靼诸部与朵颜三卫的将士都为之一阵骚动,一些人更是面色煞白,眼现出了不安之意。
这些蒙兀将士本来就因突如其来的撤军命令而惊疑不定,晋人的喊话则让他们都心惊不已,甚至是暗生惶恐。
更让所有人都感觉糟糕难受的是,此时上面又传下了脱脱不花的军令。
所有人都不得不放下他们正在整顿的行李,毛毯,干肉,还有劫掠来的铁器与各种战利品,再次策马来到了营塞前方结阵,准备应战晋军。
如果接下来是一场痛痛快快的战事也就罢了,可他们随后就望见,那些晋军在列阵完成,推进了数里之后就不再前进了。
这些晋人的兵马,就这么停顿在与他们相隔七里的距离。
其中的一大半将士都直接席地坐下,在修养气力,蓄养精神,只有一小部分人在军阵前方挖掘着一些简易的陷马坑。
脱脱不花最初也以为这些晋军出营列阵,是准备主动发起攻击的。
可直到大日西斜,脱脱不花都没见对面晋军有任何的动静。
“晋军这是意欲何为?”脱脱不花眉头紧蹙,询问着他的左右近臣:“他们列阵至此,却又不敢攻过来,杵在那里做什么?”
在场的蒙兀群臣面面相觑了一眼之后,却无人开口。
晋军的意图显而易见,就是要保持接触,意图纠缠住他们的大军,让他们无法轻易从宣府重镇脱身。
如今占据主动的是晋军,又何需来攻占据有利地势的他们?
脱脱不花对晋军之谋也了然于胸,他深呼了一口气,勉力压制住了胸中的焦躁:“晋人有句话,叫做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我意全军齐出,强攻晋军,诸位以为如何?”
可他此言一出,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大汗不可!晋人阵列森严,又养精蓄锐,士气高昂。我们如果强攻,我们该用多少命去填?”
“大汗,草原上有句故老相传的话,叫做‘列阵不战’!请大汗三思。”
‘列阵不战’源自于汉唐时代,意思是严整的汉军步阵,绝不可强行冲击。
西汉大将李陵凭五千步卒与数万匈奴骑兵对抗十数日,斩首万余级之后才因粮尽而败。
而辽金与蒙兀崛起之后,也一样在汉军步阵面前吃尽了苦头。
这些汉军步阵只需坚守不动,草原骑军就必须付出极大的伤亡才能将之打垮。
脱脱不花也知道这个道理,也就没有坚持,他略含不耐的挥了挥马鞭:“既然他们不敢过来,那就不用理他们,我们继续撤!德勒伯克台吉何在?你可率本部五万骑断后。”
德勒伯克台吉是朵颜三部之主,所谓‘台吉’之称,就是朵颜三部脸上贴金,自封的称呼。
脱脱不花的意图,就是要用这朵颜三部的兵马,掩护他麾下鞑靼部的撤离。
可接下来让所有蒙兀人万分难受的是,就在他们陆续返回营地整顿行装的时候。大晋全军再次向前,他们这次跨越了三里距离,然后再次列阵如山,岿然不动。
脱脱不花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晋军置之不理,继续撤离。
可就在之后,他麾下这数十万骑军几近失控。
首先是朵颜三部撤离,各个部落的兵马都争先恐后的从他们驻守的各个山头撤走,各自往北面方向疾奔。
那数十万晋军将士,则再一次发出了震荡天际的欢呼声响。
脱脱不花的脸色在这一瞬苍白如纸,心脏则凝冷如冰。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错误,他在蒙兀诸部中的声望,对各大部落的掌控力,远不如瓦剌大汗也先。
这种状态下,他们胜则如狼似虎,败则一盘散沙!
于此同时,另一个噩耗也传到了脱脱不花的手中——张家口的东山堡在一刻前失陷。
晋军集结于张家口的数万步骑借助云中炮舰强攻,又有从南面轰射过来的巨大炮弹轰击,轻而易举的就将这座东山堡拿下。
这对脱脱不花来说,是晴天霹雳般的打击。东山堡是张家口的重要卫堡,与凤凰山堡一左一右分立于清水河两侧。
这座卫堡失陷,就意味着张家口的通道已基本断绝。
可此时脱脱不花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率领自己的数万怯薛亲军,继续往张家口方向疾奔。
那边的退路虽已被切断,却还有太子山与七里山两座卫堡在他们手中。
脱脱不花已经做好了在张家口重整大军,然后强攻东山堡的准备。
这一战,哪怕牺牲数万人的性命,他也要确保他麾下的鞑靼部主力退入草原。
不过就在脱脱不花的怯薛军,行进至距离张家口不到三十里的时候。他的丈人‘乌梁海万户’沙不丹策马驰来,紧紧抓住了他的马缰。
“不能再往前走了,大汗!如果我们再这样逃下去,今日所有鞑靼部的将士都会葬身于此。我知道大汗是想要强攻东山堡,可晋人绝不会给我们整军攻堡的机会。在这之前,这三十余万蒙兀勇士就会被晋军屠杀殆尽,您可以看我们的后面——”
脱脱不花错愕回望,然后他就望见了后方一片漫山遍野,杂乱不堪的蒙兀兵马。
在他们后方十三里外,则是以铺天盖地般气势追击过来的晋人军阵。
在长达五十里路的长途跋涉之后,他们竟没有被甩开太远,一直紧紧咬在了后方。且哪怕是高速行进的时候,也依然军阵严整,如林如山!
还有三万晋人骑军游弋在外,在从容猎杀着那些落后的蒙兀骑士。
脱脱不花只稍稍估算了一下距离,就知道沙不丹的建言是对的。
这种情况下,他们即便赶至张家口,也没有时间攻堡,反倒会遭遇晋军前后夹击的情况。
脱脱不花的面色顿时阴晴不定,大约三个呼吸时间之后,他终于开口:“传令下去,拦截诸部军马,就地列阵!再敢逃窜者,就地斩杀。”
脱脱不花蓦然长吐了一口浊气:“发我‘王帐金箭’,转告诸部之主。今日我们要么将这些晋军击溃,从容退出长城,要么就是败于晋军之手,战亡埋骨于此!除此之外,绝无侥幸之理!”
于此同时,在十三里外,镇朔大将军朱国能在全军阵前遥望着前方的蒙兀大军。
这一瞬,他不惊反喜:“脱脱不花的怯薛军停下了,看来是要在这里整军结阵,与我军决一死战了。”
“他已退无可退!”李轩自信从容的一笑,转而策马在阵前奔驰,仔细观察着他麾下将士的状态。
沿途中那些大晋将官都猜知到他的意图,他们都哈哈大笑,然后以狼哭鬼嚎一样的咆哮声回应。
“郡王殿下,您不用看了!这才走了多久?都不到五十里路,往日我这些部属急行军上百里都不用歇息!”
“殿下,我白阳堡千户所的士气稳着呢!您只管下令!”
“郡王殿下,我部体力充沛!哪怕战个一日夜都不成问题。”
“殿下,梁家堡千户所请为先锋!”
李轩没做理会,他策马仔细看了一阵,就再次回归中军。
“传我将令,全军即刻压上!前方骑军抢占有利地形,准备突击!转告诸将,土木堡雪耻之刻,就在今夜!”
他前方的蒙兀人,不断阵型散乱,军心不稳,离心离德,且疲惫已极。
这个时候,李轩岂会给对方重整军阵的机会?
随着他的亲兵策骑四出,传达军令,整个晋军上下再次欢呼震吼。他们士气如虹,一股浩大的血气狼烟直塞虚空!
第六七零章 辉煌大胜
夜色当中,张家口东南面三十里的一片地域,已经沦为血与火交织的战场。
整整十二里方圆之地,遍布着兵刃交锋与厮杀声响,无数蒙兀人与晋人将士在这片土地上舍生忘死的搏杀。
不同的是晋军阵列严整而有序,蒙兀人的骑军则显得混杂散乱,一片狼藉。
零星还可看到一些蒙兀骑士,正趁着夜色往北面奔逃。
“结阵!结阵!擅逃者死!本汗宰了他!”
脱脱不花在声嘶力竭的大喊,然后顺势一刀,就将百丈之外一个奔逃中的千户身首两断。
“巴木尔,我要你的万户给我堵住他们的右翼!哪怕你的万户死光了,也得把他们堵在那边的山坡。别让他们过来,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懂吗?”
他绝没想到晋军的攻击,如此的凶狠,强势与决绝!
他的诸部军马还没有排开列阵,晋人的三万骑军,就以无比坚决之势直捣过来。将他们本就混乱的阵型冲击到千疮百孔。
然后是那二十四万步军,他们遮天盖地,黑压压的碾压了过来。仿佛滚动向前的巨大岩石,不可撼动也势不可挡。。
这使得脱脱不花麾下许多蒙兀铁骑连结阵冲击都没有时间——众所周知,骑兵一旦失去了冲击力,在步阵面前就如待宰羔羊。
可如果就这么阵型散乱不整的冲上去,那也是自寻死路。
脱脱不花在竭尽全力的争取着列阵的时间,他原本是欲将自己五万怯薛亲军,还有十七万精锐骑军,摆放在一个名叫‘伏首坡’的山坡附近,利用这里的地势一次将晋军冲垮。
可脱脱不花的战术意图却进行得额外艰难,晋军的骑兵在来回冲击,他们如水银泻地般寻隙而入,极尽所能的破坏着蒙兀军的阵型,千方百计的阻挠着他们的行动,让他们无法聚兵列阵。
晋军步阵则仿佛重锤,横扫着前方一切阻道之敌!用火枪与各种长短兵器,将前方那些松散的蒙兀骑士一一诛灭于大军阵前。
到这个时候,这些晋军进军之速反倒放缓了下来,力求保持整个阵型阵列的完整。
他们层次分明,按部就班的推进,就好像是高效的杀戮机器。
脱脱不花也发现麾下蒙兀将士的状态很不妙,一是士气低落,二是精神疲惫,三是饥寒交加。
饥寒主要是他们的坐骑,蒙兀人有随身的肉干马奶可以充饥,暂时还饿不了肚子。可他们身下的马匹,大多都是从中午开始就没有进食了,这令所有的战马都非常焦躁,开始不听使唤。
将士们则很疲敝,他们从早晨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粮道已断,后路已绝——这个噩耗,也沉甸甸的压在他们的心头。
长达几十里的奔逃,更让他们的士气低迷到了极点。
脱脱不花费尽了所有力气,终于在‘伏首坡’聚集了十七万蒙兀骑士。可他却发现己方军心不振,气势完全被五里外的晋军压倒。
此时的脱脱不花心脏寂冷,此时的他,甚至失去了下达冲阵的勇气。
他不确定自己的这个命令,会不会导致鞑靼部更大规模的死伤,会否将全军葬送于此?
脱脱不花心想早知如此,就该在宁远站堡不惜一切冲阵的。
虽然也会死伤惨重,可总比现在进退不得的情况要好很多。
晋军主帅的每一步,都踩到了他的心理节点,让他一步步做出错误的选择,最终滑入大败的深渊。
就在迟疑之际,他望见三束白光穿射而来,蓦然轰击冲撞在晋军阵前。
脱脱不花的瞳孔微收,他认出那是蒙兀国师阿巴师与来自于蒙古圣山‘不儿罕山’与‘阴山’的两头圣兽白狼。
不过他们没能够如愿重创晋军,只因晋人的少傅于杰及时出手,将这一人二狼拦截在了军阵之前。
后面那些晋军则如潮水般的分开,从他们的战场绕过。
脱脱不花依然精神大振:“那是国师!是圣兽!”
他拔出了弯刀,策骑来到全军阵前:“蒙兀人的勇士们!我孛儿只斤·脱脱不花,请求你们随我突击!今日一战形势险恶,可长生天一定会保佑黄金家族的子嗣,保佑白狼的后裔,让我们在这场战斗中取胜。”
话音落时,他就首先策骑而去,直往晋军的方向冲杀过去。
后方那十七万蒙兀骑士,也纷纷放开了缰绳,仿佛潮水泄地一样紧随在后。
脱脱不花目中闪现着火一样的光辉,全身上下则是龙气缠绕!足足九条燃烧火焰的黑龙,盘旋在他体外张牙舞爪。
脱脱不花还在继续催发着自己的气元精血,不断的凝聚刀势。
他准备用自己的武力来解决问题,强行破局。
晋人中的景泰帝已经驾崩,大将梁亨已经战亡,余下一个少傅于杰双拳难敌四手。
此时国师阿巴师与圣兽白狼正全力以赴,牵制着少傅于杰,使之无法脱身。
脱脱不花必须趁此机会,在晋人军阵中强行破开一个缺口,那么今日之战犹有可为!
脱脱不花不求能击败晋军,只需能将之重创,使之无力追击,他就可统率麾下的军马从容撤归草原。
可就在脱脱不花的战马距离晋军阵列不到一百五十丈的时候,他就望见一个穿着六道伏魔甲,内衬明黄色王袍的身影,从军阵中策骑而出。
此人的体外浩气辉煌直贯云霄,一身凝聚着的万军之势,竟然直接在身后显化出了一只巨大的白虎之形,还有七条金色的龙气缠卷于他周身之外。
在这人的上方,则是一片与群星呼应的浩大剑图,足达五百枚的飞剑宛如游鱼一般在内游动荡漾。
“李轩?”
脱脱不花只一眼,就认出这是晋人的‘汾阳郡王’,大晋朝新崛起的擎天巨柱,也是这一战的晋军主帅。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面吐出声音,然后双眼赤红,毫不犹豫的加快了马速:“给我去死!”
李轩的剑眉,也微微一扬:“脱脱不花!”
两个还隔着一百丈,双方的交锋就已开始,脱脱不花的浩大武意,酷烈刀芒直往李轩方向遥斩。
六合诛仙剑图中的五百二十口飞剑,也都斩出一道道青白剑光。
它们纵横交错,将脱脱不花的武意刀芒斩成了粉碎。然后又汇聚成了一股,从脱脱不花的头顶上方冲凌落下。
“给我开!”
