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七章 决一胜负(大章高潮求月票)
李轩原以为他手中的金刀案,可以压制襄王与群臣两到三个月时间。
可事实是仅仅一个月不到,朝中就已沸反盈天,弹劾李轩尸位素餐,办案不力的不知凡几。
内官监的那些太监,此时也像是一群疯狗,逮着李轩身边的党羽疯咬。
李轩逼迫扶桑人就范之后,就没有再阻扰‘勘合贸易’了,可他与内官监的争斗却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些内侍已元气大伤,两个月来,内官监的监丞,少监,还有好几位典簿,陆续被李轩与左道行联手斩落马下。
剩余的人则兔死狐悲,惶惧不安。不但想方设法的在天子耳边给他们上眼药,也在动用外朝的人脉全力攻讦李轩,以及所有与李轩较为亲近的朝臣。
在李轩眼中,这些内侍其实不足为患。
两个月来,左道行光是抄家就往宫中内库拉回六百五十万两。
景泰帝原本就因朝中议立襄王一事心塞不已,在听闻内官监情弊之后,就更加的糟心。。
一个鸡蛋的采买价格高达十两纹银,一斤普通龙须面的采买价达到八十两——这也只有内官监的人做得出来。
景泰帝再怎么不知人间疾苦,也知道自己的钱被人坑了。
这使得景泰帝震怒不已,自太宗以来,这些内官监的人日渐猖狂,不知收敛,内库至少有三千万两纹银落入私人之手。
就更不用说,内官监在勘合贸易中的非法收入,还有对皇商的盘剥。
按照左道行的说法,这些内侍已失圣心,接下来就是等账目清查完成之后,待死而已。
所以正常的情况下,内官监的人哪怕有司礼监太监钱隆为后盾,哪怕拼尽全力,也难以伤到他二人的毫毛。
他们想要动摇景泰帝对左道行的信任,更是难如登天。
景泰帝虽有妇人之仁,耳根子却不软。
至于李轩,他立足朝堂可从来不是靠天子的宠信。
可随着襄王的势力参合其中,形势却又截然不同。
他们掀起的攻势就像是狂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到了十二月二十七日,就已经有二十九名文武官员遭到攻讦弹劾。
其中被直接抓捕下狱的只有六位,可其中却有三人请辞,六人告病在家,上书自辨。
这些清流人士有一个极大的毛病,就是爱惜羽毛。
襄王那些人攻讦他们的内容,大多都是捕风捉影之事,没有实质的证据。
可这些人却认为自己的人格被质疑,是极大的羞辱,所以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想要等朝廷证明他们的清白。
幸在李轩他们也应对得力,将损失压制到了最低。
权顶天执掌通政使司,朝中所有的奏章都需经他之手。
权顶天就秉承一个‘拖’字诀,将所有攻讦李轩一党的弹劾奏章,能拖则拖,能扣则扣。
或者从奏章字句中找出错谬之处,然后将之打回原籍。
他是正人君子,原本不屑于用这官场手段。
可襄王虞瞻墡却让权顶天动了真怒,在十二月中旬之后手段尽出,几乎将他的两位副使架空。
尤其襄王的心腹党羽‘通政使司右参议’许元仙,整整半个月都无法碰触那些弹劾奏章。
权顶天以年关事务繁忙为由,将两位副使负责的事务重新分配,令许元仙暂时负责各地承上的账册,贺表等等。事务杂乱繁忙,却无关紧要。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韦真则是勉力为自己被关押下狱的几位同僚奔走。
他秉承的也是一个‘拖’字,在倾其所能的拖延办案流程。
只需要将这几人的案子延后一两个月审理,结果必定截然不同。
李轩没打算包庇护短,却绝不愿坐视自己的这几位同僚毁于党争。
幸在去年年关,大理寺才被清理过一次,目前这个大晋的最高司法机关还是帝党占优。
而刑部尚书俞士悦,更是帝党中坚,首脑人物。
李轩与韦真的面子目前还是很好使的,都能如愿以偿。
担任工部都给事中的薛白,则是扛起了反击的大旗。
他将矛头指向了当今的河道总督,在十二月二十七日提前举行的朔望大朝中,指责工部与河道衙门在汉江与黄河等多处河段修筑的堤坝虚应故事,甚至是偷工减料,空耗国努。
这简直就是捅了马蜂窝,当日朝堂为此案争执激辩了整整三个时辰,最后无果而终。
而在散朝之后,通政使司在短短半日间就收到了数十封关于薛白的弹章。
薛白之举可谓是正击要害,几乎以一己之力,将襄王一党的所有火力都吸引了过去,让其余人压力大减,甚至形成了反击之势。
而此时次辅高谷,萧磁等人则对襄王忌惮已极,也担心李轩被迫放弃金刀案,以朝堂中帮李轩拉着偏架。
到了十二月二十八日,朝中越来越激烈的党争却戛然而止。
只因接下来就是新年,从二十八日到正月初七,朝中几乎九成的部门都将落锁休沐,整个大晋朝廷会陷入瘫痪状态。
正月初一虽然有一次正旦大朝,可那是去给皇帝拜寿的,一切都需遵守国礼,没人会蠢到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
除夕是李轩的二十岁生日,也是虞红裳的生辰。
可虞红裳自从十月末开始闭关修养之后,直到至今都没有露面。她只是每两天发来一封符书,让李轩心绪稍安。
李轩这边也没大肆操办,只有这个时候许多人因他的缘故,不得不告病在家,甚至是被捕拿下狱。
李轩怎好意思大张旗鼓,为自己庆生?
他也没胆给自己庆生,将几个女孩都拉在一块么?
所以除夕之夜,李轩再次翻车。
他试图掌控时间,可张岳与彭富来两人记得前次的教训,敬他而远之。李大陆则干脆以公务为借口,躲在六道司不肯归家。
李轩左右无援,再遭败绩,新年之夜被揍得鼻青脸肿,无比凄凉。
不过他现在悟了,让几个女孩出出气,也没什么不好——
时间到了正月初八,随着年休结束,朝堂中硝烟再起。
通政使司关于李轩的弹章,每天已不下三百本。且言辞越来越激烈,甚至有人直接指斥李轩为‘国贼’。
而随着时间推移,李轩又一直没能拿出襄王涉及金刀案的证据,朝中倒向襄王的朝臣越来越多,这弹章的数量日益增长。
李轩自己是不痛不痒,懒得在意,可他的部属党羽却支撑不住。
尤其韦真,薛白与权顶天这三个中坚人物,每日关于他们的弹章也不下百本。
正月十五之后,吏部尚书汪文也加入其中。
他遵循承诺,等了李轩足足两个月。
然后在正月十五,满朝大臣随同景泰帝祭完天地坛之后,就同时上了两本奏章。
一本参劾李轩办案不力,一本则是推举襄王虞瞻墡为‘辅政亲王’,进入内阁参与政务。
且是不经通政使司,直接将奏章递交到了景泰帝的面前。
到了这个时候,李轩知道襄王的案子已经拖不下去了。
只因正月之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朝臣卷入其中,其中不乏清直耿介,能力卓绝之辈。
这些人未来如受襄王案的影响耽误仕途,对朝廷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到了正月二十二日,李轩正准备对襄王发难之际,罗烟却给他来了一个‘惊喜’。
“那个幻术师,我现在大概有六,七成的把握,确定此人就藏匿于这个位置。”
罗烟一边说话,一边眼含戏谑与期待的看着李轩:“现在就看李轩你有没有胆量,赌上这一把了。”
李轩则看着眼前的‘京师舆图’,罗烟用手在指点的方位,正是‘襄王府’。
他仅仅凝思了片刻,就一声失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时间当在七日之后,二月初一的朔望大朝!”
这正是他苦等了两个月才等到的关键,怎么可能会放弃?
李轩又眼神冷冽的抬头,望向冠军侯府之外:“二月初一,本侯当与那位襄王决一胜负。”
※※※※
二月初一的清晨,北京城内大雨如注。
李轩在寅时四刻准时结束了修行,然后他就穿上了乐芊芊亲手给他熨烫好的明黄色飞鱼服,外罩六道伏魔甲,腰挎着一对大日神刀,骑着他的玉麒麟去上朝。
可李轩才刚刚走出冠军侯府,薛白就神色匆匆的策马奔驰而来。
这位的脸色青白,气息浮躁:“出事了谦之!有人在串联策动赴考举人,还有国子监学生前往承天门叩阙,现在已经有四百人跪伏于承天门前,据说还有更多的人在往那边赶。”
李轩不禁神色一愣,他的消息网络遍布京城,在国子监的影响力也大,有着为数众多的学生。
可在这之前,他却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薛白随后解释缘由:“昨日国子监有人以生辰的名义举办文会,在大时雍坊大肆宴请因春闱入京的举子,还有国子监的学生。
宴席一直持续到子时深夜,有人突然谈及国本空虚一事,煽动与宴之人前往叩阙。当时就有将近六成的举人与国子监生被蛊惑,然后这些人又呼朋唤友,声势渐增。”
他的神色恨恨不已:“这应该是襄王的手笔,还真是出其不意,他对汪文提出的‘辅政亲王’一职,显是志在必得。”
薛白不担心襄王得逞,只是愤恨于这位贤王的手段。
认为此獠为一己之私,将为数众多的举子与学生扯入进来,使得他们的前途毁于一旦。
天子本性仁德宽厚,可未来朝廷诸公对于这些参与拥立襄王的人,难免要另眼看待。
李轩则是稍稍错愕之后,就镇定了下来:“先去看看吧。”
当他们抵达承天门,果然就望见有大批儒生冒着大雨,跪伏在承天门前的石板上,人数则已达到七百,还有众多准备经承天门上朝的文武百官聚在旁边,他们或是指指点点,或是议论纷纷。
李轩扫了这些儒生一眼,然后就直接策马走了过去:“章旦,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李轩喊的‘章旦’,是他在国子监的学生之一,由于其为人豁达,又秉性慷慨之故,在国子监学生里面颇具声望,算是其中的领袖人物。
人群中当即站起了一人,他神色尴尬的看了李轩一眼,就朝李轩深深一拜:“回先生,我等众人是在叩阙!天子无嗣,朝廷无储。以至于天灾频发,更有彗星犯紫薇的天兆。这分明是苍天在示警,朝廷不能置若罔闻,否则必有大害。”
“所以你们这是要逼朝廷立襄王为储对吗?”
李轩冷声询问,然后就见章旦默然不答,只向他深深一礼,李轩暗暗叹息之余,眸色则更显沉冷:“带着你的那些同学回去吧,襄王此人人品不端,狼子野心,绝不可为储。”
那周围叩阙的学生闻言,就不禁一阵哗然。有人眉头大皱,有人惊疑不定,也有人对李轩怒目以视。
章旦同样一阵愣神,他有些迟疑的看着李轩:“学生听说,冠军侯与襄王殿下有着宿怨,所以不愿襄王继统?”
李轩则神色淡然道:“在你章旦眼中,我就是这等因睚眦之怨,以私害公之人么?”
他目光如炬的看着章旦:“就信我一天如何?今日朝堂之上就会有个结果。到了明日,你依然认为襄王可以为储,再来叩阙不迟。”
章丹面色青白变换了片刻,就深深拜伏:“弟子遵命,不过这里的国子监生,我最多只能劝回一半。”
李轩心想哪怕只有半数,那也很不错了,可以为朝廷挽救许多良才。
他随后就策着马,直趋午门。
入了午门,李轩遇到了脸色焦躁的左道行。
“谦之!”左道行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我刚接到消息,有朝臣意图串联,要在今日行逼宫之举!”
李轩听了之后,就指了指一旁的金水桥:“已经看到了,就在那边。”
就在那五座通往太和门的金水桥前,有一些文武官员正在按照六部九寺五监与五军都督府的分类,肆无忌惮的呼朋唤友,召集同僚,各自抱团密议。
那些被唤过去的人,脸色则各不相同,有人面无血色,有人面泛潮红;有人激动不已,也有人惶恐不安。
左道行的眸色更加沉冷:“襄王这是意在储位,要逼天子就范。”
李轩则是一声轻笑:“那也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别担心,他休想得逞。对了,稍后我有些人证物证要送到宫内,你安排一些可靠得力的人带他们进来。”
左道行定定看了他一眼,长久合作以来养成的信任,让他神色微松。
也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哗然’声响。
“襄王殿下!”
“襄王千岁——”
“王爷万福——”
就在这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中,襄王虞瞻墡披着一身大氅,龙骧虎步般的大步走来。
他在经过李轩身侧时稍稍停顿,眼含深意的侧目看了过来:“冠军侯的金刀案可有进展?”
李轩抱了抱拳,言简意赅的回应道:“尚无!”
“本王也是这么猜的,冠军侯至今以来都没有正经查过案,哪里能有进展。”
襄王虞瞻墡的面色骤然阴黑如铁,语气则沉冷如冰:“本王素来大度,可所谓佛也有怒。你李轩无凭无据指摘本王,究竟是何意?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他说这句的时候,声如洪钟,引来周围群臣纷纷侧目。
然后襄王又看向了左道行:“你们绣衣卫什么时候才肯将吾女云凰释放?”
左道行也神色漠然一礼:“长宁郡主事涉公主遇袭一案,嫌疑还未洗清。”
其实虞云凰的去留,已经不是他能做主了。
此时的虞云凰,是天子唯一能打击襄王名望的把柄,哪里会轻易放人?
“嫌疑?要你们拿出确实的证据,你们又没有。”
襄王一声冷笑,用手指点了点左道行:“再给你一天,一天之后我就要见到云凰。否则,本王当邀天下宗室一同上书,请天子诛你这奸佞小人!”
他说完这句,就大步走入到了太和殿。
左道行的脸色,顿时更加的阴黑如铁。
之后百官都陆续入殿,因大雨之故,那些五品以下的官员没有呆在广场上,而是排列于殿外的廊道两侧。
李轩敏锐的发现,站在后面的韦真,薛白与权顶天他们都被孤立了。
在三人的周围,那些朝臣都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之后景泰帝也进入殿内,在御座之上坐下来。
他显然已知晓朝臣串联一事,一身气息无比沉冷。
也就在九声鞭响,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道出‘诸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之后。朝堂当中顿时一声‘轰’响,整整六百余人离开位置,跪在了殿中央的金砖上。
外面那些五品以下朝臣,也纷纷走入雨中跪伏。
他们众口一词,声如雷震:“臣等恭请陛下应天象之示,册立襄王为‘辅政亲王’,入值内阁参政,备位国家之储。”
天子的脸顿时青寒似铁,用刀锋般犀利的眸光,往襄王看了过去。他的双手紧抓着龙椅上的扶手,青筋暴起。
而朝堂之上,如陈询,如高谷,如萧磁,如商弘,神色都凝肃之至。
襄王虞瞻墡则是一脸不安与惶恐之色。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轩手持笏板踏步行出,朝着景泰帝一礼:“陛下!臣以为议立‘辅政亲王’之事可以稍缓,在这之前,本王有一桩涉及襄王的大案要禀知陛下!”
第六零八章 真凶(高潮求月票)
当李轩言落,殿堂之内轰然骚动。那些跪伏着的群臣,都纷纷抬头,往前方看了过去。
御座上的天子同样神色一凛,凝神看着李轩。他的眼里满含着期待之意,心想莫非是金刀案有了进展?
襄王也下意识的以为李轩说得是金刀案,这位冠军侯又准备以此案来阻止今日‘辅政亲王’之议。
他当即怒意填膺,须发怒张:“冠军侯是又准备血口喷人,指摘本王涉及金刀案吗?可方才你在这太和门外,可是亲口说此案毫无进展。
如果你今日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本王可不会善罢甘休!”
吏部尚书汪文,也是眉头大皱:“冠军侯,需知凡事适可而止!襄王殿下人品高洁,明参日月。你无凭无据,就不要以无中生有之事诬人清白。”
“二位,我可没有说是金刀案。”
李轩笑了笑,朝着天子微一躬身:“陛下!关于太子暴病一案,臣幸不辱命,已经查到水落石出。
臣手中也有确凿证据,证实襄王虞瞻墡与一年前的五经博士费元投毒,意图谋杀前太子,沂王虞见深一案,还有太子虞见济的暴病有关,是这两桩案件的幕后主谋。。”
瞬时间,这满殿朝臣都再次嗡然炸响。
包括陈询,高谷,萧磁,商弘与汪文,几乎所有人都不禁震撼失神。
那些跪伏于地的群臣也跪不住了,他们纷纷直起了身躯,往李轩的方向张望。
景泰帝的身躯更是微微震颤,瞳孔微张。
他对太子暴病案的关注,更在金刀案之上。
襄王虞瞻墡更是面无血色,如纸一样的苍白。
他努力的强作镇定,想要做出悲愤填膺,抱屈衔冤的神态。可李轩展现出的淡定自若,胸有成竹,却让他惊疑不定,心念间掀起狂涛骇浪。
这两桩案件的手尾,他自问是收拾得很干净的。
可李轩既然在朝堂之上,天子面前道出此事,肯定不是虚张声势。
景泰帝看着襄王虞瞻墡,眼神森冷异常:“你说这两案的真凶,是我这皇叔?李轩你可将案情如实道来。”
李轩朝着景泰帝抱拳一揖:“这就得从五经博士费元说起了,一年前费元舍身投毒,意图毒杀前太子。当时真相大白之后,朝廷就遣使至费元家乡捉拿费元三族问罪,却查得费元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他所有的家人,全都在数年之前暴病身亡。
当时绣衣卫左都督怀疑他的家人乃是假死脱身,当日就发出了通缉令,遣人穷搜天下,却全无收获。”
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就俯身一拜:“臣无能!至今都未寻得费元家人的踪迹。”
“之所以找不到,是因为他们去了扶桑,并在费元投毒案之后的两个月,被杀人灭口,灭了满门!”
