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二章 少爷你是色中恶鬼!
李轩侧目回头,看着脸覆玻璃面罩,一副后世工装打扮的冷雨柔,然后笑道:“我也很奇怪,我娘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几天都不敢回家?她还跟我念叨你呢,说你把工坊的门关着,她都进不来。”
冷雨柔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异样,心想她还能为什么?
刘氏一天到晚都在旁敲侧击,让她多考虑一下自己,有什么喜欢的人就要付诸行动,不要等到未来后悔;还有神器盟与孔雀山庄,也需要个继承事业的男丁云云——这任是谁都受不了。
冷雨柔不敢顶撞,所以只能尽量避战。
不过她没打算对李轩解释,冷雨柔双手抱着胸,以清冷的目光看着李轩:“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又要我做什么?如果是为火器,我们神器盟最近打造的三千杆火枪,二十门火炮,已经交货给兵部了。没必要特意来一趟。”
李轩却抬眼看着前方的铸币机:“这东西什么时候造出来的,怎么不与我说?”
“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冷雨柔摇着头:“铸币冲压机其实很简单,比之机关傀儡根本不值一提,我随手就能做出来。
问题是提炼铝粉,然后熔炼合金的成本,还没法降低到你说的那个数字,我正在改进。不过你说的纺纱机与轧棉机,都已经做出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推出去?”
轧棉机是用来去除棉籽的,棉花在南北朝时期传入中国,之所以很长时间没得到利用,就是棉籽的问题,人工去除棉籽是很麻烦的。
李轩的瞳孔微亮,他对这两件东西的看重,更在铸币机之上。。
可他随后微微摇头:“还不到时候,不过你们神器盟倒是可以在各地商家先预定一批棉花。棉花一般是四到五月播种,现在正是时候。”
冷雨柔就瘪了瘪唇,不太情愿。
她知道这棉花以后一定会很赚钱,可她暂时无意让神器盟拓展业务。
神器盟现在光是新建的铁厂与枪炮厂,就缺好几千个技师工匠,哪里有精力顾及其它?
更不用说,这会占据他们神器盟的大笔资金。
李轩对她的想法洞若观火,他斜眼看了过去:“朝廷今年就会收服辽东,移民开拓屯垦,需要棉衣棉袄至少六百万件,加上整个北方,棉衣卖两千万件轻轻松松。
还有边军,我正在推动兵部,让所有卫所军更换棉甲。你现在花点钱收了棉花,等到几个月后你把这些订单卖出去,就是几倍的收获。”
在符文燧发火枪出现之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已经不堪一击,反倒是内衬铁片,外以铜钉固定的棉甲更加的实用。不但防护力更强,更加轻便,也更省钱。
这桩生意,他也让诚意伯府在做。诚意伯府资金不足,只能拿出五十多万两纹银。
不过他身边的几个富婆,比如罗烟,比如薛云柔,都很是意动,她们手里都有大笔的资金。
这放在现代,算是内幕交易了,是犯法的,可在这个时代,没那么多讲究。
他也必须通过神器盟的订单调控,大幅提升今年棉花的产量。
否则真等到他们要用的时候,反倒没太多棉花可用,被那些商人抬价盘剥。
冷雨柔果然眼神一亮,脸上现出了笑容:“这还差不多。”
李轩随后又拿出了一卷图纸,递给了冷雨柔:“这次来是请雨柔你帮我打造一具法身傀儡,这是图纸,你看看能不能制作。”
冷雨柔接过手之后看了一阵,然后就眼神怪异的看了看李轩:“少爷你这人,怕不是色鬼投胎?罗烟她们,还有那些龙蛇麒麟,都已经没法满足你了?”
李轩有些发懵:“你在说什么鬼?”
他一把将冷雨柔手里的图纸抢过来,然后眼神一愣。
图纸上是一位五官绝美,娇艳欲滴,娇躯玲珑有致,人间尤物般的LUO女。
这应该是绿绮罗为自己这具法身傀儡设计的形象,连面部的宽度,长度,鼻子的高度,眼睛的长度,腰围等等,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就是没穿衣服。
李轩之前没看过这图纸,此前绿绮罗以木系术法召来无数的树皮树叶,挥手之间成就。
李轩知道绿绮罗需要的法身傀儡,肯定有特殊需求,否则没必要求助冷雨柔与薛少天师。
只因绿绮罗自己,就掌握了许多分身化体之术。
李轩却对此不感兴趣,他暂时没时间钻研符文与机关之道。
“不准看!”绿绮罗的声音,有点姗姗来迟的在李轩耳旁响起,她周身绿色的气雾一卷,就让那图纸上蒙上了一层薄雾,隔绝开李轩的视线。
她是鬼魂之躯,脸上倒是没有太多异常之色,可语声却很不自然:“君子非礼勿视,李轩你是理学护法,当世大儒,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李轩倒不至于对一个法身傀儡感性趣,他只是斜眼打量着只有一百二十厘米高,身材扁平,一副萝莉形象的绿绮罗,然后哂笑:“我算是明白了,果然人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绿绮罗柳眉微挑,然后她那绿宝石般的眼眸中,就有一丝杀气凝聚。
她想这个家伙,怕是在寻死!
一瞬之后,青色的雷霆就蓦然在李轩体内爆发。
李轩猝不及防,被电得浑身微颤,头冒青烟。
绿绮罗这次是痛下狠手,让他浑身上下,如受万蚁噬身之痛。
“你在做什么?”冷雨柔狐疑的看着他,扫望着李轩上下:“怎么还自己电自己?”
李轩好不容易熬过电击,然后一声强笑:“我在以雷法炼体呢,刚才稍稍失控了。对了,这法身傀儡你能不能造?实在不行,傀儡的性能可以降,法阵的密度也可简省,外形却必须精致,要求是仿佛活人,越像越好。”
他见冷雨柔向他投以怀疑与鄙薄的视线,就又无奈解释:“你究竟把你家少爷看成是什么人了?毫无节操的色中恶鬼吗?这傀儡也不是我的,是受朋友之托。”
冷雨柔这才收起了异色,她陷入了凝思:“我还是有点兴趣的,这副图纸涉及到了一些上古时代的机关秘术,有研究的价值。不过打造它的很贵,光是收购材料,就至少得八百万两纹银,造价几乎等同于一件仙宝。你确定这要打造这东西?”
李轩的脸色顿时一僵,心想这真是要命——
※※※※
李轩还是狠下心,给绿绮罗下了订单。
绿绮罗给他的‘七窍玲珑炉’价值无量,几乎等同神宝,李轩不能连八百万两纹银都舍不得。
且绿绮罗有了法身傀儡之后,最大受益人是他。
主要是他现在手里还有钱,至少是账面上有钱。
之前承德之战,李轩就从前元天师张观澜那里,得手了大批财货。
此人昔日卸任天师时,将天师府几百年的积蓄全都卷走,所有富得流油。
而张神业与薛云柔父女复仇之后,不好意思独吞张观澜身边的那些遗物,分了一半给李轩。
一共是一件残损的仙宝,还有各种奇珍异宝,法器丹药,价值上千万两。
然后在潮白河之战,中流居士将白虎宫主与紫薇宫主的两件伪神宝借花献佛,转送给了李轩。
一件是拥有极天之法‘镇魂’的‘镇魂印’,一件是拥有极天之法‘衰弱’的‘八面神衰剑’。
这两件都是价值连城之器,已经无法用银钱衡量。
即便去除那极天之法,这也都是极品的仙器,威力浩大。
可正因这两件东西都太过珍贵,李轩暂时没为它们寻到主人。
他身边的几个女孩,要么是本身用不上,要么就是认为受之有愧,不愿意拿。
李轩的想法是以物易物的交换,换一些她们用得上的东西,不过他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交易对象。
到了伪神宝这个层级,想要将之脱手很困难,何况是寻价值相当之物交易?只能慢慢来了。
此外白虎宫主与紫薇宫主随身携带的各种丹药奇珍也不在少数,价值大概在三百万左右。
然后是不久前的宣府之战,他也从脱脱不花那里得手了两百万两纹银,还有两件仙器。
这两件仙器都与龙气有关,虞红裳已经决定将之收购,储藏于太庙当中。
朝廷不会容许这种融有龙气的器物流散于外,以免它们被包藏祸心的枭雄豪杰所得,滋生祸患。
问题是朝廷上下虽然喊着想买,可户部与内库都拿不出一分钱。
李轩现在只能指望自己的政务改革,能为朝廷多收一些税银,然后补上自己的欠账。
总而言之,李轩现在手中虽然没多少现银,可从账面来说,却是身家不菲。
冷雨柔也知道他的情况,同意了他的赊账。
绿绮罗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出来就含着歉意道:“放心,我会想办法把这笔钱补给你的。”
李轩闻言一乐:“钱就算了,你给我的先天葫芦藤与九天息壤,哪一样不是绝顶奇珍。不过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门分身化体之术。你——”
他正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动,看向了天空。
只见云空上一团红光,如陨石一样往这边轰然坠落。
京城的五龙九鼎混元大阵自发响应,却没挡住这红光。李轩等到那红光落到近前,才发现里面是一个双眼紧闭,陷入晕迷状态的宫装女子。
李轩却心想这算什么?天降美人?
他身体的反应更快一线,已经自发闪身而起,开始以法力托举,化解那女子的坠落之势。
第六八三章 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李轩终于将那宫装女子接住的时候,这条汾阳胡同的四面都被惊动了。
“这女人又是谁?”
第一个闪身出来的人是薛云柔,她视线惊奇冷冽的看着李轩怀里的人。
她刚才正在道观里面与张神业遥空通话,还没结束就感知到了外面的动静。
薛云柔眼神有些警惕,心想这个美貌的陌生女子,与李轩这家伙究竟是什么关系?
虽然此女处于晕迷状态,可薛云柔却还是能够感觉到她的不凡之处。
尤其那一丝丝萦绕在外的强横武意与极天之法,让薛云柔倍感心惊。
第二个出来的是玉麒麟,她当即用鄙薄的目光看着李轩。
心想这家伙真是行走的发情野兽,自己才与李轩分开多久?这家伙怀里就又多了一个陌生女人。
可下一须臾,玉麒麟的目光就被那宫装女子吸引住了。
她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女人,却莫名的感觉很熟悉。
之后是冷雨柔,独孤碧落,她们看李轩的眼神也差不多。。
还有一个凰君凰无幻——说来可怜,自从妖市被大司命摧毁之后,她与家臣鹤老只能寄居在敖疏影位于胡同口的神庙里面。
巴蛇女王也随后闪身而至,她的眸中含着强烈的危机感。
没想到轩郎这么抢手,连掌握极天之法的强大女人都找上门。
紧随其后的,是乐芊芊与罗烟。
六道司总堂距离此地不远,她们都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当望见那美如谪仙的晕迷女子后,看李轩的眸光也含着几分惊疑之意。
李轩感觉到她们目光中暗含的恶意,顿时怒了:“都在想什么呢?这女人与我无关,刚才只是在救人!本王乃理学护法,浩气琉璃,是问心铃与听天将军同时认证的正人君子,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总不至于见一个爱一个。”
他气坏了,这些女人还真把他当成贼在防了,李轩认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在场的几个女孩,则把目光同时往‘汾阳王府’门口的方向扫望过去。
正从里面走出来看热闹的听天獒,顿时躯体一僵。
它想这些女人,怎么在用这种眼神看它?就好像是它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听天獒忽然感觉,自己北上投靠李轩,似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薛云柔想到昔日自己就是因听天獒的话,坚信李轩是正人君子,就有了将这只狗抽筋剥皮的冲动。
凰君凰无幻则是双手抱胸,一点都不嫌事大的发出一声讥笑:“可笑!如果与你无关,那为何她不往别人的头顶掉,偏偏要朝你头上掉下来?”
李轩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他只能转过头看向听天獒:“听天,你能倾听人之心声,来给我作证。”
听天獒当即猛点着头:“没错,李轩都不认识她。”
它现在就指着李轩吃饭了,立场必须要坚定。
几个女孩却不敢尽信,这条狗的信用,在她们这边早就破产了。
薛云柔目光微动:“听天,听说你在找下家是吧?说来我们天师府,正好缺一只护府神兽,我觉得听天你就很合适。天师府的根底你是知道的,每年的供奉包你满意。
你如果嫌我们天师府沾染因果,我也可把你介绍给水德元君,那可是两江五湖之主,信徒几百万的神明。还有旁边的凰君,贵为北直隶妖族之主,她也缺一个能帮她消灾解难的家臣。”
听天獒心念一转,决定实话实说:“李轩不认得这女人,不过这女人倒是认得他。”
薛云柔的脚下瞬时之间传来咔嚓裂响,罗烟也本能的就用手按住了刀,都想这女人果然有问题。
李轩则瞠目结舌,心想自己每天在山味楼定的骨头汤,真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别闹了。”乐芊芊俯下身仔细观察,然后微微蹙眉:“她的情况似乎不太妙,还是尽快让江神医给她看看吧。”
旁边就是江南医馆,李轩当即用法力裹挟着这女子一个闪动,直接来到了江云旗的面前。
江云旗也早就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不过事发时他正在为病人诊治。
等到他空闲下来的时候,外面的情况已经不适合他出去了。
看着李轩送到他面前的女人,江云旗的面色也皮笑肉不笑,冷如冰霜道:“李轩你这沾花惹草的本事可真不小。”
可恼的是,他的夫人已经与刘氏互换了庚帖,这婚事他想反悔都不成。
李轩的神色讪讪,虽然他感觉自己遭遇了窦娥之冤。
可在几位老丈人面前,李轩感觉自己还是有点直不起腰。
“岳父您何出此言?此女来历不俗,可能是一位‘大天位’。今日突如其来就坠落于小婿面前,怕是别有缘由。”
江云旗就脸皮微颤,暗忖这家伙的脸皮难道是铁打的,这‘岳父’叫得可亲热了。
可他随后还是眼神微凝,把目光放在了晕迷的宫装女子身上,以灵视之术仔细观望。
须臾之后。江云旗的面色也渐渐变化,眼神惊疑:“这个女人,也不知是何方人物?以‘大天位’之身执掌‘极天’,放在上古时代,怕是即时就可晋升‘极天位’,是道门金仙,佛门菩萨一流的人物。”
他又抓住了宫装女子的右手,凝神感应道:“重伤她的是极天之法,保住她性命的也是极天之法。五内肺腑俱伤,这是‘律令’,一种极其强大的极天之法。
不过此女体内,也有一种非常强大,与生命死亡有关的极天法则,吊住了她的一线生机,李轩你说得对,此女怕是麻烦不小。”
随着江云旗此言道出,随后走入进来的薛云柔与罗烟,都不禁变了颜色。
她们早就意识到这宫装女子来历不俗,可也没想到此女,竟然是执掌‘极天之法’,修为接近道门金仙的存在。
“极天位!”薛云柔微凝着眼:“当世有这样修为的,绝不超过五指之数。生死与律令?她是——”
“她是金阙天宫的少司命!”
随着这声音,一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出现在几个女孩的身后。
罗烟当即面色微厉,本能的拔出了双刀,身影则如光似电的闪动。
她认出此人正是‘神裂刀’宗玄化,与他们交手过数次的死对头。
“停!停!停!本人现今是友非敌。”
宗玄化高举起了双手,任由罗烟的刀凌至他的脖颈之前。他面色凝肃,遥空看向李轩:“本人奉中流居士之名,向汾阳郡王传递三个消息。一个是昨日金阙天宫内斗分裂,总数七名天位惨死,太微宫主源太微战死天山与昆仑山的交汇处,少司命则重伤不知所踪。
一个是金阙天宫‘大司命’引动了极北冰河,使得郁积于极北的寒潮爆发。预计未来十到二十年内,北方天气都会非常寒冷,甚至会导致黄河南北旱灾连绵。”
李轩的心绪顿时微微一沉,可随后就放松了下来。
冰河临世,北方寒潮,这应该是指的冰河期了。
另一个世界,大明也遭遇过小冰河期,然后关西一带连年旱灾,蝗灾,鼠疫,时间长达十余年之久。
那时辽东的温度,据说最低可达到零下四十度。
幸运的是,他这边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一刻李轩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自己说不定真如绿绮罗说的那样,是人道气运之所钟。
可随后他心内就‘腾’的一声,燃起了一股极致的戾气与怒火,他将远处看热闹的东方良也恨上了,直接侧目看了过去:“你们金阙天宫,就是这么维护那所谓天数的?那些邪魔都没你们这么恶毒。这天下间的百姓,亿万生灵,在你们眼中是否与猪狗蝼蚁无异?”