脱脱不花一声怒啸,将腰间的一枚金印轰砸而出。
那是他的先祖成吉思汗的御用之物,在蒙兀龙气的蕴养滋润下,已经成为一件极其强力的法器,此时竟将那磅礴的六合诛仙剑光强行轰砸粉碎。
脱脱不花的身影,也得以冲击到了李轩的身前。
两人的刀光也在这刻正面交锋,发出了‘锵’的一声惊天震鸣。
随着磅礴的雷霆闪耀夜空,无数的凌厉刀气四面散开,冲入云霄。
脱脱不花的瞳孔不由微微收缩:“天位?”
这个大晋的‘汾阳郡王’不但进入到了天位境界,他的武道意境,他的万军之势,他的一身龙气,无不达到了与他匹敌,甚至更胜一筹的境地!
尤其那以琉璃浩气加持的冰雷刀意,不但将脱脱不花身后的白狼法相轰散,更将无穷无尽的寒力贯入他体内,使他的四肢血肉短暂冰封。
李轩的口中也溢出血丝,可他体内的些许内伤,只十分之一个呼吸就复原如初了。
这次他甚至都没借助绿绮罗的力量,仅仅那达到‘金身不坏’层次的霸体金身,就足以保障他的五脏六腑完好无损。
他扯起了唇角,回以嘲讽的笑意:“大汗以为我朝先帝亡故之后,这堂堂大晋就无人了吗?”
他与脱脱不花二人一瞬间交斩不下百击,使得周围山摇地动。
这个时候,那十七万蒙兀骑军也顶着大量的火枪火炮攒射,轰撞在晋军的阵列之前。
他们就像澎拜的潮水,气势滔天,声威烜赫。
可脱脱不花却绝望的发现,当这十余万声势浩大的骑军最终拍打堤坝,却仅仅只是掀起了一朵朵喧嚣的浪花。
他们冲撞在那晋军阵前,发出了一阵阵轰鸣声响,一片片的血雾飘散于空。
整个晋军的战线岿然不动,即便偶尔一些阵列被骑军冲垮,那些骑军也会被阻拦在第二层,第三层的军阵之前。
数以万计的蒙兀骑士在晋军面前抛洒热血,人马俱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脱脱不花也发现自己驾驭的万军之势,还有那一身龙气,都在迅速衰退。
蒙兀人口不多,总数都不过一千万人,范围如果局限于鞑靼部,就更加的稀少。
所以哪怕十数万青壮的伤亡,也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
“此处离土木堡与猫儿庄不远。”
李轩的刀芒轰击,竟将脱脱不花强行斩退三十丈外。后者不但身形踉跄,胯下的战马也在这瞬间碎为血粉。
李轩含着冷酷杀机的眼,凝视着脱脱不花。
“今日本王就以你们鞑靼部四十二万青壮,还有你们鞑靼部主,蒙兀大汗之命,祭我大晋将士的在天之灵!”
“吼!”
脱脱不花蓦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就仿佛是濒死的野兽。
他的整个人,也像是受伤的野狼般挥动弯刀,再次朝李轩扑击而去。
二人的身影与刀光激撞,瞬间又在此地激起了万重罡劲,滔天气浪!
第六七一章 还我大军
追随脱脱不花决死突击的十七万蒙兀骑军没能坚持多久,仅仅不到三刻,绝大多数的蒙兀骑士就自发逃离战场。
即便是脱脱不花的怯薛亲军,此时也在溃逃当中。
他们伤亡了万余勇士,却看不到任何突破晋军阵列的希望,于是统军的几位万户就果断放弃了他们的大汗,纷纷率部逃遁。
孛儿只斤家族的后裔有很多,不一定非得让脱脱不花担任大汗不可。
反倒是这里的蒙兀勇士,如果他们全都葬身于此,那么黄金家族的荣耀就将彻底落入泥尘。
脱脱不花则依旧在原地,与李轩拼死搏杀,狂呼酣战。
此刻他的气势心志,像极了数日前想要与先帝同归于尽的戾皇帝。
李轩看此人的目光中,却含着几分异色。
他知道脱脱不花是准备用自己的命,来换取他麾下蒙兀将士的撤离,这比之他们的戾皇帝可强的太多。
不过脱脱不花的搏命之举其实作用有限。。
李轩本人虽然被脱脱不花牵制阻截在此,可他麾下的数十万将士,却已在朱国能的统率下,大踏步的往前掩杀!
鉴于蒙兀人已经失去了再组织的能力,朱国能甚至完全放弃了整体的阵型,只求以最高的效率,将他们前方一个个蒙兀骑士斩于刀下。
朱国能只保留了万人左右的骑军,还有两万人的精锐步军,依然在他的统御下结阵而行,随时应变。
而此时蒙兀人虽还残存着近三十万骑士,却都被堵截在张家口沿线的长城与山岭之后。
他们大多疲惫不堪,战马也都难以跑动,就仿如待宰的羔羊,等待着晋军的屠刀落下。
如果战场换成是在长城之外,他们绝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骑兵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们的机动性,一旦战而不胜,即可远扬千里。
所以正常的情况下,大晋在军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只能将之击溃,而无法将之歼灭。
可张家口的特殊地形与长城,却给了他宣府晋军围歼这支蒙兀大军的机会。
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战果之辉煌甚至可超越于大晋的历此北征,有希望一战打断蒙兀人的脊梁。
所以绝大多数的晋人将士都是精神亢奋,气血澎拜,哪怕是在长达几十里的急行军与一场激战之后,也没能让他们感觉疲惫。
高亢的士气也让他们爆发出远超往日的战斗力,行进之速也是远超以往。
此时所有人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追上那些蒙兀人,然后砍下他们的头。
就像是汾阳郡王所说的,用这些蒙兀人的命,以慰猫儿庄与土木堡死难将士的在天之灵!
脱脱不花驾驭的万军之势已经完全溃散,缠绕在他体外的九条黑色龙气则已萎靡不堪。
此时的他,完全是依靠自己一身精魂气血的燃烧浇灌,才得以与李轩抗衡。
可他的对手却是从容自若,每出一刀都能让他的躯体进一步冰封。
从上空‘六合诛仙剑图’内轰出的剑气,则持续损耗着脱脱不花的真元。
那些剑芒纵横交错,锋锐无匹,不断的切割绞杀,使得脱脱不花的护体罡元支离破碎。
脱脱不花的眼,已是一片赤红:“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们休想!长生天在庇护着祂的子民,你们休想如愿!”
此时战场每一个倒于晋军刀刃下的蒙兀勇士,都让他痛悔不已,心如刀割。
更让脱脱不花痛恨的是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这绝望之感与五内如焚之痛,也促使脱脱不花不惜代价的燃烧生命。
“你想围歼我的大军?本汗不允!绝不允许!”
脱脱不花浑身都是血色的火焰,面颊与四肢也都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爬在他身上的小蛇。他手中的弯刀则裹挟风雷,发疯似的往前斩击。
这个时候,由于李轩的‘割龙刀’,阉割了他部分武意之故。脱脱不花甚至都无法精准控制力量,只能勉力将自身的真元刀芒,朝着李轩的方向宣泄冲击。
李轩则以略含钦佩怜悯的目光看着脱脱不花。
这位蒙兀大汗的愚蠢虽与戾皇帝不相上下,可就其品性来说,却比正统帝强得太多。
不过李轩的眼中,更多的是冷漠无情。
他不是景泰帝,会对自己的兄长手下留情。也没有旧伤缠身,可以百分之百的发挥力量。
与之相应的则是对面的脱脱不花,早在那十七万蒙兀铁骑全线溃退之际,就已经失去了与他对抗的力量,一身龙气也早已衰落不堪。
他燃烧的那些命元,只是饮鸩止渴,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虚弱。
脱脱不花斩出来的刀虽然气焰凶横,声势浩大,可在他的眼中,却像是一个小孩在挥动大锤,徒具其表,也毫无章法。
“大汗现在知道后悔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随着李轩的这声讥笑,他的身影一个闪动,直接就出现在了脱脱不花的眼前,手中七条龙气缠绕的割龙刀轻而易举的就劈开了这位蒙兀大汗仅余的罡元真气,斩入他的胸腹当中。
无穷无尽的寒力,瞬时在脱脱不花的胸腹之内蔓延肆掠。也令脱脱不花的四肢躯体,在顷刻间化为冰雕。
“堂堂大晋,由不得你们蒙兀人来去自如,任意劫掠!本王要做什么,也不需要你的同意。”
他随后微一拂袖,就将之丢入到后方一辆准备就绪的囚车上。
囚车周围的几十个绣衣卫,则是利落之极的在脱脱不花的周身套上锁链,又钉入足足一百零八枚最高品质的镇元钉。
脱脱不花作为黄金家族的嫡脉,全蒙兀人的大汗,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无论是用于牵制瓦剌大汗也先,还是用于招抚鞑靼诸部,都会有不错的效果。
所以李轩还是选择了将之擒拿,而非是直接杀死。
李轩随后又手按着刀,往前方看了过去。
他在积蓄刀势,准备加入到对蒙兀人的屠戮当中。
这场战役,该结束了——
不过就在下一瞬,李轩的瞳孔微收。随后他的身影,就化作一道电光瞬闪,在顷刻之间疾掠数十里地,来到了悬浮于张家口上方的浮空战舰外。
然后下一瞬,他的前方就爆出了一团璀璨光华,以及惊天爆震。
两道犀利绝伦的刀光在云空之中冲撞交锋,恢弘浩大的武意如流星对轰,爆出了无数酷烈的碎散刀芒。
两百丈外的那艘云中战舰也被这股磅礴气浪冲击,在空中滑行数百丈,几乎被两人的余劲强行掀翻。
此时李轩身周的七条黄金龙气都发出饱具威严的龙吼,那数十万大军形成的‘万军之势’,则化为无数条白虎庚金气,融入于李轩的刀光之内。
他持续不绝,足足斩击了一千余刀,才终于封锁住了对方的冲击之势,护住了身后的云中战舰完好无损。
那人退出百丈,显出了身影,正是‘蒙兀太师,瓦剌大汗’也先。
这位的面色清沉如水,浑身上下燃烧赤红火焰——那是景泰帝残留于他体内的武意导致的伤势全面发作的征兆。
也先本人则是眸光暗沉,如刀似剑般的直视李轩:“你是大晋的汾阳郡王,李轩?这份浩气修为,不差!”
他眼含惊奇与审视之意,知道景泰帝身死之后,这个如流星般崛起的年轻郡王,就是他未来最主要的对手了。
此子也没有让他失望,方才展现在他眼前的战力,已经直追土木堡时期的少傅于杰!
李轩喉中则涌出鲜血,与也先这片刻的交手让他损伤不轻,哪怕他的金身霸体也无法扛住。
此时的李轩,却硬生生的将这口血又吞了回去,他也上下打望着也先:“汗王的刀道直入神境,李某佩服。不过今日,汗王你怕是来晚了。”
瓦剌大汗也先当即放目远眺,然后他就胸中一闷,喉咙发甜。
此时他一目所及,战场上还活着的蒙兀将士绝不超过十七万人!
也先这一刻,恨不得将脱脱不花撕碎。
这些鞑靼部的勇士,的确是脱脱不花的子民,可也是他未来与晋人争胜的本钱。
可这些本该为他冲锋陷阵,攻取中原的勇士,却都无谓的丧生于此。
今日这一败,他们蒙兀二十年之内都休想恢复元气。
“汾阳郡王的手段,本汗领教了。”
瓦剌大汗也先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了胸中的郁怒:“不过郡王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竟欲吞下我蒙兀鞑靼部所有南下的勇士?就不怕肚量太浅,撑破你的肚皮?”
此时就在他后方二十里外,一片烟尘四起。
——那是数十万策骑奔驰,汹涌而至的蒙兀骑军。
他们都是在半日前被也先召集,连夜疾驰至此。
李轩见状,却毫不在意的微微一哂:“本王的胃口一向不错。你这是要阻止本王?就凭你这重伤之躯,还有那几十万强弩之末的骑军?汗王这是在与我说笑?”
就仿佛是与李轩的话遥相呼应,他的后方忽然传出了一道声传数十里的狼啸,那啸声中竟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也先的面色微变,他感应到他们的‘圣兽’阴山白狼,被少傅于杰的浩气震裂轰杀!
第六七二章 神谟庙算
当于杰击杀阴山白狼,蒙兀国师阿巴师与另一头圣兽白狼都再不敢在张家口关内停留,纷纷逃离退出到了长城之外。
这一人一狼才刚刚脱身,那头来自蒙兀圣地‘不儿罕山’的白狼竟然急速喘息,口吐血沫。
蒙兀国师阿巴师的状态也没强到哪去,他不但一身气息衰弱无比,两条手臂也被于杰的浩气轰断,在缓慢恢复当中。
不过更麻烦的伤势还是在他的元神之内,于杰的琉璃浩气萦绕盘亘在阿巴师的神念核心。
这让他的眉头紧皱,每一刻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巴师却暂时顾不得这些,他忧心忡忡的看着南面。
在张家口的关口之后,李轩已经调集了八万步军与总数四万人的骑军,云集于张家口,清水河的西岸。
不过他们采取的并非是守势,而是以攻击势态展开。在那艘云中炮舰的掩护下,向也先麾下的瓦剌骑军缓缓压了过来。
阿巴师不由苦笑道:“这位汾阳郡王不但深知兵法,且胆略兼备,他全歼鞑靼部数十万大军不够,他竟还有趁机掩杀太师麾下瓦剌军马之意。。”
瓦剌大汗也先也面皮微抽:“贪心不足!这竖子,简直与凶狼无异!”
他感觉这个汾阳郡王,才是狼的子孙,竟贪婪到了这个地步。
这是想要在张家口,一战将他们蒙兀人的国运彻地打崩么?
也先却无可奈何,他麾下的骑士连续跋涉数百里,的确是强弩之末,不堪苦战了。
也先手中的兵力也不够,只有不到二十二万骑。
——能够临时抽调过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将士疲惫,兵马不够,这种情况下稍有不慎,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也先稍稍迟疑,还是一声闷哼:“让各部收束军马,在那边山丘布阵,稍事休息。”
他没想到景泰帝死后,他们蒙兀会迎来一个如此凶狠可怕的对手。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让景泰帝再活一些时日,至少这位汾阳郡王,不会这么快的上位。
“可鞑靼部的人怎么办?”
