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二章 舔狗中流
“中流居士!”
紫微宫主心脏悸动,面色苍白如纸。
此刻不止是白虎宫主的头颅被轰成碎肉,她发现自己手中的八面汉剑,也已斩不下去。
这把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挠,明明只需再往前数寸就可斩下李轩的脊椎头颅,可紫微宫主拼尽她的全力,都没法让这剑再前移一厘。
她猛地回头,眼神不可思议的望向了南面方向:“你竟与李轩勾结?”
李轩也同样面现诧异之色,回望自己的身后。
就在不足一百丈的距离之外,一位年近中旬,五官清隽,身着青衫的独臂人正从冰面上缓缓走来。
他长袖飘飘,闲庭信步的走过来,就仿佛是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当中,闲适写意。
“本座与他从未有过联系,彼此间还曾视同雠敌。可这世间一切逆天而行之人,都是我中流的同志!”
就在这刻,中流居士的眼侧忽然血管贲张,瞳孔中则含着无穷杀意:“你倒有胆问我?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本座数百年的心愿就要得偿,你们却要将他毁在这里?我好不容易在他身上看到扭转天数的希望,你们却要将他杀死?”
中流居士的语声清冷,近乎一字一顿,且每一字都夹含着浩瀚真元,直接轰击攻打着紫微与青龙的心脏肺腑。
紫微宫主仗剑而立,极力的调动自身剑意,对抗着中流居士的庞大意势与极天之法。
青龙宫主司神化则双手持决,他施展出的术法,竟然令头颅碎灭的白虎宫主再次凝聚神魄,又长出了一颗头。。
而这位白虎宫主恢复了头颅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身躯瞬闪化虹,直往北面云空疾飞而去。
可此人才刚飞腾到百丈之外,躯体就猛地炸开。这一次却不止是头颅,他的一身血肉连同神魄,再一次被轰成齑粉,无数的血点四面飞洒,染红冰面。
中流居士则是随意的挥了挥袖,就仿佛是处理一只蚂蚁般轻松写意,毫不在乎。
“白虎?你敢!”
紫微宫主的瞳孔怒张,目眦欲裂。
她强聚剑意,竟然在这刻强行突破了中流居士的极天之法,剑势如虹的往中流居士轰斩过去:“你们这些逆乱天机之人都该死!”
可就在这瞬,紫微宫主的胸膛轰然炸开,她的五脏六腑连同大片血肉在这瞬蓬勃爆出。
这令紫微宫主的剑光一窒,气势大衰。
“正好!本人也是这么想,你们这些金阙天宫的走狗,全都罪该万死!”
就在这刻,中流居士探手一拍,竟将紫微宫主的一颗头直接轰入她中空的胸部,然后此女的整个躯体,也在这瞬间‘轰’的一声炸成粉碎。
中流居士随后就把目光望向了青龙宫主,后者却早在白虎身死之后就已经施展遁法逃遁。此时他的身影,已经远遁到了十里之外的一片密林当中,
“木遁?”中流居士一声冷笑:“这术法倒是不俗,已领略神境真意。可惜还差了一线,未能进窥极天之道。否则今日,你还真有可能从本人手中逃脱——”
他正欲动手,却忽然听到了一声饱怀仇恨的疯狂呐喊。
那是悬空于不远处的东方良,他竟是人剑一体,裹挟着千万剑气,猛地往中流居士轰射过去。
中流居士不由微微皱眉,眼中杀机凌厉。
可当他的视角余光望见手按腰刀,气机凌厉的李轩之后,却是重重的‘哼’一声,舒缓下了面色。
“原来是天市宫主宫念慈的余孽,以我的脾气,本该将你直接打杀。可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你现在既然是冠军侯门下走狗,那么祖某也留你一命!”
他仅是将自己左边空荡荡大袖一甩,就使得东方良的千道剑气尽数崩跨,整个人也被轰飞到数里之外。
李轩手按着刀凝神注目,发现东方良仅是一身气血被轰到紊乱不堪,除此之外就别无大碍了,于是便放心的从东方良的身上收回了视线。
这家伙虽然是他仇家天市宫主之徒,可既然已效力于他的麾下,那么李轩就不能不尽到主人的责任。
不过中流居士的出手极有分寸,东方良甚至连皮都没有破一点,
让李轩惊奇的是,此刻他身下坐骑‘玉麒麟’也异常的暴躁。
之前紫微宫主等人意图对他施以袭杀的时候,这玉麒麟就躁动不已,周身竟爆出了天位级的真元伟力。
在中流居士出现之后,玉麒麟仅仅平静了片刻,情绪就更加的狂暴,甚至是戾气十足,爆出了无穷杀意,
李轩废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它压制安抚下来。
幸在东方良被轰飞之后不久,这头玉麒麟也平静了下来。李轩终于能用全部的心力,去应对中流居士。
“李某在此谢过居士援手之恩!虽不知居士此举究竟是何意图,李某依然铭感五内。只是——”
李轩双手抱着拳,语声一顿:“方才居士口中‘同志’之言,李某却不能认可.”
此时李轩虽放开了腰间的割龙刀,却依旧暗含戒备。
他可不会为了扭转未来的某件事,主动将数百万人推入火坑。
还有,大半年前的白莲之乱,李轩也无法释怀。
虽然白莲祸乱京城之际,李轩与他的亲朋好友没遭受什么损失,却有数十万百姓被白莲荼毒,且遗患至今。
还有中流居士破坏大晋天坛之举,也是这次夺宫之变的祸乱源头。
——如果天坛未损,今日正统帝也不会有半点机会!
中流居士却莞尔一笑,对于李轩冷硬疏远的言辞态度不但不介意,反倒是更和颜悦色:“祖某何需你的认可呢?文忠烈一样不认同祖某的作为,祖某却依然将他视为同道。
且祖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以我昔日的所作所为,冠军侯你心里有气是应该的。不过祖某可以保证,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如果有别的选择,我又何需做出那等极端的事情出来?”
他背负着手,神色万分欣赏的打量着李轩:“冠军侯可能对祖某的辩解不屑之至,可所谓日久见人心,你日后自可知我的为人。祖某一生别无所求,存于世间唯一理由,就是为守护中华正朔。
而如今冠军侯你,就是我的希望所在。我会看着你的,只需冠军侯坚持你的信念,你的道理,一直继续走下去,那就是祖某的朋友。这天地间无论谁人敢对你不利,就是祖某的敌人,祖某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铲除!”
他语声落时,身影就化成了飞沙散去。只有一线余音留在了原地。
“祖某这里再道声谢,这些金阙天宫的宫主极难诛除,唯一的方法,就是在他们违反金阙天章的律令天条之后将他们杀死。今日若非是冠军侯让他们主动违逆天条,祖某哪怕将他们杀死千百次,这些家伙都可借助金阙天章重生。
对了,冠军侯可尽快收取白虎与紫微这两人携带的法器,切勿让它的们走脱。那两件伪神器,就算是祖某的见面礼了,他们的主人已死,仙宝无主,你可寻‘天师’张神业助你炼化内中的残灵印记,他能帮你省却数载炼化之功。”
李轩初时还有心去追究中流居士的去向,可随后他就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向那‘镇魂印’与八面汉剑,全力镇压着这两件伪神器的器灵。
他们的主人虽已被中流居士轰杀,可两件伪神器的器灵却完好无损。在重新炼化认主之前,它们会本能的遵循前任主人的意志。
等到李轩将他们贴满了各种符箓,强行封镇入自己的须弥戒内,旁边的冷雨柔就蹙着柳眉道:“他的极天之法好厉害!虽然我看不出什么,可感觉少傅于杰的‘镇压’都要稍稍逊色一分。”
李轩看出她的眼中竟含着了几分忌惮之意
他心想这可真少见,这个‘冰山工科女’居然还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是‘天权’!可以掌控天地间一切自然非自然的事物,一切有情与无情众生。”
李轩神色复杂的看着天空:“据说祖士稚炼造他的时候,将一位上古天帝的帝印残片融入其中。中流居士虽然只得了极小的一部分,也是强大到让人发指,足以与大司命的‘律令’对抗。”
李轩说完之后,又看向了旁边的冰层下方:“女王殿下,你究竟想在冰层下面呆到什么时候?”
那人正是巴蛇女王,她从冰层里面钻了出来,然后一脸沮丧的蹲在地面:“你别管我,我正烦着呢!”
她跟随李轩从北京到承德,又从承德到北京。
本是想要来个英雄救美,让李轩以身相许的。可结果在承德那边,李轩都不用她帮忙,就将那几十万妖魔大军解决。
这次好不容易见到了机会,却被中流居士抢了先。
李轩摇了摇头,把视线转向了梁亨,
此时的梁亨已至绝境,之前他见李轩遇袭,原本是喜出望外,认为自己或有活命之机。
可当望见中流居士出现,却彻底泯灭了希望。
而时至此刻,这位前任镇朔大将军已经油枯灯尽,躯体则被轰击到千疮百孔。
李轩神色冷漠的探手遥空一抓,以天位伟力将梁亨躯体捏成了粉碎。随后又强行抽取梁亨的元神,往手中的‘九幽炼魂灯’拖拽。
第六五三章 李轩入京
李轩收摄梁亨元神的时候,这位前镇朔大将军极力的挣扎。
梁亨看到李轩手中的那盏‘九幽炼魂灯’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对于自己的未来惊恐之至。
日日承受超越凌迟之刑十倍,甚至百倍以上的痛苦折磨,即便是他这样的人,也是发自心底的惊惧。
可此时他的元神魂力,已经损耗一空,根本就无力对抗李轩天位之力的摄拿。
“李轩你敢!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劝你凡事不要做得太绝!”
“你这混账,有种你就杀了我。你李轩好歹也是当世大儒,岂不知仁恕之道?你将梁某困入魂灯,算什么英雄豪杰?”
“求你!求你!不要,梁某乃当朝一品大将,世袭武清侯,即便犯法,也该由朝廷处置。”
“杂种!梁某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直到梁亨元神彻底被困入魂灯,李轩的耳旁才恢复了清净。
他将梁亨的神魂一分为二,先用臂甲饕餮吞噬梁亨最强最核心的一部分武意,其余的部分才困入魂灯。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既不影响梁亨的酷刑,又能将此人的武意废物利用。
此时李轩又探手一招,将梁亨遗留的两件仙器遥空招至。。
其中一件是‘太阴元磁神臂’,一件是‘七鲲天鞶’——也就是那件腰带,古代把腰带叫做‘鞶’。
‘太阴元磁神臂’的能力自然不用说,而‘七鲲天鞶’是梁亨用了很多年的仙宝,非常有名。据说是取七枚海外巨鲲的妖丹制成,且每一只巨鲲的阶位,都不低于中天位。
巨鲲不但是少见的以力量见长的兽类之一,它们的生命力也非常的强大。
所以‘七鲲天鞶’不但能够为它的主人提供无穷巨力,还可提供生生不息的命元。
当然,这数量是有限的,否则梁亨就会成为不死不灭的怪物。
“雨柔,这两件东西就给你了。”
李轩将手中的两件东西塞给了冷雨柔,他神色慎重其事,含着关切:“雨柔你现在的防身之能太弱,这两件东西正好用得着。”
其实‘七鲲天鞶’倒是蛮适合江含韵的,不过她手里已经有一双‘巨灵雷手’了。
不过同性质能力的仙宝堆积,其实作用微乎其微,太浪费了。
且他之所以能拿下这两件仙宝,冷雨柔是出了大力的。如非是冷雨柔的四枚第四阶‘大五行阴阳元磁针’重创梁亨,李轩可没法将之镇住。
冷雨柔微微一愣,星眸中闪烁微光,她想李轩原来还惦记着她啊。
然后下一刻,就听李轩一声轻咳:“嗯哼,不过我欠雨柔你的那四百多万两银子,可不可以一并免了?”
这四百多万两,主要是强化‘伏魔金刚’后的欠账,还有那一百多门滑膛野战炮,朝廷可是至今都没付钱呢。
这些火炮的价格非常昂贵,所以兵部户部都有很大争议,至今都没同意为这笔军械采购拨款。李轩是请示天子之后,以私人的名义往神器盟下单的。
他想得很美,让冷雨柔免除债务之后,这次回京之后就向朝廷要钱。如此一来,可以得手好几百万两的现银。
冷雨柔则唇角抽了抽,心想自家这个少主的无耻,真是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了。
这两件仙器被数万杆火枪齐射了好几轮,其实已残破不堪了,光是把它们修复就得花好几百万两。
冷雨柔心内腹诽,却还是将这些东西收了下来。
她对‘太阴元磁神臂’很有兴趣。按照李轩的设想,元磁之力可以帮助金属零件塑形,适合精密加工。
至于‘七鲲天鞶’,除了可以防身之外,它提供的生命元力还可以帮助她快速修行,节省大量的修行时间。
道家所谓的‘炼精化气’,练的就是生命精元。精元越多,炼出来的气也就越多。
李轩接下来又把目光扫向前方战场,随着梁亨被万枪轰杀,整个战局已至终局。
整个京营禁军早在那一万三千具装铁骑被屠灭的时候,就已经溃散奔逃了。
梁亨之弟梁源,还有那位京营指挥佥事马麟,也已远遁到不知去向。
二人预判到形势不妙,连救援梁亨的念头都没有,直接弃军远遁。
李轩麾下的一万八千蓟州骑军,此时正奉他的将令衔尾追杀。
李轩的全火枪战法可以以弱胜强,将数倍于己的军马正面击溃,可在追击歼敌上却有着不小的缺陷。
他要想最大程度的杀伤歼灭敌人,还是得依靠骑军的辅助。
不过李轩下达给蓟州骑军的任务并非歼敌,而是尽量逼降,抓捕俘虏。
双方都是晋人,都是血浓于水的大晋将士。其中的一大半,还是被梁亨与北方将门裹挟逼迫过来。
李轩在战场上可以狠辣无情,将人的性命视如草芥,可在首恶已除,分出胜负之后,就没必要大肆杀戮了。
不过其中的一部分人,李轩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放过的。
比如那些出身于北方将门的军官,比如梁亨在十团营与五军营的亲信。
李轩急于归京,只能将此事交给他的副将王源:“这边的手尾,就交给王将军了。后面收纳的一应降人,都按照我之前的办法处理。凡十团营,五军营的将官,千户以下都以从逆论处,即刻斩杀!千户以上将官都重刑拷锁,交由朝廷明正典刑,诛其三族。
至于卫所军,总旗以下可以暂时不做处置,总旗以上军官却都需稍作甄别。凡是与京师那些将门有关系的,都给我斩了!千户以上军官则比照京营处置。还有,你还得从降人中抽选一些可信敢战之人出来,用于驻守京师各地,防止溃兵作乱——”
在李轩看来,今日无论是京营还是卫所军,他们的上层将官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那些底层兵将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些将官却有。抗命不遵,或者弃官离去,有那么困难么?
当时的梁亨急于出京迎战,哪里会有闲暇去理会他们?
