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七章 武曲破军
李轩看独孤碧落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先是飞过去用几道刀芒将那些厉鬼恶魂斩灭,然后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又不想活了?”
独孤碧落苍白着脸点头,转头用含着埋怨的目光看着他:“主人你早该让我死的,我活着干嘛?何必要遭这份罪?呕~~”
她也在干呕,持续不止。
江含韵看她这模样,就不禁‘同病相怜’,她唇角微勾:“碧落你这是怀孕了吧?”
“你才怀孕了!”独孤碧落不满的拧了拧眉,然后神色狠狠的看向了天空的巨大佛母:“这个该死的白莲圣母,我恨不得现在就剁了她。”
“这女人委实可恨!”江含韵先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然后笑眯眯的说道:“你要想报复,那你得跟我们走,李轩说要拆了那个白莲圣母的莲座。”
独孤碧落愣了愣,然后就手按着剑振衣而起:“正该如此!等我们拆了她的莲座,我再死不迟。”
她知道自己三个人加起来都不是白莲圣母的对手,不过李轩他们二人如有自己的浑天镇元鼎之助,还是有能力兴风作浪一番的。
哪怕这次只能给白莲添一点堵,她心里也觉舒心畅快。
而就在他们往‘莲座’方向行进的过程中,李轩发现幽冥世界的行军打仗,与他想象的大不相同。
阳世当中是在地面上列阵,军阵是平面的。
可在幽冥世界,由于阴军之属没有肉身,除了那些地缚灵之外,大多都能飘在半空。。
所以它们的战阵是立体的,讲究的是以最大面积制敌。
幸在王坚几百年的武判官没有白当,行军布阵极有章法,并不需要李轩操心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那‘莲座’就已遥遥在望了。
——那是一座巨大的莲台,直径足有两千丈,像是一片绽放的莲花,白莲圣母的万丈佛母法相,就端坐于台上。
莲台的周围,则是一座座高矮不一的佛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三十丈到六十丈高,最高的只有两座,高约二百余丈,它们鹤立鸡群般的高耸于众多佛塔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从那两座最高的塔上各自冲出了一道光影。
其中一道,显化出了一尊壮硕如山的法相,它的造型类似于佛门浮雕中的‘天人’,它高达千丈,周围光晕萦绕。
另外一道,则化作一条硕大的龙影,盘旋于高空中。
可当李轩仔细看,就发现这‘龙’的形状,与中土之龙大不相同。
那更像是蛇的躯体,然后从蛇身中伸展出六只手臂,左右各三。头部则是人类形状,不过它的头发,却像是无数活生生的小蛇。
他想这应该就是天龙八部中所谓的‘龙’了,其实不叫龙,在身毒叫做‘娜迦’。
然后还有无数的佛兵,已经在那些佛塔之前列阵。
它们大概有十七万左右,也是形象各异,有些像是天龙八部中的夜叉,有些像是阿修罗,还有些则是迦楼罗的形状,与佛经中的描述一般无二。
还有一部分,则干脆就是僧人的形状。看起来都宝相庄严,像是得道高僧。
可当李轩凝神细望,发现无论是僧人也好,夜叉也罢,或是阿修罗,迦楼罗,天人,龙族等等,都是一些丑恶血腥的魂体,披着光鲜亮丽的佛力外衣。
“那个巨人是天众的首领,叫做什么‘光音天’。佛门的确有个‘光音天’,可这家伙究竟是不是原版的,我就不清楚了。”
王坚与对方大战数场,对这两个大敌已经很熟悉:“那条奇怪的蛇龙则是龙族的首领,名叫沙竭罗,在梵文里面好像是海的意思。其实这两个家伙不算什么,我与文判官都能战而胜之。
唯独那些塔非常麻烦,有的能发出火焰,有的能劈出雷霆,似乎还结成了一种特殊的阵势。还有天龙八部,全都是怨灵。仅它们的执念,就比我们这边的阴军强太多——”
他们冥府这边,是不会有强大执念与怨恨的怨灵存在的。
就在他介绍情况的时候,远处的‘光音天’发出了一阵笑:“中土的小神,又跑过来送死吗?”
他的声音明明是庄严悦耳,兼具威猛的,可李轩听在耳中,却觉无比的刺耳。
那条六臂蛇龙,也一声冷哼:“无知的蠢货,在城里面等着不好吗?等到佛母完成佛国转化之日,你们皆可得度化,皆可得解脱!”
他将头颅下探,六只手臂各持大刀,声如雷震:“也罢,既然你们如此的冥顽,如此的愚蠢顽固,本座就成全你们!”
这一刻,那十七万佛兵都张开了血盆大口,同时发出了咆哮。十余万的怨灵之力凝聚在一起,冲击横扫着前方一片空域。
王坚指挥的阴军军阵,顿时间一片骚乱。许多阴兵鬼卒都在这刻展现出了畏意,甚至连魂体都开始浮动。
尤其当那十七万佛兵以鹤翼之阵,势如坚墙雄山般推进过来的时候,地府一方的一些阴魂,甚至直接从军阵中逃离。
那‘光音天’不由哈哈大笑,迈动着巨足:“你们的文忠烈到底有多愚蠢,你们这样的乌合之众,也敢来攻莲座?”
随着他大步靠近,地府阴军一方,顿时有更多阴兵鬼卒逃遁。
“军心已丧。”王坚见状,脸上不由略含无奈:“前面两次,还不是这样的。这个状态,连守城都很勉强。”
接下来,他用含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李轩,还有李轩的手臂。
李轩则将自己的右手抬起,使得手臂上的臂甲发出一层幽红色的荧光。
“武曲破军?原来如此!”江含韵看着这一幕,眼中也闪动异泽。
‘武曲破军’与臂甲‘饕餮’,原本是晋太祖穷尽国力打造的镇国之器。
在两百多年的蕴养之后,这两件宝物的威能,足以达到上品仙宝的层次,能够让一个第三门修为的修士,直接达到天位水准。
可惜孝陵一战,这两件仙宝被虞红裳以极阴极阳之力,直接轰成了残渣。
如今武曲破军虽已被李轩恢复,可它的整体威能已经大不如前。
可今日他们是在幽冥地府的内部,这里也正是‘武曲破军’威能最强盛的所在。
恰好这个时候,那条六臂蛇龙,已经从高空中俯冲而下。
他竟然直接无视了地府一方的庞大阴军,直接往李轩他们的所在处冲击了过来。
江含韵当即柳眉微扬,眼中流露出一抹怒意:“不要太猖狂,给我滚回去!”
她直接就闪身到那半空当中,那六臂蛇龙前方十丈处。然后一拳挥动起八百道雷霆,逆冲而上!
轰!
随着两股巨大的力量对撞交轰,周围的部分阴魂,竟然直接在他们的力量冲击下湮灭溃散。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此时屹立于空,半步未退的,竟然是江含韵。
反倒是六臂蛇龙,整个阴魂神躯,被打散了将近五分之一。六条手臂,至少有四条都粉碎湮灭。
“怎么可能?”
六臂蛇龙茫然不解,需知他在白莲圣母的佛土中,一身法力等同天位。
此时更驾驭着万军之势,实力更上层楼。
在这片佛土,即便遇到中天位级,他都有自信抗衡片刻。
六臂蛇龙随后就发现江含韵的身上覆盖着一层虚幻的宝鼎,将她的浑身上下都覆盖在内。
除此之外,它发现此女的身后,正有一缕缕的雷霆凝聚——
六臂蛇龙只看一眼,就认出那是一种极其高明的蓄力之法。江含韵周身缠绕的雷霆越多,力量也就越强大。
当雷霆的数量达到八百,就可以有一击轰散他五分之一魂躯的威能。
可这个时候,六臂蛇龙已经无暇理会江含韵了。他转而眼神惊悸的,往下方看了过去。
他望见那个冠军侯,那个李轩的臂膀上,正有无数的阴魂像是瀑布一样的涌出。它们在李轩的身后,形成一支成千上万的阴军。
李轩的左右,则有两个气息无比强大,凶厉异常的恶灵正在生成。
他们都是一身战甲,煞气冲霄,搅动风云,竟然令‘武曲’,‘破军’两颗星辰,显化于地府上方。
也让对面地府的所有十万阴军,都覆盖上了一层血色。
“兰御,伏友德?”
这个时候,正立在城头上的独臂黑衣人蓦然转身,往莲座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的眼中,不禁现出一抹骇异之色:“有意思,他竟已将这两个绝世凶将降服?是怎么做到的?”
文忠烈公虽然七毒缠身,痛苦不堪,可他还是艰难的转过头,看向了东面。
“我说过的,即便阁下将我困在这里,阁下也不会得逞。”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李轩猛地一咬舌尖,喷在了手臂上的臂甲‘武曲破军’上。
那伏友德与兰御,顿时眼泛红光。二人魂躯一闪,就来到那六臂蛇龙的身侧,随着他们手中的重锏与大枪轰击,这六臂蛇龙竟然没有抵抗之力的被直接轰灭成渣。
此时的李轩,又法诀一引,使得浑天镇元鼎在独孤碧落身上显现。
这一瞬,那‘武曲’伏友德与‘破军’兰御,还有他们后方一百位鬼将,都无一例外的浑身上下覆盖着虚幻宝鼎。
“杀!”
随着李轩这声浩气雷音道出,他周围十万阴军都如潮水一样往前方冲击,所过之处,一切披靡。
一百位身罩虚幻宝鼎的鬼将尤其无敌,正在横扫碾压着他们前方的一切。
那‘光阴天’见状愣了愣,然后就转身往自己佛塔的方向狂奔。
他倒不是畏惧,而是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继续停留在战场顽抗,只会被当场斩杀。
此时唯有退回佛塔,他们才能有坚守的可能。
“走得了么?”
随着这句话,江含韵竟已闪身到他前方,她的眼里面发着光。
这一刻,江含韵又是一拳挥动八百道雷霆,‘光音天’在抵御过这一拳之后,魂体也崩灭了五分之一。
可最致命的,还是已经赶到他身侧的‘武曲’伏友德与‘破军’兰御,两人神色冷漠无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同时锏击枪刺,在他的魂体上,破出了两个巨大的孔洞。
武判官王坚则紧随而至,他挥动大刀,一击就将‘光音天’剩余的躯体湮灭成渣。
第五四八章 惊!岁月神枪甘当坐骑
李轩从‘武曲破军’内部召唤出来的百余位鬼将可谓是霸道之极,虽然只有百余人,在这片战场上的气势却是神鬼莫当。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追随过晋太祖的有功之臣,曾经追随过伏友德平定川蜀云南,也曾在兰御统率下在‘捕鱼儿海’中大破北元,歼敌数十万。
可这些大晋的沙场悍将,却因晋太祖的猜忌而惨死,不但未能享受到武功带来的荣华富贵,反而牵累妻小,甚至是被夷灭三族。
其怨念之深,执念之重,已经强到几乎无法磨灭的境地,加上他们生前的武力就已极其强横,几乎都达到第三门,其中几人甚至是进入伪天位境地。
故而这百余鬼将兵锋所指,那些什么天龙八部,净土佛兵,都是被一击而溃,发出了一片鬼哭狼嚎。
它们要么被直接打散魂躯,要么是直接被这些鬼将一口吞掉。
仅仅不到一刻,那看似强大的佛兵军阵就崩溃瓦解。许多所谓的‘天龙八部’,都现出了怨灵的原形。
江含韵在那些溃散的怨灵中左冲右突,仿佛无双猛将,连续杀了好几个第四门的怨魂。
不过江含韵很快就感觉无趣,这种躺平了任她宰割的对手,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又返回到了李轩的身边,然后就看着李轩的右手:“诶?李轩你没事吧?”
江含韵发现李轩右臂上的血肉,竟然已经逐渐枯萎,较他完好状态时至少缩小了半圈。
“我没事。”
李轩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怨灵反噬,不过消耗一点真元与血气,我撑得住。”
‘武曲破军’里面的两大凶星,百余位鬼将,无不都对大晋憎恨已极。
以他们的本性,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为大晋效力的。
李轩现在只是以器主的身份,强逼着他们战斗。
如此一来,他也就必须要遭受这些怨灵的反噬不可。
幸在李轩的一身浩气已经踏入到‘琉璃无瑕’的门槛,在元神争斗上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是‘武曲’伏友德与‘破军’兰御,都无法撼动他的心神。
所以李轩付出的代价极少,只需要消耗自身的血元,喂食这些鬼神即可。
而血元这东西,只要不是本命精元,稍后几颗丹药,稍加修养,就可以恢复过来。
李轩估计自己现在,再撑一个时辰是没问题的,足以将那座莲台给拆了。
此时他从‘武曲破军’里面召唤出的阴军,已经在两大凶星的统率下,将那些高塔一一夷平。
这些高塔,的确有着莫大威能,从它们内部轰出的火焰,雷霆,流光,甚至是佛印,一击就可将第二门境界的阴魂轰碎。
那些高达五百丈的佛塔,甚至能威胁到那些第四门的鬼将。
兰御与伏友德却更加的勇悍,他们随手一击,就能将那些五百丈的高塔轰碎。
都城隍座下的文武判官则是极力配合,他二人亦有天位伟力,此时正倾尽所能的破坏着所有佛塔,往莲台的方向推进。
不过就在一瞬之后,李轩忽然神色微动,看向了上方。
只因那白莲圣母已经现身,她目蕴无明之怒,往下方注目着。
随着这位一声叹息:“你们这是在造无边恶孽,使凡世无数生灵无缘净土。”
这一刻,那莲台上端坐着的巨大佛像正转过她的头,再次把目光往李轩方向注视过来。
瞬间无数的恶念与魂力,在往李轩的元神冲击。
李轩这次却面色漠然,他法诀一引,就从独孤碧落身上召来了一团灵光,在身周凝聚成一座虚幻的‘浑天镇元鼎’。
然后就果如他的预料,这次白莲佛母的神念冲击,未能撼动他分毫。
这个时候,李轩又感觉到那白莲佛母正引动星辰与虚空之力,试图以斗转星移之法,将独孤碧落从他的身侧强行挪走。
不过源自于‘文忠烈公’与‘张文忠公’的神力,已经强行镇压住了这股虚空之力。
李轩遥望白莲圣母,目中含着一抹嘲弄之意。
你不是要建地上佛国吗?老子把你这佛国世界的核心都给拆了,我看你怎么建!
白莲圣母也明显看懂了他的眼神,她那饱含祥和慈悲的脸上,此时竟也微微扭曲。
“魔鬼!你之罪孽,佛亦难恕!”
此时那巨大佛母的脚下,赫然张开了一层又一层的赤金色梵文印轮。它们携着无边伟力,往莲台下方镇压了下来。
几乎每一层梵文印轮压下,都让那十万余阴军变得虚弱。
它们不但动作变得迟缓,魂力也远不如前,就仿佛是被一股寒力直接侵入到它们的心神内部。
即便是李轩控御下的两大凶星,百余位鬼将,也受到了影响。
在那些梵文印轮的压制下,他们的战力虽然没有被削弱哪怕一星半点,可李轩却察觉到自己手臂枯萎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这些阴魂对他的反噬,越来越强烈。
王坚不由眉头紧皱,眼神无比凝重的看着天空中的巨大佛母。
此时王坚的一身上下,正感觉到无穷重压。更有一股奇异的佛力,正在破坏他的灵魂核心。
王坚认为自己还能撑得住,可这样下去,他们哪怕将麾下的阴军耗光,也没法动摇那莲台分毫。
这个时候,李轩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过来。
“王将军,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现在该到战略转进的时间了,我们走。”
“诶?”
王坚略有些吃惊的回过头,他想这‘战略转进’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此言何意,冲击在全军最前方的两只凶星,还有那源自于武曲破军的万余阴军,正在李轩的操控下,严整有序的后撤。
王坚当即从善如流,安排他麾下的阴军从莲台之下撤走。
直到五十里外,李轩就将兰御伏友德,还有那一众阴军都收回到臂甲当中。
——他其实早就可以这么做了,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为了掩护那十万地府阴军。
此时江含韵无语的看着他:“我们撤退就撤退,你说‘战略转进’做什么?”
王坚则哑然失笑,用手摩挲着下巴:“这个词好,我生前要是懂得用这句词糊弄上司,也不至于人到中年,还是个中层武官。”
他随后就目光凝然:“冠军侯将大军停在这个位置,应该是别有用意?”
李轩就微一颔首:“莲台周围五十里,是那位白莲圣母法力最强盛的所在。超出这距离,她的力量会跌落至少一个境界,奈何不得我们。
不过我的目的,还是为了将她钉死在这里!”
他一边吞吃着恢复血元的丹药,一边遥空与白莲圣母对视:“总之现在是敌不动则我不动,她敢离开,那我们拆了她的佛塔莲台。”
所以这‘战略转进’一词,他可一点都没用错。
王坚扬了扬眉,他已发现那‘妙善无极真空世界’覆盖地府的速度,已经近乎于停滞。
江含韵则略有些不甘:“难道就这么对峙下去?”