阿巴师叹了一声:“这样下去他们一个都撤不出来。”
也先倒也没打算放弃救人,他面色青沉道:“我把我的两万怯薛军交给你,随军的还有两千萨满。国师看能不能在长城沿线临时制造一个缺口,把他们的人给放出来。”
——他不确定这有多大的作用,总之能撤出一个是一个,多少是一份元气。
※※※※
晋军终究还是没法将长城南侧的蒙兀人全歼,大概有三万七千骑鞑靼部残军,从那些萨满们强行开辟出的通道中撤离出去。
他们以强大的土系法术在山岭之间移山填石,又使得长城坍塌了一段,使得这些鞑靼部残军得以逃脱。
这主要还是瓦剌部骑军牵制的缘故,李轩不得不将十二万晋军集结于张家口一带,导致兵力不足,给了这些鞑靼部残军逃遁之机。
不过这一战的战果依然可称得上的辉煌,脱脱不花南下的四十二万骑军,除了放在清水河看守牲畜的那七万人,三十五万骑总共战死达二十二万,还有九万人缴械投降。
即便是清水河的那七万骑,也有四万三千人战殁。
他们还缴获了二十多万头战马,三十多万驽马,两百多万头牲畜。还有脱脱不花带来的几十门大炮,无数的帐篷,兵器等等。
——哪怕是昔日将大元彻底打垮的‘捕鱼儿海’战役,斩获都远远不如此役。
更不用说他们这一战,还抓了蒙古人的大汗脱脱不花,还有三个黄金家族的‘台吉’。
在战事结束后,李轩则第一时间下令,命人往京城报捷。
其实他们这边,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往京城发送一次战报,将宣府各地的汇总告知朝廷。
不过这一次却是正式的‘露布飞捷’,意义与之前大不相同。
之后李轩又在张家口的凤凰山堡召集宣府当地的众将官。
他首先问的是‘怀来副总兵’范广:“此战之后,本王会奏请朝廷,在宣府增设四万骑军,加上宣府与大同原有的八万五千骑,一并交给范将军执掌。你可有把握统帅这支军马,让宣府长城之北两千里内,再无蒙兀人的牧场?”
范广当即抱拳,答的毫不犹豫:“此事易尔!有这十二万骑军在手,别说是两千里,这两千五百里内,蒙兀人都别想安安生生的放牧!”
“范将军勇略超绝,本王是放心的。不过也先此人狡诈多端,又是兵法大家,范将军出塞后还是得尽量小心谨慎为上。”
李轩微微颔首,然后看向镇朔大将军朱国能:“出塞攻袭之事交给范将军,宣府与大同两地则由镇朔大将军坐镇。我需要大将军在宣大两地坐镇两年,确保北方无事。”
朱国能当即精神一振,当即笑道:“郡王殿下放心!只要朱某在一日,宣大一地定可安如泰山!且蒙兀人被汾阳郡王重创至此,我估计他们十年之内,都休想南视。”
他其实更喜欢出镇地方,而不是在京城内虚耗时光,与那些朝臣们勾心斗角。
对于李轩的两年之期,朱国能也不以为意,他知道朝廷不会容许他长久掌握宣大的。
不过汾阳郡王这安排,是否意味着他两年之内,就有把握肃清内乱,甚至是平定麓川?
李轩摇着头:“你的任务可不容易,本王必须从宣大一地抽调十二万兵马进入陕西增援。除此之外,镇朔大将军还得配合宣府巡抚,大同巡抚,一同招抚蒙兀牧民,在长城之外择地安置,增我军势!本王不要部落,而是得编户齐民,设卫所郡县,以流官管制。”
在宣宗以前,大晋在长城之北设有大量的卫所,招抚了大量的蒙兀牧民与小型的游散部落,人数达百万之巨。
可宣宗之后,大晋战略收缩,蒙兀与大晋攻守易势。
长城之外的众多卫堡就守不住了,上百万牧民都丢得一干二净。
朱国能还是答的毫不犹豫:“问题不大,末将可立军令状,两年之内招募三十余万牧民,筹建四万可战之军。”
宣宗之后放弃塞外,是因晋军已经基本失去了出塞与蒙兀人决战的能力。
可如今的形势又与那个时节相同,蒙兀人连续大败。
前后两次宣府之战,几乎锤断了他们的脊梁,晋军已经有力量出塞应战蒙兀了。
朱国能对塞外了如指掌,宣大之北那宽达两千五百里的牧场就此弃置太可惜了,蒙兀那边也多得是被压榨得活不下去的牧民。
李轩对招纳牧民充作骑军一事,却没有太多的期待,他只是尽一切可能打击对手,削弱蒙兀人的力量。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自己的势增一分,那么敌人的势就会减一分。
自家这边增加四万骑军,瓦剌也先手中就少四万人。
少傅于杰则在旁默默旁观。
李轩处理的是卫所军事宜,这属于五军都督府管辖,他们兵部只有建议权,所以无法插口。
汾阳郡王连续三场大胜,也在晋军内部建立起了崇高声望,已经是名实兼备的‘军中第一人’。
卫所军的一应事务,李轩已经有能力一言而决。
李轩随后又令宣府众将暂时离去,只留下了宣府总兵方瑛。
他指着舆图道:“宣大一带抽调的这十二万人马,就由方总兵统帅,经山西前往潼关。我需要你在太原一带停留数日,帮助山西巡抚与太原总兵郭泰,清肃戾皇帝遗毒。你可代本王转告这两位,一定要将那些军中宵小清肃干净,不得姑息。”
“末将谨遵郡王将令!”方瑛的神色一肃,他对李轩的态度额外恭敬。
李轩则继续道:“太原之事了结之后,你可火速南下,增援潼关,任职河南总兵,总掌河南所有卫所兵马。我要你在此处大张旗鼓,做出大举讨伐西安的声势,朝廷也会配合你。”
方瑛听到这里,就不禁神色微动:“只是制造声势?”
“就只是制造声势!”
李轩笑了起来。心想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让人舒服:“你不但要迫使沂王收缩兵马,停止扩张,最好是让所有人相信,朝廷的下一步,就是攻伐陕西。怎么样,可能办到?”
方瑛凝神细思,就暗暗惊叹于这位汾阳郡王的军略。
他当即一抱拳:“末将定能做得滴水不漏!”
这件事安排妥当之后,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
李轩与少傅于杰就是目前大晋军的首脑,具体的封赏名单,两人之间就可商议定下。
顶多事后交给内阁与监国长公主副署落印,走个程序。
不过底层士卒们的封赏,却让于杰十分头疼,只因朝廷国库空虚,已经拿不出银钱了。
之前神机左右营与蓟州军的赏赐,朝廷都没筹备妥当呢。
可宣府如此辉煌大胜,朝廷却不能没有表示。
最终李轩建议,从缴获的驽马中抽调三十万匹,加上清水河南畔的二百多万牲畜,也一并赏赐出去。
这一可慰劳将士,二则可缓解朝廷养马的压力。
少傅于杰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
这封赏力度非常重,可于杰考虑到宣府就在北京的侧翼,他们必须稳固住这支大军,才能有余力平叛。
当这一消息传出,整个宣府军数十万人欢声雷动,群情振奋!
李轩则在这个时候登上城头,看向了北面。
他发现北面的瓦剌骑军,已经在往北方悄然退兵。
李轩眼中顿时微现精芒,在仔细观察,虎视眈眈:“传令诸部,我们压上去!”
他还没有放弃顺势歼灭这支瓦剌兵马的想法,一旦那位瓦剌大汗在撤军的时候露出任何破绽,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将之吞入肚内。
第六七三章 露布飞捷
清晨时分,当北京城北面的德胜门与安定门才刚刚打开,就有宣府军的几十个信使扛着高约近丈的长幡策骑而入。
长幡上挂着的,就是所谓的‘露布’了,上面写着宣府镇的捷报,供一路上的行人观阅。
不过这些信使宣扬捷报时主要是靠吼的:“宣府大胜!昨夜夜间,汾阳郡王殿下于宣府全歼蒙兀鞑靼大军,阵斩二十七万级,俘虏九万人,生擒蒙兀大汗脱脱不花与三名蒙兀台吉!我军缴获兵器与牲畜无算,死伤不到九千——”
随着这吼声传开,整个城门周围的街坊都为之一阵轰动,家家户户都开了门窗,惊讶错愕的往外面眺望着。
随着这些信使策马疾奔,不断的高声大喊,小半个京城都变得躁动起来。
几乎所有的人都从家中走出,各处都是人声鼎沸,万人空巷。
他们彼此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些人喜形于色,为宣府捷报振奋不已;还有些人则是无法置信,惊疑不定。
王静居住的国子监就距离安定门不远,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安定门方向的报捷声。
他的神色匪夷所思:“郡王殿下这就赢了?怎么会这么快?”
王静还以为这场大战,怎么都得持续一两个月的。
龙睿也不可思议道:“那可是整整四十二万蒙兀铁骑!据我所知,郡王殿下他们三人是孤身前往,没有携带军马,也就是说,蒙兀人还占着兵力优势。。宣府一带,顶多是三十五万军马。
如果不是这次前往宣府领军的是汾阳郡王,你我的老师,我都怀疑这是假传捷报。那些蒙兀人哪怕全都是猪,也不能任由宣府军追着砍吧?”
王静不禁摇头:“怎么可能?没听他们说么?这次可是生擒了蒙兀大汗脱脱不花,还有三位台吉。蒙兀人该败到什么地步,才会连蒙兀大汗都被生擒?真想知道这一战,究竟是怎么打的。”
他随后又重重的一拍桌案,语声昂扬道:“不意土木堡大败之耻,今日得雪!可惜无酒,否则定当浮一大白!”
在他们的对面,国子监学生章旦也是钦佩万分:“不愧是老师!一身文才已占了天下八斗,兵法一道,也是绝代天骄。
先于承德大破述律平,再胜潮白河梁亨,又胜蒙兀脱脱不花,一月之内三场大战,无不都是辉煌大捷,让人酣畅淋漓。我想那古之神将,如白起项王,亦不过如此了!”
王静与龙睿不由对视了一眼,然后就都哑然失笑。
自从章旦那次为襄王之事叩阙,被汾阳郡王劝归,免去了一场劫数之后,他对汾阳郡王就崇敬的无以复加。
他不但在所有的场合都对汾阳郡王推崇备至,更容不得任何人对汾阳郡王言出不逊。
“此战一胜,对我大晋百姓来说倒是个绝好的消息。”
王静看着窗外:“这朝中的纷乱,看来是要趋稳了。”
自先帝驾崩几天来,王静是亲眼见朝中是何等纷乱。
虽然汾阳郡王已挥师平叛,可如今幼帝继位,女主临朝,朝野之间难免人心离乱,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冒出来了。
满京城内妖魔乱舞,就仿佛是土木堡之败前后的景象。
两日前更有顺天府衙门的府库起火,十几万两纹银不见去向。
原本传言是戾皇帝遗党放火,后来却查出是衙门内部的人监守自盗,放火嫁祸戾皇帝遗党以掩盖证据。
类似这样的事情,京城之内不止一桩,都是人心离乱的表现。
幸亏先帝任命的几位辅政大臣能力卓绝,勉强稳住了局面。
不过随着汾阳郡王在宣府大胜,生擒蒙兀可汗脱脱不花,这满京城的妖祟之气必将为之一肃。
龙睿也不禁微微一笑:“汾阳郡王这一场大胜之后,北方就可腾出六七十万兵马,朝廷的根基也从此稳如磐石。这个时候,谁还敢在汾阳郡王眼皮底下生乱炸刺?
而今虽是幼主继位,可有汾阳郡王镇着,这天下乱不了。先帝虽然过于心慈手软,才导致今日之祸,可他在识人方面的本领,我却是佩服的。唯有汾阳郡王这样的国之栋梁,才能镇得住天下!”
他随后又语声一转,含着喜意道:“不过这对你我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原本以为今年的春闱是彻底黄了,可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我料朝廷为稳固天下人心,一定会开恩科!时间多半就是天子入葬之后——诶?你们要做什么?不是要一起会文,切磋制艺么?”
龙睿发现自己的两个同学,已经在收拾书本与文房四宝了。
“当然是去酒楼!”章旦笑了起来:“朝廷这样的大捷,岂能不庆贺一番?走吧,今日我来请客,得好好喝一壶,大醉方休。”
龙睿心想这个时候正是天子丧期,按照礼制,天下间的酒楼茶馆都要停业七天。
民间还得为天子服丧,这几天都不能吃荤。
可龙睿随后就也收拾起了课本:“也罢,今日我等都无心文事,这文不会也罢。汾阳郡王如此大捷,你我不可不贺!”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酒楼是不能开业,可酒楼的那些厨子、厨房,却没说不能给人做菜。
※※※※
在紫禁城,乾清宫内,虞红裳才刚给虞祐巃喂过奶,哄得孩子昏昏欲睡,就听见宫城之外一阵阵的爆竹声。
这爆竹混杂锣鼓,持续不绝,声浪喧天,直震深宫,引得小虞祐巃哇哇大哭。
虞红裳愣了愣神,就找来了值守于乾清宫的绣衣卫镇抚使魏白龙,询问究竟:“你让人出去看看,宫外面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人放爆竹,还有许多人敲锣打鼓?”
魏白龙是昨日才升的职,由虞红裳亲自拔擢,执掌北镇抚司,他面上强抑着喜意道:“殿下您忘了?宣府镇的信使已经连夜赶至京城,这想必是露布飞捷之后,城中百姓在自发庆祝。”
虞红裳闻言愣了一愣,然后就释然一笑。
昨日深夜,她听到宣府那边捷报的时候,也是兴奋到近乎失眠的。
如此惊世大捷,其意义甚至超越于击溃前元的‘捕鱼儿海’一战之上。就如一枚定海神针,让这个动荡的朝廷恢复安宁。
所以虞红裳当时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雀跃振奋到几乎在群臣眼前失态。
她想自己尚且如此,又何况那些小民百姓呢?
