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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开荒     妖女哪里逃txt下载     妖女哪里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九二章 疏影的变化

    “心魔?”李轩也是心神微凛,心中的不安之意异常浓烈。

    ‘心魔’也即佛家所谓的‘他化自在天魔’,只是叫法不同。

    道门认为心魔是来自于‘域外’的生灵,他们在这个世界无法拥有肉身,只能以意识体存在。

    心魔借助人们的欲望生存,依靠窃取或败坏修行之士的道果与修为来获取力量。

    佛门对心魔的看法也差不多,他们认为人世间之外,还有‘四天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这六个欲界天。

    其中的‘他化自在天’是六欲天之首,由第六天魔王‘波旬’主宰。

    传说佛门征服了‘四天王天’,册封四大护法天王镇守此界,成为佛门护法;又降服了‘忉利三十三天’,使得此界之主‘帝释天’成为释尊的守护神;又将‘夜摩天’用于容纳他们的信徒,还有伽蓝与金刚等等果位俱在此界,被夜摩天不坠的光明照耀,永享极乐。

    佛门还将‘兜率天’化为诸佛的居所;又使‘化乐天’的众多强大生灵,成为他们的盟友。

    佛门却唯独对‘他化自在天’无可奈何。

    这个世界的生灵,会本能的随诸佛及诸弟子,企图扰乱之,以诱惑、胁迫等方法企图阻碍行者修道。。

    而‘心魔之劫’也被佛道二家的修行之士,公认为最难度过的劫数。

    儒家倒是不怎么在乎,他们的法术神通极少,全凭自己的心神意志干涉世界,全靠大力出奇迹。

    所以儒人若无坚韧意志,是无法达到天位层次的。能修到天位,谁还怕什么天魔?

    当然,似王莽那样信念崩塌动摇的,又是另一种情况。

    李轩心中也疑惑不已,敖疏影不过只是晋升中天而已,怎么会引来他化心魔?

    就敖疏影的信念,意志,修为,武道,神力来说,她本不该被他化心魔觊觎。

    那些心魔都是欺软怕硬的存在,他们不会在毫无希望的人身上下功夫,不会去叮那些无缝的蛋。

    就比如李轩,他这一年来修为虽然突飞猛进,却没看到过心魔的影子。

    敖梦生也是一阵愣神,神色不可思议。随后他微微一叹,眼神异样的看着李轩。

    这是情孽,也是情劫——

    一辈子都没对雄性动过心思的敖疏影,一旦在意起了某个男人,她的心神意志也就动摇的额外剧烈。

    这从敖疏影的情况就可看出端倪,此时她的龙睛之内瞳孔涣散,鳞片与龙皮也在无序的脱落,她体内渗出的血液也转为赤金颜色。

    这是敖疏影已经无法自控,掌握自身蜕变过程的征兆。

    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气血,使得大量含蕴着本命精元的血液流散在外。

    敖梦生原本对敖疏影的劫数毫不在意,可现在却不能不担心。

    敖疏影如果控制不住她的情感,她的情欲,这次十有八九要败在心魔手里。

    敖梦生对敖疏影的行为无法理解,心想你既然心动了,那就去上了他啊?你这么苦苦压抑忍耐着做什么?

    无论是情还是欲,除非是真正的断情绝性,否则都是宜疏不宜堵的。

    这下好了,这反倒是给了他化心魔可趁之机。

    敖梦生看着那萦绕在敖疏影体外的淡薄气雾,还有那越来越凄厉的形状,已经眉头紧蹙,脸色黑沉如水。

    对敖疏影下手的‘他化天魔’等级极高,几乎达到真正无形无相的层次。这是天位层次的存在,对人心意念的干扰极其强大。

    可此时他空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束手无策,心魔存在于敖疏影的元神之内,难道他能将敖疏影的元神打碎,将那心魔抽取出来?

    可难道就这么眼看他的妹妹,今日陨落于此?

    就在这个时候,敖梦生忽然感觉到一股恢弘的灵机。他当即侧目,错愕的往旁边看了过去。

    “李轩,你这是?”

    此时的李轩,赫然已将那浑天镇元鼎遥空招引而至。

    敖梦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李轩就将那‘浑天镇元鼎’往敖疏影的头顶上一砸,发出了一声轰鸣震响。

    这一砸,李轩几乎倾尽全力,那‘四象炼元炉’则疯狂的颤动。

    他积累了两个月的‘天位真元’从中宣泄而出,仅仅一瞬就被抽取三成。

    可这效果也立竿见影,那名为‘镇压’的极天之法,将敖疏影的元神,还有她元神内的‘他化自在天魔’,全都强行‘镇压’,让他们的念头僵滞,无法生出任何意识。

    于此同时,李轩一身琉璃浩气,贯彻天地。

    他的瞳孔闪现着赤金之色,发出雷一般的震吼:“都这个时候了,敖疏影你到底在想什么?连凝神守气都做不到,你还渡什么劫?”

    这‘神夔雷音’,直接震荡冲击着敖疏影的心灵深处。

    当‘四象炼元炉’内的天位真元完全宣泄,那‘镇压’之力也彻底失效,敖疏影的眼底里终于恢复清明。

    她用硕大的龙睛深深看了李轩一眼,之后就全心全意于自身血肉的蜕变。

    敖梦生见状,不禁松了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问题已经不大,如果不是这突生的心魔,敖疏影的中天之劫原本该是很轻松的。

    敖梦生随后就以感激与欣赏的目光看着李轩:“冠军侯援手舍妹之恩,敖某这里先行谢过。这次亏得是你,否则疏影这次肯定得载。”

    他心神激荡下,本来是想直接叫妹夫的,可开口后还是感觉不太好。

    李轩的神色,则略有些复杂:“太子勿需如此,说来疏影她劫数生变,也有我的缘故。”

    他不是钢铁直男,岂能不明白敖疏影滋生魔念的缘由?

    如果说他之前,还以为敖疏影与他之间,更多是‘朋友’的关系,现在就不这么想了。

    这个世界的男女间,果然没有纯粹的友谊。

    “何况我现在的做法,也只是将她的心魔之劫延后而已,以后发作起来只会更厉害。”

    敖梦生则心想这确是一桩麻烦事,不过现成的解决方法就在眼前。

    还是那句话,堵不如疏。

    只要敖疏影弥补上她的心灵破绽,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其实敖某倒不担心舍妹,更担心的是冠军候你。”

    敖梦生眼神关切的看着他:“他化天魔可是很记仇的,你这次坏了它的好事,多半会被盯上。”

    李轩就‘嗤’的一笑,不屑一顾的挥了挥袖:“它如敢来,我求之不得。”

    儒家一脉但凡能得真传的,都不会将他化天魔放在眼里,李轩也不例外。

    敖梦生听了之后,则眼含异泽的看了眼李轩身周的琉璃气柱,还有他的心脏部位。

    “如果我刚才没看错,冠军侯你的七窍玲珑心,已经快要生成了吧?”

    李轩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然后唇角处扬起了笑意:“已经快了,就是最近的事情。”

    他这两个月孜孜不倦的讲学,不就是为加速‘七窍玲珑心’的生长?

    ‘七窍玲珑心’完成之日,也将是他踏入第四门的那一刻。

    那对他来说,将是一次不逊色于进阶天位的蜕变。

    “如此甚好!”敖梦生更加满意了,他点了点头:“待到冠军侯晋升第四门之日,我东海龙宫会有惊喜奉上。”

    李轩听了之后,却不禁微微扬眉,不明敖梦生之言是何用意,那‘惊喜’又是什么?

    旁边冷眼静观的玄尘子,则是对敖梦生的心思洞若观火。

    他敏锐的察觉到,敖梦生他对李轩的态度其实有了很大不同,以前这位是尽量撮合李轩与敖疏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也不强求。

    可是现在,敖疏影不与李轩在一起,可能就活不过大天位境界的魔劫,这位东海太子的心态,自然也迥异于前。

    玄尘子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想着,自己回头就得向薛云柔通风报信。

    免得他师妹以为自己在李轩身边,就是吃干饭的。

    敖疏影肉身蜕变的速度极快,此时她的信徒广达数百万之巨,这给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信愿香火。这些人间愿力,正在帮助她源源不断的改造着肉身。

    而就在李轩与敖梦生闲聊之际,敖疏影的龙躯就已换上了一层暗金色的鳞片。

    下一瞬,她就整个腾飞而起,穿入到云层当中。

    随着敖疏影的龙躯横扫,那漫天雷光与乌云都在顷刻间被扫荡开来。

    原本京城上空乌云蔽日,一场大雨已在酝酿。可随着敖疏影龙躯翻滚,瞬间大束大束的阳光照射下来。

    此时街道上,水德元君的庙祝也再次让人抬起了神像,继续在街上巡游。而之前四散离去,想要避雨的人们,也重新聚拢了回来,他们跟随在神像之后喜笑颜开。

    李轩则看着云中敖疏影那矫健的身影微微失神,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收回目光。

    这个时候,他却注意到东方良也在凝眉看着敖疏影。

    李轩失笑:“怎么?是在羡慕?可惜天规在上,否则本侯倒是对你晋升一事,乐见其成。”

    敖疏影是神明,金阙天章管控下的香火之神,才有机会在此界晋升中天位。

    东方良却受天规束缚,又被天庭视为叛逆,怕是一辈子都没晋升中天的机会。

    东方良的目光,果然微微黯淡,神色青黑。

    可此时隐伏在李轩体内的绿绮罗却突然插言:“也不是没机会的,你可以用文山印收了他。”

    李轩的剑眉,顿时微微一扬。

第五九三章 李轩你原来喜欢重口味

    京城的乌云被驱散之际,深宫之内的孙太后正眸色寒漠的看着慈庆宫的宫墙之外。

    总计二千人的将士,将慈庆宫围绕的水泄不通,林立的刀枪,还有那些甲胄,都闪耀寒光。

    统领着这些将士的,是神机左营副将王源。

    还有赫连伏龙亲自坐镇在外,以防不测。

    孙太后也注意到了上空云层中的变化,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她知道今日是水德元君敖疏影的诞辰,这位在神诞之日控云散雨,没什么好在意的。

    这个时候,孙太后也没有心思去管其它无关紧要之事,此时她心乱如麻,烦躁之至:“礼部侍郎韩悦,他真是这么回复的?”

    “他亲口对我这么说的。”在孙太后的身后是国舅孙继宗,他脸色青白的回应着:“他说此时此刻,他已无能为力。”

    在孙继宗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面色清冷,穿着六道伏魔甲的少女——那是他的女儿孙初芸。

    自虞红裳下令封锁慈庆宫之后,慈庆宫内外都不得出入。。

    孙继宗也没法进来,甚至无法用符书联系,只能借助女儿孙初芸的能力出入宫禁。

    “这个混账!”孙太后一手抓碎了自己的扶手,怒意难抑:“忘恩负义之辈!他忘了是谁,把他拱到现在的位置。昔日他被贬斥云南,又是谁将他从那边捞回来的?”

    孙继宗噤若寒蝉,只能深深躬身。

    其实在他看来,礼部侍郎韩悦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也没有倒戈相向之意。

    问题是孙太后的要求,是让韩悦组织朝臣,在几日之后的朝堂中继续狙击襄王。

    可现在金刀案出,朝堂中大量朝臣都开始与上皇太后保持距离,韩悦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如今就连高谷,商弘这样的内阁成员也是持着观望之态,想要先看金刀案的究竟。要勉强礼部侍郎韩悦做什么,实是强人所难。

    “那么沂王呢,沂王那边是什么情况?”

    “沂王殿下正在为太后与上皇四处奔走,从昨日案发之后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停过,他陆续见了陈询,高谷等人,不过——”

    孙继宗迟疑了片刻,脸上还是现出一抹苦笑之意:“我听说有一些以往与沂王亲近的大臣,近日却对沂王闭门不纳。现今就只有十几位翰林学士,对殿下还是不离不弃。”

    孙太后闻言微愣,然后就沙哑着声音道:“那是个好孩子。”

    可她的情绪,却是无处发泄。这座才刚修建好的殿堂之内,掀起无数的风涡,将它们接触到的所有一切都切割成了细粉。

    孙继宗的面色微白:“太后,其实现在的情况,并非是没有转圜余地。如今许多朝臣,如高谷商弘等辈,只是以为上皇与太后真有谋逆复辟之意,对二位心生不满所致。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真正袖手旁观。就在方才,商弘就在面见监国长公主时,为上皇与太后求情。所以只需上皇与太后的冤屈得雪,他们还是会回心转意,改弦更张的。”

    孙太后听了之后,却不怒反笑:“洗清冤屈,我们该怎么洗清冤屈?拿什么去洗?”

    孙继宗气息略窒,雄壮的躯体里充满了无力感:“其实之前沂王曾向冠军侯求助,请他来查明此案,可惜为他所拒。”

    孙继宗心想此案如果是由李轩去查,那是最好的结果。

    李轩此人深得天子信重,人品也都是有口皆碑。这位一定不会偏向于太后与上皇,却也绝不会有意栽赃陷害。

    可惜——

    此时孙继宗不禁侧目,往自己的女儿看了过去。

    孙初芸见状,当即就偏开头,眼圈微微发红。

    她知道孙继宗的意思,是让她去求李轩。

    可这种层次的朝堂大事,她去求有什么用?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李轩?”孙太后的语音沙哑,围绕在她身侧的那些风涡,威力更加的可怖,正在摧毁着一切。

    她想起了死在李轩手里的魔师班如意,此人一死,如断她一臂!

    如果班如意还在,以他的神通手段,她怎会坐困愁城?

    孙太后曾猜测此人身后还有一个不小的势力,可自班如意一死,双方间的联系几乎断绝。

    思及此处,孙太后又侧目看向了一旁,那只显示着‘景泰帝’寿元多寡的沙漏。

    这沙漏还在下滴,速度却较之以前降低了一倍不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虚幻的身影,蓦然显化在这殿堂内。

    “母后何需如此雷霆震怒?”

    那赫然是上皇正统帝,他穿着一位帝王常服,朝着孙太后深深一礼:“世人惯常了逢高踩低,母后其实无需为外朝的那些风波介怀。”

    孙太后却是眼现错愕之色,她没想到正统帝在众多兵将的封锁下,还能将其元神投射至此。

    她仔细看了一眼正统帝,然后神色微动:“是暗龙卫在助你?”

    上皇正统帝面色平静的起身:“暗龙卫六十年一易,他们只效忠于当代大晋帝君。可先生他为儿臣留下了一些后手,让儿臣可以借助其力。”

    他说的先生是指‘王振’,在宣宗之母太皇太后张氏去世之后,正统帝称‘王振’为先生,令公卿大臣称‘王振’为翁父。

    所以孙太后闻言,不禁柳眉微凝。

    对于王振,她早年仰赖其力,以抗衡太皇太后。之后王振借助正统帝的信任权倾朝野,又使正统帝遭遇土木堡之败,孙太后已经深深憎恨。

    可此时不是议论‘王振’的时候,孙太后眉目清冷的问道:“你来得正好,绣衣千户卢忠之言究竟是真是假?南宫总管太监阮浪是否奉你之令,用你的金刀联络朝臣,意图复辟?”

    对于她这个独子,孙太后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儿臣没有这么愚蠢,也不会这么没耐心。”

    正统帝说到这句时自嘲一笑:“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这个道理,儿臣在土木堡的时候就知道了。阮浪其人,岂是能与之议论大事之辈?”

    他见孙太后的面色微缓,就再次躬身:“金刀案真相如何,其实已无关紧要。如今襄王分明欲致孩儿与太后于死地,而我那皇弟,多半有顺水推舟之心。我们母子如就此束手待毙,恐怕这一两年内,就会落至万劫不复之境。”

    孙太后心神微动,却神色冷厉的看着他:“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孩儿之意,是与其未来某日一杯毒酒,三尺白绫,倒不如现在就鱼死网破!”

    正统帝先是毫不相让的与孙太后对视了片刻,然后又侧目看向孙太后身边那只沙漏:“孩儿知道母后曾得上古神物‘六魂幡’的残片,意图以此器配合上古巫术咒杀我那皇弟。可我们现在,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个时候,可能是因水德元君诞辰的巡行结束,水德元君敖疏影不再施法散雨。

    这北京城的天空骤然暗沉了下来,明明是正午时分,却如同昏夜。

    孙太后凝神看着自己的独子,一时难以抉择。

    “儿臣知道母后没有把握,不过——”

    正统帝的眼中现出了一抹异色:“瓦剌大汗也先曾经联系孩儿,只需孩儿立下心神之誓,在登基之后处置了于杰,他可以助朕一臂之力!”

    此时天空中,忽然一道雷霆轰下,将孙太后与正统帝本就苍白的脸,照耀得如死人一般。

    孙初芸则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的这对母子。

    接下来,她就见孙太后眼睑微阖:“我知道了,不过此事需得准备周全,绝不可仓促发动。”

    她遥望远方,神色幽幽的道:“当今首要之急,是让梁亨官复原职!”