东方良只觉羞愧难当,他本能的避开李轩的视线。
于此同时,东方良也只觉胸腹之间,也有一股郁火,不解与怀疑滋生。
他记起自己昔日之所以决定加入金阙天宫,一是师尊天市宫主的抚养之恩,二则是为金阙天宫力图维护天地自然的宗旨。
可现在,东方良却难以自抑的对自己,对天宫,甚至对所谓的‘天数’,都滋生出了疑念。
李轩随后又看向神裂刀宗玄化:“中流居士为何不阻止?”
“阻止不了。”宗玄化摇着头:“几百年前,居士曾经试图闯入金阙天宫,却被大司命撕掉了一条手臂。在天宫周围,大司命的法力等同金仙。
金阙天宫底蕴之厚,只会远超你的想象。他们如果那么好对付,居士也不至于屡战屡败,最终绝望到要借助白莲教与蒙兀之力。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金阙天宫的人因大司命违逆天律,全宫上下都再非是不死之身。对了——”
神裂刀宗玄化此时语声一转:“再附送郡王一个消息,宁王虞奠培已经起兵,此人虽然没有竖反旗,却软禁了他的王府属官。今此人已云集大军二十万,舟师五万,兵锋直指九江城。这一军情已在途中,最多一个时辰就可入京。”
李轩精神一振,心想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他等了十几天,那位兵力雄于天下的宁王,总算是有了实质性的反迹。
第六八四章 出其不意
九江城古称柴桑,位于鄱阳湖口,是长江沿线的战略要地,也是江西一省的门户。
昔日汉王陈谅驻数十万大军于此,使下游的晋太祖日夜不能安寝。
所以大晋建国以后,对此处重视有加。投入了重金修筑城池。使得此城的防御规制几乎直追南昌,也是长江沿岸最险峻的城池之一。
不过此时的九江城,却是战云已息,只有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墙头,昭显此处曾经历过一场战事。
宁王大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攻下了九江城。
现任的九江知府与九江卫指挥使都是贪鄙无能之人,当宁王藩二十万大军,五万水师到来。他们几乎未做任何抵抗,也未能造成任何杀伤,这座仅城墙就高达五丈的坚城就已陷落。
当宁王虞奠培登上了九江城的城头时,他胸中豪情激荡,兴奋之情无以复加。。
他用雄鹰一般的目光俯视周围,然后拍着墙垛道:“确是一座雄城!幸在此处的守将与知府无能,否则此战必定折损不小。”
这是实话,此时他虽有雄军二十余万在手,总数五名天位为他效力,还有上百门私造的红夷大炮,数百门的佛朗机炮。
可在战前,宁王也没有把握毫无损伤的攻下这座雄城要塞。
后面的铁面人也双手抱拳,语含喜意:“恭喜殿下!此城入手之后,江西一地唾手可得。”
江西的地形就是一个盆地,以南昌与鄱阳湖为中心,一大片的肥沃平地。周围则是群山环绕,将这片平地紧紧包裹。
而九江城就位于这个盆地的北面出口,同时也堵塞住了鄱阳湖的湖口。
所以江西虽然不像是四川那样的闭塞,可朝廷要想发十万人以上的大军征伐江西,要么是走九江,要么就是走东面的上饶一线。
所以在铁面人看来,宁王虞奠培攻下了这座九江城,他的大业就已成了一半。
依托九江城,宁王藩就可从容的吞并侵占江西境内的诸州县,将整个江西都纳入治下。
此外九江富庶,不弱于南昌。
据有此地之后,也可作为宁王藩的一大税源。只需遣干员精心打理,此地足以供养八万大军。
不过宁王的想法与心境,却与起兵之前大不相同。
“先生,江西贫瘠多山,不可为大业之基。吾欲沿江而下,直捣安庆,南京,据金陵龙盘虎踞之地割据江南,你以为如何?”
铁面人闻言一愣,之前宁王起兵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殿下,月前我们议定之策,是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您如现在就将兵锋指向南京,那么殿下虽未举反旗,却与谋反无异。
朝廷势必会做出反应,甚至会将沂王置于不顾。介时汾阳郡王率数十万雄军从北面压下,宁王藩怕是要化为齑粉。”
宁王虞奠培听到‘汾阳郡王’四字,心头顿时一颤。
月前汾阳郡王李轩在宣府几乎全歼鞑靼数十万铁骑的消息传来,让他心胆皆裂,对此人忌惮到无以复加。
国朝以来的名将,从没有人像李轩这样屡次以弱旅胜强军,制造出让人瞠目结舌的惊人战绩。
如果不是得知饶州知府雷厉即将上任江西巡抚的消息,虞奠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此时举兵的。
此人不但能力卓绝,还与他们宁王府势如水火。
这位在饶州任上就在编练兵马,搜罗宁王府谋反的罪证。
一旦雷厉上任,宁王府势必会遭遇沉重打击,甚至会遭遇废藩之祸,虞奠培无论如何都不愿坐以待毙。
可宁王虞奠培尤有不甘:“九江城军备松弛,文恬武嬉,可见朝廷确实对我无备。本王以为,此时正可再接再厉,趁势攻灭段东辖下的长江水师,进占南京。
如果迁延时日,等到几个月后朝廷反应过来,在长江下游堆积重兵。那时本王纵有百万雄师,也难再进窥南京。”
铁面人不由微觉头疼,他想宁王之言未尝没有道理,可前提是他们真有能力打下南京。
他摇着头:“殿下!江西巡抚雷厉正在整兵备战,拥兵数万威胁南昌。这可是殿下的根本之地,不可有失。在内患未除之前,殿下岂能冒险用兵于外?
而纵观长江下游,也绝非如殿下想象的那样可以轻易攻取。操江水师提督段东治军严谨,其前任诚意伯李承基也留下深厚底蕴,可知这长江沿线水师都无弱旅。之前的九江水师,就可见其一斑。”
先前的九江之战,那七千九江水师也是唯一给予他们重创的兵马。
在击沉了他们十数艘战船,上千水师将士之后,这些九江水师几乎完好无损的退往下游安庆。
“至于南京,景泰十二年南京才经历过镇江之乱,孝陵之乱。所以如今的南京文武,都是朝廷精心选拔的得力之臣,南京兵马也经过整顿。臣亲自去看过,那边无论京营,还是卫所,风貌都与景泰十二年前大不相同。
殿下您现在挥师西进,未必就能一战而克。而一旦我军顿兵城下,师劳兵疲,汾阳郡王只需遣一员良将。率数万军南下,我军就有崩溃之险。”
铁面人说了一大堆,却没有‘汾阳郡王’四字有用。
宁王虞奠培面色变幻不定,终还是打消了一战克定江南的妄念。
汾阳郡王兵锋天下无双,宁王虞奠培认为自己现在,还是暂避锋芒的好,且让沂王虞见深消磨其势。
铁面人说得对,待他占据了江西与湖广一带,再与李轩交手决战不迟。
那时他编练大军百余万,枪炮无数,钱粮无算,李轩纵然兵法盖世,也要饮恨于他的刀兵之下。
他随后沉吟道:“罢了,不过南京可以不攻,安庆府与南康府却必须拿下。安庆府那边,本王亲自领军。南康府则由大将皮云领六万兵马分兵攻取!”
“殿下英明!”铁面人当即躬身一礼,面现赞佩之色。
他认为攻安庆府是对的,这是他们必须要拿下的战略要地。
安庆府号称‘中流天堑’,‘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是南京之门户。
这一是因安庆段长江江面比较狭窄,容易封锁江面;一是‘集贤关’天险,可以封锁北面陆师。
宁王府既然占据了九江,就不可不尽窥安庆,拥有了这两地,他们才能做到阻塞长江,才能安心经营江西湖广。
宁王虞奠培闻言大悦,迈步从城墙走了下来。
此时在城墙之前,整个九江城的头面人物,都已经被强行召集到了此地。
其中大多都是九江城本地的豪强世家,举人士子,还有一些富商,此时无不都面现不安惶恐之色。
宁王虞奠培哈哈大笑,大步走了过去:“诸位乡亲父老毋需惊慌,景泰帝无道,竟然令一来历不明的幼儿继承帝位,混淆帝室血脉,又令公主监国,坏我祖宗成法。
所以本王举兵讨逆至此,是欲拨乱反正,一扫朝中邪氛。诸位都是深明大义之人,本王斗胆,请诸位父老鼎力助本王一臂之力——”
只是他才刚走过去,人群中就有人一口唾沫吐了过来:“乱臣贼子!”
宁王虞奠培当即眼神阴森的朝唾沫来处看了过去,然后就望见一位举人打扮的儒生怒目圆睁,朝他瞪视过来:“自先帝继位以来,朝廷励精图治,内修外攘,轻徭薄赋!就是因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之辈,才使这天下间祸乱不绝,不得安宁。亏你还有脸让我们助你?”
宁王虞奠培面上登时浮上了一层青气:“来人,将此人给我压下去,即时斩首示众!”
那举人分毫不惧,任由一群如狼似虎的宁王藩将士冲过来,将他的人锁拿按住。
他口中则哈哈大笑,:“请诸位三思,不要被这乱臣贼子蒙骗!天子血脉,经历满朝见证,当今的八位辅政大臣,哪一位不是当世大儒,清正有为的大臣?这混淆皇室血脉之言,从何谈起?
且汾阳郡王兵法天下无双,已在宣府大破蒙兀,生擒蒙兀大汗脱脱不花。待朝廷遣汾阳郡王领军南下,顷刻就可将你们宁王藩碾为齑粉!”
他谩骂不止,哪怕是旁边有人将他满口的牙齿舌头砸碎,也依然以自身浩气模拟出声音,震荡着整个府城。使得在场的众多举人学子,都变了颜色。
“斩!斩!”
宁王虞奠培的面色铁青:“将此人抽筋剥皮,凌迟处死!再遣一队人马,将此人全族缉拿,本王要诛他三族!”
他随后用阴冷的目光,扫望着在场的众人:“这混账无礼,你等莫非也要学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浑身都是伤痕的骑士匆匆奔行而来,奔驰到他的身边:“殿下,南昌急报,神机营四万大军已在赵家围登陆,其兵锋距离南昌已经不到三十里!”
宁王虞奠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煞白如纸。
赵家围就在南昌的西侧,鄱阳湖畔。
那铁面人也是浑身一颤,他心内只有一个念头——神机营四万军为何会出现在鄱阳湖?他们不是已被调往了河南?
第六八五章 丧家之犬
宁王虞奠培召集城内的世家豪族,士人富商,原本是要寻这些人赞助一些钱粮,顺便稍作安抚的。
如果能有一些识时务之人愿意投效于他的麾下,襄助他的大业,那是再好不过。
可现今的形势,宁王虞奠培显然是无法如愿了。
他眼前这些人虽然都是雅雀无声,各自做出肃穆恭敬之态,可虞奠培哪怕用脚跟去想,都能猜到他们脑里面的想法。
无非是‘无愧为汾阳郡王,兵锋之锐,天下无双’,‘看来朝廷早有预料,新帝气运昌隆’,‘宁王败像已现,我等绝不能从贼,以免日后连累家小’,甚至是‘今日宁死都不能与宁王扯上关系’等等。
即便宁王虞奠培,此刻也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状态。
他只能匆匆挥手,意图将这些九江城的头面人物全数遣散,却被铁面人阻住了:“殿下不可!此时当封锁消息,严防走漏。”
虞奠培恍然而悟,当即向旁边的亲军下令:“把这些人给我看住!南昌的军情塘报也不得外泄,无论谁敢多嘴,本王将他千刀万剐!”
之后他就走到那负伤的骑士面前:“神机营怎么就到了赵家围,为何没有信符传回?”
那骑士明显受伤极重,已经快要晕迷,可他还是强撑着回复道:“属下不知神机营为何会至南昌,只知这些兵马是一个时辰前乘坐数百漕船,突然出现于赵家围。他们打着‘左右神机营’的旗号强行登陆,以一支偏师击溃了赵家围当地三千卫所军,主力则步骑并进,直指南昌。
我等之所以没能传出信符,是因南昌周围现出数十条蛟龙。。它们翱翔于天,封锁云空,使得所有信符都不得出入。属下也是拼死突围,依靠几位部属掩护,才能赶至九江。还有,属下出发离开南昌的时候,神机营距离南昌已不足五十里。他们行进的速度极快,此时或已至南昌城下。”
“你可知他们有多少兵马,打得是什么旗号?”铁面人开口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话声竟然含着几分颤音。
“回先生!他们打的旗号是‘汾阳郡王李’,至于其麾下兵马多寡,属下不知。不过前方夜不收骑探塘报,神机左右营应该是全员至此,人数不会少于四万。”
那骑士说到这里,就已晕迷了过去。
宁王虞奠培的脸色则是难看之至,他心中已经有了极其不妙的预感。
虞奠培对于南昌老巢的防御,还是很看重的。
南昌府本就是江西首屈一指的大城,虞奠培的祖父初代宁王虞权,又耗用了百多年的时间将之经营完善。
这座城的防御能力,几乎仅逊于南京。
除了城池本身之外,虞奠培还在南昌内外留下将近八万人的兵马。
其中两万人,还是他的王府卫军,战技精熟,装备精良,精锐不下于朝廷的京营禁军。
按照宁王麾下将领的预计,南昌城的防御可谓是固若金汤。
朝廷要拿下南昌城,非得动用三十万以上的兵马,日夜攻打不可。
可这次他们的对手是李轩,是那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汾阳郡王。
此人又是出奇不意,直接兵临南昌城下,虞奠培不能不为之心惊胆战,忐忑不安。
“殿下!”铁面人心脏沉冷如冰,萦绕着难以形容的焦躁不安:“此时不可犹豫,我军当迅速回师,以解南昌之围!”
在这几句话道出之后,铁面人稍稍镇静了些许:“愚以为殿下您勿需惊慌,南昌乃是天下前十的坚城。如今不但有我宁王藩数万精锐镇守,还有金阙天宫遣来的天位襄助,岂是那么容易被攻下的?
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李轩此举固然是出人意料,可他轻兵急进,深入我军腹心之地,也是犯了兵家大忌。一旦此人攻城不利,我军破之易如反掌!”
宁王虞奠培胸中的郁怒与惶恐,却是无以复加。他神思不属,他口中反复呢喃着道:“李轩他怎么会来南昌?神机营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本王豢养的那些密探都是废物,废物!他们居然与本王说,他们是亲眼看着李轩的神机营进入河南——”
铁面人心想这个时候,哪里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李轩显然是一开始就准备对宁王藩下手,自然有的是办法瞒天过海。
“殿下!”铁面人加重了语气:“南昌乃是我藩根本之地,绝不可失陷敌手,还请殿下速做决断!”
此时的南昌,不但有着他们几十万大军的家眷,还有上百万石的粮草储备,以及宁王府历年积蓄的军械与匠人。
一旦失陷,宁王出征在外的几十万大军就如无根浮萍,丧家之犬!
宁王虞奠培终于平复下了心情,他凝然细思了片刻,然后就磨着牙:“传令全军登船,即刻起拔营回师!”
虞奠培认为铁面人说得对,神机营未必就能在他们南下救援之前,攻下南昌。
而无论神机营有没有将南昌攻下,他都必须尽早回师,在麾下大军的军心离散之前,尽早与李轩决战。
※※※※
同一时间,李轩就在南昌城东距离大概五里的一座小山丘顶部,用望远镜遥观南昌。
他是在接到江西传来的军情之后,借助‘赤雷神辇’赶来的南昌。
李轩从京城出发,只用了大半日的时光,就已到了鄱阳湖内,恰好赶上王源指挥神机营登岸的时间,顺势接手了这边的战事。
此时李轩麾下的军马,不但有神机左右营四万人,还有来自于饶州府的一万卫所军,两万江西标兵,以及还有他从辽东带来的两万铁骑。
在鞑靼部惨败于宣府之后,朝廷在辽东方向就没必要再堆积太多兵马了。
蒙兀与女真诸部,都已经无力再威胁辽东诸城。
所以半个月前,李轩从辽东抽调了两万骑兵,名义上是用于陕西方面的平叛,暗则是与神机营一同,被调往江西。
原本这人数高达六万,牲畜也达数万匹的大军,想要瞒过所有人做远距离调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李轩的做法,是在神机营兵进河南郑州之后,就用李代桃僵之计,用一支早就准备就绪的卫所军假冒神机营,而神机营全军与两万辽东骑军都乘坐船只顺河出海。
然后他们借海船之助,从黄河口直达崇明岛,再从崇明岛更换漕船至饶州,这就绕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此策唯有两个难点,一是海运凶险难测,无论是遭遇海上风暴,还是那些海中巨兽,都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不过这对李轩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有东海龙族的帮助,在海上也可安步当车。
它们甚至还能施展幻术,帮助李轩的大军在江上无声无息的行进,用术法推动舰船,使全军加速行进。
东海龙族是不愿轻易卷入凡世龙争,可它们的这些作为,可以说是打擦边球,不会引来太多的龙气反噬。
一般来说,只要它们不是直接干涉战局,是不会引来孽煞的。
第二个是时间的问题,李轩在河南那边的布置,只能瞒得过一时。一旦超出十天,就有暴露的风险。
幸运的是,宁王还是没能忍住。
在雷厉上任江西巡抚不到数日,就已举兵进占九江。
此时在李轩身侧,水德元君敖疏影犹自惊怒不已:“父皇已经动身去了极北之地,探看那边的情况。如果是真的,那么我龙宫与金阙天宫,必将不共戴天!”