李轩则背负着手,神态悠然:“当然不可能,朝廷已知地府之变,一定会尽其所能的对地府加以干涉。所以拖延下去,局面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这两个魔头必须另寻破局之法,否则将满盘皆输。”
此时他又把目光,看向了别处。
还有,此人既然被他钉在莲台无暇他顾,那么其它的地方也就无暇顾及——
如罗烟,如薛云柔,如敖疏影。
——其他人李轩不清楚,可李轩知道罗烟,知道此时紫蝶妖女手中,掌握着一股何等可怕的力量。
对面的白莲圣母如果胆敢对罗烟有任何轻视,都将后悔莫及。
※※※※
李轩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距离他们二百里外的位置。
终于摆脱无穷无尽般虚空挪移的玉麒麟,正趴在地上不断的干呕。
这让梦清梵莫名的有点发慌,虽然她的兽体还是伪天位的境界。可她的元神人身,都是真正的天位。
按说这种情况,是绝不该发生才对。
哪怕连续挪移个十天十夜,梦清梵认为自己也一定能顶得住。
可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梦清梵正万分不解的时候,她身后的天空忽有三道遁光飞凌至此。
梦清梵不用看,就知道那是白莲圣母座下的三个弟子。
自从她跟随李轩进入冥府那刻开始,这三人追杀了她整整五天。
“怎么?不跑了?”为首之人是一位女子,年纪看起来二十余岁。
她穿着一身奇异装束,看起来像是佛门浮雕中刻画的‘飞天’,却又似是而非。
那女子一声冷笑,微一拂袖,使得身后的两人都分散包抄,堵住了玉麒麟的去路。
“圣母有言,她坐下正缺一只坐骑,你的麒麟之身,正合圣母教义。”
玉麒麟则冷冷看着此女,眸里面含着浓郁的杀机:“让我做她的坐骑,她倒是真敢说?”
此时她又仰望这天空:“真是难得,你们那个师尊看来是再没心思顾及这里,恰好,我也被你们追得烦了。”
在场三人闻言一愣,似都被玉麒麟的言辞所惊,然后下一瞬,他们就见玉麒麟的身躯开始变化。
仅仅须臾,一个浑身覆盖金甲的少女,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你是?”那女子不由面色发愣,瞳孔疾速收缩:“岁月神枪梦清梵?这怎么可能?”
她深深惊异,满脸的不可思议:“李轩座下的玉麒麟竟然是你?堂堂的岁月神枪,竟然甘心做李轩的坐骑?”
梦清梵听了这句,就只觉脑海一炸,感觉自己要被气疯。同时无尽的杀意,弥漫于她的心念间。
——这三个人,她一定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第五四九章 她有问题(求月票)
当白莲教三人感应到梦清梵的可怖气势,还有那横贯天地的杀念的时候,就知道他们的情况已险恶无比。
尤其那名做‘飞天’装扮的女子,更是脸色惨变:“快逃!她应该是想要杀人灭口。金阙天宫已经介入京师地府,此事必须通告师尊。”
三人立即分成三个方向疾遁,一瞬间就已逃到了千丈之外。
梦清梵藏在面甲后的小脸则是寒漠如冰,唇角抽搐:“杀!”
这一瞬,远处的三道遁光,竟然被强行的冻结在了原地。
‘岁月神封’——这是麒麟血脉在‘岁月如梭’之后的另一门时序神通。
以往梦清梵怎么都用不出来,她对时序的理解,还无法施展出这样的枪术。
可此时梦清梵暴怒之下,竟然水到渠成的将这三人短暂封冻于虚空。
随后天空中就掠过了三道灿烂的金色疾光,梦清梵驱动的仙器长枪,在顷刻间就将白莲教这三人的元神肉身,都一一轰杀。
她犹不解恨,那金色疾光来回穿梭,直到将这三人的血肉,都轰成碎末齑尘,近乎湮灭之后才肯罢休。。
也就在梦清梵散去了遁光之后,她又运起灵视之术,往四面八方扫望了过去。
她担心刚才还有人目睹了自己从玉麒麟变化成人的那一幕。
让梦清梵欣慰的是,周围二十里内不但没有人,连鬼都没有一只。
“我才没有心甘情愿当人坐骑!才没有,你们以为我愿意?谁会喜欢被人骑?”
梦清梵嘴里咕哝着抱怨了一声之后,就又现出犹豫之色。
良久之后,她还是一声轻叹,重新变化成了兽体形状,往那座莲台与佛母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判断李轩,应该就是在那个方位。
白莲圣母突然把她投射过来的灵识收回,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梦清梵猜测李轩应该是做了什么,让白莲圣母唐赛儿无暇他顾。
可这也意味着李轩,很可能会遭遇危险。
梦清梵虽然很努力的想要说服自己不用去管,自己当他的坐骑还不够,还要当他的保镖么?
可她柔肠百转之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
梦清梵杀人灭口之刻,薛云柔驾驭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的遁速逐渐放缓,最终悬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身影飞出梭外,面色冷冽的看着远方,正疾追过来的一道黑色身影。
这个人她很熟悉,正是南口关前与他们有过几次交手的黑衣斗笠人。
事后薛云柔曾经调查过此人的身份,却发现五百年内都没有武道与此人相似的天位。
倒是与七百载之前的一个人物很相似——‘神裂刀’宗玄化。
可薛云柔与她的舅父张神业也很不解,一个小天位境界的人,又如何能活过七百年?
“少天师不逃了?”
黑衣斗笠人追近之后,也放缓了遁速。
他随后又哑然失笑:“也对,你现在也不用逃。”
薛云柔先前之所以要逃遁,可不全是因他的缘故。
此女虽然是依靠外力,可一身战力已经达到了正常天位的层次,足以与他正面抗衡个几千回合,甚至是三五个时辰了。
此女真正顾忌的是白莲圣母的‘无生妙善真空结界’,担心被乾坤挪移,落入被他们几人合围的境地,才不得不借助‘九天十地辟魔神梭’高速挪移,持续的变换方位。
想通了这一点,黑衣斗笠人也就放下了‘我强敌弱’的心态。
他将手中的长刀横于胸前,开始以古井无波的目光平视对手:“说实话,在下也不是非要与少天师战上一场。
我家主上交代给在下的命令,就只是确保少天师不能靠近白莲圣母的莲座。如果少天师愿意一直呆在这里,我们其实可以在这里说说话,聊聊天。”
龙虎山在道法上的积蓄非同寻常,根据他家那位主上的说法。
薛云柔年初返回龙虎山,很可能是经历过一次‘心印’之术。
那是类似于佛门‘灌顶’的道家秘术,可以让薛云柔传承一部分龙虎山历代天师的道法知识。
——这也就意味着,此时的薛云柔,对于他们的谋划有着巨大威胁。
一旦此女靠近莲座,她可能会轻而易举的破坏掉白莲圣母的‘无生妙善真空结界’。
薛云柔则青沉着脸,眺望着黑衣斗笠人的后方:“李遮天呢?他没有来?”
“李遮天?”黑衣斗笠人先是疑惑,然后一声轻笑:“你说的是张天元吧?这次他的对手,是敖疏影。
水德元君神力日益强大,随时可能踏入中天位,张观澜一人拦不住她。”
薛云柔的眼里,却不禁现出强烈的遗憾之色:“这件东西用在你身上,真是可惜了。”
黑衣斗笠人不由扬了扬眉:“可惜?”
就在这一瞬,黑衣斗笠人就瞳孔骤缩。发现薛云柔将一团紫红色圆珠,往他抛射过来。
那圆珠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是一颗普通的玉珠,可黑衣斗笠人心里的不安感,却在一瞬间攀升到极致,心脏也是一阵悸动不已,就仿佛是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
“寂灭核珠?我艹!”
他猜测这颗珠,应该就是龙虎山传承中,号称一枚可以夷平一千大山的宝物。
黑衣斗笠人一边毫不犹豫的架起了刀光,极尽所能的往远处飞遁;一边想这个女人简直疯了,寂灭核珠的神威覆盖五十里,且不分敌我。他这边固然是面临寂灭核珠的毁灭神威,薛云柔自己也逃不掉。
可此时的薛云柔,又将她的‘正一伏魔剑’招引到了身前,并化作一面黑白二色的圆镜,朝着黑衣斗笠人一照。
黑衣斗笠人顿时就感觉自身真元短暂失控,在体内冲突逆乱。
换在平常的情况,黑衣斗笠人一个念动就可将之镇压,对他的影响极其有限。
可在这个时候,仅仅只是片刻时间的遁光停滞,却让他陷入到濒死之境。
远处的薛云柔做完这一切之后,先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抬手一挥。
她竟然反向利用白莲圣母的‘无生妙善真空结界’,以斗转星移之法,直接往五十里外挪移。
此时那寂灭核珠也轰然爆裂,爆散出无数条紫红射线。它们往四面八方冲击,湮灭一切物质。
尤其这冥土之中,大多都是虚幻不实。此时就仿佛是一戳就碎的气泡,大块的崩溃湮灭。
黑衣斗笠人极力化光逃遁,也不过是飞到二十外。
他一声苦笑,然后毫不犹豫的就将一枚鸡蛋大小的血色晶元吞入到口中。
然后下一瞬,他的躯体就被那成千上万道寂灭之光彻底淹没。
※※※※
薛云柔以斗转星移之法,现身到几十里外的时候,七窍都溢出了一抹鲜血。
寂灭核珠此物不但制作艰难,需得天位术修升空到苍穹之外收集那些游离的‘宇宙寂灭神光’,使用的时候也非常危险,敌我不分,难以操控,一不小心就连自身都得炸死。
这次薛云柔虽然逃得及时,又用上了‘斗转星移’的虚空法门,可她还是在逃离过程中遭遇震伤,几乎重创肺腑。
薛云柔其实是不需用这种极端方法来克敌制胜的,可这次的情况不同寻常,薛云柔本能的判断,此时越早解决自己的对手越好。
且李轩自进入地府那天晕迷之后,已经是第五天了。
薛云柔亦不可能不担心,虽然理智在告诉她,现在地府内的变化一定是出自李轩的手笔,由此可见轩郎他已恢复清醒,可薛云柔还是想要尽可能早的确证此事。
等到薛云柔强压住了体内的伤势,她发现前方赫然立着一个穿着六道伏魔甲,容颜俏丽绝伦的身影。
“罗烟?”
薛云柔心想倒是巧了,居然挪移到这紫蝶妖女的身边了。
随后她就望见了罗烟附近,有着四具尸体。他们旁边汇聚着大量怨魂,正在啃噬他们的血肉。
“这是你的对手?这么快就解决了?”
“不过是四个伪天位。”
罗烟将红袖刀收入到袖内,神色平淡道:“这点人手,他们未免太小看我了。”
其实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这四人是她在乐山大佛见过一次的那种‘影侍’。
他们精擅影遁,武道也非常的诡异,还悍不畏死。
罗烟随后就看着薛云柔:“你没事吧?看你七窍都流血了,对手有这么棘手?”
薛云柔当即挥去了脸上的血迹,然后轻描淡写道:“这个人你也见过的,用‘千古神裂刀’的那位,已经被我解决了。”
她可不愿在罗烟的面前示弱——
也就在这个时候,薛云柔忽然感觉胃里面作翻,恶心欲吐。
“呕~”×2
薛云柔干呕了一声之后,就震惊万分的看向对面,她望见此时的罗烟,也无比震惊的看着她。
此时两个人都有着同一个念头——对面这女人,她为什么会想吐?
薛云柔愣了愣,然后就尴尬一笑:“我们去找李轩吧,他应该就在莲座那边。”
罗烟也压下了心念间的狐疑,微一颔首道:“是该找他,我现在只想找到那什么圣母的莲座。”
——这是罗烟五天来,最想做的事情。
第五五零章 归化神音(求月票)
当薛云柔引发的‘宇宙寂灭神光’照耀着小半个冥土的时候,城头上的独臂文士面色沉冷,眼神阴翳。
文忠烈公则是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的局面已经在无限的向他们一方倾斜。
此时双方的力量对比,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他们只需要坚持下去,不使地府的局面继续恶化,熬到朝廷干涉地府那一刻,就可将这场风波镇压于无形。
“到了这个地步,阁下难道还不肯放弃?”
文忠烈公神色复杂的看着独臂文士:“白莲已经无法完全掌控地府,阁下成功的可能自然也微乎其微。”
独臂文士则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吧?”
文忠烈公微一颔首,语声冷冽道:“无非是天地坛。”
天地坛不但是大晋的镇国重器,更上通九霄,下系九幽。
是上古时代那位绝代帝王‘绝天地通’之后,历代皇朝联系‘苍天’与‘后土’的所在。
所以这座天地坛根基于大地之下,幽冥之中。
这个幽冥,就是指京师地府。。也是整个大晋范围内,面积最大的一片冥土。
那也是整个大晋国运所系,真正的龙气汇聚之地,重要性远远超过宫城。
一旦天地坛损毁,天下间必将龙蛇起陆,妖魔乱舞。无数畏惧天地坛而潜伏的妖魔,都将再现人世。
——就比如他眼前这位独臂文士。
天地坛消耗一千五百万两纹银的各种灵材,可以让天地坛的力量循着龙气脉络,远隔一万二千里轰杀国土内部的小天位。
而如果大晋天子舍得损耗龙气与几十年国运,那么即便是独臂文士这样的存在,也是可以将之杀死的。
“所以白莲无法掌控地府,与我的谋划可没有什么关联。”
独臂文士一声失笑,然后眼含惊叹的往莲台方向看了过去:“不得不说,那位冠军侯果然是天意降给我的大敌,这反噬何其之巨?他差点就成功了。”
“嗯?”
文忠烈公浓眉微蹙,看向了独臂文士:“阁下,无论你有什么样的想法,请勿自误,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独臂文士一声失笑,然后他一声怒啸,声震整片六百里方圆地府:“白莲大士!事不可为,当知穷变。你准备的那些东西,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用?记得你对老夫的誓言与承诺。”
白莲圣母正浮立于自己的法相旁,她遥空望着五十里外的那支阴军,她的面色阴沉如铁,眼中透着暗黑色的诱惑。
此时地府中的两位城隍,本就牵扯了她极大的力量。
李轩统辖的那支阴军,则迫使她将所有的余力回顾莲台,再无暇他顾。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已感应到自己几个弟子的死亡,那遮蔽小半天空的‘宇宙寂灭神光’更让她心悸不已。
这意味着李轩手中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了。
如果给那位大晋冠军侯足够的时间,可能都无需朝廷插手,此人就可聚集到足够的力量,打破她的莲台。
有这个魔孽阻拦,地府之内已事不可为——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莲圣母听到了独臂文士的啸音传至。
她不禁一声轻哼,又怒目瞪视着五十里外的李轩:“孽障!待吾成就佛国,必将你投入炼魂灯中,永世不得超生。”
可接下来,白莲圣母却毫不犹豫的取出一个玉瓶,将里面血红色的液体,洒向了自己的佛身法相。
那些液体看起来像是血液,却晶莹剔透,有着如玉般的光辉。当它们融入到巨大佛母的法相当中,这佛身法相的气息,顿时疯狂攀升,整个佛躯都开始由虚化实。
“她这又是打算做什么?”
五十里外,江含韵狐疑的看着这一幕:“那是什么东西?她好像是要与我们拼命?”
江含韵却并无太多慌张之意,此时白莲圣母的佛身法相虽然气焰惊人,佛力滔天。可她的位阶却并未因此提升,依旧是‘半步’极天的地步。
在极天位的门槛前,甚至掌握了部分极天位的力量,却还没能真正进入那个境界。
这点力量的提升,还不足以扭转白莲圣母的劣势。
“不清楚。”李轩摇了摇头,他稍作沉吟,就决定稳一手:“王将军,麻烦你让所有阴军,再退后三十里。”
八十里——这应该是百分之百的安全距离。
李轩心想那位白莲圣母再怎么爆发,都不可能在八十里外覆灭他这十万阴军。
可此时李轩的心里,却稍微有点不安。
他遥空望着那莲台,眼中现着几许惑然之意。
进入地府以来,他至今都没有看到赵惜雪的身影。
师六如的‘六耳神通’,还有那面镜子,可以倾听与观照冥土全域,只要赵惜雪在地府当中,她都能够找到此女的方位。
唯独只有莲台,还有那个来历神秘的魔头身周,在师六如的能力之外。
李轩心想这个女孩,究竟是否在莲台之下?如果在,那么白莲圣母将此女带入地府,究竟是有何用意?
随后李轩就摇了摇头,心想不管白莲圣母的目的为何。他只要将这莲台拆掉,就可万事大吉。
这叫做直击根本,这莲台肯定是最紧要的。
无论对方有什么图谋,没有这莲台之后都无从施展。
“轩郎。”
此时薛云柔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入李轩的耳中。
李轩微微一喜,回望身后,发现薛云柔的九天十地辟地神梭正飞空而至。
“云柔你来得正好,先帮我将这什么‘无生妙善真空结界’给破了。”
让李轩稍觉揪心的是,罗烟与薛云柔明明是同一个方向来的,可罗烟却并未搭乘辟地神梭,而是直接以光遁之法凌至。
怎么说呢?这不和美啊。
“已经用不着了——”薛云柔赶至之后,却是神色惑然的看着眼前:“她正在将她的佛国世界从地府脱离,这个白莲魔母,她是想要将她的佛身法像,还有她的佛国世界,直接显化于阳世?”
李轩顿时匪夷所思,他想这白莲佛母是疯了吧。在地府内她都干不过,还去阳世?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她不惧于杰操控的天地坛,将她与她的佛身法相都一击轰杀?
天地坛的力量只能循着龙脉传导,难以在冥土中发挥作用。可换在阳世,虞红裳与于杰岂能容她张狂?