李轩认为这些人要么是对朝廷不满,要么是被人唆使,甚或是有了从龙拥立,博取富贵的侥幸念头,才会追随梁亨,参与潮白河之战。
李轩没有问罪他们三族,已经是很宽宏大量了。
至于千户以上的军将,就更是罪该万死。
李轩是因顾忌事后会被人戴上‘擅专’的帽子,才暂时留着他们一条性命。
王源也没有任何迟疑犹豫,将李轩吩咐的事情一一应下。
李轩对他也很放心,在交代完一应详略事务之后,就骑着玉麒麟往北面飞驰。
此时潮白河这边虽是胜负已定,可神机左右营还要收纳叛军,收拾战场,还有各种手尾需要处理。
李轩预计自己的神机营想要腾出手来,怎么都得等到午时时分。
所以李轩干脆抛下了自己的大军,只带着十几个亲朋好友,亲信随从匆匆入京。
当他从朝阳门策骑而入的时候,发现城门处已经没有看守之人,街道上则烽烟四起,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哭喊声。
那是京营的溃军,还有一些地痞无赖混水摸鱼,劫掠百姓。
沿途可见六道司与顺天府的人正在全力镇压,可冲入京城的溃军实在太多,又有大量的妖魔趁势作乱。
六道司的人手有限,仅是镇压妖魔就很困难了。
——这算是当代天尊朱明月带来的变化之一,如果按照六道司过往的传统,每逢皇室爆发‘龙争’之际,六道司都是需闭门自守,保持‘中立’的。
李轩对这京师乱象也是无可奈何,他只能将自己的琉璃浩气张开,将沿途感应到的所有溃兵贼寇都全数震晕。
此法治标不治本,不过在李轩的后方,已经有一万蓟州铁骑在飞驰赶来。
在这支兵马入驻京城之后,京城的治安形势就会得到极大改善。
而等到李轩策马入宫时,发现宫中的大战,其实已告一断落。
那些随同正统帝与襄王杀入紫禁城的天位高手,早已得知李轩在潮白河的大胜。
这些人都识得时务,知晓事不可为后就逃得一干二净。
唯有孙太后被一块青蓝色的厚重玄冰冻住,她在里面双眼禁闭,面色青紫,动弹不能。
此时乾清殿前,就只余一个上皇正统帝,正在与天子殊死搏杀。
这位上皇的浑身上下已是鲜血淋漓,创痕累累,整个人被景泰帝的天子剑斩到不成人形,可他整个人却还是奋死拼杀,穷尽他一切力气御剑,朝着景泰帝轰斩刺击。
那就仿佛是濒死的野兽,无比的疯狂。
而此时双方驾驭的龙气,也确实如同野兽一样彼此撕咬,使得对方创痕累累,玄黄之血洒遍宫城。
至于天子景泰帝,他的神态还是从容不迫,他的防守密不透风,偶尔反击都能重创正统帝。
唯独景泰帝的面,上现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李轩第一时间就往罗烟看了过去,他发现罗烟除了发丝全白之外就别无大碍,一身气机如常,与平时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看不出罗烟有什么异常。
李轩蹙了蹙眉,稍稍压下对罗烟的担忧,询问虞红裳:“你们在做什么?这么多人就眼睁睁的看着?”
这些人,就没看出景泰帝的不对劲么?这几乎就是回光返照般的状态了。
虞红裳则用贝齿紧咬着下唇,双手十指指甲也深深刺入肉内,她的眼眶发红,唇角溢血:“父皇他不让我们插手,说要亲手解决他与兄长的恩怨。”
第六五四章 临朝称制(求保底月票)
上皇正统帝对李轩的到来已有查知,他早就陷入绝望,之后更加的疯狂。
他不顾一切的燃烧精魂气血,只求能在景泰帝身上留下一线伤口,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凝聚的龙气越来越显微弱。
正统帝虽将一身命元都催发到极致,可战力却不增反减。
景泰帝则是从容不迫的应对,他就仿如不可动摇的铁壁,任由正统帝发狂攻打,都无法将之撼动分毫。
景泰帝看正统帝的眼神,则如冰一样的冷漠无情。里面没有了愤怒,没有了仇恨,没有了戾气,可也没有其它的感情,更没有任何的怜悯。
他就只是定定的看着正统帝挥霍元气,一步步的走向衰亡。
李轩看了片刻之后就不感兴趣了,他转过头去寻京营都督同知朱国能商议,准备将宫内的禁军调拨出一部分,用于维持京城治安。
朱国能颇觉为难,只因他手中的兵马加上绣衣卫都只有两万余人。
今日这场夺宫之变虽已平定,可这两万人却需防御长宽都达十里以上的宫城,还需要看护承天门前的五军都督府与六部衙门,以及居住于大小时雍坊与南熏坊的无数达官贵人,豪门世家,其实已捉襟见肘了。。
可他在权衡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勉为其难的抽调了八千人给李轩,用于平定城内的骚乱。
朱国能预感到这场宫变之后,李轩在朝中的地位一定会有巨大变化,不愿违逆其意。
且李轩的神机营与蓟州军最多午时就可进京,这支连续击破数十万妖魔与梁亨叛军的雄师,足以震慑住京城内外任何狼子野心之徒。
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京城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故。
就在两人将此事议定之后,两位帝君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正统帝的一身气血,所有命元都已完全燃烧殆尽。
他半跪在景泰帝的面前,发丝全白,面色枯败,脸上也现出了大量的皱纹与老人斑,整个人就像是衰老了几十岁。
从一个英姿勃发的中年,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离死不远的老人。
景泰帝则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不与我拼命了?拼不动了对吗?可我想知道,当初土木堡之变,你为何不与蒙兀人去拼?你的权谋,你的将士,你的剑道,你的命元,就只能用在自己人的身上?”
“虞祁镇,你可知我最鄙薄你的事是什么?当初土木堡你被蒙兀人俘虏也就罢了,居然还听从蒙兀人之命,去让大同与宣府守将开门降服。你眼中可有大晋百姓,大晋社稷?未来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父皇与太祖太宗?”
此时的正统帝,连动一根手指都非常艰难。他冷冷的看着景泰帝,眼中依旧含着不甘与择人而噬的疯狂。
他一声嗤笑,语声沙哑如铁:“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要说你虞祁珏英明神武,所以合该为大晋帝君。我虞祁镇则是废物一个,被废也是理所应当吧?”
少给朕来这一套!你我之间无非‘成王败寇’罢了。朕若赢了,大晋的史书怎么写,自然遵朕之意。可现在朕输了,你虞祁珏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景泰帝不由微一摇头,他竟没从虞祁镇的眼中,看到哪怕分毫的悔意。
“是朕错了!当初念及兄弟之情留你一命,留下你这个祸根,是朕一生当中最大的错误。”
他手按着天子剑,长吐了一口浊气:“所以朕落至如今的这副境地,也是咎由自取!”
正统帝见状,瞳孔顿时微微一凝,他唇角一抽,一声哂笑:“怎么?这是想要弑杀兄长了么?不想再玩兄友弟恭,手足情深那一套了?哈哈!我就看不得你那假惺惺,假仁假义的一套。”
景泰帝这次没有答话,他直接一道剑光斩出,将上皇正统帝虞祁镇的头颅斩下,一泓鲜血洒于石阶之前。
他随后神色漠然的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位中年文官:“你是今日的起居舍人?我记得你的名字,是叫赵友成吧,年初才担任的从六品翰林修撰。宫城中大乱至此,你居然没有逃?”
那中年文官神色肃穆的一礼:“陛下!乱起之刻,小臣已逃无可逃。小臣最初六神无主,惊惶失措,不过到二更天,冠军侯遣少天师来传信的时候,臣就知这些逆贼不能成事,事实果然如此!”
这位翰林修撰稍微有些啰嗦,景泰帝却很有耐心的听他说完,然后微微一笑:“刚才我与兄长的话,你都听见了?还有上皇谋反复辟,朕将之斩杀一事,都需如实记叙于起居录中,不得掩藏,也不得用你们史官的春秋笔法!”
那位中年文官当即神色微凛,直接就从袖中掏出了一册书卷,就在旁边的一级石阶上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景泰帝则踱步从台阶走了下来:“朕想知道,朕的百官何在?”
朱国能当即一躬身:“陛下!之前冠军侯大胜梁亨的消息传入京城时,那些从逆官员就或是逃遁,或是归家闭门自守。
其余不肯从贼的文武百官,都被逆贼梁亨关押在绣衣卫诏狱,臣已经将他们都解救了出来,请至太和门待命奉诏。”
他其实很后悔先前就将那些文武官员从绣衣卫诏狱里面放出来。
这些人脱身之后就群情汹涌,想要入宫请见天子。
可在这个时候,朱国能哪里敢把他们放进来?
今日天子与太后,与正统帝之争,可都是皇家恩怨,宫中秘闱。
万一发生了什么不适合被外朝官员得知的事情,岂非是他朱国能的罪过?
“你去把他们都请过来吧,朕稍后有事与他们说。”
景泰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那块封冻着孙太后的玄冰前:“起居舍人赵友成!”
赵友成已经在那书册上写下几段密密麻麻的字,他当即回过身,朝着景泰帝一礼:“臣在!”
景泰帝负手看着玄冰当中的孙太后:“记下来!因正统帝谋逆,太后伤心气急,怒火攻心,薨逝于乾清殿前!此事你也需如实记叙于起居录,不得隐瞒。”
赵友成的瞳孔顿时微微一收,额头上溢出大量冷汗,可他却答得毫不犹豫:“小臣遵命!”
冰层中的孙太后,则蓦然睁开了眼,杏眼含怒的与景泰帝对视。
她体外的玄冰,也在逐渐开裂。
可随着不远处的江云旗一抬眼,那玄冰上的裂纹就又恢复如初。
景泰帝则是毫不相让,漠无表情的与冰中的孙太后对视:“自朕有记忆以来,太后就与父皇伉俪情深,琴瑟和鸣。
犹记得父王驾崩之日,太后她伤心欲绝,在父皇灵前昏迷了四次。她不止一次交代朕与兄长,要与父皇他生同衾,死同穴。”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目中终于爆出了一抹光泽:“朕纯孝,太后的心愿,朕岂能不顾?你们可尽快准备一副棺椁,将太后送至景陵安葬。
还有,朕记得那种‘凰冥棺’的样式很好,很适合安葬太后。唯独内府现存的那几幅‘凰冥棺’是为宫妃制成,不合太后之制,需得另行打造。”
在场的众多臣子不知情的不以为意,知情的却都面色煞白一片。
‘凰冥棺’这种棺材,是大晋内府专为陪葬的宫妃准备的。
昔日太祖定下殉葬之法,规定大晋帝王死后,皇后以下宫妃都需陪葬。
为免陪葬之人滋生怨气,生成恶鬼煞灵,所以大晋的那些供奉术修特地设计了‘凰冥棺’,将活人封镇于内,再送至陵中陪葬!
这位景泰帝之意,竟就是要将活着的孙太后,封入棺中!
“陛下!”
这是站立在台阶之下的首辅陈询,他吃惊的看着景泰帝:“陛下,此事或有不妥,有损陛下您的仁孝之名。”
“这个时候,少师还要劝朕仁善吗?”
景泰帝一声哂笑,含着几分自嘲:“朕如今都沦落到这副模样,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朕如今只欲心念通达,莫要死后不甘,化为怨鬼!
如果能顺便为太子太孙踢开一些石头,除去后患,那是最好不过。至于身后之名,后世的史书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见首辅陈询沉默了下来,景泰帝就又继续说道:“此棺可责成朝天宫打造,限他们在三日之内完成。告诉他们,这桩事他们务必得给朕办得妥妥当当,不得留下遗患!
钱隆,你可亲自负责监察此事。他们如胆敢不遵朕命,或者留下什么手尾,汝可即时斩之!”
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眼眶通红,几乎溢出泪水,他拜服在地:“老奴遵命,朝天宫一应术师供奉,老奴一定会为陛下处理妥当!”
这次的夺宫之变,皇室供奉于朝天宫的术师,至少有七成参与了叛乱。
钱隆对这些人,已是厌憎已极。
也就在这个时候,景泰帝望见文武百官,正在一些绣衣卫的带领下,从外面匆匆行入。
景泰帝感觉到体内的气力渐消,他暗暗苦笑,也懒得再顾忌形象,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等到群臣毕集,参拜过后,景泰帝才开口道:“宣!朕亡故之后,可由皇太孙虞祐巃继朕之位,以长乐公主虞红裳为监国长公主,临朝称制——”
第六五五章 效郭子仪故事(求保底月票)
临朝称制?
在乾清殿前台阶下肃立着的文武百官,顿时发出了一阵哗然声响。
他们知道皇太孙年幼,尚在襁褓当中。而天子就连‘亡故’二字都说出来,想必是情况不妙。
这种形势下,天子势必要择一信任之人辅助幼主。
可今日天子提出的人选,就已令他们难以接受。
古往以来,可从没有让一个公主监国理政的规矩。
结果天子还准备让虞红裳‘临朝称制’,这让他们感觉太过了。
“陛下!”
那文武百官当中,当即就有一位礼官出列:“陛下,如今宫中尚有皇后与贵妃在,由二位扶助太孙理政,才是名正言顺,合乎礼法。
陛下您绕开后妃,以公主监国究竟是何道理?还有,臣忧他日公主外嫁,这大晋社稷或有危亡之忧。”
此时台阶下的诸臣,已经是群情汹涌了。。
不过他们才刚打算开口劝诫,景泰帝就一挥大袖,以浩瀚龙气镇压全场,使得所有文武百官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股庞大恢弘的龙气威压,甚至让他们无法移动躯体,也无法开口说话。
景泰帝则铁青着脸:“诸臣工,朕此时已是油枯灯尽之局,离死不远。而今只想趁着体内还有点元气未散,多交代一些后事。你们在这个时候聒噪辩驳,居心何忍?又是何用心?”
他令群臣都哑然无语,然后向那礼官斜目看了过去。
景泰帝知道此人的质询没有任何恶意,都是出自于其忠直之心,所以他没有生恼,只是语声平静无波的解释:“你要问朕为什么?自是因这后宫内院,朕只放心长乐一人。
如今的大晋,外有蒙兀人虎视眈眈,瓦剌大汗也先觊觎中原,其欲逐逐已非一日;内则有叛乱之忧,以沂王虞见深为首的正统帝诸子都于昨夜逃遁,襄王世子虞祁镛与长宁郡主虞云凰也不知去向,朕还知一些藩王早就阴蓄反志。
此诚所谓‘内忧外患’之局,皇后与贵妃都是深宫妇人,不知国家大事,哪里能应付得来?朕意以为,非长乐长公主,不足以承担朝纲,承担社稷!”
那礼官不禁哑然,他随后强顶着龙气威压,再次一拜道:“即便陛下定要委公主监国,那么临朝听政足矣,何需称制?”
‘临朝称制’与‘临朝听政’这两个词别看只有两字之差,可性质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临朝听政’中的听是管理的意思,听政之意,就是管理国家大政。
‘临朝听政’虽然有上嵘视朝,预闻大小政事,管理文武百官之权。可一应敕令赦书,仍需以幼帝的名义颁行天下。是代表幼主的意志,代行职权。
‘临朝称制’则不同,始皇以来,天子的命令专称“制”、布告公文专称“诰”;
‘临朝称制’,就是将虞红裳的一切规格,权柄与地位,都提升到‘天子’的级别。
景泰帝从容笑道:“正因公主监国一事前所未有,所以朕才必须重其权,厚其位,不如此,不足以权慑百官!不足以威压宗室!至于她未来嫁娶,全由长乐她的心意。有你们这些忠直大臣,朕有何忧?”
他随后又看向了群臣:“朕时间不多,这些思量原本无需述之于口。之所以愿意向你们解释,是希望诸臣工能够齐心合力,同心同德辅佐监国,扶助太孙,安定朝堂,安定社稷!”
群臣闻言,则是一阵沉默。那位连续两次质疑劝诫的礼官,也再没有说话。
他们都听说景泰帝言语中的决然与杀机,这位天子也将他的心意解说得明明白白,这个时候还要质疑,那就是自取死道了。
此时景泰帝又将大袖一挥道:“再宣,今日‘冠军侯,中军都督佥事李轩’于潮白河一战讨平逆贼,诛杀梁亨,克定虞祁镇妄图复辟之乱,于社稷功莫大焉。
着即加冠军侯李轩为‘太保,汾阳郡王’,即日起执掌五军都督府与神机营一应军务,并入朝辅政,为内阁次辅,太孙虞祐巃需尊其为‘尚父’。”
他侧目看向了首辅陈询:“神机营扩军至十个营团,总数十万八千人,永为定制,兵部与户部需优先拨给钱粮军械。”
景泰帝这些话说出来,不但李轩为之一阵发愣。台阶下的群臣,也是一阵呆若木鸡。
首先大晋立国以来,可从没有异姓王的先例,即便是昔日的开国大将中山王,开平王,也是死后追赠。
其次李轩以武人身份执掌国政,也是前所未有,更不用说他一人执掌‘五军都督府’,管辖天下卫所数百万大军,还有如今公认为天下第一强军的‘神机营’,权柄之重悚人惊闻。
至于那‘尚父’一词,就更是骇人视听了。
‘尚父’亦作‘尚甫’,这是古时用以尊礼大臣的称号,自吕望姜子牙而始,可后世更多为权臣所据。
可当他们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又觉无话可说。
即便礼部的那些给事中在思量了片刻之后,也说不出‘此为乱命,臣等不敢奉诏’之类的话出来。
景泰帝明显是在效唐时郭子仪的故事,欲将皇太孙托孤给冠军侯李轩。
那位史书中评价‘再造王室,勋高一代,以身为天下安危者二十年’的名将郭子仪,封号就是‘汾阳王’,这位也同样是宰相之尊,被唐德宗尊为“尚父”。
景泰帝没等群臣反应过来,继续说道:“原内阁阁臣高谷,萧磁免除大学士职,以从贼论处。以少师陈询为首辅,增补前吏部尚书汪文,通政使权顶天入阁。少傅于杰一切职权如故,执掌兵部与京营一应军务。
此四人合同汾阳郡王李轩,刑部尚书俞士悦,吏部尚书何文渊,礼部尚书胡濙并为辅政大臣,担负社稷之重!