此时魏白龙的神色一动:“殿下,是否需要微臣遣人去训斥喝止?”
虽然礼制上只说天子丧期内要服素,素食,不得游乐等等,没规定百姓不能放爆竹,也没说不能敲锣打鼓。
可天子驾崩才不过几天,民间就这般的喜庆闹腾,魏白龙本能的感觉不妥。
虞红裳却摇了摇头:“糊涂!百姓敲锣打鼓的庆祝,是因喜极之故,你去训斥他们做什么?你稍后可以传话给顺天府与绣衣卫,这两天在酒水方面可以稍稍放松管制,其余一切如故。难得百姓们高兴,没必要搅了他们的兴致。还有,一定要注意防火,别让那些妖魔作祟。”
她说到这里,又神色复杂道:“说来京城当中,还从没有这样闹腾喜庆过呢。我记忆当中,哪怕是一年前的宣府大捷,也没见百姓欢喜成这样。”
魏白龙见虞红裳确实不介意,就也面现笑意道:“殿下!自从宣宗以来,我大晋就没打过几次像样的胜仗了。尤其土木堡之变以后,北直隶的小民黔首谁不对北面提心吊胆,忌惮有加?”
先帝时朝廷虽也打了几次胜仗,一来是在自家的国土上,二来斩获也不算多。
所以民间虽然也很高兴,却都明白蒙兀国力依然强大,北方的祸患还在,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杀到北直隶。
“如今汾阳郡王一战覆灭鞑靼部数十万骑军——那可是蒙兀人至少六分之一的青壮!还擒下了蒙兀人的大汗,使得土木堡之耻得雪,试问百姓怎能不欢喜?便是微臣,也是心绪激荡,难以自禁。”
魏白龙还有一句没说,北京的百姓之所以这么欢喜,也是对现在的朝廷有了信心,认为北京城未来不会再遭遇兵灾之故。
自先帝驾崩以来,京城中的气氛可一直都是压抑低沉着的。
尤其是城中的官员之家与一应商人,几乎所有人都在担心着日后,担心着前程。
汾阳郡王在宣府之胜,可谓是扫去了一切阴霾。
“本宫岂能不知?”虞红裳摇了摇头:“魏镇抚你退下吧,记得将本宫的话转告顺天府,绣衣卫你需亲自负责,务必要保障京师平安。”
随着魏白龙领命从殿中退出,虞红裳就笑着捏了捏怀中已经停止哭泣,呼呼大睡的小孩脸蛋。
“你这小家伙,算是有个好爹。北面这一场大胜,你的皇位就稳当了。”
她随后抱着小虞祐巃走到乾清殿内,景泰帝的棺椁前。
虞红裳的眼圈发红,神色伤感之余却又含着喜悦:“父皇您看到了吧?轩郎他在宣府大胜,斩首数十万级,还生擒了脱脱不花。他没辜负您的期冀,完成了您毕生孜孜以求,却没能做到的事情。”
她用手轻抚着那棺椁的边缘,神色渐渐坚定:“父皇放心,孩儿也一定能守住您的社稷,您的江山!”
第六七四章 恶有恶报
宣府大捷对朝野内外的影响在方方面面,其中感受最深刻的就是前左副都御史林有贞。
之前夺宫之变,林有贞因身在天坛,独力对抗礼部尚书胡濙,收不到外界的信息。
幸在天坛汇聚的龙气较为敏感,当正统帝的气运开始减弱,他就知道不妙了,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天坛逃遁。
可林有贞逃离的时间还是太晚,他虽然成功从天坛脱身。可那座‘五龙九鼎混元大阵’却已由衰转盛,再次覆盖京城。
李轩又已入京,并且派遣出数名天位高手封锁了京城内外。
当时随同景泰帝作乱的核心人员,大多都没能逃走。
其中也包括了林有贞,他不得不藏匿于一位乌姓同僚的家中。
此人在吏部任职,是一位员外郎。曾经是林有贞的下属,也一直同情正统帝与前太子虞见深。。
夺宫之变以前,此人名为帝党一员,却是明里暗里的帮助正统帝与太后,将他们的数十位党羽安插入要害位置。
林有贞在这位乌姓同僚家中的地窟藏身,一直过了七日都没事。
不过这天夜晚,林有贞却感觉不对。
今日这京城之内,就忽然响起了一阵阵的爆竹声与锣鼓声响,竟然一直从清晨持续到晚间。
林有贞惊奇不解,这几天可是两位天子与太后的丧期。
这附近的百姓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在这个时候放爆竹?顺天府的人就不管么?
还有,原本他这位同僚每天下午都会亲自送酒食下来,与他喝酒谈天,议论朝局与天下大势,互相激励的。
可今日直到晚间,那乌姓同僚都没有现身,只有一位年轻仆人给他送来食水。
让林有贞心惊的是,此人的面色怪异,似有些神思不属,且在躲闪着林有贞的视线。
林有贞是狠辣果决之人,当即抓住这仆人的衣领:“外面出了什么事?你家主人呢?”
年轻仆人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大人!大人!我家主人,奴婢不清楚,主人与主母,还有几个小主人,他们一早就不见去向了。主人他只是在早晨吩咐我,让我在这个时候给你送食水过来。”
林有贞心绪当即一沉,继续追问:“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鞭炮声从早上一直响到夜晚?”
“那是因宣府大捷。”
年轻仆人‘咕哝’一声咽了口唾沫,然后低沉着声音答道:“朝廷的汾阳郡王在宣府大胜蒙兀人,据说斩首达几十万级,还抓了蒙兀大汗脱脱不花。
所以外面的百姓都在庆祝,京城没有那么多爆竹,只能从天津那边调来,所以许多人到晚上才买到。”
林有贞一阵愣神,一时不能置信。
他是每日都与乌姓同僚交流过朝局的,后者身属帝党,消息还算灵通。
所以林有贞是知道李轩这次北上,没有携带他的神机左右营,就是与少傅于杰,镇朔大将军朱国能三人孤身北进。
以宣府那些兵马,击败四十余万蒙兀大军,而且是斩首数十万级的大胜,这怎么可能?
即便朱国能可以依仗他的旧部,重新收拢宣府镇离乱的军心,这也不可能。
可林有贞又不能不信,似这种军国大事,李轩那竖子再大的胆量也不敢糊弄朝廷,少傅于杰更不会容许他这样做。
且此战还生擒了蒙兀大汗脱脱不花,就更没有假传捷报的可能。
还有他的这位乌姓同僚,他们家的举动也侧证了此事的真实性。
林有贞一声冷哼,当即运转浩气,将手中的仆人直接震杀,然后他就匆匆的走出地窖。
这间地窖就在乌府的书房内,林有贞走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那书案上摆放着一封信,写着‘致林兄’三字。
林有贞抬手一招,然后一边看,一边继续往外走。
最后他脸色铁青,将手中的信也撕成粉碎。
信中通篇都是这乌姓同僚的致歉之词,说是汾阳郡王在宣府大胜之后,朝局必将大变,他不得不全家南下逃遁避祸。又因林有贞的目标太大,他不敢携林有贞一起同行,得罪之处万勿见怪云云。
“忘恩负义的杂碎!”
林有贞想起了自己对此人的提拔之恩,不由咬牙切齿,怒恨交加:“待林某他日得展凌云之志,定要你付出代价!”
可此时他首要做的是离开乌府,然后在京城内另寻藏身之处。
林有贞不敢奢望自己能在此时脱身,他知道于杰与李轩虽已去了宣府,可京城中却还有着帝党与汾阳王一系多达十名的天位战力。
还有虞红裳,此女不但被景泰帝任命为‘监国长公主’,还有临朝称制之权,已经掌握了当今大晋所有的龙气。
这女人战力之强,甚至更胜于十三年前才刚登基的景泰帝,是天下间最顶级的战力。
除此之外,据说内廷还在重铸‘暗龙卫’。
林有贞不知这‘暗龙卫’的进度到哪一步了,不过他知道宫中一直有着暗龙卫的备选,其中一些人还是景泰年间培养出来的。
所以强闯是肯定行不通的,林有贞还是准备等到过一阵,京城内外的封锁解除,几个城门的门禁松懈下来,再逃离京城不迟。
不过就在林有贞翻出乌府的院墙时,却微微一愣。
他发现对面,一个穿着蟒袍的老人,正悬空立在十丈之外,面目阴冷的看着他。
此人唇含冷笑,语声尖细:“林大人,你可让钱某好找。”
这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
林有贞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然后就身影后翻,向后方急遁逃奔。
可此时他后方,却有一股紫色浩气碾压冲下。那力量之强,竟然将林有贞一举轰压在地。
“《论语》有云,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在乌府的上空,礼部尚书胡濙神色冷漠的看着林有贞:“你这邪魔伪儒,害死了先帝之后,难道还想逃生?”
此时钱隆隔空一拳,捣在了林有贞的胸腹处,直接在他胸前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
随着林有贞的重伤,顿时一股乌黑之气,从林有贞的浩气当中显化。
礼部尚书胡濙望见这一幕,眉眼中顿时更加的阴冷:“果然是邪魔!”
此人拟化浩气,竟然能毫无破绽——
这林有贞应该是本身的信念坚韧之至,加上他的拟化浩气之术极端高明,才能瞒过他与理学护法的法眼观照。
“二位,还请手下留情,留他一命!”
随着这幽冷的语声,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此时也从墙外跃入了进来,看着林有贞,笑意残酷之至:“我还有许多事,要问一问这位林大人!”
林有贞心绪已沉至谷底,生出了一股绝望之意。
与此同时,林有贞也看见了左道行手中提着的一颗人头。
——那正是藏匿了他七天的同僚,原吏部员外郎乌有生!
第六七五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
张家口外,李轩终究还是从那二十余万瓦剌骑军身上狠狠地咬下了一块肉。
他趁着瓦剌全军主动撤离之际,以云中战舰掩护骑军突击,再以步军跟进策应。
瓦剌大汗也先再一次领教到了李轩用兵的狠辣凌厉,以及狼一样的凶狠贪婪。
他其实安排了足够的殿后与策应之军,大军交错后退,前后掩护。
可这基本没发挥作用,李轩临时编组了两支装备了大量火枪与虎蹲炮,又擅长骑术的部队。
他们被安排在骑军的两侧,利用战马快速机动,然后下马步战,抵近射击。
这让瓦剌大军吃了不小的苦头,战亡达一万七千骑。
最终也先还是凭着自己对地形地势的熟悉,终于在清晨时分,将晋军甩开了七里之距。
而在短暂脱离接触之后,他麾下所有瓦剌将士都拼了命的北逃。生恐被李轩指挥的晋军缠上。。
就一场战役来说,这可以说是一场溃败了,对于也先的声望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可也先实在没有与晋军决战的勇气,他麾下的骑军长途跋涉,都疲惫已极。
偏偏对面那个汾阳郡王是坏到了骨子里,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在骚扰他们,让他们一直没能得到休息。
而此时的宣府晋军,不但兵力上占据优势,还士气高涨,体能也很充沛。
也先不敢再拖下去,他估计到天明时分,李轩一定会全军压上。
那个时候,他麾下这支大军只会更加衰弱,更加的疲惫。
李轩也没有追出多远,在追出张家口一百五十里就停了下来。
他麾下的宣府晋军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再继续追下去,好处捞不到多少,反倒会使风险剧增。
他只是惋惜,如果他手里再有两万精锐骑军,这些瓦剌人至少得在这里再丢下十万条命!
在领军返回张家口之后,李轩就将这边一大摊的后续事务,都丢给了宣府巡抚与朱国能处置,自己则与于少保押送着脱脱不花与三位蒙兀台吉,一起乘坐赤雷神辇返回京城。
宣府这边的将士倒是期望李轩能在这边多留一段时间,吃完庆功宴再走。
可没办法,李轩现在是真的忙。
军务只是李轩现在手中事务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一国的政务需要处置,六道司那边也不能不管。李轩毕竟还兼着六道司的‘伏魔中郎将,神翼府主’一职。
此时朝中虽然有内阁与辅政大臣在处置各种政务,可李轩对于国政也有着自己的想法与政略,不打算在内阁当甩手掌柜。
李轩心想自己若不在其位也就罢了,可如今既已经当了内阁次辅,有了施行自身政略的权柄与力量,就该当仁不让。
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是当代理学护法,自当践行此言。
至于六道司,李轩被任命为辅政大臣之后,倒是有过辞掉六道司职司的念头,不过却被朱明月拒绝了。
这位伏魔天尊也没对他解释缘由,只说六道司内部暂时没有合适的接任人选,让李轩先兼着这神翼府主一职,日后看看情况再说。
李轩考虑到神翼府那边的事务,主要是罗烟与乐芊芊代劳。在六道司掌握一支力量,也有助于他在朝中伸张权威,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不过当想到朱明月,李轩就不禁凝眉,现出了些许忧意。
李轩心想天尊他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之前在承德,伏魔天尊是带伤出战,对手又是同样掌握‘极天之法’的述律平。
虽然朱明月在激战数个时辰之后,成功将故辽太后镇压。
可朱明月在返回总堂之后,就接连几天都呆在他的‘六道天尊楼’内没走出来过。
虽然朱明月也有接见部属,也在处理公务,可这对于朱明月来说,反倒是很罕见的事。
这位任职伏魔天尊十三年来,不是在讨伐妖魔,就是在讨伐妖魔的途中,很少在总堂内停留超过十天。
所以现在很多人,都在担心朱明月的伤势。
李轩看不出朱明月的究竟,不知道他的伤势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可如果朱明月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六道伏魔司的内部很可能会滋生波澜。
李轩凝思之际,对面的少傅于杰却在处理公务。
他也是个大忙人,在朝中的地位就像是前赵与后赵时期的枢密使,又兼着辅政大臣的职位,可以过问政事。
这位是喜欢抓权的,却又不像李轩那样拥有一个第二元神,可以代理一部分事务。
所以于杰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处理各种公文事务。
此时于杰忽然浓眉微扬,眸光如刀的看向李轩:“郡王要将江西巡抚贬斥山西,在这个时候?”
“是有此意!”