也就在这刻,在李轩看不见的莲台之下。一位体态环姿艳逸、仪静体闲、容色则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般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正将她的手放在一张七弦琴上。
那张琴的名字赫然刻着‘大圣遗音’四个篆体大字,少女的眼则是茫然的,没有一点焦距。
可当少女拂动琴弦,顿时就有一串撼人心神,直击人灵魂深处的琴音响起,往四面八方传播过去。
※※※※
同一时间,在阳世的京城内,正于文华殿内部坐镇的虞红裳神色万分错愕的抬起头,往天空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发现一尊巨大的佛母法相,正显化于天地之间。她高约万丈,下方的莲台则是直径二十余里,几乎将小半个京城,都坐于她的下方。
那祥瑞的佛光,辉煌的金气,竟将那天空中的大日,都映照得不再耀眼。旁边则是无数的仙女‘飞天’环绕,她们提着花篮,往下方抛洒着片片鲜花,旁边还有诸多伽蓝,金刚等等已然证道的佛子显现。
更有阵阵梵经遥空传至。
“一切众生应有佛身,众生佛性,不破不坏,不牵不捉,不系不缚。如众生中所有虚空。一切众生悉有虚空。无挂碍故。各不自见有此虚空。若使众生无虚空者。则无去来行住坐卧。不生不长——”
“白莲圣母?”虞红裳的眼中现着不可思议之色,然后她就一拂袍袖,将自己的‘曦和神蟾镜’显化在侧。
她是直接以术法映照天地坛,与少保于杰联系。
“于少保!”虞红裳的眼中流露出怒意:“我要这白莲圣母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虞红裳忽然神色微动,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琴音。
那琴音不是很明显,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般的传递过来。
可仅仅须臾,虞红裳就柳眉一蹙,现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虞红裳发现这琴音,竟已进入她的元神深处,正在干涉,甚至是直接‘修改’她的神志与意识。
虞红裳一声冷哼,就将这琴音排除在外。
可接下来,她却见自己的文华殿前方有几名侍女与内侍,竟然跪了下来。
他们也同样口诵经文:“一切众生有虚空界,虚空界者是名虚空。众生佛性亦复如是,十住菩萨少能见之如金刚珠——”
虞红裳的瞳孔立时收缩:“归化神音?”
归化神音乃佛门神通,能够用各种乐器施展。据说修到极致,可以将一个杀人如麻的邪魔度化成十世善人。
可这曲从莲台方向传来的‘归化神音’不知因何故,竟是额外的强大,且覆盖极光。在短短顷刻间,就将她宫中的几个亲信宫女,也度化成白莲信徒。
思及此处,虞红裳心脏微冷,她转头吩咐都知监首领太监王传化:“传本宫之令,即刻起开启‘九鼎五龙混元大阵’。”
第五五一章 七窍玲珑炉(求月票)
‘九鼎五龙混元大阵’启动时声势浩大,京城上空瞬时五龙咆哮。
总数五条由大晋龙气汇聚成的赤金龙影开始盘旋飞腾于云天之上,并滋生出无数的赤红色雷霆,弥漫天际。
这些巨龙的身躯都长达九千丈,浑身都是赤金色鳞片,看起来栩栩如生,像是真正的巨龙临世,龙威浩大。
它们在云层中来回穿梭着,张牙舞爪,并用那风车大小的赤金双瞳,瞪视着空中的那尊巨佛。
只需当朝帝君一声令下,它们就会扑过去,将这扰乱京城安宁的大逆不道之徒撕成粉碎。
而在东西南北等八个方向,以及紫禁城内,都有一道方圆数里的赤金气柱直冲天际,横亘于天地之间。
它们彼此间气机联结,在整个京师的上空,形成了一层无比强大,也无比牢固的屏障。
甚至隐约可见一条条金色的锁链,环绕于城墙之外。
随着这‘九鼎五龙’陆续显化,天空中那座正由阴土降临阳世的‘莲台’明显受阻。
此物竟被‘九鼎五龙混元大阵’强行屏绝在阴阳两界之间,动弹不能。。
就连那覆盖着整个京城的‘归化神音’也弱了许多,虞红裳本身神魄强大,没有太明显的的感觉。
不过在她的文华殿内,几个本来已经跪倒下来开始诵经的侍女,此时又恢复了清醒。
她们面面相觑,满眼都是惊慌迷茫之色。
虞红裳却没有松懈,只因她眼前的这座殿堂,还有几人没有清醒,依旧如痴如醉的跟随着白莲圣母,诵读着《大悲妙法白莲经》。
他们的脸上,甚至逐渐现出了狂热之色。
“该死!”虞红裳的眼中,现出了恚怒之意。
她一拍扶手,那云空中的五条金龙就在震吼声中扑下。它们的气势无不狂猛之至,仅仅一个撞击,就使得那万丈佛身现出了丝丝裂痕;又一个噬咬,将佛像的双手双足全都强行撕裂了下来。
可这个时候,整个京城范围,正有无数人在那琴音影响下跪伏于地,诵念着白莲经的经文。
一股浩大的众生愿力,开始充斥凝聚于云空之上。
这使得那尊万丈高的巨大佛像,一瞬间就恢复如初,那庞大的佛躯也在由虚转实。
“归化神音,竟然是归化神音?”
地府之内,薛云柔眼神震撼之余,也现出了恍然之色:“我就奇怪了,他们为何要对赵惜雪下手,原来如此,竟然是为了这一出。”
她发现李轩脸上略含迷惑,就解释道:“赵惜雪的琴术在她十四岁时就已登峰造极,达到了宗师境界。
传说中她的琴音,甚至能引动‘天道之韵’,让听她弹琴的人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领会天地间的玄机奥妙。”
江含韵还是不解:“可宗师境界的琴师又不止她一人。”
她记得南京城的秦淮河,有一位连任七届的花魁就是琴道大家。传说此女弹琴的时候,可以吸引来无数的异兽鸟雀。
江含韵曾经偷偷去听她弹琴,却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花魁的琴音当然是很好听的,可江含韵没能听出什么玄机奥妙出来,自然也没进入那什么‘天人合一’的状态。
薛云柔闻言哑然,再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她想对啊,为何非得是赵惜雪?
反倒是李轩,他随后接口道:“芊芊说那是‘大圣遗音琴’,那是很多年前,由大唐工器监铸造的一件伪神宝,还是专为佛门打造。
不过这东西有个特性,必须要宗师境界的琴艺,且是处女之身的人,才能弹动它的琴弦。”
所谓万事不决问芊芊,李轩听到那琴音的时候,就已经发符向乐芊芊询问究竟了。他的人形百度,也果然没令他失望。
他说话的同时继续以‘护道天眼’观照阳世,发现整个京城范围,被那归化神音‘度化’之人,已经越来越多。
整个京师周围大概有三百万人口,此时已经有将近十分之一的人,成了白莲圣母的信徒。
他们的诵经声汇合在一起,气势逐渐磅礴浩大,逐渐响彻于云空之上。
“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我当遵循白莲圣道,永离妄想执著,自于身中得见如来广大智慧与佛无异,见证真空家乡——”
李轩不由眉头大皱,心想如果任由这‘归化神音’继续弹奏下去,今日的情形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幸在这个时候,京城的天空中响起了少保于杰的滚滚雷音。
“奉监国令,斩!”
这一瞬,整个京城无数人恢复了清醒。
那万丈高的巨大佛影,也在这刻被强行震散。
一股纯净琉璃色的浩气天柱蓦然从空坠落,直接轰击在那白莲圣母头顶上方。
这一瞬,李轩甚至亲眼望见白莲圣母眼里的惊悸之色。
此女在一瞬之间张开了一百二十重的佛轮结界,却都在那浩气天柱的冲击下一触即溃。
白莲圣母又闪身回到了她的莲台上,借助她的‘无生妙善真空结界’,极力的与之对抗。
可仅仅三个呼吸不到,这结界也分崩离析。那庞大莲台也在顷刻间‘咔嚓’作响,隐现裂纹。
白莲圣母眼中的惊悸,已经转为恐惧之意。
在那浩气冲击之下,她发现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在支离破碎,在溃散瓦解。
罗烟的眼中不由现出了一抹异泽,面色凝重:“不愧是于少保。”
天地坛的力量固然强大,可能够将天地坛运用到如此地步,使得‘半步极天’境界的白莲圣母,全无抗衡之力的,也就只有少保于杰。
江含韵闻言‘啧’了一声,微一摇头:“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就连瓦剌大汗也先,他都不敢贸然进入京师城墙内。这位白莲圣母的手段,可比瓦剌大汗差远了。”
那个白莲本身的修为,也就只有小天位。
不过此女可能真是某位佛门大士在人间的化身,此时借助秘法与众生愿力,竟强行达到半步极天的层次。
可在江含韵看来,此女较之能借助龙气与国势的瓦剌大汗与景泰帝,还是差了一筹。
薛云柔则是柳眉微蹙,心想这白莲圣母能够在名将辈出的太宗年间让朝廷束手无策,可绝非愚蠢之辈。
她心里才刚升起了这个念头,就听到那天地坛方向,忽然响起了一声山摇地动般的轰鸣,以至于整个京城都随之摇动。
薛云柔不禁神色错愕,猛地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方位确实是在她的身后,真正的爆炸地点,是发生在地府之内。
那是一团太阳般的刺目光辉,将整个地府都照耀到恍如阳世。
那炽热的射线,比之她先前使用的‘宇宙寂灭神光’都要强盛几十倍。竟在一瞬间,将地府中无数的阴魂烧灭。
薛云柔仔细观望,然后她的俏脸就变得苍白了起来。
她发现‘天地坛’深入地府的符阵根基,此时竟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而此时在地府的墙头,独臂文士看着对面的文忠烈公,微微自得的笑着:“你看,这不就成功了吗?”
他甚至有闲心解释:“昔日晋太宗将天地坛挪至北京时,为了省钱,直接选在前元的天地坛遗址上重建,也就留下了不该有的破绽。一旦天地坛的力量被催发到超过八成,它在九幽之下的根基就会变得格外脆弱。”
文忠烈公没有说话,此时他的神力凝聚,显化出了无数条锁链,往独臂文士方向抓摄过去。
可这些锁链却抓了个空,独臂文士早就离开了原地。
此时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缺口旁,正神色淡定从容,又略含期待的走入进去。
可就在一瞬之后,一股恢弘浩气,直接从缺口的内部轰击出来。
独臂文士的面上顿时就现出几许讶色,他甚至不愿正撄其锋,一个闪身,又退后到百丈开外。然后看着那股琉璃浩气,将他原本站立之处的一切物质,都湮灭成齑粉渣尘。
下一瞬,他看到了少保于杰,走到那缺口处站立。
这位大晋少保浑身金焰燃烧,目显苍蓝之色。他从里面一步步走出来,似将整个天地都踏在了脚下。
他看着独臂文士,眼中含着冰冷杀机与探究之意:“你是谁?为何能拥有浩气?你非邪魔,为何却行邪魔之事?”
且这浩气不但浩瀚如海,仿佛看不到边际的汪洋,位阶也很不低,竟是与李轩同一层次,半步跨入琉璃之色。
独臂文士则眼神凝重异常,口里艰难的吐出声音:“极天之法?有意思,你的修为,居然已到了这个境地?”
所谓极天之法,是踏入极天位的关键。
哪怕文忠烈公生前,也仅仅是接触到这个层次而已,所以是‘半步极天’。
可眼前的于杰,虽然浩气修为上还只是小天位,却已掌握了完整的极天之法。
独臂文士不禁微微一叹,知道今日他如欲摧毁这天地坛,势必得先将这个棘手的敌人打倒。
他在想这莫非也是天道的反噬,在儒家日渐沉沦之际,居然冒出了于杰这样的一个人物。
于此同时,李轩正将眉心锁成了一个‘川’字。
在他的护道天眼观照中,那白莲圣母已经再次恢复了从容之色。
无量的众生信愿在她身周环绕,化为辉煌佛力。
那万丈佛身,此时也再现于莲台之上。
此女手拈白莲,低头看了京城中那些被‘归化神音’强行度化的信徒一眼,面上现出了祥和,慈悲与圣洁之色。
“你等的愿望我已知悉,今日就当使你等脱离苦难世界,让你们见证‘真空’,永享‘极乐’。”
然后那高达一万丈高的佛身法像就挥动起一只擎天巨手,往城内压下。
——这其实不足以撼动‘九鼎五龙混元大阵’,可此时城内的信徒却是越来越多,那弥漫云空的梵音也越来越显强盛。
望见这一幕,李轩不由吐了一口浊气。
他就知道这次的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的解决。
李轩接下来却转过身,看向了正在师六如引导下,正往这边飞行过来的另一个李轩。
他让师六如带入地府的人,正是自身的‘第二元神’。
这原本是李轩准备,用于应对地府之变的后手。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战场,会转回到阳世。
此时随着李轩一招,另一个李轩就直接晕迷过去。
于此同时,那‘七窍玲珑炉’脱体飞出,直接飞到了李轩的面前。
所谓的‘第二元神’,本质就是此物,还有李轩融入到此物的另一个元神。那具血肉躯体,不过是附带之物而已。
而随着李轩张口将这‘七窍玲珑炉’一口吞下,他的一身浩气,顿时有了惊人的变化。
第五五二章 原道(求月票)
当万丈佛母那如山一样的巨手,往京城之内压下的时候。
正在城东辖区内巡守的彭富来,不禁眉头大皱,一张脸被他皱成了苦瓜形状。
玄尘子一看他这模样,就感觉很慌张:“富来你怎么样了?”
“琴音又增强了!”彭富来看着上空的巨大佛像,眼神竟是无比怪异。
他心里有震撼,有好奇,有恼怒,却唯独没有敌意:“芊芊说这是归化神音?我现在的心情竟然非常的祥和,居然开始认为她这样度化百姓是对的,是该让人们脱离苦海,见证虚空。
艹她仙人板板,感觉再这样下去,我整个人都废掉了。”
情况当然还没到他说的这地步,彭富来可以清晰感应到自己的心灵正在被琴音扭曲。
自己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其他普通人。
接下来,彭富来却听见一阵清朗的读书声从远处传播过来。
这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有些是源自于国子监,有些是来自于京城内各个角落的官学,学社,还有些则是来源于朝廷的翰林院,六部九寺三法司等等。
总数不下数万人,都在诵读《论语·述而》与《论语.雍也》这两篇文章。。
彭富来知道这两篇儒家经典,有着对神魔鬼怪杀伤力尤其强大的字句。
如‘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敬鬼神而远之’。
这数万人的声音与浩气汇聚在一起,顿时在京城的天空中,冲起一道恢弘浩气。
它们形成一根直冲九霄的金色气柱,使得城中的一应邪魔都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彭富来则神色微松,这浩气对琴音的压制作用,比之‘九鼎五龙混元大阵’都更加明显。
紧随其后,那天空又响起了阵阵禅音。
这却是《楞严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等等,都是佛门当中最正统的经典。
与那白莲佛母的《大悲妙法白莲经》绝不相同。京城的各大寺庙,也是一尊尊巨大的佛像显化虚空,以片片梵莲,遮护着京城上空。
此时一声声饱含怒意的呵斥声从几个寺庙方向遥空传来:“你放肆!京城之内,容不得你这魔佛猖狂!”
“败坏我佛门声誉的邪魔外道,也敢称佛?”
“岂有此理,归化神音乃我佛门降妖伏魔之法,你竟敢用之蛊惑人心?”
就连道门在城内的几个道观,此时也现出了一尊尊三清法身,护法神将,与空中的巨大佛母遥相对抗。
不过他们的声势,却远远不如佛门。
只因全真道与正一道的道观大多建在城外,京城之内的佛寺,却是林立如云。
而此时在高空之上,白莲佛母正冷笑着看着下方。
这儒门的浩气也好,佛门的梵音也罢,对于赵惜雪的‘归化神音’虽然都有极大的压制作用。
白莲圣母能够感应到她在城内的信徒增长速度,已经大幅度的放缓。
——可那也仅仅只是压制,而非杜绝!
“儒门!”此时白莲圣母的目光,已经往文庙与国子监方向注目。
这个时候,在文庙与国子监的内部,不但有着国子监三千监生,大晋礼部更临时召集京中数千儒生,汇集于此。
此时恰逢秋闱乡式在即,整个北直隶修行有成的儒生都汇聚于此。
白莲圣母意识到此刻阻碍她度化京师三百万信民的最大障碍,就是此地了。
白莲圣母于是似笑非笑道:“愚昧之辈,你们儒人的经文与浩气,修起来有什么意思?每日里循规蹈矩,日子过得比那些所谓的出家人还要不如。不如皈依于我,入我真空家乡,享受永生极乐。”
就在这刻,她的佛像法身忽然从眉心中张开天眼,往国子监的方向照射过去。一瞬间无数金色的佛光,笼罩住了整个国子监范围,与那浩气金柱对冲激撞。
这令国子监内,以礼部尚书胡濙,国子监祭酒为首的诸人都面色大变。
他们不畏惧白莲圣母的佛力压制,却不能不忌惮此地忽然增加了十倍强度的‘归化之音’。
当国子监院中那众多本该诵读《论语·述而》与《论语.雍也》两篇文章的儒生,不自觉的就荒腔走板,开始转而诵念起了《大悲妙法白莲经》。
国子监祭酒的脸色,顿时气得铁青:“这些混账!”
他认出那些被白莲圣母强行度化的儒生,绝大多数都是平日里流连青楼,在读书上不甚用心的家伙。
相较而言,旁边文庙里的众多赴考学子们情况就好得多,一百人当中,顶多就只有两三人。
国子监祭酒在心里发誓,这次的风波之后,一定得整肃国子监内部的律法纲纪,将那些鱼目混珠之徒,全数清除出去。
“这个魔孽!”礼部尚书胡濙遥望天空,眸色阴翳异常,他以礼部尚书之尊,极力的统合诸生浩气,与那琴音对抗。
他的面上甚至现出赤红之色。浑身燃烧金焰,这是以激发命元的方式,使得一身浩气强度激增数成。
国子监祭酒不禁心脏悸动,转头看向礼部尚书胡濙:“形势紧迫,是否该请天子出关?”