金阙天宫引动北方寒潮,危害的可不止是大晋百姓。海中的生灵,一样会死伤惨重。
这甚至对东海龙宫的威胁还要更大一点,这将使无数海兽寻不到足够的食物。由此产生的动荡,可能令东海龙宫对海洋的统治冰消瓦解!
两江五湖与各地水系也会因气候变化而提前冰封,甚至是因干旱而断流,危及各地水族的存亡。
“我也没想到,金阙天宫会如此疯狂。”
李轩摇着头,然后神色异样的看着天空那数十头盘旋在上的巨龙:“不过这真没问题么?你们这样做,就是直接参与凡世龙争了。”
“此为父皇之命!”敖疏影语声冷冽道:“父皇虽然才动身去极北,可这消息应该不假。金阙天宫不会无缘无故分裂,少司命也的确重伤不知所踪。他们金阙天宫既然敢做初一,我们东海龙宫自然要做十五!”
她随后把目光看向南昌城:“此城坚固非常,你准备如何将它拿下?李轩你携带的那些大炮,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可需要我帮忙?”
神机营的那些滑膛炮更利于野战,而非是攻城。
尤其南昌城那厚达数丈的铁石城墙,红衣大炮都难将之撼动。
敖疏影提供助力的方式,就是由她带领这数十龙族,直接冲撞城墙。
这可能会导致她麾下诸龙出现死伤,可此时敖疏影对金阙天宫的作为怒恨到了极点。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直接发赣江之水淹城。
可敖疏影无论如何都不会采用这种阴损之法的。
李轩却神色平静:“此城确实难攻,可我听说过一句话,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克的。”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新任的江西巡抚雷厉,匆匆策马来到李轩的前方:“郡王殿下,已经敲定了,南城会在一刻时间之后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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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六章 一鼓而定
“雷巡抚联系的内应是否可靠?有没有可能是诈降?”
李轩用兵从来都是战略上大胆,战术上谨慎。
他知道南昌是有瓮城的,也就是前后两重城门,城门中间的一小块土地则被高大的城墙围住。
如果贸然进城,宁王军只需将后面城门一关,就是瓮中捉鳖之局。
李轩麾下的神机营将士每一个都很宝贵,可不能损耗在这里。
“可以让我的巡抚标兵先进城。”雷厉的神色慨然道:“赖郡王殿下虎威,城里面联系我的不止一家!总数达六七人之多,其中包括宁王的两位王叔,甚至还有宁王任命的南昌总兵。
不过下官联络的,是南昌后卫指挥使,此人一向忠于朝廷,数年前就与我有过联络。此人镇守南城,麾下直属兵马数千,足以控制局面。”
他的语中含着几许钦佩之意,数日前他被越级提拔,出任江西巡抚的时候,雷厉还感觉这位汾阳郡王有点乱来。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与宁王恩怨已深。。
只需自己出任江西巡抚,哪怕上任后没做什么,宁王都会忧惧起兵。
直到两日之前,神机营四万兵马与两万辽东骑军被悄无声息的送到饶州之后,雷厉就对这位汾阳郡王的兵法佩服得五体投地。
今日神机营兵临城下,也确是让南昌城内的许多人心胆俱裂。
李轩则微微一笑,他听出雷厉语中的两层意思,一是有什么损失,他雷厉担着;二是雷厉有足够的后手,不惧对方耍花招。
“那么此战就交给雷巡抚了!”
李轩扬眉望着远处的南昌城,眼中杀意凝聚:“本王为你压阵。”
他的神机营没必要争夺这个战功,对于雷厉这样能力杰出,又有担当的大臣,李轩也有意成全。
此人骤登高位,正需要一场无可置疑的战功,用于稳固权位。
此时在南昌的东面城头,来自于金阙天宫的石微尘,正面戴着‘紫薇垣’面具,神色冷冽的看着远处列阵的神机左右营,还有那迎风招展的帅旗。
上面只是‘汾阳郡王李’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额外的震撼人心。对面的阵列,虽然只有区区四万人不到,却凝聚着万军莫当之势,仿佛猛虎扑食,让城墙上的宁王军将士都面色苍白。
石微尘也微微皱眉,感觉有些不适。
那位汾阳郡王给了他很大的压力,甚至影响到他体内的真元流转。
李轩此人虽还未至天位,却已战绩彪炳。
尤其如今,这位以贵为郡王之身,首席辅政,可以调运国势,凝聚龙气,加上那比拟神阶武意的琉璃浩气,石微尘估计此人的战力,不会低于全盛时期的蒙兀大汗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不就是大败之后,被此人生擒么?
幸亏大司命已经将‘紫微宫主’专配的印信与法器,给他送了过来。
这让石微尘可以借助部分古代天庭的神力,达到中天位的修为境界。
否则此刻,他也没现在这样的从容。
而就在石微尘观阵之时,宁王留于南昌镇守的大将窦子龙匆匆行至,他面上凝肃异常:“石先生,那位汾阳郡王武力超绝,就全赖先生您出手了。”
“石某当仁不让!”石微尘不由一声轻笑:“南昌的九宫天元大阵,足以助我应敌。”
他自忖自己不是李轩的对手,不过借助南昌的城防大阵,还有身上的强横仙器,应该能抵挡李轩一段时间。
金阙天宫的援兵正在赶来,大司命对李轩率军奇袭南昌一事震惊非常,正率领其部属亲自赶来南昌。
可随后石微尘就发现旁边那位南昌总兵的面上,依然含着浓郁的忧色,他不由奇怪的问道:“将军为何心忧至此?如今城内聚集六万精兵,城防完备,军械俱全。李轩想要攻下南昌,谈何容易?
放心,只要我们能坚守半日,那位汾阳郡王与他的神机营,必将埋骨于南昌城下。”
窦子龙一听就知这家伙根本不通兵法,石微尘的道理虽然说的没错,却忽略了人心,也小看了那位汾阳郡王的震慑力。
何况那汾阳郡王,他难道不知南昌的城防坚固么?他如无迅速破城的把握,岂会兵行险着?
“石先生,汾阳郡王兵威撼世,我是担心城中会有人动摇投敌——”
就在这个时候,窦子龙的面色微白,看向了南城方向。那边忽然一片喊杀之声,还有一声雷鸣一样的震响。
“本人南昌后卫指挥使!受朝廷之命潜伏逆王麾下,今日奉命反戈!城中心向朝廷者,可以随我反正杀敌。”
整个南城方向瞬时间一片骚乱,窦子龙遥空望去,发现那边赫然已放下了吊桥,城门也逐渐敞开。大队红衣红甲的晋军,正如赤潮一样的涌入。
石微尘的面色大变:“我去堵住城门,窦将军请速发兵马平叛!”
他想这南昌城绝不容有失,一旦李轩平定宁王,金阙天宫与沂王必将面临更大的压力。
天下间的大晋宗室,也将对李轩的军威噤若寒蝉,再不敢造次。
石微尘直接飞空而起,一瞬间就来到了南城门口。
他遥空一掷,将一只巨大的黑色铁锥,直接砸向了城门口的方向:“给我滚出去!”
那黑色玄铁巨锥一瞬间爆开无穷雷火,仿佛雷蛟火蛇般的缠卷在外,其势则如流星坠落,威力万钧。
不过就在这铁锥坠落之前,一道犀利无匹的刀光劈至,将那铁锥劈飞开来。
同时一个身影,现于城门的上方。他一手持刀,神色冷漠的遥望过来。
“汾阳郡王李轩?”
新任紫微宫主石微尘的瞳仁微微收缩,然后他就眼现出无穷仇恨,一声怒哼:“来得正好,逆乱天命者!死!”
他对李轩此人恨之入骨,之前的天市宫主,紫微宫主,白虎宫主都是因其而死。
再如非是李轩逆乱了天数,金阙天宫也不至于发生内乱,使得少司命与数名天位同僚死难。
石微尘一身真元气机,已与南昌的‘九宫天元大阵’合而为一。手中的玄铁巨锥,则再次爆出千丈雷火!那无穷光焰横亘天地,将整个南昌城的夜空都映耀到如同白昼。
可就在石微尘,正欲将这裹挟无穷神威的玄铁锥,往李轩方向挥下时。那宁王府的方向忽然发生了一阵震天爆响,同时冲起了一股赤色火焰。
仅仅一瞬,城内的‘九宫天元大阵’就崩跨溃散。
于此同时,他听到东城方向,那位宁王任命的南昌总兵窦子龙也发出一声震喝:“本将南昌总兵,宁王右卫指挥使窦子龙,愿率部反正投诚!”
这一刻,石微尘只觉胸腹间一股极致郁火,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全数烧灭。
他口中直接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心想这满城上下,想要坚守城池的,敢情就只有他石微尘一人。
时至此刻,石微尘也知道南昌城已经守不下去了。
不过就在他正欲闪身逃离的时候,李轩那冷冽的语音,就已传过来了。
“你是金阙天宫现任的紫微宫主?现在想走,怕是晚了。”
石微尘则暗暗冷笑,心想以自己的遁法造诣,只要想走,天下间有几人能将他留下?
可随后石微尘就发现,自己施展遁法的念头,已经被‘阉割’!
然后下一瞬,他就见李轩挥刀斩至。随着一道金紫色的刀光闪耀,他的整个人,还有整个神魄,都被一刀直接分割为二!
※※※※
当李轩大军入城,整个南昌城内一片惊惶。
不过各个方向很快就平定下来,城池四面冒烟的火焰也被迅速扑灭。
李轩的神机左右营粮饷充足,纪律严密,雷厉麾下的三万人则是本地兵马,基本能做到秋毫无犯。
至于辽东的两万铁骑,则依然驻于城外。
他们并无任何不满之意,只因李轩已经承诺,城破之后所有军马每人赏银二十两。
这使这些辽东铁骑欢声雷动,振奋不已。
他们一直都听说汾阳郡王治军公正慷慨,如今果不其然。
此时的李轩,正为宁王藩的丰富库存而吃惊不已。
这些仓库里面,光是现银就达一千多万两,还有各种难以估价的金银珠宝,粮食则达一百六十万石。
还有大量的军械,在宁王武装起三十五万水陆大军之后,还有可武装六万人的兵器战甲。
李轩喜不自胜,心想仅宁王藩这些缴获,就可以让他完成四万神机营的武装了。
这个时候,宁王所有的家眷也被从宁王府内押解出来。包括宁王妃,还有宁王的几个子女在内,都在晋军刀兵压迫下瑟瑟发抖。
江西巡抚雷厉也再次赶至李轩身前:“下官在宁王府中搜查到皇袍,龙椅等等,还有诸多违制之物,以及各种财货总计数百万两,郡王殿下可需入内一观?还有,这宁王府上下一族人等,请问殿下该如何处置?”
“我哪来这闲工夫?”李轩失声一笑:“你与江西布政司,江西监察御史,江西绣衣卫千户一起统计清楚就是,记得每家都准备一份账册。至于宁王府一应家眷,暂时羁押于巡抚衙内,等待朝廷解送入京,注意不要苛待了他们。”
李轩他才不愿管这战后的处置事宜,一来嫌麻烦,二来会惹一身骚。
“——除此之外,雷巡抚你还得做一些准备。讨平宁王之后,襄王府那边也可一鼓荡平。除了粮草兵船之外,我还准备从江西带些兵马过去。”
襄王虞瞻墡死后,襄王世子虞祁镛虽然接掌了襄王藩。
可此人的声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虞瞻墡相较的,此时襄王一脉从金阙天宫中得到的支持也很有限。
不过若再等几个月后,情况就不一定了。
李轩知道襄王世子虞祁镛此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如果给他时间,此人应该能笼络住襄王藩的人心。
且襄阳位居天下之腹,大江以为池,而崇山以为固,南极湖湘,北控关洛,独霸汉上,李轩无论如何都不会容许此人占据襄阳这个兵家必争之地。
李轩正说到这里,就接到了一枚远处飞过来的信符。他用意念一扫,就看向了北面,然后笑了起来:“这位宁王的回师之速,倒是快极。”
此时宁王的大军距离南昌已经不到百里,且在赣江下游处渡过了赣江。
鄱阳湖龙王辖下的水族没能阻住他们,宁王麾下数百位术师合同两名天位出手短暂冰封赣江,让宁王的大军得以从容渡江。
不过这正是李轩对敖疏影的吩咐,让她约束住麾下龙族暂勿出手。
宁王的兵马渡江之后,他才能将之全歼,而不是一场大战之后乱兵祸乱乡野。
第六八七章 摧枯拉朽
李轩选择的决战之地,就在南昌北面三十里的一片平地,依托着几座山丘列阵。
南昌城周围都是平原耕田,剩下的要么是泥沼烂地,要么是低矮山丘,没什么有利地形可以依仗。
不过这些耕田烂地,就是最有利于神机左右营的地形。
此时恰值初夏,水田中土地松软湿滑,踩下去就是一个深坑。
当神机左右营分成一百个线列阵在田埂上展开,前方三百八十丈的射界之内,就是一片难以逾越的死亡陷阱。
宁王也意识到李轩给他安排了一个可怕的陷阱,可他却不得不强令全军向前,准备向对面那看似单薄的火枪阵列发起决死冲击。
只因这个时候,南昌失陷的消息已经在他的军中传播开来。
而在他们渡过赣江,往南昌进发的几十里途中,就有将近三千人从军阵中逃脱了。
这还是宁王以亲军为督战队,全力阻拦截杀的结果。
宁王不敢想象,如果时间再拖延下去,自己的大军会崩溃到什么地步。。
他唯一的胜算生机,就是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将对面的神机营冲溃冲垮,夺回南昌。
不过在双方大军接触之前,首先分出胜负的却是水师。
就在赣江江口,操江水师提督段东辖下的两万八千水军,大破宁王卫五万舟师。击沉战船二十余艘,缴获战船一百七十三艘,逼降三万余人。
李轩对这一战果毫不觉意外,此战段东虽只调集了鄱阳湖一带的水师,加上提前奉命赶至的扬州水师营,在兵力上屈居弱势。
可这两万八千人,却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廷经制之军,训练有素,战技娴熟,且士气高昂。
他们的对手,却多是宁王临时征召的当地渔民。
宁王舟师的舰船战具,倒颇是精良。其中还有三艘万料内河炮舰,搭载大小佛朗机炮达四十八门,可以称得上是内河水面上的巨无霸。
可宁王为防朝廷侦知,根本就不敢将这些强大的炮舰开到江面上演练。
以至于这三艘强大炮舰的水手战兵,就连在战场上找准方向开炮都很困难。
关键是朝廷水师还有龙族襄助,金阙天宫引动北方寒潮之举彻底将龙族激怒,敖疏影在此战中抛开了几乎所有的顾忌,全力襄助大晋水师作战。
所以当镇东侯段东与扬州水师参将李炎随后上岸,赶到李轩中军所在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没有一点大胜之后的喜悦。
此战胜得过于轻松,没法引发他们的任何心绪波动。
镇东侯段东到来之后,却对前方的战事都置于不顾:“两个月前,你母亲曾经向我夫人提亲,说是要为你下聘,继承你们家的三房堂祖叔的一脉香火,由你兼祧。”
——这其实很扯,兼祧一般都发生在亲兄弟,或者近支的堂兄弟之间,这堂祖叔实在隔得太远了。
可诚意伯家与李轩,就偏能厚着脸皮做这种事。
段东心里虽鄙薄不已,可另一方面,他还是满意的。
至少不是妾室,是八抬大轿抬入门的明媒正娶之妻,脸面上过得去,不至于令死去的夏御史脸面无光。
说实话,自从夏南烟暴露紫蝶妖女的身份之后,他对这义女的婚事就没抱指望了。
如今形势峰回路转,让段东颇为惊喜。
段东对于诚意伯府家那位刘夫人的厚道,是非常欣赏的。南烟她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实为福气。
可这桩他期待已久的婚事,自刘夫人入京之后就没有了下文,让段东揪心不已。
“母亲她曾将此事告知于我。”李轩无奈的挠了挠头:“不过烟儿她不知有什么顾忌,或者是小侄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她至今都没有应允。”
段东当即了然,李轩的意思是这桩婚事,他本人是知情心许的,出问题的是他家的那个义女。
段东就不禁不悦的蹙眉,心想烟儿这孩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女儿家的心事,他这个当爹的不好问,也不好催逼,只能回头让自己的夫人出面。
李炎则是看着望远镜内越来越近的宁王军阵列,一阵凝眉:“二位,敌方军阵距离已不到四百五十丈,李轩你是不是先顾一下军情?”