    ※※※※

    李轩不知宫城内发生的一切,在敖疏影完成中天位的晋升之后,他又匆匆往家里面赶。

    此时敖疏影需要静坐闭关,稳固她现在的境界。

    东海太子敖梦生则有意留客,想要与李轩好好的喝一壶。

    可李轩家中还有事呢,另外一位大舅哥的事不能不上心,只要以皇命推托。

    当他兴匆匆的回到冠军侯府,就第一时间去寻‘巴蛇女王’常莹莹。

    独孤碧落将这条蛇关押在后院的一间柴房,不但在她浑身上下钉满了镇元钉,还将她五花大绑的吊在房梁上。

    可能是因‘巴蛇女王’常莹莹的重量惊人,那房梁正发出咔嚓嚓的声响。

    而在见到李轩之后,被吊着的常莹莹顿时眼神微亮:“轩郎?你来啦?”

    “你叫谁轩郎?”

    李轩铁青着脸一声轻哼,向旁边的独孤碧落伸出手:“拿一条鞭子来,要重一点的。”

    他决定在审问之前,先抽个三百鞭,出了胸中的恶气再说。

    常莹莹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脸色微红,唇角含笑:“原来轩郎你喜欢重口味,你早说嘛~”

    李轩听了之后不禁眼神一懵,心想这家伙在说什么鬼?

    然后他就感应到身后两道充满了森冷杀机的凌厉视线,那目光含蕴的低温,几乎将他整个人冻结。

    罗烟更是语音涩冷道:“李轩你想要做什么?”

第五九四章 我是被冤枉的(求月票)

    几个呼吸之后,李轩就狼狈无比的被薛云柔与罗烟赶了出去。

    薛云柔还恨恨不已的将独孤碧落手里拿着的鞭子往外一甩,飞砸在了李轩的头顶上。

    巴蛇女王常莹莹的脸上,不禁现出了一抹强烈的失望之意。

    然后她就冷冷的看着薛云柔与罗烟:“你们这些可恶的女人,自己抓不出男人的心,就要拦别人一起生孩子吗?我与轩郎情比金坚,至死不渝,你们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

    她想李轩对她的欲望既然是超纲的,那么他们之间的阻力,就只可能是这几个善妒的人类女子了。

    怪不得从他们入京之后,李轩就再没搭理过她,想必都是李轩身边的这几个女人作祟。

    在场的三个女孩听了这句,神色都各不相同。独孤碧落的脸色怪异,她努力强忍着才没笑出声,薛云柔与罗烟则是脸色青黑,周身煞气萦绕。

    薛云柔足足做了三个深呼吸,才压住了胸中的怒气,她冷着脸问:“你知道玄黑鹿王在哪里?把他的藏身之处说出来,我可以放你走。”

    “玄黑鹿王?那是谁?哦~你们说的是陆沉?”

    巴蛇女王眨了眨眼,才明白她们说的玄黑鹿王是谁。

    她当即一声嗤笑,直接偏开头看向别处:“你们把我常莹莹当成什么了?我们妖族可不像你们人类那样喜欢背信弃义,这次陆沉虽然没能让我得偿所愿,可他办事还算卖力,我不会出卖他的。。

    除非是轩郎与我生个孩子,否则我绝不会开口,你们能让我说半个字算我输!”

    罗烟已经忍不下去了,她揉着额角:“鞭子在哪?这条蛇是真有点欠抽。”

    “鞭子在我这里。”李轩把头探了进来:“我说过的,就该先抽她一顿鞭子的——”

    他话没说完就抱头鼠窜,后面正有一大堆东西被飞砸了出来。

    直到李轩跑出了院子,后面才消停了下来。

    “这些女子,真不可理喻。”

    李轩不由无语的回望,他只是想要尽快拷问出那头玄黑鹿王的下落而已。

    薛云柔与罗烟是把他当成见龙爱龙,见蛇爱蛇,见鬼爱鬼,生冷不忌的淫棍种马了吗?真是岂有此理!

    李轩气呼呼的走了出去,然后就望见了江夫人派过来的侍女。

    这是江云旗派过来通传,让他去趟隔壁的江南医馆,去看薛云柔兄长情况的。

    这桩病例非常棘手,即便江云旗也束手无策,只能以针灸与药石之力,钓住他外甥的生机不绝。

    可要想真正解决薛云柔兄长的沉疴,唯有将他神魄中的‘虚无刀意’强行拔除。

    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可能就只有掌握着‘虚无刀意’,又身拥‘琉璃浩气’的李轩一人。

    薛云柔的兄长名叫薛白,李轩曾听薛云柔说起过,说几年前的时候,她的兄长活力十足,朝气蓬勃,是一位器宇轩昂,自信阳光的少年。

    且这位年纪轻轻,就获得了二甲前八的进士功名,被认为是儒门不世出的天才。

    如果不是李遮天,此时薛白可能已升任翰林侍读学士,甚至有了第四门的儒道修为。

    可李轩见到的薛白,却已是骨瘦如柴,容颜枯槁,面无血色。只有通过那与薛云柔有七分相似的五官,可以看出几分薛白被重伤前的丰神俊秀,俊逸出尘。

    薛白躺在榻上不能起身,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

    不过在见到李轩之后,他还是强行坐起身,端端正正的朝着李轩一礼:“学生薛白见过护法大人。”

    “薛兄勿需如此。”李轩急忙走过去将薛白扶住:“薛兄唤我谦之就可,我们兄弟没必要这么客气?”

    薛白不由失笑,他是知道薛云柔与李轩之间的暧昧关系的。

    最初他听说的时候很恼火,恨不得拔剑而起去寻李轩算账,现在么——还是很恼火。

    不过薛云柔已经入继天师府,他的这点恼恨之情也就淡了。

    薛云柔一辈子都无法嫁人,既然她喜欢李轩,那不妨顺了她的心意。

    “我这一礼,拜的是我理学的当代大儒,拜得是护法大人你的学问。”

    薛白摇着头,语含赞佩道:“我拜读过谦之你的《原道》,《祭韩昌黎》与《格物》三文。尤其《格物》,我深爱之。当初如能拜读此文,我当初何至于被李遮天伤到这个地步?”

    李轩就心想薛云柔对薛白的评价还真半点不错,这就是个学痴,书虫。

    人都躺在床上,快半死不活了,还不忘读书。

    此人如果不死,神魄也能完全恢复,日后在儒道上的修为不会低。

    他没有再接话,而是抓起了薛白的手仔细探看了起来。

    旁边坐着的薛夫人,顿时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开始凝神注意,观察李轩的脸色。

    这时薛白却一边咳嗽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来:“我这伤势,我自己最清楚不过,那虚无刀意已与我的神魄难分彼此,想要痊愈何其难矣?谦之你其实无需费心。

    说实话,薛某早已看得开了。大丈夫死则死矣,何足惧哉?这么活下去也没意思。只是不忍母亲伤心,不愿亲人难过,所以——”

    “你给我闭嘴!小轩在给你看病呢,不准说话!”

    薛夫人冷冷的瞪了薛白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询问李轩:“轩儿你可有把握?”

    坐在另一侧的江云旗与江夫人,也都向李轩侧目以视。

    李轩睁开后,就不禁赞叹道:“薛兄的浩气修养惊人,他的情况比我想象得要好。如有玄鹿精血,薛兄定能恢复如初。说不定——”

    他稍稍迟疑,然后看向了江云旗:“请伯父助我一臂之力,在他身上用一次《神罡三十六针》。”

    这神罡三十六针,是江氏秘传的针法,专用于梳理元气,稳固神魄。

    “可以!”江云旗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微一拂袖,就有一枚枚的金针从袖中穿梭出来。

    薛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些金针钉入身体内。

    天位高手的施针就是这么牛逼,几乎是弹指之间,就完成了施针的过程。

    李轩则抓住了薛白的手腕,一身浩气辉煌,充塞屋宇。

    薛白被金针刺激,开始变得精神抖搂起来。

    他原本还想要说什么,却听李轩凝声道:“请薛兄诵《祭韩昌黎》!”

    薛白无奈,只能一句句将《祭韩昌黎》这篇文章诵读出来。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

    渐渐的,薛白却神色微动,眼中现出了几分悸动之意。

    他发现李轩正在引导着他的浩气,在强行融汇——不!是在吞噬,吞噬李遮天留下的虚无刀意!

    关键是,李轩竟然成功了。

    薛白感觉到自己神魄内的一缕虚无刀意,已经逐渐沦入他的意志掌控当中。

    江云旗的眼中,也现出了一抹亮泽:“你这是想要让他融汇李遮天的刀意?”

    李轩当即笑道:“李遮天此人虽然不怎么样,可他的虚无神刀,立意还是极佳的,尤其适合我们儒家。

    薛兄的元神与这虚无刀意常年纠缠对抗,几乎已是共生的关系,他对虚无神刀的了解,在这世间可能仅逊于李遮天本人。

    我想与其将之驱除。倒不如将之吞了,此举不但可使薛兄复原如初,甚至能弥补他这几年在修行上的空白。”

    他想如果情况允许,李遮天留在武曲破军的那一缕刀意,也可以让薛白试一试的。

    “此为良策!”江云旗凝神细思的同时,也在仔细感应着薛白体内的变化:“可行性是有的,不过仅是《神罡三十六针》的效果还不够,必须将他的元神意志,还有信心激发到全盛状态——”

    他正这么说着,就见薛白整个人又萎了下来,脸上泛起的几分血色,又消退了下去。

    这是他的《神罡三十六针》的效果,已经在消退。

    李轩微微颔首,收起了他的琉璃浩气:“不但需要更高明的针法,更好的丹药,玄黑鹿王的精血,也不可或缺。”

    他随后看着薛夫人:“伯母放心,只需玄黑鹿王的精血到手,薛兄的刀意之伤,当可迎刃而解。”

    薛夫人当即红着眼眶,朝着李轩深深一拜:“我这孩儿的性命,全拜托小轩了。”

    薛夫人激动到难以自禁,语中竟然含着颤音。

    对于她这个长子,薛夫人早就不报希望了,只求能看着薛白,安然度过他的余生。

    可昨日薛云柔传给她的符书,让薛夫人如置身梦中,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直到此刻,她的心情才定下来几分。

    “伯母无需如此!”李轩连忙避开,苦笑着道:“薛兄的事就是我的事,小侄一定全力以赴。”

    他哪怕只是为云柔,这桩事他都必须做得漂漂亮亮。何况除了薛白之外,虞红裳与景泰帝父女也对那头玄黑鹿王期待备至。

第五九五章 灯下黑(求月票)

    尽管李轩在薛夫人面前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可等到他从江南医馆那边出来之后,却是束手无策。

    他现在一点可用的线索都没有,巴蛇女王不肯开口,凰君凰无幻那边也是一样。

    凰君认为带薛云柔他们救人是一回事,出卖玄鹿妖王的方位,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李轩的唯一依仗,就是把玄黑鹿王的神通‘五气定神法’给阉割了。

    这对于玄黑鹿王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神通,攸关生死。

    还有,巴蛇女王手里,还有一件对于玄黑鹿王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李轩猜这头鹿,一定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去。

    不过要想寻到它的下落,还是得请江含韵出手。

    在等待的期间,李轩也没闲着。他的第二元神正在着手进行神机左营扩编一事,李轩本体在部署搜查玄黑鹿王下落的同时,也偶尔跑去帮忙。。

    李轩认为北京附近不是很好的兵源地,所有他将征兵地,选在了保定府与河间府一带。

    他与副将王源商议,专门捡选那些穷苦人家的次子,年龄则不低于十四,不超十五岁。

    只因过了十五岁这个年纪,要想在习武上有所成就,就很困难了。可如果年纪太轻了,看起来也不像话。

    把他们征入军中,好米好菜,好鱼好肉的养着,给足了蛋白质,备一些丹药,再聘请那些有真本领的武官教头教他们打磨筋骨,修炼一些见效快,可以速成的外功。他们的身高很快就能窜起来,长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肌。

    军官方面就更简单,神机左营的中高层将领,李轩因‘大小相制’的制度没法完全做主,只能在基层军官中发力。

    此时诚意伯府豢养的精锐家丁,都被他抽取一空。

    不过没关系,李轩还可以问他那些关系亲近的叔伯要。

    镇东侯段东就通过飞符传书,承诺为他提供三十个精锐家丁,修为几乎都在五重楼以上,且精熟战阵之法,可用于充任军中的百户与总旗。

    这些勋贵大臣,其实也乐于见到门下之人有条出路。

    然后还有军械,兵部都没做任何为难,除了李轩需要的‘符文线膛燧发火枪’之外,其余都如数拨给。

    不过兼任兵部左侍郎的大学士商弘被他缠得不耐烦,承诺了在五个月内,给神机左营陆续提供八千杆燧发火枪,还被李轩逼着签下了公文。

    这是因秋收将至,而今年大晋南北虽然水旱不绝,可主要的产粮地都是大熟可期,朝廷又通过清理盐政,狠狠搜刮了一笔银子,国家财政眼见就要宽松起来的缘故。

    此时神器盟的报价也大幅降低,原本是一千二百两纹银一把火枪,可现在大幅降低到了六百两,直接折半。

    这并非是以前的神器盟黑心,而是冷雨柔的孔雀山庄在不久前,成功试制出李轩‘设计’的高炉与转炉,还掌握了制作焦炭的方法。

    他们以焦炭与高炉炼铁,以转炉铸成钢坯,这令神器盟炼造钢铁的成本降低了一半多。

    之前冷雨柔让他有闲暇的时候去她那边走一趟,就是为让他看高炉炼钢的成果。

    然后孔雀山庄的枪械加工成本,也随着各种水力机床的打造完成巨幅下降。

    线膛燧发枪最难的地方,就是枪管钻孔与拉膛线,这都是最耗人工的活计。可现在通过水力镗床,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

    当然六百两的价格依然很昂贵,加上神机左营的其它装备,意味着朝廷今年光是为李轩的神机左营,就得开销将近五百万两纹银。

    可这些‘符文线膛燧发火枪’的威力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百步内,对于那些修为第三门的武修都有极大威胁。

    不修高明遁法的武修很难避开,不修横练霸体的武修则无法抗击。

    关键是于杰对李轩提出的新兵器,新战法,还是很感兴趣的,认为花费五百万两做一次尝试很划算。

    李轩手持天子旨意,又有少保于杰的支持,所以哪怕商弘与户部尚书萧磁,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笔巨资开销。

    此时朝堂之中的风波,则有愈演愈烈之势。

    金刀案还未定论,可对于太后一党却已形成重创。

    此时孙太后与上皇都被软禁于宫中,而朝中的许多大臣都开始刻意与沂王虞见深,国舅孙继宗拉开距离。

    谨身殿大学士,吏部尚书汪文则势如雷霆,在短短两日间,将十数名五品以下的文臣,以各种理由调离京城。

    这个品级的官员任免,无需经内阁讨论。汪文身为当朝‘天官’,直接可决断他们的去处。

    原本吏部当中,还有左右两位侍郎掣肘。

    可此时因金刀案的缘故,这二位都在此事上保持了沉默。

    而朝中以‘襄王’为储,请天子立皇太叔之议,也声势渐盛,开始遍及朝野。

    此时不但‘议储’之争渐有失衡之势,内阁当中也形势剧变,朝廷内外弹劾高谷,商弘,萧磁三人的奏本,也是一波接着一波。

    就连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有一次他与李轩见面,就向他诉苦,说是襄王府那边已纠合了一群宗室,连续三次上书向监国虞红裳求情。

    他们还找到了左道行,问他因何故将长宁郡主虞云凰关押?是否有确实证据?如果没有证据,是否能尽快放人?

    然后都察院那边也在关注,几位御史陆续前来意图探看虞云凰的情况。

    因襄王承嗣一事,已在朝中形成公议,成为一件大概率的事件。这位贤王一言一语,都可在朝中掀起莫大声势。

    左道行的眼里只有景泰帝,并不在乎襄王怎么看他。

    可问题是他下面的人扛不住压力,不是谁都敢开罪一位未来帝君的。

    这就导致他对绣衣卫诏狱的控制力度,进一步的下降。

    让李轩略觉惊奇的,则是沂王虞见深。

    这位前太子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他没有就此放弃,依旧孜孜不倦的为金刀案奔走。

    即便一些本欲疏远他的大臣,也被沂王感动,再次向这位前太子靠拢。

    以至于整个朝堂之上逐渐形成了一个共识——‘金刀案’如非冠军侯李轩来主持,任何结果都难服众。

    这使得要求李轩出面接掌‘金刀案’的声音,越来越大。

    尤其内阁,据说被激烈弹劾中的高谷,商弘等人都为之意动。

    李轩则对此案颇觉头疼,不想沾染。

    他如果证明了上皇正统帝与孙太后的清白,心里会不痛快;可如果钉死了正统帝的罪名,似乎又便宜了襄王。

    也就在朝堂中争斗愈演愈烈,逐步影响到政务的时候,江含韵终于回归京城。

    她的本命护驾‘六尾灵狐’小雷,在玄黑鹿王活动过的地方转了一圈,又在李轩的‘割龙刀’上嗅了嗅,就往外疾奔而去。

    它先是往北京城东疾奔六百里,然后又倒转了回来,带着李轩他们来到了一个让李轩略觉惊奇的地方。

    “会同北馆?”