李轩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不紧不慢,语声悠然的说着:“说来巧合,当时前湖广道监察御史司正梁受皇甫玄机指使,暗中释放水猿巫支祁,引发南方大水。
此人案发之后就逃遁到扶桑,凭着他在中原任官的经历与能言巧辩,取得了扶桑幕府将军的信任,成为幕府的‘侧用人’。
这是近侍的最高职,其职权大概相当于我朝的司礼监秉笔。恰在此时,费元藏匿在扶桑京都的家人被灭满门,足利幕府的‘京都奉行’查案数月无果,于是幕府将军令司正梁接手此案——”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城侯郭聪听到这里,就不禁唇角微抽。
皇甫玄机指使司正梁释放水猿巫支祁一事,可是至今都查无实证。李轩此言,分明是暗含着抹黑之意。
换在平常时候,他一定会出言替皇甫玄机辩解,可这个时候,他却绝不敢打断。更被李轩的言辞吸引,聚精会神的倾听。
李轩则在朝堂中众多目光的注视下,继续侃侃而言:“司正梁此人虽是人面兽心,心肠恶毒,可他查案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襄王遣去的杀手办事干净,几乎没留下任何线索。可司正梁却查得五经博士费元的夫人曾于数年前将她的小女儿与一位侍女送入了扶桑皇宫,被扶桑人成良亲王收为养女,对外则宣称她的幼女已经早夭。”
襄王面色涨红,怒不可遏:“胡言乱语!本王何时派过什么杀手?这五经博士费元与本王何干?”
李轩没理他,转而从袖中拿出了几封书信,托在了手上:“这位费夫人对襄王早有防备,不但留下了他丈夫生前的二十七封书信,事发之前半个月还写下血书遗笔,交给了她的幼女保存。
她的目的是以备万一,防备襄王。襄王却果然如她意料,遣人至扶桑灭其满门!”
那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当即将拂尘一摆,从李轩手中接过那些书信,然后恭恭敬敬的递送到景泰帝的手里。
景泰帝快速翻阅,然后语声沉冷道:“将这些书信,交付殿中三品以上群臣传阅。”
而就在陈询与高谷等人,迫不及待的接手那些书信翻阅的时候,李轩则目视着襄王虞瞻墡:“此时费元的幼女,还有扶桑人的京都奉行,就在午门之外等候,陛下随时都可传见垂询!”
首辅陈询已经看完那些书信,他的神色微动:“这就是冠军侯几个月来攻讦内官监与户部广积库,阻挠勘合贸易的缘由?”
两个月之前,他还真以为李轩一力阻挠‘勘合贸易’,真是出于私人恩怨。
也曾感慨这位冠军侯私心稍重,有些不识大体。
可如今看来,自己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是!”李轩转过身,朝着陈询点了点头:“我要逼迫扶桑人将一应的人证,物证等送归大晋。还需要他们保守秘密,不能打草惊蛇,就只能出此下策。”
“荒唐!真是荒唐!”襄王怒极而笑:“就只凭一些罪人的书信,一个罪人之妻留下的所谓血书,就断定本王是五经博士费元投毒的幕后主谋?且这些所谓人证物证都来自于扶桑,焉知它们是真是假?”
他义愤填膺的解下王冠,跪倒在了地上:“陛下,您就坐视冠军侯罗织罪名,血口喷人,要陷臣于死地么?臣之前就已说过,臣无德无能,不堪为朝廷之储。想要辞去大宗正一职,返回封地就国。
陛下如果不愿臣担任那什么‘辅政亲王’,您只需准臣之请,打发臣就国便是,何需这么麻烦?”
说到最后,襄王的语中不但满含悲愤,更是隐含泣音。
此时在殿中,高谷,萧磁与商弘等人听了之后,却不禁冷笑出声。
由这些书信来看,指使五经博士费元设局毒杀沂王虞见深的,一定是这襄王无疑了。
当时案发之后,景泰帝与太后,与沂王虞见深双方就开始互相猜疑。
虽然此案由李轩查明,是五经博士费元自杀。可事后不久,天子与太后,与沂王的关系还是迅速恶化,及至废储。
襄王之计可谓一举数得,将满朝群臣都戏弄于股掌之间。
景泰帝的鼻间更是一声轻哼,他听出襄王之言极其恶毒,是暗指今日李轩的一应所为,都是受他驱策,只为阻止襄王担任辅政亲王。
不过那些跪伏的群臣,倒是有一大半信了襄王的言辞。
他们为扶襄王虞瞻墡继统,为获拥立之功,都拼上了未来前程,此时怎肯轻易相信他们心中仁德醇厚的贤王,竟是一个狼子野心之徒。
吏部尚书汪文也皱着眉头:“陛下,五经博士费元的书法颇有造诣,老臣曾见过他的几封奏折,印象深刻。就这些书信的笔迹来看,确系费元亲手所书。
可费博士虽然在这些书信中多次提及襄王虞瞻墡,用词也是信任崇敬已极,却没有在书信中,直接提及过毒杀前太子虞见深一案。至于费元夫人的血书遗笔,也多为猜测之词。”
襄王虞瞻墡顿时精神一振,他原本心情忐忑不安,担心李轩手中掌握了什么确实罪证。
可如果只是吏部尚书汪文说的这些,那么他今日还有生机。
只需裹挟住群臣之意,甚至可直接翻转乾坤。
次辅高谷听了之后,则不禁一声暗哂,心想这位汪天官真是迂腐不堪,只凭这些书信,这份血书难道还不足以为证?
这可是事涉谋逆,哪里需要什么确实罪证?
他一声嗤笑:“汪尚书此言大谬,由这些书信可知,五经博士费元与襄王过从甚密,还多次受过襄王资助,此人分明就是襄王一党。”
通政使司右参议许元仙当即从群臣中出列:“这话可说不通,襄王在朝中声望高隆,乐善好施,许多臣子都受过他的恩惠。而五经博士费元生前可也对前太子,沂王虞见深亲近有加,焉知这不是沂王的自导自演?”
李轩早料到了这一幕,他之所以要延后两个月才向襄王发难,就是知道费元夫人留下的这些书信还无法钉死襄王,让他真正的身败名裂,尽失人心。
所以接下来,他又神色自若的朝着御座上的天子躬身一礼:“陛下,接下来臣要说的,是太子暴病一案的真正凶手!”
第六零九章 直击要害(高潮求月票)
“李爱卿!”
御座上的天子长吸了一口气,极力平息着胸中的焦躁郁怒:“李爱卿你方才说,襄王是吾儿见济暴病一案的幕后主谋?”
景泰帝最在意的就是这桩事,他的手指骨节,正发出一阵‘咔嚓嚓’的响声。
他的周身罡气起伏,脚下的地面正在开裂。
“襄王虞瞻墡的确是此案的幕后主谋,然而负责执行之人,却是襄王之女长宁郡主虞云凰!”
李轩语声未落,就听到身后响起的哗然之声,还有襄王虞瞻墡看过来的阴毒视线。
他没有理会,神色坦然的与景泰帝对视。
“数月之前,我曾在京城挽月楼,逮捕青楼女子李玥儿。此女与一位身份神秘的幻术师联手,控制了前鸿胪寺卿邦正义,不但参与了谋害太子,更在事后利用邦正义掩盖痕迹,意图将朝廷的视线引向吐蕃。
事后我与左都督对此女几次搜魂索魄,所有搜得的记忆,都以秘法记录了下来送呈御览,不知陛下您可记得内容?”
“自然是记得的。”
景泰帝微一颔首,他对任何涉及他独子脑瘤暴病一案的人证物证与线索,都关注有加。
“朕知道李玥儿有一个神秘的主人,还记得当时李爱卿从那些记忆画面中总结出的线索。那是个女子,年纪是二十五到二十七岁,身高六尺;她喜欢月季,喜欢摘下新鲜的月季将之插在发髻上;
少年时的她喜欢玉质的首饰,尤其是城东‘明玉行’的雕工,手中有一枚‘点翠凤形和田玉簪’,爱不释手,不知此物还在不在她的手中?喜食吃豆腐脑,甜的;还喜欢用‘花露行’的脂粉。。”
李轩很有耐心的等景泰帝说完,这才面含异色的开口:“陛下,绣衣卫奉我之令,一直在查有关线索,可进展寥寥。可自从臣知道五经博士费元乃是襄王的心腹死士之后,臣就有了一个想法,太子暴病一案,是否也与襄王有涉?所以令身边的亲近之人暗查襄王身边的亲近之人,然后她发现——”
李轩就转过身,看着襄王虞瞻墡:“全都对得上,襄王之女长宁郡主虞云凰,她现在的年纪刚好是二十七岁,身高六尺一寸,少年时喜欢将月季插于发髻,喜欢‘明玉行’的玉质首饰,她手中也有一枚‘点翠凤形和田玉簪’,也喜食豆腐脑;在景泰六年之前,虞云凰用的脂粉长年都由‘花露行’供应。”
此时的朝堂,就像是炸开的热粥,如陈询,如高谷,如商弘,他们看襄王的目光都沉冷如冰,杀意沛然。
那些跪伏在地的朝臣们,至少有四分之一从地上起身。他们的脸色如死人一般苍白,纷纷退回到了原本的队列。
即便吏部尚书汪文也青黑着脸,袖中的双拳紧握,青筋鼓起。
他绝不是愚纯之辈,到了这个时候,汪文也意识到这位襄王有着很大的问题,也有着极大的嫌疑。
而既然有了嫌疑,那么这位襄王与他的子嗣,都不再适合成为国家之储。
如果李轩所言是真,那么这位众所公认的‘贤王’,不仅谋害坑陷了大晋的两任太子,还屠灭了自家心腹死士的全家老幼。
其人之心,该是何等的恶毒?
“虞瞻墡!”
景泰帝猛地将自己的扶手拍成粉碎,目眦欲裂的怒瞪襄王:“我儿何辜,你敢下此毒手?你既然想要当这大晋的皇帝,当初太后问你是否愿为监国的时候,虞瞻墡你为何又要辞让?”
昔日土木堡之变,上皇正统帝被掳去草原之后。孙太后首选的监国人选,正是有着仁德谦让之名,且曾两辞帝位的襄王虞瞻墡!她甚至已命人至宗人府,去取襄王的金册。
所谓金册,是指金册玉牒,是宗室身份的证明,是皇家的族谱!
那是襄王虞瞻墡距离皇位最近的一次,不像是之前两次,暗含无穷杀机。
虞瞻墡却严词拒绝,也让这位获得了三辞帝位的贤王美名。
襄王虞瞻墡的面色青白,他想那个时候,自己哪里敢接手正统帝的烂摊子?
那个时节,整个大晋风雨飘摇。蒙兀人已兵临城下,瓦剌大汗也先武力冠绝天下,所向无敌。而蒙兀大汗脱脱不花,蒙兀国师阿巴斯,也同样是在万军之势的加持下,达到顶尖大天位级的强横高手。
那种情况下接受监国,被瓦剌大汗也先活生生的打死么?
那个时候,谁想到于杰横空出世?一力重伤脱脱不花与阿巴斯,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人?谁能想到一向藏拙的景泰帝,竟然能驾驭龙气,勉力与瓦剌大汗也先抗衡?还有梁亨,郭泰,朱国能等众多名将现世。
谁能想到大晋几乎被蒙兀人打崩的国运,硬生生的被景泰帝与于杰联手挽回?
“臣竟百口莫辩!”
襄王虞瞻墡神色苍白的跪伏于地:“为叔不知何处遭了陛下之忌,竟如此罗织罪名,欲取为叔的性命?
冠军侯之言也不尽不实,小女云凰何时用过‘花露行’的脂粉?又何时有过‘点翠凤形和田玉簪’这枚首饰?
且冠军侯也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而如果是人证,十个百个臣都能找来,证明云凰她的清白。此诚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陛下,您如果一意要取为叔性命,为叔情愿领死,愿请陛下赐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为叔只请陛下绕过为叔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们也是虞家人,是宗室一员,与您血脉相连。”
随着他的话,那些还跪在地上的朝臣们神态各有变化。
有些人的脸色更加苍白,有些人则是渐渐的义愤填膺,现出了悲怒愤慨之意。
而此时景泰帝,则是连呼吸都无法均匀:“好一张毒牙利嘴,赤口毒舌!”
这位天子的眸中都快喷出火来:“来人,还不给我将这蛇蝎心肠,狼心狗肺的混账给我拿下!”
“陛下且慢,请稍安勿躁。”
李轩却朝着上首处抱了抱拳:“关于虞云凰,臣还是有证据的。昔日虞云凰年幼时的侍女大多都不知去向。
可当时服侍虞云凰的一位奶娘,却在虞云凰六岁的时候,被云南沐国公府请去照顾他家刚出生的嫡子。还有一位负责洒扫的大娘,随同她的丈夫前往辽东任职当地百户。
可在数年前,辽东沦陷,这一家人也被蒙兀人擒拿,成为蒙兀人的牧奴。臣将这两人寻得,他们都认出了李玥儿,正是虞云凰身边最亲近的丫鬟。李玥儿比虞云凰大两岁,也是她的玩伴。”
襄王虞瞻墡听了之后,却直起身不屑的一声冷笑:“本王说过,像这样的证人,十个百个我都可以给你们寻来,何足为凭?”
李轩毫不觉意外,他用讥诮的目光,看着襄王虞瞻墡:“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今日还赌了一把。虞瞻墡,你不妨凝神听一听,你那座襄王府方向的动静。”
虞瞻墡闻言一阵愣神,群臣则都错愕不解。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数里之外,忽然传来了一声震天轰鸣。那是山摇地动般的动静,使得地面为之微微震晃。
而此时在太和门外,那些五品以下的群臣,则望见宫城东面,距离此间只有五里的方位,忽然升起了一团蘑菇云状的粉尘。
“是什么人在出手,这样的动静,似乎是天位?”
“那似乎是襄王府?”
“刚才的声响,似乎是襄王府的防护法阵被攻破了。”
这些朝臣议论纷纷之际,在太和门内的议政殿中,李轩正唇角微扬:“有人告诉我,那位谋害了太子的幻术师,还有那位蛊母,有五六成的可能藏匿于襄王府的东侧院。
本侯就心想何妨一试?即便未能抓到这两人,说不定也能找到其它的线索。”
他的眼神冷冽如刀:“虞瞻墡你很荣幸,为确保这次搜查王府万无一失,本侯劳动了整整七名天位出手,只求能取得你虞瞻墡的死证。”
“你敢!”虞瞻墡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你胆大妄为,竟敢无旨擅查本王王府?”
可此时他心胸内,却滋生出了无穷的惶恐与惊骇之意。
“本侯如何不敢!”
李轩怒哼的同时,心中却滋生出无穷的喜意,他只看虞瞻墡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他同样双眼怒张,瞪视了回去:“本侯奉旨查太子暴病案,查金刀案,既然你虞瞻墡涉案,如何就查不得?”
第六一零章 以嗣大晋皇统(高潮求月票)
襄王府发生震天爆鸣之际,罗烟就第一时间化作一道紫金电光,往襄王府的深处行进。
这一次行动的要点就在于一个‘快’字,尽量在襄王府的人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局面,不给对方任何销毁证据的时间。
冷雨柔为此动用了一万三千斤的炸药,还有高达三十门的‘红衣大将军炮’,配合薛云柔准备了整整一个时辰的仙法‘流星坠’,以及顶级仙器‘正一伏魔剑’之威,务求在一击之内,瘫痪掉襄王府的防护法阵。
而就在爆炸发生之际,李轩邀来的诸多天位战力——赫连伏龙,东方良,陆血,江云旗,江含韵,敖疏影等人,也都身如瞬影般的穿梭入内。
他们都只有一个任务,在最短的时间内瓦解襄王府的所有抵抗力量,不能让任何人从王府之内逃脱。
敖疏影直接化作千丈黑龙从空坠落,随着她的一声龙吼,恢弘龙威盖压全场,使得王府之内所有修为五重楼以下的人等都直接陷入晕迷。
罗烟则直奔东侧院,她的速度如光似电,甚至还在几名天位之上,仅逊色于江云旗。紧随她身后的,则是遁速仅仅逊色她半筹的玄尘子。
两人只用了三十分之一个弹指时间就已抵达,然后罗烟的遁光宛如流星一样砸入到一座厢房内。
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年仅四十,穿着一身黑色道袍,面貌平平无奇,做道人打扮的中年女子。。
罗烟望见此人,就当即心神大定,喜意滋生。
这个女人,果然就藏身于此。
此女藏匿襄王府内,绣衣卫想要查到她的下落,自是难如登天。
“心幻道姑,你的案子发了!奉大晋冠军侯之命,罗某拿你归案。”
在说话的同时,罗烟的一对红袖刀已经席卷过去。那紫金色的刀光,几乎将中年女冠淹没。
仅仅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在那中年女冠身上砍出数道伤口。
而就在这两个呼吸之内,两人之间的幻术对抗不下二十个回合,几乎是不相上下。
可罗烟的刀意已经从女冠身上的伤口灌注进去,在极力的破坏着中年女冠的一身气脉,法力道元。
罗烟的目的不是将对方擒拿,也不是将这‘心幻道姑’斩杀。而是阻止对方自裁,或者自爆血肉——尤其后者。
此女哪怕死了都无所谓,只需他们从襄王府内带出这‘心幻道姑’的尸体,那就是无可置疑的铁证!
不过就在两个呼吸之后,心幻道姑的面上还是浮现出一层青黑之色。那是一种剧毒,正在她身上蔓延。
幸在下一瞬,赫连伏龙及时赶至,他抬手一拍,就将此人从里到外都冻在了寒冰当中。
罗烟见状顿时唇角微扬,心想有活口了。
‘心幻道姑’身上的毒,应该是极其致命的,可接下来他们有的是时间去辨认去分析去化解。
“总算幸不辱命!”赫连伏龙轻吁了口气,然后回望身后。
他发现江云旗已经负手立于他们后方的院中,这位的任务是蛊母。此女同样被封冻在冰层内,悬浮于江云旗的后方一丈处。
赫连伏龙接下来又把目光看向了更南面,眸光穿透一重重的障碍,看向了襄王府的书房方向。
在李轩预定的方案中,这座书房也是重中之重,那边很可能也藏着襄王谋逆的关键证据。
赫连伏龙心里才刚升起这念头,就听玄尘子那娇嫩的声音响起:“书房已经拿下!所有书信,文档等等分毫无损!”
赫连伏龙顿时精神一振,他想拿下了这两个人证,还有襄王的一应书信文档,一定可以钉死此案。
那位狼子野心,歹毒狠辣的所谓‘贤王’再没有了任何脱罪的可能!