他其实不担心那白莲圣母,京师儒道佛三家合力,还不至于奈何不得一个白莲。
问题是天地坛那边,一旦天地坛有损,整个大晋国运都将崩毁。
而此时整个京城的力量,都在白莲圣母的牵制下动弹不能。
且归化神音持续的时间如果太久,那些被‘度化’之人,会在不久之后成为最虔诚的白莲信徒,为大晋留下无穷的祸患。
如今能化解这一危局的,唯有天子。
在于杰无暇他顾之际,只有景泰帝,才能镇压住这白莲佛孽。
胡濙则苍白着脸微一颔首:“也只有如此了。”
他是知道半年前那一战,景泰帝的伤势有多严重的。
此时如强行将景泰帝唤醒,只会让他的情况雪上加霜。
也就在这刻,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胡尚书,可否先由我来试试?如果不行,再惊动天子不迟。”
胡濙闻言一怔,转头望见身后二十丈外。他先是望见一道涅槃神焰烧灼虚空,同时一股震荡之力,使得那片空间不断的剧烈震颤,竟将封禁京城内外的‘九鼎五龙混元大阵’强行撞出了一个空隙。
然后是一枚飞梭横空撞入,带着几个男女身影,从阴世返回阳世。
当先一人,正是李轩。
“冠军侯?”胡濙的眸中现出了一抹精芒,然后苦笑:“不是老夫自夸,冠军侯统合诸生浩气之能,应该还逊色于老夫。”
他是礼部尚书,天下儒生的大宗伯,在儒门中的位格可以说是无出其右。
在这方面,即便是衍圣公与李轩这个理学护法,都远远不及。
李轩也点了点头:“大宗伯统合诸生之能,自然胜我良多。不过——”
他将自己的‘正气歌’折扇取了出来,在胡濙的面前展开:“晚辈最近在浩气上又有些许进益。”
“嗯?”此时的胡濙,须发飘舞,一身罡气勃发,他定定的看着李轩手中的折扇,然后不敢置信的与李轩对视。
“琉璃无瑕!”
他想这天地之间究竟是怎么了?自文忠烈公起短短千载,竟然出现了三位浩气琉璃的大儒?
在胡濙的身周,那众多大儒也一阵嗡然,其中一部分甚至是激动到难以自已。
“近乎于纯白吗?居然纯净到这个地步。”
“琉璃无瑕?居然在这个时节,这真是我儒门之幸,大晋之幸。”
“幸哉,我儒门之中,又有了一位定海神针。”
“其实借助了些许外力。”李轩眼神诚恳的看着胡濙:“晚辈斗胆,想要一试!除此之外,李某还想要借文庙的‘龙须笔’与一百二十片‘青天简’一用。”
‘龙须笔’是儒门至宝,是件半神宝,传说昔日董子写‘春秋繁露’就是用‘龙须笔’书就。
至于‘青天简’,则是汉时的遗留。司马迁砍伐一百五十颗青天神竹制作竹简,写就《史记》。
他用去了一万三千余片,余下不到四千片流传后世,现今已剩余无几。
可胡濙听了之后,却毫不迟疑,他大袖一挥:“祭酒大人,你速去文庙,将‘龙须笔’与‘青天简’都给我取出来!”
此时的李轩则手托着文山印,一步步如登天梯般的踏空而起。
李轩每走一步,就有一部分京城内的诸生浩气往他身上凝聚。
大概一百步之后,李轩就已踏足到千丈高空。
白莲圣母早就注意到他,遥空冷笑:“又是你?怎么?胡濙不行,换成你之后就能阻挠我的佛国临世?”
“放肆!”李轩怒目微睁,舌绽雷音。
他的浩气与神夔雷音结合,瞬时如滚滚春雷,震荡着四面八方。
这一声炸喝,竟然有着不逊色于之前于杰的效果,整个京城之后,至少十万人从归化神音中清醒过来,各自都眼现迷茫之色。
白莲圣母却不甚在意,李轩的神夔雷音只能济得一时,没法长久。
最多一刻时间,这些人就会在归化神音的作用下再次沉迷。
可接下来,她却见李轩身上冲起了磅礴气柱。
竟是以琉璃色为基石,汇聚起了京师七万儒生浩气。那股近乎纯紫颜色的巨柱,竟使那原本动荡天地的元灵都全数凝固。
“你这家伙——”
白莲圣母心中一悸,这个阻她成道的魔孽,一身浩气竟已精纯到直追于杰!
她冷哼了一声,再未说话。
只因那李轩发出的浩气天柱,已经镇压住了她的信徒扩散之势。
白莲圣母的面色阴冷,随后竟将她的一只手强行撕扯了下来,使之化为鲜红色的血滴,洒入到莲台之上。
这鲜血,不但使得那整座莲台血焰燃烧,赵惜雪的归化神音,也更显强盛。
白莲圣母本人,则是用幽冷的视线看着李轩。她的佛身法相三只眼睛,也在向李轩注目。
“今日这片天地,谁都休想阻我!你李轩办不到,金阙天宫与景泰帝也是一样!”
立足虚空的李轩,则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承受着无尽重压。他的血肉,他的骨骼,都在这股力量作用下粉碎;他的元神,他的意识,也被白莲圣母的力量压迫到近乎于溃灭。
就在这个时候,文庙方向蓦然飞出了一只笔,还有一百二十片青色光华,都陆续落入到李轩的手中。
李轩猛地一咬舌尖,同时抓住了那‘龙须笔’,然后奋起了一身所有的气血,所有的余力,在一枚青天简上书写文字。
首先是《原道》二字,在天空骤然生成万千雷霆,李轩继续挥毫——“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而无待于外之谓德。”
“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
——这是韩愈的《原道》,另一世界,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用于驳斥佛老之非,为儒门溯本追源的千古名篇!
就在李轩连续写下‘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谓德也。’这些字句的一刻,他身周的琉璃天柱赫然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鸾鸟之形,发出了一声震荡九霄的清冽鸣响。
这一瞬,那原本覆盖全城的‘归化神音’,竟然都被凤鸣之声覆盖,再无法传达于诸人之耳。
国子监内的凰君见状兴奋无比,她蓦然腾空而起,化作一只三百丈的赤红金凰,与那鸾鸟一起盘旋于空,共鸣飞舞。
甚至李轩的‘神血青鸾’,薛云柔的‘赤云凰’,也情不自禁的加入进去。
而此时整个京城之内,数万儒生都抬起头。他们神色兴奋,如痴如醉的看着上空。
从李轩写下的文字中,他们感应到了无比精纯的儒家精义。
“凤鸣?”国子监祭酒,已经头皮发麻。
昔日岐山有凤凰栖息鸣叫,人们认为凤凰是由于文王的德政才来的,是周兴盛的吉兆。
之后数十年,大周果然代商而立。
他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文章,竟引发如此异像?
国子监祭酒再遥望那白莲的佛身法相,发现这法相之外,赫然满布着丝丝裂纹,开始缓慢崩碎。
第五五三章 一气破万法
“果然是邪魔之属!贯以光鲜外表来蛊惑人心。”
国子监内,国子监祭酒发出了一声冷笑。
只因这个时候,那白莲圣母的佛身法相已经显露出了它的本质。
这尊本是佛光万丈,圣气辉煌,宝相庄严的佛母金身,已经变化成一副无比丑恶的形象。
它的通体是黑红色的,浑身上下都没肌肤,只有无数的血色符文,还有无数的脓包鼓起。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些脓包其实是一张张的人脸。
它的五官则像是被拼凑缝合在一起,不但极不规整,且在不断的变化。让人看一眼就觉毛骨悚然,心生不适。
国子监祭酒心想那些佛经中描述的血狱恶魔,都没有这东西丑恶。
不过这个时候,国子监祭酒更关心的却是李轩书就的文章:“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这是指斥老子的学说是小仁小义吗?这位冠军侯,真是好大的气魄。。”
礼部尚书胡濙却万分欣赏的微一颔首:“气魄甚大,可也字字珠玑,说得都极有道理。而今有许多心念不纯的儒修,想要将我们儒家的学说与黄老一派杂糅在一起,这不是舍本逐末?
护法大人此文一出,便可正本溯源。从此之后,天下文人在此议上的争论可以休了。”
胡濙说这句话的时候,又特意看了旁边的文庙一眼。
随着李轩的一个个文字写下,那边的警世钟,已经是第三声钟响了。
可见李轩的这篇文章不但深合他意,儒家的历代先圣也是极喜欢的。
此外那空中的琉璃气柱,也更加的凝实浩大,声势磅礴。
——这说明这京城内的数万学子,都认可李轩的文章,认可文章中的道理,让他们生出了倾慕敬仰之情。
只有数万人声同气合,有志一同,李轩才能将数万学子的浩气捏合到这个境地。
白莲圣母不是没有反击,她正在将各种样的邪魔之术,各种样的佛门大法,一一加诸于李轩之上。
可这些都没任何作用,在李轩的浩气冲击下,这些术法,都是一触即溃,一触即灭。
“心念正大,自可一气破万法。”接下来,礼部尚书胡濙却又神色微动。
他一边感应着李轩写下的字句,一边低声沉吟。
‘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归于墨;不入于老,则归于佛——’
胡濙就心想,李轩这是准备将辞锋转向佛门吗?
然后他就发现李轩又写下了一句——后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
“说得好!”
国子监祭酒就不禁白眉一扬,击节赞叹:“而今这天下,这天下间的儒门,确有这些歪理邪说。冠军侯这篇文章,真是深合我意!”
他想这天下一石之才,果然有八斗是在李轩的身上。
再当李轩写下‘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
国子监祭酒与礼部尚书胡濙就听到旁边文庙内的警世钟,已经前所未有的连响第四声了。
这片天地间,也已被万千雷霆映照得宛如白昼。
那雷声滚滚,使得城中众多沉醉于琴音中的人们惊醒。
这个时候,不但是对面的白莲圣母脸色青黑;就连众多佛寺的高僧,也都一阵心悸,面白如纸。
礼部尚书胡濙眸中不由闪现幽光,与国子监祭酒互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李轩写下的文章中,感受到李轩对佛门的深重恶意。
两人也感知到诸佛的忿怒,也感应到历代先圣对当代理学护法的嘉许。
李轩这句话的意思是,古代的人民只需供养士,农,工,商这四类人,如今他们却需供应士,农,工,商,道,佛六类人,岂能不使人民不因穷困而去偷盗呢?
其实道家还好,他们更专注于个人的修行,讲究出世;可是佛门,他们在历经赵元两代之后,如今又渐入全盛,各家寺产良田阡陌。
礼部尚书胡濙暗暗奇怪,心想李轩为何要写下这样的文章出来?是因白莲圣母之故?还是因不久前他与禅宗的争端,又或是月前吐蕃之行有感而发?
胡濙仕宦多年,自然不会如此天真,认为天下间百姓穷苦,都是因佛道二门的缘由。
不过这句话,显然是深合诸圣之心的。
——这天下之所以败坏,肯定不是儒门的原因,只能是败坏于这些秃驴杂毛之手!
这也明显调动起了儒生们的情绪,让许多儒生为之热血沸腾,义愤填膺,使得那整个京城上方的琉璃气柱,开始蒙上了一层猩红血意。
胡濙更发现李轩一身浩气对佛力的压制更加明显。不但令京城诸佛的光辉黯淡,白莲圣母的巨大莲台也现出了丝丝裂纹。
胡濙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口诛笔伐’。
动手的同时,也在道理上将对方否定,让自身据有大义——对于儒家的浩气来说,这尤其重要。
浩气这种东西,就是越理直气壮,越威势磅礴。
此时最难过的,却是高空之上的白莲圣母。
她现在再无法将一身辉煌佛力凌压于李轩身上,反倒是对方碾过来的浩气,正以披靡之势碎灭着她身边的一切。
那就仿佛是之前,白莲圣母面对少保于杰的感觉。
此时白莲圣母的脸上,已再无祥和之色,更无慈悲之意,反倒是近乎扭曲。
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她曾经对那黑衣独臂人立下心神之誓,如果不是她依旧指望着黑衣独臂人摧毁天地坛,使大晋国运崩溃,白莲圣母此刻就想转身离去。
毕竟她到现在为止还是赚到的,黑衣独臂人为了说服她对京城动手,给出了为数众多的天材地宝。
还有京城内由归化神音‘转化’的那五十万信徒,事后怎么也能保存六到十万人的虔诚信众。
“你这魔孽,究竟写完了没有?”
白莲圣母双眼目眦欲裂,不但面上显出了潮红血意,眼角处竟也溢下了血痕。
此时她的金身法相早就溃灭瓦解,白莲圣母也就不再掩饰,直接让黑血巨魔现出原形,浑身血焰燃烧,用内藏千万颗人眼的双眼注视李轩。
“你不但想要碎我法身,还要直接碎灭我的元神?你痴心妄想!天地坛毁灭在即,大晋国运必将崩亡。你来不及的——”
李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又全神贯注的继续在那‘青天简’上书写着文字。
而此时他的全身上下,不但环绕起青色的雷霆。那青鸾的鸣响,也更加清冽,更加的穿透人心。
这一瞬,整个京城内,又有数万人从迷茫中惊醒。
第五五四章 亚圣文章(高潮求月票)
在空中的金色浩柱与高达万丈的白莲法相遥相对抗的时候。
他们下方的京城,形势也发生了极大变化。
京师城东的盔甲厂,住在包铁胡同的铁匠罗二河,是在第一声青鸾鸣响中就清醒过来的。
在意识恢复的瞬间,罗二河发现自己口中,正在念着不知来历的经文。
“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我当遵循白莲圣道——”
罗二河跪伏在地,诵读好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不对劲。
等到罗二河恢复过来,就发现他的母亲,他的妻子,竟然也跪伏在地上诵读着《大悲妙法白莲经》。
“娘亲!你们这是在作什么?”罗二河暗觉奇怪,心想这经文,她们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可就在罗二河问出这句话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母亲转过头,向他瞪视过来:“禁声!还不听从无生老母的教诲,虔心的诵念经文?
如今正有邪魔大孽阻拦无生老母成就真空家乡,我们当全力襄助,助无生老母退治邪魔。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入白莲净土,永离苦海。”
罗二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母亲的言辞极有道理。。
这个邪魔大孽,着实可恶。
白莲圣母要度世人超脱苦海,这是好事啊。
传说中的净土世界里面,人们可以无忧无虑,也不需为衣食发愁,每天可以聆听仙音,自在如意。
罗二河也很期待,心想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罗二河忽然神色微动,抬头看向了天空。
他看见了那尊宝相庄严,充满慈悲的佛母,正在崩塌。它那金光灿灿,佛气辉煌的外壳正在脱离,就好像那些寺庙里面,因年久失修而油漆斑驳的菩萨。
随着那崩塌之势越来越快,一尊无比丑恶丑陋,不堪入目的炼狱血魔,端坐于高空的莲台之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
罗二河吃了一惊,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将这东西,与刚才的白莲圣母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白莲圣母?刚才自己跪伏在地,参拜的‘白莲圣母’就是这东西?
罗二河没有再看下去,他直接冲到院前吐了起来。
只因那炼狱血魔的形象极端的扭曲,也拥有着无比邪异的力量。
罗二河呕吐了片刻,才意识要阻止自己的妻子与母亲,可当他回过头,却发现自己的妻子与母亲,周身都缠绕着血色的灵雾。她们的脸色逐渐苍白,一身肌肤也渐渐浮现出了灰死之色。
“住口!娘亲你们听我说,你们参拜的是一只邪魔。”
罗二河大吃一惊,急忙冲过去,试图阻止。可结果却被他妻子一手,挥退到了几步之外。
罗二河是铁匠,力气极大。可此时他的妻子,在力量上竟然胜过他一筹。
他的妻子,随后用看仇人一样的森冷目光看着他:“你干什么?你也要阻止无生老母对吗?为何要阻止我与母亲同登极乐。”
罗二河气急:“你说的是什么蠢话!你们现在拜的就是邪魔,什么真空家乡都是骗人的。”
他极力的阻挠,可两人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拜伏于地,她们口里持续的诵经,无论怎么都止不住。罗二河尝试用手捂住了她们的嘴,却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罗二河眼看着妻子与母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宛如死人,气息则越来越虚弱,那容颜也逐渐枯槁,仿佛死了。
“怎么会这样?”罗二河瘫坐在地上,只觉欲哭无泪。
他意识到这情况继续下去,他的母亲与妻子一定会没命。
罗二河不由再次抬起头,以不解,无助与憎恨的目光看向空中。
“白莲圣母!”
就在这个时候,罗二河听见了第二声鸾凤的轻鸣。
这一瞬,罗二河感觉一身通体舒泰,意识似也变得更加清明起来。
更让罗二河惊喜的是,他的妻子与母亲都停止了诵经,她们眼神迷茫的四望了一眼,然后就同时把头一沉,陷入了晕迷。
罗二河喜不自胜,这时候他才把目光,再次望向了天空中的那道琉璃气柱,那只盘旋于空的巨大青鸾,还有琉璃气柱的中心,那个身着六道伏魔甲的颀长身影。
罗二河哪怕用脚跟去想,都知道此人救了他们全家老小。也正是因那琉璃气柱的压迫,让那白莲佛母现出了圆形。
不过这个恩公到底是谁?