    李轩看着眼前这片亭台楼榭,不禁惊奇不已:“你确定他在这里?”

    ‘会同馆’是朝廷专用于安置藩属与外宾的所在,分会同南馆与会同北馆。

    而会同北馆就在朝廷安置宗室亲王与藩王的‘十王府’与‘诸王馆’的隔壁。

    距离紫禁城也不到五里路。

    还有,巴蛇女王与之前的‘俺布罗王子’德吉央宗,金瓶法王,就住在会同北馆。

    江含韵则直接迈步走了进去:“小雷它说一路追踪,玄黑鹿王的气息进入过这里。”

    李轩不由哑然,心想这真是灯下黑,他从没想过玄黑鹿王会藏身于巴蛇女王的居处会同馆内。

第五九六章 意外收获(求月票)

    李轩以为玄黑鹿王就藏身于巴蛇女王的居处,结果在进门之后,六尾灵狐却带着他们往左侧方向一折。

    “扶桑馆?”

    李轩错愕的看着眼前,随后就眉头微凝。

    这个世界的大晋之东,也有一个巨大的岛屿。地理位置与日本差不多,土地面积也是日本的三倍大小。

    岛上之民自称是徐福之后,号称‘旭日之国’,认为他们的居处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大晋不承认这‘旭日国’的国名,也不承认旭日国的天皇,只以倭国称之。后来应倭国使者的请求,改为‘扶桑’。

    恰好最近扶桑国有一个使团,为勘合贸易进京。

    勘合贸易也称“贡舶贸易”,晋初实行海禁后,只允许外国与明朝廷进行有时间、地点规定的朝贡贸易。

    外国商船载贡品及各自方物土产来晋,大晋朝廷收贡品、购方物后,以“国赐”形式回酬外商所需中国物品。。

    这些商船来大晋之前,必须持有大晋事先颁发的“勘合”,可以理解为许可证。

    大晋一方面意图以这种方式杜绝海盗,一方面可垄断海外贸易的收入。

    而扶桑国这个使团,名义是为来朝拜帝君,实则为获取‘勘合’。

    李轩不明白,玄黑鹿王怎么与扶桑人的使团扯在了一起?

    “就是这里!”

    江含韵抬头,看着那‘扶桑馆’的牌匾:“小雷说那头玄黑鹿王最后的气息就在这里,它很确定,还感应到里面,还有着你留下的一线刀意。”

    江含韵之所以说是刀意,是因‘极天之法’,本就因极致的武意而生。

    这个时候,这扶桑馆门口有几个负责看门的扶桑武士,已经有人飞奔着跑入进去。

    随后就有一位穿着丝绸,身披羽织,梳着地中海武士头(月代头)的男子,从里面匆匆走出来。

    这位把目光集中在李轩身上的明黄色飞鱼服,绣春刀,一身六道伏魔甲,还有腰间的文山印上。

    他很快认出李轩的身份来历,当即朝着李轩鞠躬一礼:“扶桑使臣,清和源氏嫡流小野寺三郎景刚,参见大晋冠军侯。”

    他含着疑惑与小心翼翼的看着李轩:“不知冠军侯大驾光临至此是为何事?”

    “原来是小野寺阁下,清和源氏嫡流,听说是你们扶桑国王的后裔对吗?”

    李轩一边直接迈步走上了台阶,一边信口雌黄的说着:“本侯来此是为找人,京城近日发生一桩大案,本侯怀疑嫌犯潜入‘扶桑馆’藏匿。”

    他想小雷既然那么说了,那么这头玄鹿,一定就在这扶桑人的使馆里面。

    小野寺景刚则脸色微变,直接一个闪身,拦在了李轩的前方:“且慢!冠军侯,这里是扶桑使馆,外人不得擅入。”

    李轩当即瞳孔微凝,看小野寺景刚的视线冷冽如刀:“小野寺阁下,你是要阻止本侯办案吗?”

    他穿越之前不是愤青,对这个世界的扶桑人也没什么恶感。

    毕竟这个时代的扶桑人,对于大晋还是很恭敬的。

    关键是他现在也没法拿别人怎样。

    昔日大晋立国之初,派遣到扶桑的五个使者,被扶桑人当成元使给砍了头,太祖洪武帝却还是忍了下来。

    这一方面是扶桑人认错的态度很不错,一方面则是大晋在海上的力量很薄弱。

    当时元末几位枭雄的旧部活跃于海上,四处劫掠,让大晋不胜其扰,逼得洪武帝不得不施行海禁。

    这种情况直到太宗年间,蒙元对大晋的压力大减之后,才逐渐好转。太宗年间的七宝船队纵横四海,名震南洋。

    可现如今,随着朝廷开支日渐困窘,加上土木堡之变,那些宝船封在港口里面,都已经烂掉了。

    在自身没有足够力量支撑的情况下挑起争端,丢得只会是自己的脸。

    可如果这小野寺景刚要阻止他抓捕那只‘玄黑鹿王’,情况又不同了。

    “冠军侯殿下。”小野寺景刚可能也不愿得罪李轩,他避开李轩的视线,也把躯体伏得更低。

    不过脚下他却还是半步不让,阻止李轩的意图更加坚定。

    “冠军侯殿下,使馆内现在有些不方便,不适合外人进入。如果您是要找嫌犯,大可将的他的模样与特征画出来,由我们代为寻找。

    请冠军侯殿下相信我们使团的能力,这次随我们使团来的上级武士就有五十人,剑士五人,还有一名天位剑豪在此。”

    李轩听出此人的最后一句,分明是隐含威胁之意。

    扶桑的上级武士,相当于第三门的武修;而‘剑士’,则相当于第四门的强者。

    扶桑人的‘剑士’一词,不似中土的‘剑士’那样是泛称,他们专指的那些获得剑术流派‘免许皆传’的人物,都是有资格开宗立派的人物。

    李轩却毫不犹豫的把手按向了腰间的一双大日刀:“如果我一定要进去找人呢?”

    一起跟过来的薛云柔,更是灵诀一引,直接使一对‘正一伏魔剑’出鞘而起。

    玄黑鹿王事关她兄长的生死,她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将之擒拿的。

    “我们使团有权拒绝不合理的要求,也必须拒绝。”

    小野寺景刚抬着头,看着李轩:“大晋是礼仪之邦,听说冠军侯还是理学护法,名教执令,应该知道‘礼’字该怎么写。

    如果我们在这里起冲突,想必是冠军侯您与大晋朝廷,也不愿意看到的。还有,如果您在我们使馆没有找到嫌犯,小使一定会向贵国朝廷申述此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森冷刀意从‘扶桑馆’的内部传透出来,遥空锁住了李轩的元神。

    李轩的瞳孔顿时微凝,知道这定是‘小野寺景刚’口中的那位天位‘剑豪’。

    扶桑人以‘武士刀’为剑,所有的武士刀与剑术,都是从‘唐直刀’发展得来。

    李轩的目光却更加森冷,一丝阴冷的杀意在眼眸中凝聚。

    他平生最受不得的就是被人威胁,小野寺景刚的那些言辞,在他耳内也不值一提。

    什么使馆冲突,什么向朝廷申述,李轩有的是办法应付。

    不过就在他采取行动之前,江含韵却扯了扯他的袖子:“等一等,先别动手。”

    李轩就诧异的看了过去,江含韵的性子,可比他火爆得多。

    最近‘铁血修罗’的名声,都已经传到京城了。

    江含韵则是密语传音道:“小雷刚才对我说,那头鹿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可能是被转移,或者逃走,也可能是被藏匿。”

    李轩依旧手按着大日刀,他想即便被转移,被藏匿又如何?顺藤摸瓜一路追下去便是。

    直到他望见了江含韵投射过来的一道眼神,李轩这才扬眉,流露出冷笑之意。

    ※※※※

    半刻时间之后,小野寺景刚眼看着李轩一行人离去之后,就面色阴沉的转过身,来到了扶桑馆的主殿。

    这殿内中央坐着的,是一位穿着白袍,须发皆白,目光如电,神色不怒自威的老者。

    小野寺景刚在这老者面前拜服了下来:“贺茂师傅,大晋的冠军侯已经离去了。”

    他眼前的老者,名叫‘贺茂一刀斋’。

    虽然在扶桑国中未担任朝廷关照,也不是什么地方的大名藩主,却是被整个扶桑所有武士敬仰的天位剑豪,也是他的剑道老师。

    “我已经感应到了。”贺茂一刀斋神色淡淡:“小野寺殿,你可知他是为何而来?是不是为了那头天位妖鹿?”

    小野寺景刚微微俯身:“弟子不能确定,对方虽然是这么说,却可能另有目的。”

    “最好是为了其它的事,这头妖鹿的血液与妖丹,都是大补之物,甚至可帮助贵人延寿。我们回国之后,这将是上供给将军大人与天皇的最佳礼物。”

    贺茂一刀斋一边说话,一边拂袖,将一个方圆一丈的金属囚笼显化在身侧不远。

    里面赫然是一头黑色巨鹿,可其神态萎靡,处于半晕迷的状态。

    此时他却发现小野寺景刚的面上含着忧色,贺茂一刀斋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你担心得罪那位冠军侯?”

    “是!”小野寺景刚重重颔首:“我听说这位冠军侯在大晋朝堂中拥有很大的影响力,甚至形成了一个以他为首脑的强大派系。

    我担心得罪了此人之后,会影响我们与大晋朝的勘合贸易——”

    可他语音未落,就听旁边有人发出了一声嗤笑:“小野寺大人您太多虑了,这是对大晋朝堂不了解的缘故。”

    小野寺景刚当即侧目看了过去,发现那人是‘伊藤正梁'。

    据说这位原名司正梁,曾在中土为官,官至湖广道监察御史,由于大晋朝廷倾轧之故弃官东逃,被他们那位爱才心切的幕府将军聘为客卿,赐封伊藤乡三万五千石土地。

    在小野寺景刚疑惑的目光中,司正梁成竹在胸,侃侃言道:“我承认现在这位冠军侯权柄很大,可如今大晋主导勘合贸易的机构,一是户部,一是以司礼监为首的内庭。

    这都是冠军侯影响力范围之外的,所以你们得罪了他也没什么。等到我们返回扶桑,他就更管不着——”

    可这个时候,贺茂一刀斋却面色一变,他当即一挥袖,将那囚笼再次收起,同时看向了大殿的左侧。

    那个方向忽然发出了‘轰’的一声炸响,在漫天的木屑纷飞中,两道金紫二色的流光穿梭而入。

    李轩的身影,直接就出现在了这殿堂之内,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在场的三人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落在了司正梁的身上,瞳孔当即微微一凝。

    “真有意思!没想到本侯今日还有意外收获。”

    湖广道监察御史司正梁,曾直接参与策动江南水灾案。这一年来,他一直都寻找此人的下落。

第五九七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求月票)

    司正梁的脸色煞白一片,小野寺景刚将李轩阻在扶桑馆的门外,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因为他。

    他的身份,在大晋是绝不能暴露的。

    可他千防万防,却没想到李轩竟然会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直接就闯入了进来。

    小野寺景刚就惊怒不已:“冠军侯阁下!你们中原人有句话,不告而入谓之贼!

    这是我扶桑使馆,你不取得主人的同意就强闯进来,是什么道理?今日这桩事,我一定会向你们的礼部申述,中原人的大儒竟然无礼至此。”

    贺茂一刀斋也已跪坐而起,他手按着刀,脸色阴沉的看着陆续闯入进来的李轩,罗烟,江含韵与薛云柔等人。

    森冷凌厉的刀意,几乎是直凌几人的肌肤。

    “那可真对不住!本人追捕逃犯,一时情急至此。”

    李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晃了晃。

    那是一只成了精的仓鼠,它睁着两只大眼睛,眼神懵懂不解。

    它只是偷吃了一点仓库的粮食而已,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何况它的犯案地点也不是这里啊,是隔壁的‘诸王馆’。。

    李轩则咧着唇角,眼含讥诮的看着眼前的几人:“本人办案所需,事急从权有何不可啊?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一位一直未谋一面的老熟人,又侦破了一桩大案。

    湖广道监察御史司正梁司大人,自你出海东渡之后,这一向可好啊?”

    司正梁的脸色微沉:“大人怕是认错了,我不明你说的湖广道监察御史司正梁是谁。在下伊藤正梁,是扶桑平氏武家的嫡流,是扶桑天王任命的从六位下大判事,担任这次使团的副使,平生从未来过中原。”

    李轩懒得理他的鬼话,他直接看向了堂中跪坐的那名天位剑豪:“你叫贺茂一刀斋,那头鹿是在你手里吧,将他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贺茂一刀斋看着眼前的几人,脸色沉冷似铁。

    他知道眼前这几位的实力都很强,哪怕是修为最弱的李轩,都能直面的他刀意压迫,并将之视如无物。

    尤其刚才闯入进来的两道金紫流光,让他忌惮到了极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名震大晋南北的‘天击地合阳阳神刀’了,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贺茂一刀斋的语音很怪异,他的汉语不是很熟练:“可无论你们今天想要做什么,这里都必死一人,为我贺茂一刀斋陪葬。”

    他手中的武士刀,此时也显出了一抹寒光。

    “拔刀术?”江含韵两只手发出雷霆电光,颇感兴趣的看着贺茂一刀斋按着刀柄的手:“一直久闻大名,但没有见过,你可以拔刀试一试。”

    她在蓄势,在与贺茂一刀斋遥空对抗。

    两人的拳势与刀意交锋,几乎将这座小小的厅堂分割成两个世界。

    “住手!”小野寺景刚怒哼道:“冠军侯大人还请三思!我的老师是我们使团的护卫首领,他如果出了什么事,将会影响我们两国邦交!”

    李轩却微微摇头:“我现在怀疑这位贺茂一刀斋与八个月前的江南大水案有涉,要拿他去六道司问讯。如果小野寺有意见,你们可以去寻礼部分说。还有——”

    他的眼中现出几分寒芒:“他如敢暴力抗法,本侯必杀无赦!勿谓我言之不预!”

    他才懒得管大晋扶桑两国的邦交如何呢,就如现在的大晋拿扶桑没办法,扶桑对于大晋同样无可奈何。

    太宗年间,大晋在辽东望海埚全歼来犯的倭寇数万人,之后倭寇就元气大损,暂时不成气候。

    至于两国的勘合贸易,如今已沦为朝廷官员与宫中内侍牟利的工具。

    大晋的太祖太宗最初设立这制度,是为了独占海外贸易的暴利。可他没想到,无论什么生意一旦到了公家手里,就一定会亏本。

    加上大宗之后的几代皇帝,都好一张脸面,这勘合贸易就更加亏本了。

    扶桑人的贸易团,只要打点好宫中的那些内侍,还有相应的官员,那些人就能将宫中的贡茶当成草,上好的丝绸当成破麻布卖。

    李轩心想这‘勘合贸易’断了也好,反正吃亏的不是大晋。

    “你!”小野寺景刚的目中,已经喷出了火来。

    江含韵的眼睛则越来越亮,贺茂一刀斋的刀意每过一个呼吸,就更强盛一分,也更加的危险。

    可越是如此,她越觉兴奋。

    江含韵知道李轩是有意将这个对手让给她,她一边心想李轩真够义气,一边也不愿李轩失望。

    这个贺茂一刀斋最危险的,就是第一刀。

    扶桑拔刀术的霸道,名传中土。

    如果是单打独斗的情况,江含韵感觉自己多半接不下来。

    她毕竟还不是天位,只是一个十重楼境的武修,此时靠着‘力与雷合’,以及两件特别适合她的仙器,才能与天位抗衡。

    不过这个时候,李轩与罗烟正一左一右,都有一股引而不发的强盛刀势,遥指着贺茂一刀斋。

    这位天位剑豪,势必没法全力以赴。

    李轩却在凝神观察着‘贺茂一刀斋’,注意着此人的一举一动。他担心的是这位扶桑剑豪,把那头玄黑鹿王给宰了。

    之前六尾灵狐小雷,已经以它的神通‘神示’,确定了那头鹿就在这座厅堂内。

    可结果当他们闯入进来后,却没见那那头鹿的踪影。

    李轩就猜测是这‘贺茂一刀斋’的手笔,此人的刀意,与‘乾坤’略有涉猎。很可能是用什么方法,将那头玄黑鹿王隐藏起来了。

    如果只是为给薛白治病,这头鹿王死没死都无所谓,只要精血就可以。

    可景泰帝与虞红裳却需这头鹿作为祥瑞,那死鹿当然是没用的。

    所以得防备着贺茂一刀斋对玄黑鹿王下手。

    也就在下一瞬,在厅堂内盘绕的雷蛇已经增至千条。它们都不约而同,开始往江含韵的右手上盘绕而去。

    李轩知道这是江含韵动手的前兆,也就在他握刀的手,微微一紧的时候。

    那贺茂一刀斋却一声轻哼,他将刀柄放开。转而一拂袖,将一个硕大的金属囚笼抛出到旁边的空地上。

    他眼神阴冷的看着李轩:“你们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这头鹿。拿去吧,然后离开这里!我们扶桑使团,不欢迎你们这些强盗一样的晋人。”

    江含韵的脸色微黑,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已经准备好全力以赴了,结果却像是一拳打在了空处。

    好歹是扶桑剑豪,怎么就这么怂?