※※※※
于此同时,在太和门的议政殿内,这座宽阔的殿堂内寂静如死,落针可闻,只能听见外面大雨的淅沥声响。
所有人都在等着襄王府那边的搜剿结果,不过先前那六百多位跪伏于地的官员,已经有一大半悄悄的回归到了他们原本的队列当中。
这些朝臣大多都是进士出身,脑筋灵光,那些武臣们也是久在官场历练的人精,此时也都看出了形势的不对劲。
就在方才,襄王虞瞻墡为李轩布置攻打襄王府,强行搜查一事咆哮朝堂,整整半刻时间都无法控制情绪。
这怎么看,都是心虚的表现。
与襄王虞瞻墡平时展现出的进退闲雅,贤明持重,威严有度,可谓是大相径庭。
随着时间的推移,殿堂的中央处只余下七十四人,无不都是神色默默,面白如纸;还有一些人则深深跪伏在地,保持着请罪的姿势,他们的额前溢着冷汗,躯体则像是筛糠一样抖动。
他们都是在今**宫一事上卷入太深,是无论怎样都无法脱身的。
且今日襄王的罪名一旦被证实,那么他们就不仅仅只是‘逼宫’,而是党附襄王,合同‘谋逆’!这是大逆不道之罪,天子诛他们九族都不为过。
襄王虞瞻墡则立在御座台阶之下,他的脸是死灰色的,一身气息森冷浮躁。
只要是修为精深之人,都可以感应到襄王虞瞻墡正被好几道充满了杀意的神念锁定着。
尤其是天子景泰帝,他的一身气息似欲择人而噬。
不过襄王虞瞻墡本人却毫不在意,他有些失魂落魄,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就抬起头往襄王府的方向看一眼。
李轩见状,就不禁冷冷的哂笑:“怎么?这襄王府里面到底藏了什么,让你虞瞻墡这么挂念?”
襄王虞瞻墡看了他一眼之后,却一阵默然不语。
在襄王府的搜查结果出来之前,现在说什么都是假的。
他现在只希望他王府里面的那些部属,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问题是这位冠军侯动员了七名天位,观其部署,显然是筹谋已久。
也就在这之后不久,赫连伏龙的身影从空中横飞而至,径自降落在了太和门前。
在大晋紫禁城内是禁止飞行的,可此时赫连伏龙已顾不得了,他匆匆走入到殿堂中朝着景泰帝躬身一礼。
“陛下,臣奉冠军侯之请,前往襄王府搜查,在襄王府的东侧院成功抓捕心幻道姑与蛊母,都是活口。而这两人意图以剧毒自裁,却被臣与江云旗冻入玄冰!”
就在赫连伏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群臣就已是一片哗然,声如雷动。即便礼部尚书胡濙亲自出面弹压,也一样效果不彰。
所有的朝臣都是震惊失声,议论纷纷。
幸在赫连伏龙修为强达天位,足以压制住所有的杂声。
“除此之外,我们还拿下了襄王府的书房,正在清理襄王的书信与一应账册。自臣赶来皇宫之前,已经查得与襄王谋逆有关的符书三封,除此之外——”
赫连伏龙的语音一顿,又拿出了一枚玉质的首饰放在掌心:“我们搜查长宁郡主的房屋,在其妆奁中,寻得了这枚‘点翠凤形和田玉簪’,与李玥儿记忆中的那枚首饰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襄王虞瞻墡不由闭上了眼仰面向天,所有的精气神都在此刻泄去了一大半。
通政使司右参议许元仙却不甘心就范,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紧紧定住,也知道襄王一旦被定下了暗害太子与谋逆的罪名,他一家老小都不能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许元仙几乎是从牙齿缝里面吐出声音:“襄王贤德,岂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这焉知不是你们伪造的物证?”
可此时殿中所有朝臣,除了那些还跪着的襄王一党,都在用冷冽不屑的目光看着他。
事到此刻,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他们即便对襄王再怎么信任,再怎么愚昧,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样的言辞欺骗。
“还在想着抵赖?”赫连伏龙就用冷厉与嘲讽的目光看了过去:“冠军侯就料到了你们襄王一党惯会蛊惑群臣,擅动人心。所以这一次搜查王府,冠军侯还特意邀请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顺天府尹与国子监祭酒三人一并前往。一应搜查过程,由他们三人亲自监督!”
其实这‘邀请’二字,只是修饰之后的说辞。李轩事前不愿透露目的,所以对这三位用了一点无伤大雅的手段,有着强逼诱骗之嫌。
幸在赫连伏龙返宫的时候,这三位已经对李轩的无礼之举释怀。
许元仙听了之后,整个人如受雷击,彻底没有了声息。他脑海中的意识僵滞,再想不出任何反驳之辞。
赫连伏龙说的这三人,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在朝中也是官高职重。
朝中众臣这才发现,今日翰林院掌院学士,顺天府尹与国子监祭酒这三人,都未出现于朝会当中。
景泰帝则是低沉着声线一声咆哮:“虞瞻墡!”
他的身影一个闪逝,就到了襄王虞瞻墡的身前,手抓着襄王的脖颈,直接将之高高举起。
只是短短一瞬,襄王的颈部骨骼就发出‘咔嚓嚓’的响声。
景泰帝的双眼赤红:“朕只有这见济一个独子,平日里视如珍宝。你竟敢害他!竟敢害他!”
让他郁恨莫名的是,在数月之前,他还曾有过立襄王为‘辅政亲王’,以备万一的念头。
“陛下!”
礼部尚书胡濙微微一叹,他走了出来,来到景泰帝的身侧:“襄王当诛!剥皮凌迟都不为过,却当明正典刑,正告天下!”
景泰帝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目眦欲裂,怒瞪着胡濙,神情挣扎。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牲一把捏死。
首辅陈询也走了出来,他的神色凝肃:“陛下,请暂做隐忍,襄王虞瞻墡沽名钓誉,道貌岸然,外贤内奸,外忠内诈,朝野内外还有众多的朝臣学子被他的虚名蛊惑欺骗。
如今此人谋逆已罪证确凿,朝廷就当堂堂正正以刑律诛之!来日法场之上将此獠施以磔刑,岂不快哉?”
景泰帝终于收敛住了怒气,他将虞瞻墡狠狠地一甩,将襄王虞瞻墡的躯体直接砸落地面。
“来人,即刻将襄王虞瞻墡押入绣衣卫诏狱关押!由伏龙先生你亲自看押监管。还有方才所有参与逼宫议立‘辅政亲王’之人,即刻至金水桥前罚跪,由刑部尚书俞士悦,合同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韦真去做甄别。
凡是襄王党羽,全都给朕押入诏狱待审,其余人等,罚跪两个时辰之后杖刑三十!归家之后等待朝廷处置。”
他的声音就像是狮子在咆哮,震得所有朝臣都耳膜生疼。
此时景泰帝又深深一呼吸,语声阴刻森冷:“此外,即刻将襄王府上下人等全数锁拿下狱,一个都不能走脱,不尽诛襄王一家老幼,难泄朕心头之恨!”
殿中群臣,一时间噤若寒蝉。
景泰帝平日里虽是仁厚谦和,是真正的温润君子。可太子虞见济,无疑是他的逆鳞。
龙之逆鳞,触者杀之——
此时吏部尚书汪文也微微一叹,他将自己的乌纱帽去下,然后深深躬身:“老臣惭愧!”
他也是方才参与议立‘辅政亲王’的一员,也该当去金水桥前跪伏。此时汪文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几乎就令虞瞻墡这等狼子野心,残忍狠毒的恶徒登上帝位。
景泰帝嗫动了一下嘴唇,终究没有出言阻止。吏部尚书汪文的罪过确需惩戒,尤其此人自去年八月以来的一应举动,也让他恼恨无比。
襄王虞瞻墡如无这位当朝‘天官’的襄助配合,断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声势。
在景泰帝看来,吏部尚书汪文扶立襄王或是出于公心,其罪可恕,却不再适合担任‘吏部尚书’这一要职。
景泰帝接下来,又望向了前方的午门,语声冷冽:“左道行!承天门外还是有许多学子跪阙是吗?”
左道行还没有离开这座议政殿,他当即躬身一拜:“至朝会开始之刻,承天门外已云集千人,多是各地赶来赴春闱的学子,还有国子监的学生。”
景泰帝就一声冷笑,指着正被拖住门外的襄王虞瞻墡道:“这就是他们想要扶保的贤王,一群不明事理的蠢货,把这些混账也给我拿下,在承天门前杖责三十。还有,记录他们的姓名,所有举人监生押回原籍,永不叙用!”
首辅陈询闻言,当即皱了皱眉:“陛下!这些学子与监生,大多都为襄王诳骗煽动。臣以为只需将襄王谋逆一事在承天门前宣之于众,然后将之驱散就可。”
商弘脸色也一片青白:“陛下不可!还请陛下怜这些学子寒窗不易,收回成命!”
景泰帝顿时胸膛起伏,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
可如果就此收回谕令,他的念头无法通达,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
李轩此时也抱拳一揖:“陛下,这些学子年轻冲动,满腔热血,难免被人煽动蛊惑。且即便汪尚书这般的名儒也被襄王蒙骗,又何况是他们?臣以为,朝廷杖责可矣,永不叙用则过重。
陛下可究查主谋煽动之人,施以重刑。其余人则施以杖刑二十,举人取消参与今科春闱的资格作为惩戒。”
“罢了!就按照冠军侯说得办。”
景泰帝认为李轩的处置方法更合心意。
他终究是将胸中的郁怒强按了下来,然后返身回到了御座:“内阁拟旨,加封冠军侯食邑一千五百户,荫封其一子为靖安伯,世袭罔替,并赐蟒袍以彰其功!如非是冠军侯,朕现在定被襄王这杀子仇人瞒在鼓中。”
对于此事,包括朝中内阁诸臣都无异议。
犹记得昔日太子脑瘤发作,几乎暴病身死。景泰帝下旨严查,满朝大臣都不以为然,是冠军侯李轩一力坚持,这才在今日查出了襄王虞瞻墡这国之大恶,祸乱之源。
甚至有人认为景泰帝的赏赐,还显得轻了。
这虽非是开疆拓土之功,可维持国家正朔,铲除襄王逆党,其功可不下于开疆拓土。
天子之所以不愿意现在就为他加封公爵,想必是因李轩过于年轻,担心未来赏无可赏。
景泰帝随后又用森冷的目光扫荡着这空了将近一半的朝堂,同时沉冷着声音道:“朕如今春秋正盛,而太子虞见济晕迷不过才一年,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是吗?是认为朕活不长了,认为见济他也醒不来,所以急不可待的想要给朕找一个继位之人?”
此时满朝大臣都不敢答言,纷纷免冠,跪伏于地。
李轩孤身立于其中,稍显尴尬,他不喜欢动不动就给人下跪。可此刻也不好太特立独行,只能朝着天子方向微一躬身,以示尊敬。
此时景泰帝又一声寒笑:“罢了!你们不是担心国家无储,朕身死之后无人继位吗?那么朕就给你们一个储君。红裳,抱着那孩子进来——”
随着景泰帝的话音,虞红裳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从议政殿的侧门缓缓行入。
可能是被殿中肃杀的气氛惊动,这婴儿发出了洪亮的哭声。
景泰帝侧目看了过去,眼中现出几分爱怜与柔色:“此为朕的堂弟,端和王的遗腹子,朕欲将之养于太子见济的膝下,以嗣大晋皇统!”
第六一一章 这孩子是谁的?(高潮求月票)
就在大雨稍停,天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承天门那厚重的城门轰然敞开。一大批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御营兵马与绣衣卫从门内汹涌而出。
他们黑压压的一片,就如同钢铁潮流般的淹没了那一千余名跪伏在地的学子,将他们全数锁拿镇压。
有一些自恃武力强横的举子与监生试图反抗挣扎,可这些禁军将士却是毫不犹豫的动用刀兵,甚至是弓弩。
那些举人学子,要么是被强行打晕在地,要么就是被弩箭直接钉穿在地面。
绣衣卫千户魏白龙则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来回奔驰,手捧着一封圣旨大声宣告:“奉陛下旨意,你们这些儒生是非不分,无知蒙昧,党附襄王!
着绣衣卫即刻辨别纠察主谋煽动之人,以谋逆罪论处!其余人等辨别身份之后,需施以杖刑二十,不得参与今科春闱——”
随着魏白龙的声音,不但那些被抓捕的学子们纷纷脸色煞白,四面八方也都传出了一阵‘哗然’的声响。
周围看热闹围观的人群,无不都是神色错愕,议论纷纷。
这些人要么是闻讯赶来的国子监学生与赴考举人,要么就是附近大小时雍坊的官宦人家,勋贵豪奴。
当魏白龙将‘谋逆’二字道出,他们当中的一大半都变了颜色。
按照他们获得的信息,襄王近日分明大势已成。。
有人甚至认为襄王出任‘辅政亲王’一事基本已成定局,怎么就好端端的被打成了‘谋逆’?
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联想起了方才襄王府方向的那声惊天爆震,心想这承天门前的变故,莫非是与此有关。
那些被锁拿的学子,当即就有人不服,高声大喊:“你们这是在血口喷人!襄王贤德,曾经三辞帝位,他怎么可能会谋逆?一定是你们绣衣卫在坑陷忠良,蒙蔽天子!”
还有人在咆哮在怒吼:“襄王仁厚,众所共知!你们说襄王谋逆,可有什么证据?这分明是有奸佞在朝中作祟,不欲襄王继承大统!你们罗织罪名,党邪陷正,却塞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老子不信!也不服!襄王贤良方正,仁厚爱民,我等学生请朝廷立襄王为储,到底有什么错?”
魏白龙听了之后,却是一声寒笑:“真是不知死活,到这个时候了还想蛊惑人心。来人!将这些人的牙都给我砸碎了。”
他随后神色微凝,冷冽的看向了周围人群:“今日冠军侯大人已查明五经博士费元投毒案,还有太子暴病案真相!两桩案件俱由襄王虞瞻墡主谋,且已罪证确凿,满朝大臣俱无异议!”
可绣衣卫的信誉,明显无法取信于众。
许多人的脸上,还是浮现着狐疑之色,甚至还有人现出了不屑之意。
也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身影骑着地行龙从远处奔至,他们穿着一身红袍,行色匆匆。
为首一人才策骑跨过金水桥,就高声大喝:“老夫翰林院掌印学士黄商,都给我听清楚了,襄王确系谋逆!此獠外忠内诈,设局谋害两任太子,罪大恶极!你们这些学生,休要被这包藏祸心,歹毒极恶之人蒙骗!”
最后一人的脸色,则略含焦躁:“老夫国子监祭酒甄越!襄王谋逆罪证确凿,乃是老夫亲眼所见!所有国子监的监生即刻起返回国子监,无令不得外出!”
还有一人穿着三品官袍,他骑着地行龙疾驰到承天门前的时候,没有急于入内。而是在大门处站定,朝着外面抱了抱拳。
“诸位,本官乃现任顺天府尹王贯。方才我三人协同冠军侯部属搜查襄王府,已经获取人证物证数十件,可以确证襄王虞瞻墡不但是谋害两任太子的主谋,更与京营众多武官勾结!
本官稍后就将请旨,即刻起封锁全城,锁拿襄王党羽。你们可尽快归家,不得外出,也不得信谣传谣!”
这个时候,之前被李轩劝回的国子监学生‘章旦’就在围观的人群当中。
他脸色煞白的看着这一幕,心内则惊疑不定。
章旦还是难以置信,心想襄王怎么会谋逆?怎么会是毒害两任太子的主谋?
可翰林院掌院学士,顺天府尹与国子监祭酒三人无不都是德望威隆,人品高洁,刚正不阿的大儒。
他们如果不是看到了确实的罪证,是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出来的。
“子晨!”一个声音从章旦的身后响起:“听说你今日也参与跪阙了?”
章旦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字,就立时回望身后。他发现来者正是他在国子监的同学王静,还有与之形影不离的龙睿。
这两人都来自于南直隶,却是章旦极其珍视的友人。
这不但是因他们的性情值得深交,更因两人扎实厚重的学问。
如果不出意料,这两人今年必定高中,甚至可能位在一甲,是日后的宰相之材。
望见两人,章旦就不由苦笑着一抱拳:“惭愧,昨日那场文会我也去了,当时脑子一热,就跟随着众人一起前来跪阙。幸在老师入宫的时候将我与众多同学劝退,否则我现在的情况真不堪设想。”
此时不止是他,聚在章旦周围的国子监学生,也无不都是面露侥幸之色。
这可是谋逆大罪!哪怕沾上一星半点,都不是什么小事,说不定他们十年寒窗的成果就毁于一旦。
“——可惜当时我极力劝说,可还是有许多同学不肯离开。”
章旦说到这里,又眼现出复杂的神色:“不过我真没想到,襄王他竟然谋逆,为夺取皇位谋害两任太子,这简直耸人听闻。”
“应该是真的!”龙睿看着那宫门的方向:“以这三位老大人的人品,除非是确证了襄王谋逆,否则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章旦微微颔首,他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随后人群中,又传出一阵骚动。
这是有人传出了宫中的消息:“是真的!襄王谋害两任太子一事罪证俱全,绝非构陷。襄王已经被送往绣衣卫诏狱关押。刚才驶出宫城的马车就是。
还有许多参与逼宫的朝臣,正在‘内金水桥’前罚跪,刑部俞尚书正在主持甄别,凡是襄王一党,都要锁拿下狱,怕是要族诛。”
还有人道:“据说冠军侯在数月前就已锁定了襄王,不过关键的人证物证还在扶桑人的手中。他隐忍数月,以金刀案牵制襄王,又纠合数十位清直大臣参劾户部广积库与内官监,就是为阻挠勘合,逼迫扶桑人交出那些罪证。
可惜当时朝臣们错以为他挟私报复,多有非议,甚至是大肆攻讦。直到今日,才真相大白。冠军侯还是一贯的品性高洁,这位才是我大晋真正的栋梁——”
章旦听着众人议论,就不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真是惭愧!方才老师他劝我的时候,我还怀疑他阻挠襄王是挟私报复。”
“我却是自始至终,都对护法大人他信之无疑。我观那襄王的一应之举,就知这人不对劲。看似道貌岸然,有德君子,其实阴险狡诈,心肠恶毒。”
龙睿失笑,安慰着章旦:“放心,护法大人他不会与你这等没脑子的浑人计较的。”
章旦唇角微抽,却无言反驳,这一次他确实冲动了,也没有仔细分辨。
王静则是摇着头:“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别给祭酒大人添麻烦。也得尽快将襄王谋逆一事转告同学,必须在国子监广而告之。”
他担心那些襄王的党徒,还会借助谣言生事,如果再有同学陷进去,那情况就不好了。
这对国子监的所有人来说都不是好事,不能让天子以为,国子监的学生都是逆党乱徒。
※※※※
同一时间,在太和门议政殿。
当虞红裳走入进来之后,李轩第一时间看得是虞红裳的肚皮。
最近虞红裳形迹可疑,李轩怀疑她是怀孕了。
虽然之前李轩也给虞红裳探了脉,可这是仙法显世的世界,虞红裳身为天位,要掩饰脉象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不过让李轩略觉失望的是,虞红裳的肚子是平的,没有任何的隆起。
李轩就又用怀疑的视线,看向虞红裳怀里的孩子。
可随后他就摇头,心想自己是想多了。
关键是时间对不上,他是七月的时候与虞红裳发生的关系,可到现在也不过是六个月时间。
于是李轩就又兴致勃勃的睁开护道天眼,往虞红裳的怀里张望,心想这娃到底长啥样啊?