罗二河眼中不由现出了凝思之色,他想自己应该听说过此人。
一身六道伏魔甲,明黄色的飞鱼服,在使用儒者才能施展的浩然正气——这个人他一定听说过,且是如雷贯耳。
罗二河很快就不用想了,只因他隔壁老王家的院子里,传出了一声极其洪朗的语声。
“下民王连,谢过冠军侯救命之恩!”
此时这条包铁胡同的几百户院落,都发出了一阵轰然振响。
“那是冠军侯!我们大晋的冠军侯!”
“冠军侯?可是曾经在南口关,击退蒙兀人,救了整个北直隶的那位?”
“不是他还有谁?这次幸亏有冠军侯出手,否则我这可怜的女儿就死定了。”
“这些邪魔真是防不胜防,我好端端的整个人就被迷住了,去跟着念什么《大悲妙法白莲经》”
罗二河不由长吸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在自家的门槛前虔诚拜倒。
这个时候,他在心里诚心祷告。只求冠军侯将这妖魔诛灭,让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恢复安宁时日。
※※※※
而此时在高空之中,白莲圣母的处境更加艰难。
那第二声的青鸾鸣响,让她在京城中的信徒又减少将近一半,提供给她的众生愿力已经越来越少。
“该死!”
白莲圣母的面部已经显露出一丝丝血纹,这些血纹四面八方的蔓延,覆盖住了她整个躯体。
——这是她的力量已经运用到极致,开始损及本元的征兆。
如果不是京城内部,那各大佛寺都不约而同的收束了不少力量,白莲圣母感觉自己现在就已支撑不住,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那浩气一一碾灭不可。
不过接下来,白莲圣母望见李轩又在那‘青天简’上不知写下了什么字。然后那只盘旋于琉璃气柱上的青鸾,竟又发出了第三声清脆鸣响。
不止如此,那‘警世钟’则响起了第五声震撼全城的巨大钟鸣,且仅仅在一瞬之后,第六声钟鸣也响彻全城。
“你又写下了什么鬼东西?”白莲圣母的双眼圆瞪,眸现邪火。
这是因第三声的青鸾鸣响,再次将她度化的大量信徒唤醒。如今整个京城范围,还在诵读《白莲经》的已经不到五万人了。
雪上加霜的是京城内的七万儒生,不知因何故群情沸腾,热血澎拜,这也令他们的一身浩气,澎湃茁壮到了极致。以至于白莲圣母不得不燃烧命元,来支撑那琉璃气柱的冲击与压迫。
这个时候,在国子监内,国子监祭酒则是喃喃自语着。
“——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妙啊!真是妙啊的!”
国子监祭酒不由面色潮红,鼓掌赞叹:“好!好!好!这是定我儒家道统!我儒家道统授受,传自三代,这才该是天下人该修习的学问。”
他如果来自于李轩的那个世界,就会用上一个成语——根正苗红!
礼部尚书胡濙则是眼现喜意:“钟鸣六7响,这是亚圣文章!这些青天简,事后当保存于文庙,是我儒家万世不易的经典。”
他发现国子监内众多儒生,此时都如痴如醉。
而此时在天空之上,李轩稍稍迟疑,最终没写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这句话。
这意思是‘不堵塞佛老之道,儒道就不得流传;不禁止佛老之道,儒道就不能推行。必须把和尚、道士还俗为民,烧掉佛经道书,把佛寺、道观变成平民的住宅。’
这方世界由于邪魔猖獗,仙法神通显世,所以前朝虽有几位帝王倡导灭佛,却始终因心有忌惮,不能伤其根本。
哪怕晋太祖,这位得位之正天下未有,对于佛道二家的打击之重也是前代所无。
可在三百年后的现在,佛道两家还是渐复元气。
而佛道二门的兴盛,也直接影响了儒家的学问。
所以这篇《原道》是合时宜的,韩愈这篇文章的最大价值,就是重定儒家法统,排斥佛老二家影响儒门的正统学说。
可以当前的世道,要朝廷逼迫和尚、道士还俗为民,烧掉佛经道书,实在是没道理。
文章的结尾一句,也同样被李轩改动。
原文是‘明先王之道以道之’,却被李轩改为‘博爱仁义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只因他骨子里,就不认同先王之道。所谓时移世易,前人的道理,岂能用于现今?
也就在他落笔的一刻,那文庙方向再次钟鸣阵阵。
就在李轩收笔的同时,对面的白莲圣母一身血焰燃烧,冷笑着看向他:“又一声钟鸣,是第七声了吧?你的文章,竟然直追圣人。可那又怎样?
你的修为终究还未至天位,你的琉璃浩气,能在半个时辰内将我灭杀?”
这个时候,她反倒是放下了患得患失之念,只想与李轩拼到最后!
他相信那于杰,在那黑衣独臂人的面前绝对撑不过半个时辰!
李轩却哑然失笑,他蓦然一抬手,将六道伏魔甲经匣内的《浩气歌》正本卷轴取出来。
随着他抬手一挥,这卷轴直接飞往地府深处,飞到了地府城头之上。
这《浩气歌》卷轴随后展开,围绕着文忠烈公那七毒缠身的神躯转动。
白莲圣母初时感觉疑惑茫然,可随后她就感觉不对劲,也把自己的神识,往地府深层探了过去。
然后她就发现一股无比辉煌的琉璃浩气,正加诸于文忠烈公之身。
此时更有无尽的黑毒煞火,被这七万人凝聚的强横浩气逼迫出来。
白莲圣母顿时变了颜色:“你在为文忠烈公拔除七毒?”
“我确实没办法在半个时辰内将你灭杀,也没必要强行为之。”
李轩手按腰刀,神色间略含讥诮的看着对方:“我只要让文忠烈公恢复神力权柄,那位魔头的谋划也好,你的佛国也罢,都将是梦幻泡影,一切成空!”
白莲圣母顿时神念惊悸,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
而此时天空中李轩不知道的是,同在国子监内的梦清梵,感觉体内的气机正隐隐欲动。
她不由瞳孔微张,眼中现出了错愕之意。
梦清梵熟悉这种感觉,这是阳神之种,天位元机。
此时只需她一个念头,自己这具兽身就可以突破天位!
梦清梵随后就意兴阑珊的,将体内涌动的元气镇压下去。
她现在不想这么引人注目,且即便突破天位又如何呢?冠军侯李轩的天位坐骑?
就在这个时候,梦清梵心神有感,错愕的看向了东面方向。
“师尊?”
她望见自己的师尊‘天市宫主’宫念慈,正神色冷冽的看着高空,同时将手中的一本金册,往李轩方向遥遥丢掷过去。
“小心!”梦清梵不假思索,她本能的化为岁月流光,往那金册撞了过去。
随着当的一声响,梦清梵口中咳血,整个躯体有一小半都被湮灭。
幸亏敖疏影也察觉到危急,几乎与她先后脚赶至。这位一拳砸在那金册之上,然后整个身躯也暴退百丈,一只手臂赫然被金册轰成了肉糜。
“嗯?”
李轩不由万分讶异的侧目,往敖疏影与玉麒麟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他的眼中,就流露出滔天怒火。
“死!”
他一个挥手,就有一道琉璃色的浩气天柱,直接轰击在远处那‘天市宫主’宫念慈的头顶上方,使得后者发出了一声剧烈的惨叫,七窍溢血,血肉糜烂!
同时李轩遥空一招,将独孤碧落身上的‘浑天镇元鼎’直接招引到身前。当金册与‘浑天镇元鼎’撞击,顿时发出了一声震天轰鸣。
结果却是李轩毫发无损,那金册则开始滴溜溜的旋绕着李轩转动。
正在惨叫的‘天市宫主’宫念慈,则是满眼的无法置信,李轩那座鼎竟然是一件已经可以使用神宝器坯!
她手里的金阙天书副本,不过是件伪神器而已,可李轩的鼎,却是还未成形的神宝!
而此时更让她惊怒畏惧的是,李轩的辉煌浩气,已经一举重创了她的元神本质!让她瞬间接近于濒死。
第五五五章 红线牵(求月票)
李轩在京师上空与白莲圣母鏖战之刻,在紫禁城文华殿内,虞红裳正端坐于殿中的宝座上。
她手握着一方大印,周身显化着一副阴阳鱼图。
那印玺之上,只有寥寥六字——‘大晋皇帝之宝’!
这是大晋传国之印,天子权威的象征。原本是在太祖年间铸成,可靖难之变,原版的‘大晋皇帝之宝’已经随建灵帝失踪。
如今这一枚,是由晋太宗召集数位炼器宗师一同铸成。
景泰帝闭关之前,特意将此物交到她手中。
这原本不合规矩,可景泰帝对于自己的长女信任无疑。
且只有此宝在手,虞红裳才可以最大程度的调用国运与龙气加护。
此外虞红裳身下的王座,也是‘九鼎五龙混元大阵’的阵法中枢之一。
文华殿是太子观政之所,而太子则为朝廷副君,故而‘九鼎五龙混元大阵’在文华殿别设中枢。。
在乾清殿的主阵枢未启动情况下,这里就是主宰整座‘九鼎五龙混元大阵’之地。
虞红裳就是借助这张宝座,将包括白莲圣母在内的一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排除在京城之外。
此时她紧蹙的眉头已经逐渐松缓,
李轩现身之后,以琉璃浩气汇集七万儒生之力压制白莲圣母的一幕,让虞红裳心神微松,暗生感激。
虽然朝廷也不是没有力量将白莲镇压,可无论是哪一种手段,都得付出不菲的代价。
虞红裳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的父亲被迫出关。
现在无疑是最理想的情况,李轩的出现,让归化神音再难侵入京城。
她也可就此分心,将‘九鼎五龙混元大阵’的力量导向天地坛,协助于少保御敌。
也就在这刻,虞红裳忽然心神微动,凝眉看向了前方。
在她的眼前,包括都知监首领太监王传化在内,几乎所有的内侍与宫女都在瞬间晕迷在地、
这种情况,还蔓延到了前方的御林禁军。
文华殿之外,成百上千位值守的侍卫与禁军,都一个个毫无预兆的向前扑倒。
而此时在殿门口处,还出现了两个身影。
虞红裳脸色当即冷如寒冰,凝神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那人。
那是一个年约二旬左右的男子,面貌清隽俊美,一头披肩长发。他穿着宽袍大袖,负手行来,一派宗师气度。
另一人也同样是二十岁许的年轻人,一副勋贵子弟的打扮,五官品貌虽然也还算俊俏,可气质却比前面那一位就差得远了,显得油光水滑。
此人进来的时候,还满含着忐忑不安之意,可当他望见虞红裳,眸光却变得灼热起来。
虞红裳不由眼神森然:“你是魔师班如意?你是怎么进来的?”
‘九鼎五龙混元大阵’的核心就是紫禁城,这宫城内的防御能力,是北京城内最强的区域。
理论来说,是没有人能够走到她的面前而不被她察觉的。
这只有一个解释,宫城内部有人接应,才能让这两人瞒过她无声无息的进入这文华殿。
而且这个接应之人,在宫中的权柄极高。
虞红裳的脑海之内,一瞬间就掠过了孙太后的身影。
此时宫中如皇后汪氏,司礼监掌印太监钱隆,绣衣卫指挥使,内缉事厂提督太监等数人也有这样的权柄。
可这魔师班如意,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就与国舅孙继宗搅合在一起。
“正是班某。”
那班如意一声轻笑,踱步走到虞红裳前方一百步站定。
他不是不想继续往前,可这个时候,虞红裳已经调用起了部分‘九鼎五龙混元大阵’的力量,如山一样向他们碾压下来。
魔师班如意本人还好,他周身罡气潮卷,身后则是现出一面鲜红色魔镜,如春风拂面一样,将这股临身的力量化解吸收。
可他身后的那位年轻人,却不禁面现痛苦之意。
如果不是魔师班如意及时救护,虞红裳一击就可将他碾为粉尘。
班如意一边以法力遮护住了那年轻勋贵,一边摇头不已:“公主对于驸马大人,怎么就这般心狠手辣?,”
“驸马?”虞红裳神不禁色错愕不解。
需知这当朝之中总共才九位公主,由于每年宫中都会举办几次家宴的缘故,所以这些公主的驸马,虞红裳全都认得,里面可没有这么号人物。
“他姓梁名隆,是大将军梁亨的子侄,官至卫所千户。其人品貌俱佳,年轻有为,正堪为陛下的东床快婿。”
班如意看着虞红裳,眼中现出了几许戏谑之色:“班某此来,就是为玉成公主殿下与梁驸马的好事。”
“你放肆!”
虞红裳的瞳孔怒张,她直接一个探手,将极阴阳之力捏合成一只擎天大手,往的梁隆抓摄过去。
眼前这两人的都让她恶心至极,虞红裳感觉多看他们哪怕一瞬都觉污了自己的眼睛。
那魔师班如意有着数具化身,较难处理。
可这个梁隆,她一巴掌就可拍死。
虞红裳同时也暗暗奇怪,心想这两人难道疯了?突然就跑到她面前,说这个姓梁的可以做她驸马?这岂非是自寻死路?
“忘了说,这也是当朝大宗正襄王殿下意思,他为公主殿下拟定的驸马名单,排在首位的就是这位梁千户。”
班如意一边说话,一边竟将一枚金色的仙符取了出来。
当这符箓展开,竟在二人身周现成了一层无比坚固的虚空屏障,暂时抵御住了虞红裳的力量冲击。
此时的班如意又探手一招,将一枚粉红色的圆珠取在了身前:“公主可知这是何物?”
虞红裳不由拧了拧柳眉,略觉不解,然后他就听班如意悠然道:“此物叫做红线牵,名字很好听,可惜却是邪道之人取七十二位少女的红丸炼制之物,公主殿下是肯定看不上的。不过——”
随着班如意的手心中现出了一团魔火,那粉红色的圆珠瞬间就被炼化,化作一丝丝的粉红色轻烟,往虞红裳飘了过去。
虞红裳蹙了蹙眉,当即就召来的极阳真炎,欲将这些轻烟烧为尘渣。
可她却错愕的发现,自己的极阳真炎与极冰之力,都拿此物全无办法。
甚至虞红裳周身那一层层源自于‘九鼎五龙混元大阵’的法禁都没用,这些血雾竟然穿越渗透进来,又将她一身真元罡气视如无物,直接进入到她身体内。
“此物可以让公主殿下你情动如狂,无法压抑。事后则对你丈夫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班如意背负着手,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公主殿下无需惊讶,制作这‘红线牵’的灵引,就是公主殿下你自己的精血。公主可能不知,当初真如和尚欲将公主殿下炼为旱魃的时候,就是从本人手中拿取的法阵图纸。
为了让公主殿下成为完美无缺的旱魃,真如还特意取了你的精血送到我手中,让本人为你量身设计——”
此时在他身侧,那梁隆的面上已经浮现了红潮,眼中现出了强烈的兴奋与期待。
可接下来,魔师班如意却一阵发愣。
这是因那宝座之上的虞红裳,除了俏面上浮现两朵桃红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变化。
她面无表情,眸光则是平静如常,智慧如故,森冷如冰,且杀意沛然。
反倒是他使用这张由极天位大能制作的仙符,已经濒临极限。
“啰啰嗦嗦的,你说够了没有?敢把主意打到本宫的身上,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
就在那虚空屏障失效的刹那,虞红裳当即一拳虚捣,竟直接就破开了班如意的防护,将那梁隆轰成血肉粉末。
“仙宝阴阳蛇臂?”魔师班如意吃了一惊,看向了虞红裳手臂的一对臂甲,眼中不禁现出了错愕之色。
他想虞红裳的手中,何时有了仙宝?
据他所知,此时大晋皇家虽有仙器十数件,却无一件适合虞红裳。
这也是他今日,敢于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虞红裳的极阴极阳之力都极端强大,任何一种都可越阶战斗。可当这两种力量交杂在一起,它们导致的阴阳逆冲,是虞红裳的最大破绽。
可拥有了这对阴阳蛇臂的虞红裳,一身灵机给她的感觉,却与正常的天位无异。
魔师班如意毫不犹豫,当即身化成一团黑色光华,意图从这殿中冲出。
可虞红裳的脸色,却现出讥嘲之意:“走得掉吗?是谁给你的胆量,敢入文华殿内向本宫挑衅?”
轰!