他知道镇东侯很在意他家的那个义女,可这桩事是否能等到战事结束再说?
“有什么好顾的?”镇东侯段东老于军伍,水陆皆能,他往前面看了一眼,就一声冷笑:“一群士气低迷,军心已丧的乌合之众,给我万人都能将之击垮。一群土鸡瓦狗,何需在意?”
他看出李轩的布置,也是以抓俘为主。
尤其那两万辽东骑军,正在两翼方向张开,他们严阵以待,跃跃欲试。
段东注意到这些骑军都没有穿戴甲胄,也没有携带任何重兵器与弓箭。
这当然会极大的降低他们的战斗力,可相应的也能让这些骑军,在这片水田密布的战场更轻松的奔驰驱策。
再反观对面,那些宁王军将士的惶恐,畏惧与无奈都摆在了脸上。
更重要的是,宁王因急于行军,他那几百门红衣大炮与佛郎机炮,都仍在了路上。
这二十余万大军,居然连一门像样的大炮都没有,只有一些便于携带的虎蹲炮可以依仗。
这样的仗,换成他段东是宁王,也没有一丝半点的胜算。
也就在宁王军进入到三百二十步的时候,代替李轩指挥全军的王源,已扬起了他手中的‘雁翎刀’。
“开火!”
当神机左右营排列于前方的两万人开始第一轮齐射,战场上的众多滑膛野战炮也开始轰鸣。
随着战场上的青烟弥漫,对面宁王军的第一列,瞬时爆开大量的血雾。足足两千余人中枪倒下,那些炮弹则轰入密集人群,就像是割麦子般制造恐怖杀伤。
于是那二十余万宁王军全军大溃,所有人都在往后疯狂奔逃。
此时的宁王亲军已经没法再压住阵列,他们本身也被那些势如野兽般的逃兵冲垮,甚至还有许多人直接加入其中。
而在击溃宁王军之后,神机营四万将士就没再开火了。
第一轮齐射之后,他们就在王源指令下,齐刷刷的换上刺刀。
四万把长枪如林,以山一般的气势往前徐徐推进。
两翼的辽东骑士则纷纷策骑而出,开始包抄驱赶着宁王溃军。
他们挥舞着马刀威慑,同时高声大喊:“汾阳王殿下有令!放下兵器,跪地不杀!汾阳王殿下有令!放下兵器,跪地不杀!”
这些骑士所过之处,那些溃军一片片的跪倒在地。没有跪下的,则直接被砍下人头。
此时的李轩,又掠空而起:“二位稍待,我去找那位宁王殿下叙叙话。”
二代宁王也是天位之身,武力超绝,又身具龙气。在场的众人中,就只有他与敖疏影,能够与之正面对抗。
※※※※
于此同时,宁王虞奠培正在飞空奔逃。
只是当他逃遁到百里之外,赣江河口的时候。
宁王虞奠培却忽然放弃了,他面无表情的停了下来,停在了江畔旁的一个山丘上。
此时虞奠培的眼中,满是苦涩与绝望:“汾阳王的兵锋,果然天下无双,本王算是领教了。铁先生你走吧,往东面逃,不能再沿河走。襄阳那边怕是也守不住,你可去关西寻沂王虞见深。
虞见深此人性情颇类光武帝,有着识人之明。你在他的手下,一定能一展长才。”
“殿下!”跟随在侧的铁面人不禁吃了一惊:“殿下何出此言?今日殿下虽败,可只需我等留得有用之身,迟早能东山再起。
殿下,昔日汉高祖屡败于项王之手,危急时身侧不过十数骑,可最终还是能战而胜之,定鼎乾坤。光武帝入河北,身边只有数骑——”
“可我现在的心情,大约类似于项王。至今思项王,不肯过江东。”
虞奠培苦笑道:“先生以为我日后,真有希望再问鼎天下?”
铁面人不由哑然,同时悔恨不已,羞惭交加。
他认为今日宁王之败,都是自己的过错,他又一次低估了李轩。
宁王虞奠培将随身的法器与乾坤袋,都丢给了铁面人:“将这些都带走,我知道你与李轩,与朝廷有着血海深仇。那虞见深虽是太宗血脉,可这世间唯一能平反你先祖冤屈的就是他了。”
铁面人接过之后,却是面现犹豫之色。
宁王虞奠培则挥了挥手:“去吧!再不走就晚了。放心,本王乃是天子亲藩,只要本王肯降,给李轩天大的胆量也不敢动我分毫。本王日后,无非就是一个圈禁之局。”
他的唇角冷挑,现出嘲讽之意。
朝廷那孤儿寡母,敢冒着‘不仁’之名,斩杀他这个太祖血裔,宗室亲王么?
铁面人再没犹豫,当即飞空而去。他遵循宁王的吩咐,顷刻间就消失在远处的群山与密林之间。
只是在最后离去时,铁面人回头往南岸看了一眼。
他的瞳孔中除了不甘之外,还有一抹厉色。
——孝陵之仇,他迟早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也就在不久之后,李轩御空而至。
他面无表情,上下看了宁王虞奠培一眼:“怎么,不逃了?”
宁王虞奠培的面皮微沉,然后就不在意的一声冷哼:“今日之战,是本王输了,可你能拿本王如何?”
他漠无表情的挥了挥袖:“护送本王回南昌吧,你如敢怠慢,本王他日定当述之宗庙。”
可就在下一瞬,宁王虞奠培望见了李轩脸上那充满讽刺的笑意。
他面色微变,发现一道恢弘拳力,正往自己遥击过来。虞奠培下意识的想要抵御,却发现自己抵御的念头已经被阉割。
就在六十分之一个呼吸之后,他的头颅就被李轩的无匹拳力轰击成血粉。
李轩此时则背负着手,神色从容淡定的看向了赣江对面的山野。
似宁王这样的麻烦,他可不会留下来恶心红裳,恶心自己。
第六八八章 我们还没输
江西巡抚雷厉赶来的时候,就发现地面上满是血肉碎末,以及散落的王袍碎片。
“这是?”
“是宁王虞奠培!因妄图逃遁反抗,被我杀死。”
李轩的神色淡然,像是在说着什么无足轻重的事情:“稍后让人来收敛吧,以庶人礼好生安葬。”
江西巡抚雷厉当即面皮一抽,他刚才其实远远看了这边一眼,宁王就站在这山丘上一动不动,可不像是妄图反抗逃遁的模样。
不过雷厉不但未加置疑,反倒对李轩佩服之至。
这位汾阳郡王该仁德的时候仁德,该狠下心肠的时候就能痛下辣手。
这个宁王留下来,无论是对他雷厉,还是对朝堂诸公,又或是天子与监国,都是很难处理的事情。
如果天子年长倒是好办,直接赐此人一杯毒酒便是。问题是天子还在襁褓当中,这个决断只能由监国长公主与辅政大臣来下,这就会引来朝野间的极大非议。
可此人死在战场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那些宗室无话可说,估计也不敢说什么。。
且李轩的手尾极其干净,人都被捣成碎肉了,就连宁王的元神,都被李轩手中的仙器吞掉了一部分。
只可怜那些为宁王收敛尸骨的人,这满地的碎肉血粉,可不好处理。
“下官明白!”雷厉神色肃穆的微一躬身:“此事下官定当妥善处置,郡王殿下勿需为此忧心。”
他知道自己能够越级担任江西巡抚,正是李轩一力简拔之故。
就官场上的规则来说,自己就已经是这位汾阳郡王的党羽了。
雷厉最担心的是跟错人,可现如今,他却再无此虑。
“雷巡抚办事,我自然放心。”
李轩听出了雷厉的意思,不禁失笑。
他其实不担心宁王之事会留下后患,不过雷厉有这份心,他还是很满意的。
李轩随后又望向了南面:“后方的招降纳叛如何了?预计有多少逃兵走散?”
“大约有两到三千人逃散在外,不过问题不大。这些人应该还在赣江东岸,要么是散落于山野之间,要么是躲藏于民居,稍后下官就会遣人仔细搜查。”
雷厉答完之后,又再次语声钦佩道:“郡王仁德,那些溃军逃无可逃。”
他这句话是真心实意,这次战场东面是赣江,西面则是鄱阳湖西畔,宁王的叛军全被堵在这个狭长半岛内逃无可逃。
李轩却没有擅杀,一直都是以逼降为主,也在尽其所能的收拢宁王军将士。
雷厉再清楚不过,这些溃军逃奔之后对地方的损害了。
就如北直隶,在潮白河战后,北直隶的入室抢劫案与绑架杀人案,暴增了足足十倍,沿途的漕运粮运也不再安全,朝廷不得不投入大力气剿匪。
李轩微微颔首:“那么这些降军中,雷巡抚预计能整编出多少人能为朝廷所用?需要多少时间?”
雷厉眯起了眼,然后毫无犹豫的一抱拳:“殿下,如果朝廷能允诺免去他们的从逆之罪,那么最多五日之内,下官就能为殿下编制出十二万可战之军,其中三万罪军可为选锋!”
所谓‘选锋’,出自于《六韬·武锋》,意在表示先锋,卓越,势不可挡之意。
前赵后赵的军中,都编有选锋营,是全军最精锐的兵马。
不过在大晋,却有了敢死的意思。
雷厉心想那襄阳坚城,岂能没敢死之士去摧锋拔锐,登城陷阵?
宁王三卫的三万战兵,正可作为攻打襄阳的重锤使用。
李轩一听就知道雷厉误会了,却没有解释之意。
他原意是湖广承平已久,卫所荒弛,抽调不出多少可战之兵。
且李轩麾下的神机左右营与辽东将士,都即将前往襄阳。
江西兵力空虚,李轩也实在不放心这么多的降军留于此地。
不过他携带过去的这些罪军,的确将承担襄阳之战中,伤亡最惨重的部分。
“那就请雷巡抚尽快着手此事,最多七日之后,本王就将兵发襄阳。”
李轩知道雷厉熟知本地的军情民情,这整编降军一事交给雷厉,才是最妥当不过的。
※※※※
宁王虞奠培被李轩轰杀之际,大司命驾驭的‘子午宙光盘’,正悬停于‘汉中府’上空。
她手持着一张信符,一身气息凝冷如冰。
南昌府失陷,新任的紫微宫主石微尘被李轩斩杀的消息,已经陆续送到她的手中。
可此时她还远在‘汉中府’,距离南昌有将近八九千里之遥。
“不用去了!”大司命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胸中的惊怒:“南昌那边失陷,微尘也已战死,宁王已事不可为。”
她还不知宁王的水陆大军在南昌北面被陆续击溃的事,却猜得到宁王军最后的结局。
随同大司命一同出征南昌的诸人,都不禁变了颜色。
他们既为同僚之死而痛心,也为李轩那战无不胜的兵锋而震骇。
新任的白虎宫主就语声沙哑道:“大司命,宁王虞奠培被李轩扫平一事,必将撼动大局。这天下间的英雄豪杰,还有那宗室诸王,必将转为观望。这可能会让我们金阙天宫的布局,陷入满盘皆输的境地。”
他知道大司命原本是打算在北方引发寒潮,使冰河提前临世。南面则以宁王虞奠培为首,策动群雄并起,掀起滔天战火,由此动摇晋廷的根基。
却没想到李轩会声东击西,放下影响更恶劣,威胁也更大的沂王虞见深不理,转道去奇袭南昌。
这一击沉重的左勾拳,将他们打得眼晃金星,几乎无法站稳。
“所有襄阳绝不能再失陷。”
大司命一拂袖,将一面舆图展开于‘子午宙光盘’内:“李轩既已扫平宁王,就不可能不攻襄阳。襄阳为天下腹心,七省通衢,上天入地,通江达海。襄王世子据此地一日,就能让晋廷坐立不安一日。”
“问题是,我们能否守得住?”
这是旁边的青龙宫主,他面无表情道:“汾阳郡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这次他携大势而来,兵力又占据了优势。其势就如滚滚大江,排山倒海,碾压一切。我怕襄阳那边撑不得多久。”
“守不住也得守!”
大司命一声轻哼,眸中现出了几分杀机:“襄阳雄城,后赵据襄阳与蒙元对抗几十年时间。我就不信,襄阳藩二十余万兵马,又有我们金阙天宫全力支持,会守不住五个月?”
她想至多在襄阳附近僵持三五个月后,形势就将好转。天下间的英雄豪杰,就将窥破朝廷虚实。
宗室诸王对李轩的畏惧,也会极大的缓解。
青龙宫主猜到她的心思,不禁冷冷一哂。心想如今的形势,可与襄阳之战截然不同。
此时大司命却向他冷冷瞪视过来:“此战你如果再敢留手,本宫一定剥夺你的宫主之职!本宫说到做到。”
也就在此时,大司命忽然神色一动,看向了‘子午宙光盘’外,她发现外面一个独臂人,正用阴冷无情的目光遥视此间。
“中流居士?”
大司命心中一凛,然后就将那独臂人直接一掌遥摄,以无匹巨力强抓过来,使得整个子午宙光盘都出一阵‘咔嚓擦’的尖锐响声。
“难得你肯从金阙天宫里面出来。”中流居士的眼中燃烧幽火:“你现在已无金阙天章护体,你我正可公平一战。”
此时他的力量,已经强行渗透到了子午咒光盘的内部。竟使得这件仙器之内,一枚枚符文爆散。
大司命的反应极快,她闪身离开到子午宙光盘外探手一拍,就将这仙宝拍送到百里之外。
“你们先去襄阳,我随后就至!”
这个时候,她已经将独臂人强行拖拽到了一片死灰色的空间。
这片空间的中央处,依然是一座高台,一座断裂的铡刀。
大司命进入之后,就朝中流居士遥空一指。
“天律!封绝!”
那满布于这‘天刑台’空间内的锁链,瞬时就如一条条龙蛇一样,朝着中流居士缠绕而去。
不过这些锁链才刚到半途,就没法动弹了。
中流居士已经施展出他的极天之法‘混淆’!
这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极天法则,可以让中流居士在绝大多数场合立于不败之地。
这些锁链虽然向他缠绕过去,却始终找不到它们的目标。
中流居士的唇角处,则含着冷笑:“就只有这点水准吗?比当初的你可弱多了。没有阵法为援,你也不过如此。”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大司命的周身上下,燃起了滔天赤火。
这是中流居士的另一门极天之法‘燃灭’!
火焰中的大司命面不改色,转而朝着那天刑台上断裂的一片铡刀遥指:“天律!斩杀!”