端和王他听说过,那是仁宗次子郑王虞瞻墉的曾孙,算是襄王虞瞻墡一系之外,距离皇室血脉最近的。
此人已经在三个月前病亡,没想到这位还留下了遗腹子。
不过这对于景泰帝,对于虞红裳,甚至对于他本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虽然不知这孩子长大是什么性情,可总比正统帝复辟要强。
李轩却未注意到,当他凝神打望的时候。虞红裳却略有些心虚的侧过了半身,避开了李轩的视线。
也就在此时,高谷紧凝着眉头,从群臣当中走出:“陛下!请问这位小皇孙可有金册玉牒?能否交予诸臣一观?”
李轩当即侧目看了过去,眼现幽然之色。
金册玉牒乃是宗室身份的证明,是皇家的族谱。
一个皇室子弟诞生之后,就有人将办好金册玉牒记录上名字,存在宗人府中。
在这个世界,金册玉牒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皇家血脉的证明。
只有真正的皇家血裔,才能在金册玉牒之上留名。
所以高谷实际问的,是这个孩子是否皇室子裔?
第六一二章 老谋深算李谦之
“金册玉牒?”
景泰帝微凝着眼:“高卿这是怀疑我这孙儿,非是我皇家血裔?”
高谷闻言,却是神色坦然的一鞠躬:“臣不敢,只是端和王已在三个月前薨逝,如今却又冒出了一个遗腹子,臣有些许疑惑而已。臣担心有人弄虚作假,瞒天过海,混淆了皇家血脉。”
景泰帝就一声寒哂,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一拂袖,令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将一份金册玉牒取出,捧至到群臣队列中,让他们一一阅览。
李轩看了一眼,发现这孩子的名字叫虞祐巃。
景泰帝的孙辈是‘祐’字辈,是个挺生僻的字。
这是大晋朝太祖定下的,如此一来民间百姓取名写文章都不用避讳,少去很多麻烦。
巃的意思则是峻拔高耸,如‘崇山矗矗’,寓意是很不错的。不过这山字下面是龍,以山镇龙,这对皇室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吧?
李轩疑惑不已,景泰帝为何会给这小娃取这样的名字?
不过这金册玉牒的气息,明显与虞红裳怀里的孩子遥相呼应。
可见这小娃娃确系他们老虞家的后人。
此时李轩又生起了一股明悟,意识到这个小娃娃多半是景泰帝今日用于压制襄王的手段。。
即便他今日没有将襄王拿下,景泰帝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朝臣们的逼宫。
这些朝臣不就是担心国家无储吗?那就给他们一个。
太子虞见济昏迷不醒,无法继位,那么被养在虞见济膝下的虞祐巃,就是接任皇位的第一人选。
高谷看了金册玉牒一眼之后,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这孩子被收为太子嗣子,对太后与正统帝,沂王,甚至整个沂王党来说,无疑是个极其不妙的消息。
意味着正统帝与沂王继位的可能,可能再次被断绝。
可景泰帝从皇室中收养嗣孙,那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轮不到外朝插口。
等到钱隆在殿中走过一圈,然后收回金册玉牒,返回御前,景泰帝就又开口道:“近日因国储空虚一事,朝野动荡不宁,争执不休,甚至还引发了天灾,生出了彗星犯紫薇的天象,还有襄王这等野心勃勃之辈阴图作乱。
朕不得不为此深深忧虑,国家无储,确系朝野动乱之源。所以今日册立吾孙虞祐巃为皇太孙,以首辅陈询为少师,兵部尚书于杰为少傅、冠军侯李轩为少保。”
虞红裳听到这里,就不禁诧异的看了景泰帝一眼。
在她父皇的计划中,原本是没有这一出的。
随后虞红裳就意识到,这应是景泰帝临时起意。
这个时候,有将近五分之二的朝臣都因党附襄王,被押至内金水桥前罚跪。
这座殿中剩下来的,要么就是帝党,要么就是依旧被金刀案挟制的太后与沂王党羽,还有一些不偏不倚,两边不靠的,正是阻力最小的时候。
李轩则是眉眼微扬,少师,少傅与少保合称三孤,是三公的副职。
在古时候,其地位低于公而高于卿。除了掌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之外,也是辅导太子的宫官,其职至重。
时至如今,三公三孤已经成为朝臣的虚职。
天子之意,显然是欲借助他与陈询,于杰三人之力,扶保皇太孙。
可此时满殿朝臣,依旧是一片哗然声响。
高谷与萧磁也本能的皱起了眉头,景泰帝收养虞祐巃为嗣孙没问题,可此时册立皇太孙,却触及到他们的底线了。
他们不愿见到这一幕,却不打算再亲自冲锋陷阵。
这殿堂之中,自有胆大不畏死的朝臣。
此时就有一位小官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册立太孙还为时尚早!皇孙才刚刚出生不久,品性未明,天资未见。且古有明训,国赖长君,这恐怕非是国家之福。”
景泰帝当即冷眼看着他,目中含着怒火:“国储之选,朕一言可绝,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可以议论的?还有,什么叫国赖长君?你是认为朕连十五年都活不了,等不到他长大成人?给我叉下去,以诅咒君王之罪押入诏狱问审。”
可此人被押出朝堂之后,却又有人站了出来:“陛下,端和王乃是仁宗次子郑王虞瞻墉的曾孙,且非是嫡子。就礼法来说,已是出了陛下的‘三服’之外。
而宗室当中,以正统帝诸子的血裔与陛下最为亲近。陛下如欲收养嗣子嗣孙,大可从正统帝膝下挑选,无需另假他求。”
景泰帝听了之后,就冷笑着反问:“这又是什么道理?民间从远支亲族中挑选嗣子承祀的多不胜数,轮到朕就不行了?就非得从皇兄诸子中挑选不可?你是礼部给事中,朕问你礼法中,可有这样的规矩?”
那位礼部给事中哑然无语,最终只能抱了抱拳:“礼法虽无此规,却难使大晋宗室心服。陛下强立远支宗室为嗣孙,臣恐后患无穷。”
此时还有人出列道:“陛下,您可还记得当日您登基时对太后的承诺?您说过日后定将皇位传于沂王之手,如今是欲自食其言?”
景泰帝面不改色,唇噙哂意。
李轩正欲出面驳斥,却发现后方的武臣中,有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人影抢先出列道:“陛下何曾违诺?是沂王自己失德,请辞太子之位,这与陛下何干?”
那正是梁亨,他须发怒张,双目圆瞪,扫望着堂下群臣:“陛下不立储的时候,你们哭天抢地,现在立储了,你们又说三道四,你们到底要怎样?
立什么人为储君,那是陛下的事情,岂是你们外臣能够非议?你们谁敢不服?谁再敢妄言一句,梁某现在就砍了他的脑袋!”
李轩就拿眼看了过去,心里涌现出些许意外之意。
景泰帝则面色愉悦:“武清侯此言甚善,深得吾心。朕意将其复起,任职京营都督同知,执掌十团营。”
他已知这几个月,梁亨日日都值守于承天门外,每天卯时初就过来,一直待到深夜才离去,孳孳不息,从未怠懈。哪怕被人讥讽,也不恼不怒,再没有了以前的跋扈之态。
而今日梁亨的表态,让他尤其满意。
不过景泰帝还未确定此人是否诚心改过,没有直接官复原职,而是降职一级,出任京营都督同知。
至于‘十团营’,虽然是少保于杰从京营原本的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中挑选精锐为骨干,募兵组建的京营主力。
可少保于杰作为一手草创‘十团营’之人,在十团营中声望崇高,足以形成‘大小相制’之局。
而在道完这句之后,景泰帝就随后起身:“太孙之事朕意已决,有敢妄议则着即免官,发配边陲。制诰房也当从速拟旨,正告天下!朕累了,今日朝议到此为止。”
随后他就将嗡然之声四起的朝臣置之不理,直接走出了这间议政殿。
※※※※
散朝之后,李轩就眼含深意的看着梁亨,上下打量着这位前任大将军:“武清侯今日之言,真可谓是霸气四溢啊。”
“哪里哪里,与爹你今日揭穿襄王真面目,侦破谋逆大案的功绩不值一提。何况这些朝臣确实不像话,都欺凌到天子的头上了。”
此时梁亨面泛红潮,心情甚佳,哪怕是见到‘李轩’这个便宜爹,也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甚至毫无障碍的把‘爹’这个字说出来。
他想铁面人提供的策略果然是对的,此时只有无比坚决的站在天子这一边,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官复原职。
诚如铁面人的建言,他梁亨现在的首要之急是尽快掌握实权,否则无论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法,都无从实现。
梁亨心里也暗暗庆幸,自从挽月楼那场变故之后,他就与襄王走得远了。
尤其是他被罢官,侄儿梁彪被贬斥云南之后这两个月,梁亨恼恨于襄王不尽力帮忙,干脆听信铁面人的话,与襄王府彻底断了联系,否则这次他说不定就要被卷入进去,成为襄王逆党。
李轩凝然的看着他,然后一声轻笑:“希望梁大将军今日之言,都是真心实意。”
他心里却更加警惕了,重新掌握了军权的梁亨,在他眼中是极端危险。
也就在李轩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高谷,商弘等人向他走了过来。
“冠军侯!”高谷手持玉圭,朝着李轩一抱拳:“金刀案既然与襄王有涉,可见太后与上皇都是清白之身,此案是否可以结案了?”
他无力阻止景泰帝立皇太孙,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让太后与上皇从金刀案脱身,恢复自由。也可让众多与太后上皇有涉的朝臣,尽快解开套在他们脖颈上的绳索。
李轩却微一摇头:“此辅大人何出此言?我是说过襄王与金刀案有涉,却没说过他就是主谋人。”
“冠军侯这话就奇怪了。”户部尚书萧磁皱着眉头,冷眼看着李轩:“襄王乃是谋害两任太子的主谋,而这金刀案显然是襄王为篡夺帝位,有意陷害。这案情简洁明了,还有什么好查的?”
李轩就摇头道:“这只是萧尚书的猜测之辞,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襄王是金刀案主谋的直接证据。”
“可至今为止,也没有证明太后与上皇涉案的实证。”
这是兵部左侍郎商弘,他神色诚恳道:“天子总不能将慈庆宫一直这么封锁下去,否则日后史书上难免一个不孝之名。冠军侯要查案可以,可总得给一个时限。”
李轩当即定定的与商弘对视了一眼,心想麻烦来了。
其实现在的情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随着襄王倒下,朝局失衡,金刀案的形势自然也会发生变化,这桩案子很难再拖下去。
可李轩随后却微微一笑:“慈庆宫虽被封锁,可太后一切起居用度都一如既往,天子也依旧对太后恭敬有加,只要他有空暇,都会晨昏定省,这哪里能说得上是不孝?倒是这金刀案不查清楚,让人以为太后昏聩不慈,才是大问题。”
他随后凝思道:“这样吧,费元投毒案与太子暴病案我都查了一年多,我们就以一年为期如何?一年之后如果还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我会亲自向陛下请令,解封慈庆宫。”
这个时候,对面的高谷,萧磁等人,都有了开口骂娘的冲动。
第六一三章 虞红裳的变化
景泰帝从太和门离开之后,就走向了后面的奉天殿。
虞红裳则神色木然的紧紧抱着孩子,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当景泰帝走入门内,就眼神怜爱歉疚的往虞红裳看了过去,他轻声一叹:“委屈你了红裳,是为父对你不住。”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的女儿为他与太子虞见济的牺牲是何等巨大。
虞红裳当即眼圈一红,把螓首偏向其它的方向:“父皇说哪里话?所谓未嫁从父,父皇对孩儿有生养之恩,您既有所求,孩儿岂能不从?且事涉皇统,孩儿这点大局观还是有的。”
景泰帝却听出了虞红裳语中的怨气与疏离,他心内不由生出了几分悔意。
如果他早知李轩能拿下襄王,早知道襄王就是谋害虞见济的凶手,他不会让虞红裳怀里的孩子早早生产。
这完全没必要,还伤了他与虞红裳的父女情份。
景泰帝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他只能把目光转向虞红裳怀中紧紧抱着的襁褓上,又一声叹息:“裳儿你对父皇就这么不放心?为父说过,未来无论怎样,为父都不会将这孩子从你身边夺走。虽然没有名分,可他只会在你身边长大。。”
虞红裳的神色这才微微松缓,可她抱着孩子的手,却没有放松半分。
景泰帝则继续道:“不过这两个月,你需得小心看护了。这次虽然是借助了仙丹‘七转含元丹’之力促成早产,祐巃他一身筋骨血脉都经过洗练强化,理论来说他的体质要比普通孩子强许多,可终究不是自然生产,绝不能轻忽大意。
还有,红裳你现在也该长点心!这深宫之内,到处都是魑魅魍魉,为鬼为蜮,尤其孙太后,她在宫中深耕数十年,棋子遍布。见济的事殷鉴不远,你可别让祐巃步上了他的后尘。”
听到‘孙太后’三字,虞红裳也眼神微凝,微一颔首:“父皇放心,孩儿知道厉害的。孩儿宫中的人手,在三个月前已撤换过一次。都是由孩儿亲自挑选的人,他们的一家老幼,也都在孩儿的掌握中。且祐巃一切衣食,孩儿都不会假于人手。”
景泰帝不由点头,他一直都知道,虞红裳可比她的弟弟虞见济要聪明得多。
只观虞红裳这四个月的监国历程就知道,虞红裳为帝为君的资质,还在他本人与太子虞见济之上。
四个月来,除了‘金刀案’之外朝中波澜不兴,由此可知虞红裳调理阴阳,梳理政务之能。
“还有端和王的那个妾侍,你务必要好生照顾。”
“孩儿明白!”虞红裳心知景泰帝说的‘照顾’,是务必不能让此女走漏风声。
虞祐巃身份的最大破绽,就是这个女人。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杀人灭口,可无论是景泰帝还是她,都做不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出来。
他们只能以幻术掩盖这女人的部分记忆,然后严防死守。
就在这一刻,她怀里的虞祐巃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虞红裳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是饿了,恰好她胸前也涨得很。
虞红裳就俏面微红:“如果父皇没有别的事,那么孩儿就先告退了。”
景泰帝此时却一阵犹豫,他踌躇了半晌,还是面色凝然的开口:“裳儿你还需答应我一事,关于祐巃的身世,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冠军侯得知!”
虞红裳闻言之后,脸色顿时一片青黑。
※※※※
与景泰帝分开之后,虞红裳就匆匆的往浮碧宫的方向走。
她怀里的虞祐巃不但是皇长孙,也是皇太孙,是肯定没法随她出宫,随她一起去公主府居住的。
在虞祐巃长大成人之前,虞红裳除非是能狠下心,舍得放开这孩子,否则就只能住在宫内。
所以接下来的几年,虞红裳还得住在宫里面。又由于她要抚养皇孙之故,景泰帝将浮碧宫旁边的几座院落也拨给了她,规格完全向仁寿宫,慈庆宫等等看齐。
不过虞红裳才走下奉天殿的台阶,就看见李轩的身影从对面大步行来。
一开始看见李轩的时候,虞红裳还是非常欢喜的。
她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了李轩,几乎相思成疾。尤其不久前的某个对女人与孩子都至关重要的时候,她脑子里面全都是李轩的身影。
方才李轩在朝堂之上揭开太子暴病案的真相,拿下襄王这个幕后真凶,更让她心生感激。
可仅仅一瞬之后,虞红裳的俏脸就为之一僵。
只因襁褓里的虞祐巃还在哭泣,她的胸前则是越来越难受了。
以前的虞红裳从来不知道,奶涨这种事是这么难受的。
这么一来,李轩那张貌如潘安,俊逸出尘的脸,还有英武挺拔的身姿,在虞红裳的眼里就变得平平无奇起来,吸引力大不如前。
她不耐的想这家伙跑来这里干吗?这家伙可真不会挑时候。
李轩却一点都没察觉异样,他匆匆走了过来:“红裳,你的阴阳之力——?”
可话说到一半,李轩就感觉不对劲,他的鼻子嗅了嗅:“奇怪,怎么有股奶香味?”
虞红裳就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哄着怀里的娃娃,掩饰着她脸上的异样:“有吗?应该是这小家伙吧?他刚才喝了一点奶。”
其实是她胸前溢奶了,可虞红裳已经答应了景泰帝,绝不能将祐巃的身世告知李轩。
如果被李轩知道实情,那么李轩哪怕用脚跟去想,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似她这样的天位强者,其实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奶水。可这对孩子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奶水中蕴藏元气,如果积蓄抑压太久,会令奶水中的元气过盛,孩子未必就能承受得了。
除此之外,人奶中也含有母体内的各种毒素。
虞红裳虽然是天位之身,体质如纯净琉璃,可她成就天位的方式有很大问题,几乎沦为鬼帝旱魃,故而也不能不防。
李轩也没细想,孩子身上有奶香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目光看着虞祐巃,不知怎么回事,李轩莫名的感觉这孩子很亲近,很讨人喜欢。
李轩以前不喜欢小孩,可虞红裳怀里的小宝宝,却给他截然不同的感觉。
“怎么回事?怎么他一直在哭?”