    要知道他们这边四个人,连一个天位都没有。

    小野寺景刚则深深一个呼吸:“冠军侯大人,如果你有什么案件需要贺茂师傅协助,他一定会去的。

    会同馆代表着大晋的脸面,聚集着诸国的使者。我相信冠军侯大人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一定不希望在这里闹出什么风波吧。”

    李轩则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别太想当然了,小野寺阁下。”

    不过贺茂一刀斋既然将这头鹿交了出来,他也确实不好下杀手。

    他探手一招,将那囚笼甩给了一旁的薛云柔。后者则一个拂袖,直接将这头鹿与笼子,都装入到九天十地辟魔神梭。

    李轩此时又一个探手,以琉璃浩气凝聚出一只擎天大手,往旁边正准备悄然离去的司正梁抓摄了过去。

    “司大人,你随我走一趟吧!”

    司正梁当即脸色大变:“你敢!我不是什么司大人,也不是什么司正梁,乃是扶桑副使伊藤正梁!”

    他意图以自身浩气对抗李轩,却仅仅被李轩的浩然正气一个抓摄,就轰然粉碎,然后身躯不受控制的被李轩强行拖拽过去。

    司正梁慌张失措:“贺茂大人,小野寺大人,请你们说句话!”

    可小野寺景刚与贺茂一刀斋却都是脸色沉冷,一言不发的看着李轩强抓着司正梁的衣领,踏出这扶桑馆的大门。

    而就在李轩离去之后,贺茂一刀斋的唇角顿时溢出了血丝。他几乎将牙关咬碎,无边的刀意,将周围的木板都尽数粉碎成渣。

    “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小野寺景刚则苦笑道:“贺茂师傅,中原人有两句话,一句话是忍辱负重,一句话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朝着贺茂一刀斋深深一礼:“我看得出来,那位冠军侯确实对您动了杀意,我们现在,也没必要现在就与他正面冲突。为了将军大人的托嘱,还请贺茂师傅忍耐一二。”

    贺茂一刀斋轻哼了一声,他何尝没看出来。

    今日一旦动手,小野寺景刚或能保全性命,可他贺茂一刀斋一定会死在此处。

    而在事后,那位冠军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关键是他没有把握,将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人斩杀。

    仅是那个穿着六道伏魔甲的女孩,就让他必须付出六成的心力与之对抗。

    贺茂一刀斋握刀的手却青筋暴起,只觉胸中郁恨难以宣泄。

    直到他看到身后,自己亲手写下的一个‘忍’字,才勉强平复住情绪:“那么伊藤正梁怎么办?他会不会泄露消息?”

    “应该无妨!伊藤正梁是为勘合贸易而已,他对将军大人谋划之事所知不多。”

    小野寺景刚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现出了几许忧色。

    司正梁的确不知道他们使团来大晋的真正目的,他却知道一些别的事情——

第五九八章 惊悉秘闻(求保底月票)

    带回玄黑鹿王之后,李轩自然是第一时间给薛白治病。

    由于鹿王是活着的,可以随时抽取精血,李轩与江云旗也就没采用过于激烈的方法,而是循序渐进,一步步的帮助薛白同化虚无刀意。

    这样一来,鹿王肯定会损耗更多的元气精血,可它也有足够的时间蕴藏身体,从而细水长流,源源不断的提供气血。

    李轩还用飞符将此事通报了宫中,那边的回应则是先让他在府里面养着这头鹿,别让它给逃了。

    景泰帝知道这顶级祥瑞用于当下,不过是锦上添花。只有在一些关键的时候使用,才能效果最大化。

    除此之外,景泰帝还会每个月派遣得力人手前来,抽取鹿血给景泰帝与太子虞见济使用。

    自然,景泰帝也不白拿这些玄鹿精血。李轩可以去御药监拿取一些上好的药物,给玄黑鹿王补充元气。

    李轩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从御药监那边扫了一大堆的药物回来。。

    大晋的皇家很穷,也很富。穷是因他们每年收入的现银不多,可皇家每年从各地皇庄收获的粮食,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物资却是海量。

    许多东西用不掉,就被内侍以各种理由‘报废’处理了。

    太祖太宗的性格无比强势,他们什么东西都想抓在手里,可最终什么都抓不住。

    御药房也是如此,皇室在天下间的上等药田就有六十处,占据天下近半。可这些药,皇室是用不完的,最终因‘年代久远’,‘保存不善’,许多药就这么丢了。

    所以李轩逮到机会,就毫不客气的扫了一大批药材回来。

    如果按照市面上的价值来算,至少价值一百多万两。

    太医院的大夫们也很高兴,他们配合李轩,给玄黑鹿王开出补气血的‘丹方’,也拿到了不少好处。

    唯独御药监的首领太监脸色阴沉如铁,这些药材如果用不掉,最后至少有五六十万银钱可以落到他们口袋。

    李轩拿了好处,也是很尽心的给玄黑鹿王补身体。

    不过这位大名‘陆沉’的天位妖王,在喝着百年茯苓汤的同时,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让他不快的可不仅仅是沦为‘鹿形灵丹’的下场,还有李轩正在做的事情。

    玄黑鹿王圆瞪着眼睛,很不爽的看着李轩:“你能不能别把我的神通全给‘阉割’掉?多少给我留一两门!

    比如这五气生元术,也能够帮我补回元气。你们不是要我的血吗?我血中的元气越足,效果不就越好?”

    李轩听了之后就嗤笑不已:“留下来,让你方便逃跑吗?这种神通,镇元钉可镇不住。”

    ‘镇元钉’对于天位的效果,就已经很有限了。

    其实李轩并不怎么担心玄黑鹿王会逃走,他只是逮到玄黑鹿王这个实验对象,想要试验‘阉割’这门极天之法而已。

    他发现‘阉割’并非无所不能,它只能对正处于‘发生过程’中的事物起到作用。

    比如玄黑鹿王的各种神通,李轩可以在这些神通使用过程中的时候进行‘阉割’,也可以阉割玄黑鹿王使用这些神通的念头。

    毫无疑问,后一种方法更聪明,法力方面损耗更小得多。可李轩却需精准的判断敌人,会在什么时候使用神通。

    然后就是文章,文字,雕刻,绘画等等,可以‘中途不继’的事物。

    所以这把‘割龙刀’的极天之法,其实不完全是阉割,更像是多种概念的集合体。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描述的话,用‘断绝’或者‘断裂’这个词可能更加合适。

    李轩对于这把‘割龙刀’,倒是越来越满意了。

    可惜的是他的真元法力不足,在四象炼元炉没有足够真元储备的情况下,‘割龙刀’已经成了摆设。

    玄黑鹿王不知李轩的想法,他气息一窒,然后他又眼珠一转:“这样吧,我可以立一个心神之誓,保证不会逃,还可以给你效力个十年八载的,本命精血也尽我所能的提供,只要不损我根本元气就可以。

    你只要把我的神通还给我,然后未来到时间之后放我离去就成。说实话,本王对于冠军侯阁下的救命之恩,其实是感激涕零的。如果不是你,我多半要被那些扶桑人剥皮抽筋,下场更惨。

    我们妖族恩怨分明,冠军侯既然救了我,那么本王自当衔环结草以报。”

    李轩就心想这家伙的口才倒是挺不错的,竟让他有了几分动心。

    “心神之誓?我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不过十年八载肯定不行,既然是救命之恩,那自然该以身相许嘛!”

    李轩说到这里,又好奇道:“说到那些扶桑人,陆老哥你是怎么被他们逮住的?那个扶桑天位,他出刀的速度很快,可他的遁速,应该比不上你。我想你即便打不过,逃也能逃掉。”

    还有,他随小雷沿途追踪,也没发现什么战斗的痕迹,同文馆里面一样没有。

    玄黑鹿王就脸色铁青道:“他一个人当然逮不住我,可加上蒙兀国师阿巴斯,前元天师张观澜,本王哪里还有抗手之力?”

    原本他即便遭遇这仨人,也不会没有抗手之力。可他的最强神通‘五气定神法’刚好被阉割了。

    “这笔账,本王迟早会讨要回来。这数日之辱,本王必定十倍偿还!”

    落入扶桑使团之手的那几天,他没少被折辱。

    不像是李轩,除了阉割与抽血之外,没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阿巴斯?张观澜?”李轩不禁瞳孔微收:“你是在何处遇到的他们?承德千户所?”

    承德千户所,也就是六尾灵狐小雷最远追及的位置。

    他没想到这两人,会与扶桑天位剑豪扯在一起。

    这两个大晋朝的死敌,这是又打算搅事了?

    李轩已经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今日就该承担一些代价,将那贺茂一刀斋直接斩杀的。

    “就是承德,京师东北六百里。当时我只想逃得远一些,没有细查究竟,结果一头闯到他们的眼前。”

    玄黑鹿王说到此处时也面色一肃,凝思着道:“说起来,我当时在那边感觉到一股很浓郁的死气与煞气。”

    ※※※※

    李轩随后又去了六道司,去看那位前任湖广道监察御史司正梁。

    为防皇甫玄机铤而走险,杀人灭口,李轩没有将此人送去绣衣卫,而是将之关入到北京镇妖塔的黑水牢,又请来了雷云主持看管与讯问事宜。

    当初那场南方大水,与巴蛇常泽及两大上古妖邪有涉,故而此案也在六道司的管辖范围。

    而此时的李轩,在六道司的影响已经不局限于‘神翼府’。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八爪鱼,正把自己的手伸向了四面八方。

    雷云就是由李轩的第二元神一手运作,调任到京城的。

    李轩知道他的‘神翼府’要想在整个大晋范围,顺利得开展工作,他们在各地的镇妖塔内就必须有自己的人,而且官位还不能太低。

    雷云可能是觉得在朱雀堂待得很尴尬,也欣然应命,很痛快的就来了京城。

    而当李轩再次见到司正梁的时候,他已经是皮开肉绽,血染重衣了,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

    让李轩惊讶的是,雷云已经拿到了司正梁的口供。

    李轩看过口供记录之后,就眼神一亮。

    “老雷,这几个月不见,你本事长进了啊。”

    他指得是雷云在‘刑讯’上的本领,这位原本是毫无基础的。可如今这位雷大校尉,却着实给了他一次惊喜。

    似皇甫玄机这样的人,只是单纯的指证是没有用的。

    皇甫玄机随时都可反诬,说李轩是罗织罪名,刑讯逼供,或者公报私仇,有意诬陷。

    之前的皇甫玄机,就是这么脱罪的。

    他们必须要拿到切实的证据,才能够将皇甫玄机的罪名坐实。

    可现在,司正梁就供出了几桩事。虽然不足以证实皇甫玄机与南方大水有涉,却足以让这位再尝一次牢狱之灾了。

    甚至他还可以顺势拿下皇甫玄机的好几个朋党——

    雷云听了之后却一声嗤笑,语含不屑道:“这可不是我问讯之法了得,是此人太没用。此人‘文心’已碎,浩气全无,我学来的一些厉害手段都没用,他就全招了,烂得像团泥一样。”

    李轩重新翻看口供,这次他看的是细节。

    “他就只知道这些吗?他肚子里还有没有货?”

    “说是就只知道这么多。”雷云陷入了凝思:“我会继续逼供,该用的手段还会给他用上,不过你别抱太多希望。”

    李轩就微微颔首:“试试吧!如果肚子里真没货了,就把这人给我丢入蚁牢。注意用人参吊着元气,别让他痛快死了。”

    就是此人,在年初至少令十二万百姓死于大水。

    状似奄奄一息的司正梁却瞳孔收缩,他知道‘蚁牢’,也知道自己如果被丢入进去,将使他承受比凌迟还要痛苦十倍的酷刑。

    “冠军侯饶命!”司正梁的神色惶恐异常:“冠军侯,司某罪大恶极,理应偿命,如今只求速死,还请冠军侯开恩!”

    他发现李轩与雷云,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里都含着讥讽之色。

    司正梁的心绪更加慌乱,此时他却心神一动:“冠军侯,我还知道一件事,与当今的朝堂局势息息相关。冠军侯您可还记得您当初入京的时候,那位前太子,也就是沂王千岁几乎被人毒杀一事。

    此事司某掌握了一些线索,凶手是您绝对想不到的人,司某只求用这桩事,请冠军侯高抬贵手,给司某一个痛快!”

第五九九章 孕妇的症状(求保底月票)

    从镇妖塔出来之后,李轩就脸色沉凝的立在原地定定不动。直到过了良久之后,他就第一时间去找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韦真。

    “韦世叔,你明日找人上本,弹劾户部广积库官员与‘内官监’在勘合贸易中内外勾结,私相授受,贱卖内库资财,损公肥私一事。”

    韦真听了之后先是错愕,随后就苦笑着问:“你是要阻止这次的勘合贸易?这是为了扶桑使团?”

    京城也就这么大,李轩又是各方瞩目的人物。他与扶桑使团冲突的事情,已经传遍朝野。

    不过韦真却不知司正梁与玄黑鹿王之事,所以他感觉这一次,李轩的心胸显得有点小了。勘合贸易事关外邦与国家大政,如果擅加干涉,后果莫测。。

    且那一次冲突,吃亏的也不是李轩。事后人家扶桑馆还忍气吞声,都不敢将此事通告朝廷与礼部。

    李轩却点了点头:“正是为勘合贸易,我这边有几件事,需要扶桑人的配合。”

    而想要扶桑人乖乖配合,那就得捏住对方的要害——

    此时他稍稍迟疑,还是神色凝然的交代道:“韦世叔,此事不但关系国本,与你我的身家性命也息息相关,绝不可轻忽。”

    韦真原本是想要劝诫的,可听到这一句,他就脸色微凝。

    他知道李轩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所以当即就信了。

    “我这就去找人上本,不过,内官监与勘合贸易关涉各方,你这样会得罪许多人。还有,我们现在手里可是一点罪证都没有。”

    内官监掌木、石、瓦、土、搭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法器、兵器十二作,及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诸皇庄,凡国家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暨冰窨诸事,还负责采买宫中一应所用器物。

    这就相当于以前大部分‘少府’的职能,管理着皇室资产。

    朝廷与各大藩国进行的勘合贸易,主要是通过内官监进行。

    可此事还有各方权贵牵涉其中,比如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与秉笔太监,还有外朝的众多权贵,许多人都盯着与扶桑人的这次勘合贸易。

    扶桑岛不但盛产金银,兵器,还有各种极东之地才有的天材地宝,一次勘合贸易,最多可产生两三千万两银子的财富。

    李轩闻言就笑道:“得罪就得罪吧,反正也走不到一路。至于罪证,这东西很重要?我甚至都不需要你查出什么。”

    韦真当即心领神会,只需朝中的清流对勘合贸易一直保持质疑的态度,这勘合贸易就没法顺顺当当的进行下去。

    且既然此事关涉大笔的金银财货,这其中又岂能没有猫腻?