李轩知道于杰是看到了自己数日前上呈给虞红裳的奏章,他笑着反问:“江西巡抚任职四年以来,对宁王府姑息养奸,使得宁王府在江西势力膨胀,显然是不能胜任其职的。我将他调离,有什么问题吗?”
少傅于杰则看着手中的奏本,眉头越皱越深。
这其实是李轩那本奏章的副本,由中枢舍人抄写给辅政大臣们传阅的。
正本上面已经有虞红裳的批红落印,还有汪文与权顶天这两位内阁辅臣的票拟,所以就规制来说,这份奏章已经算是通过了。
——这就是众多辅政大臣,对李轩忌惮有加的缘由所在。
监国长公主虞红裳对李轩言听计从,所求无有不应。
所以只需李轩在现有的内阁辅臣当中,拉拢任意两到三人作为盟友,就可以罢免朝中任何一位三品以上大臣。
八位辅政大臣的人事权也将形同虚设,李轩只要召开廷议,保障他举荐的人能够在‘廷推’中不落到第三名之后,就可以借助虞红裳取得最后的胜利。
少傅于杰摇了摇头,他决定先就事论事:“你贬斥江西巡抚我可以不反对,那么接任江西巡抚之人呢?郡王你属意何人?”
李轩没有迟疑,笑吟吟地道:“饶州知府雷厉。”
少傅于杰不由一愣,这倒不是因这位饶州知府能力不足。
恰恰相反,这位知府是地方上少有的能臣,不但在治政上能为不俗,而且通晓兵法,曾经数次平定民乱。
且此人与南昌宁王府有着不小的恩怨,饶州与南昌临近,就隔着一座鄱阳湖。
这几年来,当代宁王时常将手伸入饶州,却被饶州知府雷厉阻挠。
少傅于杰心想这位汾阳郡王果然别有用意,他手捋长须,陷入凝思:“以知府之位直升巡抚吗?朝中也不是没有过先例。雷厉的能力,也足以胜任江西巡抚。可如此一来,宁王却一定会反。
郡王殿下,如今朝廷大胜蒙兀,根基已稳,威严已立,是否有必要如此激进?需知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于杰最近几天,一直在做着防备宁王府叛乱的准备。
不过那是建立在中枢虚弱,内忧外患的基础上。
而今日汾阳郡王这一场大胜,却使得朝野内外,天下大势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他们现在不但可腾出几十万兵马,大量的财力,还有数名天位。
对地方上的震慑力,已经远超于几日前。
在于杰看来,此时的宁王未必敢反。
李轩明白于杰的意思,于杰是认为朝廷大可用政治手段去解决,没必要非得动兵不可。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是孙子说的,克拉塞维茨的《战争论》也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可他更喜欢‘枪杆子出政权’这句话,当然这三句话不矛盾。
然而枪杆子才是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如何用谋?如何伐交?
也政治不起来啊,人家一巴掌将你拍死。
李轩却神色悠然道:“少傅这是何意?雷厉的能力既然足以胜任,那为何就任不得这一省巡抚?就因顾忌一个藩王,这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于杰此时却神色一动:“郡王你这是有意想将宁王逼反?这是为何?”
李轩就是这么想的,就是要将宁王逼反。
可他才不肯承认这种事,以免授人以柄。
他不置可否的低声轻吟:“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于杰听到一半,目中就闪耀微光。‘唔’的一声之后,若有所思。
李轩则看着他,微微笑道:“少傅应该感觉到了吧?这天下间暗潮汹涌,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个个麻烦出来。朝廷留着隐患不除,只会遗患日后。
还有,少傅你日常就没有人生苦短,时不我待之感?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却可能因未来时间有限,掣肘太多,导致功败垂成?”
他有能力快刀斩乱麻的解决问题,一刀斩开掣肘,扫除隐患,凭什么要用这种温和的方法拖下去?
李轩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没时间浪费在这位宁王身上。
需知这大晋朝的宗室,可都是以襄王与宁王为马首是瞻。
而他要做的那些事,最大的障碍之一就是大晋宗室!不将这些人震慑住,他未来如何施政?
“如此说来,雷厉倒是目前最适合江西巡抚的人选。”
于杰已经听明白李轩的意思了,他竟对李轩之言心有戚戚,十二万分的欣赏。
第六七六章 泉州喜讯
李轩二人驾驭的赤雷神辇堪堪跨过居庸关,就被虞红裳遣来的‘暗龙卫’给拦住了。
按照这位暗龙卫的说法,是朝廷希望李轩在城外逗留数日,然后举办一个盛大的凯旋庆典,用于稳定人心,宣扬国威。
此议却被李轩以正值天子丧期为由拒绝,他想自己哪有功夫参与这什么凯旋庆典?
这区区虚名,对现在的他也没任何好处。
于杰也推拒了,他同样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事。
不过李轩明白朝廷几位辅政大臣的用意,他将手中蒙兀大汗脱脱不花与三位蒙兀台吉都交了出去。
有这四个人,再让宣府那边送点俘虏与缴获的军械过来,让朝廷组织一个像样一点的献俘仪式,就可回应民间之疑,证实今次的大胜了。
这过程当中,李轩一直在观察虞红裳的‘暗龙卫’。
这是虞红裳新近选拔上来的暗龙卫,在操控龙气方面还很生疏,以至于龙气溢散在外。
李轩估测了一下此人的实力,本身应该是十二重楼的修为。
在宫城之内,此人可以达到中天位境界的实力,在北京城与南京城周边一百里地,是小天位巅峰。。
出了这个范围,他的实力会大幅跌落,低于正常的小天位。
离京城越远,此人能够驾驭的龙气也就越少。
不过只需有六名这样的‘暗龙卫’在,京城的安全就有着保障。
之后二人又继续驾驭赤雷神辇入京,于杰没有随李轩一起入宫觐见,他在辇车飞至宫城北面‘北安门’的时候,就下车离去了。
他的兵部突发了一件急事,必须他回去处理。
那是兵部设立在天津的几间武库,里面储存的五门佛朗机炮,五十门虎蹲炮,两千把火枪都被守库之人监守自盗,使得这些火器都不知去向。有很大可能,是被送去了陕西沂王手中。
原本这桩事,地方上是瞒得严严实实。
可在李轩大胜蒙兀之后,当即就有人检举揭发,将此事告知于绣衣卫。
此事已在朝中掀起极大风潮,于杰身为兵部尚书,不能不担起责任。
此时兵部虽还有个兵部左侍郎商弘,却被于杰排挤到只能去管理职方司。
职方司的主要职责是研判天下军务,拟定军事计划,进行军事统筹,还有在作战时提供军事地图,情报,行军路线以及途中的便道架设等等。
这职司不但辛苦,还风险大,没什么实权,就更不用说油水了。
所以这天津武库的事,轮不到商弘来顶锅。
李轩则独自驾驭神辇去了乾清宫,等到他从辇车上下来,走入到虞红裳的寝殿之内,就见一个素白色的身影扑过来,一把将他给抱住了。
那力量之大,几乎就要把他的腰给折断。
他吃了一惊,当即环视周围左右。却发现周围的宫女太监,都已不见了踪影。
李轩心绪一松,他一边暗赞于虞红裳对身边人的掌控力,一边笑道:“裳儿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此时他又神色微动,感觉到虞红裳的胸怀伟量非常,远胜往昔,还闻到一股熟悉的奶香味。
李轩正心神荡漾,就发现小虞祐巃正趴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那圆溜溜的大眼中满含好奇。
“没什么。”虞红裳把螓首靠在李轩的胸膛上,眼神却稍稍黯淡。
她是想这个混蛋人渣了,不知是否父皇驾崩之后,让她的心灵格外的脆弱。
在李轩离开京城的这几天,她在处理政务之外,想的最多的就是李轩。
这天下虽大,却就只有李轩,能够给她温暖,给她依靠,连她的母后也不行。
不过就在下一瞬,虞红裳就被李轩的腰刀给顶住了。她当即面颊微红,退后了几步,然后‘啐’了一声:“你怎么像是猴子一样?”
——不分场合,随时随地的发情。
李轩则唇角微抽:“这能怪我?谁让你靠得这么近?”
要不是现在是虞红裳父皇的孝期,地方也不对,他现在就将虞红裳给扑倒了。
李轩对景泰帝很尊敬,现在又是讲究礼法的年代,有些事情不能不讲究。
随后他就面色一肃,从袖中取出了一枚虎符,一枚印信,手托在了虞红裳面前:“这次宣府之战,臣总算是不辱使命。这些东西,也可交还了。”
这是虞红裳授予他的,出掌宣府兵权的信物。
五军都督府虽然总掌天下的卫所军,却只是管理日常的作训,军务,军备,屯驻等等事宜。
没有朝廷颁发的虎符与印信,是没有调兵权利的。
虞红裳则不甚在意,她直接一挥袖,随手将这东西送到了旁边的书架上。
她知道对李轩这等深具个人魅力,深孚军心的将领而言,这些东西就形同虚设。
李轩看重,那么这两样东西就是虎符,是印信。
如果李轩对朝廷没了敬意,那么它们什么都不是。
接下来李轩又准备按照程序述职,汇报宣府的战况。
虞红裳却不感兴趣,绣衣卫那边早就将宣府之战的所有详细,都汇总给她了。
如果是正常的君臣奏对,虞红裳不但会耐心听李轩说完,还会视臣子的性格还有具体的情况,以言辞加以赞许,笼络,或是质询,敲打。
可她从没把李轩当成臣子看待,也不愿用御下的手段对李轩。
她直接走到了旁边的书案,拿出了几封符信递给李轩:“这是绣衣卫收集到的最新军情,你可以看看——”
李轩也不客气,他接在手中看了一眼,顿时剑眉微扬。
虞红裳则解释道:“主要是两桩事,出问题的不止是天津武库。武库那边爆出大案之后,绣衣卫随后检查山西,河南等地的武库,发现那边的一些武库也空了,由此看来,孙太后是早有布局,陕西那边是他们的后路。
还有襄王世子虞祁镛,在两日前出现在襄阳城,由襄王府四卫兵马拥戴,正式以清君侧的名义掀起反旗。虞祁镛占据襄阳之后,即遣大军九万人北进,正往新野方向进发,扫荡沿途州县。
商学士说虞祁镛之意,是欲进占邓州与南阳府,与陕西的沂王形成犄角,呈策应之势。”
李轩也是这么判断的,可他却心神微松,心想襄王世子虞祁镛要是南下去湖广,那才是真的麻烦。
如今正值春耕农忙之际,一旦湖广遭遇战事,误了春耕,那才会出大问题、
虞祁镛的举措于战术上是有利,可放诸全局,却有些蠢了。
所以他脸上反倒现出了笑意:“意料之中,南阳方面我与少保早有防备,能够守得住的。至于陕西,只要朝廷堵住了潼关与平阳府,暂时不用管。”
可随后李轩就看见虞红裳书案上那堆成满满几座山一样的奏章,然后眉头大皱:“这是你今天要处理的奏章?”
不止是这书案上有几座‘山’,旁边的书架上还有,足足二百多本。
虞红裳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然后就微微一笑:“没你以为的那么麻烦,其中的绝大多数,内阁与司礼监那边其实都已票拟了,我只需用印就可。
不过现在除轩郎之外,我对其他人还不放心,所以每一本都要过目。还有,要不是这两天孩子太闹腾,也不会堆积这么多。”
此时虞红裳又看着李轩,眼中微现钦佩与崇拜之意:“其实比最初那几天好多了,我没想到轩郎你能拿下那样的大胜,现在许多朝政处理起来简单多了。”
李轩在宣府的大捷,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朝廷对地方的威慑力大增。
最初她父皇大行之日,朝廷需要考虑各地军镇卫所与地方官的想法,在回复地方奏章时得小心谨慎,筹措用词,采取更稳妥的施政方略。
可现在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地方上如果敢有意见,或是抗命不遵,那就直接拿下便是。
“对了,还有此事——”
此时虞红裳,又拿出了一封信符:“南边的泉州市舶司来信,轩郎你想要找的土豆,玉米,还有红薯,都已经在海外找到了,已经在送往京城的途中。”
李轩当即精神一振,眼中现出了一抹喜色。
他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却没想到这个世界,还真能找到这三种食物。
第六七七章 民以食为天
“这三种作物都找到了?”
李轩一瞬间就兴奋起来:“这是两天前的符信,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通州了吧?让他们尽快入京,把东西都送到我府中给我看看。”
虞红裳却不解的看着他:“不过是些海外之物而已,也不是什么仙草灵珍,轩郎你用得着高兴成这样?”
李轩则笑着回道:“如果这土豆与红薯的亩产量都可以达到三五千斤呢?这玉米可以让北方土地的亩产量,提升三到五石呢?其中的土豆,玉米还能充作主食呢?”
在李轩来的那个世界,土豆是清朝中期的时候才由海商传入中土的。
这是一种高产的粮食,一亩地随随便便就能收获一两千斤。
后世改良品种与种植方法之后,产量可以达到三五千斤,甚至达到八千斤以上。
土豆不但适合在粮食产量极低的内蒙古、河北、山西、陕西北部等高寒地区种植,也可极大程度的增加南方粮食产量。
红薯则是明末的时候传入大明的,也是高产的作物,亩产可达几千斤。
史书上说是红薯‘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且无地不宜’,‘润泽可食,或煮或磨成粉,生食如葛,熟食如蜜,味似荸荠’。
可惜最初几十年,此物一直都在南方种植,直到康熙年间被引入浙江,在乾隆年间,才被引入北京。
玉米进入大明的时间较早,在嘉靖以前就有记载了,那个时候叫做‘玉麦’。
玉米也有很强的环境适应性,耐旱、耐寒、耐贫瘠性,关键是可以与麦、春谷或高粱等轮作,大幅度的提高粮食产量。。
正因这三种外来的作物造就了所谓的“康乾盛世”,让清朝的人口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膨胀到了四万万。
李轩对这三种作物其实没抱太多的希望,只是在大半年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画出图形让虞红裳派人去海外找找。
毕竟这个世界仙魔显世,道法横行。
民间种植的作物与粮食,也与他那个世界不尽相同。
可没想到,泉州市舶司那边还真有收获。
“亩产三五千斤,还能充足主食?”虞红裳吃了一惊,神色震撼不已:“真有此事?轩郎你从哪里得知的?”