此时李轩的目光,却在不知不觉间偏到了虞红裳的胸前。
他心想不对啊,虞红裳怎么会忽然间大了这么多?
之前在太和门议政殿的时候他没注意,可这个时候,李轩才惊觉虞红裳的胸量,竟然到了与乐芊芊等量齐观的地步。
这让李轩心里涌起了莫名的冲动,一时间心痒难搔。
“他应该是饿了,刚才没有喝饱。”
虞红裳一直在躲避李轩的目光,也就没发现他的异常。
她一边信口雌黄,一边抱着襁褓微微晃动,哄着小祐巃,她胸前的伟器也就随之摇晃,撼动人心:“李轩你跑这来是找我有事?有事快说,没事的话,我得找人去给他喂奶了。”
李轩不由‘咕哝’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他感觉此时的虞红裳,有着一股迥异于以往的魅力,说不清也道不明。
“这不是三个月不见,想你都想疯了。还有,裳儿你的阴阳之力调和得怎么样了——”
“想我?是吗!”虞红裳不禁冷笑,你有那么多女孩陪着,一天能分出多少心思想自己?
她越来越觉不耐,感觉胸前涨的更加难受,哇哇大哭的小祐巃也让她烦躁不已:“我很好,不牢挂心。你还有别的事?拜托长话短说,你看孩子他一直在哭。”
李轩就心想这情况不对啊,虞红裳不但今日对他爱搭不理,就连轩郎都不叫了?
李轩顿时感觉一股深重的危机,他看出虞红裳的不耐,很大一部分缘由是因红裳怀里的小家伙。
于是李轩就灵机微动,拿出了一个葫芦:“这是九幽灵钟乳的汁液,其性中良,可以代替奶水,还有着强健身体之能。我嫂子也怀孕了,这是我给我那还未出生的侄儿,特意寻来的礼物。”
果如他的预料,小祐巃一接触到葫芦里面的乳Zhi,就没有哭了,他大口大口的吞吸。
虞红裳看着这一幕,却不禁一阵无语。
她心想你把这小家伙喂饱了,那我的涨奶要找谁解决?谁给我吸出来?真是多此一举。
李轩则是面含得意之色,试图从虞红裳手里接过小孩:“看吧,小孩都喜欢吃这东西。不知他的奶妈寻到了没有?没有的话,可以先用这九幽灵钟乳代替的。
给我抱一抱,这孩子与我很投缘,我特别的喜欢。还有,他有没有小名?为什么叫祐巃?巃之一字,可有什么讲究?”
可接下来,他却见虞红裳直接把他的葫芦丢了回来,然后就径自往前方走。
虞红裳的声音,则异常冷冽:“你没事管这么多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孩子。还有,最近我都没时间,你没事的话别来找我。”
李轩看着虞红裳的背影,不禁一阵发愣,心想裳儿这到底怎么了?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然后他就惊慌的想,这次自己与虞红裳的感情危机,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第六一四章 兵权大增
于此同时,在仁寿宫内,这里的气氛却是低沉压抑已极。
襄王已经被押入绣衣卫诏狱的事情,早在半刻之前就传入到了此间。可此间的主人,心情非但没有因此转好,反倒更加的郁恨恼怒起来。
“虞祁钰!”孙太后几乎从牙缝里面吐出的声音,她散出的气息,甚至让屋角都结出了一层寒冰。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简直是恣意妄为,无法无天!虞祁钰他怎敢立一远支庶孙为皇嗣?居然还是什么遗腹子。祁镇你那么多的孩子,哪一个不比那不知来路的野种强?
那些言官礼官,还有那些翰林,难道就不知这是不合礼法么?让一个远支庶种成为皇太孙,他们把书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让她惊怒的是,虞祁钰宁愿将皇位给一个外人,都不愿从正统帝的膝下诸子中挑选皇嗣。
这置他们母子于何地?
上皇正统帝的元神,此时就显化在孙太后的身前,他的面色同样阴森无比:“孩儿说过的,虞祁钰狼子野心,对孩儿与母亲您阴怀怨恨,是断然不会让皇位落回到我这一系手中的。
至于那些言官,母亲您也没必要太苛求。如今襄王倒下,又有金刀案在压制外朝的众多贤良。虞祁钰内外都没有掣肘,又有兵部于杰,五军都督府李轩为羽翼,分明是大势已成,不可阻挡。。就如他所说的,皇储一事他一言可决。”
孙太后面色铁青,询问旁边的国舅孙继宗:“那个叫虞祐巃的小畜生,现在是由杭贵妃抚养?”
孙继宗却苦着脸摇了摇头:“景泰帝不知是何想法,将那小畜生放在了他女儿虞红裳的身边。这几个月来,我都曾尝试往她的‘浮碧宫’里面掺人,可却毫无进展。
虞红裳挑选宫女,完全不走‘尚仪’的渠道,她直接从外面挑人进来自己调教。我又尝试从她们的家人着手,可结果查了一个月,都不知道她们是来自何处。”
‘尚仪’是宫中十二监四司八局之一,也是女官的名称,掌礼仪教学。
理论来说,紫禁城的所有宫女,都需经‘尚仪’教导妥当,再遣送至各大宫宇。
“还有,她的公主府已经渐成气候,景泰帝将几个皇庄赐给了她,每年有百万两银子的出息,本身又是天位,得以网罗了不少江湖高手。”
孙太后紧握着扶手,脸色铁青:“这不合规矩!他敢这么放肆?”
孙继宗没有答话,只是神色漠然的一躬身。
这当然不合规矩,可当今的皇帝是虞祁钰,且大权在握,哪里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没有金刀案的时候,孙太后还可以嫡母的身份牵制一二。
可现在孙太后困在仁寿宫不能动弹,景泰帝也就更加的猖狂无忌。
孙太后随后又用冷冽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孙初芸。
如果她这个外甥女出手,那个小畜生可能都活不过今夜。
孙初芸却不做理会,她直接偏开头,看向了这座殿宇之外。
“不识大体!”
孙太后不由双目圆瞪,一声怒哼。
孙太后很想发作,狠狠地训斥这个不明事理的丫头。可当想到她还需要借助孙初芸联络内外,就又强忍了下来。
“没用的母后。”正统帝猜到他母亲想要做什么,他微摇着头:“那个小畜生其实无足轻重,即便此子早夭,虞祁钰大不了再抱养一个,这于他何损?
太祖二十六子,太宗四子,仁宗九子,这么多的宗室,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年龄合适的孩子?他既然铁了心,不想让我重夺皇统,就有的是办法可想。所以这非但于事无补,反倒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加凶险。一旦露了蛛丝马迹,后果不堪设想。”
“祁镇你说得对,我们不可能等到几年之后。如今襄王虽除,可你我母子的处境,却更加不堪。”
孙太后先紧闭着眼深深呼吸,等到她再睁目的时候,那眸子却是杀机无限:“蒙兀人那边,他们筹备的怎样?”
正统帝面色清冷的回应:“已万事俱备了,瓦剌在等我的心神之誓。可这誓言一旦发下,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去与他们联络。”孙太后一边说着,一边陷入凝思:“还有,外朝也该有点动静,不能让虞祁钰将这皇嗣立得顺风顺水。
继宗,我们手里的那些言官礼官,还有那些宗室,该动得都得动起来,不要舍不得钱。这次哪怕能牵扯住虞祁钰一二分精力,也都是划算的。”
※※※※
李轩在宫里面又呆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出了午门。
这是因不久前,他被都知监首领太监王传化唤住了,说是天子召见。
李轩原以为景泰帝叫他过去,是为襄王后续的案件审理。
似这种谋逆大案,是势必要除恶务尽的。哪怕景泰帝平时再怎么仁厚,也会狠下心肠,行杀伐诛连之事。
所以襄王的下狱仅仅只是开始,他们还得拷问此人的同党,捉拿一应涉案之人。
可结果出乎李轩意料,景泰帝没打算让他再涉入襄王案。
一应的后续审理,景泰帝准备交给内缉事厂与绣衣卫。
李轩乐得如此,他继续参与此案的意愿本就不大,只因这后续的活计既肮脏又血腥。无非是拷打锁拿,然后诛其满门。
李轩穿越到这个世界虽然一年有余,可他的心肠还没到杀人不眨眼,抬手间数万妇孺人头落地的地步。
景泰帝找他的目的是为军务,这位天子准备将神机右营也交到他手中。
神机右营人员一万一千人,驻地在京城的东北郊,原本是京营最精锐的一支禁军。可由于十三年前被于杰抽调骨干,组建‘十团营’的缘故,近况已经大不如前,算是禁军中垫底的一支。
景泰帝希望李轩能够主掌神机右营,尽快令右营的战力向神机左营看齐。
他还许诺李轩,会购买一万两千杆‘符文燧发线膛枪’,调拨神机右营,并将神机右营的人员增至一万九千人。
李轩惊讶无比,天子对他的信任,让他有了些受宠若惊之感。
他想这景泰帝对他,难道就一点猜忌都没有?
如果这神机左右营按照景泰帝的计划编制完成,将成为京营中仅次于‘十团营’的一支大兵团。
‘十团营’人员多达十六万,是少保于杰呕心沥血建成,在景泰十三年年初与蒙兀人的大战中大放异彩,硬撼瓦剌怯薛军而不落下风。
可未来的神机左右营,在装备上却要远远胜过‘十团营’。
‘符文燧发线膛枪’的威力可是如同中品法器,对于四重楼武修的有效杀伤射程高达二百六十丈,这远不是‘十团营’培养的那些箭手能够比较。
又由于火枪采用了后镗燧发与定装弹药的方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防雨,这就避免了火枪最大的缺陷。
虽然五军都督府中的众多宿将,还有兵部的众多要员,都在质疑这支全火枪部队的战斗力,认为他们不堪大用。
可仅从纸面上的数据来看,这神机左右营的战力是非常强的。
景泰帝却不但将这支禁军交给了他,甚至都未做任何掣肘,连一个监军都没有派,说是委以‘自专’,也就是一切事务,都有李轩自己做主的意思。
李轩自然是乐意掌握更多兵权的,可他质疑这扩军与购买装备的钱从哪来?
兵部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给他拨更多款项了,户部那边就更不用说。
刚才朝会结束之后,户部尚书萧磁因他不肯放手金刀案,可是神色不悦,拂袖而去的。
结果景泰帝大手一挥,说是接下来扩军的一切开销都从内库拨给。
李轩再无话可说,他知道最近皇家内库很有钱,不久后的襄王案更将带来大笔进项。
不过接下来,他估计有得忙了。那神机左营他都没有完全操训完成,现在又多了一个右营。李轩估计接下的两个月,都得老老实实的呆在军队里面。
此外还有军官,合格的军官可不好找。不但得精通武道,还得通晓火器,有一定的管理能力,所以接下来他又得去各位叔伯那里搜刮。
而就在李轩告辞出宫,走出承天门之后,他看见了孙初芸。
这女孩不知在想些什么,正面色迷茫,魂不守舍的往外面走。
李轩看到她之后略觉讶异,策马走了过去。
第六一五章 承德龙脉
当李轩策骑走到孙初芸身边之后,一直跟着她走了大概小半里路,孙初芸都未发现他的存在。
李轩就不禁奇怪的问:“初芸你在想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的?”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狐疑的望了一眼后方的宫城,心想初芸来这里做什么?去宫中?可仁寿宫已经封锁了。
“中郎将?”孙初芸明显吃了一惊,然后就面色镇静道:“我去了赃罚库,手里有一桩案子,需要那边的一桩证物。”
大晋的赃罚库有两个,都在宫城内的太液池西岸。朝廷罚没的赃银,书画,各种值钱的器具等等,都往这里面丢。
孙初芸刚才也确实去了赃罚库,拿了里面一件东西。
“原来如此!”李轩似乎不疑有他,他微微笑道:“我听说初芸你最近办案经常走神,好像失了魂似的。原本以为他们是夸张的说法,没想到是真的,初芸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孙初芸闻言定定的看了李轩了一眼,她神色迟疑,欲言又止,最后偏开视线微一摇头:“属下没事,只是最近有一桩很麻烦的案子,我有点想不清楚。”
李轩目光闪现出一抹异泽,然后就没有再询问了,他微一颔首:“那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最近无常都的破案率很不错,位列神翼四都的第二位,可谓是我们神翼府的中流砥柱,这势头别给断了。。”
‘无常都’的取名来自于孙初芸的名字,寓意是‘云无常,风无相’。
她也配得上这份荣耀,这一都也是由孙初芸一手草创,从上到下都充满着孙初芸的印记。
“——还有,骑马的时候别走神,这可是危险驾驶,撞到人就不好了。”
李轩说完之后,重重的拍了拍孙初芸的肩,就策马往另一侧走过去。不过他才刚策马走出几步,孙初芸却忽然开口大喝:“李轩!”
李轩不由眼现疑惑之色,往孙初芸看了过去。
最近几个月,孙初芸一直叫他中郎将或者侯爷,叫他李轩还是第一次。
孙初芸则青白着脸道:“李轩你最近要小心太后与上皇,还有蒙兀人。尤其,尤其是承德——”
她似乎是用了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就策着马狂奔离去。
李轩则面色凝然,若有所思的骑马立在原地定定不动。
良久之后,李轩这才继续策马前行。
接下来他还要去五军都督府,查阅各地卫所的武官档案。
景泰帝没有在神机右军使用‘大小相制’的制衡之法,而是将一切军官任免事宜都交给了李轩。
这位天子的要求只有一个,让神机右军快速形成战力。
这正是李轩震惊的缘由之一,景泰帝对他的信任似乎没有边际。
李轩为人厚道,又雷厉风行。景泰帝既然以国士待他,他也就以国士报之,会尽其所能将这桩事办好。
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充实神机右军的骨架,任命一些靠谱的中高层将领。
在一支军队当中,主帅就好像是人的脑袋,中高层将领就是人的四肢骨架。
李轩必须通过这些将领,将自身意志准确的贯彻到基层。
如果四肢骨架不听话,也没有足够的力量,那是没法与敌人争斗的。
而此时的神机右军,在将官层面无疑是不合格的。
自景泰初年以来,京营虽然经历过数次整军,可于杰主要整治的是‘十团营’。
十三年前,于杰声望未著,没法捅这个马蜂窝。就干脆另起炉灶,筹建‘十团营’。
‘神机右军’就被遗忘在角落里,里面有着许多滥竽充数之辈,大多都是各家勋贵将门出身的纨绔子,被送入京营里面混日子。
李轩与当初的于杰情况又不相同,他现在已是当朝‘少保’,声望高隆。且那些北方将门,他都已经得罪了个遍,早就不在乎了,关键是他也信不过这些人。
幸在神机右军底层士兵的素养还不错,这些将官虽然懒散无能,可他们的家丁却有真本事。
且少保于杰常年巡查抽检,如果‘神机右军’的兵员素质不堪大用,那么以于杰的性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容许神机右军这么烂下去的。
神机右军本身又是火器营,他们操纵‘符文燧发线膛枪’不会有任何困难。
所以在李轩看来,只需替换掉神机右军的脑袋,更换它的四肢骨架,再将新的战阵阵型操演娴熟,这支军马的战斗力就不可小觑。
而这些中高层将领,他准备一半从神机左营提拔,另一半从卫所军中抽调。
当今的卫所军虽然糜烂,可卫所军中的底层却有着不少能力卓绝的世袭军官。他们家学渊源,从父辈那里学了一身本领,却限于身处的环境与地位不得施展。
此时只需一个伯乐,将之拔擢到合适的位置,就可绽放光华。
还有神机右军基层的武将,李轩也准备更换其中大半,将北方将门的家奴家丁都调到神机左营。
李轩对于北方将门实在无法放心,这也是让‘神机右军’尽快生成战力的唯一方法。
孙初芸临走时的那些话,让李轩生出了紧迫感。
既然事涉蒙兀,又与太后上皇有关,很可能又有一场波及整个朝堂,整个大晋的剧变正在酝酿,说不定就是一场夺宫之变。
李轩意识到自己在这场大变到来之前,他必须得尽快掌握住神机右军,而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多。
五军都督府就在承天门前,外金水桥的南边。
李轩此时只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他发现这里竟一片冷清,全无往日人来人往的忙碌与热闹。
襄王谋逆案也波及到此间,上至堂官,下至文吏,几乎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神不守舍。
襄王虞瞻墡长袖善舞,几十年来苦心孤诣的结交人脉,自然不会漏过这执掌着大晋卫所军权的五军都督府。
所以五军都督府这边也是被襄王谋逆案牵连的重灾区,有一大半的人都还在金水桥那边罚跪呢,余下的人也担心被襄王牵连。
不过当李轩到来,整个五军都督府就又沸腾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围着他转。
李轩但有所求,这里的官吏无不应命。即便那些将门勋贵,也没有了往日的矜持。
得此之助,李轩仅仅花了半日,就已拟定好了一份名单,还完成了所有相关的调动手续。
他这一年的‘中军断事官’可不是白做的,地方上什么人有本事,什么人是混日子的,什么人勇猛桀骜,什么人胸怀壮志,都能做到胸中有数。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轩接到了一张信符。
信符来自于薛云柔,而此时薛云柔正奉他之命前往承德千户所。
当李轩感应过信符的内容,脸色就微微一变,眼神凝冷到了极点。
※※※※
一个时辰之后,李轩就已抵达承德千户所附近,在距离千户所大约二十二里的一座山头降下遁光。
薛云柔就立在此处,眉心紧蹙的眺望远方。
李轩落在了薛云柔的身侧:“你说的龙脉在哪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睁开‘护道天眼’遥目四望。
李轩前世没到过避暑山庄,只是听闻其名,所以不知这承德避暑山庄的位置,具体在承德的什么方位。
且大晋朝的面积是他前世那个世界的三倍,地形地势也不尽相同。
“在那边,武烈河西岸的那片山谷。”薛云柔遥空往前方的山谷指了指,她的神色不可思议:“还真被你说中了,这里居然真有一条隐藏的龙脉。藏得非常隐蔽,我花了三个多月才找出来。”
在这前,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燕山山脉中的贫瘠谷地,竟然还蕴养着一条未成形的‘龙脉’。
薛云柔又语声复杂道:“这应是源自于契丹人,千年前,这燕山南北都是契丹人的牧场。如果它能蕴养成形,契丹人说不定还能有一两百年的气运。”
所谓龙脉,是风水学的说法。
风水中借龙的名称来代表山脉的走向、起伏、转折、变化。因为龙善变化,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能隐能现,能飞能潜。山势就象龙一样变化多端,故以龙脉称呼。
除此之外,龙脉也是人心意念的杂合。
就如晋太祖在凤阳的龙脉,当时就聚集了淮河南北众多苦难百姓的人心意志。最终使太祖崛起于江淮之间,扫荡群雄。
而现在晋室龙脉,也凝聚着一国百姓的意志。
李轩则摇着头,收回了护道天眼。这儒家的瞳术与风水无关,他也就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我只想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薛云柔就微一拂袖,将一面银镜显化于身侧。
那镜面中光影闪动,很快就映射出一个满布符文的黑色丹丸:“这是一种名叫‘离合宙光雷’的法器,爆炸后的威力可以摧毁一座千丈山峰,他们将这东西,埋在了这条龙脉的下面。”
李轩的眼神还是充满疑惑:“他们是打算做什么?摧毁掉这条龙脉?这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现在只有一个猜测。”薛云柔遥空看着北方:“如果这里的龙脉爆发,辽太祖陵的那数十万皮室铁骑就有可能摆脱束缚,进军承德。”
第六一六章
李轩听了薛云柔的话之后,气息就不禁微微一窒。
他曾经在辽太祖陵,击退过一位假冒伪劣版的辽太后‘述律平’,还有她麾下的数万骑军。
可李轩不会因此就小瞧了辽太祖陵。
他知道真正的辽太后,绝对是掌握了极天之法的强大天位。
他们那次遭遇的,不过是游荡于陵墓外围一部分不成气候的尸军。
辽太祖陵的真正精锐,一直都在陵墓的内部。
那些深藏于辽太祖陵内的皮室军,还有那众多被辽太后述律平逼迫陪葬的众多大辽宿将,开国功臣,都非同小可。
李轩不由皱紧了眉头:“我不太懂,承德距离辽太祖陵好几千里。这边的龙脉爆发,扯不到那边去吧?”