这一瞬,这断裂铡刀顿时化为一道流光闪逝,往中流居士的方向斩杀过去。
它的目标已经被中流居士‘混淆’,可依然在中流居士的左肩上割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等到中流居士应付完这铡刀的斩杀,大司命就已不见了踪影。
他迅速脱离这天刑台空间,可此处四面方向,却也看不到大司命的踪迹。
中流居士皱了皱眉,就一声轻哼,心想此女逃的倒是干脆。也在这瞬,他肩上的伤口已愈合如初。
此时在数百里外,大司命口中蓦然吐出了一口黑血。这些黑血在吐出的瞬间,就赫然化火燃烧。
她现在的体表看似没有损伤,可中流居士的‘燃灭’,却已燃烧掉了她的五脏六腑。
加上之前少司命残留在她体内的极天之法,让大司命难受之极。
可随后她就面无表情的,继续赶往襄阳方向。
中流居士确实是个强敌,尤其她现在的状态,很难应对中流居士的燃灭之法。
可在襄阳周边,此人依然不是她的对手。
第六八九章 一日落城
在七日时间的短暂休整之后,李轩就统率大军,从水路离赣而去。
一时千帆如云,上千艘大型漕船乘着东风,如离弦之箭般驶离赣江河口。
江西巡抚雷厉说到做到,五天时间不到就已为李轩编制出了十四万兵马,比预定的还要多出两万。
基本还是宁王藩原本的编制,不过雷厉却将大量的江西卫所军,江西标兵营,还有辽东骑军的将校军官编入其中。
还有部分反正军官被他甄别之后留任,戴罪立功。
这就最大程度的保障了这些军马的可靠性与战斗力。
这些罪军虽然在一个月前还是平民,可宁王藩阴蓄反志已有数十年之久。
治下的民众名为保甲之制,实则为卫所之法。
每年农闲,宁王麾下的人还常年以各种名义召集这些百姓操练军阵,研习战技。
就战斗力来说,他们甚至比绝大多数卫所军还要强些,还有着较为强大的组织力。。
李轩也不愁这些人不肯出力死战,这些人的家小都在雷厉的掌控之下。
他们要避免日后被流放边疆的结局,就必须在此战中立下功勋。
此时除了这十四万罪军,以及李轩麾下四万神机营,两万辽东骑士之外。还有三万装备精良的南直隶京营禁军,加入到李轩的军中,使得他麾下大军总数,达到二十三万人。
而随军北上,护送这只大军的,还有镇东侯段东陆续召集过来的五万长江水师。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在水师船团中,光是一万二千料的三层内河炮舰就有六艘,八千料的战舰则高达十四艘。
前者有大小佛郎机炮四十八门,后者则拥有大小佛郎机炮三十六门。
此外还有六十艘三千料的两层炮舰,装载大小佛郎机炮二十四门。
数日前的赣江河口之战,可以说是养肥了长江水师。
当时就缴获了一百七十多艘,后续还有几十艘走投无路,主动投降,加起来足有二百多艘战舰。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新造不久,船况比之长江水师的那些旧船好得太多。
毕竟自土木堡之变以后,朝廷已经十余年没在水师上花钱了,一应战船几乎没更换过。
其中有四十艘还是三千料以上的大船,建造时间都在十年之内。
让李轩惊喜的是,宁王的造船工匠都与时俱进,仿造了西洋人的那些炮舰。战舰样式低矮狭长,所有大炮都摆在两侧船舷。
在李轩的那个世界,对于古代的‘料’有各种说法。有载重说,有容积说,也有物料说。
不过在这个世界,‘料’是专指排水量。
三千料,就是三千石,也是一百五十吨,在内河已经很不小了。
那些一万二千料的炮舰,则是六百吨的排水量,已经是近乎风帆时代战列舰的等级。
需知英国在风帆时代的战列舰‘海上主权号’,也就是一千五百吨的排水量。
所以段东在赣江一战的缴获,直接让长江水师拥有的主力战舰增加了一倍。
他们离开潘阳湖口之后,又沿着汉水而上,在武昌附近汇聚了湖广当地的四万标兵营,三万选拔于卫所的精锐兵马。
直到潜江府附近,李轩麾下已膨胀至三十万的步骑大军才被放归岸上,沿着汉江两岸展开。
此时汉江河道的河床还没有像后世那样抬高,通行两千吨的战船都是很轻松的,一路直接航行到襄阳都没问题。
问题是他们前面的‘钟祥府’,已经被襄阳的叛军占据,屯兵大约七万人,试图据钟祥的险要地形拦截固守。
对面的襄阳叛军为了防备长江水师,还以十几条铁锁横江,阻拦住了汉江河道。
“他们这是打算层层防御,消磨我军之势。”
李轩立于一艘万料大船的帅台上,他背负着手,眼神从容自若的遥望前方。
他看的不是前方的钟祥府城,而是对面浮空而立的一个身影。
那女子一身古代祭司的装扮,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她立在那里,就仿佛是天帝降临,有着无穷威严。
一股强横神念,遥空威压着李轩。
李轩知道这女子,应该就是金阙天宫的‘大司命’无疑了。
自从他被册封为‘汾阳郡王’与‘五军大都督’以来,已经少有人能在武意与气势上压过他了,可他眼前这女子却能做到。
而此时与李轩说话的,则是中流居士。
他没有直接出现于战船上,而是藏身于岸上的一座山峰,遥空与李轩交谈。
“郡王你得小心了,这十几天来,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们加固城墙,挖掘高垒深壑。金阙天宫还投入了十几件强大的虚空法器,从太行山运来了大量的‘黑铁石’,布置于城墙之外。”
中流居士随后语声一转:“如果郡王打算强攻,我会帮你牵制住那位大司命与她麾下的几位宫主。”
李轩知道中流居士麾下,并非是单独一人。
他的‘混淆’之法,也可‘混淆’天数。在这数百年间,也筹建了一队堪称强大的天位战力。
“此城险要难攻,强攻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轩知道在古代,钟祥与旁边的荆门是一体的,它们在两汉时代同称‘荆门’,是荆州之门户。
在另一个世界的大明,嘉靖皇帝登基前的封地就在这里,所以钟祥在后世曾改名‘承天府’。
李轩刚才粗略看了一眼,就知道此战如果强攻的话,一定会损失惨重。
此时他手中虽然十四万宁王罪军,可这些罪军,却不能这么用。
宁王罪军与潮白河的京营乱军绝不相同。
宁王罪军近两百年来都在宁王治下,他们出生以来就别无选择,只能为宁王效力。
而京营乱军,则是吃了景泰帝十三年的足粮足饷之后,被梁亨鼓动作乱,其性质更加恶劣。
李轩不可能将这样一支军马,投入这样的血肉泥潭中。
幸运的是,此时钟祥的江面还算宽广,两个由泥沙冲刷沉积而成的江心洲也还没有成形,不会影响作战。
还有那钟祥府城,坚固是坚固了,可临河一面的炮位不多,只有二十多门大小火炮。
也不知是敌军守将忽视了,还是他们缺乏大炮。
“传令全军,围城列阵!注意小心对方出城突击。”
李轩想着自己袖子里的几十封投诚密信,就将视线从‘大司命’身上收了回来:“段叔,你可指挥辖下水师摆开线列阵,朝着钟祥城方向轰上几炮,再问他们降不降。”
段东当即领命而去,李轩则目现精芒,神色悠然的询问:“居士,你刚才说,金阙天宫一大半的天位,都来了这里。那么此时天宫之内,预计还有多少天位?”
“金阙天宫的天位人数,常年都在四到五十人之间。最近他们折损不少,加上之前的清洗,我预计天宫之内,还有六到七人镇守。”
中流居士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动:“郡王你的意思莫非是?”
他没有说下去,在遥空看了一眼钟祥府城上空的大司命之后,就收住了话音。
中流居士猜到了李轩的想法,却担心泄露天机,被大司命查知感应到。
李轩则是笑问:“那么居士以为,我们有希望么?”
中流居士‘唔’一声,陷入沉吟,然后语声冷冽:“如果是在几个月前,金阙天宫内部哪怕只余一人都不可小觑。现在么,或可一试。不过前提是,我们不能让那位有余暇脱身。”
※※※※
李轩二人交谈之刻,大司命也在俯视着下方。
她望见晋军那些战舰,在宽阔的江面排成了一队横列。
“他们这是做什么?”
大司命不通兵法,所以她问的是新任的白虎宫主。
此人名叫史天泽,曾是前元时代的汉人名将,在几百年前被招入金阙天宫。
这些年来,此人一直在天宫充任军事方面的参谋与顾问角色,在军事上的判断从未失手。
不过白虎宫主看着河面,却眉眼微凝;“似乎是想要炮击城墙?”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舰船都发出阵阵轰鸣,江面上的四十多艘炮舰,一百七十多门佛朗机炮,朝着钟祥城的方向发出猛烈炮火。
史天泽的脸色一时铁青:“大司命,我们恐怕得后撤了,这钟祥城已经守不住。”
在他那个时代,可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攻城。
那时也没有这种舰形低矮,能够承受几十门大炮的后坐力而不散架翻船的炮舰。
“为何?”大司命神色不解:“钟祥府远离河畔一里,城中还有众多防御工事。这座府城,我们必须坚守二十天!”
史天泽一时无法解释,不过就在战船三轮炮击之后,他望见城外的三十万晋军,同时用手中的兵器拍打战甲,或者用枪矛的根部敲击地面,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声响。
“降!降!降!降!”
就在这震鸣声中,他望见钟祥府城的城墙上,无数人叮叮当当的放下了兵器。长达十二里的城墙上,足有九里竖起了白旗。
剩下的三里墙段,他们正在开城——
第六九零章 不动如山,其徐如林
“混账!”
大司命望见下方这一幕,也不敢在钟祥府继续呆下去了。当即将城中几名天位收拢,驾驭子午宙光盘离去。
她知道中流居士一直在外窥视,等着与她决一胜负。而随着钟祥府的开城失陷,无法借助城防法阵之力的大司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在此处与中流交手的。
如果她全力而为的话,未必不能胜。
可大司命现在不敢再受伤,她现在是维系整个襄阳的核心。一旦与中流居士两败俱伤,汾阳郡王李轩与少傅于杰,就可肆无忌惮的杀入襄阳藩的军阵之内。
撤离的途中,大司命又目视白虎宫主史天泽,虚心讨教:“这是为何?我观襄王世子抚军还是颇有章法,又对部属施以重赏,怎会到举城皆降的地步?”
襄阳藩的资金是充足的,这次他们带来的银钱黄金,就有五百万两之巨。
襄王世子也毫不吝啬,全数用于军中。
白虎宫主史天泽苦笑道:“宫主,再重的赏格,那也不及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
他神色肃穆:“宫主需知,昔日大金南侵,在中原所向披靡之时,可以十三骑击溃赵军万人大军,然后追杀百里的。他们号称是金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大司命不由陷入凝思,虽然史天泽所说的事情与今日战场无关,可她大概明白对方的用意。
白虎宫主史天泽看向了后方的钟祥城:“现在那位汾阳郡王,就是这样的状态。这月余来连续数战皆获大胜,承德之战诛灭述律平,潮白河之战大胜名将梁亨,宣府生擒脱脱不花,两日内平灭宁王之乱,是故其势已成,气吞万里如虎。
如今此人挟三十五万水路重兵前来,试问钟祥守军岂能不惧?长江水师的炮舰轰击,也令钟祥众多守将知晓此城不可久守,开城投降自是水到渠成。那位汾阳郡王以神将之姿,挟滔滔大势而来,如狂涛大浪,对军心人心的震慑,自然非同一般。
试问此等威势之下,有多少人愿螳臂当车?愿抛洒性命强抗其无敌兵威?这也是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
远处的青龙宫主司神化听了之后却冷笑:“史兄,你还漏说了一句吧?如今人心在晋,大势在晋,汾阳郡王自然无往而不利。我等所为,则如逆天行事,逆水而行,自然时乖运舛,进退无所,日暮途远。”
史天泽有些不满的斜目看了司神化一眼,却没有开口反驳。
只因司神化的话虽然很难听,可说的却是实情。
土木堡之后十四年来,大晋虽然内忧外患,可景泰帝施政,对社会底层一直优容有加,且爱惜民力,所以底层百姓还是心向朝廷的。
大司命的面色却已恢复了平静:“我们回襄阳。”
她想如果钟祥守不住,那么后面的宜城也没必要再守了。
宜城临河而建,四周又是平原,是肯定扛不住李轩三十五万水陆大军的。
果然在一日之后,当长江水师的众多炮舰抵临宜城。这些炮船还没有开炮,宜城就已是满城白旗。
宜城守将是襄王世子的心腹,倒是试图顽抗。不过这位对宜城守军的控制力,近乎于无,此人最终自裁于城中的游击将军府。
此时李轩的数十万大军,就如排山倒海一样的碾压向前,襄阳南面的宜阳千户所,南漳,鹿门山等地,都是迎风而降,瞬间克定。兵锋所向,就如秋风扫落叶般席卷一切,横扫千里。
襄王世子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占据的诸郡县,在短短数日内丢得一干二净。
直到这大军行进至襄阳,其所向披靡之势才被阻住了。
襄阳是天下雄城,不但有着高大坚固的城墙,护城河也极其宽阔,其中最宽处广达二里,故而有着‘铁打的襄阳’之称。
在后赵时代,这里就被当成军事要塞打造。而在蒙元与大晋时期,朝廷对这‘七省通衢,通江达海,控扼天下腹心’之地重视有加,屡次予以增建加固。
尤其襄王被册封于此地之后,对城防就更是重视有加。
钟祥府陷落之后,襄王世子虞祁镛就放弃了节节抵抗,层层防御的希望。将他麾下所有的能战兵马都集中于襄阳,又将所有的火器都集中于此。
大司命吸取了钟祥府的教训,不但从沂王虞见深处借兵两千,又将大量金阙天宫的道童散于襄王军的军伍内,助襄王世子虞祁镛督战。
这些道童在金阙天宫的地位,就如同奴仆。可他们的修为却很不弱,普遍都在第三门,总数则达七百余人。
所以当李轩率领大军抵达的时候,襄阳城已经被虞祁镛经营的如同铁桶。
城内整整十四万兵马,所有城墙都如铜墙铁壁,粮草齐备,军械充足,整整五十门红夷大炮遥指着江面。各个方向的城墙,还有总数两百多门火炮。
此时李轩袖里面,又有了几十封投诚密信。
不过他只遥空看了襄阳城一眼,就知此城不易攻取,不可能像是之前那样一鼓而落。
也没法再用炮舰轰击城墙,长江水师那些炮舰用的都是佛郎机炮。这种炮的结构有些像是左轮枪,利于装弹速射。可射程与威力,却与红夷大炮差了太多。
而即便在铁甲战舰时代,那些战列舰与岸上的炮台对抗时,也往往都是吃亏的一方。
李轩很干脆的放弃了迅速陷城的打算,他先是派出一支兵马,占据了襄阳对面的樊城,然后就老老实实的在襄阳城周围安营扎寨,准备围城。
相较于襄阳,樊城的城防就脆弱多了,有‘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一说。
其实樊城也是一座坚城,问题是此城位居汉江北岸,而坚守襄阳者,大多都是南朝,所以给人以‘纸糊’的印象。
襄王世子就没在樊城那边下功夫,守军只有两千人不到,所以此城还没等李轩的军马凌至,就已经竖起了降旗。
接下来的几天,李轩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将绝大部分精力用于‘整军’与‘结寨’上。
为何历史上有些将领指挥三万五万人能够常胜不败,可当指挥几十万人的时候,却会被人以少胜多,经常性的出现一战而溃的情况。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缘由,就是组织力的下降。
指挥三万人与敌军作战,与指挥几十万人时的难度是截然不同的,要求的组织能力,也是几倍的差距。
而此时李轩麾下,只有四万人是他一手练出来的直辖之军,其余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
计有十四万宁王罪军,两万辽东骑军,三万南京禁军,四万湖广标兵营,三万湖广卫所兵。
而在兵进襄阳之后,麾下还多了七万襄阳降军。
可想而知,李轩对麾下大军的掌控力,已经低到了何等程度。
他甚至连麾下四品以上的将官都认不全,又何谈掌控,何谈组织?
这样的军队以势压人可以,却不适合打硬仗。
而此时天下人,虽然都将李轩视为神将,是‘中山王’徐天德与‘开平王’常十万之后,大晋军战绩最为彪炳的将帅。
可李轩有个优点,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高估自己,也绝不膨胀。
他知道自己历次以来的大胜,有一大半是依靠新式兵器,新式战法取得。
真论兵法造诣,他未必能及得上这个时代的众多将领。他甚至连《孙子》,《六韬》等兵书都没研究透彻。
对这个时代的行军布阵,也很大程度都来自于李轩少年时代的记忆,李承基对李轩的教导,还有他自己的摸索。
所以李轩一方面沉下心思,穿梭于各部军营,了解各部的将领,军心,军情,士气等等,力图掌控住麾下的兵马;一方面则学曾国藩,结硬塞,打呆仗。
后者的军事思想,核心就是让自身先立于不败之地。
李轩不但在营塞上下功夫,严令各部高垒深壑,还亲自梳理后勤,保证物资粮草充足,后勤通畅。
这点倒是问题不大,毕竟是沿江作战。段东指挥的水师,又在江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这近四十万大军,在城外耽误足足十余日,才开始了正式攻城。
李轩依然不骄不躁,步步为营。
他先是花了五天时间,在距离城墙二里之外堆积了三座土山与炮台,将一百二十门红衣大炮,三百多门佛朗机炮置于其上。
然后借助四万神机营火枪,以及猛烈的炮火掩护,驱使宁王罪军与襄阳降军一步步的填平护城河,
此时襄阳在城内,大司命眼眸中的凝冷之意,总算是稍稍缓和了数分、
在她看来,襄阳叛军总算是阻住了颓势,不再像之前那样稍触即溃。城内的军心士气,也稍稍稳定了几分。
他们既然已坚守了二十天,那么再守半年,想必也没问题。
可她的身侧,白虎宫主史天泽却是暗暗苦笑。心想这位汾阳郡王,真不愧是天下无敌的神将!