日后一切三品以上官员任免,三万人以上兵马调动,百万两纹银以上的国库支出,都需经监国长公主与八位辅政大臣合议,直至太孙亲政为止。”
文武百官听到这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都心想这位天子到底是没有彻底昏了头,这位对冠军侯李轩虽然信之无疑,视如肱骨,可终究还是留了少傅于杰这个制衡之人。
这二人一个执掌兵部与京营,一个执掌五军都督府与神机营,足以形成分庭抗礼之局。
而八位辅国大臣的存在与首辅陈询,也不会使朝政成为冠军侯李轩的一言堂。
“然后是朕的后宫私事。”
景泰帝看向了自己的众多后妃,眼中现出了几分歉疚之意:“我那无能兄长继位之初就已废除殉葬,此制自不能由朕复始。
朕所有妃嫔,除皇后与贵妇之外,其余人等愿意居于宫中的就居于宫中,愿意归家的,就由朝廷按国朝制度拨给银钱与财物供奉,由其家人迎奉荣养。在太孙成年之前,紫禁城由监国长公主执掌,皇后汪氏辅之。”
他抓住了虞红裳的手:“红裳,朕这些后妃虽然是你的长辈,可她们囿于出身,大多见识不明。她们如有所命,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置之不理的,一切以国事为重。
你弟弟见济,他还有苏醒的希望,务必要将他救醒。还有,你要善待你的母后,还有你的两个妹妹!”
他指的是汪皇后,这位名义上是虞红裳的嫡母。
景泰帝心想自己这一生最愧对的,就是自己的皇后汪氏了。
虞红裳也感觉到景泰帝捏手的力度陡然加重,她正想回话,却发现景泰帝手上的力气陡然放松。景泰帝的头也无力的低落了下来,整个人几乎前倾扑倒在地。
“父皇!”
虞红裳急忙将景泰帝扶住,她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瞬时煞白一片,眼中顿时掉下豆大的泪珠。
皇后汪氏原本是容颜清冷,神色疏远淡漠的看着景泰帝,可当景泰帝无力前扑之刻,她的眼圈也一阵的发红。
台阶下的群臣则是一阵沉寂如死,直到他们感应到景泰帝确已生机消散,气息全无。那凌压于众人之身的天子之威也消散无踪,这些文武百官就不约而同的拜服在地。
他们都面现悲色,发出了哽泣之音:“臣等恭送陛下龙驭宾天!”
李轩随着群臣拜倒,他想着自己入京以来,与景泰帝之间的种种,也同样心生悲意。
第六五六章 戾皇帝(求保底月票)
景泰驾崩,整个皇宫内外都是恸哭哀嚎之声。
虞红裳也哀痛不已,她双眼晕红,面如槁木,整个人木木的呆怔在原地,还无法接受天子驾崩的事实。
不过作为景泰帝指定的监国长公主,这个时候她不能完全沉浸于悲痛的当中。
在将景泰帝的遗体暂时安置妥当之后,少傅于杰也双眼猩红,面白如纸的匆匆入宫。
他与大司命的大战,直到不久前才告一段落。
他们几人合力,终将大司命击伤,逼迫此女不得不逃遁出京。
结果于杰才刚走出大司命的召出的‘天刑台’,就得知景泰帝驾崩的噩耗。
万幸的是李轩在潮白河以弱势兵力大胜梁亨,没有让这些乱臣贼子得逞。
神机营那四万火枪兵,在战场上展现出让人瞠目结舌的神威。
李轩的用兵之能,则更让于杰惊喜。。
虞红裳则顺势将所有三品以上大臣招至偏殿。
“如今朝中第一等大事,就是父皇与太后的丧葬事宜。”
虞红裳神色肃穆,看着礼部尚书胡濙道:“朝中大宗正之位空缺至今,此事就只能拜托大宗伯了。一应的礼节仪制,都由您全权处置,我再让左春坊大学士商弘与鸿胪寺卿帮你。”
礼部尚书胡濙神色一肃:“臣遵命!”
商弘也精神一振,他抱拳一礼:“必不负监国所托。”
他现在的情况挺尴尬的,他作为内阁成员之一,却没有被景泰帝列入辅臣大臣之列。
商弘知道缘由,一是他往日立场的问题,二是他的学生沂王虞见深正逃遁在外。
刚才景泰帝宣布遗命之后,商弘其实很想要挂冠而去。
可商弘在三思之后,还是打消了这念头。
这一是因他读书的志向,就是治平天下,辞职就意味着他的毕生志向,几十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也意味着他一身天位浩气也将失去根基。
二来时机不对,这个时候主动辞官,很可能会被当成逆党看待。
商弘知道李轩的狠辣心性,在自己离朝之前,李轩一定会将他杀死。
所以虞红裳能在这个时候想起他这个左春坊大学士,商弘还是很欣慰的,这能稍稍缓解他在朝中的难堪处境。
虞红裳微一颔首,然后又凝声道:“父皇龙驭宾天,本宫伤心欲绝,暂时无心理政。可如今因正统复辟之乱,朝野内外一片狼藉,内忧外患,国步艰难。更有诸多政务堆积,每耽搁一天,都会影响万民生息。
所以本宫之意是父皇丧葬期间,诸公还是得把心思多放在朝堂上,内阁与六部该担的责任都得担起来,不可怠懈。钱隆,这期间一应军政要务,如果汾阳郡王觉得没问题,你可以直接批红,无需问本宫之意。
还有正统谋逆案与后续的平叛事宜,当以汾阳郡王为首,合同少傅于杰,刑部俞尚书一同处理,务必要将正统遗毒清理干净。”
在场的群臣都不禁对视了一眼,心想这位公主殿下对于汾阳郡王李轩的信任,尤在景泰帝之上。
他们都隐约听说过这两位的事情,知道虞红裳对李轩爱慕已久,不禁为此暗暗忧心。
不过虞红裳说的这些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她虽然伤心于景泰帝之死,要服丧于君前,无法理政。可对社稷,对民生的关心都溢于言表——这无疑是明君的素质。
且先帝临死之前单独提及李轩,又令嗣皇帝尊其为‘尚父’,显然是以这位汾阳郡王为八位辅政大臣之首。
虞红裳的安排严格来说,都是遵循先帝之意。
所以几位辅政大臣都没有迟疑,纷纷拜服领命。
李轩则从群臣中出列:“殿下,臣请辞汾阳郡王与尚父之称!自我大晋开国已来,从没有大臣在身前受封王位。而尚父之称,更非人臣能够承担。臣惶恐,不敢受!”
这汾阳郡王的爵位与尚父之称,虽然都是出自于景泰帝的意旨,可这不意味着他能够安心理得地接受。
关键是这只是虚名,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实际的好处,反倒会给自己,为李家埋下祸端。
李轩不担心什么祸端遗患,可他认为自己还是得在群臣面前拿出‘辞让’的态度出来,
尤其那‘尚父’,这是什么鬼?
古往今来敢为帝王之‘父’的,可没几个有好下场。
他的前面,就有一个‘翁父’王振。
“不准!”虞红裳果断摇头,眼神复杂:“所谓子不议父,此为父皇遗命,非本宫与朝臣能决。汾阳郡王与尚父之号都寄托父皇厚望,是期冀汾阳郡王能如吕尚与郭子仪那样成为朝廷柱梁之臣,扶保幼主,稳固朝纲。所以汾阳郡王万勿推辞,可莫要违逆了先帝之意。”
李轩就哑然无言了,这正是他感到无奈的地方。
大晋的礼法,讲究死者为大。
皇帝如果还活着,那么他都不用自己辞让,朝廷都会让景泰帝收回成命。
可这位天子已经驾崩,他该找谁说理去?
不过在场的群臣对于李轩谦辞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们也能体谅李轩的无奈、
此时首辅陈询则沉吟着道:“殿下!臣以为关于宫变一事始末,还有嗣皇帝称继大统与公主监国一事,需得尽快诏告天下,使地方百官早日知悉,以安定朝野内外人心。
还有,为朝中往来公文方便,最好是早日为大行皇帝定下谥号与庙号。”
其实以他之意,这个时候秘不发丧才是最妥当的。等到朝中各方面的形势稳固了,再为先帝准备丧事不迟。
可先帝为定下幼主的大义名份,为使长乐公主能名正言顺的监国,主动将数百名文武百官招入宫城之内宣告遗命,这‘秘不发丧’就无从谈起了。
这种情况下,倒不如将皇帝大行,幼主嗣位,公主监国一事大大方方的示之于众,以免各地对中枢朝廷妄加猜测。
虞红裳听了之后,就微一颔首:“首辅之言甚妥,新君嗣位一事,可由制诰房尽快拟诏,由通政司诏告天下。至于父皇的谥号与庙号——”
她不禁侧目,眸光流转的往在场几位礼官与翰林学士看了过去。
虞红裳知道陈询的美意,什么‘往来公文方便’一说都是托词,这位首辅其实是认为当前的场合,更适合议论此事。
所谓‘谥’,行之迹也;所谓‘号’,表之功也。
至于庙号,是帝王在太庙立室奉祀时的名号。
虞红裳自然是希望能为景泰帝定下美谥与上等的庙号,不过此事不取决于她。
不过现场有权决定此事的几位礼官与翰林,要么是帝党一员,要么就是与皇帝亲近的忠直之臣。
“臣以为先帝之谥可为景!”礼部尚书胡濙当仁不让的环视着群臣:“景:由义而济曰景;耆意大虑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致志大图曰景;繇义而成曰景;德行可仰曰景;法义而齐曰景;明照旁周曰景。
以陛下一身功绩,足以担之,可为先帝上尊号为‘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以尊隆其德其功。至于陛下的庙号,可为世宗。”
世宗是守成令主的美誉,也暗喻世系传承转移,由支系入继大统。
诸臣闻言之后,就发现这谥号与庙号,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场翰林掌院学士,就不禁钦佩的朝礼部尚书胡濙抱拳道:“不愧是大宗伯!”
他作为当朝翰林之首,文人之宗,竟也挑不出刺来。
“那么上皇正统帝该如何定谥?”有礼部右侍郎在后方插言道:“这位陛下虽然谋逆复辟,败坏社稷,可也曾御极大晋数十年之久。遵照礼法,朝廷理当为他定下谥号。”
“可以定为戾字,是为戾皇帝!”胡濙面无表情道:“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庙号就不需要了,臣以为戾皇帝的德行不能供于太庙,那只会令大晋的太祖太宗蒙羞!”
李轩听到这里,就心想这谥号真是恰如其分。
他记得在另一个世界,明代宗身死之后,正统帝为他拟定的谥号就是‘戾'字
正统帝不允许明代宗的牌位进入太庙,更不许人祭祀代宗,也就没有给他定下庙号。
‘代宗’之称,还是南明弘光帝朱由崧在大明亡国之际为其追封的。
景泰帝也是大明都城北迁之后,唯一一个没有入葬十三陵的帝君。
李轩心想这场夺宫之变,他虽没能让景泰帝活下来,可结局到底还是与那个世界不一样了。
第六五七章 让他先探探路(求月票)
不久之后,位于草原西北方的瓦剌王帐。
用皮裘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瓦剌大汗也先,蓦然从床榻上起身:“景泰帝死了?你确定?”
他眼中精光逼人的看着前方跪伏的人影。
那是他的‘夜鹰’之一,是也先为自己培养的耳目。
他们平时都翱翔于夜空当中,为他盯梢着四面八方的一切风吹草动。
不过只有会危及到他的安全,影响到瓦剌部落兴衰存亡的大事,这些‘夜鹰’才会在他入定养伤之际闯入王帐。
“大汗,大晋的景泰帝死于巳时二刻(早九点半),不但我们安排在大晋皇宫的人看见了,许多大晋的文武百官都亲眼目睹,他们现在正在为景泰帝准备丧事。”
瓦剌大汗也先愣了愣神,然后就一阵哈哈大笑,他无比的舒心快意,震荡云天。
不过随着他的笑声,瓦剌大汗的浑身上下也裂开了足足二十数道剑伤——那都是几天之前,景泰帝的遗留。
也先也感觉到一股极端的炎热,在自己体内肆掠,随时随刻都能将他点燃。
那是景泰帝的武意,让他至今都无法化解。。
也先只能借助身上这件仙宝阶位的皮裘,避免自己身体化为火炬,引燃王帐与周边之地。
“那么正统帝可已登基?于杰现在生死如何?正统帝可曾遵守诺言?”
那‘夜鹰’则是气息一窒,然后深深拜服道:“回大汗,就在辰时初,大晋的冠军侯李轩在潮白河大败梁亨,正统帝大势已去,只能与景泰帝同归于尽。
所以现在大晋人的皇帝,是景泰帝生前立下的皇太孙。据说景泰帝死前令长乐公主虞红裳监国,临朝称制,又将皇孙托孤给了那位冠军侯。”
瓦剌大汗也先不禁再次愣神:“你说梁亨他败了?可昨夜子时的时候你们回报,李轩最多只能集结十万人入京。梁亨的大军则是在三十二万,到四十万之间。”
那个梁亨,也先是印象深刻的,此人是晋军当中少有能够让他遭遇挫败的将军。
“我们的情报无误。”
‘夜鹰’的面色有些复杂:“此战李轩以不到十万人强渡潮白河,击溃梁亨三十七万大军。据说此战李轩斩杀数万,又俘虏了十七万人,自身伤亡不到千人。”
也先已是眉头大皱,目中现着凝然之意。
“当真?他是怎么办到的?是依靠他那种全火枪战法,还有那种火枪?你们要将此事打听清楚,我要知道全火枪战法的所有详细。”
他很头疼,这次设局虽令景泰帝身亡,让晋人自相残杀,元气大损,可却未尽全功。
少傅于杰这个蒙兀人的大敌还在,他还是如磐石泰山一样屹立于大晋朝廷。
现在还多了一个让人看不清究竟的冠军侯李轩——
也先没有与此人正面交手过,可他的几次失败都与此人有关。
“还有一事!”
‘夜鹰’俯身一拜:“脱脱不花似乎也知道了晋人的宫变,他已经发出了王帐金箭,召集鞑靼部的兵马,似乎是准备趁大晋的动乱南下劫掠。”
——这才是他闯入也先王帐,打断也先疗伤修养的真正缘由。
瓦剌大汗也先的瞳孔,也顿时微微一凝。
他知道脱脱不花这么做的目的,是为竖立他在草原当中的威望,拿回他身为蒙兀大汗的权柄。
时间又恰是在他从牛家堡大败,伤重不能理事的时候。
孛儿只斤家的人果然是苍狼的后裔,鹰视狼顾,难以驯化。
“愚蠢!”
也先不由一声冷笑,心想这个时候,晋人虽然是遭遇了重创。
可于杰还在,那支在牛家堡中击败他的晋军还在。
他稍稍凝思,就将手中一枚金箭丢了出去:“你去传令给‘阿剌知院’,让他调集二十五万勇士,威压大同一带。”
那‘夜鹰’不禁吃了一惊:“大汗,脱脱不花这次调动了鞑靼部骑军,最多可以达到四十万骑!朵颜三卫也与他们靠得极近。”
他知道也先历次出兵南下,脱脱不花的鞑靼部都有极大的保留。
鞑靼部经历十三年修养生息,已经元气渐复。这个时候,也先居然还欲助其一臂之力?