“可如果是有心人加以引导呢?”薛云柔反问道:“别忘了,如今蒙兀人的体内,就流淌着契丹人的血脉,他们完全可以借助血脉的力量去利用辽太祖陵。
即便是我,也有至少三种方法将辽太祖陵内的尸军引过来。。比如辽太后述律平,如果利用好这里的龙气,她完全可以转生重活一世,且贵不可言。下一世说不定还是太后之尊,临朝听政。”
李轩顿时万分头疼的揉着额角,心想这边果然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就知道阿巴斯与张观澜这两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薛云柔就疑惑的看着他:“干嘛头疼成这样?即便蒙兀人加上辽太祖陵的尸军,也不过是六七十万骑。现在的大晋,应该应付得来?”
需知此时的大晋国力,较之景泰十二年还要强盛几分。边境的几个要塞都已恢复,各地的卫所也刚经历过清田,士气大增。
除此之外,还有于杰与朱天尊这两位掌握极天之法的强横人物,景泰帝本人,也深不可测。
蒙兀人则是此消彼长,去年初春之后,蒙兀人光是饿死的人就达十几万。虽然都是些老幼牧奴,可蒙兀人的动员能力,已经远不如前了。
还有,瓦剌大汗也先在草原上的声望剧降,已经没办法将各部落如臂指使。
薛云柔估摸着这位大汗现在最多也就能起兵三四十万骑。
李轩就苦笑:“刚才孙初芸对我说,她让我小心太后与上皇,还有蒙兀人,尤其是承德方向,这是她的原话。”
薛云柔愣了愣,然后就啧啧有声的讥笑:“这还真是美人恩重,她一颗心都全在你身上了。”
可在嘲讽的同时,薛云柔的眸中也现出凝重之意。
——如果这两方凑在一起,那就是内外交攻之局。
“什么美人恩重?是深明大义!是大义凛然!”
李轩高声纠正了一句,然后询问道:“能不能把这什么‘离合宙光雷’从龙脉里面取出来?”
“取倒是能取出来。”薛云柔眼现凝思之色:“不过我建议你别这么做,万一他们现在就引爆怎么办?这是阳谋,哪怕你知道了也无法可想。”
李轩又看着那座蕴藏龙脉的山谷:“如果这承德山庄的龙气被取走,会有什么后果?”
此时古北口的关城才刚修复好,于杰又挑选八千精锐入驻。
李轩判断哪怕是辽太祖陵的皮室尸军,也绝对攻不进来。
所以他们能做文章的,也就只有这承德山庄的龙气而已。
“我想想!”
薛云柔凝神细思:“会有一次地震,规模很大的地震,波及周围三千里。除此之外——”
薛云柔又看向了古北口的方向,面现犹疑之色:“地震之后,古北口的通道应该会扩大,预计会是以前的三倍左右,足以通行大军。”
李轩就陷入凝思,他想地震虽然可怕,但这个世界的人们,多还是使用低矮的木石建筑,甚至是茅草屋。
关键还是古北口,对方利用完龙气之后,还有后续动作。
此时他又听薛云柔用猜测的语气道:“我怀疑他们也没有准备好,可能在等一个时机,如果明天二月初二‘龙抬头’他们没发动,那就很可能是在三月末。
三月末有两个节点,一是成吉思汗的诞辰,蒙兀的先祖之灵会变得额外强大;一个是辽太后‘述律平’的忌日,我依稀记得‘述律平’的死期也在三月底。”
李轩当即心神大定,面现哂意:“我们回去。”
薛云柔发现他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就不禁微一扬眉:“轩郎你有把握应付了?”
李轩则是想着最多十三天后,他委托神器盟铸造的第一批八十门拖拽轮式野战滑膛炮,就可以交货了。
它的样式是模仿‘拿破仑炮’,轻便,使用简易,而且可以在马拉拖拽下快速移动。
考虑到这个世界的马匹力量非常强大,所以李轩采用的口径是一百三十毫米,也就是所谓的十八磅炮。
它们的威力极其可怕,尤其是在使用散弹的时候。
而有了强大野战炮支撑的空心方阵,才是真正的空心方阵!
李轩的神机左营,才能拥有正面抗衡大规模铁骑的力量。
李轩心想只要不是明天,只要时间放在三月底,他就不惧那支看似无比强大的皮室铁骑。
尤其是燕山内部那山丘纵横之地,正是燧发火枪的用武之地。
※※※※
返回京城之后,李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承德龙脉一事通告天子。
他还隐晦提醒,上皇及太后,可能与蒙兀勾连一事。
不过这作用不大,所有人都知道上皇与蒙兀人的关系极好,蒙兀使团入朝,还会专门送上皇正统帝一份礼物。
可如果找不到双方勾结的实质证据,还是无可奈何。
李轩其实不太理解景泰帝的想法,换成是他,就直接赐正统帝一杯毒酒。
人家唐太宗弑兄杀弟,幽禁其父,可史书的评价一样很好。
接下来李轩做的第二桩事,就是同时向军器监,内兵杖局与神器盟下单,定制三百万发有着破煞效果的定装弹药。
这是专为皮室尸军准备的子弹,杀伤力可以成倍增加。
它们制造的难度不大,却需足够多的人力打造。所以李轩就将军器监与内兵杖局的人力,也利用了起来。
至于神机右营的一万两千杆‘符文燧发线膛枪’,还有八十门‘拖拽轮式野战滑膛炮’,李轩还是准备委托给了神器盟生产。
军器监为此意见很大,次日工部尚书还亲自找上门责问究竟,问他是否私相授受?
可这位听说了神器盟的报价,就无话可说,军器监这边用三倍的造价也接不下来。
此时的李轩还是有些忧虑的,二月二日龙抬头,这里的“龙”,指的是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岁仲春卯月(斗指正东)之初,“龙角星”会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
这个时候,这天下所有的龙脉力量,都会得到一定的强化。
可直到当日凌晨时分,承德千户所都没有任何动静。
到了二月初三,朝廷正为‘襄王谋逆案’与‘皇太孙’之事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李轩为‘神机右营’调集的众多卫所军将就已陆续入京。
第六一七章 一万铁骑可横扫
清晨时分,当李轩踏入神机右营的营地时,这里正是一片骚乱。
这次右营的军官调换的规模之大,可谓是前所未有。将近八成的军官都被直接扫地出门,或是调往地方卫所军。
还有一部分人,李轩则是玩得明升暗降的戏码,换去神机左营出任副职。
李轩知道自己的手段过于霸道,也很粗暴,所以不敢大意。他预先调集八千神机左营将士,屯驻于右营之侧。
需知十三年前于杰整军的时候,兵变的次数就不下十次,有些事李轩不能不防。
当李轩走入营中,就发现这里面怨气深重。那些收到了调令的军官,在收拾他们家什的时候故意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哐哐当当’的非常刺耳。
不过那些右营士卒,看李轩的目光却是颇为热切。。
李轩要从底层士卒中挑选一百五十个武力强大,精通战阵,且有威望的好汉充任家丁,出掌营中的小旗,总旗,甚至是百户之职,早已在李轩的授意下传得众所周知了。
除此之外,据说这次李轩还为他们要来了五个月的欠饷。
那都是历年积欠下来的,景泰初年之后,朝廷经常性的财政困难,不得不缓发军饷。
神机右营不受兵部重视,积欠的饷银也就最多。
可据说这位冠军侯正式出掌之后,就将他们所有的欠饷都要了回来。
所以兵变是绝不可能的,那些调走的上司对他们也不是很好。那些许的恩义,又哪里及得上冠军侯带来的真金白银,还有升迁之路?
此时张岳也一身戎装,走在了李轩的身侧,他一脸的匪夷所思:“陛下让你在军中挑选一百五十个家丁?所有参将以下军官全由你自专?他这是疯了吧?”
张岳话音出口就意识到不对,这有诽谤君王之嫌,他忙用手遮住嘴。四面望了一眼,就凑到了李轩耳旁:“这岂非是放任你将这神机左右营,变成你的私家军?谦之,你该不会是陛他的私生子?”
李轩同样神色古怪:“你别问我,这桩事我也很奇怪。”
当时他只是试探性的向景泰帝提出要求,想要看看天子的底线在哪里。
结果景泰帝一点都没有犹豫的答应了,甚至还在言辞中暗示他可放开手脚,将神机左右营‘私有化’。
李轩都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当时直接就说两百个。
“这真是——”
张岳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猜测景泰帝的态度,很可能是与皇太孙有关。可即便是有让李轩扶保皇孙的缘故,这份信任似乎也太过了?
“不过我这边真没问题吗?直接到京营这边出任参将?”
张岳的心绪是很激动的,他家世代将门,自然是更希望在军中建功立业。
虽然最近张岳在六道司也混得风生水起,可那更多是依靠宫小舞这个贤内助的助力。
就张岳来说,他自己其实不太开心,更希望担任能够发挥自己能力的职位。
所以这一次,李轩让他直接到右营出任参将,他在六道司的都尉一职,则由宫小舞接任的提议,让张岳惊喜不已,又暗暗忐忑,他担心自己辜负了李轩的厚望。
李轩则是失笑:“都说了是所有参将以下军官委以自专,我只需事后向兵部报备就可以。不过你现在暂时还别想独当一面。平时还得多听多看多学。我在神机右营的亲军与中军营可以归你管着,不过日常的作训你不能插手。”
张岳微微点头,心想这是应有之义。
他知道轻重,即便李轩把权利放手给他,张岳现在也不敢要。
李轩则出言安慰:“你的压力别太大,神机左右营用的都是新式兵器,新式战法。我哪怕调一个资深的宿将过来,对我的帮助也不大。所以现在反倒是张岳你,现在更让我放心。”
张岳的神色微松,接下来他就见李轩开始与人打着招呼。
那都是从神机左营与北直隶卫所抽调过来的百户,把总,千总,游击将军之流的中高层武官。
李轩居然全都认得,还能一个个准确的叫出名字。
张岳倒也不以为奇,他知道李轩自去年十月开始为免打草惊蛇,避襄王耳目,在军营呆了很长时间。
且以李轩现在的元神修为,记忆这些人很容易。
让张岳惊奇的是,李轩居然还能与他们聊上几句,且都是神态亲切,笑逐颜开,不似作伪。
他心想只就‘军心’来说,李轩无疑是合格的。
再当他们一起来到中军营,张岳就望见一位全套甲胄,身躯魁梧的将军,正立在门口处等候。
张岳立时就认出此人,那是郭权,原本的神机左营参将,李轩的得力臂助之一,地位仅在神机左营副将王源之下。
据说此人操练士卒的能力,对全新战法战争的理解,都让李轩非常满意。
所以这一次,李轩接掌右营之后,就直接把这人抽调过来出任右营副将。
“末将参见冠军侯!方才末将军务在身,未曾远迎,还请冠军侯恕罪。”
郭权知道李轩是不在乎虚礼的人,他象征性的一礼之后,就直接凑到李轩耳旁道:“侯爷,昨夜有人在仓房那边纵火,烧了三间仓房。还有给牲畜吃的大豆里面也被下了毒。幸亏下面那些士卒不是与他们一条心,损失不大。”
李轩的眼顿时就微微一凝,然后冷笑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清扫神机右营的举动,还是引来了反弹。
“这两桩案子,我会让人去查,你不用管。”李轩凝然看着自己的副将:“郭权我只问你,一个半月时间内,神机右营能不能达到左营的水准?”
郭权当即神色慨然的一抱拳:“这边的底子很不错,至多一个月内。我就可让他们娴熟掌握‘符文燧发线膛枪’的射术,还有‘线列排射’与‘空心方阵’。
京营中足粮足饷,他们怎能不卖命?不过那新招的八千人得从头练起,您别抱太多指望。”
遵照天子之意,神机右营将增员至一万九千人。不过剩下的八千人,还没开始招兵。
李轩准备从义乌的那些矿山中招兵,那些矿工是绝佳的兵员,本身就有着强大的纪律性,只需让他们学会使用火器,就可以具备战斗力的。
而此时李轩等人不知的是,就在同一时刻,在京城的东北城头,已经恢复了部分职司的梁亨,正借助一只千里镜,遥望着神机右营的营地。
在他身边立着的是铁面人,后方则是十团营的众多将领。
铁面人z正语声悠然的说着:“昨日我试过了他们用的‘符文燧发线膛枪’,威力的确很强。三百五十丈内,能够重伤第二门的武修,据说京城许多江湖武人与修行之士,也都在重金求购此物,价格炒到了三千两纹银一杆。”
他说到这里,就略含忧意的看着梁亨:“大将军,我本人不通兵法。可李轩在神机左营的采用战法,战阵,显然都是为与这‘符文燧发线膛枪’配套。他们的战力,怕是非同小可。”
可铁面人话音才落,他后方的众多将领,就发出了一声哄堂大笑。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含着嘲讽与不屑。
“屁个非同小可!我还从没有见过,一整支军队全部都使用火器的。”
“一个黄口小儿,他懂得什么叫练兵?什么叫打仗?”
“这位冠军侯破案的本事我佩服,可要说用兵阵仗,我一只手指头都能将他捏得死死的。他的几次军功,哪次不是靠投机取巧?”
“我去看过他们操练的军阵,什么线列阵,什么空心方阵,真是贻笑大方。也不知他父亲诚意伯,是怎么教他的?”
“诚意李家一直都是在水上讨生活,陆上的征战,他们懂个屁!他那些战阵,都是想当然。”
“天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好的一个神机右营,又给他毁了,还花了那么多的钱。话分两说,那些‘符文燧发线膛枪’威力还是不错的,用在他们那边就是浪费。”
铁面人听着众人的议论,不由蹙了蹙眉,却没有出言反驳。
论到用兵,他身后这些十团营的宿将才是行家。
武清侯梁亨此时也收起了千里镜,他唇角微铁,冷然一哂:“铁先生太高看他们了,那不过是一群样子货,不堪大用!
如果本将在战场上遭遇他这神机左右营,只需有一万铁骑,就可将之横扫!本将尚且有这样的把握,又何况蒙兀人的怯薛军?”
他摇着头,神色惋惜,又似含忧虑:“此人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言辞,将于尚书与天子蛊惑了。将这么多的钱财,这么多的勇士放在他手中糟蹋。”
第六一八章 倒了葡萄架
二月二十五日,当朝兵部尚书,少傅于杰乘坐景泰帝借予的‘赤雷神辇’返回京城。
而就在他驾驭辇车,经城西的阜成门驶入京城时,就注意到城内菜市口方向的冲天血气。
少傅于杰未修道法,也不知望气。可那边的血气实在过于浓郁,于杰的肉眼都可以望见。
这分明是有上千人在那边被处斩,才会形成这样浓郁的血煞。
于杰见状不由略觉惊讶:“襄王谋逆案,这就开始处置了?”