这一瞬,五条金龙在殿中显现。它们环绕着那魔师班如意,使其动弹不能。
再接下来,是虞红裳的恢弘拳力,那拳锋上携带的极阳真火,一拳就将魔师班如意的大半个身躯燃灭,
而她的第二拳,则将班如意剩下的部分躯体,也轰成了碎冰粉末。
虞红裳却殊无喜色,反倒是微一摇头,心想这果然是班如意的一具分身。
接下来,虞红裳却皱起了柳眉,感觉到胸腹之间,越来越难压抑的燥热之意。
这令虞红裳不自禁的夹紧了玉腿,她的呼吸也变得灼热起来。
她刚才能短暂压制住那‘红线牵’的力量,是依靠昔日她与李轩一起服食的‘并蒂神心’。可此物只能延缓‘红线牵’发作的时间,而无法将之排除
虞红裳不禁咬住了一口阴阳,她艰难的抬起头,把目光往李轩方向遥遥望去。
第五五六章 镇压一切(高潮求月票)
地府之内,东城城头之上。
师六如神色激动万分的看着最后一缕七毒之气,也在李轩那琉璃浩气的压迫下,从文忠烈公的神躯内离开,然后在《正气歌》正本卷轴发出的浩气金焰下,燃烧成芥子齑尘。
“老爷!”师六如的眼神喜不自胜:“这七毒已经彻底拔除了,不愧您亲自挑选的人,他真的做到了。”
“还有一点余毒,不过已无大碍。”
文忠烈公闭目存神,仔细感应了片刻,然后就睁开眼笑道:“困扰六百年的七毒之气一朝尽去,真让人不适应。还有,那孩子是绮罗亲自挑选的人,她的眼光可要比我准多了。
浩气琉璃,他一身正气之纯,已经直追我当年。想必不久之后,他就会生成自己的七窍玲珑心。”
文忠烈公随后把目光远眺,脸色冷漠的望向了天地坛方向:“也是该到收拾残局了。”
此时他一个挥袖,整个地府冥界,都开始快速恢复。。白莲圣母留在地府之中的残余,都在顷刻之间被扫除一空。
文忠烈公接下来,又一个闪身,来到天地坛位在冥界的地基破口前,那黑衣独臂人的身后。
随着他抬手一指,黑衣独臂人那矫若游龙,变幻万方的身影,就受到极大限制。
文忠烈公生前接触到的‘极天之法’,就是‘守御’,这源于他抗击蒙元,想要保家卫国的信念。
顾名思义,这‘守御’是防御类的极天之法。可如果反过来用,却也可成为限制敌人移动的最大利器。
在文忠烈公的限锁之下,黑衣独臂人的躯体在短短半刻之间,就被少保于杰连续轰击了七次。那浩然正气直接贯入他的体内,毁伤着他的躯体。
虽然表面上没有伤口,可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处于毁灭的边缘。
黑衣独臂人的脸色,也已苍白之至。
少保于杰的‘极天之法’是‘镇压’,十二年前他在土木堡大战之后临危受命,不但要应对瓦剌大汗也先的数十万大军,还要应对地方藩王,稳固与麓川土司之间的战线,阻止北面辽东与奴儿干两大都指挥使司的瓦解,压制白莲与弥勒等等邪教。
那时整个大晋沸反盈天,事务千头万绪,于杰只能倾尽其力,甚至不惜燃烧寿元,将之一一镇压,一一平灭。
于杰的‘镇压’,凝聚了他的无穷信念,时至如今,他也基本做到了这一切。
所以于杰的这门极天之法额外强大,每一击命中,就能重创黑衣独臂人的肉身元神。
于此同时,文忠烈公的幽冥神力,也化作一杆杆犀利的长枪,成千上万,如狂风暴雨般的追逐着黑衣独臂人的身影。
还有一条条的黑色锁链,宛如从地狱中穿飞出来的蛟龙,它们在张牙舞爪,正穷尽一切可能,将黑衣独臂人捕捉困杀。
而就在三人鏖战了整整两刻时间之后,三人都短暂停手,如疲惫的野兽也一样大口的喘息。
文忠烈公没有身体,可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元神疲惫异常,不得不稍作停息。
这场高强度的战斗,已经远远超出文忠烈公所能负担的极限。他分布于整个京师与天下间的四百万信徒,也无法支撑住他这场极天之战。
往年积蓄的神力,也在急速的损耗。
尤其文忠烈公的‘守护’只是半成品,此时强行运用,损耗的神力也就额外巨大。
“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黑衣独臂人口中咳血的同时,用手抚摸着文忠烈公的冥力长枪洞穿出的伤口,他不禁微微苦笑:“你这家伙上,在治军御敌上糟糕至极。可在浩气在术法上,却真是有天纵之资。
不过,文忠烈你就一点都不记得当初你我并肩奋战,抗击前元的情分吗?”
文忠烈公的眼神冰冷:“十三年前,你介入土木堡之变,使得大晋名将之种与随军进士,十亡其七的时候,你我之间就再无情分可言。”
“可我这次终究还是失败了。”
黑衣独臂人眼神茫然的看着天空,看向了阳世之中那个浩气辉煌的身影:“我没想到天道的反噬如此之巨,如今想想,当初我真正开始行动之刻,也恰是此子降生之时,这是天意难违吗?”
“凭你也配妄谈天意?”此时少保于杰的身周,已经再次燃起了琉璃之火:“继续吧!今日此地,就是阁下的葬身之所。”
他其实没有完全恢复,他以小天位之身驱用完整的‘极天之法’,这损耗之巨可谓是难以想象。
于杰感觉到自己的寿元至少减去了二十岁,可他却绝不愿就此罢手,放任这魔头大孽继续为祸人世。
如果任由此人逃走,大晋未来还有无穷祸患。
黑衣独臂人却摇了摇头:“如果文忠烈公的极天之法是完整的,那还真有可能将我留下。”
可他的心情,却无比的糟糕。
这次他即便成功逃走,一身伤势也必将沉重无比。
且多年谋划一朝成空,让他的心情更是沮丧之至。
可下一瞬,黑衣独臂人却是毫不犹豫,将整个身影忽然化作一道黑色的虹光,撞碎了文忠烈公布下的一重重防护之障,往地府之外急遁而出。
少保于杰只来得及发出两道浩气,轰撞于那黑色虹光之上。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色虹光,摇摇晃晃的飞出地府。
于杰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恨,然后就神色凝然,朝着文忠烈公一礼。
眼前这位,是于杰少年时代的偶像,即便至今,他的一身功业,已经远胜对方,却还是敬崇有加的。
“无需多礼!”
文忠烈公笑着拂了拂袖:“日后你如走神道一途,成就只会在我之上。”
他随后又面色一凝:“回去吧,既然此人已经逃走,另一个那就别让她走了。”
于杰就再不多言,直接跨空离开了此界。
※※※※
李轩不知此刻的虞红裳正在遥望着自己,也不知地府中那场大战,已经进入尾声。
在重创那暴起袭杀的女子之后,李轩没有善罢甘休,他抬手就用自己的‘文山印’,镇压住了身边旋绕的金色书册。
‘文山印’此器很难确定品级,其材质是如同一件伪神宝的,尤其是在吸收了那一小方天地胎膜之后,变得更加坚固。
可‘文山印’的作用,却更像是皇家的玉玺,文武大臣的官印。不同的是玉玺乃汇聚龙气之物,‘文山印’则是镇压理学气运的至宝,可以聚集儒生浩气。
所以当今的‘理学’越强大,附近几十里内的儒生越多,它的威能也就越强。
当‘文山印’在那金色书册上一镇,就使得那书册动弹不能。
李轩却未注意,那金色书册上有一丝丝的金色气息,被他的‘文山印’强行吸收。
他正将一股股浩气天柱,不断的往那女子的头顶轰击过去。源源不断,封锁着此女的所有生路。
刚才他感应到玉麒麟的伤势,竟然接近于濒死状态。如果不是敖疏影出手,他的坐骑恐怕就得死在这里。
敖疏影本人也受伤不轻,那只被粉碎的右臂,竟然到此刻都没法完全恢复。
所以李轩对此女的恼恨已到极致,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将之除灭。
“不要~”梦清梵的残躯趴在地面,焦急而又无力的看着这一幕。
她不愿李轩死在自己师尊的手中,可如果情况反过来,梦清梵也同样不愿意见到。
而就在‘天市宫主’宫念慈,再一次被李轩重创,元神受损,几乎晕迷之际。
一个年轻的御剑少年出现在她的身侧,此人硬挡了李轩轰落的浩气天柱,顿时间口鼻溢血。可此人随后就引动了一张仙符,带着‘天市宫主’宫念慈的身影迅速化光离去,甚至是强行穿出了‘九鼎五龙混元大阵’隔绝京城内外的屏障。
望见这一幕,梦清梵这才心神一松。而在她放下担忧之后,就彻底陷入晕迷。
可接下来,李轩却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往两人逃遁的方向穿梭过去。
罗烟与他心意相通,此时也化作了紫色光华。二人仅仅一个闪逝就是二十里,然后左右对穿,将宫念慈的肉身元神都绞成了粉末,一片血雨自空中漫洒。
“不!”
那御剑少年不禁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嚎,可他知道这对阳阳神刀的威势。
哪怕是正常状态,他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何况如今的李轩,在那七万儒生的浩气加持下,一身神威足以撼天动地。
所以接下来御剑少年,又再次使用了一张仙符,使得他的身影,直接挪移到二十里外。
李轩皱了皱眉,稍稍犹豫了片刻,就没有再理会了。只因他现在还有‘白莲圣母’这个威胁整个京城的大敌在侧,无法追击到京城之外。
而就在那两人离去之后,李轩就一个抬手,将那金册强行收束到自己的袖中。
此物在极力的抵抗着,不过此物已经没有主人驾驭,失去了法力来源,文山印对那金色灵气的吸收则越来越快,也就导致此器对于李轩的反抗越来越弱。
再当李轩调动起了‘浑天镇元鼎’的力量一压,当即就将这金册收揽到袖内。
就在这个时候,他对面的白莲圣母已经有了脱身逃离之意。不过这位想要走却很困难,她的莲台被‘九鼎五龙混元大阵’强行堵塞在阴阳两界之间,完全无法挪动。
这是白莲圣母短暂发挥‘极天位’的力量之源,不愿轻弃。
可当那莲台在李轩浩气压迫下,产生了更多裂纹,那天地坛方向,也迟迟没有动静之际。
白莲圣母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侥幸之念,她当即抬手一指,使得那莲台燃烧起了无尽的血焰,甚至隐隐有爆炸之势。
在莲台之内的赵惜雪,此时也停下了琴音,面现痛苦之色。
李轩则一声冷笑:“邪魔,你今日将京城祸害到这地步,还想全身而退?”
他刚才从虞红裳那边得来的神念反馈,是必须不惜代价也要将白莲除去,即便五龙九鼎混元大阵因此受损,她也在所不惜!
随着他的一声轻叱,那文山印汇集无数的磅礴浩气,竟然化作一座由无数儒生文章汇聚起来的巨山,朝着那莲台方向轰砸而下。
这不但将那莲台本身轰至片片崩碎,也强行压住了此物的自爆之势。
李轩眼看着那‘九天十地辟魔神梭’化成的雷霆光影穿梭入莲台之内,顿时就心中一定,然后他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于前方的白莲圣母身上。
此时那万丈血魔法相,已经在李轩浩气碾压下支离破碎,轰然崩塌。还有无数由浩气拟化的琉璃色的刀光,正铺天盖地般的往白莲圣母方向追击。
白莲圣母本人,则是脚下一朵朵的血莲快速绽放。每一朵血莲展开,都能使她挪移十里路程,且方位不定。
——那正是微型的‘无生妙善真空结界’,辅助她虚空挪移。
她正冷冷笑着:“本人从这京师全身而退的次数,难道还少么?”
昔日太宗年间,朝廷数次将她擒拿,可最终却拿她无可奈何。
不过就在她语落之际,下一瞬,李轩与罗烟化作金紫二色流光却已飞凌而至,两人在空中一个交错,白莲圣母的躯体就被两人的刀光,斩成了无数余片。
白莲圣母毫不惊慌,在十里之外,又有一枚血色莲花张开绽放。白莲圣母的肉身,也从里面生长出来。
“你们杀不死我——”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头颅被后方伸出的一个拳头,再次轰成了血肉粉末。
随后少保于杰铁青着脸,从后方踏空而出。当他现身之后,此地的血莲,以及那血肉,都尽数被碾压为渣尘。
“于杰!”
白莲圣母的元神不禁发出一声惊叫,含着无尽的怒恨之意。
只因此刻的她,发现自己无论是佛力,还是‘无生妙善真空结界’,又或者是那化身之法,竟然都被‘镇压’住了,无法动弹。
甚至白莲圣母元神里的意识与念头,也再无法动弹分毫。
远处的李轩见状,不由微现哂意。心想这位于少保,真是天克白莲。
此时他没有任何迟疑,在闪身过去之后,就直接催动起了饕餮与武曲破军,强行吞噬白莲圣母的元神灵魄!
既然这白莲圣母难以杀灭,那他就干脆将之吞掉!
第五五七章 我才不是种马
李轩将白莲圣母元神吞没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刻时间。
白莲圣母一直都没放弃挣扎,可此时莲台已毁,此女的法力,已经降回到小天位的层次。
还有于杰就在旁边,他什么都不做,只全力镇压着白莲圣母的每一份神识,每一个念头,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直到饕餮将白莲的最后一点元神也吞入到臂甲里面,臂甲中的那头贪婪无厌的凶兽之灵,居然稍微有了点饱胀感。
这是饕餮第一次吞噬完整的天位元神,且吞噬的还是某位极天位大能行走于人间的分神化身,所以李轩颇感好奇。
他存神感应了片刻,眼中就现出了喜色。
这是因他在这白莲的元神之内,看到了‘极天之法’的种子。
所谓武道六境,韵,势,意,魄,魂,神,而在神境之后,就是所谓的‘极天之法’,那是一应术修武修踏入极天位的关键。
儒门浩气的‘琉璃无瑕’,就相当于武道中的‘神境’。
文忠烈公与少保于杰,都是在这基础上觉醒的‘守御’与‘镇压’。。
李轩则在白莲的元神中,看到了一门源自于佛家法门的‘极天之法’,也就是她口中所谓的‘真空’。
这对于李轩来说,是有着极大裨益的事情。
提前接触极天,可以让他在武道上少走许多弯路,未来也更容易成就自己的‘极天之法’。
关键是这法门,李轩也可以稍加运用。
只因催运这‘真空’的核心力量,实质还是凡人的香火愿力。李轩恰好具备,正愁没地方用呢。
“如何?”
于杰的语声打断了李轩的思绪,这位当朝少保也在凝神看着李轩右手上的‘武曲破军’:“你这件仙宝,能不能镇压得住?”
李轩微微犹豫,还是开口道:“稍微有点勉强,可能需要少保相助。”
即便是被吞入武曲破军之后,白莲也还是在持续的抗争挣扎。
这毕竟是佛门大士的一道分神,不能以正常小天位视之。
里面的兰御与伏友德虽然强大,也能压住白莲,却没法据有绝对的优势。
李轩也是第一次领教到极天位的难缠,可能他日后稍稍松懈,让白莲圣母的一线分神走脱出去,此人就又可恢复过来。
所以为万全起见,他最好是尽快将白莲的意识彻底磨灭,可这怎么也得三五个月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还是非常危险的。
于杰早料到会是如此,他手捋长须道:“你把手伸过来。”
他将琉璃浩气聚于双手,然后在李轩右臂上重重一拍。
李轩当即就感应到白莲圣母的反抗力度,骤然降低到了冰点。
于杰则凝声道:“这镇压的效果,大约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内,你得想办法将她彻底炼化。此事你得上心,务必不能让这邪魔再为祸人世。”
交代完这句之后,于杰就准备离去了。
这次白莲与黑衣独臂人在京城掀起的风波极大,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年初蒙兀南下时对京城的影响。
而此时这场风波虽然平息,却有无数的手尾需要处理。
比如那破损的天地坛——
于杰一想到天地坛就头疼,以那边的破损程度来看,朝廷要想完全恢复,怎么都得花上五六百万两。
还有这次整个京师范围,不知多少人被白莲圣母抽取血气,身体受损。
不过就在他踏空离去之时,忽然又想起了一事:“对了,这几天有空去一趟都城隍庙,你的隔代老师有话要与你说。
还有,今次镇压京城之变,李轩你居功至伟,无论是于大晋社稷,还是于京师的几百万百姓,都功德莫大。
我很欣慰,也会在朝中为你请功的。那篇文章也很不错,字字珠玑,切中时弊,不愧是我理学护法。”
等到于杰的身影一离去,罗烟的身影,就落到了李轩的身边。
罗烟眼神复杂的看着李轩:“轩郎你刚才写下的那篇《原道》,是不是为了我的事情?”
她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被一位佛门大士夺舍一事。
李轩没有瞒她,在回京之后就已将此事告知,想要让她自己多加堤防。
所以当罗烟感知到《原道》的内容,就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没听于少保说我这文章是切中时弊?”李轩微微一笑,然后就神色凝肃道:“且先布下一个伏笔,以后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
他的眼神幽冷,目含杀机。
他想那个不知名的佛门大士,如果真敢对罗烟行夺舍之事。那么他是不惜在这个世界再来一次‘灭佛’,也要让那人后悔莫及的。
李轩希望形势不会恶化到这个地步,否则他哪怕是将当世佛门屠尽灭绝,也要逼迫那位菩萨放手。
这个时候,薛云柔也驾驭着她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回到他的身边,她还带来了一个正处于晕迷状态的娇艳少女。
“侥幸不辱使命,我驾驭飞梭闯入进去的时候,惜雪她差点也自燃气血而死。”
薛云柔以自身法力将赵惜雪的身躯托举在身前:“不过我看她这个情况也不太妙,她的元神受损极重,也不知能不能恢复得过来?”
李轩正凝神打量这位与虞红裳齐名的惜雪姬,究竟是何等的姿容,却感应到身边两个女孩的目光像是刀枪一样的凌厉,在这一瞬间把他的身躯刺穿出千百个孔洞。
李轩心里发寒,当即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只要人活着就好,烟儿你把她送入镇妖塔吧,剩下的事情,由龙门道自己处理。”
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赵惜雪此女大概是无辜的,她是被白莲圣母控制了神志,才会弹出《归化神音》。
可李轩也不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放人,朝廷那边也绝不会在这件事上善罢甘休。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该由龙门道去头疼,他的承诺就只是救人。
接下来李轩又飞空而起,往国子监方向疾飞过去。
他想罗烟与薛云柔真是想多了,自己又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种马,随便见到一个女人就发春。
且这个时候,他那头坐骑的伤势还不知是什么样呢!他哪里有心思去关注一个与他关系不大的女人。
也就在李轩飞行的途中,他感觉到了元神内,那‘并蒂神心’有了异动。
那是虞红裳,让他尽快赶往宫中,否则就要给他戴绿帽了。
李轩不由一头雾水,心想这裳儿到底啥意思?