“本汗心中有数,你去传命就是。”
也先懒得对‘夜鹰’解释,他直接拂了拂袖。
他想自己如果不让阿剌知院,压制住大同与太原方向的兵马,脱脱不花就绝无法深入晋土,将冠军侯李轩的四万神机营逼出来。
也先心想这位蒙兀大汗不是想要竖立他的威望么?正好让他去试试李轩的深浅。
如果脱脱不花他赢了,自己就想办法将他送归长生天;如果脱脱不花输了,这位黄金家族的后裔就只能听他摆布。
※※※※
于此同时,在江西南昌宁王府内。
面貌三旬年纪,生得方面大耳,气质威严肃穆的宁王虞奠培,正将一枚紫金色的符书,递给了他旁边的铁面人:“这是京城那边传回的线报,先生你看看。”
让人惊异的是,曾经给梁亨出谋划策的‘铁面人’,竟然出现于此。
他看过符书之后,眼中就现出了几分异色:“梁亨竟然输了。”
他惊讶的是正统帝在一手好牌的情况下,竟然没能宫变成功,也震撼于李轩在潮白河的大胜。
“承德千户所大胜,潮白河大胜。”宁王虞奠培也是一阵失神,他紧紧皱眉:“只凭这两桩战绩,他就可在大晋名将中位列前十。
先生,如今的情况可与你我预想的不同,虞红裳还在,于杰还在,李轩还在。孤王的大业,看来未必能成啊。”
关键还是李轩,这位新晋‘汾阳郡王’的战绩骇人惊闻,让虞奠培心内生出了几许惊畏。
他们宁王府哪怕不惜一切尽起大军,也最多只有七万相当于京营的精锐,还有十九万卫所军的兵力,较之梁亨在潮白河时的兵力,有着极大的差距。
虞奠培虽然自信他麾下的兵马军心凝聚,绝非梁亨指挥的乌合之众可比。
可他却无任何把握,在战场上战胜那位汾阳郡王。
朝廷何幸,在于杰之后,竟然又出现了这样一位名将?
铁面人的眼神却已平静下来:“情况恰恰相反,小生以为,这反倒是个好消息,更有利于殿下。”
“哦?”宁王虞奠培当即凝神看去,一副愿闻其详的神色。
铁面人就一条条的解释:“殿下,臣以为景泰帝将皇太孙虞祐巃立为嗣皇帝,又令公主监国,实为败笔。皇太孙尚在襁褓当中,难免主少国疑,且这位嗣皇帝的血脉,还是很有疑问的。
公主监国一事更无前例,这怎能令文武百官,天下宗室心服?殿下您只需炮制一些谣言,就可令宗室沸反,天下动荡。”
宁王虞奠培不由‘唔’了一声,眼中精芒隐现:“先生此言有理!”
铁面人继续道:“然后是正统帝诸子,他们一定不会心服。尤其沂王虞见深,他担任太子已经有数十年。而如今关西河南一代的巡抚,总督,布政使,都出自翰林,是沂王昔日的老师。
以臣料度,正统复辟失败之后,沂王一定会潜逃。那些正统与太后的遗臣如果不想被打为叛逆,全家罹难,一定会向他靠拢。那时即便沂王没有反意,也不得不起兵反晋。
再就是襄王世子虞祁镛,既然此人已经逃出京城,那么襄王藩也一定会起兵!襄王虞瞻墡图谋帝位已久,在地方几十载生聚。他仗着贤王之名,朝廷信之无疑,几乎从不过问襄王藩的军备。
他们的实力还在我宁王藩之上,起兵三十万不成问题,又有襄阳雄城为依靠。”
宁王虞奠培已经恢复了信心,他不动声色的背负着手,往殿堂前方走去,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大雨:“这仅是内患,大晋还有外敌,北方蒙兀,云南土司,还有西面的帖木儿帝国。
确如先生所言,这大晋形势之险恶,即便孤王听了也是头皮发麻。那么先生您可有策教我,让孤王从这乱中取胜?”
铁面人就抱了抱拳:“殿下可效太祖故事,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宁王虞奠培一声呢喃:“那么孤具体该怎么做?”
“具体就是不竖反旗,多侵占周围府县,纳其财力为己用,用于编练军马。朝廷如今的注意力,主要还在沂王虞见深,在襄王世子虞祁镛身上,暂时无暇顾及我宁王府。”
铁面人抱着拳道:“接下来殿下只需一面抢占湖广粮仓,一面侵夺南直隶财赋重地,何愁大业不成。那时就可效中山王的战法兴兵北伐!还有——”
铁面人又抬手一拂,将一张图卷展现在宁王虞奠培的面前:“臣对神机营使用的‘符文燧发线膛枪’与‘滑膛炮’也颇为重视,南下之前,曾经专门测绘过这种枪的详细图纸。”
虞奠培精神一振:“孤王这就让工坊仿制此枪!”
铁面人听了之后却一声苦笑:“仿制其实不难,问题是臣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将这种枪的成本,降低到六百两纹银的程度,甚至是二千两的价格都造不出来。”
——如果这成本不降低,他们就绝无法大规模装备,也就没办法仿效李轩的全火枪战法。
第六五八章 宰相之才
李轩从乾清殿里面出来之后就四面张望,在寻觅罗烟的身影。
虽然现在他有着一大堆的军政要务需要处理,可此时李轩的心念内就只有这个女孩,其它的一切都不及罗烟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李轩却错愕的发现,殿外已经没有罗烟的踪影。
幸在同样等候于殿外的独孤碧落,却走了过来:“少主你是在寻罗烟?烟姐她已经与含韵,还有芊芊一起回了六道司。今日京城里面乱的厉害,有许多大妖大魔现身,六道司急缺人手,所以把她们急召回去了。
烟姐还让我代她转告,说是她什么事都没有,让你不要担心。她还让江神——嗯,是我爹给她看过了,爹也说她除了虚弱一点没什么大碍,命元也没损耗太多。”
李轩眉头皱了皱,随后就平复了下来。
如果只是罗烟自己这么说,那他一定会心生怀疑,可既然连江云旗也看过了,那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好奇怪,罗烟这次以第四门之身运用极天之法长达三刻时间,头发都白了,居然没怎么损伤命元?
李轩万分不解,可他很快就没空去想了。。
作为‘汾阳郡王,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内阁次辅’,李轩很快就被千头万绪的繁杂政务给淹没。
关键是这一次,独孤碧落与乐芊芊都帮不上太多忙。
两人可以帮助他处理一些来往公文与杂务,可这些国家大政,却是超出她们的能力之外了。
李轩很机灵的从翰林院抽调了几人,充任他的‘武英殿中书舍人’。
他是替代高谷入阁任职次辅的,也就继任了高谷的‘武英殿大学士’一职。
而武英殿中书舍人的作用,大概可相当于他的秘书。
按照惯例,这些中书舍人除了帮助李轩处理政务外,他们还得负责掌奉旨篆写册宝、图书、册页等等。
不过就当前来说,这几位中书舍人还非常生涩,李轩暂时指望他们不上。
其实李轩更想从地方上抽调一两位经验丰富,卓有才华,可以‘即插即用’的能吏。
他对大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是很不喜的。
大明自英宗以后,所有的内阁宰相都是翰林官,绝大多数都没有经历过地方,也没有充沛的政务经验。
李轩更喜欢唐宋时代的‘不历州县,不入台阁’。
可这个时候,李轩对大晋的文官队伍两眼一抹黑,哪里能知道什么人有才能,又是否可靠?
且大晋的能吏本就很少,如果调至中枢,反倒是浪费了他们的能力。
倒是如今的翰林院中有一些读书种子,头脑聪睿,见事明白。
在内阁培养历练一段时间,就能用得上了。
日后再将他们放在地方历练些年头,他们的未来还是值得期待的。
而此时他李轩要处理的第一件要务,就是正统帝谋逆的各种手尾。
他必须平靖京城的骚乱,清剿北直隶附近的溃兵,甄别文武百官,追缉逃遁的逆党,安置降兵等等。
在这过程当中,李轩再次体会到了朝堂的复杂性。
景泰帝才刚亡故,平叛的事宜还没有完全结束,朝堂中的政争就已风起云涌。
他有意借助这谋逆案,进一步打击北方将门,却遭到了于杰与刑部尚书俞士悦的掣肘。
俞士悦是不愿看到谋逆案牵连太广,于杰也不希望此案影响到京营与大同,宣府等边军的稳定。
北方将门盘根错节,他们当中的许多族人大量充塞于边军,以及于杰主掌的京营。
于杰不是想要庇护北方将门,只是认为事有轻重缓急。
在于杰看来,现在最紧要的稳固边疆,而不是清肃整军。
内阁与几位辅政大臣也不支持,他们不希望李轩在军中的势力无限扩张,失去制衡。
李轩何尝不知道对北方将门大肆诛连,可能会影响几个边镇的军心?可能会使朝堂动荡不凝?
可他之所以这么做,绝不仅是为清算这些勋贵将门的从逆之罪,也绝不仅是他对这些人放心不下,而是有着多方面的综合考量。
所以李轩将涉案人员的审理与处理暂时押后,开始与群臣讨论战后对神机营与蓟州军的赏赐,还有降军的安置问题。
尤其是降军,这二十几万从逆之人,不能就这么放了吧?
如果他们再被人煽动作乱怎么办?在场的辅政大臣,谁能担得起责任?
尤其是那些参与作乱的五军营,十团营将士,内阁诸臣是怎么都无法信任的。
可这些将士的家就分布在京师附近,一旦把他们放归家里,后果不堪设想。
内阁群臣一想到二十几万曾经的叛军充塞于京城内外,就感觉头皮发麻,夜不能寐。
所以李轩的处理意见站了上风,发二十七万降兵清理京杭运河,整修北直隶与黄河沿线水利。
这些工程将以两年为期,两年之后,所有卫所军将士放归家里。京营的叛军,则是全家迁徙到辽东,或者云南等地‘实边’。
可问题是,这些工程的钱从哪来?这二十七万降兵虽可省去工钱,可工程所需的各种物料,工具,伙食,都是需要花钱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准备几万大军看管这些降兵,迁民实边也要花钱,他们将这些京营将士的家属迁出去,那么基本的农具,粮食,种子等等,还是需要提供的。
这所有花销统计起来,超过了两千万两!
此时的内阁诸臣,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个念头——抄家!
这是大晋所有财政手段中,来钱最快的路子了。
然后还有神机营的扩编——
“神机营扩编十个团营,我准备从保定,山东,处州,义乌等地招兵。如今缺额六万八千人,每人需要安家费一百五十两,一共是一千万两纹银。”
在诸多大臣汇聚的文华殿中,李轩汇报着扩军的费用:“‘符文燧发线膛枪’缺额达六万杆,这就是三千六百万两纹银。此外,原本的三万七千杆燧发枪,绝大多数都已开火达四百次以上,都需妥善护理,重拉膛线,甚至是更换枪管,预计也需要六百万两以上的银钱。
还有滑膛野战炮,按照我的预计,每个一万零八百的营团需要至少五十门滑膛野战炮,也就是总数五百门野战炮。我们还缺三百三十门,每门的造价是纹银三万两。这仅是枪炮,还有各种杂项的武装,如被服,盔甲,战马等等,总计也不会低于五百万。”
被唤过来参加内阁会议的户部左侍郎,顿时一阵体虚气短,他苦笑道:“汾阳王殿下,你这些花销总计数千万两,我户部哪里能拿得出来。下官可尽力为你筹措,可今年最多腾个六百万两给你。”
这位户部左侍郎有意无意的看向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后者却面无表情:“先帝虽然简省,可也不事积蓄,内库银钱一直任由外朝支借,如今存银只有不到三百万。”
他凝神想了想:“可以发卖一些于皇家无益的产业,再开几座矿山,年底之前可为汾阳王筹措五百万两。”
景泰之逝与曹吉祥之叛,让钱隆愧疚自责到无以复加。
此时的他只一心一意,想要扶保监国长公主与皇太孙,直至先帝皇统永固——
“可扩军备战,是如今国朝首要之务!”
李轩目光凌厉的扫视着群臣:“大晋内有沂王,襄王世子之患,外则有蒙兀与麓川土司虎视眈眈。朝中如果没有一支能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精兵,试问各位岂能安枕?
且以本候之见,仅仅是十万八千人的神机营还不够,最好是从京营中再挑选四到六个营团,全员换装火枪火炮,才可保大晋社稷稳如泰山。”
他还是自称本侯,不适应自己‘汾阳郡王’的封爵。
少傅于杰听了之后就面皮微动,他心里面的天平,已经向‘银钱’这边倾斜了。
除了抄家,似乎没别的办法了——
据他所知,这些北方将门的主支与庶系之间,绝大多数都是关系不谐,甚至恶劣的。
只要他们能在这过程中区别对待,抑此扬彼,分化瓦解,似乎问题不大?
“我与神器盟主商议,她可接受分期两年付款,可朝廷今年交付的定金,不得低于三千万两。”
李轩目光闪动,给了诸臣最后一击:“诸位,朝廷只需有十七万燧发火枪在手,本侯定可平灭天下所有不臣,横扫南北一切外敌!”
再次进入内阁的汪文,不禁神色凝肃的沉思了片刻,然后扫望诸臣:“关于叛军将官的处置,我觉得还是可以再议一议。还有后续的审讯,最好是从严从厉,诸位以为呢?”
首辅陈询则面含异色的看着李轩,他想这位汾阳郡王,不但在军事上的能力让人瞠目结舌,他在处理朝政上的天赋,也是出人意料。
景泰帝将之直接拔擢为次辅之举,虽然任性。可以李轩的手腕来看,这位汾阳郡王足堪为宰相之才。
第六五九章 满头满脸
当众多辅政大臣从文华殿里面出来的时候,权顶天就佩服万分的看着李轩。
“老子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汾阳郡王真是深得其中三昧!”
今日是他们八位辅政大臣首次聚集在一起进行‘朝议’,加上各种事务繁杂,故而从卯时一直议到了午时才结束,持续足足三个时辰。
权顶天最开始没意识到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惊愕的发现,李轩虽然自始至终都态度温和,甚至在殿中从没有大声说过话。
可最后众人的决议,绝大多数都遵循着李轩的意志,甚至整个会议全程,都在李轩的把控之中。
即便陈询这位牢牢把控首辅之位十三年的老狐狸,今日都在李轩的面前落了下风。
当然,这也有监国长公主虞红裳将批红与落玺之权,完全交给李轩的缘故,可汾阳郡王在政务上的天赋可见一斑。
“大司徒过誉了,如非是大司徒鼎力支持,今日的朝议哪里都能尽如本侯之意?”
李轩谦逊一笑:“不过户部那边,还得请大司徒多费点心。”
在景泰帝任命的八位辅政大臣当中,唯有权顶天牢牢站在李轩的阵营。
他们两人的立场,三观,政见,也是所有辅政大臣当中最接近的。
今日的朝会中,权顶天就给予了李轩最大程度的支持。。
李轩也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在朝会中以极其巧妙的手腕,使得权顶天转任户部尚书。
首辅陈询与吏部尚书何文渊,自然是不会让李轩轻易如愿的。即便少保于杰,也不愿意见到这一幕发生。
户部尚书古称‘地官’,‘大司徒’,在朝中的地位权柄,仅次于号称‘天官’的吏部尚书。
如今仅汾阳郡王掌握的五军都督府与神机营,就已让陈询他们不安了,如果再令李轩的党羽执掌住朝廷的钱袋,岂非更加的难以制衡!
所以李轩采取了一种看似‘公平’的办法,也就是自宣宗年间开始的廷推之法。
大晋的‘廷推’,一般是由内阁提出人选,再有六部尚书、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等三品以上官员,还有六科给事中、掌道御史等人投票。
再由天子从得票最高的三人当中,选择一人任命。
权顶天的得票肯定不会是最高的,陈询等人一定会全力狙击。
可只需权顶天的票数进入前三位,就会进入天子挑选的环节。
如今天子已逝,监国长公主虞红裳又将批红落玺之权交给李轩。
这也就意味着,李轩掌握着最终的决定权。
情况也恰如李轩所料,权顶天身为江南大儒,他的人脉与影响力还是很不错的,李轩这个‘理学护法’在六科给事中与掌道御史里面,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权顶天最终得票是第二,也就顺理成章的出任了户部尚书。
“这是自然,”权顶天神色凝肃的微一颔首:“扩军备战与财赋,是当今国朝第一等的要务,权某岂敢轻忽?”