    那户部的广积库与内官监里面,能有多少人是干净的?十个有九个都该杀头。

    ※※※※

    都察院的奏本次日就抵达监国长公主虞红裳的案头。

    韦真掀起的声势浩大,纠集了足足三十余位御史与六部给事中一同上书,弹劾广积库官员与内官监监守自盗,损公肥私,在朝中掀起极大风波。

    对于此事,朝野内外都一致认为是李轩对扶桑使团的报复,然后感慨于这位冠军侯的睚眦必报。

    不过更多人,还是乐于看户部广积库与内官监的笑话。

    朝中的这两大机构都肥得流油,自然也遭人之嫉。

    所以许多清流即便在心里猜测这是李轩的挟私报复,也还是毫不犹豫的参与其中。

    他们认为户部广积库与内官监藏污纳垢已久,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此事甚至一度压倒了立储之议,尤其内阁的高谷,萧磁与商弘等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们紧抓此案,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借此机会,三人不但抵御住了汪文为首的诸多文臣对他们的攻讦,也令襄王入嗣大统一事热度稍减。

    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李轩执掌的中军断事官衙门,在十日之间连续拿下二十七位四品以上的军将,尤其河南都指挥使司,山东都指挥使司的高层将领,几乎被他横扫一空。

    事涉十三年前的一桩旧案,当时河南与山东的部分卫所因军田被侵占,导致当地的卫所军逃遁一空。可两大都指挥使司却瞒下了此事,朝廷每年下发的赏银,盐油等物资,也都被地方武官如数冒领,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可到了正统三十九年,正统帝决定北征蒙元,从河南与山东调度兵马,两处都定员五万,其中骑军五千。

    当时河南都司与山东都司都慌了神,只能强抓民壮充数。

    可他们又不敢过分,担心得罪地方文官。最后只能以万余卫所军,万余民壮冒称五万大军。

    接下来他们的运气,也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坏。

    土木堡一役,大晋将近八十万大军全数崩灭。其中也包括河南与山东两大都司的十万军马,也在蒙兀人的打击下,‘阵亡’了将近九成。

    这让李轩为此感概不已,心想上皇正统帝昔年那皇帝可当得真不容易。

    这位倒是雄心勃勃,想要效法太祖太宗北征蒙元,可他的文臣武将,都尽在给他挖坑。

    事后这两大都司侥幸生还的将领担心朝廷追责,就求到皇甫玄机的头上。

    皇甫玄机很讲义气,一力将此事掩盖了下来。

    而当时负责此事的正是司正梁,他将此事办得极其妥帖漂亮,几乎不留破绽。

    当司正梁出卖皇甫玄机,李轩也就掌握了几乎所有的证据。河南与山东两大都司的涉案人员,几乎一个都没跑掉。

    可惜皇甫玄机见机得快,当天就躲入到皇甫家的宗祠里面,抱着太宗御赐下来的‘丹书铁券’,在他父亲‘河间王’皇甫玉与兄长‘定兴王’皇甫神机的灵位前痛哭流涕。

    李轩暂时也无可奈何,只能拣选得力之人盯着辅国公府。

    一旦皇甫玄机出来,就即时将之抓捕。他还不信了,这家伙能够一辈子呆在辅国公府的祠堂不出来。

    时间很快到了十月底,景泰帝依旧深藏宫中,没有露面。以至于朝廷中的立储之争,又热度高涨了起来。让李轩微觉奇怪的是,在时间进入十月中旬之后,虞红裳就改了穿衣风格。

    她以前喜欢穿显瘦显腰的衣裙,可现在却喜欢那些宽松的衣服。

    还有,虞红裳的口味也有了一点变化。

    李轩偷偷带给虞红裳的一些美食,却被虞红裳嫌弃的不行,反倒是喜欢吃一些酸的东西。

    李轩一度怀疑怀疑虞红裳是怀孕,只因虞红裳的一切症状都与孕妇无异,时间也正好对得上。

    不过当李轩给虞红裳探脉,却什么都没感应到。

    而就在十一月初的时候,薛白终于在李轩与江云旗的联手治疗下完全痊愈。

    当日正好京城大雪,薛白在江南医馆的后院啸声不绝,在周围数里范围内激起了漫天雪浪。

    于此同时,医馆后院中的七座楼宇同时塌陷,还有一块充作假山的巨石消失无踪。

    那些楼是被薛白的浩气震塌的,巨石则是被薛白的虚无刀意强行‘抹除’,化为齑粉芥尘,

    薛白在重伤之前,就是八重楼的修为。

    他伤愈之后融合虚无刀意,就直接跨入儒道第四门‘浩气长存’之境。浩气的纯度,也接近于‘紫气东来’。

    按照当世的标准来看,这已是一位当世名儒。

    像是权顶天,如今也不过是十二重楼境界而已。

    薛白与权顶天之间还有差距,可差距不大。

    这事要换成是江云旗与江含韵,肯定是把江夫人气得七窍生烟。

    可江夫人厉来心疼这个外甥,她娘家就只剩这一独苗,又在病榻上躺了好几年,岂能不心生怜爱?

    所以她不但一句训斥都没有,反而是喜笑颜开,事后更亲自下厨,给李轩与薛白他们做了一桌大餐。

    当日的薛母与薛云柔更是喜极而泣,都强忍着眼泪坐陪。

    薛白则是频频向李轩敬酒,言道此恩此德如同再造,薛某必有后报云云。

    李轩也一点都不含糊,薛白伤愈的次日,他就在朝中给薛白谋了一个‘工部都给事中’的清贵要职。

    薛白的景泰七年的进士,二甲前八,得授翰林院编修一职。

    这些年他虽然在家养病,却一直在翰林院挂着职,所以调任正七品的工部都给事中正好合适。

    这是汪文大肆打击太后一党后空缺出来的职位,原本汪文与襄王另备了人选接任。可李轩一伸手,内阁次辅高谷与虞红裳就顺水推舟,将这‘工部都给事中’的职位给了薛白。

    虽然这只是六部中权柄最弱的工部,可六部给事中的多管闲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职位不但清贵,权重,且前程远大,只需薛白在这个职位呆上五六年就可官升数级,与韦真一般直接跳到三四品的高位。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轩接到了景泰帝签发的正式旨意。

    在沂王虞见深奔走一个多月之后,景泰帝终于松口,令李轩主持金刀案。

第六零零章 李轩的不务正业(求保底月票)

    李轩接到景泰帝圣旨的时候,是一点意外都没有。

    毕竟沂王虞见深造出的声势已经很大了,高谷商弘也在推波助澜。

    即便陈询与少保于杰,他们也曾私下遣人过来通气,希望李轩为国家安定计,出面接手金刀案。

    一时朝堂中竟然有了‘李轩不出,奈苍生何’的气氛。

    李轩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桩麻烦事终究还是递到他手里了。

    李轩让李大陆将圣旨收至祠堂供奉,然后询问给他传旨的都知监首领太监王传化:“除了旨意之外,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王传化当即双手抱拳:“陛下只让老奴转告,冠军侯您只需禀公断案即可。就如旨意中所说的,金刀案一应事宜,冠军侯皆可自决;

    所有绣衣卫,内缉事厂,三法司,僧录司,道录司等机构人员,冠军侯都可自如调用。朝中三品以下只需涉案,冠军侯可以不用请示,直接擒拿。

    朝中任何文武大臣阻挠办案,都视同谋反。冠军侯只管放心行事,这份圣旨,可是内阁票拟过的。。”

    ——换在平常的时候,内阁绝无可能同意景泰帝给予李轩这样的权柄。

    可此时高谷等人只求景泰帝尽快同意李轩出面查案,也就没怎么讨价还价。

    李轩的眼则已闪烁精芒,现着几分喜意:“请代我转告陛下,这桩金刀案,臣必定量力而为,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王传化很奇怪他怎么用了‘量力而为’一词,可随后就自己脑补,冠军侯想必是用错词了吧。

    堂堂理学护法,名教执令居然出了这样的漏子——

    接下来他就略含欢喜的回了宫,就遵照着李轩的言辞回复天子。

    王传化对于这位冠军侯同样期待满满,也希望这桩金刀案能尽快落定,免得朝野内外人心惶惶,也好让那些乱臣贼子尽快付出代价。

    可接下来仅仅十五天不到,王传化就不由发了懵,因李轩主持的金刀案一事再次被天子招到了御前。

    景泰帝正脸色怪异的询问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你是说李轩接掌此案之后,他什么都没有做?他连一个案犯都没有审问,连卷宗都没有打开过?”

    “正是!”左道行的脸色很奇怪:“卑职可以确定,当时卢千户把案件卷宗送去时是什么样的,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已经积了一层灰。”

    景泰帝就皱了皱眉,不解的询问:“那么‘南宫总管太监’阮浪呢?此人是什么状态?”

    左道行一声苦笑,一五一十的答道:“此人被关押在我们绣衣卫,冠军侯都没与他照过面。不过冠军侯倒是有过吩咐,让我们小心看押,万不可让他出事,也不可让任何人与他接触。

    冠军侯甚至还从江南医馆请了名医给他调养身体,从御药监要了不少好药,他现在比十几天前好多了。”

    就在李轩接手之前,阮浪此人已经被绣衣千户卢忠用刑到接近奄奄一息。

    这位南宫总管太监倒是硬气,虽然被各种酷刑拷打,却始终都没有松口。

    阮浪不但咬死了‘大日金虹刀’是卢忠的栽赃,还坚持不肯承认上皇正统帝令他联络内外大臣一事。

    即便绣衣卫请高人对阮浪搜魂索魄,也没有任何收获。

    他们什么都没拷问出来,反倒是把阮浪折腾到奄奄一息。

    这也是景泰帝同意将此案,交给李轩审理的缘由。

    只因这金刀案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决定性的突破。

    虽然主持此案的绣衣卫千户卢忠,在十日前就从阮浪的几个亲信侍从口里拿到了口供,却难脱‘屈打成招’之嫌。

    所以现在的外朝,也形成了一定的怀疑声浪。

    景泰帝蹙了蹙眉头,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李卿一向聪慧,办案方式往往别出机杼,出人意料。想必他是另有办法,无需审问案犯也未可知。”

    “这臣就不清楚了。”左道行摇头:“不过陛下,臣对此案关注有加,所以一直都在盯着冠军侯。

    据臣所知,这十五天当中,李轩白天用一半时间用于讲学,一半的时间在陪女人。他的本体有两天陪薛云柔修习道法,有两天与罗烟一起办案;有两天与敖疏影巡游黄河,以龙族执令的身份处置犯法龙族;

    他还与公主讨论了七次国事,其中五次由于讨论国政过于专注,结果忘记了时间,不得不留下陪殿下用膳——”

    左道行发现景泰帝的面色有些怪异,当即就语声一转:“总之从冠军侯的行踪看,他应该没有任何时间查案。至于他的第二元神,大多时间都呆在中军断事官衙门与六道司内处置公务。”

    景泰帝更加迷糊了,心想朕的冠军侯到底在搞什么鬼?

    是屡立奇功之后人怠懈了?或是飘了?现在他脑里面除了女人,还有没有其它东西?

    景泰帝不由若有所思:“那么太后与上皇那边呢?这两处情况如何?有没有放松管控?”

    “这倒没有。”左道行凝思着道:“非但没有,冠军侯反而加强了南宫与慈庆宫的封锁力度。接手此案之后,冠军侯的第二元神,几乎每天都会抽空去一趟南宫与慈庆宫,时间不定。

    除此之外,冠军侯近日又延揽了一位伪天位级别的术修供奉,名叫‘陆血’,他欲寻微臣给他办理一个绣衣卫百户的身份,日后就常驻于慈庆宫负责看守。”

    “陆血?”

    景泰帝的脸色就更加奇怪了,他随后失笑道:“即然是伪天位的高手,那么这区区百户一职,实在太委屈人,你可以给他一个副千户的职司。”

    随后景泰帝就把目光转向都知监首领太监王传化:“当初冠军侯到底是怎么对你说的,你一五一十对朕说清楚。”

    王传化一头雾水,还是神色恭敬道:“冠军侯说,他必定量力而为,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量力而为,绝不会让我失望?”

    景泰帝口中呢喃着,然后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

    与此同时,同在紫禁城内,次辅高谷在文渊阁内的书房里面,斩钉截铁的说着:“好一个冠军侯!他这是想要把这桩案子拖下去,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查!”

    此时户部尚书萧磁也在,他半阖着眼,然后击节赞叹:“妙!实在是妙!”

    在场的还有工部尚书,他反应较慢,正沉吟着问:“请问妙在何处?”

    “妙的是这桩案子拖下去,对帝党而言大有好处。”

    户部尚书萧磁接下来却一声叹息:“如今太后与上皇被封禁在深宫当中动弹不能,而在案情未明之前,我等这些正统旧臣则只能吞声忍气,委曲求全。这对天子来说,岂非是极好的结果?

    且即便查出一个究竟,对天子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从此朝堂之中,让襄王与汪文一党独大?然后天子又该如何处置太后与上皇?难道要背上弑母杀兄的恶名。可他如果不愿动杀心,也无非就是看管的更严一点,岂非是与现在相同?”

    “关键是——”次辅高谷苦笑着道:“老夫居然感觉这样的局面如果一直维持下去,也不是不可接受,至少要比最终鱼死网破之局要强。”

    工部尚书闻言不禁一愣,他渐渐明白了过来:“可他样做,也没法长久吧?金刀案迟迟没有结果,都察院与六部给事中岂会无人给太后,给上皇说话?”

    户部尚书萧磁则摇着头:“问题是襄王殿下,他岂能容许上皇与太后从此案脱身?他一定不会容许金刀案被翻案。可如果襄王殿下意图接掌此案,那么我们——”

    “我们也一定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高谷的脸上现出了无奈之色:“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了,在这平衡打破之前,这金刀案永远也别想有一个结果。

    还有,我现在有点后悔半个月前票拟的那份圣旨了。如今只希望这位冠军侯能顾全大局,不要滥用这份权柄。”

    户部尚书萧磁听到这里,也不禁变了颜色。

    而就在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位都知监的内侍走入进来:“奴婢是奉监国殿下之命,前来告知几位老大人的,八月以来积压的那些奏折,她希望内阁能在五天之内,将之全数厘清。”

    高谷与萧磁二人不由面面相觑,知道这是监国长公主在提醒。

    金刀案一事暂时告一段落,不会危及他们诸人。内阁诸臣可以全心全意,处理政务,稳定朝堂了。

    也在同一时间,在梁亨的武清侯府。

    铁面人正万分头疼的用手指敲击着额头:“麻烦了,我没想到,鹬蚌相争之下,内阁竟然出了这样的疏漏。如今这位冠军侯对我们的威胁,怕是十倍于前。”

    梁亨就不解的看他:“铁先生,请问何出此言?”

    铁面人苦笑了笑:“我看过朝廷通政司的邸报,朝廷颁发的旨意,是办案期间,所有绣衣卫,内缉事厂,三法司,僧录司,道录司等机构人员,冠军侯都可自如调用。朝中三品以下只需涉案,冠军侯可以不用请示,直接擒拿。朝中任何文武大臣阻挠办案,都视同谋反。”

    他说到这里,一声轻叹:“这意味着只要金刀案一直没有结果,这份权柄就一直在他手中。此人可调动绣衣卫与内缉事厂所有力量,也可以用牵涉金刀案的名义,擒拿任何一位三品以下的文武大臣。”

    也就是说,此时只要李轩愿意,他现在就可以不请示天子与内阁,抓捕包括梁亨,孙继宗与他铁面人等等任意一人入狱拷问。

    其权柄之大,甚至不亚于昔日的王振。

第六零一章 虞红裳闭关

    当时间进入十一月,大晋朝中的局面又为之一变。

    以高谷,萧磁为首的一党原本是偃旗息鼓,忍气吞声。

    可在李轩接手金刀案半个月后,这些素来亲近于太后与沂王的官员,就开始在朝中的各个层面发声,与他们的政敌针锋相对。

    吏部尚书汪文还在全力以赴,试图将这些正统旧臣,废太子一党扫出朝堂之外,可吏部的两位侍郎终于硬起了腰板,极力掣肘着汪文的举措。

    此时反倒有几位襄王党羽被人抓到了贪赃纳贿,徇私枉法的实证,被强拉下马。

    双方在朝会交手数次,结果不分胜负,僵持不下。

    虞红裳则在宫中三令五申,令群臣以国事为重。

    她甚至不惜将汪文,高谷等人唤至宫中,当面训斥,将几位大臣说得无地自容。

    直到十一月底,朝堂内剑拔弩张,人心惶惶的局面,终于稳定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李轩的用意,也意识到景泰帝与监国大人都无意掀起大案,大肆诛连。。

    这些朝臣也得以心神大定,开始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朝堂上。

    不过到了十一月的下半旬,虞红裳却连续数日没有召见群臣,甚至连李轩的求见都驳了,让李轩错愕的同时,也担忧不已。

    不过虞红裳的女官随后赶至,特意向他解释情况,说是长乐公主近日得到一件宝物,这使她的阴阳合一推进到了关键时刻,必须闭关静修,可能会两三个月没法见人。

    李轩这才放下了心,他知道虞红裳最近再阴阳二法上确实进展极大。

    而就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景泰帝终于出关,遣专人通知内阁与六部,收回长乐长公主的监国之权。

    次日也正是朔望大朝之期,几乎所有群臣都对这一天期待备至,他们是想要亲眼看看天子的状态究竟如何。

    唯独李轩不甚在意,他这两个月已经入宫见过天子三次了。

    有江云旗在,他对天子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

    李轩知道天子虽然在破开‘锁元’一事上出了问题,可身体还是可以的。

    尤其李轩送过去的玄鹿精血,让景泰帝狠狠回了一口元气。

    这头鹿的精血,比那些灵丹妙药还要管用。

    不过十二月一日的一大早,李轩还是破例入宫,参与了这次的朔望大朝。

    随他一同入宫的还有新任的‘工部都给事中’薛白,这也是他第一次参与朝会,兴奋到面泛红晕。

    这太和门内的一切都让薛白无比新奇,然后他就发现诸臣都有意无意的,往御座方向打量张望。

    薛白也不由生出了好奇之意,他用上了密语传音,偷偷询问李轩:“谦之,天子他的身体究竟如何?我问过姨父,可他不肯与我说实话。”

    李轩就微微一笑:“据我所知,陛下身体尚佳,千秋万载不在话下。”

    这‘千秋万载’当然是恭维之词,可景泰帝的身体状况,确实还不错。

    虽然天子体内积累的暗伤是个极大的隐患,可以景泰帝的修为,强撑个二三十年问题不大。

    此外这位天子只需从今日之后静心修养,不要穷折腾。江云旗还是有办法将他的身体调养好,将天子身上的武意残留一点点拔除出去。

    总之天子如果能遵循医嘱,活个一两百年是没问题的,完全可以打破昔日梁武帝与武后的记录。

    这两位帝王虽然在位时间不长,却都活到了将近三百岁高龄。

    不知为何,这个世界的皇帝哪怕是突破天位,强大到掌握极天之法,也一样活不长久。

    就如太宗,他在位七十多年,一身武道通天彻地,却只活了一百八十七岁。

    而梁武帝与武后,已经是帝王中少有的高寿之人。

    薛白却是一阵无语,他想自己不是问景泰帝能活多久啊,问的是景泰帝还能不能生,还能不能诞下皇子?