第五五八章 宫廷之内
李轩抵达国子监的时候,他的坐骑还是处于晕迷状态,不过玉麒麟的气息与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江云旗没有亲自出手,而是派了他座下一位女弟子,给玉麒麟疗伤。
李轩知道这位女大夫不但是一位妇科圣手,在内外伤的治疗上也都有独到之处。
他心里暗暗奇怪,却没往心里去。
接下来李轩又去看敖疏影,关心她被轰碎的右臂。
让他心神稍松的是这个时候,敖疏影的手臂已经在逐步恢复了。
“问题不大,这手臂最多两三天就可复原。”敖疏影不在意的挥了挥袖,同时解释道:“这次我与你的坐骑的伤势之所以难以恢复,是因打伤我们的是‘金阙天章’。
幸亏这次只是金阙天章的副本,否则就麻烦大了。金阙天章这件神宝,可是含着真正的天条律令,是极端强大的极天之法。。”
敖疏影的眼中含着强烈的狐疑之色:“现在的问题是李轩你,很奇怪,金阙天宫这次放着破坏天地坛的那只妖魔大孽不管,却对你这种未成就天位的凡人出手,他们难道是疯了吗?
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李轩你违反了天律,第二你的存在已经危及到这个世界的平衡,可这两种都不可能。要说违逆天机,那个独臂人才是。大晋朝立国之正前所未有,怎么都不可能只有三百年国运。
我想要出面纠集天下间诸神,还有大晋朝廷,一起向金阙天宫问罪。这桩事情,他们必须给个交代不可。”
“金阙天宫?”李轩凝了凝眉,同时看向了自己袖中的那本由文山印镇压的金册。
他的眼中现出了几分冷意,可随后还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敖疏影:“这会不会影响到元君你?”
他想自己得罪了金阙天宫,那无非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可如果把敖疏影与东海龙族扯进来,他会有些过意不去的。
敖疏影就冷笑道:“我们龙族之所以会遵从金阙天宫的律法,只是因久远以前对天庭的誓言。而金阙天宫是天宫的继承者,那本‘金阙天章’,也是久远前记录着天规天条的‘天地人’三书所化。
金阙天宫的力量来源于天规,也受限于天规,可如果他们自己坏了规矩,不守天条,那么他们什么都不是。”
李轩心想原来如此,他心神一定:“那就这么定了,朝廷这边我会全力推动。至于天下诸神,就有劳疏影了,我也会让两位都城隍出手帮忙。”
李轩知道这桩事情,不能只依靠敖疏影。
对他来说,此事也轻而易举。两位都城隍中,南京的那位欠他好几次人情,北京的则是他的老师。
仅是这两位,就可以号召起天下数百位城隍,向金阙天宫施压。
朝廷这边也是没问题的,那女人在他镇压白莲最关键的时候对他出手,到底意欲何为?而且还伤到了被儒家视为圣兽的玉麒麟,究竟意欲何为?
而在看过两位伤员,又交代芊芊照顾好自己的坐骑之后,李轩就火急火燎的往宫城的方向赶。事涉绿帽,他不能不急。
当李轩匆匆入宫,来到虞红裳居住的文华殿前,他却惊奇的发现,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那些禁军侍卫,甚至内监宫女,全都不见踪影。
李轩左右望了一眼,然后满眼迷惑的走入到了殿中。
而就他走入殿门之后不到十步,后方的殿门轰然合拢,紧紧的闭上。
“裳儿?”
李轩吃惊的往坐于宝座之上的虞红裳看了过去,发现此时的虞红裳,情况很不对劲。
虞红裳不但面容娇艳似火,那吐息也无比的灼热。她柳眉紧蹙,一双玉足并拢着,双手则死死的抓着扶手,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李轩不由惊疑不定:“裳儿你这是怎么了?”
就在他想要问个究竟的时候,虞红裳已经飞扑过来。
李轩猝不及防,被她强行按倒在了地上。
他心里错愕万分,他想虞红裳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主动?
可随后他就注意到,虞红裳眼中那不正常的情欲之念,还有她那火热到烫手的娇躯。
李轩瞬时就意识到了究竟,瞬时一股极致的寒意与惊怒直冲脑髓。
“裳儿你冷静点。”
李轩借助冰雷之遁,强行挣脱开虞红裳的控制,然后手按着虞红裳的肩膀,以滔天寒力灌入虞红裳的体内,助她恢复清醒。
李轩同时存神感应着虞红裳体内的情况,试图将导致虞红裳心神失守,无法自控的根源除去。
“没用的,那人极其歹毒。他使用的是一种类似于上古巫咒之术的法门,叫做什么‘红线牵’,核心则是基于我以前被真如和尚取去的本命精血与一线神识。”
虞红裳恢复几分清醒之后,就苦笑道:“要想排除掉这种咒术,除非是将我的元神碎灭,或者现在就将施咒之人杀死,这就是上古巫咒之术的难缠之处。”
李轩的怒意难抑,杀意无穷,“是谁?是谁对你使用的咒术?”
“魔师班如意,”虞红裳满含春意的眼中,也透出几分冷色。
“班如意?是太后?”李轩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年前的大理寺一战。
“我之前也以为是,可现在看来,又未必是太后。”虞红裳一声苦笑,然后拿出了一面令牌:“班如意是带着梁亨的侄子进来的,说是要做我的驸马。我杀死了班如意的分身之后,却从他的遗留之物中,找出了这块令牌。”
李轩看了一眼,就眼神无比错愕:“内厂大档头的令牌?”
“内缉事监大档头,长宁郡主虞云凰的令牌,班如意是借助此物,才能绕开法禁,走到这里。”
虞红裳柳眉微蹙:“可虞云凰是大宗正襄王的女儿,自从朝廷有了让襄王世子入继于宣宗膝下,继承大统的议论之后。太后就与虞云凰疏远了,据我所知,虞云凰已经五个月没有进太后的仁寿宫了。所以这桩事,也可能是襄王所为。”
李轩皱了皱眉,然后一声冷笑。
这次不管是谁,他一起算上就是。他李轩可不像是景泰帝那么仁善。
以往他还顾忌着大局与朝堂安宁,对他们视而不见。可如今这些人都把主意打到虞红裳的头上,是以为他李轩好欺么?
“不管是谁,我都会一网打尽!”
“这个以后再说。”此时虞红裳又扯住了李轩的衣领,把他拉扯到自己的身前,她吐气如兰:“轩郎,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轩愣了愣神,看着媚眼如丝,正努力压抑春情欲念的虞红裳,他就再也按捺不住。
此时的虞红裳,让李轩的脑海内只剩一句诗——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第五五九章 气到炸裂
于此同时,在武清侯府,前镇朔大将军梁亨同样饱含惊怒的一挥手,将旁边的檀木茶几连带上面的名贵茶盏,都拍成了粉末。
“李轩!”
梁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一句,语声则似发自九幽地底。
而此时殿中包括他弟弟梁源在内的几人,都是噤若寒蝉。
旁边身为客卿的皇甫玄机,也是闷葫芦一样不说话。
梁亨的怒意源自于两个时辰前,内阁来人请梁亨出手抗衡白莲,却为梁亨所拒。
这位大将军原本的打算只是故作姿态,趁机拿捏,逼迫长乐公主虞红裳与内阁让步,让梁亨官复原职。
结果这场眼见就要波及整个京师的大型魔灾,却被冠军侯李轩一力化解。
这种情况,皇甫玄机也没有料到。
那好歹是已经达到极天位的战力,这次居然连闭关的景泰帝都没有逼出来,就这么败亡于李轩之手。
可现在的情况,就令梁亨的处境极端尴尬。。
有李轩这个勤勤恳恳,为朝廷奔波劳碌,一力诛灭白莲的冠军侯比较,梁亨之前的言行,就显得有些跋扈不逊了。
这会让内阁几位大儒对他更加反感,而即便对手下重臣素来信之无疑的景泰帝,这次出关之后,只怕也会对梁亨生出猜忌之心。
梁亨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怒恨异常。
许久之后,梁亨起伏的胸膛终于平复下来,他随后就眼含期待的对坐于他左侧的那位铁面人道:“悔不听铁先生之言,可如今事已至此,请问铁先生可有什么补救之策?”
铁面人却干脆的摇了摇头:“大将军太高看在下了,如今朝堂诸公对于大将军的观感已定,难以扭转,铁某无策可行。”
可接下来他微微一笑,转换了语气:“其实大将军也不需要太在意,如今蒙兀未灭,南面麓川土司生聚十年,随时都会再掀战事;西面的帖木儿汗国,也对大晋虎视眈眈。
这大晋四处都是用兵之地,所以朝廷迟早还是得用上大将军,且这跋扈也有跋扈的好处。”
“果真?”梁亨不是很有信心的问一句,他知道今日自己的举动,是把内阁诸公得罪狠了。
尤其是提拔他的恩主于少保,这次他在国难之际闭门不出,一定会招致于杰的极大反感。
“大将军大可在家修身养性,静待时变。如果大将军实在耐不住——”
此时铁面人隐藏于铁质面具下的唇角微微上扬:“大将军或可多仰赖内阁高次辅之力,相较于大将军,内阁更忌惮的是于少保。次辅大人绝不希望于少保在京营之中无人制衡,如果大将军愿意做于少保的对手,那么即便首辅陈询,也是会乐见其成的。”
梁亨却是神色迟疑,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按照铁面人说得那么做,那无疑是对自己恩主于杰的背叛。
可他随后就下定了决心:“也罢,那么我该如何让次辅大人知道我的心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侯府下人脸色苍白的匆匆走入进来:“大将军,就在刚才,我们家的四少爷不知何故,死在了宫中,据说是长乐公主亲自出得手。”
“虞红裳!”
梁亨本就积郁于胸中的怒火顿时炸裂,他蓦地一挥袖,使得这间侯府主厅整个炸裂开来,碎石乱溅。
※※※※
梁亨怒恨交加之时,在京师之东,太行山东麓的一个小山洞内。
梦清梵的师兄,那位惨绿服色的御剑少年,正将一盏八角宫灯取出。
随着御剑少年点燃灯火,又将灯盖打开,一股赤红色的火焰从宫灯之内汹涌而出,在片刻之后,就凝聚成了一个身影,正是‘天市宫主’宫念慈。
“师尊!”御剑少年的脸色发白:“都是弟子没用,未能护住您的本体元神。”
他眼前的‘宫念慈’只是宫念慈的一缕分魂而已,连第二元神都算不上。
虽然以金阙天宫的积累,还是可以帮助宫念慈恢复。可这次他的师尊却还是折损惨重,一两百年都未必能恢复过来。
即便恢复,也是寿元无几了。
“这与你何干?是我自己大意了。”
‘宫念慈’摇着头,然后紧皱着眉头:“今日之事,有点不太对劲。良儿,我们在京城之内的情报网,很可能出了问题。”
御剑少年闻言一凛,眸光凝重:“的确很奇怪,按照他们给您的消息,李轩就是这次天机变乱的源头。此子身具龙气,或有可能在天地坛损毁后代晋自立。
可您的金阙天章副本砸过去之后却全无反应,反倒是让师尊您自己遭受‘天规’反噬。”
理论来说,‘金阙天章’副本针对违背天规者的杀伤力,是正常情况下的两倍。
可今日此物展现出的威力,也就是一件普通伪神宝的力量。
由此可见,李轩的一切行为都没有超出‘金阙天章’记载的天规约束。
反倒是他的师尊,一位中天位的术修,却因对李轩这个凡人出手,遭遇‘金阙天章’副本的反噬,从而被李轩抓住时机轰灭了肉身元身。
其实现在想想,京城那些人提供的情报其实经不起太多推敲。
是师尊对京师的情报网过于信任,对于李轩也执念过重,一心一意想要将此人除去,才没有仔细甄别。
还有师妹——
御剑少年心想如果不是梦清梵现身为李轩挡了金阙天章片刻,他的师尊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宫念慈则眯着眼,现出凝思之色,随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好,我们得尽快返回天宫,向大司命通报此事,出问题的只怕不止是京师。”
可就在这刻,她望见洞窟之外,走入了一位脸戴面具的男子,那一袭黑色长袍纹刻着象征律法的天平与斧钺。
这是金阙天宫执令的装扮,正是这次金阙天宫派遣来京师的另一人。
让宫念慈感到心神震撼的,却是这位‘天宫执令’身后的一人,他大约三旬左右,也穿着一袭黑色的儒士袍,左袖里面空空荡荡,脸色则是略显衰败。
看着这位黑衣独臂人,宫念慈顿时瞳孔微张:“中流居士!”
那正是祸乱京城,打破天地坛的元凶,且与金阙天宫抗衡了上千年的大敌。
她随后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位走在最前方的天宫执令:“你果然有问题!勾结中流居士,祸乱京城的是你?你让京师的那些人给我传递假消息,是要栽赃嫁祸于我?”
“天市宫主这话可真奇怪。”那天宫执令用戏谑的目光看着宫念慈,然后冷冷一笑:“与中流居士勾结的,不是你天市宫主吗?之前大司命就不打算让你过来,是你自己强行请令来京师的。
过来之后,却又擅自妄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李轩出手,暗助中流居士与白莲圣母成事,请问天市宫主你究竟意欲何为啊?”
宫念慈却再没回话,她的神色冰冷,直接以一丝意念传至御剑青年心神当中:“逃!注意绝不能回金阙天宫,直接去京城托庇于你的师妹。如今只有京城,才是你的容身之地。
还有,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大司命,帮我转告他。我这次直接对李轩出手,虽是被人蒙蔽,可此人确实是我金阙天宫的心腹大患。为这天下存续,此子是非除不可。”
‘天宫执令’见状,不禁冷冷一哂。
他眼前的宫念慈,就只剩下一缕元魂,剩下一个小天位境界的东方良,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他身后的‘中流居士’,可是掌握‘极天之法’的存在。
虽然这位居士才刚被文忠烈公与少保于杰联手重创过,可对于一个小天位,中流居士依旧是反掌之间就可镇压。
可接下来,他却望见宫念慈脚下那魂灯,爆出了一大片的黑色黯炎。
黑衣独臂的中流居士见状,双眼顿时微微一凝,他单手抓住了‘天宫执令’,在一个瞬闪之间退出到了二十里开外。
而那团黯炎爆开之后化为一片火海,毁灭一切,周围的山石在顷刻间全数化为流沙,那些草木牲畜,也被烧得无影无踪。
直到三个呼吸之后,这黯炎火海才逐渐熄灭。
可‘天宫执令’的眼眸,却阴翳异常:“湮火炎珠,倒是真够决绝的,为掩护她的徒弟逃离,居然做到这个地步。”
黑衣独臂人则是原地存神感应了片刻,然后皱了皱眉:“没感应到东方良的气息,此人应该是动用了什么秘法逃走。抱歉了好友,这次怕是要给你留下一个隐患。”
这宫念慈难得的在死前聪明了一次,那京师之地确实是他现在,不敢贸然进入的地方。
已经驱除毒火的文忠烈公,将是他在京师与北直隶一带最棘手的强敌。
由于他们两人过往的渊源,黑衣独臂人一进入京师地面,就会被文忠烈公感应察觉。
“无妨。”天宫执令想了想,却一声失笑:“我量他现在绝不敢出京,也不敢返回金阙天宫。
且今日一战,宫念慈师徒违逆天规一事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即便此子强行返回,也得被天刑处死,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开口说话的。”
黑衣独臂人却还是神色凝然道:“不可大意,那天宫的大小司命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不会这么简单的释疑,我在外面也帮不上忙,只能靠你自己小心。”
“我省得。”天宫执令微一颔首,然后又问:“天地坛事败,如今大晋国运再次由衰转盛,居士你的谋划已不可能,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我得先仔细想想。”黑衣独臂人看着京师方向,想着今日坏了他数十年筹谋布局的李轩。
黑衣独臂人最终摇了摇头:“当务之急,还是得养伤。在这期间,我蒙蔽天机之能会稍稍减弱,得让老友你费心帮衬了。”
关键是他旗下的那十几名天位,按照金阙天宫的规条,是不允许继续存于世间的。
以往这些人都依靠他的法力,蒙蔽住了金阙天宫的感应。
可如今,随着他被重伤,这些人都可能暴露于金阙天宫的视野。
思及此处,他不由一声轻叹:“可惜,这次没能拿到金阙天章的副本。”
天宫执令闻言,也不禁眼现无奈之意。
此时他们如有金阙天章的副本在手,那么别说是遮蔽十几名天位的行踪,二十多位都轻轻松松。
甚至黑衣独臂人断掉的那条手臂,也可立时恢复。
昔日这位的一只手,就是毁于金阙天章的正本。
可一当想到此物已经落入李轩之手,天宫执令就不禁一阵头疼无奈。
第五六零章 为虞红裳疗伤
大约两天时间之后,文华殿内,这里的巫山云雨,抵死缠绵已告一断落。
此时虞红裳紧紧抱着李轩的腰,把螓首依在李轩的小腹上。
偶尔目光望见一处让人不能直视的所在,就不禁噗嗤一笑:“它可真精神,居然能坚持到现在。”
李轩则仰躺于石阶之上,陷入到了后世之人谓之‘贤者’的状态。
他把精神放空,神色满足之余,面色却又有些发白。
心想有你这样的大美人这么挑逗,它当然精神了,可问题是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李轩原以为自己修行有成,肉身强大,元气十足。
如今做这种事情,别说是一天一夜,十天十夜都不在话下。
可他忘记了,修行之人要做这种事情,损耗也是十倍于前的。
李轩身体确实不会因此疲惫,可一身元气却会亏损啊。。
有个说法叫做什么一滴什么来着十滴血,以前李轩是不以为然的,现在却是感觉极有道理。
关键是他的丹田为制造这东西,消耗的是自己身为第三门武修的十滴精血!