他还想与李轩说一些具体的细节,可两人才没说几句,监国长公主就遣人相招,让李轩去见她。
李轩猜测虞红裳找他的目的,多半是为这次的朝会。
他当即动身,前往虞红裳守灵的乾清宫。
此时天子的棺椁,就摆放在乾清殿的主殿当中。
虞红裳召见李轩的地方,则是在乾清宫附近的一间侧院里面。
自景泰帝亡故后的这几天,虞红裳都呆在这边。
她没有常守灵前,只是在晨昏的特定时间前往跪拜,可宫中内外都无人指摘虞红裳不孝。
只因这位在守灵的同时,还得照顾嗣皇帝。
李轩在一位女官的引导下,才刚走到这间小院的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一片女子的哭泣声,还有几个女子正在哀声求告。
“殿下,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平原侯府又没有参与叛乱,汾阳郡王凭什么将我们侯爷缉拿?”
“——我家全家男丁都已被捕拿下狱,汾阳郡王这分明是要对我家斩尽杀绝。您可不能不管,当初太宗靖难,我们家的祖辈可也是出过大力的。”
“此前潮白河之战,我们家是出了一些家丁。可那个时候梁亨拿着刀把子上门,我们想不借都不成。”
“殿下,汾阳郡王这分明是要挖我大晋朝的根呐!我们这些勋贵将门倒了,谁来扶保大晋?汾阳郡王这分明就是借题发挥,欲在军中排斥异己。殿下,您就不惧未来这位郡王谋朝篡位,效法操莽?”
李轩听到这里,顿时就剑眉微扬。
他前方的女官当即语含惭愧的解释:“殿下其实不想见外人,不过带人进来的是河间王妃,又寻死觅活的,我们拦不住。”
李轩当即了然,唇现哂意。
河间王妃也就是皇甫玄机的母亲。
三日前正统帝事败,夺宫之变结束后,参与叛乱的皇甫玄机本欲逃遁,却被李轩的部下‘陆血’亲自抓捕,送入到绣衣卫诏狱内严刑拷打。
早在潮白河一战之前,李轩就已命‘陆血’盯着此人,别人可以走,唯独皇甫玄机走不得。
此人不但是这次宫变的重要参与者,更是正统帝与勋贵将门的纽带之一。
他要想彻底铲除正统帝的遗毒,皇甫玄机的口供就很关键。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一些过往的恩怨。
“河间王妃又为皇甫玄机求情了?还是为皇甫元机?”
皇甫元机是皇甫玄机的二兄,这次也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宫变。
皇甫元机倒是没有逃走,却效法他的弟弟,躲入到辅国公府的祠堂。
结果却被李轩的一位神机营部将强闯入国公府,从辅国公府祠堂里面将他强行带走。
“是皇甫元机,她说皇甫玄机罪该万死,该任由朝廷处置。”那女官摇着头:“不过请看在故河间王与故定兴王的份上,放皇甫元机出狱。她还带来这些勋贵女眷,一起求情。”
此时这女官语声一顿,含着几分迟疑道:“她们言辞之间,对殿下您多有指斥与诽谤。”
李轩毫不觉意外,也就在他欲踏入院内的时候,就听里面虞红裳声音柔柔弱弱道:“诸位夫人,汾阳郡王乃是父皇亲自指定的托孤之人,本宫自当信之无疑。
且郡王殿下乃是理学护法,浩气琉璃,是当世第一等的正人君子。他绝不会无中生有,做诬陷栽赃之事,所以诸位大可放心,只需你们家的男人确实没有参与叛乱,真是清白之身,那一定不会有事情的,尽管安心在家等着就可。”
她的答复,显然没法令这些女眷们满意。
可就在这些女人哭嚎哭闹前,虞红裳就又语含冷意道:“诸位如果认为汾阳郡王处置不公,冤枉了人,大可以去寻刑部尚书俞士悦申述,何需来寻本宫?来人,送诸位夫人出去吧。”
此时院子里面忽然响起了婴儿的哇哇大哭,虞红裳的身边更有一位女官怒声训斥:“诸位夫人!天子薨逝,监国长公主伤心欲绝。可如今她不但得为父皇守灵,还得照顾嗣皇帝,疗养内伤。
公主正值心力交瘁之际,陛下更是在襁褓当中受不得惊扰,你们还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究竟意欲何为?是不是还想要谋朝篡位?”
里面的那些女眷就再无话可说,不得不从院中告退。
她们望见从门外走进来的李轩,不禁都面色微白,面现惊惧畏缩之意
唯独那河间王妃镇定自如,面无表情的朝李轩看了过去。
李轩则毫不在意,扫了她们一眼,就直接走入到这院里面的厅堂里面。
虞红裳就在堂中坐着,怀里抱着嗣皇帝虞祐巃。
这小孩还是在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李轩走过去凝神看了一眼,心中就滋生怪异之感。他还是莫名的感觉这孩子与他很亲近,很投缘。
“陛下今日中气甚足啊,他这应该是饿了吧?你找奶娘给他喂点奶。”
“才刚喂过!可能被那些女人吓到了,”虞红裳摇着头,目中流露出一抹怒意。
她见李轩一脸的好奇之色,顿时心中微动,把虞祐巃直接往李轩怀里递过去:“你抱他试试。”
说来奇怪,李轩才刚接手过来,这小孩就没再哭了。
他含着手指,眨巴着大眼睛看李轩。
李轩见状一乐,一把将虞祐巃举起在身前;“有意思,看来这孩子真与我投缘。”
他的语声才落,就发现不对劲。小虞祐巃的胯下蓦然涌出了一股湿热之汽,一瞬间就裤裆弄湿了。
此时正值盛夏,虞红裳没在小孩身上包裹太多东西,这小家伙又肾气十足,尿水居然还溅射了出来,直往李轩洒过去。
李轩见状不由冷笑,心想敢在老子头顶撒尿的人还没有出生!
他的一身罡元本能的反应,开始防御尿水。可随后又感觉不对,这尿水被他一身罡气反射回去,那力道是要死人的,这小家伙可承受不住。
于是李轩又瞬时将体外罡力撤走,可那尿水已经激射过来,洒了他满头满脸。
第六六零章 深谋远虑李谦之
“这个小兔崽子!”
李轩连臣礼都不顾了,破口大骂。
他抹了抹脸上的尿,同时怒瞪着手里的虞祐巃,可这小娃娃却毫不畏惧,反倒是嘎嘎笑了起来。
虞红裳也‘噗嗤’一笑,忙把小祐巃抢了回来:“来人,带汾阳郡王去更衣。”
不久之后,李轩一脸郁闷的再次走了回来。他望见小虞祐巃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虞红裳的腿上,他依旧是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无辜的望着他。
李轩无奈一笑,转而看向虞红裳:“红裳你召我过来是为何事?可是关于今日的朝议?”
他语声一顿,微微凝眉:“虽说现在是先帝丧期,可红裳你也该出席的,今日许多官员都在议论。”
“就让他们议论,这与朝局无碍。”
虞红裳冷冷一哂,然后就定定的看向了自己怀中的虞祐巃:“朝廷有你与首辅大人,还有于少傅震慑维持,缺了我也不至于人心不固。天子垂拱而治,这不是他们文臣最想要的局面吗?
且事分轻重缓急,对我来说,现在朝政什么的都不重要,这孩子才是根本。”
她想自己这个时候如分心朝政,导致虞祐巃出事了怎么办?
这绝非杞人忧天,自己的父皇被人咒杀,弟弟至今昏迷不醒,这宫中的险恶可见一斑。。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虞红裳根本就不想虞祐巃当这个皇帝,将他推入这个杀机四伏的火坑。
这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不但虞红裳会痛悔终生,如今朝堂中的秩序也将崩溃。
试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所以虞红裳现在对宫中的任何人都放心不下,甚至她身边一手提上来的亲近女官,也不能完全放心。
她的弟弟虞见济,身边也都是父皇亲自挑选的可靠之人,可他一样在成为太子的几日之后就遭人暗算。
“何况不是有轩郎你在么?如果是我必须亲自出面处理的事情,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可今日的朝会不是,那我何需去费这个心?”
李轩哑然无语,然后就心想行吧,你爱咋样就咋样。
以大晋现在的体制,皇帝几十年不上朝都是可以的。
大晋体制与大明朝相同,而大明后面的嘉靖与万历可都是几十年没上过朝的奇葩。
关键是史官对他们的评价居然还不错,这两个人一个是‘世宗’,一个是‘神宗’,都是最上等的庙号。
这样的皇帝,文官们嘴上嫌弃,其实心里面最喜欢了。
崇祯皇帝如果肯学他们,大明说不定还有得救。
虞红裳此时又神色一肃,目中现出了一抹厉色:“这次召轩郎过来,是想问问关于那些将门勋贵的事情。轩郎你是否真有把握将那些逆贼清肃杀绝,不留遗患?”
她知道这些将门勋贵,都明里暗里的参与了夺宫之变,也是她父皇陨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虞红裳已将这些人恨到了骨子里,如果有机会将之彻底除灭,她绝不会错过。
问题是现在的大晋朝廷内忧外患,虞红裳担心将这些人逼迫太过,会导致局面进一步的恶化。
她必须了解李轩的想法,看自己是否有让步妥协的必要。
李轩则面色平静道:“直接说可能不直观,请上大晋舆图!”
很快就有人将一面八仙桌的舆图,搬到了李轩与虞红裳的面前。
李轩用手在地图上指了指:“红裳你看,如今蓟州镇在我的手中,京营由于杰执掌,漕运总督是我爹诚意伯,扬州水师参将是我兄长李炎,崇明岛水师总兵是我爹的旧部,操江水师提督是镇东侯段东。四川总督则是先帝的潜邸大臣李文焕,红裳你现在有什么样的想法?”
所谓潜邸,是指皇帝即位前的住所。这个李文焕,在景泰帝继位之前,就已经在他王府中担任长史,是真正的自己人。
虞红裳看着舆图,眼中不禁闪现着异泽:“你是想说,我大晋看似风雨飘摇,可其实根基依然稳固是吗?”
这运河与长江沿线,要么是财赋重地,要么就是大晋的粮仓。
而只需这河上的水师,还牢牢掌握于大晋之手,就不愁财赋粮秣。
“所以这是清肃北方卫所军的绝佳时机,也是唯一的机会。”
李轩的眸光闪现亮泽:“红裳你可知,几日前我回师京城。蓟州镇有四位卫指挥使,三十七位千户阳奉阴违,还有人直接抗命不遵,甚至试图挖断桥梁道路,阻我进军。这蓟州镇尚且如此,何况其它卫所?”
承德战前,李轩曾经大规模调动过蓟州镇的军官,更换提拔他信任的将领。
可即便如此,在宫变发生之后,李轩在蓟州镇也没能做到如臂指使。在他回师京城的途中,可谓是阻碍重重。
“——这些北方将门对你我君臣怨气深重,已经彻底失了为臣为将的本分与底线。朝廷若做姑息,只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
这些人今日能为一己之私,冒险支持正统帝复辟,日后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再做出什么胆大包天之事?这种情况下,我怎敢放心领军出征平叛?”
“轩郎你说得对。”虞红裳的目中现出凝思之色:“如果不能真正掌控住蓟州,大同,宣府等镇,建灵帝就是前车之鉴。”
太宗靖难时,建灵帝与太宗之间的兵力差距达到三十倍以上。
可其时卫所军真正愿意为朝廷死战的都不足一成。
这是因太祖晚年大肆诛戮功臣,建灵帝又重用文官,这使得朝廷对卫所军的掌控力降低到极其微弱的层次。
当时的地方卫所将领大多都同情太宗,或是消极怠战,或是直接投靠太宗。
“即是如此,那么轩郎的手段就该更果决一些,不能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
她心里则暗想,这桩事还是得由内厂与绣衣卫出手。
轩郎是一身浩气琉璃的正人君子,他虽非是那等可欺之以方的腐儒,通晓权变。可他对朝廷法度与规则,还是看得较重。
问题是这种时候,哪里还能讲什么规矩,讲什么证据?
尽快将这些北方将门的亲信党羽拿下,清肃他们在边军的势力才是正理。
如果不能将这些人尽快除去,确实是他们的莫大隐患。
李轩不知虞红裳的想法,他袍袖一拂:“自当以雷霆霹雳之势!”
此时他的四万神机营镇守于京城,于杰的十团营与三千营,就驻扎在大同。
蓟州,大同,宣府等地无论是哪个方向出问题,都可迅速讨平。
只需这最重要的三镇稳固,其余辽东,固原等镇,都是旁枝末节,于大局无碍。
“还有一事,”
虞红裳此时又将一封符书,送至到李轩面前:“这是绣衣卫的信报,说是沂王虞见深已经潜逃至陕西。他一人匹马入城,说服陕西总督助他起兵,在短短三日内,攻略了周边众多府县,聚兵达十余万。
那边绣衣卫说沂王虞见深不知得了什么势力相助,身边高手如云,已知的天位就达七人之多。”
“应该是金阙天宫。”
李轩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就放在一边:“暂时不用管,下旨让地方兵马与官员节节抵抗就可。我们现在的首要大敌,并非沂王。”
“哦?”
虞红裳有些不解了:“如果是金阙天宫在支持,形势岂非更加可怕?沂王之势,足以席卷陕西甘肃,甚至威胁河南。”
李轩则是摇头:“即便他把这些地方全占了又如何?关西一带王气已失,早就失去了争雄天下之力。”
在汉唐之时,人们对关西一带土地的地力压榨太过。此时这两地的粮食产量,相较于汉唐之时已经大幅下跌,整体的产量跌了将近三成,所以那边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是贫瘠之地。
即便是在这个仙法显世的世界,那边一亩的产量都不到三石半。
而在河南与北直隶一代,亩产可达四石,南方的上等稻田则可达八石之巨。
另一个世界的李自成也是在攻下襄樊一带,在附近开始屯田之后,才有了掀翻大明的力量。
虞红裳凝神想了想,就又问道:“那么你准备从襄阳开始平叛?沂王与襄王,朝廷不能都置之不理吧?”
李轩却直接在舆图上的一个位置点了点:“我的目标是这里!”
他的眸中闪现锐芒:“无论治国还是治军,钱粮都是第一要务!只要有足够的钱粮在手,我们才能稳住军队,才能购买火枪,甚至招揽天位。
金阙天宫那位大司命不知兵法,所以在全力支持沂王虞见济。可真正能危及我大晋的大敌,是在此处,我们不能等那位大司命反应过来。”
虞红裳已经被说服了,她不禁为李轩的军略与远见暗暗钦佩。
也就在这个时候,宫外有人匆匆走入进来。
那是虞红裳身边的一位宫女:“殿下,汾阳郡王。郡王殿下的部属,绣衣百户独孤碧落在外求见。说是郡王之母刘夫人已经入京,请汾阳郡王尽快回府一趟。”
李轩闻言一愣,心想自己老娘怎么就入京了?老娘这次怎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第六六一章 要什么样的都有
同一时间,刘氏正眼神发懵的看着眼前的朱红色大门,还有门上‘汾阳王府’的牌匾。
按照大晋的仪制,郡王府的大门面阔三间,左右还各有一扇角门,府门外有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门对面还得有影壁等等。
刘氏眼前这座大门,显然是最近一两天才重新整修过的,不但油漆味很重,地砖墙砖也是新砌的。
“这是昨日才新修好的。”李四海在旁边精神抖擞的解释:“王爷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他连郡王爵位都不想要。不过这两天内廷派了人过来,说是要为王爷改建王府,一应开支都由内廷承担。王爷没同意,只让他们换了门庭,整修了外墙。”
在刘氏的身后,挺着大肚子的素昭君不由眼现异泽,微微颔首。
她想自己的这个小叔子,自从两年前浪子回头之后,不但展现出震撼世人的才略,从此一飞冲天,就连性情也与以往不一样了。
成不骄,败不馁,得不喜,失不忧,没有因骤登高位而冲昏头脑,这是名臣大将的风范。。
“吾儿咋就成了郡王了呢?”
刘氏一声呢喃,然后又看向了旁边那一溜的马车,还有一大堆等候在耳门外的人。
她不禁眉毛一扬:“这都是来王府求见轩儿的?”
他们诚意伯府平时也是门庭若市,不过与这边相较,那是小巫见大巫。
“正是!”