在他看来,那位汾阳郡王可称是世间将领最讨厌的对手,掌控数倍之军,却还能四平八稳,稳扎稳打。
此人用兵该用险时则用险,该持重时则持重。
完全可称是‘不动如山,其徐如林’,裹挟大势碾压而来,让人找不到分毫可趁之机。
史天泽之前还想建言襄王世子出城夜袭的,可在李轩大军抵达的第一夜之后,史天泽就放弃了这念头。
这襄阳城看似守住了二十天,可只要是兵法高明的将领都可看出,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闭目待死而已。
于此同时,在襄阳南城之外。
正奉命挑土挖石的‘前南昌总兵,宁王右卫指挥使’窦子龙,在闲暇之际抬头望向城墙,一声感慨:“汾阳王殿下,真是仁德。”
他的副将则回以一笑:“谁说不是呢?这位汾阳王不但兵法了得,也让人服气。”
原本的填埋护城河一事,是必定会付出惨重死伤的,史载的攻城之战莫不如此。
所有历代的将领,都会强征民夫挑土填河,毕竟的民夫性命不值钱。
可此时借助分布于襄阳三个方向的土山炮台,晋军却将城墙上的火力压制得抬不了头。他们这些罪军的死伤,也就微乎其微。
窦子龙与其麾下降军,被雷厉充作‘选锋’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冲当炮灰,去送死的准备。
可事实与他想象的不同,汾阳郡王用兵谨慎,哪怕是对他们罪军,也是非常爱惜的。
他们在粮食用度上,虽然逊色于神机营与其他几部兵马,这绝谈不上是苛待。
第六九一章 我还能守三个月
就在襄阳城方向鏖战正酣的时候,罗烟,江含韵,乐芊芊,冷雨柔这一众人等,正从薛云柔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中走出来。
“这就是金阙天宫?”江含韵遥空望着远处那美轮美奂的宫殿,眸中现着强烈的好奇之意:“果然是天上宫阙,名副其实。真想到上面去看看,这天宫之上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景?”
东方良则面色发土:“你们想要干什么?这是要攻打金阙天宫?你们怕是疯了?金阙天宫是什么地方?昔日隋炀帝,唐太宗,元太祖,晋太祖那样的人物,都不敢打它的主意。”
“为何不能?有人说金阙天宫内斗,少司命携带她的镇宫法器‘斩仙令’逃遁不知所踪之后,金阙天宫的防御体系,已经出现了极大的破绽。”
罗烟挽了挽耳侧的白发,侧目看向了东方良:“怎么?东方良你拿了李轩那么多的银钱供奉,又托庇于他的羽翼之下,现在让你办点差事都畏首畏尾?”
畏首畏尾的其实不止是东方良,他旁边的陆血,木道人等等,也是面如土色。
事前他们可不知道,这次乘坐‘九天十地辟魔神梭’西行,会遇到这等倒霉事。
尤其陆血,他差点就哭出来。他现在每个月被放一次血也就罢了,还得给李轩卖命,去得罪金阙天宫,真是倒霉透了。
那条该死的巴蛇——
东方良则是冷笑道:“金阙天宫的《大不周正反九宫仙阵》,的确是以大小司命的‘诛神令’与‘斩仙令’为核心。小司命携‘斩仙令’离去之后,也确会让这座法阵出现了漏洞。。
可即便如此,这座仙阵也不可轻侮,尤其最核心的九宫阵枢,内蕴无穷杀机。你要以我们区区数人之力攻入金阙天宫,简直是痴心妄想!”
“如果我说这天宫里面还有我们的内应呢?”
罗烟握住了袖中的双刀:“我也不瞒你,这次留守天宫的七名天位当中,就有两人会出手襄助。我们也没想过要攻入天宫的核心地域,只打算进入天宫的东岛。
不过为确保这次的行动万无一失,我们还需要一位熟悉天宫阵法结构的领路人,东方良你正好合适。”
东方良的面皮微抽,东岛是金阙天宫的‘仓储区’。
里边的粮仓浩如烟海,金银珠宝则堆积如山,还有各种样的奇珍异宝,以及众多的法器仙器储藏于此。
虽然最顶级的那部分镇宫之器,都深藏于九宫之内。可东岛库藏总计价值,也超过纹银七万万两。
那边虽然不是金阙天宫的核心地带,可重要性却仅逊于核心阵枢。
他不屑的一声冷笑,面显冷漠之色:“抱歉!我当初与汾阳郡王定约时有言在先,他不能强迫我与金阙天宫为敌。”
东方良猜测这个时候的大司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容许‘少司命’的旧部留守天宫的。
所以金阙天宫的两名‘内应’,一定是与那位中流居士有关。
东方良怎么可能容许自己与仇敌同流合污?
“李轩是没打算强迫你。”罗烟唇角微挑,语声幽然;“不过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说你这次的差事如果办得好,你可以从所有收获中抽成一分。”
东方良愣了愣神,然后就果断的御剑而起,眼中杀机冷厉:“什么时候动手,现在吗?说来真巧,二十年前我刚好担任过一阵儿东岛管库,那边什么地方有好东西,一应的开库口诀,我都一清二楚。”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东方良算过了,如果他们能够成功进入东岛,那么以他对东岛库房的了解,怎么都能搜刮三到五亿资财。
所以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抽成,那也非常可观了。
※※※※
襄阳城外,在历经数日之后,城外宽达二里的护城河已经被填平了数段。
这个世界的襄阳城无疑更雄伟坚固,护城河也更宽更深。
可于此同时,人们的身体素质与力气也变得更大,加上术法的辅助,一个普通的卫所军可以肩扛三百斤的重担走上半天。
李轩麾下的众多降军罪军也都肯卖力气,只用了七天,就完成了填河工程。
尤其晋军主攻的东面,整整三里长的城墙,都再无遮挡的暴露在晋军面前。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晋军的攻势依然乏善可陈,他们还是在做着土木工事,继续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在距离城墙一里处,大肆修建炮台与箭台等等。
材料则是直接使用从钟祥那边缴获的大批黑铁石,还有大批的坚固石材陆续运抵。
襄阳守军自然不能坐视,他们持续的动用重炮与配重投石机轰打,使得这些高台在成形之前就陆续坍塌。
晋军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气馁沮丧之意,这些高台坍塌掉就重建,同时动用大量的红夷重炮,对墙头暴露出来的炮位集火轰打,将之一一拔除。
随着时间的推移,襄阳守军能够使用的各种火炮越来越少,那些藏于城墙之后的‘配重投石机’也没能够幸免于难,在晋军的几门重型臼炮的轰击下陆续倒塌。
三面城墙之外,也渐渐的高台林立。这些高台普遍都高过城墙两到三丈,可以让晋军的弓弩火枪居高临下的攻击城墙。
而就在这略显枯燥的攻防中,时间已经流逝了两个月。
此时的李轩,注意力已经不在这场战事上。
他甚至在半月前降低了巡视诸军的力度,转而将部分精力放在自身的修行上。
李轩正尝试将他修行的众多功法,如‘混元天象诀’,‘寒意天刀’,‘寒息烈掌’,‘浩意霸鼎诀’,‘碧血雷雀刀’,‘幻电天刀’,‘洞玄惊神指’,‘神雷无定诀’,‘六合诛仙剑图’等等融为一炉。
这些功法给李轩带来了强大的战力,可与此同时,也让他所学越来越驳杂,难以兼顾。
李轩意识到自己的武意境界要想再进一步,不但需要自出枢机,拥有自身的‘道’,还得在武道上做‘减法’,去其糟粕,汲取精华。
在这方面,李轩也拥有着旁人没有的优势。
他拥有着相当于神级武意的琉璃浩气,一身真元罡气,也都臻至天位境界,足以让他高屋建瓴,研创出自身的根本之法。
最好是能将这诸多法诀融汇为两到三种,方便他日后修行。
李轩的进展还是很不错的,他近来读书万卷,实践真知。
使得神魄中的‘理’字越来越大,仿佛车轮。尤其在李轩进入十重楼修为之后,这‘理’字又有了新的功用。
它可以遵循李轩的意念解析一切,演算一切。
尤其当李轩将他前世了解过的一些数学公式,几何定理加入其内。
那就仿佛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能够解析天地间的所有自然奥理,演算人世间的一切武道真妙。
唯独现在的李轩,军务繁忙,政务冗碌,拿不出太多的时间专注武道。
他现在对分身化体的渴求,已不仅仅是因几个女孩让他分身乏术。
李轩有时候真羡慕少傅于杰,那位才是真正的天纵之资。
于杰在处理众多的政务之余,一身浩气却偏能以惊人之速蜕变激增。
其实李轩也知于杰的浩意贵于一个‘纯’字,一个‘专’字,这偏是他现在学不来的。
李轩想要的太多,他的精力也就被分散成了无数碎片。
也就在七月初的时候,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中流居士再次到来。
他依然是在营地之外,以神念灵识与李轩交流。
“我这边已准备周全,只等汾阳王号令。就不知汾阳王这边,准备得如何了?”
李轩当即眉眼微扬,走出了他的军帐。
他遥空望向那已被各种大炮轰到坑坑洼洼的襄阳城墙,唇角逐渐冷挑:“早就万事俱备,只等居士你这东风!”
今日之后,依托城墙防御的战法,就该走向终结——
※※※※
“襄阳这边,无论如何都必须再坚守三个月!”
与此同时,在襄阳东城的城门楼内,大司命正就着灯火,在翻阅着一些汇总到她这里的符信:“三个月后,天下间的形势,必定与现在大不相同!”
大司命虽戴着青铜面具,让人无法观测她的面色神情。
可周围众人还是从她的言语中,感觉到了大司命的愉悦之意。
这是因襄阳这边的围城进入七月之后,大江南北就出现了三个可喜的变化。
一个是陕西,虞见深依托西安城,打造出了一条长达三百里的完备防线。
一个是麓川土司,那位麓川之主‘思任法’终于舔舐好了伤口,开始出兵北上,尝试收复失地。
唯独此人老奸巨滑,采用的是蚕食之策,虽与云南晋军爆发了几次冲突,却还未到全面交战的地步。
还有一个,则与金阙天宫准备扶助的几方势力有关。
汾阳郡王两日平灭宁王藩给予世人的震撼,正在逐渐退去。
那些伏于江湖之间的蛟莽,也就逐渐抬头。
白虎宫主史天泽闻言则微微颔首:“三个月?我尽力而为。”
他估计城墙这边,还能撑一个多月。
借助城墙之后的那些藏兵洞,足以应对晋军的炮火枪械。
接下来是巷战与襄阳内城,他们正在改造城内的街坊房屋。力求使每一个街道,都化为血肉磨盘。
大司命对史天泽的军事能力,是信之无疑的。
此时她却注意到襄王世子虞祁镛面色青白,眉宇间蕴藏着一股忧意与不虞。
大司命一望就知究竟,她想了想,就温言软语的安慰道:“世子安心,襄阳之战对我金阙天宫助益极大,可拨乱反正,纠正天数,有莫大功德。
本宫事后定有重酬!日后世子如想争雄天下,金阙天宫必定全力襄助;世子如欲隐退,那么不但襄王世系可以保留,金阙天宫也永远都有世子一席之地。本宫定会助你长生问道,证就天位。”
她想这场襄阳之战,离不开襄王世子的协助,还是得安抚妥当不可。
虞祁镛的神色,也当即为之一舒,他脸上现出了几位笑意:“时局至此,我哪还有什么争雄之念?能在金阙天宫长生逍遥,于愿已足。不过还请宫主答应我一件事,那个李轩——”
他的眼瞳中现出一抹厉色:“他日沂王涤荡乾坤,登基大宝之日。请容我亲自主刑,将那杂种千刀万剐,诛灭诚意李氏全族,以泄我心头之恨!”
大司命的眉眼微扬,听出了虞祁镛语中含蕴的刻骨恨意。
可接下来她却忽然神色一怔,惊讶万分的看向了楼外。她发现晋军的营门正在轰然打开,大批的兵马正从各处营寨之内汹涌而出。
大司命不禁神色错愕的与白虎宫主对视了一眼,都在想这深更半夜,晋军却全军齐出,这是意欲何为?
第六九二章 襄阳已破
在震天的鼓声中,数十万晋军正在城墙两里之外,那快被填得严严实实的土地上方列阵。
最前方是那二十余万罪军降军,白虎宫主史天择遥空望去,发现那些罪军将士的脸上也多是茫然之色。
这些人显然也不能理解,汾阳郡王为何会让他们在大半夜擂鼓出阵。
不过这些罪军还是非常顺从的在将官的指挥下,排出了一个个整齐的盾阵。
两个月来,白虎宫主一直都在尝试‘用间’,试图在这些罪军降军中挑起事端,扰乱军心,却都未能成功。
汾阳郡王显然是擅于抚军的,那十四万宁王罪军也就罢了,他们的家小都在江西,自然不敢造次。
可那些襄阳降军,竟然也没多少人对汾阳郡王不满。
“史宫主。”
大司命的眉头紧皱:“晋军这到底是意欲何为?”
史天泽摇着头:“我看不明白,似乎是欲攻城,却又似是而非。”
那些晋军,虽然都在阵型前方排列出了厚实的盾牌,可采用的却是攻击阵列,随时都可以转为攻势。。
可让人惊奇的是,他们又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甚至连一架云梯都没有。
一里外那些高大石台上很奇怪,上面虽然密布着火枪与弓弩,可同时也有大量的盾牌遮蔽于前。
还有晋军的术师,也正在大规模的施法。
晋军的术师很多,襄阳地近武当,李轩的大军又是从江西出阵。
这位从武当与龙虎山,召集了大量的道人,充任随军术师。
他们使用的是一种叫做‘水元壁’的法术,将一层层厚实的水壁,密布于大阵的前方。
可这种术法的作用,更多是防御箭矢,枪弹。
史天泽看不到它们的作用何在?
两个月来,在晋军的火力打击下,襄阳城的重炮位都被一一拔出。城墙上的火枪与弓手,也早就失去了与对面那些高台正面对抗的能力。
李轩让人施展的这些‘水元壁’究竟想要防御什么?空气吗?
大司命也一阵疑惑:“是否与他们正在挖掘的地道有关?”
晋军除了在地面上建造炮台,也在地下大肆挖掘地道,还曾经在他们反攻下垮塌了几条。
“不太可能,这些地道最深都只到城墙地基,被地基给拦住了,没能进入城内,他们不可能瞒过我们的监听。”
史天泽说完之后。不禁苦笑:“汾阳王用兵,史某看不太懂。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让城内的军马稍作准备吧。”
其实不用他吩咐,城内的将领已经自发的行动起来,他们正召集部属躲入到藏兵洞中。
‘藏兵洞’一般都设置于城墙之后,守城将士可藏于其内躲避箭雨枪弹。等到敌军攀城之际,能够迅速上城防御。
这可以避免将兵力堆积于城墙上,造成无谓的伤亡。
大半个月来,襄王军就是用这种方法,在伤亡极轻微的情况下,击退晋军几次试探性的攻击。
而此时在那些阵列前方,正有大量的骑士奔驰。
“汾阳郡王有令!今日破城之后,汝等所有罪军将士都可以免除从逆之罪!先登入城者,官升二阶!斩首一级者,赏银十两!”
“汾阳郡王有令!入城之后,所有诸军不得奸淫掳掠,不得杀良冒功,敢有惊扰百姓者,依照军律立斩不赦!事后汾阳郡王自有厚赏赐下,所有京营与卫所军将士赏银二十两,一应罪军降军赏银七两。”
“汾阳郡王有令!所有将士需以棉絮塞耳,全数蹲下,在城破之前不得起身!给我听好了,所有将士全数蹲下,在城破之前不得起身!”
这些人奔驰于诸军阵前,反复宣告,他们的声音震荡着夜空。
“破城?”
襄王世子虞祁镛面皮抽搐,然后冷笑道:“痴人做梦!一架云梯都没有。他拿什么破城?”
可他的眼眸深处,却显露出些许惊畏与惶然。
汾阳郡王李轩战功彪炳,所向无敌,虞祁镛虽然不认为晋军能在今夜克城,可心里还是难免恐慌。
此时的大司命却柳眉微凝,看向了夜空,面上现出了几分狐疑之意。
“大司命?”