偏偏他的对手还是一位天位,掌握极阴极阳之力,特别会压榨。
那阴阳之力螺旋着一绞,那汁就出来了,李轩完全顶不住。
李轩已经深刻的意识到,凡人在这方面是没法越阶与真正的天位抗衡的。
这都怪云柔,这个依靠外力的‘天位’给了他错觉。
眼看着虞红裳兴致勃勃,有了继续摧残之意,李轩就决定说些什么,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裳儿,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处理国事?”
虞红裳闻言一乐:“放心,我之前已传了一张信符给陈首辅与司礼监,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内阁与司礼监就可以主持。
京城之内的赈灾事宜,我也委托给了礼部尚书胡濙全权处理,他是宣宗年间的旧臣,素以方正忠直著称,绝不会让我与京城百姓失望。”
胡濙在宣宗年间就已经是礼部尚书了,他从太祖年间开始历仕六朝,也是昔年宣宗托孤五大臣之一,儒门中硕果仅存的天位之一,在朝中可谓是德高望重。
之前景泰帝试图易储,最大的阻碍其实不是内阁的高谷,商弘,而是胡濙。
可其人是方正忠直的君子,从不结党连群,几次劝谏景泰帝,也是在私下的场合,顾忌着君王颜面。
在闻知太子失德之后,胡濙就没有再出面阻止天子。
这样的忠直大臣,无疑是可敬也可信的。
虞红裳抬头看着李轩:“总之,他们知道我被人暗算,需要时间疗伤,三五天内不会说什么的。”
李轩心想还三五天?三五天之后,自己人都快没了,他继续王顾左右而言他:“对了裳儿,‘红线牵’与魔师的事情,你交给我如何?”
虞红裳果然被分开了注意力,微一颔首:“当然是交给轩郎你去办,接下来我可没这功夫。可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我给你一道旨意,让绣衣卫与内监事厂配合你?”
李轩就冷冷的一哂:“这又不是破案,我要绣衣卫与内监事厂配合做什么?”
他有得是办法,让所有涉案之人都付出代价。
梁亨也好,襄王也罢,甚至太后——一个都别想逃。
不过他随后神色微动:“也行,得想办法找魔师的下落,此人三具化身已损其二,正是除去此人的最佳时间。”
虞红裳微微一笑,心想不愧是自己的轩郎。她随后却又神色一肃:“轩郎,还是说说我们的事情吧,事已至此——”
就在这个时候,那紧闭的大门发出‘哐啷’几声重响,外面有人重重的敲门。
同时都知监首领太监王传化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殿下!山西大旱,那边几个府县已经两个月没有下雨,今年可能会绝收。内阁诸位大臣之意,是动用那边囤积的军粮,可此事他们不敢做主。请殿下方便的话,尽快与他们议一议赈灾事宜。”
虞红裳蹙了蹙眉,她心里极不情愿,可还是毫不犹豫的站起了身,将那一身大红宫装披在了自己光洁如玉的娇躯上。
“速传他们来文华殿!还有,将两个月内,山西一带的所有文武大臣的奏章,都给我送过来。”
她知道救灾如救火,自己现在多耽搁片刻,山西那边就不知有多少人旱饿而死。
※※※※
李轩是偷偷从西华门出去的,他一路都潜踪匿迹,没敢惊动宫中的一应侍卫。
最后又借助白莲圣母的‘真空’之力,直接挪移到宫城之外百丈之地。
毕竟事关虞红裳的声誉,李轩不敢暴露任何蛛丝马迹。
自唐晋之后,无论哪个朝代,人们对女人的贞洁与闺誉都是很看重的。大晋的儒人,则尤其重视名节。
而这个天下,毕竟是儒生们在治理。
虞红裳如果名节受损,就失去了代天子监理国政的名义与根基。
而等到李轩一路偷跑回冠军侯府,就见罗烟双手抱胸,她目光冰冷的,如刀似剑一样的看着他。
李轩哪怕用脚跟去猜,都知道罗烟在想什么。
别人不知道他李轩去了哪里,罗烟却是清楚的。
——这家伙跑去宫中,与长乐公主在文华殿内闭门相处将近两日,到底是在做什么?是不是在与长乐公主做这样与那样的事情?
李轩则是神色坦然,略显讶异:“烟儿你怎么会在这?六道司的公务处理完了?”
毕竟才刚经历过白莲之乱,现在又是正午时分,正是六道司最忙的时候。
他的第二元神,现在就忙得连休息片刻的时间都没有。
“恰好在附近办案,回来看你到底回来了没有。”
罗烟一声冷哼,然后眼神凌厉的上下看着李轩:“怎么样?这两天很舒坦吧?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你的玉麒麟还在旁边的医馆里面晕迷不醒。你倒好,在宫中红被翻滚,享尽温柔。”
“在胡说什么呢?”李轩当即板起了脸,理直气壮道:“哪来的什么红被翻滚,享尽温柔?我是去宫中给殿下疗伤。公主殿下镇压九鼎五龙混元大阵期间遭遇魔师暗算,受伤不轻。”
他倒也不是刻意想瞒着罗烟,只是此事关涉重大,最好是只烂在他与虞红裳的肚里。
“疗伤?可你们关在文华殿里面可不止是三五个时辰,而是两天,整整两天!”
罗烟不由嗤笑,她伸出了两个手指,在李轩的面前晃了晃:“两天时间,到底什么样的伤需要治疗这么久?你李轩又不是什么名医,非得你不可么?两天之内,你们都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李轩终于感到一点心虚,心想这两天时间,好像确实是久了一点啊?
他就叹了一声:“这是一种上古咒法,很麻烦的,平常的医道解决不了。烟儿你看看,我的脸都白了,元气已经亏损到这个地步。”
李轩特意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再看我的腿脚,现在都是虚软着的,像是踩在棉花上,都快站不稳了。”
罗烟见状,就微微一怔,心想自己难道是真得误会他了?看这家伙的模样,一身元气确实亏得厉害、
她心里还是有些狐疑,正当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大门外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李大陆,你们家少爷的伤可已好了?出关了没有?”
李轩认出这是自己的世叔,左佥都御史韦真的声音。
这两天他给虞红裳疗伤,本体没法现身,就只好托词与白莲一战受损严重,需要闭关修养。还特意把李大陆找回来看门,与他的父亲李四海一起应付府中访客。
李轩当即走到门口,笑盈盈道:“韦世叔,我没事了。”
韦真先是一愣,他仔细上下看着李轩一眼,最终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李轩你的脸怎么白到这个地步?可是白莲之乱,伤及了你的根本?”
李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这是给虞红裳疗伤疗成这样的。
不过那魔师很可能与白莲有勾结,把这桩事算到白莲身上,似乎也不算错。
“还好,小侄只是亏损了一点元气,回头吃点丹药就可以补回来。”
李轩接着又好奇问道:“韦世叔来我府邸,可是有什么要事?李大陆他说你这两天已经来了三次。”
这是李大陆,对他的第二元神说的。
韦真当即笑道:“是我那些御史台与六科给事中的同僚,托我来问你的情况,他们很关心你。你的伤,就是现在儒门的第一要事。你可知现在,京城中几乎所有的儒人,如今都在担心你的情况?”
李轩就愣了愣神:“不会吧?有这么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
韦真摇着头,口里‘啧啧’赞叹:“你是不知道你现在在儒门的声望,尤其在你《原道》中的那一句,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
这一句可谓是深得当世儒人之心,许多人都以为,只凭这竖立儒家道统的一句,当世儒家就当以你李轩为首,认为你李轩你就当世儒家之宗望。
礼部尚书胡濙可是亲口赞道‘孔孟没,大道废,异端炽,千有余年,而后得《原道》之书辞而辟之’;兵部尚书。阁老商弘也在人前夸赞你‘其论仁义之意甚美,其角氐佛老,所谓争四代之惑,比于距杨、墨之功者也’。
对了,两日前天地坛破,商阁老的修为已突破天位,这是我儒家在世的第三名天位大儒。他的这句话,可谓份量十足。”
第五六一章 要给个交代
韦真毫不吝誉美之辞,把李轩夸成了一朵花,之后才说起了另一件正事:“还有,如今京城之内,有许多百姓想要在城里面给你立‘生祠’,我让顺天知府出面拦住了。
可到了今日,有许多民众因此故冲击官府衙役,要强行建庙。我担心此事是有人在暗中鼓动造势,意怀叵测,所以想要与你打个招呼。”
李轩就眉头微蹙,立‘生祠’这种事情,朝中也不是没有。
各地百姓感念那些德高望重,政绩卓著的大臣,会在他们生前就立下祠庙加以敬奉。
朝廷百官将之视为莫大荣誉,也是一条死后封神的道路。
而常理来说,以他李轩的功绩,无疑是够得上立‘生祠’这一标准的,问题是他还年轻,此事略有些招人眼。
之前的‘水德元君王夫’,是陪着水德元君立像,别人见了最多付诸一笑。
最关键的是,如果自己积聚的香火信愿太多,会影响到他浩气与武道的修行。
“韦叔你做得对,此事我会亲自出面处理。。”李轩微一颔首:“说来您今日来得正好,我正有件事想要找您帮忙。”
“哦?”韦真顿时好奇的看着他:“说来听听,看你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似乎不是什么小事?”
李轩则是一声失笑,然后神色凝然道:“还真不小,事涉太后,梁亨与襄王三家。”
此时的韦真,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他有点后悔今天跑到李轩这里来了。
可随后韦真就又一龇牙:“说吧,你想让我怎样做?”
他知道自己与李轩早就在一条船上,同荣共辱了。
只是李轩才刚准备说话,他的府里就又来了访客。
来者一是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另一位则是金阙天宫的玄武宫主,据说是名叫‘练灵仙’,一位中天位境界的强者。
左道行是陪同后者过来的,这位玄武宫主直接寻到宫内,向朝廷索要金阙天章的副本。
虞红裳根本没搭理,甚至没打算与玄武宫主见面,只让左道行陪同玄武宫主练灵仙,至冠军侯府一行。
可李轩见了两人之后,却也看都没有看玄武宫主练灵仙一眼,他直接问左道行:“左都督,长宁郡主虞云凰还没有开口么?”
长宁郡主虞云凰此人,虞红裳在前日就已经令左道行即时抓捕关押问审,同时褫夺虞云凰内厂大档头的职司。
左道行则回以苦笑:“虞云凰坚称她的‘宫牌’是被人窃取,是她身边内鬼所为。她是当朝郡主,父亲又是以贤明著称的襄王,我们不好对她用刑。”
李轩就神色不满道:“不用刑还有别的办法,你们绣衣卫就只有这一点手段?”
左道行也很无奈:“办法是有的,不过前日襄王让人递了帖子来,说他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去太庙哭灵。”
李轩听了之后就微微凝眉,心想襄王如果真摆出副这无赖的架势,左道行还真没办法。
当朝贤王至太庙哭灵,对于皇室的杀伤力,不逊色于年前他的玉麒麟在承天门前的那一跪。
尤其现在是虞红裳监国,就更难处理。
“关键是,我们还真找到了这个内鬼。”左道行神色凝肃:“是虞云凰的一个亲信侍从,她自承是趁着虞云凰不注意,复刻了她的宫牌。
此女现在也被关押在诏狱,我们搜魂夺魄,确实发现她有复刻宫牌之举。我们准备等她的元神稍稍恢复,就开始第二次搜魂。”
李轩不禁疑惑,心想这长宁郡主虞云凰,难道真与魔师暗算虞红裳一事无关?
他随后摇头:“第二次搜魂,我必须在场。还有虞云凰,接下来无论怎样,你都得把她给我关着,断绝她与狱外的联系做得到吧?”
“这没问题!”左道行没有再推托,面色凝然道:“虞云凰现在就在绣衣卫诏狱的最底层,我不会让她有任何与外界联络的机会。”
此时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慨之意的。
昔日他接李轩入京的时候,是把这位冠军侯当成很有潜力的后辈看的,认为这是南方勋贵武门的后起之秀。
结果才半年不到,这位某种程度上已成了他半个上司了。
太子暴病与两日前魔师潜入宫中这两桩案子一日不破,他都得听从李轩节制。
此时玄武宫主练灵仙神色不耐,她脸色青沉道:“冠军侯,本宫来此,是为你手中的金阙天章副本。这是金阙天宫之物,非是凡人能掌,请速将此物交还本宫。”
李轩这才把目光移向了她,然后抬手一招:“你说的是这个?”
李轩把金阙天章副本拿在手里,却微微愣神,发现这东西竟已金光黯淡,再不复之前的神采。
玄武宫主练灵仙见状也微微一愣,发现这天章副本中积蓄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
她随后还是探手一摄,意图使金阙天章副本回归。
可接下来,那金阙天章副本却仿佛是在李轩手中生了根,虽然不断的颤鸣着,却一点都没法动弹。
“你~”玄武宫主练灵仙的眼中,顿时现出了一抹不悦之色。
“你不会以为,这东西我会这么简单的还给你们吧?”
李轩一声冷笑,将这天章副本又收回到了袖中:“此物是我从勾结白莲,刺杀朝廷大臣的妖邪手中得到的,那就自然是我的东西。
朝廷都不能从我手中夺取我的私人之物,你们金阙天宫算什么?就想要空口白牙,从我手里得到此物?”
他让李大陆给他们奉上茶水,可唯独练灵仙面前,却是一杯茶盏都没有。
“什么妖邪?”玄武宫主练灵仙当即皱着眉头,一声怒哼:“那是我金阙天宫的天市宫主宫念慈——”
她语声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话,是落入了对方彀中。
可玄武宫主练灵仙却也不甚在意:“总之速将金阙天章的副本归还,否则这代价,你一个凡世王朝的冠军侯承担不起。”
李轩听了之后,眼里的讽刺之意却更加浓郁:“原来那是你们的天市宫主啊!”
他拿起了手中的茶盏,轻轻吹拂着:“那么我很想知道,你们的天市宫主为何要对我出手,而且是在我镇压白莲圣母之时?并且还打伤我的坐骑,使它晕迷至今,又重伤了我好友敖疏影。
这可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本侯倒是很想知道,本侯到底哪里惹了你们金阙天宫,让你们动用天规天条来惩戒于我?这件事你们金阙天宫不给一个让世人满意的交代,大晋朝廷与本侯,都不会善罢甘休。”
练灵仙更加不悦,可接下来,她却见外面一个身姿窈窕,却英气勃勃,霸意隐蕴的女性身影,大踏步的从门外走入进来。
练灵仙认出此女,正是水德元君敖疏影,她直接在李轩身侧的一个席位坐了下来。
“李轩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们金阙天宫这次不给个交代,我龙族从此可不再遵循上古之誓。”
练灵仙不由拧眉,眼神冷冽的看着敖疏影:“水德元君!你可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龙族之意?”
敖疏影就唇角微哂:“所有两江五湖的龙族,本王就可以做主。可如果你想问的是东海宗族与我父皇,也不会有其它答案。估计他们的问罪书,此时已经送抵金阙天宫。”
练灵仙终于感觉事态有些不妙:“你们——”
她语音未落,就见一只身具六耳,狮子一样的灵兽,直接穿梭虚空,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那正是北京都城隍文忠烈公的座前灵宠师六如,这位将口中的一封书信,放在了练灵仙的桌上。
“关于两日前,你们金阙天宫协助白莲圣母一事,文忠烈公挟长江之北三千七百九十七位城隍,土地,山神等等,问你们金阙天宫究竟意欲何为?
这是文忠烈公与诸神写就的联名信,请玄武宫主带回给大司命。文忠烈公想要问他,我等违逆天规,就要受天宫惩戒。可如果你们天宫坏了规矩,又该如何处置?”
练灵仙如玉般的额头,顿时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现在有些理解,宫念慈为何对李轩如此忌惮。
练灵仙青沉着脸道:“天市宫主宫念慈确系奉大司命之命,携带金阙天章副本入京,查探近日京城的异状。她行事或有不当之处,可其人已在当日死于李轩之手。
正因如此,我们金阙天宫才未做追究,你们还想怎的?”
按照他们宫内的调查结果,宫念慈很可能就是与‘白莲圣母’,‘中流居士’勾结之人。
可在李轩与敖疏影的面前,练灵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的。
李轩却一声轻哂,再次端起了茶盏:“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必要再谈了,宫主请回吧。忘了说,最多今晚,我朝监国大人也将发出问罪文书。
如果你们金阙天宫不给个让人满意的交代,那么近日朝廷就将颁旨,从此天下龙族与鬼神之属,都不再受你们金阙天宫的节制。”
“你!”练灵仙怒意满腔,可在李轩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她却发作不得。
她随后深呼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又要怎样才肯将副本送回?”
“这就得看你们了。”
李轩笑着喝了一口茶:“你们得先让朝廷与天下诸神都满意了,再想想看你们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将此物从我这里赎回。”
他想这次如果不从金阙天宫狠狠敲一步,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将此物归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