李四海的面上发着光:“如今王爷不但是当朝次辅,还执掌五军都督府,是先帝指定的首席辅政大臣。即便当朝首辅,也得让我家三分。如今想要求见王爷的,自然不知凡几。您是不知道,现在就连这条胡同,都改成‘汾阳’胡同了。”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李四海身为王府管家,地位就更加不同一般,现在可算是体会到被人奉承恭维。颐指气使,众星拱月般的滋味了。
如果不是他儿子李大陆再三提醒告诫,李四海自己也是本份老实的性子,他现在光收红包就能收到手软,一天至少能有三千两纹银的收入。
据说按照大晋的仪制,他这个王府管家还可以成为朝廷在册官员,位列八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刘氏的关注点却与这两位不一样,她仔细打望着胡同口的方向:“我看到那边好几个媒婆,你干吗不让她们进门?这不太好,会被人说我们仗势欺人。”
她发现胡同口有十几个明显是媒婆打扮的中年妇人,正被一群手持水火棍的王府家丁推搡驱赶。
李四海遥空看了一眼,脸色就略有些怪异,一阵尬笑:“这是府里面罗校尉的主意,她说这群人非常碍眼,说是不准让她们靠近这胡同半步。
不过这些媒婆也确实很烦人,自从王爷他封了王爵,隔天这里聚了上百个媒婆,吵吵闹闹的烦死人。”
“罗校尉,你是说夏南烟吧?”
刘氏的反应却是非常大度,她的神色复杂:“我听你们家老爷说过她,那是镇东侯段东的义女,巡盐御史夏御史的女儿。夏御史是为民请命,不惜性命的大忠臣,他的女儿自是清华贵胄。
据说这一次宫变,这孩子为李轩连自己性命都差点搭上了,一头青丝一夜转白,这是个好孩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
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匆匆从后面跑了过来。
那正是冷雨柔,她匆匆走到刘氏身边大礼一拜道:“雨柔拜见主母!”
她神色微含意外:“主母您是何时入京的?怎么就没提前给个消息?”
素昭君就面色沉凝的解释道:“这次是临时起意,两天前都城隍老爷身边的听天将军寻到府上,说是要防患于未然,让我们尽快入京。
某些人奈何不得小叔,就可能会对诚意伯府下手。”
她说的都城隍,是指南京那位。
这个时候,听天獒也从两人身后冒出了头。它纵身一跃,轻巧的越过了门槛,一脸的无精打采,意态消沉。
刘氏则挽住了冷雨柔的手:“叫什么主母?叫母亲,都说了我一直把你当成女儿一般养。且你如今已是神器盟主,怎么还动不动就给人跪拜。”
她接下来,却语声一转:“柔儿,我不是让你来京城盯着,给李轩他找一个合适的良配吗?云柔你这一年来可有什么收获?”
冷雨柔的脸就顿时一僵,入京以来,她绝大多数时间都盯着工坊,哪有什么时间去盯着李轩?
冷雨柔反应极快,很快就消去了异色道:“母亲,堪为李轩良配的多着呢,我都看花了眼。全都是兰心蕙质,出类拔萃,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您要是看不上她们,那么龙蛇麒麟,母亲你要什么样的都有。”
刘氏闻言一愣,心想这丫头到底在说啥?
也就在这时候,王府门外传来了一阵奔腾如雷的马蹄声。
当刘氏转身回望,就望见李轩正疾步流星,龙骧虎步的走入到府内。
“母亲,你与嫂子进京怎么都不打一声招呼?”
李轩的语声却忽然一顿,他的视角余光看见了地上‘爬’着的听天獒。
“听天?”他不禁面色微肃:“如此说来,母亲入京,是都城隍的吩咐?”
他之所以放心刘氏她们呆在南京,一是仇千秋,一是都城隍。
听天獒是都城隍坐下神兽,理论来说,它是没法离开南直隶的。
它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出大问题。
听天獒纵身一跃,来到了李轩的肩头,它无精打采道:“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老爷察觉有人盯上了南京,还有你们家,而且实力不弱。
不过仇千秋最近倒是有了一次极大的突破,照我家老爷的说法,老仇他已经有了昔日朱明月初掌六道司,于杰在土木堡之变后力挽狂澜时的威势。
他与老爷联手,足以应战任何强敌。不过一旦战起,他们的力量未必能护得住诚意伯府周全,所以老爷让我护送你母亲与大嫂入京暂避。”
听天獒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尾巴,眼巴巴的看着李轩:“李轩你现在身边缺不缺狗?”
第六六二章 最好生一大窝(求月票)
“缺狗?”李轩感觉奇怪,他仔细看了听天獒一眼,然后面现惊色:“听天你这是想跳槽?”
他发现听天獒身上,已经没有了南京都城隍的元神印记。
听天獒则一脸沮丧,灰心丧气道:“什么跳槽?我是被赶出了门,老爷他不要我了。”
“竟有此事?”李轩不由蹙眉,心想都城隍这就有点不厚道了。
虽说这听天獒平时光吃饭不干事,还胆小如鼠,可之前的南京之乱,它还是出过大力的,没功劳也有苦劳。
“它这是咎由自取。”后面的素昭君见状微微一乐:“这家伙年前与一头拥有谛听血脉的母狗好上了,然后生下了一窝狗仔,足足十几只,都被它带回南京地府。
据说都城隍老爷差点给气坏了,让南京城的地面都抖了三抖。都城隍老爷最终收下它的相好,也收下了它的那些狗仔,却把这家伙赶出家门。”
李轩凝神想了想,然后就感慨道:“都城隍老爷受累了。”
要知道这种有神兽血脉的幼崽养大可花钱了,他的‘神血青鸾’牛郎就已经花了他五十多万两。。
神兽血裔本就娇贵,要想它们尽快成长,尽快顶事,那就得用大量的天材地宝供着。
听天獒的后裔,估计血脉纯度不会低,而‘谛听’一脉的神兽虽然寿元悠久,还有强大的‘地听’神通,可它们的成长速度却很感人,慢到这世间的术修都没人愿意去养。
它们的战力又很堪忧,不像是‘神血青鸾’与‘火云凰’这样有自我谋生的能力。
李轩则怪异的看着听天獒:“你这家伙可真能生啊,一生就是这么大的一窝。”
听天獒就不禁摇了摇尾巴,眼现得色:“我们谛听一脉好久都没有后裔出生了,最近百年里面就我生了这么一窝,而且是一炮而红,足足生了十三只。全族一百多个男丁,就我最顶事。我老娘都传来了符信夸我,说让我再接再厉。”
李轩原本是想要答应收留这家伙的,可一听到‘再接再厉’这个词就面色一僵,他毫无诚意的尬笑道:“听天兄难得来北京一趟,可以在这边多住一阵的,在这边多玩玩,多看看,京城风物可与南京大不相同。”
他心想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穷鬼,不能让自己变得更穷了。
李轩随后恭恭敬敬的把刘氏迎入府中,又令李四海给刘氏与素昭君她们安排居处。
不过一行人才在王府大厅里面坐下,刘氏就扯住了李轩的手。
“小轩,这次为娘入京,其实也是为你的终身大事而来。小轩你年纪也不小了,准备何时成婚,给为娘生几个孙子啊?”
李轩听了之后就一愣,心想这不是以前大哥的待遇吗?怎么轮到自己了?
他不以为意道:“老娘,我还早着呢,才二十岁出头。”
现代的法定结婚年龄可是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
他倒也不是很抗拒结婚,问题是会翻车啊——肯定会翻!
刘氏就猛地一拍桌子,神色冷冽道:“别人家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你兄长可是十八岁那年成得婚。
还有这是年纪的问题吗?你现在都已经是第四门的武道修为,再不生孩子就完了。你爹说你以后肯定会进入天位,可在天位之后,还有几个能诞下子嗣的?看看先帝,他想尽了办法,就是生不出来!”
“那也不用着急。”李轩镇静如常,不动声色:“从十重楼到天位之境,孩儿估计得好几年呢,没这么容易突破,何况我与先帝的情况不一样。”
其实天位之境对他说就如探囊取物,接下来的几重楼修为,就是慢慢积累的过程,可这个真相肯定不能对刘氏说。
李轩心想自己又没像景泰帝那样修‘锁元秘法’,自我结扎。
且天位境界能生的也不是没有,看看晋太祖,人家可是足足生了二十六个儿子。
“何况大嫂她不是有孩子了吗?我老李家传宗接代又没问题,母亲你何需这么急不可耐?”
刘氏面色更加青黑了:“你这说得什么话?孩子当然是越多越好。我诚意伯府如今是后继有人,可你的汾国公,你的靖安伯爵位呢?你这拼死拼活得来的一身功业,两个爵位,李轩你要交给谁?”
之前李轩侦破襄王逆案的时候,天子曾有旨意,荫封李轩一子为‘靖安伯’。
也就是说他这一脉可以继承两个爵位。
至于汾阳郡王,这是降等世袭的爵位。如果李轩不在了,他的后代继承的是‘汾国公’。
李轩凝神想了想:“其实这爵位还给朝廷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今保证他的船不翻,才是第一紧要的大事。
至于孩子,还是随缘吧——
李轩来自于现代,在这方面没有执念,意愿不强。
刘氏却气得一个倒仰:“你这个混账!”
她看见独孤碧落挂在腰侧的马鞭,当即抢过来就往李轩抽,将李轩赶的到处乱窜。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家这次子的翅膀已经长硬了。李轩他连逃跑也逃得没诚意,偶尔挨上她几鞭根本不痛不痒,连一个白印子都没留下。
反倒是她的手,被李轩金身霸体的反震之力给震疼了。
所以刘氏追了一阵子就放弃了,她气呼呼的想,看来这桩事还是得靠自己。
此时刘氏也看见了门口,正幸灾乐祸望着李轩的听天獒。就心想小轩这家伙,要是能像听天将军那样能生就好了,最好一生一大窝。
※※※※
在安顿下来之后,刘氏就首先通过院墙上开的侧门,去了隔壁的道观。
她已经听李四海说了,天师张神业这几天都居住在这座道观里面。
天子驾崩之日张天师恰在京城,他作为朝廷册封的正一嗣教真人,不得不留下参与主持先帝的葬仪法事。
还有天师张神业的妹妹薛夫人,最近也在这边闲居。
她来的时间恰好,张天师刚好结束了今天的水陆道场,回到道观内修养。
“说来让天师与薛夫人你们笑话,妾身此来,其实是想向天师您请个卦,给我家轩儿算一算未来的命数。”
刘氏一脸的愁容:“妾身想要问轩儿他未来可有子嗣?具体又是什么时候?”
薛夫人听了之后就很奇怪的问道:“李夫人,汾阳郡王他还年轻吧?他现在都没有成亲,李夫人你现在就问他子嗣,是否本末倒置?”
正常的情况,不该是先问婚事吗?
刘氏则苦着脸道:“他的婚事我愁,子嗣一事,却更让我发愁。天师,妾身听说你们修行之士一旦进入天位,就很难诞下子嗣,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天师张神业微微颔首:“天位修士要生子,的确要比普通人艰难许多。”
这一来是修行之士‘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这精元都化气化神,还虚合道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元生子啊?
且天位修士的生命本质,与常人其实很不一样了,所以在蕴养子嗣方面也就更加困难。
这世间的神兽为何稀少,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总之越是强大的个体,就越难有后裔——除非是像晋太祖那样借助龙气,施以秘法。
此时薛夫人,却是想到了什么,她面色不禁微微一僵,眼神渐渐凝肃。
刘氏就一脸愁容道:“这不就是吗?有人与妾身说李轩他身登天位之期,就在这几年之间。偏偏他现在身边的几个女孩,哪一个不是绝代天骄,人中龙凤?对她们来说,天位之境想必也是唾手可得。再等几年,我担心李轩他可能会绝后。”
这个时候,就连天师张神业也听出不对劲了,他与薛夫人遥空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严重的危机。
即将踏入天位境界的不止是李轩,他们家的云柔,也快进入天位了。
半个时辰之后,刘氏求得签卦满意离去后,张天师就不禁眉头深锁,陷入了凝思。
“兄长怎么还在发愁?”薛夫人奇怪的询问:“你不是断定汾阳郡王他子嗣无忧吗?”
张天师就摇着头:“汾阳郡王他如今龙气入体,又牵涉当今天下的兴亡衰替。他的天数早已蒙昧不清,哪里能是我看得清楚的?我只能根据卦象猜度,汾阳郡王他应该没有无后之忧。而且——”
张天师稍稍迟疑,用难以启齿的神色道:“子嗣无忧的毕竟是汾阳郡王。”
薛氏一听就明白究竟了,子嗣无忧的是老李家,与天师张神业有什么关系?
她面皮不由再次微凝,心想薛云柔那边,自己确实该催一催了。天师府那诺大家业,总不能便宜给了别人。
张天师又看着手中的卦签,心中古怪不已。
这一卦是‘坤卦六五’,卦象是:‘黄裳元吉,文在中也’。
这无疑是很吉利的一卦,不过从卦象来推断,李轩那家伙似乎已经有子在外,而且身份尊贵,甚至是贵不可言!
张天师不禁摇了摇头,心中不解之至。
而此时回到汾阳郡王府的刘氏,又等到了罗烟与乐芊芊从六道司归来。
第六六三章 万一运气好
罗烟对于刘氏的到来,是非常意外,忐忑不安且不知所措的。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李轩的母亲,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如果可以的话,罗烟都不想与刘氏见面。
可这次刘氏在北京要住上很长一段时间,那就没可能避开了。
出乎罗烟意料的是,刘氏与她见面之后不但态度温和可亲,还很亲热的将他们诚意伯府的一件传家宝,送到了罗烟的手里,这让她受宠若惊。
“孩子真委屈你了。”刘氏拍着罗烟的手,一脸的歉意:“烟儿你的事我是清楚的,是我家小轩对你不住。
这个小混账,有时我真想将他回炉重造。我们老李家世世代代都是终生不渝的痴情种子,怎么轮到我,就生了这么个轻薄无行的人渣货色?”
旁边的冷雨柔不禁眨了眨眼,心想怕不是‘终生不渝的痴情种’,而是‘畏妻如虎的惧内人’。
罗烟听了之后就不由苦笑,心想在这个问题上,她真没法指责李轩什么。。
当初她到李轩身边的时候,李轩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此时刘氏又语声一转:“烟儿,你与李轩既已走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能不谈婚论嫁了。不知烟儿你可愿下嫁我诚意李家?”
罗烟闻言一愣,万分吃惊的看着刘氏:“伯母,你刚才说什么?下嫁?”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烟儿,我是想问你可愿下嫁于我家?”刘氏神色凝然的微一颔首:“烟儿如有此意,我李家自当明媒正娶。我儿混账荒唐,我们李家却不能对不住人,也不能没有担当。”
她的主意很正,是真想把罗烟明媒正娶的迎回家,给这孩子一个名份。
反正李轩那小混蛋已经让人在族里打听,是否还有远亲能让他兼祧了。
罗烟的小脸顿时一片潮红,她心里则五味杂陈,更有些畏缩:“伯母这如何使得?李轩他是当朝郡王,辅政大臣。烟儿却是一个没有出身来历的人,而且——”
她还曾化身紫蝶妖女,沦为黑榜大盗,与江南无数豪门巨室结怨。
“什么使不得?你是御使夏广维的女儿,真正的清华贵胄,与我家正是门当户对。如果是为以前‘紫蝶’的事情,烟儿你更不用担心。”
刘氏捏着罗烟的手,一脸的淡定从容:“且不说黑榜上的紫蝶已经陨亡多时,即便有人翻出此事,我倒想要看看,谁敢找上汾阳郡王府,诚意伯府生事?”
她还真不在乎紫蝶得罪的那些所谓‘豪门巨室’,以如今轩儿与她夫君在朝中的地位,这一眼望去,哪只虫儿敢做声?
罗烟的眸中顿时闪现出一抹亮泽,那就仿佛是桃花初绽般的光辉,可这抹光辉很快就黯淡了下来,她那吹弹可破的小脸也略显苍白:“多谢伯母美意,可烟儿只怕无此福分。”
刘氏不由万分意外,不过她也没纠结此事,一声失笑:“什么福分不福分的,烟儿你可仔细考虑清楚,不急着答复我,对了,我听说烟儿你现在也是天位在即了对吧?”