如果是真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是什么仙草灵珍,可对于大晋来说,它们的价值却是远在最顶级的仙草灵珍之上,是能够真正活人亿万之物。
那时候整个大晋,可能都再无饥荒之忧。
李轩信口胡诌:“我是从一些海商口中听说的,以前在金陵的时候,我常与他们接触,知道了一些海外之事。
其中就包括这三种作物,我想既然它们能在海外之地养活无数人,那么能不能将之引入中土种植?不过泉州市舶司那边送来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我还得亲眼看看。”
虞红裳却还是难以置信:“亩产真能达到三五千斤?怎么可能有产量这么高的作物?轩郎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这可是无量功德!
这会不会是那些商人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需知江南最上等的水田,亩产也就只有七百斤不到。”
李轩哑然失笑,他想在这个世界,土豆与红薯的产量可能更加夸张。
既然大晋的稻米产量可以倍增,那么土豆与红薯的产量翻番,也是可以期待的事情。
不过在见到实物,还有种植的效果之前,他不会夸这样的海口。
“具体如何,我们试着种一种就知道了。以道法辅助催生,最多一个多月时间就可看到试种的结果。”
说到这里,李轩又想起了一事:“对了,‘神农院’那边最近有什么新的成果没有?”
神农院是数月前虞红裳第一次‘监国’的时候,李轩借助她的权柄筹建的,目前是挂在中军都督府,典农中郎将的衙门下面。
资金是由内府提供,虞红裳又以皇家的名义,从各地强行征召了数十位擅长木系的术法高人,还有十几位深谙农务的儒门弟子。
目前他们的任务,是优选小麦与水稻的良种,总结改善耕作方法,增加粮食的产量。
在年节之前,‘神农院’就已经有了一些成绩。
他们在皇庄的那些试验田,小麦的产量最高已增至五石,稻米则增加到九石。
采用‘神农院’优选培育出来的稻种与麦种,还有更科学的种植方法,上田普遍能增产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中田则能增产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五左右。
不过在今年二月以后,由于朝中局面云波诡谲,李轩对‘神农院’的关注就少了。
虞红裳听到李轩问这个,面色却微微一青,眼中现出了些许怒意。
这恼怒并非是针对李轩与神农院,而是正统帝与孙太后。
正统夺宫谋逆,也将‘神农院’的十几位供奉术修卷入了进去,使得‘神农院’的力量大减。
此时的虞红裳,对‘神农院’已是无比重视。
所谓‘民以食为天’,虞红裳知道大晋要坐稳这个天下,那么首要之务,就是让百姓吃饱饭。
可此时却因正统帝一己私心,让‘神农院’的研究进度大幅度的放缓。
她摇了摇头:“神农院那边的进展不大,水稻的产量,目前只提高到三成半,小麦则能达到三成左右。其实这已很不错了,虽然没法达到轩郎的预期,不过我以为目前的成果,已经可以在民间推广。”
李轩就心想这哪里够?
皇庄的那些试验田,可是由‘神农院’几十位术修日夜照看着的。
换在普通的农家,谁有这闲工夫做这样的深耕细作?
所以神农院的那些成果用在普通农家,能够让粮产增加半成就很不错了。
可李轩的设想,是最好能在这两三年内,让天下间的粮食增产三到五成。
这是他未来施政变法的基础,而增产的粮食,还有因此衍生出的财富,不但可安定天下,还可提升变法的容错率。
他可不想因强推变法,落到王安石与张居正那样的下场。
当然,粮贱伤农也是个问题。
可如果不将粮食的价格打到底点,他如何能将人吸引到城市里面做工?如何能将人移民到辽东与两广?如何能打击乡间的地主豪强?
想要抑制兼并,因势利导才是最好的方法。
可随后李轩还是苦笑着道:“罢了,趁着春耕还没有结束,红裳你可以先在皇庄试种。我会让家里的田庄,还有亲朋好友也跟进的。”
他想只增长半成,就能极大的改善民生,增强大晋的国力。
虞红裳闻言微微颔首,她也没打算强行推广粮种。
一来‘神农院’培育出来的粮种数量有限,二来上杆子的不是买卖。
只需皇庄与李轩家的田庄产量大增,自然就可吸引更多人跟进。
李轩则在心想这个时代,这个世界,能不能出现一个袁老?
李轩知道杂交水稻与杂交小麦的原理,可这绝不是通晓原理就能做得成的,这不但需要大量的细致工作与实验,还需要足够的运气。
李轩也曾在数月前有意无意的向‘神农院’的人透露过这一‘设想’,可至今都没有任何的反馈。
据他所知,如今神农院里唯一在这方面下功夫的,就只有那位‘惜雪姬’。
此女在三个月前痊愈之后就改换了姓名,以‘绝罪’为道号,由龙门道掌教含元子亲自举荐,加入到了李轩麾下的神农院。
按照含元子的说法,赵惜雪不但深谙音律,在木系道法上也有极高天赋,仅次于他的弟子花神笑。
李轩不知赵惜雪的木系天赋究竟如何,可此女倒是蛮听话的。
神农院那些术修,都把李轩‘设想’的杂交育种之法听过就忘,唯独赵惜雪肯下力气全心钻研。
李轩还是很期待的,心想赵惜雪如果真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那就足以偿还她在白莲之乱时造下的罪孽而绰绰有余。
第六七八章 冰河临世
在陕西西安,原秦王府承延殿。
在晋太祖时,秦王府号称为“天下第一藩封”,秦王是诸王号中最重。
太祖年间甚至还拨付巨款,在西安修建几乎比拟皇宫规制的秦王府。
不过就军事实力来说,秦王府在大晋宗室诸王中只能位居中游。
早年太祖赐予的秦王六卫,因财力不足,加上太宗的猜忌,已经裁撤了其中之四,剩余的两个也虚有其表。
在沂王虞见深起兵攻西安时,这两个藩王卫军一哄而散。
这座秦王府也被沂王虞见深占据,成为沂王军的中枢之地。
不过此间的气氛却已低沉压抑到了极致,所有人都是面目阴沉。
在堂下,则有一位身罩金甲的男子禀告着:“东路军攻平凉府遇挫,原本泾州知州已经被我们遣过去的说客说动,有了开城迎奉之意。可三日前,此人却忽然将我方说客斩杀,悬挂于城头之上。。
此人颇有几分将才,整顿当地军马之后固守城池,西路军七万兵马连攻五日都不能克。”
沂王虞见深不禁陷入凝思,眼神没有焦距的看向殿堂之外。
堂上的前陕西总督甘平,则是面如锅底。
泾州知州是他的学生,景泰六年此人会试被取中的时候,甘平是他的房师。
且二人之间不但有着师生关系,此人在进入官场之后,也是他一手提拔。才得以在九年间,从一个排列于二甲末尾的进士,成为六品泾州知州。
所以二人之间的关系,额外的亲厚。
原本在甘平看来,泾州一地是十拿九稳的,泾州知州一定会献城景从,结果却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可他知道泾州知州为何会改变心意,这是汾阳郡王李轩在宣府以弱胜强,大胜蒙兀,不但擒拿脱脱不花,斩首数十万级,又在张家口外击败了瓦剌大汗也先的影响。
近日此战结果已轰传大江南北,比之李轩在潮白河一战而胜,斩杀梁亨还要震撼人心。
这也使得无数人对当今朝廷有了信心,汾阳郡王李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分明是‘定兴王’皇甫神机之后的又一神将。
有这样的人物主持朝廷军务,这天下间有谁能抵挡汾阳郡王的无敌兵锋?
而当朝诸位辅政大臣,都是才能卓著,卓有声望的清正之臣;临朝称制的长乐长公主曾经监国数月,也不是一个昏聩没有见识的女人。
——君贤臣直,神将在朝,这个最初让人不看好的朝廷,却是出人意料的稳当。
这也就让南面许多人改变了心意,不愿再跟随沂王冒险。
而此时列席承延殿内的众多谋士将领,还在议论纷纷。
“这泾州知州当真好胆,能否遣一二天位将之击杀?”
“没这么容易了,朝廷数日前已经调遣了数名天位南下,包括龙门道含元子,木道人,天师道张神业等人,据说武当掌教也已奉召出山。还有吐蕃数位法王与吐蕃王子,也已在北上途中。
他们的天位已有十数人,哪怕这些人都不肯尽力,我们在天位上也不占优势。”
“吐蕃?吐蕃这些人是蠢的吗?他们不是一直想要自立,为何跑来中原,为中原朝廷火中取栗?”
“你们是不知李轩在吐蕃那边的威望之重。吐蕃乱局是其一手平复,那些法王都对他忌惮有加。
尤其不久前的宣府之战,蒙兀数十万人葬身其手!吐蕃那边素来敬服北元与蒙兀人,此时只会更加戒惧其威。”
“——泾州那边也不能耽搁下去了,必须把那边的七万兵马召回来。方瑛出任河南总兵,携十二万精锐边军入驻潼关,兵锋直指西安。
据说此人还在整顿河南兵马,河南大省,卫所军达三十万,哪怕方瑛只调集其中一半为其所用,也有数十万的大军。”
“还有太原总兵郭泰,此人也已召集十七万卫所军与两万太原标兵南下,兵进河东(平阳府,今临汾、运城),窥视汾水西岸。
昔日唐高祖就是经此路南下进占长安,不可不虑。还有固原镇与陕西行都司方面,最近也是异动频频。朝廷分明是要举大兵攻伐西安!”
这殿堂之内,许多人都面如土色。
陕西行都司在前元的时候叫做‘甘肃’,晋太祖年间改名为‘陕西行都司’。
甘肃厥壤肥饶,四面险固,被山带河,外有洪河之险,领二十四卫,八守御千户所,兵力达到二十三万人。
原本陕西行都司与固原镇的力量,都被瓦剌人牵制在北面。
可如今蒙兀新遭大败,陕西行都司与固原镇是否也将抽调兵力南下?
——这竟是百万大军合围西安,要将他们一举荡平的气势!
此时沂王虞见深,终于回过神。
“既然北路军与西路军都遭遇挫折,那就把他们先召回来吧。如今王府旗下军马大多都是新建,战技不精,军心不稳,军械缺乏,让他们强行攻城,是难为他们了。把他们召回来,正可好好操训一段时间。”
他面色镇定如常的扫视了在场诸多谋士武将一眼,语声则沉冷淡定,略有些沙哑:“我这里再说几个好消息,一个是军械,得益于昆仑派道友之助。近月以来,已有两万七千杆火枪,三百余门大小火炮,还有大量弓弩与刀枪甲胄被陆续送入西安。我准备在陕西招兵,再建四个营团的兵马。
此外我们还联络了海外的佛郎机人,定下了一百二十门佛郎机炮,三十门红衣火炮,还有九千杆燧发符文火枪的订单,据说半年之后就可交付。
另一个是昆仑派,已经以乾坤秘宝运输百万石粮食入西安,加上西安与秦王府原本一百多万石的储备,足够我们二十七万军马一年之食。如果不够,昆仑派那边还有许多储量。”
他说的昆仑派,其实就是金阙天宫。
金阙天宫不能现于人世,其门下弟子,就常以昆仑道派的身份行走人间。
当虞见深此言道出,殿内众人都心神一定,眼现亮泽。
此时沂王虞见深,又晃了晃手中的十几封符信:“这是天下间众多宗室藩王的回信,各家都以为当今幼主来历不明,景泰帝与朝廷混淆天家血脉,愿意奉本王为盟主,讨伐朝廷伪主!只是准备还未周全,暂时无法起兵。”
他目光犀利,如刀锋一般扫望着众人:“诸位,李轩虽败蒙兀,可大事犹有可为。如今朝廷伪主血脉存疑,公主监国一事更是前所未有,这是名不正言不顺!只需我们在西安高垒深壑,坚守数月,必定天下沸反,烽烟四起——”
前陕西总督甘平看着气势逼人的沂王,不禁面现欣慰之色。
他想自己的这个学生,不愧是明君之姿。
可惜朝廷诸公不明事理,如果他们愿意扶持沂王继位,朝廷必可得百年盛世,何至于酿成现今的兵连祸结?
而就在这场军议结束,那众多谋士将领都退去之后。
沂王虞见深的面色却也清沉如铁,他离开承延殿,脚步匆匆的来到花园。
在此处,玄武宫主练灵仙正在人工湖上修行术法,使得湖面之上结出一片厚达三尺的冰层。
虞见深强抑着心内的不耐与燥热等候,直到半刻之后。练灵仙将法决一收,身影飘荡,来到了虞见深的面前。
“沂王殿下可是为李轩在宣府大败蒙兀而心忧?”
“正如宫中所料。”虞见深苦笑道:“我现在几乎是六神无主了,李轩兵锋之锐,堪称是神鬼莫当。如今前途叵测,不能不为之心忧。”
玄武宫主练灵仙却微微一笑:“沂王殿下,这西安有河山之故,你有我们金阙天宫众多天位的支持,粮草银钱都不缺,难道连在此地坚守一年的信心都没有?
放心,大司命她已经准备追加银钱,为你在红夷人与佛郎机人那边继续下单,打造更多的符文燧发线膛枪,这可是守城的利器。”
虞见深还真没有信心,他摇着头道:“坚守一年是没问题,可一年之后呢?所谓久守必失,朝廷迟早会将我西安夷平。”
玄武宫主练灵仙稍稍凝思,就不答反问:“沂王殿下,可知我金阙天宫的天象台。”
“天象台?”虞见深皱着眉头:“没听说过,不过既然名为天象,想必是与天象节气有关?”
玄武宫主练灵仙微微颔首:“正如你言,此物可以操纵气象四时。数日前我家大司命已经施法,使北方寒潮大盛,冰河临世。”
她没对虞见深说明的是,这‘天象台’也是金阙天宫操纵天下大势的利器之一。
虞见深若有所思:“北方寒潮大盛,冰河临世?意思是气温大降,各地粮食会大幅度的减产?不久之后,会出现饥荒?”
练灵仙当即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虞见深:“正是此意!”