    不过李轩这句话,已经引来周围众多臣僚侧目。

    李轩刚才虽然没刻意放大声音,可他声线清朗,穿透力强,周围十丈内的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也就在这个时候,首辅陈询在十几位文臣的围绕之下,走入到太和门内。

    他望见李轩之后不禁神色一振,然后笑容洋溢的走过来:“冠军侯不愧为我名教执令,最近的那桩差事办得很不错,有大功于社稷。”

    李轩知道他说的是金刀案,他就笑着回应:“首辅不嫌我拖沓磨蹭就好。”

    “谁敢!”

    陈询眼中现出了一抹厉色,然后他又眼现异色的询问:“谦之,扶桑人的勘合贸易一事,就不能放手一二?老夫倒不是为什么人说情,而是我大晋确实需要扶桑人的金银。”

    旁边的薛白听了,就神色微动,凝神看了过去。

    他是伤愈之后修养了半个多月,才到署上任的。

    可这些天,薛白并非什么事都没做。他在利用自身掌握的各种渠道,来了解朝堂。

    薛白虽然有长达六年的空白,可他在朝中并非全无根基。

    他的父亲曾经官至礼部侍郎,主持过三次秋闱,薛白本身也有着众多的同年可以作为助力。

    薛白也由此得知,此时李轩与内官监的冲突,正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位冠军侯正在极力阻挠扶桑使团获取朝廷颁发的‘勘合’,他没法直接阻止,就纠结众多清流,弹劾攻讦历年的勘合贸易,又策动朝廷调查户部的仓储情况,以及宁波的市舶司。

    他们之间的争斗,甚至发展到了内廷。

    外朝对于内廷,原本是无可奈何的。

    不过李轩对于绣衣卫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司礼监也有两位秉笔,想要借此机会动摇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的权位。

    这内廷中的争斗,可远比外廷更凶险得多。仅短短的一个月,宫中就已有了六名内官丢了性命。

    而首辅陈询方才的话,也确系老成谋国之言。

    大晋以铜钱与白银为法定货币,可市面上却一直缺乏白银。

    以前是不缺的,可那么多白银要么被埋入地窖,要么是被当做了陪葬品。

    李轩则容颜一肃:“首辅大人,下官之所以要阻止勘合,绝非是为私怨,而是另有要务。具体的情况,下官现在不方便说,首辅大人再等一阵儿就可知缘由。”

    陈询微微蹙眉,随后苦笑:“老夫信你,不过此事,我希望动静仅止于此,不要闹得太久。”

    他是担心李轩与内官监,尤其是与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的冲突,会影响朝政运作。

    陈询之后,门外也传来了一阵骚动。

    那是襄王,同样被许多人众星拱月般走入进来。

    这位在大门口扫了群臣一眼,目光就定格在了李轩身上,眼神略有些复杂。

第六零二章 叱咤风云李谦之(求保底月票)

    李轩看得出来,襄王明显是想要过来与他说话的,不过这位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大群的文武官员围住,纷纷向他行礼作揖。

    “襄王殿下,前日有人弹劾下官三年前政绩作假一事,下官这里多谢您仗义执言!”

    “襄王千岁,闻说您前日上奏,请朝廷拨款重修襄阳百里长渠?这真是莫大德政,可以惠及襄阳万民。我代家乡父老谢过您的恩义。”

    “殿下,昨日下官曾前往您府中拜访,可惜访客太多,未能得缘一见——能否请殿下为我说句话?前日下官去吏部述职,他们给我的评判是中下,应当右迁,可下官实在冤枉。”

    襄王不得不停下脚步,和颜悦色的一一回应。哪怕是对那些七品小官,也是蔼然可亲,和风细雨,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而此时周围百官中也有不少人议论纷纷,大多都用的是赞叹钦佩的语气。

    “这就是襄王?果然进退闲雅,贤明持重,威严有度,是真正的王者风范呐!”

    “我还是第一次得见,果是一位风度雍容的贤王,怪不得朝野内外都赞誉有加,还有了让襄王入继皇统之议。”

    直到这个时候,李轩才发现今日参与朝会的人有点多。

    他随后就意识到,这想必是临近年终,许多外官入京述职的缘故。。

    这源于太祖年间,官方称呼为“朝觐考察”。每隔数年,天下府、州、县官,都要在年末的时候入京朝觐述职,再由吏部考察地方官任职时的履历和官绩,做出评判。

    此时距离年关还早,可已经有不少地方官陆续入京了。

    李轩眼见这一幕,眼神不微微凝冷。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襄王虞瞻墡在地方官中有着如此人望。

    而此时人群中关于襄王入继皇统的争论,已经愈演愈烈。

    “——襄王殿下自然是仁厚礼贤,贤明有加的,可要说立襄王殿下为皇太叔,怕是不合规矩吧?”

    “怎么就不合规矩了?襄王与宣宗同为仁宗嫡子,那可是宣宗的同母弟,是当今宗室当中,距皇室血统最近。且以叔继侄,以往又不是没有过?如汉文帝刘恒,如唐睿宗李旦。”

    “我等议立襄王,也只是为防万一。这十年间天子与蒙兀人大战十数场,每每以一敌众,据说身体欠佳。而如今太子病重,晕迷不醒,而陛下子嗣艰难。如若未来有什么万一,皇室中能安定朝堂,能支撑社稷者,舍襄王其谁啊?’

    “正是!不瞒诸位,土木堡之战,上皇有大罪于国,翁某是万万不愿见这位上皇复位的。且襄王贤德,淡薄名利,曾经三辞皇位,以翁某想来,一旦未来陛下有子,襄王殿下想必也会大度辞让。

    且人家还未必愿意,据说朝中自有了立襄王为储的议论之后,襄王殿下就三次上书,请旨回归封地,可谓是高风亮节——”

    李轩很快就把注意力从襄王与朝臣的争论上移开,只因他这边引发的动静,绝不在襄王之下。

    此时也有众多文武聚拢在了李轩身周。

    这些文官大多都在四品以下,他们或是为李轩的学问,或是因勘合贸易一事,还有他近日接手的金刀案。

    也有人是为吏部的述职考课之事,请李轩帮忙说情的。

    这些官员大多都出自金陵附近,自认是李轩的乡党。

    李轩也没有完全拒绝,只回应说会了解情况,确保吏部会秉公行事。

    那些真有政绩,且为人正派的官员,李轩不吝支持,无非就是往吏部递一句公道话,让那边的人有所顾忌而已。

    可如果是国贼禄鬼,蝇营狗苟之徒,可没法从他这里讨到好。

    江南文风鼎盛,李轩的乡党多着呢。

    除此之外,就是为拐弯抹角,打探景泰帝的身体情况。

    李轩虽非景泰帝的近臣,可长乐公主虞红裳对他心意众所周知。还有神医江云旗,目前是最了解景泰帝身体的人。

    而相较于文臣们的热切,崇拜与恭敬,那些武官们也不遑多让,神态也更为恭敬,显得俯首帖耳。

    这两个月,李轩揪着十三年前的空饷案,横扫了山东与河南两大都指挥使司数十位武臣,又将皇甫玄机逼至祖祠不敢外出。

    此举令所有五军都督府系统的武臣都噤若寒蝉,惊惧不已,也让更多武官坚定了向冠军侯靠拢的决心。

    值得一提的是,前大将军梁亨不久之后也走入进来。

    他望见李轩之后先一阵愣神,然后脸色铁青的走过来叫了一声‘爹’,这才走到一旁角落里独自呆着。

    李轩错愕不已,心想这个跋扈不逊的家伙,怎么会这么乖。

    前大将军梁亨则想着铁面人的交代,在他们有把握逆转大局之前,绝不能再得罪这位冠军侯。

    此时梁亨虽还有武清侯的爵位在身,官职依旧高于三品。可他的部属党羽却没有,无力与冠军侯正面对抗。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铁面人认为他们现在该当是潜藏隐忍,暂敛锋芒。不动则已,动则一击致命!

    而就在襄王,陈询等一众重臣陆续到来之后,景泰帝也在几声钟鸣之后,准时到来。

    众臣大礼参见之后,就第一时间往御座的方向投望过去。

    他们自以为动作隐蔽,可太和殿中千余臣子同一动作,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这是极其失礼的举动,换在往常是要被负责维持朝纲秩序的礼部与鸿胪寺官员呵斥的。

    可这个时候,这些礼官都很默契的视如未见。

    而这一望之后,殿中绝大多数朝臣都心神大定。

    景泰帝的面色红润,气息强健,双眼则明亮有神,这可不像是外面传言的圣躬违和,寿元不永。

    就不知这位天子在那方面的能力如何?能不能再诞下子嗣?太子又能否苏醒?否则这立储一事,还是势在必行。

    也就在殿中众臣起身之际,李轩与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遥空对了一眼,然后都面色冷漠的各自移开视线。

    李轩已经从虞红裳那里,知道这位掌印太监在景泰帝面前指摘他‘类同操莽’一事。

    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则是因李轩最近打击内官监一事,心生不快。

    钱隆在朝中文武中风评不错,他本人也没有参与到与扶桑的‘勘合贸易’中,可内官监的那些太监,大多都出自他的门下。

    李轩知道这就是朝堂,即便同是忠直清正之臣,同为帝党一员,也未必就能走到一块。

    不过他没想到,这次朔望大朝议论的第一件事,就是他主持的‘金刀案’。

    吏部尚书汪文第一时间,从众臣当中走出来:“陛下,臣弹劾冠军侯李轩尸位素餐,不尽职守!自其人主持金刀案之后,不审人证,不问案情。

    这一个月以来,他或奔走于京城各大书院聚众讲学,或与女子嬉戏游玩,以至于金刀案迁延近月未得进展。李轩此人有负于天子期许,有负于众臣之望,臣请陛下罢其差事,另择他人办理。”

    李轩听了之后,就神色淡淡的一抱拳:“陛下,金刀案错综复杂,一时难以侦破。如果朝廷以为微臣尸位素餐,可以令择贤明。”

    户部尚书萧磁就坐不住了,当即就从群臣中走了出来:“陛下,汪尚书此言差矣,金刀案牵涉极广,错综复杂,哪里是一时半会儿理得清楚的?以愚臣之见,这桩案子一两年都未必能查得清楚,朝廷该多给冠军侯一点时间。”

    汪文就不禁拧眉,心想好嘛!这一桩案子你居然想拖一两年。

    次辅高谷也随后跟上:“陛下,如今朝中论人品,论功绩,论断案,何人能及得上冠军侯?还有谁能让群臣心服?

    冠军侯破案历来都别出枢机,吏部尚书汪文焉知冠军侯没有在暗中使力?且此案事涉体大,如因查案过急而有了疏漏,岂非事与愿违?臣以为此案,朝廷勿需干涉过多。”

    景泰帝听了之后,就微微颔首道:“此言甚善!朕也以为这金刀案宜缓不宜急,冠军侯你且安心去查,要有耐心。需得查个清楚明白,让诸臣工心服口服。”

    而就在汪文无语退下之后,又有一位礼部给事中从群臣中走了出来。

    “陛下,自‘金刀案’案发至今已经为时两月,朝廷至今都未查到确实证据,而慈庆宫与南宫已被封禁两月,太后与上皇都被困居深宫,难见天日。臣恐朝廷此举有损天子令名,请陛下下旨,早日将慈庆宫与南宫解禁。”

    李轩侧目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位平日与太子走得较近的科道官。

    此时襄王也是眉头微皱,眼现忧色,看着天子欲言又止。

    他的人设就是如此,仁孝忠义,友爱亲朋。

    以襄王的为人,自然是不忍见太后与上皇被拘禁的。可他似又顾忌景泰帝的态度,不敢说话。

    李轩心想这位要穿越到现代,一定可以拿影帝。

    不过襄王不方便说的事,这朝堂中却自有人为他张目。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说绣衣卫千户卢忠,之前已从‘南宫总管太监’阮浪的侍从口中拷问到了口供,还有‘大日金虹刀’作为证据,岂能说没有确实罪证?

    随后还有许多御史,科道官与大臣跟进,这些人的声势,甚至更胜于高谷萧磁等人,几乎占据朝堂的四分之一。

    然后还有礼部的几位官员出列,从礼法上进行驳斥,认为景泰帝此举并无不当之处。

    景泰帝是绝不愿在这时候,放松对太后与上皇管制的,自是顺水推舟。

    可李轩却敏锐的发现景泰帝眸光深处,竟是阴冷如冰。

第六零三章 胆大妄为李谦之(求保底月票)

    这场朔望大朝,仅金刀案之议就花了将近大半个时辰。

    等到所有众臣都鸣金收兵,暂且罢休,外面已经日上高杆了。

    李轩以为接下来的局面,可以稍稍平静一点。可结果又有一位青袍小臣出列,而这位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陛下!臣为社稷,冒死向陛下求问一事。臣闻陛下继位之前为突破天位境界,修行了锁元秘法,已经无法再诞下子嗣,请问是否确有其事?”

    李轩就当即吃了一惊,凝目看了过去,心想这到底是谁呀,不要命了?

    他发现那人穿着一身青袍,鸳鸯补服。而这太和门中,能以七品之身而位列殿堂之内的,也就只有科道官了。

    李轩也第一时间,就往襄王看了过去。却见襄王虞瞻墡的脸上,也是错愕震惊之色。

    而此时整个朝堂之内,已是一片哗然震响,所有朝臣都为之震撼不已。。

    他们震撼于这位科道官的大胆,也震撼于天子修行‘锁元秘法’一事。

    景泰帝的脸则已是一片涨红,他双拳紧握,眼神森冷到可以杀人。

    礼部尚书胡濙也同样面色沉冷,杀气四溢的从群臣队列中走出来:“殿上的大汉将军何在?还不将这无君无父的混账给我押下去!

    区区兵部给事中,你安敢蔑视君上,坏我朝堂纲纪?礼部右侍郎,你也出去,给我先抽他三十鞭!”

    殿上当即就有几位身躯高大强壮的力士走出来,扯着这人就往外面走。

    那人却死命的挣扎:“臣是为社稷而问!陛下,陛下!国无储君,则天下不宁,百姓不安!今年的水灾,还有白莲妖邪之祸,这都是苍天在示警呐——”

    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位机警的力士,直接用袜子堵住了此人的嘴,将之强行拖拽了下去。

    随着这人被拖走,整个殿堂之内落针可闻。

    而就在这片刻之后,为数上百的朝臣竟一起出列,跪伏于朝堂之上。

    “陛下,吾等伏请陛下早日立储。当今朝中唯有襄王仁德,可继大统,必能安定社稷,平朝野内外人心!”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纷纷往襄王虞瞻墡侧目。

    虞瞻墡则脸色苍白,将他头顶的梁冠解了下来,然后跪伏在地:“臣何德何能,可为王储?陛下,臣请辞大宗正之位,回封地之国。”

    这个时候,却有更多的臣子出列跪伏。

    “陛下,臣亦请立襄王为皇太叔。”

    “陛下!为社稷计,请陛下引襄王殿下为储。”

    “——满朝宗室,贤明无过于襄王殿下。”

    李轩发现景泰帝的神情已经平复下来,他脸色不置可否,不动声色。

    此时在李轩对面,那高谷,萧磁,商弘等人也是脸色发白。

    而礼部尚书汪文在稍稍迟疑了些许之后,也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立储之议可以暂缓,不过请陛下以襄王为辅政亲王,以示其与诸王不同!”

    随着汪文语音落下,许多朝臣都神色一振,一时更多的人走了出来。

    短短一瞬,这满朝千余臣子,竟然有将近三分之一跪伏于地。

    这动静很快波及到殿外,那些六品以下,没有资格列席于殿堂内的文武诸臣,也纷纷跪于廊道之中。

    李轩则微微一叹,将手中的笏板收入袖中。

    他这次上朝,原本是另有要事。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是没办法说这事了。

    他走了出去,朝着御座上的景泰帝一抱拳:“陛下,臣近日查探得知,金刀一案或与襄王有涉。是故微臣以为,在此案查清楚究竟之前,朝廷不适合议立皇储。”

    这一刻,李轩感应到襄王向他望了过来,这位贤王的目光阴冷如刀。

    户部尚书萧磁则当即眼神一亮,开口询问:“冠军侯之意,莫非是以为此案可能是襄王栽赃陷害?冠军侯你可有证据?”