白虎宫主史天泽心生感应,侧目看了过去:“这诸天星辰,可是有什么异常之处?”
说来他也感觉到些许异常,那以北斗为首的诸星,今日的星力异常强盛。
大司命微微颔首:“有人在襄阳城外,借北斗诸星之力布设‘正反先天北斗星河大阵’,可奇怪的是,这座大阵在攻城方面的作用,微乎其微。”
“正反先天北斗星河大阵?”史天泽皱了皱眉。
他了解这种法阵,它的作用,一则为‘杀’,一则为‘困’,以杀为主,以困为辅。
此阵如有数名天位坐镇北斗七星位,那么强如大天位,一旦在夜间主动入阵,也有身殒之劫。
可这法阵是固定的,不能挪移。
且在夜晚时法力极盛,白天则是威力大减。
史天泽心里莫名的生出不安,他开始存神细思,默想当前的时局,是否有什么疏漏之处?
“故弄玄虚!”大司命摇了摇头:“不用去理会,只需襄阳不破,这天地间的大势就依然在我。”
此阵固然威势可怖,可只需他们避而不入,它就发挥不了作用,与这天地间的山河万物能有什么两样?
这个时候,大司命却发现旁边的青龙宫主司神化似乎想到了什么,唇含冷笑。
大司命不由眯着眼,侧目以视:“司神化,你有什么想法,大可说来听听。”
青龙宫主失笑:“我方才在想,数月以来汾阳郡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可这次他在襄阳城下顿兵两月,毫无进展,是否别有所图?”
大司命正想说荒唐,晋军与李轩那孽障之所以顿兵襄阳城下两月,是因襄阳城本身坚不可催!
此时白虎宫主史天泽却变了颜色:“不太对劲!大司命,至今为止,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接到金阙天宫的金鹰传信。”
金阙天宫豢养有十二只‘大日金鹰’,同时拥有大日金乌与金翅大鹏的血脉。它们一个时辰内,就可飞翔万八千里之地。
而自从大司命驻节襄阳,这些‘大日金鹰’每隔十二个时辰就会出发一班,联络两方,传递消息。
可今日夜间那只‘大日金鹰’,却至今未至。
大司命不禁愣了愣神:“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可能在打金阙天宫的主意?李轩意图将我牵制在此,目的却在天宫?”
她说话的时候心内就漏跳了一拍,心中的不安开始疯狂滋长。
大司命一面心想这不可能,金阙天宫的《大不周正反九宫仙阵》坚不可破,无人能入;一面又想自己留于天宫内的七人,是否有少司命的旧部,或者中流居士的内应?
尤其中流居士,此人掌握‘混淆’之法,甚至能瞒过‘金阙天章’。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城外又一阵沉重的擂鼓声。
随着这鼓声,那面书写着‘汾阳郡王李’,上有蛟龙图案的王旗大纛也在向前移动,一直前移到离城二里之地。
此时整个大晋军阵都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包括所有降军在内的将士,都是面现红潮,兴奋不已。
大司命则遥空与那大纛之下,骑在玉麒麟身上的那个身影对视,二人目光交汇处,似乎在迸射火花。
两人眼中都杀机四溢,不同的是大司命惊疑不定,暗含揣测;李轩则自信从容。成竹在握。
李轩很快就主动收回了视线,只因张岳已经策骑来到了他的身边:“神器盟的火药师,已经在各个方向检查过了,保证万无一失!”
李轩当即微一颔首:“那就点火吧!不能再拖了。”
金阙天宫那边已经奉他之命开始行动,迟则生变。
随着李轩一声令下,更多修为高强的骑士奔驰于诸军阵前,高深大喊“汾阳郡王有令!所有将士需以棉絮塞耳,全数蹲下,在城破之前不得起身!让你们塞住耳朵,听到没有?”
“汾阳郡王有令!稍后不得惊慌,地震之后可稍待片刻,待石雨落下之后再行冲击!把你们的盾牌都撑到头顶!郡王殿下把盾牌下发到你们手里,不是让你们拿来看的。撑起来,都给我撑起来!”
城头之上,大司命与白虎宫主都一阵错愕,看着城下的这一幕。
他们虽然不明所以,却能看出李轩确有十足十把握可以破城,否则不至于闹这一出。
襄王世子虞祁镛则紧紧握住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装腔作势,装神弄鬼!想要破我襄阳,他且试试?”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天崩地裂般的轰然震鸣。以虞祁镛的修为,也几乎耳膜震破,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抛飞而起,五脏六腑都遭遇巨大冲击。
可此时更让他心胆俱碎的是,在虞祁镛视野所及之处。不但他们所在的这座城门楼崩溃瓦解,整个墙段也大片的垮塌了下来。
襄阳东城总共只有五里的墙面,一瞬间就出现了长达二里的缺口。
而在爆震发生之刻,‘前南昌总兵,宁王右卫指挥使’窦子龙也撑着盾牌,伏于罪军阵中。
他心中不明所以,心想汾阳王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窦子龙暗生忐忑,晋军高层对于此战,肯定是有过军议的,可惜他身为罪军将领无法参与。
窦子龙心里甚至隐隐不安惶恐,心想在长达两月的宫城之后,汾阳王殿下是否已心生不耐,终于要撕下他的和善面具,要将他们这些罪军投入到血腥的攻城战?
问题是,他们现在就连云梯都没有——
直到那一瞬间山摇地动,巨大的震鸣让窦子龙近乎失聪。
那巨大的冲击力,让前方的盾手都抵受不住,纷纷口鼻溢血,向后方滑退。
幸亏他们是身体下蹲,低伏着身体的,否则这个时候,定会身躯抛飞而起。
而就在不久之前,大量的碎石雨从前方轰砸而起。同时一股巨大的蘑菇云团腾起空际。
也就在这些碎石雨过后,窦子龙抬起头,瞠目结舌的看着前方那坍塌的城墙。
然后他就沙哑着声音,一声狼一样的嘶吼:“襄阳已破!全军向前,随我杀进去!”
第六九三章 准备好受死
爆震发生之后,李轩的王旗大纛所在,也遭遇了大量的碎石雨。
不过李轩所在之处,凝聚着数十万将士的血气与军势,还有七条化作‘蛟龙’之形的龙气在他的身侧盘旋舞动。
那些碎石雨在半空中就被反弹开来,从城墙方向扫荡过来的冲击波,也在王旗大纛的前方一分为二,向两旁扫荡开来。
张岳看着前方那大面积坍塌的城墙,不禁张大了嘴,久久无法合拢。
“居然真的炸塌了?”他的面上流露出无法自禁的振奋之色:“这可真是神了!”
他不能不兴奋,平定了襄王藩,意味着当今新帝与朝堂的权威会更加稳固。
襄王与宁王之败,足以震慑天下一切狼子野心之辈。
张岳与他的家族早就不可避免的与李轩绑在了一起,荣辱相系,盛衰一体。
他的父亲怀远伯张重,日前已署任实职,被朝廷任命为广西总兵官。
这无疑是李轩的手笔,虽然朝中三品以上的武将,需八位辅政大臣,或经由廷推来决定,可身为‘五军大都督’,‘首席辅政大臣’的李轩,在军中人事权上有着极大的份量。
所以这个朝堂越强盛,越稳固,怀远伯家就会越兴旺。。
“此城一破,天下安矣!”侧立在李轩身侧的敖疏影则是欣喜之余,略含不解:“不过似你这样的炸城之法,几百年前就有人尝试过,还不止一次,可从来没有人成功。”
她知道李轩这次不但动用了大量火药,还填充了上万张的爆炎符,甚至动用了九颗龙虎山秘传的‘寂灭核珠’,可以说是用料十足。
可其实前人还有用料更足的,晋太祖时期就有名将尝试过炸城,他们为确保成功,在城墙下放入了十颗‘大绝灭雷梭’,其神威超出‘寂灭核珠’三倍有余。
可结果却是功败垂成,那城墙岿然不动,反是那条埋入炸药的地洞被炸塌了,死伤了百多位躲避不及的匠人。
李轩的反应却是平平无奇,他微微摇头:“不是埋入炸药就能成功,还必须密封。那些前人之所以失败,应当是密封不够。”
其实不止密封的问题,还得考虑定位、装药量和药室的形状等等,还有防水,襄阳的旁边就是河流,所以他们挖掘出的地道极其潮湿,甚至是漏水。
不过关键还是‘密封’,如果密封不好,爆炸气体会从最薄弱的地方喷出去,根本无法撼动城墙。
这个世界的城墙墙体不但额外坚固,且是以大块坚如钢铁的铁石堆砌在一起,内部还有法阵加固。
如果爆破不得法,那么哪怕是使用核弹都很难将之动摇。
只有恰到好处的定向爆破,才能够将之摧毁。
“密封?”敖疏影凝神想了想,然后就现出了然之色:“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说此战之后,这天下间的城墙都会落伍。”
她微微一笑,含着几分幸灾乐祸:“我听说沂王虞见深在西安一带征发百姓,用金阙天宫提供的材料,在这两个月中修建了数百里的防线,其中就有一段宽达一百二十七里的六丈高墙,这岂非都是无用功?”
“不能说完全无用。”李轩唇角微扬:“不过这段高墙的作用,应该不如他们的预想。”
此时他大半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那位大司命的身上。
就在那空中的碎石雨告一断落,三面方向的晋军,都发出了撼天震地、穿云裂石般的呐喊声。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因刚才的爆破短暂失聪,可这都无碍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血脉贲张,激情澎湃。
他们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将官指令,却都不约而同的往前奔跑冲击,似如疯狼。
除了那些驻于高台之上的四万神机营将士与两万负责压阵的辽东骑军,那数十万玄衣玄甲的晋军,就像是潮水一样,向三面城墙的缺口涌去。
此时此刻,前方晋军的阵型已经无法维持。
可他们的血气狼烟,却反比往日结阵时更加凝聚,并且澎湃汹涌。竟汇聚成了三股浩大磅礴的血气之柱,梗塞于天地之间。
这使得三个方向的晋军所向披靡,化作一片红色的潮水淹没一切!
城内襄王军的任何反抗企图,都在顷刻间被瞬间踏平,扫灭。那就像是滔滔洪水前方的蝼蚁,脆弱不堪!
此时的襄阳城内,也拿不出太多的反抗力量。
之前襄王军的绝大多数都守在墙头,或者藏于‘藏兵洞’内。随着那山摇地动的轰鸣震响,这些精锐将士也大多都被埋于碎石之内。
剩下的襄王军,虽然还有十余万人,却大多都是心胆俱裂,士气与军心都已全面奔溃。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在赤潮冲击下,直接被汹涌向前的大军践踏成泥;一部分则狼狈奔逃,丢盔弃甲,藏入到旁边的民居躲避。
只有极少的一些襄王军将士能够逃入襄阳内城。
而此时在襄阳内城的城头,襄王世子虞祁镛七窍溢血,近乎歇斯底里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父王为这座城墙耗银一百五十万两,别说是那什么‘寂灭核珠’,即便强如大天位也不可能将之一击轰塌。”
爆震发生之后,白虎宫主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外城城墙已不能守。于是顺手以法力裹挟,将虞祁镛救助至此。
可虞祁镛却直至此刻都无法置信,他怀疑自己现在是置身梦中。
襄阳城墙防御完备,坚如磐石,甚至可以扛住十数位天位高手的正面轰击。它怎么会突然倒塌?这怎么可能?
白虎宫主史天泽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是蒙元建国初年的汉人名将,参与过襄阳之战。
那时他也曾在色目人的帮助下,尝试对襄阳外围的一座军堡爆破。可结果只是将这座军堡中的部分赵军将士震晕,那座只有一里周长的军堡却是岿然不动。
所以史天泽虽然知道晋军在挖掘地道,可他自始至终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追究其中缘由的时候,他脸色异常难看的望向大司命:“大司命,这内城是肯定守不住的,襄阳城破在即,已不足恃,我们得考虑撤离了。”
白虎宫主史天泽的视角余光,望向了天边的那座‘正反先天北斗星河大阵’,面容微微抽搐。
之前他们还在疑惑汾阳郡王李轩的布置,究竟意欲何为。
可现在他知道了,这是请君入瓮!
其实哪怕襄阳城完好无损,他们也得考虑破阵,尽快将部分天位送归金阙天宫,避免天宫为人所趁。
可襄阳城被攻破,却将他们推入更凶险的境地。
那位汾阳郡王李轩的胃口,简直贪婪恶毒到让人遍体生寒。
此獠可不仅仅只是满足于将他们阻截牵制在此,他分明是要将他们金阙天宫的一众人等,全都困杀歼灭于‘正反先天北斗星河大阵’中!
大司命也意识到了形势的恶劣:“这内城能不能坚持到天明?”
她方才权衡得失,想到此时镇守九宫的,是她最得意的一位弟子。
其他人都可能背叛,唯独她这弟子,绝不可能倒戈。
所以金阙天宫的核心阵枢应该问题不大,对方的目标多半是东岛。
东岛那边存有金阙天宫历年积蓄的各种奇珍异宝,法器仙器,加上最近天隙打开之后,来自于天外的各种资助,总计价值超过了十二万万两纹银。
可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相较于这笔庞大的财富,她带来襄阳的众多天位,才是金阙天宫的立身之本。
他们只能在这里坚守到天明,等到天空中的‘启明星’现出之后,周天星力就会大幅衰落。
‘正反先天北斗星河大阵’的杀伤力,也会衰落近半,那时才是突围的绝佳良机。
“可能守不住。”
白虎宫主史天泽摇着头,他虽是蒙元时代的名将,可这种情况下,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也就在这个时候,这内城的东面城门忽然传出了一声‘喧哗’。
史天泽遥空望去,就见那边一名参将装扮的将领,竟然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下,将那些试图关闭城门的襄王军将士全数诛杀。
他一边杀人,阻止城门关闭,一边高声大喊:“诸位!襄王毒杀太子在前,襄王世子谋逆在后,襄王藩罪大恶极,恶行昭彰!如今朝廷大军已经入城诛除叛逆,不想死的都随我反了!”
“找死!”
大司命一声怒哼,当即就遥空一指,以律令之法,直接律令此人死亡。
可就在此刻,她听见一声巨大龙吼。
一个携带着七条金黄龙气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的前方。
大司命的极天之法,也被一股同等级的力量割裂,断开。
那正是汾阳郡王李轩,他冷漠无情的遥空看着大司命:“你就是金阙天宫之主?可准备好了受死?”
这一瞬,四十万晋军将士凝聚的万军之势,血气天柱都化作一只巨大的白虎,往大司命威压扑去。使得二人之间,爆开巨大的罡元气浪。
而就在巨大的震荡中,李轩以琉璃浩气为核心,裹挟着龙气与无敌军势的璀璨刀芒,已经直凌大司命的眼前。
第六九四章 兑子
“天律,破灭!”
大司命未等李轩的刀光抵近,就以律令之法将之平灭击碎。
可与此同时,她藏在面具后的脸,也微微发青。
李轩给她的最大威胁,倒非是那名为‘阉割’,也可唤为‘切断’的极天之法,同样非是那纯净无瑕的琉璃浩意,而是缠绕于他身外的赤金龙气。
那是大晋一国的气运,国势,混同数亿百姓的人心意念凝聚而成。
李轩虽然只以‘郡王’之尊掌握其中的一部分,可也是霸道无匹,气势宏大,盖压山河。
大司命的元神修为虽接近极天,可此时也感觉到元神之内阵阵刺痛,几乎被那龙气碾压。这让她的灵识感应也不得不急速收缩,避让这位汾阳郡王的锋芒。
于此同时,大司命也将‘子午咒光盘’往城内方向一丢:“走!”
白虎宫主史天泽明悟其意,当即就与周围众多金阙天宫的天位合力联手,开始救助天宫的众多道童,进入‘子午咒光盘’中。
那场导致襄阳外城崩塌的爆震,对于打开第三门的修士伤害其实不大。所以大司命带过来的众多天宫道童,绝大多数都安然退回内城。。
可如果内城也失陷,这些人也一定保不住性命!
哪怕他们的修为再高,也顶不住数十万大军的掩杀。
尤其这些晋军的士气如虹,军心斗志都凝聚到异常可怕的境地。
所以趁着那些晋军主力还未赶至,他们必须尽快将这些人送入这件仙器当中。
“史宫主!”