这位沂王果然聪慧,孺子可教。
虞见深不解的苦笑:“可如此一来,陕西一地,也一样会遭遇饥荒。”
练灵仙却笑了起来:“您如今治下才多少人口?而我金阙天宫储粮达到两千万石,足以帮助你撑过饥荒而绰绰有余。”
她神色自信从容:“女主临朝,伪主则血脉不明,所以天降灾荒。一旦寒潮大盛,只需一年时间,朝廷就无粮养兵,两年时间,虞红裳必失天下人心,沂王殿下便可负天下众望,进京入继大统!”
虞见深微微愣神,然后他眼中就现出炽热的光泽。
他心里稍稍有些不安,为了争夺皇统,就要使得天下间饿殍遍地,无数人家破人亡?
这似乎有负于儒家之教——
可随后虞见深就冷硬起了心肠,欲成大事,就不可有妇人之仁!
这一两年,就先让天下百姓牺牲一二,等到他继位之后,再做补偿不迟。
第六七九章 轩郎?
天山之巅,金阙天宫。
脸上覆着青铜面具的少司命挟着滔天寒意,强行闯过了重重禁法,站到了‘天象台’前。
她看着‘天象台’中央端坐的大司命,眼中含蕴着无穷怒火:“你居然敢勾动北方寒潮?大司命,你是要让我们金阙天宫,让这个天下,都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你可知这会使天下多少生灵死难?”
她的法力在瞬间溢散开来,将天象台的众多符文,还有流转于内的强大灵力都绞成了粉碎。
大司命则眼神晦涩,与眼前的少司命对抗。
她的极天之法是‘律令’,在极尽所能的用律令剥夺少司命使用术法与神通的能力。
少司命则是执掌‘生死’,也是倾其所有的让大司命的法力衰亡,大司命的血肉则与之相反,它们都在疯狂的生长变异,使得她暴露的肌肤,出现了无数奇形怪状的瘤体。
大约一刻时间之后,大司命一声冷哼:“住手吧!你我姐妹,血脉相系,何需以命相搏?”
她主动收束法力,少司命却趁机将天象台内仅余的符阵横扫一空。
大司命的眼角微微抽搐,却没再出手阻止。
天象台的核心是一件上古神宝,不过若无阵法之助,此物顶多只能影响天山周围万里的四时节气。
少司命的大肆破坏,令金阙天宫彻底失去三年内干涉天象之能。。
不过大司命不是很在乎,她的目的已经达成。
北方的寒潮已经被她引发,此时任是大罗金仙,混元道祖,也无法扭转冰河临世的‘天象’。
她语声平静道:“你回来的时间,比预定的时间要早一个月。身毒(古印度别称)那边的事情,可已处理妥当?”
“我要是再不回来,这金阙天宫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少司命冷笑不已:“你将我支开去身毒,就是为完成你拨乱反正的大计?京城惨败,白虎宫主与紫薇宫主惨死之后,你又要用这恶毒的方法将天下大势导回正轨?”
“然也!”大司命的语音,依然没有起伏波动:“本宫行的是拨乱反正,补偏救弊之事。无论是大晋新皇虞祐巃,还是长乐长公主监国,都不该存于未来的时序长河。这些天数之外的变数,还是早早将之覆亡的好。你要认为姐姐恶毒,那也由得你。”
“天数?”
少司命一声哂笑:“那么寒潮爆发的时间提前三百年,这可在天数内?提前二十年的夺门之变,又是否在天数中?沂王在陕西起兵反叛,更不在千秋笔书写的历史当中。
还有,你如今不惜插手皇家龙争,以‘天象台’干涉天下大势,该怎么向那些神明交代,该怎么让天下间的城隍灶神,土地山神信服,该怎么令龙族吞下这口恶气?由此召来的孽力,是要整个金阙天宫为你承担?”
她气息冷冽,向对面伸出了手:“拿出来吧,你的‘诛神令’。你违逆天律,已经不适合再执掌此物。”
那是一件强大的伪神宝,是‘金阙天章’的附属仙器,也是大司命执掌金阙天宫的信物。
“不可能!”
大司命微一拂袖,她的眼神同样寒冷如冰:“本宫维护天命,所有作为都在职责之内。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到‘诛神令’,就只有召集九宫‘宫主’与所有‘执令’合议一途。”
少司命扬了扬眉,然后语声果决道:“那就召开合议!三日之后,我会召集诸宫之主与所有执令,议你大司命违逆天律之罪!”
她语声落时,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大司命则负手立于原地,眸光阴沉难测。
此时一片树叶从天空飘落,然后它在顷刻间发芽生长,凝聚出了一个绿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眉心间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看来你遇到麻烦了,有没有信心度过这难关?”
“见过南极长生大帝!”
大司命首先向此人行了一礼,然后柳眉微凝道:“这的确是个难关,我输的可能性很大。白虎宫主与紫薇宫主死后还未补选。新任的天市宫主,又是由龙族与两京城隍共同选出,青龙宫主与几位执令都对我心存疑虑。一旦少司命召开合议,我可能拿不到三分之一的票数。”
按照金阙天宫的规矩,要罢免大司命,必须获得三分之二宫主与执令的同意。
“那你还犹犹豫豫做什么?”
那绿色身影的语声冷冽如冰:“既然已经对少司命有了布置,那为何不用?少司命这个掣肘不尽早除去,你就休想扭转天数。这个时候,你唯有独掌金阙天宫大权,才能拨乱反正,扭转天数。”
大司命闻言,却是紧皱起了眉头,不言不语。
“你是在担心大晋龙气反噬?担心‘金阙天章’将你排斥?”
绿色身影一声轻笑:“放心,如今天隙已开,我可助你暂时镇压住‘金阙天章’的天律。昔日上古天庭定制天条,是为了约束凡人与香火之神,还有人间的修行之士,而不是将你我这样的长生永视,超脱尘世者关入牢笼。
至于大晋龙气,只需虞见深登基,这龙气反噬自然微乎其微。大司命,你已经为改变天象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承担了滔天恶孽。如果这个时候后退,岂非前功尽弃?”
此时大司命的眼神,却依旧迟疑挣扎不已。
她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意味着姐妹之间彻底反目,几千年的情分彻底断绝。
※※※※
与此同时,在‘汾阳王府’旁的道观内,李轩有些发懵的看着怀里那面色娇艳,玉体如蛇一样痴缠着自己的人儿。
薛云柔靠在他的胸膛上,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这天色不是还早吗?都还没天亮呢。轩郎,你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怎么可能?”
李轩的语声不自禁的放高了三分!
第五重‘金刚不坏’层次的金身霸体,就是这么牛!
“也快天亮了,我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呢,我现在有多忙,云柔你又不是不知道。再继续下去,就要误了朝议。”
此时天子年幼,所有的早朝与朔望大朝都取消了。
不过平时的朝议还是要举行的,就是所有辅政大臣与三品以上的大臣,还有六部的科道官,在辰时之后议论一阵公务。
“朝议就让你的分身化体去。”薛云柔压着李轩不让他动,她咬着李轩的耳朵,语气不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前天陪罗烟陪到日上三杆,前天则偷偷进了宫,一直到辰时才出来。怎么?轮到我这里,卯时还没到就准备走了?”
李轩不由背生冷汗,其实他也很奇怪,最近不知怎的,自己身边的几个女孩,对他突然就热情起来了。
以往都是李轩主动,可现在却换成是她们在痴缠。
烟儿那边是一晚都不肯放人,云柔这边,似乎也不遑多让了。
李轩现在是又幸福,又苦恼。
这样下去,他的第二元神不够用啊。
“我留下可以。”李轩眼珠一转,语含猜度道:“你得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变得索求无度起来了?这肯定是有缘由的。”
他想自家的云柔,还没到如狼似虎的年龄啊?
“喜欢你还不行?”薛云柔一声轻哼,她看李轩强行起身,做势欲走,这才转了语气:“行行,我与你说还不行吗?”
她一把将李轩拽了回来,就面红耳赤道:“我翻阅过道书,说是修行到了你我这个地步,体内精气在产生之刻就会被炼为元气,所以很难诞生子嗣。不过还有个办法破解,就是更频繁,以期漏网之鱼。”
李轩不由一阵发愣,然后就回过神:“也就是说,你想要个孩子?”
他想罗烟那边,该不会是同样的缘由吧?
“你说呢?我毕竟要继承天师府。”
薛云柔神色复杂的侧过了螓首:“你现在都已经与表姐定亲,婚事也没几天了,现在连个孩子都不肯给我?”
李轩微微苦笑,只能按捺住赶回五军都督府处置公务的想法。
不过就在下一刻,他听到窗户外面传来李大陆的一声喊:“殿下,神农院那边传信,说请你尽快过去一趟。说是他们种植的土豆今日出土,那边让你过去看一眼。”
李轩如蒙大赦,赶忙穿衣:“走,云柔我们过去看看。这个东西,你也出过一份力。这可是国之大政,不可轻忽。”
土豆的生长周期极短,一般为六十天到一百天,神农院那边有道法催生辅助,可以将时间缩短到十五天内,所以今日就出成果了。
薛云柔就眉头大皱,她的确是为土豆出过力。她的‘正一神箓’五行俱全,各种术法都可施展,而且都是最顶级的。
薛云柔也知道这种作物,对于大晋的意义。
不过薛云柔总感觉,李轩他是有意借此脱身。
第六八零章 前所未有的盛世
神农院建在京城东朝阳门外的一座田庄,此处临潮白河,旱田水田都有。
原本此处是通州一家大盐商的产业,可此人参与夏广维案,全家都被抄拿,然后此地被虞红裳拨给了神农院。
当李轩匆匆赶到这里的时候,虞红裳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她抱着小虞祐巃,神色怪异的往李轩与薛云柔看了过来。
薛云柔与虞红裳视线交汇,眸光碰撞处似乎在迸射火花电流。
然后两个女孩就嫣然而笑,相互间挽着手臂,宛如亲姐妹一样凑在一起。
李轩则是城府已深,脸厚如墙,将虞红裳的视线视如无物,直接找到几位负责土豆种植的术师询问情况。
这次那些南洋商人带来的土豆,大概有二十石左右,一共二十二个麻袋。
李轩曾经询问过这些土豆的来历。
在另一个世界,土豆原产南美。。最初此物被带到欧洲的时候,人们只是把它的花朵当作装饰品,后来很快就成为欧洲人的第二主食。
李轩询问此事,是想要知道大海东岸的那片神赐之土是否存在,西洋人的大航海究竟到什么地步了。
可惜的是,这些南洋商人却一问三不知,只说是从贩卖香料的佛郎机商人手里购得的,至于这些土豆玉米的具体来处就不知了。
而‘佛郎机’人,是明朝对葡萄牙人与西班牙人的混称。
按照李轩的吩咐,这些土豆被切成块,分别在不同的土地,温度也不尽相同的地块上种植。
由于他们手中现存的土豆数量还很有限,神农院也没有那么多的术师,所以更大规模的试验还没展开。
这次收获的土豆,就是其中临河的一块三亩大的旱地。
按照李轩的吩咐,温度基本长期保持在十七度到二十一度之间,土层则是厚而松,光照充足。
水银温度计是冷雨柔根据李轩的‘创意’制作的,刻度划分应该与现代的温度计差不了太多。
所以这三亩土豆,是最快到收获期的。
李轩到来之后,几位术师就开始将土层下的土豆一一取出,一丝不苟的计算产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的呼吸渐渐凝滞。
薛云柔看着那被堆积于一侧的大堆土豆,目中闪现异泽的估测道:“亩产应该是在一万两千斤左右。”
她没想到这种马铃铛一样大小不起眼的作物,居然真能有如此夸张的产量。
虞红裳则是感觉呼吸有点困难,脑海也有些晕眩,她极力保持镇定道:“产量是让人瞠目结舌,不过这片田是由术法催发,被人精心照顾的,在平常的情况下,亩产不可能达到这么高。
除此之外,还有水份,这土豆的水份要比小麦稻米多得多。去除水份之后,产量就不是很夸张了。所以此物也不适合充足军粮,它们很难运输。”
可即便是有这样的缺点,也让虞红裳欢喜雀跃到近乎失态。
她学识驳杂,也通晓稼穑。
虞红裳只看这土豆的生产条件,就能够在脑海中想象。
——此物放在南方,可以在一季水稻之后再栽上一轮土豆。
——放在北面,数以亿万亩的贫瘠荒地都可以利用开发起来。
百姓甚至不需要怎么费心照顾,他们栽下土豆之后,就等着收获就可以。
这东西可能卖不了多少钱,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份充饥之物。
“关键是,这东西怎么吃?”薛云柔好奇的问:“就这么煮熟吗?”
“吃法倒是蛮多的,蒸着吃、炒着吃、煮着吃,可以做成土豆泥,土豆饼,土豆粉。”
李轩心想薯条就算了,太耗油,现在百姓怕是吃不起。
他已经命神农院在辽东,研究大豆,玉米,小麦的轮作。
有了足够的大豆,才能够拥有充足的豆油供民间使用。
此外榨油后的豆渣还可喂养牲畜,喂养出大量的猪牛供人食用。
在他那个世界,东北原本是大豆的绝佳产地。
在民国时期,东北三省的大豆在国际上可是抢手货。张大帅就是依靠东北的大豆,供养了几十万装备精良的东北军。
可惜的是神农院要研究的项目太多,如今辽东也只有靠近山海关的一部分土地,还掌握在大晋手中。
李轩看着那些土豆:“总之,我们先扩大种植量,再考虑吃法。”
其实吃法真不用怎么在意,人在饿极了的时候,连树皮与观音土都吃。
大晋民间也有的是厨艺达人,他们有能力发明各种样的吃法。
这个时候,他发现‘绿绮罗’竟然不顾被虞红裳察觉的风险。竟然直接显化在他的躯体之外,也是神色愣愣的看着前方那堆土豆。
李轩剑眉微扬,略有些讶异:“绿前辈?”