    “我可没说襄王他栽赃。”李轩摇着头:“我只是说襄王有涉案嫌疑而已,总之在臣查清楚究竟之前,朝廷立储之议需得暂缓。”

    御座之上的景泰帝,则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隐隐对李轩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

    他不知李轩是否故意这么说,可李轩这一语,却使他面临的局面大为改善。

    景泰帝不是没法应对这群臣逼宫之局,可那势必需得动用强权,会留下无穷后患。

    可随后景泰帝就想到了‘闭关静修’的虞红裳,他就心安理得的想,李轩出力化解此事也是应该的。

    这个臭小子,竟然胆大妄为至此——

    ※※※※

    散朝之后,吏部尚书汪文就气势汹汹的找了过来。

    “金刀一案,冠军侯你既无确实证据,安敢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指摘襄王?”

    李轩对此早有预料,他微笑着反问:“天官大人焉知本侯没有证据?我现在说出来,岂非是给襄王毁灭罪证的时间?”

    吏部尚书汪文听了之后,就惊疑不定的询问:“襄王殿下真的涉入金刀案?”

    李轩还是不置可否,不给实话:“我先前说了,襄王是否涉案,我还在查。现在议储,确实不合适。”

    此时他又语含深意的询问:“倒是天官大人今日之举,只怕非是陛下所乐见。”

    “老夫何尝不知?”

    汪文的脸色有些难看:“然则太子殿下晕迷不醒已近一年,而陛下登基之前,确实修了锁元秘法。若现在不做一个防备,待他日有什么万一,难道就坐视太上皇复位不成?吾为国朝社稷计,为陛下身后的令名祭祀,岂惜此身?”

    汪文说到这里,又一声叹息:“我也知天子对子嗣,对太子还有着念想,所以只是提议由襄王殿下任辅政亲王。

    如此一来,一旦未来天子诞下子嗣,或是太子苏醒,那么无论是天子,还是襄王,都有转圜余地,这是有益于国的。”

    李轩见他面色冷肃,一身浩气如云,就无话可说了。

    他只能抱了抱拳:“那就请天官大人稍安勿躁,待李某将金刀案查个水落石出。”

    汪文就皱了皱眉,然后一声冷哼:“可如果金刀案一直没有结果,老夫就这么一直等下去?我可等你两月,如果两月之后,冠军侯拿不出襄王涉案的证据,那么辅政亲王一事,势在必行。”

    他怀疑李轩根本就没有查案,今日的一应言辞都只是为拖延时间。

    所以汪文说完之后,就一个拂袖,往午门方向大步行去。

    李轩倒也不觉意外,他知道自己如果拿不出确实罪证,这金刀案也就顶多能压制群臣两三个月而已。

    ※※※※

    同一时间,襄王虞瞻墡已走出了午门之外。

    他的面色青黑,气息森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

    周围群臣倒也理解,任何人无端被扯入‘金刀案’,心情都会很糟糕。

    其中许多参与请立襄王为储君的臣子,本身也处于神思不属的状态。

    襄王的贤德忠厚,朝野内外有口皆碑;可冠军侯李轩碧血丹心,浩气琉璃,也是人品无瑕的理学护法。

    他们没法判断这两人,到底该相信谁?

    还有些许多人在惶惶不安,他们今日随众跪伏,只是怀着投机之念,想要得一个‘拥立’之功而已。

    可这无疑是得罪天子与沂王虞见深的,关键是今日冠军侯也站了出来,

    这让他们的心绪稍有不安,如今这位冠军侯在朝中之势如旭日东升,不但执掌重权,被许多文武官员以马首是瞻,他在六道司内部也有着极大的势力。

    据说其人能动员的天位,就达十人之巨,已是当世中一等一的权阀。

    如果冠军侯真打算阻挠此议,那么襄王殿下还真未必有问鼎皇位之望,这对他们来说,可是极其糟糕的事情。

    走在襄王身侧的襄王世子虞祁镛,也注意到周围群臣的神色表情。

    他冷着脸,用密语传音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迟早会与父王翻脸,父王您先前助他诛杀班如意,就该留些后手的。”

    襄王则无语的看了一眼,心想这家话说得容易,可当时的情况,他该怎么留后手?

    何况此事,他可是得了大利的。

    即诛杀了太后最亲信的一只臂膀,也使得李轩放下了逼他就国之念。

    需知那时节的情形可不同于现在,其时他在朝中大势未成,一旦回封地就国,那就真得就国了。

    不像是现在,由他继承皇统一事已成朝堂公议。即便他被踢回襄阳封地,也可卷土重来。

    就在这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耳侧响起:“襄王殿下似乎心绪不佳?”

    襄王侧目看过去,发现那正是他的心腹党羽‘通政使司右参议’许元仙。

    他不由苦笑:“今日情景,我难道能开心不成?”

    “冠军侯横刀阻拦,确实值得忧虑。”

    许元仙皱了皱眉头,随后却又语声平静道:“不过殿下何妨看开一点?今日我们还是有收获的。如今您入继皇统一事,已被朝臣认可。

    李轩如果数月之内拿不出确实证据,那么这辅政亲王一位,殿下十拿九稳。以天子的为人心性,一定会对群臣让步。再如天子未来有什么万一,只需有人登高一呼,必可使群臣响应,拥殿下登基——”

    “本王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襄王苦笑了笑,然后眼含厉色的回望身后:“然而这位冠军侯,却让本王寝食难安。这金刀案继续拖下去,大不利于我。”

第六零四章 一碧如洗李谦之(求月票)

    “这确是个大麻烦。”许元仙眼中闪过了一抹忧色:“只有让金刀案尽快结案,才能让陛下与太后两方失去转圜余地。

    可这桩案子的办案权在冠军侯手中,我们无力插手。什么时候结案,结案的方式,都取决于冠军侯一念之间。”

    许元仙还有一句话没说,他担心李轩真查出些什么对襄王不利的线索出来。

    对于‘大日金环刀’一案,许元仙知之不详,可他心里未尝没怀疑过,此案是出自襄王之手。

    外人都以为襄王仁厚贤德,是位怀瑾握瑜,高风峻节的宽厚长者,可他许元仙作为襄王的亲信,难道还不知襄王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前些时日陛下赐给李轩的圣旨,那上面有司礼监的批红,有内阁的票拟。这份三品以下朝臣的专断之权,他不用也就罢了,一旦使用,何人能够与他抗衡?这位冠军侯可不似其他的老学究,不知变通。”

    襄王世子虞祁镛听到这里,也不禁深深忧虑:“能否想办法逼迫李轩早点结案?李轩不是与内官监,与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斗起来了吗?我们可以下场帮他们一把?”

    许元仙听了之后,却微微摇头:“这应该没什么效果,李轩之所以攻讦户部广积库,宁波市舶司与内官监,是为阻挠勘合贸易,报复扶桑使团。

    可只需朝中清流,保持对这几家的质疑,这勘合贸易就没法进行下去。。”

    他心想这真是蠢主意,户部广积库,宁波市舶司与内官监这三家,无论哪一家都是藏污纳垢,黑得流油了,里面只怕没一个是干净的。

    即便襄王想要护,能护得住吗?

    襄王虞瞻墡听到这里,心绪却稍稍有些不安。

    他想李轩阻止朝廷向扶桑人颁发勘合,真的是为报复?

    可那家伙素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襄王府的暗探系统,也没有查出什么异常。

    不过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那桩事情,不能留任何手尾——

    就在襄王虞瞻墡凝思之际,襄王世子虞祁镛继续出着主意:“我倒觉得,既然这位冠军侯已经与我们翻脸,那么内官监那边试一试也没什么,即便不成,也可稍作牵制,还可结好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

    还有,冠军侯党羽日渐丰满,可这也意味着他的破绽增多。我们可以与内官监的人配合,从吏部与都察院着手,发力打击冠军侯一党。

    冠军侯身边的那些人,可未必都是两袖清风。且即便他们都不贪不占,可往日他们为官理政,不可能没有过失,没有破绽吧?我们完全可以全力以赴,拿下其中的一些人。这样的例子一旦多了,我不信冠军侯还能顶得住压力,用他的党羽势力去回护太后上皇。”

    襄王虞瞻墡就不禁眼现欣赏之意,他想这个长子自从被‘阉割’了一次之后,就长进了不少。

    可一想到‘阉割’一词,虞瞻墡就感觉下面微微一疼。

    “吏部那边就算了。”

    襄王虞瞻墡摇着头,他知道吏部尚书汪文虽然支持他担任‘辅政亲王’,可此人归根结底还是为景泰帝。

    他们想要动用汪文的力量去打击冠军侯,那是没可能的事情。

    这反倒会让汪文对他生出警惕之心,怀疑他的仁厚贤德,高风峻节。

    “不过镛儿此策,还是可行的。我们可以试着与内官监合作,让他们多出力。”

    需知这内官监不但财力雄厚,在朝中的人脉也非同寻常,许多权贵都与其有涉。

    襄王虞瞻墡还有个不切实际的期望,他想这次如能通过内官监,将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也拖下水,那是最好不过了。

    ※※※※

    李轩不知襄王虞瞻墡的情况,他从宫中出来之后,就返回了冠军侯府。

    今天他没有讲学的任务,所以准备到冷雨柔那边坐一坐。

    最近冷雨柔又掌握了他‘发明’出的两种技术,叫做‘真空淬火’与‘渗碳淬火’。这不但适合炼器,还令冷雨柔掌握了一种新的钢材,不但更易于加工,成本也更加低廉。

    这可让‘符文线膛燧发火枪’的成本,进一步降低到四百五十两。

    不过神器盟对兵部的报价,还是六百两。

    冷雨柔理直气壮,说既然朝廷接受了这个价格,那么他们凭什么降价呢?他们用脑子赚钱有什么错?

    然后李轩就感觉自己大脑与臀部争斗的苦恼,他脑里面明白‘符文线膛燧发火枪’的普及,对朝廷是极有益处的,可他的屁股却很坚定的坐在了‘神器盟’这边。

    李轩只能自作安慰,神器盟赚了钱也是投入后续的研发,机床的置备与更替,还有生活的改善,还是有益于大晋的经济发展的。

    关键是,他提供了‘技术’思路,在‘符文线膛燧发火枪’上有着抽成,大概百分之七的样子。

    除此之外,冷雨柔在机关傀儡的研发上,也有了关键性的突破。

    这一年以来,墨家在李轩的暗中扶持下,回复了一些元气,于是也投桃报李,将一些机关傀儡的关键技术,转交给了冷雨柔。

    不过冷雨柔本人对此却很失望:“墨家提供的动力炉图纸,还是几千年的那一套。考虑到先秦时代的许多材料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所以墨家的动力技术,实质是退步了。”

    “不会吧?”

    李轩感觉很诧异,他定定看着前方模样焕然一新的‘伏魔金刚’与‘孔雀千机’,眼神喜不自禁:“我看墨家那位钜子,还有这一代的鲁班,想法都很开明,不像是墨守成规的人。且这两尊机关傀儡,不是突破天位了吗?”

    其实严格来说,它们还没真正达到天位,而是能短暂达到天位战力。

    按照冷雨柔的说法,它们大概能够维持三个时辰左右的天位战力,可加上冷雨柔为它们装备的第四阶‘大五行阴阳元磁灭绝神针’,这份战力就很恐怖了,普通的天位未必就扛得住。

    李轩感觉自己这一年半以来,持续投入的千余万两纹银,已经值回票价了。

    ——如果能用两千万两银子换一个天位,这天下间的许多人都会趋之若鹜的。

    “他们是没有墨守成规,可时间精力都花在寻找替代材料上了。突破天位的方式,也更多是依靠仙家符文,尽可能的通过符文调用天地元气,然后以消耗动力炉寿命的方式,超限使用。”

    冷雨柔摇着头,不以为然的说着:“可这些符文,还是得依靠术修帮忙。且即便这样,他们也没法达到先秦时代的水准。

    这些动力炉只需超限使用个三五次就会损毁掉,而光是打造动力炉的钱,就得好几百万两。他们墨家为何只有那两尊天位傀儡,平时还不敢用?就是因他们没钱造,也用不起。

    我是用你想出来的那些齿轮,轴承与液压技术改善,大幅度的降低成本。可这动力炉的价格,还是超过了二百万。”

    李轩就感觉自己的钱袋好像又轻了不少,心想这二百万的价格确实昂贵。

    他本来就穷,现在更穷得超人想象。

    外人只怕很难想象,堂堂的冠军侯兜里的钱常年不超千两。现在他想要吃些好吃的,解解嘴馋,就只能到江府混饭吃;冠军侯府的工钱,目前也是罗烟与芊芊垫付的。

    玉麒麟已经好几天没搭理他,只因他断供了三天的北海冰鱼。

    ——他当初就不该提供这种昂贵的鱼类做饲料的,由奢入俭难啊。

    “想要真正打破桎梏,看来还是得在你说的微型核动力炉上下功夫,燃料动力的研究恐怕得到此为止。”

    冷雨柔说到这里的时候,现出了明显的烦躁之意。

    李轩倒是将核聚变需要用到的公式教给了她,可冷雨柔暂时还无法理解。

    什么E=MC2中,E代表能量,M代表物体质量,C代表光速云云,她暂时还摸不着头脑。

    关键是她现在修为不足,无法抵抗李轩所说的‘辐射’,也就没法做相关的实验。

    “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吧。”

    李轩心想你再研究下去,我就得破产啦。

    他正准备安慰几句,他的‘神血青鸾牛郎’却飞入进来,用神念与他交流了几句。

    李轩当即神色微动,走回到了他的冠军侯府。

    这个时候,李轩的侯府前面停了数十辆马车,许多文武官员都在等他接见。

    不过等到李轩返回侯府,第一个召见的却是一位扶桑武士装扮的人物——那正是扶桑使团的正使小野寺景刚。

    这位走到李轩面前,就深深拜服于地。

    “冠军侯阁下,在下为之前的冲突,以及我方的无礼向您郑重致歉。请问您要怎样才肯高抬贵手,促成这次的勘合贸易?”

    “小野寺阁下早该过来的。”李轩微微一笑,也毫不含糊的将一张宣纸,放在了小野寺景刚的面前。

    “看看这个吧,只需你们扶桑能做到我说的这些条件,我可以让你们拿到勘合。”

    小野寺景刚当即惊疑不定的将那宣纸拿在手中,然后他脸上就显出了怪异之色,

    只因的李轩开出的条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这位冠军侯没有向他想象的那样狮子大开口,索要赔偿什么的,而是别有所图。

第六零五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野寺景刚的脸色古怪:“冠军侯的这些条件,在下大多都可以接受。说实话,这些都让在下很意外,您其实可以直接跟在下说的,在下一定不会拒绝。”

    李轩要的东西涉及到了一些人证,一些物证,还有一份发生在扶桑京都的灭门案的案件卷宗,还包括一位当时主办此案的‘京都奉行’。

    小野寺景刚第一眼看了之后的感觉,是李轩何苦要来这么一出?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李轩直接问他们扶桑使团要不就可以?难道他们还能不给吗?

    然后他就猜测,李轩要这些东西的用意。

    这位冠军侯,不可能无的放矢。

    这张清单,说不定就关涉当今的大晋朝局。

    李轩就不禁唇角冷挑:“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目的?你们该仔细查一查究竟,是否可以当做筹码,利用它们挟制本侯?”

    他望见小野寺景刚的脸上现出了尴尬之意,就又嘲讽的一笑:“小野寺阁下,我实话实说吧,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可你确定要与本侯为敌?

    我猜你应该也意识到了,你们在大晋无论寻到什么样的靠山,什么的强援,本侯都有办法让你们拿不到勘合。

    甚至拿到了勘合,你们也无法完成贸易。这个世界上,要成就一桩事很难,可要想破坏一桩事,却简单容易得多。”

    小野寺景刚不禁默然不语,这一个多月,他已经体会到李轩在大晋朝中的力量。。

    可以遇见的是,哪怕是换了一位皇帝,李轩掌握的势力,在短时间内也不会衰减多少。

    李轩力量根植于他的武力,还有他在大晋儒门中的地位——这已是大晋的权阀,可动员十名以上天位战力的权阀!

    不过关键还是东海——小野寺景刚一直到不久前才领会到冠军侯在东海的力量,他们将军花费重金打造的三艘战船,三天前在四国的南侧海面沉没,据说是被一头伪天位境界的龙撞碎的。

    这毫无疑问是这位冠军侯的示威,东海龙族与李轩之间的关系,紧密到超出他想象。

    李轩语声悠然道:“总而言之,这张清单上的人与物,我需要你们在一个月内,原原本本,完好无缺的送到大晋,缺了任何一件都不行。

    还有,这桩事我不希望你们走漏任何消息,如果因此导致本侯功败垂成,那么贵国三五年之内,都休想从大晋朝廷获取勘合。”

    小野寺景刚心神一凛,他深深一拜:“在下会尽快将此事回告国内,我想国内一定会同意的。可一个月时间是否太短促了?能否宽限一二?”