襄王世子虞祁镛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一阵发慌。
白虎宫主史天泽也毫不迟疑,当即遥空一摄,将虞祁镛的身影,也往‘子午咒光盘’的方向摄去。
他不是很喜欢这位襄王世子,却知此人的性命是必须保住的。
襄阳失陷之后,虞祁镛对金阙天宫的价值已经微乎其微。可如此人,也亡于汾阳郡王李轩之手,那么天下间的英雄豪杰势必要兔死狐悲。
介时还有多少人会相信金阙天宫的承诺?还有多少人会愿意为金阙天宫所用?
不过就在下一瞬,一个让虞祁镛毛骨悚然的清冷女声,在他的耳旁响起:“走得了么?别人都能走,你虞祁镛不能。”
轰!
随着一声爆响,虞祁镛的整个身躯元神,都在这刻被震为血粉肉糜!
史天泽的瞳孔也微微收缩,怒火攻心的看向了来者:“水德元君?你敢与我天宫为敌?”
看着远处那个以人类姿态显现在城墙上的敖疏影,史天泽心中的警惕无以复加。
史天泽在蒙元时代,就已是接近大天位的境界,也是蒙元所有汉臣之首。
史书上说他‘出入将相五十年,上不疑而下无怨,人以比于郭子仪、曹彬’,元世祖则评价他‘卿自朕祖宗以来,躬擐甲胄,跋履山川,宣力多矣。又卿首事南伐,异日功成,皆卿力也’。
他在蒙元众多开国大将当中虽然排不上号,可也是当时最顶尖的强者。
在加入金阙天宫之后,史天泽不得不遵从天章之律,自削修为。直到接任白虎宫主,他的一身武道就已尽复旧观。
可他眼前的水德元君,却绝不仅仅是一位中天位,还是一位信徒数百万的神灵。
其武道真意,也无限接近于神境!
“我如何不敢?”敖疏影一声冷笑,她身影闪烁而来,拳锋凌至之处,仿佛整片天地都震颤成了无数碎片:“你们金阙天宫引动寒潮,将天下生灵置于危亡之境。难道还想要让我们龙族遵守你们的天宫之规?”
她一拳轰下,竟将史天泽凝聚的白虎法相轰成齑粉。
受伤的还不只是史天泽,周围好几名金阙天宫的天位,都是口溢鲜血。
周围的那些襄王军将士,情形则更加惨烈。不知是何人,破坏了城内的‘八门金水大阵’的两处阵枢,使得此阵的神威大减。
敖疏影的天位之力,得以在襄阳内城散溢宣泄,以至于百步之内的襄王军将士,也都被震为肉糜。
此时位于东城城门的大司命,同样陷入到苦战当中。
李轩限于法力不足,在最初的两刀之后,就没有再施展‘阉割’之法。
可那割龙刀裹挟龙气,却依然刀刀致命。
李轩出刀的频率不是很高,可每一刀都势如雷霆闪电,快逾极光。且威力磅礴,势能碎岳沉山。
可大司命真正的对手,却不是李轩,而是不知藏身于何处的中流居士与少傅于杰!
这两人都没有直接现身,却运用极天之法遥空发力,不但‘混淆’着她的五感灵识,还‘混淆’着她对李轩刀势的判断,燃灭镇压着大司命的气血精元,五脏六腑,乃至神魄灵识!
大司命时时刻刻都处于极致的痛苦当中,能够用于李轩之身的力量,不到两成。
这令李轩‘割龙刀’更加强势,最危险的时候,几乎就将大司命的脖颈砍断。
“天律,破灭!”大司命再一次以‘律令’之法,将李轩的刀光粉碎。之后又从袖中斩出一道流焰剑光。
“天律,寂灭!违抗天命者,死!”
这是她蓄势长达二十个呼吸,抽取对抗中流居士与少傅于杰之外所有力量斩出的一剑。
这一剑,也寄托着大司命所有破局的希望。
只需能将这个违逆天数的孽障杀死,或者斩伤,那么今日她损失的一切都值得。
李轩也感觉到自身元神,正在那极天之法的作用下,走向消亡寂灭。
李轩尝试动用‘阉割’之法,可这门极天之力,却在顷刻间溃散瓦解。
那从空中坠落的流焰剑光,就仿佛是真的含蕴天威,是天道意志的显化,让人生不出任何对抗之念。
李轩的瞳孔极致收缩,然后就饱含不屑的一声大笑:“什么天律天命?天欲灭我,我亦葬之!何况你这样假天之名的邪魔?”
他体内的‘七窍玲珑心’在这刻极致收缩,将心脏内的精元气血,压向了四肢百骸。
李轩的元神之内,则爆发出仿佛大日临世一般的辉煌光热。
然后一片狂暴的紫电刀光,撕破了虚空,粉碎了天意,也将那流焰剑光粉碎斩裂。
这一刀,是‘聚变核炉*幻电三千斩’!
李轩在武道上做的‘减法’,就是以大绝灭掌为蓝本,以核炉观想为核心,驱动他的一切刀诀,掌指,霸体,乃至于浩气。
此时这套功法虽还远未成形,却已能将他的刀速刀势刀意都催发到接近狂暴的境地。
而就在撕碎那寂灭天律之后,李轩又势如狂龙的逆冲而上。竟然强行冲破了大司命编织的重重天律,直斩她的眉心。
这一瞬,李轩的刀势,刀威,无不蕴含着主宰天地的气势与意志。刀身之上,则现出七条龙影,都发出了震天龙啸。
这是‘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浩气诗意,结合李轩的光雷之法,竟直接破入大司命额心前的三尺处,将她的天位罡元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这一记诗意刀,由此刻贵为‘五军大都督’,‘汾阳郡王’的李轩施展出来,显得额外的霸道强势,遮天盖日,吞纳山河!
这一刀将虚空扭曲,将世界破灭,也将大司命的极天之法强行击碎。那刀刃透出的锋芒,甚至将大司命的青铜面具,都割开了一道裂痕。
大司命隐于面具之后的脸色发青,然后就毫不犹豫的将大袖一挥。
李轩眼前一花,就发现自己进入到一个死灰色的空间内。
他当即心神微凛,一手持着割龙刀全神防备,另一只手则扣住了一张金黄色的仙符。
不过大司命并未跟随进入,这死灰色的空间内,除了他之外就别无生人了。
李轩依然保持着警惕,同时遥目四望,看着那密布于天地间的锁链,还有那座高台上的断裂铡刀。
他心想这应该就是敖疏影与中流居士他们所说的‘天刑台’了。
李轩环视了一眼之后,却不惊反喜。
他刚才独战大司命,无非是为‘兑子’。
这天刑台是大司命脱身保命的常用手段,只需将敌人拉入‘天刑台’空间,就可困住敌人片刻,大司命本人则可去留随心。
不过据中流居士所言,大司命并非这天刑台空间之主,她一天之内最多使用一次。
此人与大小司命抗衡上千年,彼此之间自是知根知底。
所以围杀大司命的要点,就是在中流居士与于杰不在场的情况下,迫使此人使用天刑台。
李轩之前最担心的,是大司命会不顾一切,一同进入‘天刑台’取他性命。
而李轩依仗为后手的虚空仙符,那就未必就能保住他的性命。
幸运的是,大司命终究还是不敢赌这一把,不敢将她那些部属弃于不顾,在这天刑台空间内决死一搏。
李轩的目光最终落于那高台与铡刀之上,他为这片空间的无穷恶煞,无垠戾气,还有那铡刀的凌厉绝伦与无匹锋锐暗暗心惊。
可随后李轩就不感兴趣的准备撕开这方虚空,返回外面的战场。
不过就在下一瞬,他腰间的文山印蓦然一阵‘嗡’鸣,蓦然从他的腰间飞空而起。
同时绿绮罗的身影,在李轩的身侧显化:“先别走!你快去那刑台。”
第六九五章 六天故鬼
“去天刑台上?”李轩凝眉,有些不解:“这是为何?需知围杀大司命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作为仅次于中流居士,少傅于杰的战力,他必须迅速脱离这天刑台空间,参与追击。
“理论来说,你的布局是可以将她重伤,甚至杀死。”绿绮罗先微一颔首,然后语音一转:“可大司命身上有南极长生大帝的气息,她一定会出手相助,护大司命脱身。”
南极长生大帝?
李轩目光微凝,心想这又是谁?
在他来的那个世界,也有‘南极长生大帝’,不过却是一位和善的老神仙。
“何况你现在追过去,究竟是助力还是累赘,还是两说。”
绿绮罗的话语很耿直:“你现在的天位真元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一,估计撑不了多久。脱离了那四十万大军,只凭借龙气之助,你绝不是大司命一合之敌。所以此战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李轩唇角微抽,不过绿绮罗的话却是实情。
脱离了那四十万大军,他确实没有正面对抗大司命的能力。。
“可那个地方——”
绿绮罗往天刑台指了指:“这座天刑台却能让你获得正面对抗金阙天宫与大司命的力量,甚至未来某日,当我们真正的敌人降临,你也能拥有自保之力,甚至有余力护持你的亲人朋友。”
李轩神色微动,然后他一个闪身,就来到了高台之上:“绿前辈你说的是这铡刀?”
可这一瞬,他却神色微动,看向了身后的文山印。
只见那文山印正散发着幽光,竟使得这周围一片黑灰色的土地现出了无数细小的光点。
这些光点纷纷升起空际,直接往文山印的方向汇聚过去。
李轩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些晶莹的粉末。
看起来似是玉石溃散之后的粉末,可当李轩以‘护道天眼’仔细观望,却发现这些晶莹粉末中,竟然蕴藏着无数的大道天痕。
那都是天然凝聚的符箓,只有芥子微尘大小,蕴藏于这些粉末当中。
每一点粉末当中,赫然都蕴含着成千上万这种符箓。
这些玉石粉末被吸聚过来之后,都融入至文山印中,使得这枚大印的光芒,越来越强盛。
“这是?”李轩的眼中不由现出了惊疑之意。
“这是昊天神印,昔日天帝大宝的碎片。”
绿绮罗一边解释,一边语含催促道:“先将你的镇魂印取出来。”
李轩没有迟疑,当即就将那件伪神宝‘镇魂印’取在手中。
此时绿绮罗又遥空一指,竟使‘文山印’与‘镇魂印’之间,现出了黑白二色的阴阳鱼图。
在这阴阳鱼图之下,则是绿绮罗聚集此地的无穷戾煞,凝聚而成的黑灰色火焰。
李轩剑眉微扬,好奇的问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在将虞子赋予‘文山印’的理学护道之力,转移到镇魂印。”绿绮罗又道:“你不想日后的本命之宝,再被儒家索回吧?”
李轩不禁愣了一愣:“转移?这似乎不太好吧?”
绿绮罗之意竟是想让他吞没此宝,从此令这文山印成为他的私人之物。
“有什么不好的,你镇魂印可是一件伪神宝,它的镇魂之法也更适合儒家浩气,护道理学,他们不亏。”
绿绮罗语声淡然道:“何况当初虞子祭炼‘文山印’的目的,就是为借助理学气运与儒家浩气,遮掩住它的真面目。如今这文山印已可恢复本来模样,你看——”
李轩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发现那印玺之下,赫然换上了一行字体雄浑,徜徉恣肆,凤翥龙翔般的古字。
幸亏李轩近来学问见长,认出那是上古金纹,依稀是‘无上弥罗总摄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的字样。
李轩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他知道三界是指‘天界,人间与冥界’,十方则是指‘上下、四方、与生门、死位、过去、未来’,四生是指‘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六道则是指‘天、人、魔、地狱、畜生、恶鬼’。
李轩却更惊疑不定的看着绿绮罗:“你刚才说,那些玉石粉末是昊天神印,昔日天帝大宝的碎片?绿前辈,你到底意欲何为?”
“还能是为何?”绿绮罗语声悠然,背负着手道:“先帝已陨落多时,如今自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如今瞄着这一大位的仙神圣佛不知凡几,你有这样的机会,为何不去争?做那诸天万界之主?”
李轩心神彻底发懵,可他随后就摇了摇头,醒过神:“你说的昊天,是那位昊天上帝,他已经陨落了?”
“此世中所谓昊天除了先帝,还能是谁?先帝在前秦的时候就已陨落。”绿绮罗的神色略有些复杂:“李轩你可知六天故鬼?”
“知道!”李轩微一颔首:“昔日道家将‘昊天上帝’与‘五方天帝’指斥为六天故鬼。”
这是此方世界道家与神道天庭之间的争斗,据说从人类有史以来就已开始。
从这‘天刑台’的情况来看,昊天上帝应该是输了。
在李轩来的那个世界,道家与神道其实也爆发过类似的争端。
昊天上帝的信仰极其久远,在商周之时就已盛行于世,被世人奉为至高的神明。
大约在五胡乱华年间,盛兴于北方的‘北天师道’与正一道分裂,提倡在教义中去除‘三张伪法’,并认为昊天上帝应该居于三清尊神之下,固而将‘昊天上帝’与‘五方天帝’指斥为六天故鬼。
这一理念很快就得到世间许多道门流派的认可,并在宋朝与蒙元时代道家全盛时,炮制出了一位‘玉皇上帝’,将之与‘昊天上帝’合祭,意图取而代之。
可道家的企图,却被儒家激烈反对,他们认为‘天子’乃昊天之子,岂能在头顶上再摆上三清尊神?
儒家很快就在蒙元之后拨乱反正,之后的千年当中,朝廷祭祀的是‘昊天’,道家则只承认‘玉皇’。
民间都以为‘昊天’与‘玉皇’都是天帝的不同称呼,其实并非如此。
就如‘昊天’与天帝‘太一’,也并非一人。
“既然被称呼是六天故鬼,那自然是孤魂野鬼了。那是爆发于先秦时代的人仙神佛之争,其中错综复杂,最终昊天输了,天帝之位也就因此空置。”
绿绮罗说到这里,又微微摇头:“详细的情况,等日后时机合适时我再与你说。李轩你只需知道,为这三界之主,许多仙神都有觊觎之意,在这方世界留下了无穷后手。虽然前路荆棘,凶险万分。可李轩你还是有希望的。你虽是凡人,现在却有着近水楼台之利。”
李轩却蹙了蹙眉,他对这什么天帝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知道你现在没兴趣,可你迟早还是得去争。不如此,你又如何能掌控你的命运?又如何能真正逆转天命?你唯一的道路,就是成为真正的天!”
绿绮罗眼见那‘文山印’,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不由精神微振:“将你的那枚神牌拿出来,我说的是那枚‘水德元君王夫’神牌,还有‘武曲破军’。”
李轩不明所以,可出于对绿绮罗的信任,还是取下了自己右手的臂甲与腰间的神牌,直接丢了过去。
绿绮罗先素手一指,将那武曲破军的器灵,从臂甲当中召唤了出来。
那是‘武曲’伏友德,与破军‘兰御’,二人悬浮御空,都神色冷漠的看着下方的两人。
此时的李轩虽已将之压服,却一直都未得到他们的认可。
“很少有人知道,这天刑台也是昔日三代天庭草创时的封神之地。”
绿绮罗一边说话,一边在旁边栽下了一颗不知名的种子。那种子很快发芽成长,最终成长为一株足可三人环抱的梧桐树。
此时绿绮罗的魂体有些虚幻,明显损耗不轻。
可她面色却平静如常的,将那梧桐树的树皮一一剥了下来,并分出了两份。让李轩逼出鲜血,在树皮上书写文字。
其中之一,是‘凡人兰御,昔为大晋开国名将,于捕鱼儿海大破蒙元,威震天下。可惜其人身邀宠眷,志满气溢,既不能急流勇退,复不能恭让自全,遂致兔死狗烹,引颈就戮。
晋虽负德,兰亦辜恩,死后化为破军器灵,存世不散。幸遇李轩封神,特赐宝箓,赐尔解脱。今敕封汝为‘天刑神将’一职,责斩三界仙神!’
另一份,则是‘凡人伏友德,昔为大晋开国名将,于晋太祖御前虎变龙从,刃不虚下,策不虚画,屡次大胜元军,平定西南诸省,功业彪炳。以至列通侯进上公,得授颖国公位。
然因兰御案,卒以谋反死。古来功臣之冤,未有如颍公之甚者。幸遇李轩封神,特赐宝箓,慰尔忠魂。今敕封汝为‘监刑神将’一职,监斩三界仙神!’
等到这些文字写就,绿绮罗就看着李轩道:“这临时成就的树皮其实不适合做封神天旨,只能暂时使用,等到日后有条件了再替换。
快用印吧,你手中的武曲破军除了抽取武魂,助你参研武道之外,早已成了鸡肋。倒不如将这两位解放出来,化解他们的怨煞,成为你的助力。”
李轩想了想就果断的抓起了‘昊天神印’,在那张卷轴之上盖下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