他问的是旁边一位做绣衣卫千户装扮的人,此人姓虞名骥,是少傅于杰的女婿。
虽然也是虞姓,不过此人却与皇室无涉,且在绣衣卫中,担任着西城千户所千户一职,主掌北京城西的‘巡查缉捕’事。
“没有这么快,襄王谋逆案的审理才刚开始,此獠的许多同党都还没落网。以小婿预计,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后才能完结。”
虞骥摇着头道:“那边处斩的,是之前盐商案与巡盐御使夏广维案的案犯。。刑部俞尚书查出有人在办案过程中重金贿赂襄王及其同党,让他们想办法减轻罪名,隐匿家产。
陛下知道之后震怒不已,都不等秋后,也不顾礼部的劝阻,直接判了他们的斩立决。”
这个时代,死刑一般都是在秋冬季节,这是上古传下来的规矩。
最初是因百姓在秋冬二季较为空闲,不用种粮食,可以强迫民众观看。
这可以起到警示震慑的作用,也与古人“不误农时”的考虑有关。
久而久之,秋后问斩就成为‘礼法’的内容之一。
人们认为皇帝是天的儿子,就要遵从天时行事,处决犯人也是一样。
这次天子却不顾礼法之规,直接在春季问斩,可见这位陛下的怒火是何等深重。
此时虞骥又想起一事:“对了,俞尚书数日前已经得天子授命,得授东阁大学士,入值内阁。还有礼部左侍郎何文渊昨日升任吏部尚书,加衔太子太保。原吏部尚书汪文则被剥夺职司,勒令居家反省。”
这何文渊也是数朝老臣了,且是帝党中坚。景泰十二年底,何文渊就是主导弹劾‘前太子,沂王虞见深’的关键人物。
何文渊直接以礼官身份出面指斥废太子失德,给予太子一党沉重一击。
少傅于杰不由微一颔首,这两个月来他虽然在巡视边防,可一直都有关注朝中的形势。
尤其襄王谋逆案,于杰极其震撼,也为襄王的盗名欺世,恶毒手段震怒不已。
在他看来,太子虞见济的重病,正是如今朝中的动乱之源。
襄王为一己之私,连续谋害两位太子,其罪可谓是罪大恶极!
幸亏朝中还有李轩这样的栋梁之臣,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他于杰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天子?
太子虞见济至今都晕迷不醒,醒来之后恢复正常智慧的希望也很渺茫。
试问景泰帝岂能不怒?这几乎就是丧子之痛了。
此时于杰却发现自己的女婿脸上有着几分迟疑之色,他就不禁眉眼微扬:“有什么事,怎么吞吞吐吐的?”
虞骥就苦笑着一抱拳:“数日前天子召见,天子有意令我执掌绣衣卫,担任绣衣卫都督,掌北镇抚司。”
于杰问闻言一愣,然后苦笑。他想这位天子的行事风格,真是别具一格。
如今大晋的卫所军,还有大半个京营军权,全在他于杰之手。
可天子对他居然不加忌惮,反倒是欲将天子的耳目爪牙‘绣衣卫’,也交到他女婿的手中。
于杰既感动于天子的信任,又为此头疼不已。
他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辞了!绣衣卫有左道行在,你去那边搅合做什么?”
“小婿遵命。”虞骥眼神略有不甘,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想天子其实也没亏待左道行,这位除了继续掌握南镇抚司,如今还出任了内缉事监提督。
在‘内缉事监掌印太监’空虚的情况下,左道行这个‘内厂提督’就是内缉事监的首脑人物。
可虞骥理解自己的岳父,这桩事于杰如果真敢答应下来,外朝中必定弹章如云,无数人要指斥于杰为权奸。
他这岳父不会在意旁人怎么看,却会坚守自身的‘人臣’之礼。
且所谓烈火烹油,盛极而衰,虞骥也感觉他们这一家权柄太过,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于杰又看向了城东的方向,问道:“冠军侯何在?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哪个书院讲学?”
虞骥当即不假思索的答着:“应该是在他的侯府吧?自从襄王谋逆案之后,冠军侯讲学的频率就已大不如前。绝大多数时间,他的本体都呆在家中,或者军营里面。”
他说完之后就好奇的问道:“岳父要去见冠军侯?您不先去陛见天子?”
于杰则摇着头:“军情紧急,我需见了这位新任的京营都督同知之后,才能再陛见天子,商议军情时做到全局在胸。”
他这次之所以匆匆归京,是因他在巡视大同的时候,发现蒙兀人又有起兵入寇的征兆。
于杰预计这次蒙兀人入侵的规模应该逊色于景泰十三年,可蒙兀人的控弦之士,依旧达到八九十万之巨。瓦剌哪怕只动员其中一半,数量也能达到四十五万骑。
——如果只是这四十五万骑,倒也没什么。大晋现在的国力军力,足以应付。
可今年年初,云南那位麓川大土司已经将晋廷遣派过去的官员驱逐。
然后承德千户所又有大患滋生,使得大晋边境的形势,又变得左支右绌起来。
而此时已升任‘京营都督同知’的冠军侯李轩,在军中的分量是越来越重。
于杰对他执掌的‘神机左右营’尤其重视。
半年之前,于杰对于李轩的全火器战法也是不以为然。
李轩为说服他,设计了一次兵棋推演,战局的双方是‘神机左营’两万二千人与十万蒙兀‘怯薛军’,结果却是怯薛军惨败。
在这之后,于杰虽对李轩的‘神机左营’有了些期待之意。可心底深处,还是不认为这种全火器战法能够成为战场上的主力。
可如今的局面,却迫使他不得不提升对‘神机左右营’的重视。
于杰心想那‘兵棋推演’虽然不足为凭,可只要李轩执掌的‘神机左右营’能够发挥出兵棋推演时的三,四成战斗力,就足以让大晋面临的整体形势大为改善。
片刻之后,于杰驾驭的‘赤雷神辇’就降落于冠军侯府前。管家李四海当即从府内迎了出来,将他们引入到侯府的中堂奉茶。
于杰可不是为喝茶来的,他甚至没有落座,直接询问:“你家侯爷呢?”
李四海的脸上,就现出了尴尬之色:“主人他现在稍微有点不方便,请少傅大人稍候。”
于杰闻言凝了凝眉,直接就往后堂走。
李四海连忙追了上去,神色尴尬:“大人,大人,这真不方便,主人他现在也不在侯府。”
虞骥就皱了皱眉头:“冠军侯不在家中?那他在何处?”
他眼神有点不满,既然李轩不在侯府,那又何必将他岳父请入府中?
于杰却是面色平静,他一直走到了后方的练武场,就停住了脚步。
只因这个时候,于杰已经望见了‘李轩’。
这其实是他在侯府中堂,用神念感应到的‘李轩’。它的气息灵机与真正的李轩一模一样,不过却是一个木人傀儡。
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女,正操纵着这木人傀儡做着各种动作,运刀练拳‘嚯嚯’有声,虎虎生风。
这少女应该是叫独孤碧落,她望见于杰之后,神色略有些尴尬,朝着敛衽一礼:“绣衣百户独孤碧落,见过尚书大人。”
虞骥的神色却是一阵错愕,他看着一身气息灵机与李轩相同的木人傀儡:“独孤百户,请问这是何故?冠军侯他人呢?”
独孤碧落不由陷入迟疑,不知该如何答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穿着紫授道袍的少女,也施施然的走入了进来:“我也想知道,李轩他去了哪里?他不是跟我说,今日要专心修行武道,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空暇吗?”
这是感知到侯府这边的动静,跑过来看情况的少天师薛云柔。
于杰则是皱了皱眉头,神色怪异的看向前方。
只因这个时候,李轩正好衣衫不整的从北面的高墙匆匆翻墙而入。
当他望见于杰,还有薛云柔之后,就不禁神色尴尬道:“咳咳!劳于少傅久等了,下官事务繁忙,怠慢了少傅,还请少傅不要见怪。”
于杰则神色怪异的,往北面高墙之后眺望过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边似乎是长乐长公主府吧?
虞骥也同样面有异色,他在于杰耳旁悄然道:“长乐长公主虽然常住宫中,可最近这半个月,偶尔也会出宫到公主府处理府中事务。”
薛云柔见状却脸色如常,她笑盈盈的走到李轩身侧,然后语声轻柔的朝于杰道:“于尚书能否在外堂稍候片刻?小道有些私事要与李轩说,只需半刻时间就好。”
于杰当即一言不发,迈步就往外走。
他感觉挺尴尬的,他本是为商议军情而至,行事也就稍微急躁了点,可谁想到会撞上这样的破事?
就在于杰走出院门的时候,他发现旁边大片的葡萄架倒塌了。
第六一九章 梦想齐人之福
半刻之后,当李轩终于从侯府后面走出来的时候,发现这位冠军侯的两只眼圈略微发黑,脸上也有几道划痕。
由于天位级的武意残留,李轩一时间竟无法恢复。
于杰知道缘由,却只能视如不见,他面无表情的问:“冠军侯刚才是去见了长乐长公主?”
李轩闻言神色讪讪,不过他接下来还是坦然道:“是去见了公主,我二人讨论了一阵儿国政。”
于杰心中不由冷笑,刚才李轩那模样,可不像是在讨论政务。
如果换在他年轻的时候,在望见刚才那一幕之后,是一定会具本弹劾李轩与长乐长公主行为不端的。
可他现在不是御史,不是礼官,也不是科道官,而是大晋开国以来权柄最盛的兵部尚书。
于杰知道这封弹章一上,这朝堂会更加混乱。
由于襄王谋逆案,大晋朝的官员本就已无心政务,如果再出这么一个丑闻,那接下来三五个月,朝堂都别想消停下来。
除此之外,于杰对于这两人的‘奸情’也有所猜测,知道是与半年前虞红裳遇袭有关。
所以这桩事嘛,其实怨不得李轩。。
于杰只能在私下里劝诫当事人:“请问冠军侯何时娶公主过门?这样拖下去可不是办法。”
李轩听到这里,就不禁苦笑。
他今天其实真没做什么,是清白的。
关键是虞红裳不让,这半个月来,虞红裳虽然在李轩的攻势下给了他几分好脸色。
可不知怎的,虞红裳是怎么都不肯让李轩碰她的身子。
于是今日李轩下了大功夫,哄得虞红裳情迷意乱。可结果还没动真格,就被于杰搅扰了。
“怎么说呢?”李轩挠了挠脸:“我有探过陛下的口风,不过陛下好像不愿意。”
他所谓的试探,其实是想要‘兼祧’,就是兼祧两房,两个正妻的意思。
甚至兼祧三房也是可以的,可惜李家的支脉大多都无断后之忧,让李轩深深烦恼,在想着多认一点李家的远亲。
李轩依旧在做着三妻四妾,齐人之福的美梦,他认真想过了,自己做驸马也不是不行,却不能被限制住了。
他欠下了太多的情债,不想身边的几个女孩没有结果。
不过这结果可想而知,天子就没给他好脸色,直接黑着脸拂袖离去,然后罚俸一个月。
“陛下不愿?”于杰皱了皱眉,面现疑惑之色,随后他就微一摇头:“此事我会询问天子。”
于杰认为自己不能偏听偏信,这位冠军侯虽然是理学大儒,浩气琉璃,却绝非那种真正意义上的诚实君子。
他很少说谎,却能用‘真话’将人戏弄在股掌之间。
接下来,于杰就随着李轩前往神机左右营的营地。
为方便训练,李轩已经将两个大营合在了一起。除了一部分左营将士需要驻守于宫内之外,其余都放在此地操训。
而于杰这一路巡视下来,还是很满意的。
这位冠军侯虽然将许多时间放在女人的肚皮上,可对于神机左右营的掌控力却很不俗。
除了那八千新募之军之外,其余将士都已能娴熟掌握‘符文燧发线膛枪’的射术,达到李轩定立的标准——百息之内开火十次。
且哪怕是李轩掌握不到一个月的神机右营,在操训‘线列射击’与‘空心方阵’的时候,也似模似样了。
唯独在‘刺刀术’方面略显生涩,枪械刺刀的使用方法与长矛类同,可又有微小的区别,这些神机右营将士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娴熟掌握。
关键是李轩对神机营的各部都能做到如臂指使,且在将士心目中卓有威信。
其实要把兵带好很简单,足衣足食足饷,然后保证公平,能够做到这些,就能让士卒乐于效命了。
李轩却在这基础上更进一步,在组织力上痛下苦功。
他知道古代军队与近代军队的最大区别,除了兵器之外,就是‘组织力’的不同。
于杰这一圈逛下来,就对神机左右营的战斗力,做到心中有数。
接下来他又与李轩联袂求见天子,在平台召对。
所谓的‘平台’,就在建极殿的后门,一个不大的石台上。
这是太宗咨询大臣军政事务的场所,尤其是问询地方封疆大吏,召对军务。
于杰就着一张巨大的舆图侃侃而言:“自景泰十三年初大胜以来,大晋与蒙兀之间的攻守态势,已经恢复到正统三十九年之前。
可如今我大晋军的军心士气与战斗力,远非是军制败坏的正统年间可比。所以臣料定蒙兀人已无力攻入宣府,窥伺京城。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寇掠大同,太原,或者河套。”
景泰帝也深以为然:“那么以卿之见,如果蒙兀人果真在三月入寇,我大晋该如何应战?”
于杰就躬身一礼:“臣以为,此战我大晋半步都不能让。最好是能在国土之内筹划一次歼灭战,继续消耗蒙兀国力。
所以臣准备将‘十团营’的七个团营,及‘三千营’,提前调至太原待命。并由陛下亲狩太原,与臣一同坐镇于此。如此一来,无论蒙兀人的兵锋指向何方,我大晋都可及时反应。”
‘十团营’的七个团营,就是十万人马;‘三千营’则是京营中的精锐骑军,也有十个团营,一共三万骑。
——这就是京营中一半精华。
其实以于杰之意,是不愿这么被动防守的。他更想要主动出击,攻入草原。
可朝廷诸臣因土木堡一战,对于出征草原有着很深的阴影。
于杰哪怕只透露些许风声出去,都会召来巨大的反对声浪。
“那么京师呢?”
景泰帝继续问道:“朕已经让人看过承德千户所,果然大变在即。一旦辽太祖陵二十余万尸军铁骑临至,对京师威胁巨大。此地距离京师,就只有不到一千五百里。”
于杰却已胸有成竹:“承德千户所至京城,要么是经古北口铁门关南下,要么是走喜峰口。这两处关城可交由冠军侯,及其麾下神机左右营镇守,再以附近卫所军辅佐,可保万无一失。”
李轩就唇角抽了抽,心知少傅于杰还是不相信‘神机左右营’的野战能力。
这位更看重的,还是神机左右营拥有的强大火力。
那些‘符文燧发线膛枪’用于防守关城,的确是有着巨大的优势。
可李轩更希望能率军主动出兵承德千户所,提前将承德千户所的乱源打垮。
他已经就此事三次建言天子,却都被天子拒绝。
景泰帝对‘神机左右营’的看法与少傅于杰类同,不太看好这支全火器部队的野战能力,尤其是面对骑军时的战力。
所以李轩也就懒得再开口说话了,反正这两位不会信他,也不会同意。
“可!”景泰帝微一颔首:“朕会下旨内阁,由冠军侯李轩暂摄‘镇蓟大将军’一职,主导山海关至居庸关一线防务,北直隶所有‘卫所’悉数听其调遣。
朕坐镇太原期间,依旧由长乐长公主担任监国,主掌京师防务,并由武清侯梁亨、元贞侯曹雍,兵部左侍郎商弘三人协理。”
这三人二武一文,都颇得景泰帝信任。
武清侯梁亨不用提,元贞侯曹雍乃是北方将门,靖难勋贵中少有的帝党中坚。
十三年前景泰帝登基时,得此人鼎力拥护,所以天子一直倚重有加。
这位也担任着京营都督同知,五军营就是由其主导。
不过从景泰八年起,元贞侯曹雍就重病不能理事。
他年事已高,达一百三十五岁,多半是进入‘天人五衰’的境地了。
至于兵部左侍郎商弘,这位虽然与沂王亲近,景泰帝却信重他的高洁人品与大局观。
某种程度来说,商弘比之那些性情桀骜不逊的武将更可靠。
也因此之故,商弘与高谷,萧磁一党一直保持着距离,以孤臣自诩。
李轩却当即反对:“陛下,少傅!别忘了辽东,蒙兀人对女真诸部,还有我辽东都司辖下领土,可一直都是垂涎欲滴。
武清侯梁亨武勇有谋,守在京城实在太浪费,不如令梁亨出镇辽东,以防不测,也可从侧翼威胁蒙兀人。另调宣府总兵朱国能入京代替其职,臣听说半年前,朱总兵也身登天位。”
在天子及于杰都出镇宣府之后,京城必定空虚。他岂能在这个时候,将武清侯梁亨这个心头大患留在京城?
景泰帝与少傅于杰对视一眼,都现出无奈之色。
他们有些无法理解李轩对梁亨的敌意与防备,
不过景泰帝在稍稍沉吟之后,还是微一颔首:“就依冠军侯之意。”
几人三言两语间,就已定下了三月末应敌的大致方略。
李轩有事要忙,随后匆匆离宫而去。
少傅于杰此时则神色一肃,看着景泰帝:“陛下可知冠军侯与长乐长公主之间的私情?他们这样可不是办法。为国家计,为朝堂计,陛下不妨让他们早日成婚。”
景泰帝则是面色沉凝,一声苦笑:“此事冠军侯已经试探过朕的口风,却被朕坚拒了。”
他望见于杰脸上的错愕之色,于是又一声轻坦:“正是为国家计,为朝堂计,朕才不能让他们成婚。少傅你不知,如今包括江云旗在内的数位名医,都断定朕如再不精心修养一段时间,疗养旧伤,未来多半寿元堪忧。
所以预计未来十年之内,朕都会不定时的闭关,期间只能让红裳代朕监国,处理朝堂政务。此外还有皇孙虞祐巃,我儿见济晕迷不醒,且没有妻室。
而朕之皇后已经因废太子一事僻居别宫,每日青灯古佛为伴,不理世事;皇妃杭氏则懵懂不知事,易为人所乘。所以朕欲将皇孙也交由红裳抚养长大。”
少傅于杰不由皱眉,陷入凝思。
景泰帝则含着愧疚的看向了远方:“可如果红裳与李轩大婚,群臣岂能容许她出掌监国?岂能容许她抚养皇孙?又岂能容许冠军侯掌握军权?所以在祐巃十八岁成人之前,朕只能委屈他们了。”
其实他还有个缘由没说,这与虞祐巃的身世以及生父有关,这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容许这一婚事。
所以景泰帝愧对爱女,也因此对虞红裳与李轩之间的事视而不见。他若连这都要插手限制,岂非是残忍之至?