    “不短了,现在正是季风。你们传个信回去,只需半个月,船只就可抵达天津。可能会有一些人不愿意见到这艘船进入大晋,这就需要你们在护卫上用点心,我相信你们是有这个力量的。”

    此时李轩又神色淡淡的喝了一口茶:“忘了与阁下说,贵国的山名家族,日前也派遣使者入京,准备求取朝廷勘合。”

    小野寺景刚的脸色,当即微微一变。

    他们扶桑有一家‘山名氏’,是幕府将军最忌惮的地方军阀。

    山名氏在南北朝时期壮大,极盛时拥有全扶桑六十六国中的十一个,号称‘六分之一殿’。

    而此时山名氏正迎来复兴,拥有一位睿智的家主与庞大的领国。

    他们手中还有全扶桑最大的金银矿,拥有着源源不断的财力。

    如果再让山名家族插手勘合贸易,后果不堪设想。

    当今的幕府将军,是由另一家地方军阀‘细川氏’扶持继位,可山名氏一直都在质疑将军的正统性,这很可能会导致一场席卷整个扶桑的内战。

    小野寺景刚深深一个呼吸,再次拜服于地:“在下明白了,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达成冠军侯的愿望。可唯独最后一个条件,在下无论如何都无法答应。”

    这位冠军侯的最后一个条件,是想要知道两个月前,贺茂一刀斋出现在承德千户所,到底是什么缘故?

    李轩登时就眸光微冷:“看来你们是不想拿到朝廷的勘合?”

    “冠军侯大人,任何一桩事,都有它的价值。”

    小野寺景刚抬起头,目光毫不相让的看着李轩:“而在我们使团中,贺茂大人领受的使命,重要性是在勘合贸易之上的。如果大人您坚持,那么在下只能很遗憾的率领使团回归了。”

    李轩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就一声失笑:“你们不愿意就算了,把前面的那些事给我办好。”

    他眼里现出凝思之意,对于这些扶桑人,还有蒙兀人的图谋,他越来越在意,也越来越警惕了。

    这些家伙,究竟意欲何为?

    承德千户所的位置在古北口外,曾为宁王藩的辖地,后来被朵颜三部占据,成为他们的牧场。

    不久前蒙兀南侵,朵颜三部遭遇重创。承德千户所被大晋收复,成为‘昌明卫’辖下的一个千户所。

    李轩心想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这些天位?

    他随后又想到自己来的另一个世界,清康熙帝在承德修建避暑山庄,使得此地成为清王朝事实上的副都,第二个政治中心。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京城之中都热闹至极。

    由于“朝觐考察”之故,大晋地方数千名文武官员入京,使得京城中的各大客栈都处于客满的状态。

    市面也繁华无比,什么文房四宝,书画古董之类,都变得无比畅销。

    这都是地方官拿来送礼的,此时各大权贵的府上都是门庭如市。

    李轩的冠军侯府也同样宾客如云,可惜他不但没能收到多少礼金,反倒是待客的时候,亏空了一大笔钱。

    这些客人都知道李轩一身‘浩气琉璃’,那肯定是清直耿介之臣,就决定不自找没趣了。往往都是送上一叠宣纸作为礼物,略表心意。

    关键他们也没钱,这些武将文官大多都为官清正,身无余财。

    他们没有钱贿赂上官,又不愿被别人挤下去,就只能求到冠军侯府上。只需有李轩一个名刺,那些给他们评定考课的吏部考功司官员就不敢造次。

    李轩这边也很好说话,更不需要贿赂什么的。只需有实打实的功绩在,官声还过得去,李轩就不吝于出手,无愧于他理学护法之称。

    于是前来他府中拜会他的官员也是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些穷困潦倒,连客栈都住不起的穷鬼来找他借钱。

    如果有借有还倒也没什么,可李轩看这些家伙打满补丁的官袍,面肌发黄的模样,就估计这些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李轩心里在为自己那越欠越多的账单发愁,可这个时候,他哪怕打肿脸都得撑住。

    好在薛云柔与罗烟她们仗义相助,从没让他为难。

    李轩现在只求景泰十四年的正月尽早到来。

    到了正月,‘朝觐考察’就该结束了,这些文武百官都会陆续离京,那些穷鬼官员也该滚蛋了。

    还有,正月之后诚意伯府也会给他一笔分红。然后朝廷的俸禄,也是每半年一次,总收入可以高达四十万两,可以勉强填平欠账。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母亲刘氏原本准备在年末入京,与他一起过年的。

    可结果在十月的时候,大嫂素昭君修为突破十重楼境,然后不到一个月,她就怀上了。

    素昭君一直没有诞子,就是为保存元气,早日突破十重楼境,打开天门。这也是素昭君与刘氏之间,婆媳不合的源头。

    而如今素昭君破境成功,然后不到一个月,就传出了喜讯。

    这使刘氏大喜过望,然后她最心疼的小儿子,就被她丢到九霄云外了。

    就在十二月的月中,权顶天与韦真二人面色沉冷的联袂上门。

    他们带来一个坏消息,就在这三日当中,朝中共有七位五品官或被弹劾,或被捕拿下狱。

    且这七人几乎无一例外,与冠军侯的关系较为亲近。

    他们曾经附从韦真,弹劾过前太子,弹劾过皇甫玄机,也曾配合李轩对大将军梁亨发难,被公认是李轩一党的核心成员。

    李轩没有结党之意,可如今他的党羽,已经遍及朝堂。

    “这些罪名,可是确有其事?”李轩看了两人递上来的奏章抄本,还有都察院文档之后,就不禁剑眉微凝。

    “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五桩是他们担任地方官与实务官时的疏失过错;两桩是文字中有讥刺君王,藐视朝廷之嫌,可天子大度,应该不会在意。”

    权顶天却语声冷冽道:“问题是事后的处置,既然有过失,那么贬斥调职就是难免的。且据我所知,他们还在紧锣密鼓,正月之前,他们应该还会更多的手段使出来,”

    “是啊谦之。”韦真也忧心忡忡:“这短短时间内,如此众多的同道被贬斥地方,这会让许多人多你生出顾虑。”

    关键是这些人被贬斥的缘由,是李轩与扶桑使团之间的私人恩怨,这难免引人诟病。

    李轩就不解的问:“据我所知,内官监应该没这个能耐?”

    即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也没有,自从王振之后,如今司礼监的权柄正处于最暗弱的时候。

    “应该是襄王。”权顶天目中闪现着冷冽之意:“应该是襄王的党羽开始介入的缘故,他们应该是为金刀案。”

    他想这位众人称道的贤王,看来也不是真的贤德仁厚。

    李轩神色也为之一凝,他随后就将这些奏章与都察院文档收了起来

    “此事我暂时也无法可想,只能先拖下去。韦世叔,你可以想想办法,将他们的案子尽量拖延,越晚越好。”

    “此事倒是不难。”此时韦真欲言又止,可他随后还是迟疑着道:“谦之,我自然是愿意帮你的,可如今我身边许多同僚都心有疑虑。

    天子修行锁元秘法,注定无嗣。而日后能继承皇统的,不是襄王,就是沂王。而我们与太后,上皇,还有沂王一脉已经关系僵硬,如今又去得罪朝中声望卓著的襄王,这有何必要?”

    李轩听到这里,就知道是那些御史与科道官,对襄王生出了戒忌之心。

    他们可以附从他一起弹劾内官监,却不敢贸然涉入皇统之争,这毕竟关系身家性命,家族存亡的,岂能不慎?

    李轩想了想,就微微笑道:“这样吧,就在明日,有一艘来自于扶桑的船只会抵达天津。你们随我去看看,就明白究竟了。”

    可能是急于获取勘合,扶桑那边的回应非常快。

    对面的权顶天与韦真闻言,则不禁面面相觑,各自眼现好奇之意。

第六零六章 襄王必须死

    翌日中午,天津卫的某座码头,一艘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福船上。

    李轩,权顶天,韦真与薛白等人都齐聚在此。船舱之外则是薛云柔,罗烟,江含韵,陆血等人。

    扶桑人做事极为谨慎,这次竟请来了一名天位境界的阴阳师坐镇押送,沿途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

    可李轩为防意外,还是兴师动众,不但动员了高达五人的天位,还有薛云柔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用于确保不被盯梢,还有这一路返京的安全。

    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的神速冠绝天下,可以保证他们即便被人盯上,也没法追上来。

    位于船舱内的权顶天,则是脸色发青:“丧心病狂,真是丧心病狂!”

    他问过了扶桑人送来两个人证,又翻看了这一桩京都灭门案的记录,竟被气得双手发颤,难以自已。

    “这个襄王,暴戾恣睢,豺狼之性,古之桀纣不过如此!谦之你是对的,我等万不能让此等狼心狗肺,残暴不仁之人登上帝位。

    竟为一己之私,在朝中挑拨离间,兴风作浪,如果未来真被他得逞,这天下百姓势必遭其荼毒,甚至是乱世可期。”

    左佥都御史韦真看完手中的一封书信之后,也是长吐一口浊气:“真可谓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堂堂的大晋贤王,他竟然阴险狠毒至此,这是灭人满门。。这还是他最得力的亲信死士,他竟也能下得了手!”

    薛白也微微凝眉,眸中怒意氤氲:“什么大晋贤王,简直是心如蛇蝎!”

    他随后就看着李轩:“谦之你准备怎么做?仅仅只是这些证据,只怕还不足以指证襄王。”

    权顶天与韦真听了之后却不禁冷笑,心想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什么确实的证据?

    有扶桑人送来的这些东西与人证在,天子与上皇,太后,及沂王,自然会分辨真假。

    “关键是朝廷公议。”薛白扫望了诸人一眼:“我担心那些倾向于襄王的朝臣,还是会被他蛊惑。”

    韦真心想这的确是个问题,那些已经站到襄王阵营的大臣,未必就会相信他的指证。

    就比如吏部尚书汪文,哪怕李轩将这些东西与人证都摆在那位老尚书的面前,他也一样会怀疑这些证据的真实性。

    那位老尚书应该不会怀疑李轩的人品,却会想李轩是不是被人蒙蔽了?

    “薛老弟说得对,此事不可不虑。我们拿到的这些东西,虽然足以革除他的王爵,甚至是将之圈禁下狱,却不足以将这畜生钉死。

    世人多愚昧,易为流言蒙蔽。换成是我,只需传一两个谣言出去,就可让人难辨真假,以为是天子与谦之你们不愿立储,所以罗织罪名,诬良为盗。

    只需他能博取到朝臣的同情,未来就还有翻盘的机会,一旦天子有什么万一,襄王他甚至还有继位的可能。”

    “涉及襄王的案件,可不止一桩。还有其它的方向,我正在查,会尽我所能将他定罪,让这位贤王永无翻身之日!”

    李轩微一挥袖,将前的血衣,书信与卷宗等等全都收起:“所以这些东西我还不准备抛出去,先用金刀案拖一阵再说吧,等到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再抛出此案不迟,这至少可以阻止他出任辅政王,再说其它。”

    他随后又神色一肃,看着众人:“不过接下来朝中的局面,却得仰赖诸位帮我维持了。三位,此案不但涉及国本,还关系天下人,以及我等的身家性命,还请三位助我。”

    权顶天,韦真,薛白闻言都眼神凝然,其中权顶天更是面色冷凝:“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权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狼子野心之辈登上帝位的。”

    他若不知道这桩事也就罢了,在了解详情之后,哪怕李轩现在放弃此案,他权顶天也会一力顶上去。

    韦真此时又想起一事,随后他就略觉头疼的问:“那么扶桑人的勘合贸易怎么办?”

    他们先前为阻止勘合贸易,动员了为数众多的御史与科道官,形成了攻讦内官监与户部广积库的风潮。

    可现在这个弯可没那么容易转过来。

    那些御史与科道官可不是李轩与他能任意差使的,那些家伙都是牛。脾气倔强固执,想要让他们现在就放弃弹劾,谈何容易?

    李轩闻言,却莞尔一笑:“我们可以在勘合贸易的时候让都察院与户部都给事中派员监督嘛!内官监与户部广积库的人都不可信,可如果有官声清正的御史盯着,他们想必不敢造次。

    勘合贸易关系国家大政,久拖下去确实不妥,我想都察院与六科的志士同仁,应该能理解的。”

    权顶天听了之后,就不禁无语,他想这位冠军侯,真是深谙为官理政之道。

    无论什么事,都能被李轩说得大义凛然。

    韦真则是眼神一亮,心想这同样是对扶桑人的一个牵制。

    一旦扶桑人敢走漏消息。那么他们随时可从都察院着手阻挠勘合。

    ※※※※

    让李轩心安的是,他们回归京城的途中也是风平浪静。

    不过李轩是个极谨慎的人,他没有轻忽大意,直接将两个人证都安置于自己的冠军侯府。

    这里的东面是江南医馆,江云旗常年坐镇;右边则是薛云柔的道观,最近这些天她也很清闲,一直在这座道观里面修行。

    前面则是冷雨柔,‘伏魔金刚’与‘孔雀千机’目前都在她手里,在做最后的完善与调试。

    后面还有虞红裳的公主府,虽然虞红裳没有入住,不过她却持着‘开府’之权,网罗了一个完整的幕府,还有众多高手,其中的伪天位就有三位。

    顺带一提,此时这条已经被官方改名为‘冠军胡同’的街角处,还有一个小小的神祠,里面供奉着水德元君的神像,敖疏影随时可降临于此。

    而在冠军侯府的内部,还有‘浑天镇元鼎’加身的独孤碧落与陆血。

    陆血就是玄鹿妖王陆沉,他的妖名不适合行走于人世,就改了这名字。

    所以这冠军侯府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深不可测。

    而就在三天之后的中午,罗烟神色匆匆的从外面走回来。

    李轩看着她递过来的一份卷宗,眸色也沉冷如冰。

    “现在的年纪刚好是二十七岁,身高六尺一寸,少年时喜欢将月季插于发髻,喜欢‘明玉行’的玉质首饰,手中也有一枚‘点翠凤形和田玉簪’,许多人都曾经看到过这枚首饰?喜食豆腐脑;脂粉长年都由‘花露行’供应——”

    李轩不由抬头,看向了对面的罗烟:“全都对上了?真的是她?”

    “如你所料,全都对上了!分毫不差。李玥儿的主人应该就是她了,我想这个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罗烟神色冷凝的微一颔首,然后长吐了一口浊气:“我也万万想不到李玥儿的主人,竟然是这位。太子暴病一案至此,已经真相大白。”

    李轩用手指敲着桌案,陷入凝思:“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最好是能拿到直接的罪证,将此女钉死。”

    以他目前掌握的众多证据,已经足以将襄王一党全数拿下。

    可要想不留任何后患,不为日后留下任何翻案可能,还需要更紧密的证据链。

    他必须取信于朝堂诸公,扭转朝堂公议。

    罗烟就神色轻松的问:“这桩事,可以让左道行帮忙吧?他们绣衣卫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李轩却微微摇头:“天子与他身边的人,都有襄王的暗棋盯梢。即便是我,现在也被人盯住了。稍有动静,就可能打草惊蛇。

    如果我没猜错,襄王手中应该网罗了至少四名天位,否则他怎敢有问鼎皇位之念?我担心此人一旦惊觉,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出来。所以我们现在不发则已,发则必中其的,必须一击致命不可。”

    罗烟不禁神色一凝,往冠军侯府外看了过去:“说起来,我每次出入冠军侯府,都有一股阴森之感。即便是我,也必须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摆脱。”

    她想那应该是一件偏魔道的仙宝,可以监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轩则目光冷冽道:“所以现在也只有烟儿你,还有他们视线之外的陆血与疏影,可以不受限制的行动。”

    紫蝶妖女幻术无双,在她修为九重楼境的时候,就能将幻术玩得炉火纯青,将朱雀堂众多六道司精英玩弄于鼓掌之间。

    如今她修为更上层楼,已接近十一重楼境,那一手幻法也就更加的出神入化,难以监测。

    敖疏影是龙,神龙见首不见尾。

    陆血则是活着的仙丹,他能够活到现在,其藏踪匿迹之能也是一等一的。

    之前此人落入扶桑使团之手只是意外。

    他沉吟着道:“现在要找到实质的罪证,还是很容易的。她幼年时代身边的那些人,一定有人认得李钥儿!她总不可能全都杀人灭口吧?还有那枚‘点翠凤形和田玉簪’,现在一定在她的手里。

    此外,那个幻术师,也可以想办法将之擒拿。既然已经知道这位主上的身份,那么要寻到这位幻术师的踪迹应该不难。”

    罗烟就不禁扬眉,语含抱怨道:“平常的时候是不难,可要想不露蛛丝马迹就难了。你就只会差使我,这些天你躲在冠军侯府,与芊芊,还有薛云柔她们过得很快活吧?啊?”

    李轩就苦笑不已,心想他这几天哪里能顾得上儿女情长?

    就在这些天,襄王对他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

    虽然在李轩看来,这只是襄王临死前的疯狂,可他却不能不全神应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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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哪里逃介绍:
李轩穿越之后,是抱着窃喜的心情,成为诚意伯府的次子,以及一位光荣的六道伏魔人的。可他的官二代生涯才不过十天,就有暴力的女上司,超凶的女鬼,恶毒的妖女接踵而来。
置身漩涡中的李轩表示他一点都不慌,数年之后,他立于长江之上,一刀挥下,霎时封冻千里山河。
然后他躺在女上司的怀里,吃着女鬼递过来的葡萄,心安理得的吃着妖女的软饭。妖女哪里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女哪里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女哪里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