旁边的素昭君与冷雨柔,敏锐的发现刘氏的眼中,正闪现着狐狸一样的异光。
二人不由互视了一眼,都预感到了刘氏即将‘图穷匕见’。
“我现在已是十一重楼境,即将突破十二重楼。”罗烟已经把刘氏当成可以信赖的长辈,毫无防备的答道:“如果没意外的话,晋升天位就在这一两年间了。”
刘氏的眼瞳顿时一张,心想这也未免太快了?她家男人近年才晋入的十一重楼境,可接下来他修为再想提升,那是遥遥无期。
她面上不动声色道:“烟儿,你难道就没考虑过与小轩他生个孩子?”
“哈?”罗烟一阵发愣,不明白刘氏怎么就把话题扯到这上面?
刘氏则是一副在为罗烟着想的样子:“烟儿,你与小轩她一往情深,生死相许。可如果两人间没有孩子,岂非是个缺憾?我可是知道的,似你们这样的修行之士一旦进入天位就子嗣艰难,你们可别留下终生撼事。”
罗烟终于意识到刘氏在说什么,她脸上顿时就像火烧一样。
刘氏继续道:“还有,我听说朝廷对你夏家的荫封极重,是世袭绣衣千户。可你们夏氏宗族至今都没决定好承嗣之人?
烟儿你不愿嫁给李轩,就没想过自己生一个,以承汝父之嗣?别人家的孩子,哪里能及得上自己的孩子贴心?”
罗烟听到这里,顿时心中一动,眼中闪过了几分意动之色。
可此时的罗烟更是羞不可抑,她像是屁股着了火一样直接起身施礼:“伯母,那个,我们六道司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她话都没说全,就匆匆逃离了这王府正厅。
刘氏看着罗烟远远离去,就又侧目往旁边默不作声的乐芊芊看了过去。
她想这女孩性格纯良可欺,就没必要像对罗烟那样委婉了。
刘氏只稍一转念,就决定开门见山:“芊芊,我听说你父母也想要招婿,想要个男丁继承你们乐氏香火?不如芊芊你考虑一下小轩,嫁来我们李家——”
乐芊芊整个人当即也像是兔子一样窜了起来,她朝着刘氏一礼,然后脚下像是装了风火轮,匆匆往后堂奔去。
刘氏则犹自高声道:“诶?孩子你别走啊。我是说真的,小轩他入赘是不行的。不过我李家素来开明,生下来的孩子跟谁姓,我们可以商量。”
乐芊芊自从得了‘无相神傀’,不用以自己的肉身频繁降灵之后,修为就突飞猛进,一瞬间就跑得没了踪影。
刘氏心想自己失算了,没想到这女孩会这么脸薄。早知道她就扣住乐芊芊的手,让她跑都跑不掉。
此时她的目光,又往冷雨柔扫了过去。
冷雨柔一看就知道刘氏在想什么,她俏脸微红,都不给刘氏说话的机会,就起身告辞:“母亲您在这边休息,等我将神器盟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来陪您。”
“这孩子!”刘氏看着冷雨柔的背影万分无奈:“明明一颗心都在轩儿身上了,可却一天到晚呆在工坊里面,那里面是有金子银子吗?还是有什么宝藏?
我让她来北京城,是让她来干这个的?呆在工坊里面,就能让她得偿所愿?”
素昭君不由唇角微扬:“娘你别说,她那工坊里面是真有金山银山。这次朝廷给神器盟下的订单,可是高达几千万两。”
刘氏愣了愣,然后就略含郁闷道:“这银钱难道还比终身大事更重要?她即便不想嫁过来,就不想给她冷家留个后?”
素昭君哑然失笑,她知道刘氏对罗烟,对乐芊芊虽然也喜欢,可最上心,最疼爱的还是从小养到大的冷雨柔。刘氏以前还特意为冷雨柔存了十万两银钱,准备当做冷雨柔的嫁妆,不过现在肯定是用不上了。
“娘你这可就错了。雨柔在我们家长大,她才不会在乎冷家绝后不绝后。”
刘氏就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媳妇你是怎么看的?”
“什么怎么看?”素昭君装糊涂道:“您是说罗烟与芊芊?看得出来,您对她们都挺好的,真的挺好。”
——一点都没有当初对她这个媳妇的霸气。
刘氏就心想能不对她们好吗?小轩那家伙不干人事,他招惹的这些女孩,无论哪一个都有把他们诚意伯府满门杀绝的潜力。
她这个当婆婆的还能怎样?只能把她们好好的哄着供着。
刘氏眉头大皱:“说什么呢?我是问你她们有没有被我说动?”
“不好说。”素昭君摇着头:“张天师与薛夫人应该明白您的意思,可薛云柔自己要是没这个心思,他们再怎么下功夫都没用;乐芊芊那孩子外柔内刚,外面柔柔弱弱的很好欺负,其实心里极有主见;
至于雨柔,她现在一门心思扑在机关上,您指望她主动,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升起来;倒是夏南烟,她应该是心动了,不过我看她似乎有什么顾虑。”
她随后略含不解的问:“我有些看不明白,娘您今天折腾了一天,就是想要蛊惑诱骗她们生孩子。可这孩子即便生下来,与我李家何干?”
刘氏听了之后,就神色自得的微微一笑,心想这关系可大着呢。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让她们有生孩子的意愿。
至于孩子生下来之后的归属,日后完全可以再讨论嘛!
且万一运气好,有双胞胎呢?甚至生下一窝呢?
此时的刘氏,又饱含期待的看向了王府西面方向:“那些礼物可都清点妥当了?”
“都已备妥!我让人问过了,明日也恰是吉时。”素昭君微一颔首后笑着反问:“娘你确定了?就不问问小叔之意?”
“问他做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要是都任他由他,怕是这一辈子都看不到孩子的影。”
刘氏的面上饱含期待:“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过去!”
那个孩子,她也期待了许久。
第六六四章 神队友刘氏
次日清晨,一抬抬大红色的红木箱,被抬入到汾阳王府隔壁的江府。
虽然两家之间的墙壁开了一扇小门,不过这些礼物却都是在吹吹打打,锣鼓声响中绕了一圈路,然后从正门抬进来,让周围几个胡同的人都瞧见了。
江夫人在门口看着,眼里现出了惊讶之意。她旁边的女侍也万分震惊道:“一共一百二十八抬,好大的排场,这都排出小半里了。”
婚嫁六礼,一曰纳采、二曰问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迎亲。
很少有人在之前纳采议亲的时候,就拿出这么重的厚礼,这么大的排场,这么大的声势。
这要是江府不同意,那汾阳王府就要丢大人了。
江夫人却觉很舒心,感觉刘氏这人做事地道。
虽然她也听说过刘氏与素昭君之间的婆媳战争,心里也略有些在意。不过那毕竟是长媳,很少听说婆婆与老二媳妇有什么纷争的。。
所以当刘氏上门,江夫人是笑靥如花,特别的热情。
不过她没想到,刘氏准备将议亲的流程,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等全数走完,直接定亲。
恰好天师张神业也在,问神意,合八字什么的,他都可以搞定。
江夫人却有些迟疑了:“这个?会不会太急了?我可能得先问问含韵。”
她想自己还是得尊重一下女儿的意见。
刘氏就不动声色的喝着茶:“江夫人,所谓知女莫若母。夫人你觉得含韵她会怎么答你?”
江家的这个独女,她最近也是看清楚了。
那女孩性格是有些强势,好斗,霸道,不畏威权,看起来与素昭君相似,可其实两人绝非一类。
素昭君精明似鬼,江含韵则傻头傻脑。
刘氏以前对江含韵很不喜,可现在却打心底里的喜欢,心想这位单纯质朴,大气开朗的女孩,是再适合李轩不过了。
只要把准了她的脉,好糊弄啊——
江夫人则心想也对,自己要是问了江含韵,以那丫头的别扭性格,这桩婚事肯定得黄了。
这要任她由她,这桩婚事要到什么才能成啊?
她不禁陷入了沉吟,仔细权衡。
“还有,我听说含韵是六道司最近百年最出众的天才,修行之速骇人惊闻,她距离天位,应该就在这几年之间吧?”
刘氏笑盈盈的说着:“江家是医道世家,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天位之后,子嗣是何等艰难。容我冒昧的问一句,江夫人你就不喜欢见儿孙绕膝之日?”
江夫人对天位之后子嗣艰难一事倒不是很在意,他夫君早就研创出一门秘法,哪怕在天位之后,也有很大可能诞下子女。
只是因江云旗顾惜她的身体,不愿使用而已。
昔日那场江家的灾劫不但令江含韵几乎垂死,不得不与灵狐小雷性命交托,她自己也受了重伤,损伤了极大的元气。
不过当刘氏说到‘儿孙绕膝’一词,她就不禁动容了。
她夫君与女儿的志向都在九天之上,可江夫人看得却是自己的身旁脚下。
她甚至开始畅想,李轩与江含韵的孩子会是啥样呢?这个外甥,会不会也像是江含韵小时候那么可爱?
江夫人却没注意到,她旁边弟媳薛夫人唇角微抽。
刘氏这套言辞,昨日在道观那边已经来过一次了,今日又故技重施。
刘氏则吹着茶盏里面的茶,继续劝说,“如果含韵对我家小轩完全不喜,那自然是没得说。可江夫人,你应该知道含韵她的真实心意才是。有时候,该推的时候就该推一把,夫人您说呢?”
江夫人的面皮也不禁抽了抽,心想江含韵的心思她还用猜?
《神天双元法》他们都快进行到最后一步了,如今就差一层窗户纸。
如果江含韵对李轩反感,不喜,怎么都不可能到这一步。
她拿着李轩的庚贴,心想自己是该下定决心了,这桩事本就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过此时,刘氏却又语声一转,含着几分歉意:“能否请夫人屏退左右?在议亲之前,我还有一事想要对夫人您先说清楚。”
她想要说的,其实就是李轩‘兼祧’一事。
以罗烟昨日的态度来看,这桩婚事未必能成,可刘氏还是认为在议亲之前,必须把这桩事说明白,免得日后亲家怨怼。
江夫人对此也无话可说,她也知道李轩招惹的那几个女孩,都是不逊于自家女孩的绝代天骄。
这事只能怪自家女儿,她当初明明就是近水楼台,却偏偏不肯把脚迈出去,给了别人机会,生生的把李轩这‘月饼’给分了。
※※※※
李轩公务繁忙,昨日在迎接刘氏归府安顿好之后,就又匆匆赶往中军都督府处理公务。
他在这边的办公地点,依旧是之前中军断事官衙门。不过此处的牌匾,已经换成了‘五军大都督府’。
不知先帝是忘记了还是有意为之,他虽然任命李轩总掌五军,却没收回他中军断事官的事务。
等到先帝逝后,也就没人能拿回他这一职司,成了军务军纪一把抓的格局。
不过这庞大的权柄,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还有更繁忙的公务。
李轩很想在五军都督府也提拔几个助手帮他,可他暂时寻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需要才能,人品兼备的人才,李轩用着才能放心。
所以李轩宁缺毋滥,暂时只能亲力亲为。
之后李轩一整夜都待在这边,本体分身都忙到没法归家。
不过他消息灵通,刘氏携重礼前往江府给他定亲一事,李轩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李轩心里不禁暗暗给刘氏点了个赞,心想自家老娘真是神助攻,好队友。
有些事情他自己做的话肯定会翻船,可老娘她做起来就没问题,没太多顾忌了。
他还不知道刘氏诱使罗烟她们早日生子一事,一大早就春风满面的来到了距离中军断事官衙门不远的绣衣卫诏狱。
然后李轩就在诏狱的底层,看见面色苍白如纸的左道行,正拿着沾了水与‘火蝎赤毒粉’的鞭子,对着皇甫玄机一阵狠抽。
后者身上插着一些金针,明明疼痛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都没能够昏迷过去。
李轩望见左道行,当即眼神一亮:“左都督,你是何时醒来的?”
“劳郡王动问,左某是昨日醒来的。”左道行转过身后神色一肃,朝着李轩恭恭敬敬的一礼:“卑职见过郡王殿下!”
他的气息还是略显虚弱,可神态气质却森冷异常,目光则像是刀锋一样的凌厉,充斥着狠戾之意。
这一次,他差点把性命交代在宫里。
可这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们这种刀口上舔血的人,早就做好死在别人刀下的准备。
让左道行难受的是,自己昏迷数日之后醒来,却得知他最敬重爱戴的天子已经驾崩。
如果不是汾阳郡王夤夜回师,在潮白河大败梁亨,现在的形势不知会是怎样的险恶。
可能正统帝已经登基,而他爱戴的先帝,可能连入葬天子陵的资格都没有。
太子太孙与监国公主也不知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自己这个先帝的亲近重臣,也可能落到被夷灭全族的下场。
所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挺着伤势未愈的躯体,连夜赶至诏狱拷问这些乱臣贼子!
左道行对李轩恭敬中含着感激,真心膺服。
“老左勿需如此!你我老友,没必要这么客气。”
李轩大步走过去,很亲热的将左道行抚起,然后询问道:“我来想问,这些案犯今日可有新的口供?”
“有!”左道行微微颔首,示意旁边文吏将一份卷宗奉上:“这是他们交代出来的名单,都是戾皇帝与妖后一党。”
李轩眉毛微扬,开始仔细翻看着名单:“这些口供与名单是否可信?”
左道行面色凝然抱着拳道:“审问之时都有术师在场,我们不但以术法排除确定,还查阅过他们的过往履历,与口供印证,可以确定他们没有说谎。”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确保这些口供真实性的能力,这么多的逆党乱臣,他哪里拿得出那么多人力去一一确认排除?
左道行只要确定这些名单上的人是出自那些参与叛乱的将门勋贵,或是与太后,与上皇有过牵涉就可以。
这个时候,就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人。
何况他们现在,也只是先罢免他们的职司,将之捕拿下狱而已,日后还是可以再做甄别的。
左道行也认为李轩的判断是对的,此时大同,宣府,蓟州才刚经历过清田,卫所军心都在朝廷这一方,那些将门出身的军官不得人心。
如果过了这个关口,那形势就未必了,朝廷可能再没法将这些杂碎从军中清除出去。
问题是李轩的行事手段,还是有些墨迹,太讲究规矩了。
李轩其实对左道行的心思了如指掌,他面上却一点异色都没有:“行,那就先按照这份名单拿人。”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道信符穿入狱中,落到他手里。
“这是?”左道行发现那信符上携有金翅大鹏的羽毛,这分明是来自于边疆的加急军情。
第六六五章 中流砥柱
李轩一眼扫过信符中的内容,随后面色平静道:“是北面的警讯,蒙兀大汗脱脱不花云集‘鞑靼部’与‘朵颜三卫’四十三万骑从张家口入寇,已经兵进至宣府城下。
附近的万全右卫不但坐视不理,甚至还主动让出了沿途塞堡。万全左卫不知何故,也没有及时燃起烽火,通知朝廷。”
左道行的瞳孔微收,然后就面皮青紫,怒意填膺:“这些杂种,都罪该万死!坐视蒙兀大军入寇宣府,他们好大的胆子!他们怎么敢?”
他想这些将门余毒果然不能信任,汾阳郡王还是太心慈手软了,这些人就该斩尽杀绝,一个都不能留!
李轩把名单递给了左道行:“军情紧急,本王得尽快入宫一趟。左都督既然已经无恙,那么这抓捕戾皇帝残党一事,就交给左都督你来总掌负责。”
他知道此事如果交给左道行来办,肯定会出现滥捕滥抓的现象。
可李轩现在,确实无暇顾及此事了。
幸在这不是最终的定罪,有自己与少傅于杰,刑部尚书俞士悦三人把关,那些真正清白的人,还是有望从牢狱脱身的。
李轩随后又朝皇甫玄机指了指:“此人是戾皇帝的心腹,宫变的主谋,为人狡狯。你继续审问,看看还有什么遗漏。。”
左道行剑眉一扬,心领神会,他的眸中杀意森冷:“卑职一定让他交代清楚!”
皇甫玄机却是恐慌异常,他听出李轩之意,是在暗示左道行继续对他严刑拷问。
他不禁破口大骂:“我艹你姥姥,李轩你这个杂种,你这个杀千刀的杂碎!你给我听着,老子日后化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还有。沂王殿下英明有为,英才大略,他一定会打入京城,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千刀万剐,永世不得翻身!”