他自然不是开口说话,而是用心念交流。
绿绮罗则是神色复杂,她没理会李轩,一直怔怔失神,默默不语。
大概小半刻时间之后,几位术师终于统计出了结果。
“一万两千三百二十五斤——”
这个数字震撼了所有人,即便是在远处耕作的几十位术师,也暂时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往他们这边眺望着。
此时也不知是谁,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叹:“这真是天佑大晋!”
虞红裳不自觉的抱紧了虞祐巃,心想这自然是天佑!
这是天降轩郎,兴我大晋!
接下来,大晋必是盛世可期——那将是一个超乎所有古人想象的盛世!
她甚至能够感应到,自身的龙气正在沸腾翻滚,茁壮滋长。
一声声巨大的龙吼,震荡着她的耳膜。
——这是天人感应,大晋龙脉得到极大滋补的征兆。
她怀里的这小家伙何其幸运,成为这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之主?
不过小虞祐巃明显没感觉,开始哇哇大哭。
虞红裳忙放松了力道:“接下来的三个月,神农院暂缓其它的工作,全力培育这些土豆,研究南北各地的种植之法。三个月内,我需要神农院提供的土豆,能够满足整个北直隶与南直隶的种植所需。”
三个月后,差不多就是水稻与小麦收获的季节了。那个时候,正可在北直隶与南直隶种植一季。
李轩忙阻止道:“玉米与红薯还是要研究的,这二种作物的意义,不在土豆之下。”
玉米可以与小麦轮作,而红薯不占田土,红薯饭与红薯稀饭不但好吃,还很充饥。
杂交小麦与水稻的研究也不能停,不过这两项只有赵惜雪在研究,没必要提。
虞红裳闻言微微颔首:“轩郎放心,我会从各大道门再抽调二百位木系术师,专责此事。”
她现在对神农院的重视程度,与今日之前又截然不同。
薛云柔也凝声道:“我天师府,也必将全力支持。”
她意识到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有着莫大功德,甚至可能影响气运盛衰。
她执掌的天师府,正一道,无论如何都必须参与进去。
※※※※
返回京城的途中,李轩几人的面色都多多少少的有些异样。
他们的心情明显都很振奋雀跃,可都在刻意压制着。
进了朝阳门之后,虞红裳就直接赶去皇宫,她想要尽快拟定调集术师的旨意。
薛云柔同样匆匆离去,关于土豆的事,她认为自己有必要与远在潼关的张承业做一次深谈,
李轩也得返回五军都督府,在处理那边的一些公文之后,再去宫中太和门参与朝议。
在赶路的同时,李轩又好奇的问绿绮罗:“绿前辈,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
绿绮罗显化身影之后摇着头:“我只是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神奇的作物。我现在对李轩你是越来越有信心了,李轩你可能真是大晋人道气运之所钟。”
李轩闻言不禁一声失笑:“人道气运之所钟?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这一次其实是运气。”
他没想到还真有土豆被运到南洋——
“人道气运聚于你身,气运自然非同寻常。”
绿绮罗的神色很认真:“对了,我想拜托李轩一件事,你能不能让冷雨柔与薛云柔联手,给我制作一具傀儡法身?”
“傀儡法身?”李轩略觉吃惊:“前辈你就不惧被你的敌人察觉了?”
“如今天隙已被打开一线。”绿绮罗解释道:“我只需不离开你太远,问题不大。李轩你不是想要研究杂交水稻与杂交小麦吗?我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我以前就观察到自然界有近亲物种的杂交现象,感觉李轩你的想法应该是可行的。无论是防治病害,还是提升产量,杂交之法都能办到。”
她想这样的盛事,自己岂能缺席?
绿绮罗自忖自己如果拥有一具实体,那么她三个月就可以让那些土豆增殖到足以覆盖整个南北直隶的数量,并总结出这种植物的所有特性。
她是掌握‘太初’与‘生死’这两种极天法门的存在。
太初者,又称元始,万物之本原,万物之初始。
在研究作物这方面的能力,远超那些术师。
李轩眼神一亮,心想这敢情好。
绿绮罗在木系法术上的能力,他是心中有数的。
可李轩随后却得寸进尺:“可倒是可以,不过绿前辈你能不能也帮我凝练一具化身?我不要求第二元神那种,能够拿来处理公务就好。”
绿绮罗当即就白了他一眼:“滚!”
她心想自己打死都不会再给这家伙凝练身外化身了。
她知道李轩是要做什么,真给李轩凝练了化身,那么这家伙可能一天到晚,都在女人的肚皮上。
可怜这几天晚上,她都只能缩在李轩的元神深处沉眠躲避,不敢苏醒——只因外面的情形实在是辣眼睛。。
绿绮罗想要一具傀儡法身,也是想在夜晚的时候离李轩远一点,不然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李轩则遗憾不已,然后他神色一动:“对了,绿前辈你说的天隙是怎么回事?”
第六八一章 别走啊含韵
绿绮罗对于打造法身傀儡一事虽然很迫切,却也不急于一时。
李轩还是按部就班的去了五军都督府,处理了一些第二元神没法处理的紧急军务。然后又入了宫,去太和门参与朝议。
今日议的政事,大多还是与西安、襄阳的战事有关。
自李轩歼灭鞑靼部数十万骑军,生擒脱脱不花之后,平复沂王与襄王世子的叛乱,就已经成为朝中的头等大事。
此时整个京城内外,都笼罩着一股浓郁的战争氛围,肃杀之气溢满朝堂。
五军都督府在紧锣密鼓的往两个方向调集兵马,户部与兵部也在倾其所能的往河南调集粮草,药材与各种军械。朝廷与地方的羽檄信使,不绝于道。
甚至就连李轩麾下的四万神机营将士,也在太原方向的京营兵马回京后被调往了河南。
两日前虞红裳更下达了旨意,命汾阳郡王李轩配‘柱国大将军’印,负责总掌襄阳与西安方向的战事。。
所有人都意识到一场规模宏大的平叛之战即将临近,汾阳郡王李轩出京之刻,就是西安战事开启之时。
在朝议结束之后,李轩才策骑赶往冷雨柔的工坊。
当他走到自家那条‘汾阳胡同’的胡同口,就眼眸微亮。望见江含韵正骑着一匹地行龙,正从对面走过来。
两人遥空对视了一眼,江含韵就通红着脸,‘呼啦’一声调转地行龙的龙头,一人一龙像是光一样往另一方向跑。
“诶?你别走啊,含韵?韵儿?”
李轩连忙高声大喊:“自从我们俩定了亲,韵儿你都已经躲了我十几天了,你这要躲到什么时候?难道躲到我们成亲的时候?停!停!STOP!韵儿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可江含韵的坐骑却跑得更快了,一溜烟就到了胡同口。
李轩见状冷笑,心想江含韵真是太天真!
在遁法上,他虽然被同样掌握冰雷合一与雷遁的江含韵落下半个身位,可今日不巧,他还骑着玉麒麟呢!
你江含韵再快,快得过光么?即便能快得过光,又能否超越岁月与时序?
李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得意的策动着缰绳,结果正高速奔行的玉麒麟却忽然止步,来了一个急刹车。
李轩猝不及防,差点就从马背上被掀飞出去。
就是这片刻的耽搁,江含韵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李轩不禁气结,他狠狠的看着身下的玉麒麟:“你这孽畜,关键的时候怎么总不顶用!我白给你吃了那么多的北海冰鱼。”
可他这一句,似乎是将玉麒麟给惹恼了,玉麒麟的周身都开始燃烧着圣白光焰。
李轩无奈,只能从它的背上跃了下来。然后就眼看着这头玉麒麟神色悠然的晃荡着尾巴,走入到旁边的汾阳王府内。
不过与李轩想象的不同,当梦清梵迈步走入王府,脱离开李轩的视线之后,并没任何得意悠然之态,反倒是略显萎靡。
当她走入到李轩为她打造的,那仿佛小型宫殿一样的豪华马厩时,却见她的师兄东方良正手抱着一把剑,立在了门口之外。
梦清梵斜眼看了看他,就视如无睹,不做理会的迈步走入马厩之内。
不过东方良却不打算放过梦清梵,当她从旁经过时,东方良语声冷冷的开口:“师妹,你这‘玉麒麟’当上瘾了是吗?堂堂的‘岁月神枪’梦清梵,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当别人的坐骑?”
梦清梵当即回头,以冷冽如冰,略含杀气的目光,看着东方良。
她这师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家伙以为她想这样吗?
文山印让她无法远离李轩,也无法抗拒李轩。
可如果直接暴露身份,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东方良斜着眼,神色诚挚的看着她:“师妹你这样没用,哪怕你给李轩当十年,当二十年的坐骑,他也不会把你当成女人看待。
那位汾阳郡王的心,绝不会分给你一分半点。你不能这样下去了师妹,你有什么痛可以与我说,有什么想法,我可以帮你。”
东方良感觉自己心里,像是插了一把刀。
他想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将自己心爱的人,推向仇人的怀抱。
可东方良认为自己这个时候,是该放手了。
自己的师妹宁愿当一只坐骑,也要呆在李轩的身边,可见她对李轩的爱是何等深切。
东方良实在不忍见自己的师妹爱得如此卑微。
梦清梵的目光微微一暖,然后就把头往豪华马厩里面晃了晃。
东方良见状微喜,他想师妹这个动作,莫非是让他跟随进去,入内详谈?
可就在他准备迈步跟入进去的时候,就见一对流光一样的马蹄从内轰飞而出。
“师妹?”
东方良骇然变色,他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被这马蹄轰砸在胸膛上,然后整个人就像是流星一样被轰飞向远方。
踢飞了东方良,梦清梵先是一声轻哼,然后她又神色恹恹的走到了自己铺满了‘黄金草’的床榻上趴了下来。
这些黄金草是一种独特的植物,不但形状像是黄金炼造,价值也堪比黄金。
梦清梵趴在上面,感觉柔柔的,暖暖的,气味香香的,又很有弹力,舒适极了。
可此时她却眉心紧蹙,眼现凝思之色。
东方良的话虽然刺耳,可还是有道理的。
虽然李轩对她这个坐骑,还是很用心的讨好,可‘坐骑’终究是‘坐骑’。
梦清梵心想这情况必须改变了,自己不能再鸵鸟下去。
自己必须想办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脱身——
※※※※
此时在汾阳王府的对面,李轩正背负着手看着眼前一个黑乎乎的机器。
这是一个‘铸币冲压机’,专门冲压硬币的。
此时正有一个个银白色的硬币被压印完毕,落到了旁边的箩筐里面。
李轩抬手一招,将之招入到手中。
这硬币基本是铜钱的样式,正面是‘景泰通宝’的字样,背面则是‘一分’的隶体文字。
不但字体清晰,还有水稻与小麦形状的花纹。
中间是一个方孔,边上则有着整齐齿轮,入手感觉的非常轻。
绿绮罗见状,不由好奇的问:“此钱色泽银白,质地却轻便坚硬,不像是白银,究竟是何物制作?”
“是铝,铝做的钱。”李轩一边解释着,一边仔细观摩着这钱的细节。
怎么说呢?冷雨柔在艺术上还是缺乏天赋。不过这是试做版,无伤大雅。
绿绮罗则是眼现狐疑之色:“铝?可铝质柔软,这是混合了其它的金属?还有,你这是要用铝制作钱币?这不太合适吧?铝粉昂贵,价比黄金。”
“是混入了半成的铜。”
李轩微微颔首,他让冷雨柔选择的合金配方,就与现代中国的一分配方差不多。
“目前的铝粉确实昂贵,不过我该怎么说呢?绿前辈应该清楚吧?这天地之间,至少百分之八的成分都是铝,它之所以昂贵,其实是因提炼之法的关系。正常的金属冶炼之法,很难提炼出铝。”
在他那个时代,在查尔斯·马丁·霍尔发明‘电解提炼法’之前,铝粉也是昂贵的不可思议。
不过只需知道电解法的原理,提炼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电解法需要消耗大量的电力,可他们也有足够的电力可用。这个世界的‘雷霆法阵’既然连电磁炮都能驱动,用来炼铝自然绰绰有余。
绿绮罗就若有所思:“你是想要用这种铝钱取代铜钱?可有何必要?”
李轩闻言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他想作用大着呢,这可是他日后施政的根基之一。
明朝万历年间,张居正为何要施行一条鞭法?是因大明各种繁琐的税务太多了,土地税、人口税、劳役、摊派等等。
而明太祖考虑到民间缺乏足够的铜钱,就允许百姓用各自的实物代替,什么粮食啊,布匹啊,丝绸啊,茶叶啊,木材啊,芦荟啊,甚至鸡蛋都行。
这就给了官吏上下其手的机会,大明的税收总量也始终上不去。还有人隐瞒土地人口,让大明的税收江河日下。
于是张居正将所有的税种全都捏合在一起,规定了每一户的人丁与田产该交多少银钱,且不再征收实物,这就是‘一条鞭法’。
这确实改善了大明的税收,却也使百姓承受了更大程度的剥削。
明太祖还是有远见的,一条鞭法施行之后,百姓们不得不用各种实物从商人那里换钱交税,而商人则借此机会压价,甚至是抬升白银的价格,使许多地方民不聊生。
这甚至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大明的灭亡,只因官府收税容易,加税也变得更容易了。
而这些弊端,说到底都是‘钱荒’二字。
大明的铜价昂贵,许多人都私自将铜钱熔铸;国土内也几乎没有多少白银,几乎全靠海外输入。
可富商与地主豪强们,还喜欢将大量的银两黄金埋入地下,使得市面上缺乏银钱流通。
大明的这一情弊,在大晋也有,甚至更加严重。
李轩心想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张居正的覆辙,他准备直接从源头着手。
大晋缺少铜矿,可铝却是应有尽有。
且铜的价值不菲,用处也很多。比如铸炮,随随便便就要上万斤的铜,还比铁炮更轻便。又比如铜器,各种场合使用的正规礼器,都是用青铜制作。
朝廷从民间回收铜钱,这可是很划算的生意。
如果再黑心一点,未来将铜钱铸成‘一角’,‘二角’的币值发回市面,那就是十倍二十倍的差价。
李轩正这么想着,就见旁边的一扇铁门打开,冷雨柔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见李轩,不由微觉意外:“真难得,少爷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自从夺宫之变后,李轩已经大半个月没踏入她的工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