第六二零章 一生一世陪着你
李轩不知于杰与景泰帝两人的议论,他出了皇宫之后,就来到了菜市口的法场上。
今天是夏广维案与骗取盐引案犯问斩之日,总计有一千八百人在今日将被斩首。
这些人也是倒霉,碰到了襄王逆案。
原本他们的罪名可轻可重,轻就是营私舞弊,骗取盐引;重就是官商勾结,致使北方粮仓亏空,导致土木堡大败。
原本天子之意,最多也就是斩杀个两三百主要的案犯及其家属以儆效尤,其余人则判流放的。
可这些人又偏与襄王搅合在一起,想要脱罪不说,还打算隐匿家财。
天子因此故震怒不已,在朝会中对一应负责审案的三法司官员大发雷霆。
这就断绝了许多人的生路,将近两千人被即日勾诀了断。
朝中也再无人出头为他们说话,只有一些礼部给事中就行刑的时间抗辩了几句,认为这不合天时,可力度也仅限于应付了事的程度。
只因这些盐商与罪官又多了一条致命罪名——党附襄王!
所以哪怕是胡濙,于杰,商弘,汪文这样的儒学宗师看来,他们也是死不足惜的。。
何况在天子眼中,唯独与襄王有涉一应事务,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李轩抵达法场的时候,已经天近黄昏,菜市口的行刑也到了尾声阶段。
此时只有十几个主犯还没有斩杀,他们都跪在刑台之下的血泊中,一一个脸色煞白,呆若木鸡。
这次刑部定下的行刑秩序堪称酷烈,竟是先斩家人,后斩主谋。
这些往日里作威作福,起居八座,钟鸣鼎食的大盐商与官员,只能看着他们的亲人被身首两断,然后由收尸之人一一抬走。
李轩对这些死期已至的盐商不感兴趣,他直接走入到旁边一座酒楼,找到了罗烟。
今日她一直都呆在这边,说是要看这些仇人的下场。
不过当李轩登上这座酒楼的第五层,却发现罗烟正趴在酒楼一侧的窗栏旁呕吐,一张小脸一片煞白。
李轩见状就不禁一声哂笑:“烟儿,怎么样?感觉如何啊?”
之前他就劝过了,让她别过来,可罗烟却不肯听。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痛快至极!”罗烟当即仰起了天鹅般优美的脖颈:“感觉念头通达,心胸一畅。平生快意之时,无过于今日。”
她其实早就后悔了,罗烟原以为自己在南口关前已经见过了尸山血海,这区区不到两千人的斩刑,不过尔尔。
可那斩刑才到一半,罗烟就已经受不了了。
那众多男丁也就罢了,都活该受刑。问题是那些被坐罪处斩的妇孺,让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不过这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看完,罗烟绝不肯在李轩面前示弱。
“呕~”
罗烟视角余光望见一具尸首,于是又吐了起来。
她其实吐不出什么东西,就只是干呕。
李轩又一声轻笑,拿着一个小药瓶放在罗烟的鼻前晃了晃。
罗烟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气味,当即精神一醒,胸中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也为之一宁。
“这是什么?”罗烟不由看着他手里的瓷瓶,好奇的询问。
她也曾尝试用药物来镇压体内的恶心感,不过都没用。
“这是江南医馆制做的‘千金薄荷散’。”李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瓷瓶丢给了罗烟:“江伯父发明出来的神药,专治孕吐的。
我嫂子她不是怀孕了吗?据说孕吐的很厉害,我就向江伯父求教,他就给了我这东西,没想到对你也有用。”
可惜此物价格昂贵,没法普及到民间。
罗烟则心想孕吐?她感觉怪怪的,可还是从心的把瓷瓶放在自己的鼻间。
接下来她看剩下十几人被斩首,果然都没有再吐了。
不过在这些大盐商与罪官的人头都落地之后,罗烟的眼中却现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一阵怔怔失神。
李轩见状,不禁神色微动:“让我猜猜,你这是大仇得报,感觉人生突然就没有了目标?”
罗烟闻言暗暗一哂,要说大仇得报,早在斩杀唯真和尚,父亲沉冤得雪的当天,她就已对这桩仇恨释怀了。
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感觉自己的余生突然就没有了意义。前路一片茫然,让她不知所以。
不过那段时间非常的短暂,仅仅半刻时间都不到。
只因她发现自己的一颗心早就有了寄托,无法舍弃——
罗烟斜目深深看了李轩一眼,然后就口不对心的一声嗤笑:“谁说我人生没有目标?以前我一直都是为报仇雪恨而活着,现在就是为自己。来这世间走一遭,自当活得快意潇洒,自在逍遥。”
李轩不由暗感欣慰,心想这心态是对的,人就该这样活着。
可接下来他就听罗烟语声悠然道:“其实我现在也在犹豫,是否该就此挂印离去?我想去看天山雪湖,想去看天涯海角,还想去看北海冰陆,看极东之地。”
李轩心脏当即一抽,心想烟儿如果走了,那自己该怎么办啊?神翼府那一大堆的事,谁来帮他处理?
一想到罗烟会离他而去,李轩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砍成了四片?
为什么是四片?虞红裳最近对他生疏,已经砍了他心脏一刀了。
李轩陡然领悟到,后世所谓的‘花心’就是这么来的。
幸在这之后,罗烟又语声一转,语声悠然:“可又感觉这样挺不厚道的。李轩你帮我报了大仇,我本该舍命相报才是。还有点舍不得,当一个六道司的校尉,倒还蛮有趣的——”
李轩当即紧紧抓住了罗烟的手:“既然舍不得,那就别走了。什么天山雪湖,什么天涯海角,以后我陪你去就是了。”
罗烟的唇角微扬,却极其隐蔽,她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轩:“轩郎你真不希望我走?”
“当然不希望。”李轩深吸了一口气,语声凝然坚定:“我希望烟儿你一生一世都陪在我的身边。”
“一生一世?你倒是挺贪心的!”罗烟一声嗤笑,然后端起了茶盏,神色悠然自得的喝起了茶:“这不可能!不过我可以留下来看看。”
李轩心绪微紧,听出罗烟之意,是要看他李轩的表现。
他不禁暗想罗烟的道行见长啊,自己身边这几个女孩,都越来越不好应付了。
即便是乐芊芊,现在也摆出了一副若即若离的姿态,让他揪心不已,这样下去可不妙——
他有些神思不属的拿起了店小二送上来的茶水,也喝起了茶。随后就听罗烟语声幽然道:“你今天在虞红裳那边又没得逞吧?”
李轩当即‘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水都一口吐了出去。
※※※※
当天晚上,李轩陪了罗烟一宿。然后在次日清晨又起了一个大早,来到北京城南的永定门等候。
就在天空中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远方一队铁骑在轰鸣声中疾速驰来。为首的一骑,穿着一身女式的六道伏魔甲,将身姿衬托得妖娆之至,可惜她的脸上戴着铁质面具,让人看不到真实面孔。
李轩却知那面具之下,是一张祸国倾城般姿容的小脸。
她之所以戴面具,是因那绝美的姿容,是真得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魅惑众生的能耐。
“李轩?”当江含韵望见李轩,明显有些意外。
她直接策骑走了过去,来到了李轩身侧,同时往后挥了挥手,让自己的众多部属先行离去。
这些赤雷都的人见状都发出了一声哄笑,还有人出言调侃。
“明白明白!我们这就走,不敢搅扰两位中郎将。”
“啧啧!这是有了情郎,就不要部下了。”
“你们这些猢狲还不快走,江中郎将嫌你们碍事了。”
江含韵不由俏脸微红,不过面具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我羞涩了你们也瞧不见。
她反过来拿眼一瞪,把拳头一捏,坐骑下地面则一阵颤鸣。
然后那些赤雷都的人都如兔子一样窜入城中,各自散去了。
血手修罗的手段,他们是领教过的。
等到周围都没人,江含韵就用手挽着发丝道:“怎么又跑过来等我?都说过了不让你来。”
李轩就心想你这口不对心的丫头每次回归京城都会用符书告知行踪,我哪里敢不来?
当然为自身小命着想,这话是绝不能说的——
“还不是想你了,想要早点看见你,”他直接探出手,将江含韵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那张宜嗔宜喜,让人赏心悦目的脸。
李轩一边愉悦的欣赏,一边问道:“听说那个黑榜三十七位的‘白骨锁心锤’,已经被你抓到了?”
“抓到了!”江含韵唇角微扬,眼现出自得之意:“那家伙可真难缠,他用白骨做锤,内锁千颗人心,千道无辜之人的神魄,擅于幻惑人心。要不是我,别人可抓他不住。”
藏在她胸前领口里面的六尾灵狐小雷就不禁叫唤了一声,表达不满。
要不是它一直锁住那邪修的踪迹,江含韵能够抓得到人才怪。可它的功劳,全被江含韵抹杀了。
“对了。”江含韵此时又想起一事:“李轩你有什么事情想要与我说?”
李轩却微微摇头,从怀里面拿出了一物:“那件事不急,你先看看这东西,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江含韵凝然细望,然后眸中就现出了惊喜之意。
第六二一章 作死的父女
李轩拿出的东西是一个薄如蝉翼的透明面具。
江含韵当即就把这面具戴在了脸上,然后她那倾城倾国般的小脸,顿时就减去了几分艳色。
此时的江含韵,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脸上的肌肤也依旧艳如桃李,细腻如凝脂白玉。却不像之前那样的惹人注目,魅惑众生。
可这却正和江含韵之意,自从身体开始妖化之后,她就在为自己的容貌困扰,虽然可以通过戴面具与面纱来解决,可时间久了还是很不舒适
这张透明面具的优点是极其的亲肤,清凉透气,贴在她的脸上却让她感觉不到任何异物,就与素面朝天的感觉别无二致,
“这东西很不错,你从哪里寻到的?”
江含韵摸着自己的脸,简直爱不释手。
其实类似的东西,她的父亲也在为她找,可没有一件能够及得上李轩送她的这东西。
李轩语声淡淡的解释:“这面具叫‘倾城’,一件中阶法器,我从皇家的内库里面找到的。”
前次襄王谋逆案,天子赏赐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世袭靖安伯爵位的荫封,还有那一千五百户食邑。
除此之外,天子还容许他在皇家的内库里面任选三件极品法器,
所以不久前,李轩特意去那边走了一趟。
他自己已经是一身3.0版的舍生取义套装,整体威力几乎与仙宝相仿,已经没法在身上再堆砌极品法器了。。
可他自己用不了,不还是可以给身边的女性朋友嘛!即便几个女性朋友身家豪富用不上,也可以转手给他的父兄。
需知他的父亲诚意伯李承基,还有他的兄长李炎,现在可都还苦哈哈的把几件高阶法器当成宝一样的供着。
总之天子给的好处不拿白不拿。
然后他就在内库那边看到了这件‘倾城’面具,
“——这面具据说是魏晋年间文昭甄皇后甄宓所有之物,这位皇后年轻时常因自己的容貌困扰,所以甄家特意为她炼造了这件东西用于伪装。
我觉得这东西挺适合你的。一样的国色天香,一样的倾国倾城,一样的颠倒众生。”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噗嗤,我哪有你说的这么美?我知道甄皇后,人家可是号称洛神的~”
江含韵拍了李轩一下,状似羞不可抑,语声轻轻柔柔的,像是一只温婉妖娆的狐狸精。
可当那她一掌拍在李轩肩膀上的时候,却差点一掌将李轩给拍散了架。
“算你有心了!这东西虽然比不上之前你送我的人偶般独一无二,可我也很喜欢。”
江含韵说的正是几个月前李轩送她的那个相貌与她一般无二的人偶。
那东西不但会唱歌,还会跳舞,歌声绝美,舞姿倾城,容貌身姿也雕出了神韵,脸部甚至还能做出一些细微的表情,极其的传神精致。
在江含韵的心目中,这人偶在她从小到大收到的所有礼物中可以排第一,最得她的喜欢。
江含韵现在时时刻刻都将此物带在身边,尤其每次在野外夜宿时,她总会将这东西拿出来,看着人偶跳舞,定定入神,百看不厌。
所以这件‘倾城’面具,只能排第二。
李轩则是脸色微青,然后一边尬笑,一边隐蔽的活动着肩膀,尽力活血化瘀。
他想这丫头自从踏入第四门之后,似乎是彻底打开了力量方面的天赋,这一身力气越来越大了。
李轩也再一次告诫自己,正常的撩妹方法对于江含韵是完全没用的,最终只会让他自找苦头。
还有,含韵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那人偶可不是独一无二,他已经送出了几个了。
李轩当然不会蠢到去主动解释,他开始转开话题,与江含韵谈起了正事。
他要与江含韵说的正事,正是有关于承德千户所的变故。
李轩希望江含韵这段时间不要出任务,留在京城待命。
这次他几乎没费任何口舌,江含韵就答应了下来。她一听说辽太祖陵,一听说承德山庄有暗藏的龙气。就知道这次的事态非同小可。
在江含韵的常识中,无论什么事与龙气扯上的关系,就绝不是什么小事。
她最喜欢这种大场面了,这让江含韵热血澎拜——
接下来李轩一边介绍情况,一边与江含韵一起并辔齐驱的往江南医馆走。
当两人一路走入到医馆的内院,江含韵就望见有一队队的仆人,正将各种新鲜的食材往厨房方向送。
“狸唇、驼峰、豹胎、熊掌、燕窝、凫脯、鹿筋、黄唇蛟——啧啧,这是上八珍?”
江含韵看了一眼之后,就受宠若惊道:“母亲这是要来一次大场面啊!我也就只是离开北京半旬时间而已,这没必要吧?过了,过了——”
可她的语中,却满含着欢喜与得意。
李轩听了之后,就狐疑的看江含韵一眼。
他也没往心里去,继续迈步往前走。
等到李轩来到中堂前面,特意停步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裳,这才走了进去。
踏入门内,李轩就看见江夫人一身大红色衣裳,喜意盈盈的坐在堂上。
李轩当即神色一肃,躬身一礼:“小侄祝伯母今日寿诞夷愉,春辉永绽,也祝您阖府康乐,如意吉祥——”
江含韵也同时走入进来,笑眯眯的说道:“娘你也太夸张了!女儿才离京不过五天,又不是一月两月。干吗这么兴师动众的?”
两人的语声却都戛然而止,然后都眼含震惊的彼此对视。
江含韵睁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心想寿辰,什么寿辰?我娘的?
李轩则震惊中含着无语,今日是江夫人的四十五岁生辰,这丫头该不会忘了吧?
江夫人也听出了苗头,她当即面色一沉,用阴冷的视线看了过来。
江含韵的脸上当即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眼神则慌张躲闪,神态就像是被老虎盯住的小松鼠。
李轩神见了她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这丫头果然是给忘了。
他只能干咳一声后上前一步,从须弥戒中提出一个大红色的礼盒:“伯母,这是我与含韵一起准备的礼物,请您笑纳,也祝您日月昌明,青春常在。”
江含韵如蒙大赦,她感激的看了李轩一眼,然后也向自己的母亲施了一个大礼:“女儿也祝母亲青春常在,健康如意,福乐绵绵,笑口常开——”
江夫人却只是神色淡淡的让她的侍女将那礼盒接过,她自己则面无表情的看着江含韵:“有心了,难得你们这么孝顺,还给我准备了生辰寿礼。不过韵儿,你可知小轩这礼盒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又斜眼盯视着李轩:“小轩你现在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接下来这一月,我都不会让你进这个门!”
李轩不禁无奈的闭上嘴,他刚才正想用密语传音给江含韵提示的。
江含韵则是一阵傻眼,她哪知道这礼盒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有心想打开灵视之术,直接窥看究竟。却知这瞒不过江夫人,只会让她更加恼火。
江夫人已是心中有数,她皮笑肉不笑的端起了茶盏:“韵儿,你这是忘了对吧?”
江含韵很想说自己没忘,可在江夫人冷冽的目光注视下,江含韵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句话。
她只能牵着唇角强笑:“没有没有,怎么说了?我这不是太忙了么?”
恰在此时,独孤碧落也提着一个礼盒,从外面走了进来:“娘亲,女儿祝您诞辰康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江夫人看江含韵的目光,就更加冷冽了。不过她转头望独孤碧落的时候,却是和颜悦色中夹杂欢喜。
“碧落过来坐,来坐我身边。可叹,你我母女间相处才不过数月,真亏你碧落记得。你这娃儿,却是比我亲闺女都体贴。
我记得你最近几天,似乎还特别的忙碌?小轩把中军断事官衙门许多公务都推给了你对吧?对了,去个人,把后院的‘家法’拿过来。”
独孤碧落微觉不解,心想江夫人干吗要请家法?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她面上则恭敬的答着:“女儿再忙也不敢忘了娘的生辰,时时记挂着呢。”
江含韵心里则‘咯噔’一声响,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滋生。
然后她发现门外面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她表妹薛云柔,一个是她的表兄薛白,他们的手中,也同样提着礼盒。
“外甥(女)祝姑母身体安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永驻,福乐绵绵——”
薛云柔说到一半,就发现这客厅里的气氛不对劲,她不禁错愕的看向江夫人:“姑母,您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
薛云柔熟悉自己的姑母,第一时间就发现江夫人,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就只是在感慨。”江夫人一声唏嘘,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根铁鞭:“我的生日,小轩记得,碧落记得,外甥记得。唯独一手养大的女儿不记得——”
她拿起铁鞭就往江含韵方向揍,江含韵不由哇哇大叫,在大厅里面四处逃窜。
她不敢逃得太远,还得顾惜江夫人的身体,不敢逃窜得太快,同样又不想被‘家法’揍。
那东西是特制的法器,不会伤身体,可打在身上会很疼。
江夫人倒也不是真想揍她,在追了江含韵两圈之后,她就气呼呼的坐了下来,闷闷不乐的在独孤碧落与薛云柔的安慰下喝着茶。
也就在这个时候,江云旗负手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面色清冷,略含不愉的皱着眉头。
“怎么回事?怎么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别吵到外面的病人。”
他是刚出诊回来,数日前天津有一位年高望重,曾经给予他极大帮助的武道前辈邀请他去那边出诊,今天清晨才赶回家。
然后他隔着几里路就听见这边在闹腾,这让素喜清净的江云旗略觉不喜。
李轩就苦笑着向江云旗解释究竟:“今日是伯母四十五岁生辰,结果含韵给忘了,这可把伯母她给气坏了——”
可他语声未落,就见江云旗的脸竟然彻底僵住了,他的额头上也冒着白毛细汗,整个人则定在原地动弹不能。
李轩见状不禁微楞,心想不会吧?这位江伯父难道也忘了。
然后就想这对父女,今日怕是死期将至!
这两人分明是在作大死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