李轩听如未闻,他脚步匆匆的往外走,直到经过一间牢房的时候,李轩的身影微微一顿,侧目通过牢门的孔洞看向了牢房内部。
在他目光凝视之处,孙初芸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里面的一张木床上。
她的四肢缠绕着赤红锁链,周身还钉上了二十几枚镇元钉,面色略显苍白,双眼无神,发丝凌乱,整个人就像是枯木一样。
当孙初芸感应到李轩的时候,她的眸中才稍微有了一点神采,往牢门的方向遥遥一望。
可那眸光很快暗沉了下去,灰寂如死。
李轩不由苦笑,他这次来绣衣卫诏狱的目的之一,就是为寻孙初芸说说话。可今日北方传来的军情,却搅乱了他的计划。
李轩暗暗叹息了一声,然后吩咐旁边的牢头:“此女绝不可以寻常囚犯视之,你定要好生照顾。一应食水用度都不可有缺,也不要让人审讯她,如果左都督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这里的牢头也是一位绣衣百户,他当即躬身应命,毕恭毕敬。
走在李轩身后的独孤碧落,则是面现异泽:“孙校尉其实涉案不深,殿下你难道准备把她一直关在这里?”
“孙太后最初就是依靠她与孙继宗联系,关她几年不算冤。”
李轩的面色平静:“等到时机合适,我自然会放她出去。”
如今戾皇帝的逆案都还没审理清楚,他再怎么心疼孙初芸,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她放走的。
当李轩步如流星,匆匆来到宫中太和门的时候,发现所有的辅政大臣,还有几位朝廷倚重的大将都已云集于此了。
殿内几乎所有大臣的面色都是凝重无比,气氛则森冷凝重。
监国长公主虞红裳也抱着孩子,神色肃穆的坐于御座之上。
昔日土木堡之变,也先南下北直隶的兵马也不过是三十余万而已。
所以脱脱不花这四十三万大军,给了他们沉甸甸的压力。
何况如今大晋的形势,比之土木堡之变的时候还要更恶劣。天子驾崩,主少国疑,整个京城周边的卫所军,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京营都完全垮掉。
在金銮殿内,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城侯郭聪正大声说道:“从大同与太原方向大规模调兵是不可能的,在牛家堡大战之后,那边的十余万禁军就已奉调赶回京师。根据军报,他们日夜兼程,如今已经到紫荆关。
余下的四十余万卫所军,不但需要防备北方,稳固边防,还需要防备固原镇与陕西方向。如今沂王虞见深作乱于西安,拥军二十余万,固原镇军马也有将近三成倒向了沂王,朝廷不可不备——”
李轩走入之后,就凝目看了这位封城侯一眼。
正统帝谋逆复辟的当夜,这位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不见踪迹。
此人没有参与谋逆,可也不见他站出来帮助天子。
不过在李轩的神机营入京平叛之后,此人又再次现身,非常积极高调的帮助监国长公主与李轩处理军务。
李轩暂时没拿到此人直接参与复辟的证据,加上事变之后,封城侯郭聪无论是对虞红裳还是对他,都曲意逢迎,恭敬有加,办事也还算利索,也就暂熄了拿下此人的打算。
他现在也需要几个出身靖难勋贵的人充门面,做旗子,以示朝廷追查逆案是秉公处置,就事论事,并非是刻意针对勋贵将门。
众人原本都在听封城侯郭聪说话,可当李轩进来之后,都纷纷侧目向他看了过来。
已经领受‘谨身殿大学士’一职的汪文,就高声问道:“汾阳郡王,你是五军大都督,总责天下军务,关于北方的军情,您可有应对之法?”
此时就连于杰,也向李轩侧目以视。
按照太祖年间的规矩,兵部原本只负责严格武官选授、征伐简练、马政驿传诸事。
而战守之略,是由五军都督府独掌。
到了土木堡之变以后,兵部才在于杰手里,变成执掌几乎所有军务,比肩前朝两赵时代枢密院的庞然大物。
可随着李轩领军平叛,又出掌五军都督府。这战守之略,就再不可能是兵部一言而决。
少保于杰再怎么不情愿,也无法忽视李轩身为内阁次辅,首席辅政大臣的事实。
且这场宣府之战,朝廷唯一能够倚重的力量,就是李轩的四万神机营。
李轩则胸有成竹:“如今的宣府镇内情况如何?新任的宣府总兵方瑛何在?”
这桩事本来该由左道行来回答,可这位绣衣卫左都督晕迷数日后才刚苏醒,还没进入状态,此时代掌北方军情的是绣衣卫千户魏白龙。
这位当即面色凝然的一抱拳:“郡王殿下,如今宣府的局面很诡异。宫变当日,监国长公主曾经第一时间传信宣府,令宣府总兵领兵入京讨逆,可现任的宣府总兵方瑛毫无动静,没有任何救援京城的举措。
可在两日前,宣府镇内有军将鼓噪煽动,说是先帝与监国长公主对将门勋臣苛刻不仁,要遥尊沂王虞见深为天子,起兵反叛。可他们才刚冒出苗头,就被宣府总兵方瑛施以雷霆手段镇压。
而如今这位总兵,已经聚集宣府附近十九万军马,依托宣府城附近军堡固守。”
李轩当即心中有数了,他转望前任的宣府总兵,现在前军都督府左都督的朱国能:“如果朱都督现在返回宣府,你有把握控制其中多少兵马?”
朱国能稍作凝思,就语声决然道:“如果有朝廷授予的总兵任命,宣府镇几十万大军,臣有把握控制其中的六成。”
其实他有把握将宣府镇的将近八成军马,都牢牢纳入到辖制之下。
他这持续十三年的宣府总兵,可不是白当的。
朱国能一来是不愿把话说得太满,二来也不愿让朝廷百官生出他在宣府镇根结盘据,势力广大的印象。
“汾阳郡王!”此时兵部左侍郎商弘凝眉插言:“殿下,我觉得现在,最好是商讨神机营北上迎敌一事。宣府镇一则兵力较弱,二则军心涣散,不可能是脱脱不花四十三万铁骑的对手。”
他亲眼见过承德一战与潮白河一战,知道这个时候,唯有神机营四万将士,才有击败脱脱不花四十三万铁骑的能力。
李轩却摇了摇头:“用不着神机营,这次宣府之战,只需我与朱总兵,于少保三人前往就足以破敌!”
此时京城周边的蓟州镇,大同镇,与太原镇,河南都指挥使司与山东都指挥使司,都还没有完成清军。
京城内部,也依旧潜藏有不少戾皇帝的余党。那些被他的刀架在脖子上的勋贵将门,更是时时刻刻的图谋脱身反击。
他哪里能现在就将自己的王牌打出去?
只有这神机营四万将士守在京城,某些人才不敢妄动。
于杰与朱国能二人则都面色一愣,满含惊讶的往李轩看了过去。
李轩则往上方的虞红裳再一抱拳:“另请怀来副总兵范广,调集怀来一带九万军马,即时北上增援宣府。”
怀来副总兵范广,是天子与少傅于杰最信任的将领之一,精骑射,且骁勇绝伦,屡破蒙兀骑军,战功赫赫。
而怀来一地,乃是北京城北面居庸关外的重镇。
在另一个世界的大明,有个同名同姓的将领,也是怀来副总兵。
景泰帝死后,范广被抄没家族,妻小家宅都被赏赐给了瓦剌人。
而在这一世界,范广麾下的九万怀来军,是目前朝廷可以完全信任的能战之军。
第六六六章 气吞万里如虎
借助虞红裳的赤雷神辇,李轩三人在朝会结束之后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已抵达宣府镇的上空。
李轩没有做任何耽搁,直接与少傅于杰一起闯入到宣府镇的总兵府内。
前军左都督朱国能则是遁往了另一个方向,去联络他在宣府镇的旧部。
朝廷已经授予他‘镇朔大将军’一职,由此拥有了‘总督宣大兵马’,统辖宣府与大同两镇之军的名义。
不过这一次实际主持作战的,还是汾阳郡王李轩。朝廷只是仰赖其力,将宣府重镇重新置于管控之下。
当李轩抵达宣府总兵府的时候,发现宣府总兵方瑛正在一座凉亭之内自斟自饮。
此人大约三十岁许年纪,面容方正威严,气势则沉稳如山,雄烈似虎。
他望见李轩与少傅于杰到来时,那双虎目中现出了些许讶色,就又平复如初,面无异色的起身一礼:“末将方瑛,见过汾阳郡王,见过于少傅!”
李轩走入亭中,直接拿了一个还未开封的酒坛拍开,然后嘿的一笑:“五十年的‘竹叶青’,总兵大人倒是好闲情,蒙兀人大兵犯境之刻,还有闲心在这里喝酒赏花?”
方瑛听了之后则先是自哂,然后神色傲然道:“宣府二十余万兵马形胜,都在末将胸腹之间。以末将的安排,脱脱不花三日之内,绝难越过沙岭与宁远站堡一线。。
而末将自料朝廷这一两日之内,一定会遣人来替代末将出镇宣府。”
方瑛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手中的印信,放在身前的石桌上:“方某自度如今不过一介闲人,后院小酌有何不可?”
“你还心有怨气。”李轩一声冷笑:“我问你,监国长公主命你领军勤王,为何按兵不动?”
方瑛神色坦然道:“末将一不知京城之变的根底;二不能辨识公主之命的真假;三来入掌宣府不过一月时间,未捋军心;四则瓦剌大汗也先虽败于牛家堡,可脱脱不花的鞑靼部实力未损,屡有异动,故而末将不敢轻动。”
李轩却摇着头,语含讥刺:“除此之外怕还是有别的心思吧,你认为戾皇帝赢定了。你领兵勤王,只会令形势更加复杂,导致大晋内乱,影响你复仇麓川?”
方瑛之父在数十年前战死麓川,这位南方名将也一直都以复仇为念。
方瑛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神色惶恐的一拜:“末将岂敢有这等大逆不道之念?”
可此时他心内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李轩正说出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想法。
京城那场宫变的前夕,国舅孙继宗也曾经联系过他。
方瑛虽然没参与,可他料定正统帝的胜算高达九成。
结果却大出方瑛的意料,他一没料到李轩能在一日之内击破述律平七十万妖魔大军,二没料到李轩能够在夤夜回师后,又于潮白河大破梁亨,连续取得两场辉煌大胜,这也直接逆转了京城的局面。
这也让他方瑛,落入到极端窘迫尴尬的境地。
“是吗?”李轩语声悠然:“大逆不道之念可能没有,目无君父这个罪名,怕是没冤枉了你。”
他随后不等浑身冷汗淋漓的方瑛回话,就目光冷冽的问:“我让你现在就前往万全左右卫与保安左右卫,夺取这四卫的兵权,你能否办到?”
大晋的卫指挥使司,一般都是三到六千人左右。可李轩所说的这四个卫都是大编制的卫所,总兵力达四万九千人,其中有骑军一万,且掌握着众多坚固的堡垒。
方瑛闻言一愣,心想这位居然还敢用他?
他没有迟疑,双手抱拳道:“万全左右卫与保安左右卫的军心都在朝廷,四卫将官对蒙兀入寇坐视不理,是大失人心之举。末将只要过去了,弹指间便可夺其军权!”
李轩微一颔首,然后一拂袖,就直接在石桌上印出了一副宣府一带的山河地形地图。
“夺占这四卫兵马之后,我要你一面起兵威胁蒙兀人的侧后,一面聚集四卫骑军,直捣此地。”
李轩在地图上点了点:“长城之外,清水河畔!万全四卫对蒙兀入寇坐视不理,使得脱脱不花势如破竹,可这位大汗由此也将他的破绽,暴露在我们的眼前。根据绣衣卫的信报,蒙兀人充作军粮的三百多万头羊,都俱在此地。
我要你以明日午时为期,并进此地。放心,这次除了你辖下一万骑军,我还会让怀来副总兵范广统率一万五千骑从龙门关堡出长城,杀向清水河畔,与你遥相呼应。”
“且慢!”坐在对面的少傅于杰微微扬眉:“为何要贸然出击?朱总兵经营的防线非常稳固,方总兵的用兵也很妥当,我们在宣府一线坚守没问题。”
“问题是我们钱粮不足,没有时间,也不能坐视蒙兀人在宣府掳掠。”
李轩神色自若的看着于杰:“只有速破脱脱不花,朝廷才能专注于内务。”
他说的‘内务’,自然是指沂王,襄王与宁王。
少傅于杰还是不以为然:“你如果想要断他们的粮草,怕是太想当然了。脱脱不花以七万骑看守清水河沿线,这可不算是破绽。只以万全四卫的骑军,还有范广的那一万五千骑,远远不够。”
李轩笑了笑,从容不迫的在地图上放上了一艘小船,还有一门火炮的木雕:“那么加上这两件东西呢?”
少傅于杰的眼瞳顿时一亮:“那艘船已经修复了?是什么时候?”
“没有完全修复,不过勉强可以使用了。”李轩转头看着方瑛,同时将桌上的总兵印信抛了回去:“方总兵可还有什么疑问?如果没有,就请尽快前往。”
方瑛当即将那些印信接过手,然后抱拳道:“卑职遵命!”
他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御空而起,飞往了东面万全左卫的方向。
此时少傅于杰则眼含异色的看着李轩:“你准备重用他?能放得下心?”
李轩的神色不置可否:“宣宗以来国朝天位大将陆续凋零,如今朝中堪称名将者,只有寥寥数人。方瑛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就此弃置,那实在太可惜了。
尤其此人深悉麓川与南越军情,对两处地形了如指掌,未来朝廷如欲用兵西南,此人是朝中首选。总之既用且防吧,此人心心念念于父仇,如今也只有朝廷能让他得偿所愿。”
少傅于杰当即了然,知道李轩的意思,只需天下大势还在朝廷一方,就不愁方瑛背叛。
此人甚至会全力以赴助朝廷平定叛逆,让朝廷能腾出手来平定麓川。
※※※※
宣府之西,‘宁远站堡’西面十里,脱脱不花正踌躇满志,壮志凌云的遥空望着前方那座坚固卫堡。
此时他的大军,已经在这座石堡面前被阻了大约一日了。
晋人的堡垒城池就是这么麻烦,不但城墙坚固难破,还有强大的防御法阵防卫。
城中只要有个两三万大军,几名第四门的大将驻守,就可借万军之势,成就数名天位战力。
那些部署在城墙上的各种火炮,火枪,更是让他们忌惮非常。
如果只是这样,脱脱不花也不会将这区区一座‘宁远站堡’放在眼里。
可似这等强大的城堡,他的前方还有十数座。什么羊房堡,沙岭堡,都环绕于宣府城的周边,它们彼此间间隔不到十里,互为犄角,呼应支撑。
脱脱不花对此却不以为意,只因他暂时还没有强攻这座坚固卫堡的打算。
这次他南下的目的本就是为劫掠,而非是占据晋土。
不知是否晋人宫变的缘故,这次万全左右卫竟然避而不战,让开了沿线卫堡,坐视他们的大军直指宣府城下。
这也就让晋人来不及坚壁清野,使得大量的百姓与牧民都散在野外。
这令脱脱不花兴奋已极,他预感到这次入寇一定会大有收获。
而此时他麾下的大军,正散于四野大肆劫掠,抢夺鞑靼部需要的铁器,粮食,牛羊与金银等等。
还有那些晋人中的青壮,也可带入草原充作牧奴。
不过就在脱脱不花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从中原抢掠来的二十门红衣大炮,还有众多佛郎机炮轰击‘宁远站堡’城墙时。
一只黑色的飞鹰从高空落下,然后在脱脱不花的身前化作人形。
“大汗!怀来方向晋军九万兵马已经北上宣府,还有宣府东南一侧的众多卫所也在集结兵力,在往‘宁远站堡’沿线调动。”
那黑衣人稍稍犹豫,就语声凝然道:“晋人似有在‘宁远站堡’一线与我军决战之意。”
“决战?”脱脱不花的眼神一亮:“此时整个宣府加上怀来,也不过二十几万兵马,他们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应该是与晋人的汾阳郡王李轩与少傅于杰有关。”
黑衣人用不确定的语声道:“有传闻这两人与前宣府总兵朱国能三人已经北上宣府,因他们并未携带任何军马与从人,所以属下还未确定此事。”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孤身至此?”
脱脱不花听了之后,却不但不忧,反而笑了起来:“有意思,难道晋人以为凭他们这三名天位,就能在宣府城下击败本汗的大军。”
他随后挥动马鞭,拿出了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传令诸部,让他们把儿郎们都招回来,既然晋人要战,那么本王就在这里与他们战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