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公主召见(求月票求订阅)
“这个贱妇!”
镇东侯愤恨已极,却没有怪罪薛云柔,后者招魂的情况他是亲眼所见。
换成一般的术师,只怕连这些残灵都招不出来。至于术法水准有限的灵仵,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他一腔怒火却无处发泄,只能一拳挥斥,将旁边一颗需要至少五人才能够合抱的大树轰成碎粉。
又由于他用的力道十足,无数的木屑粉末被冲击飞散到数十丈外。
司马天元则是若有所思道:“又是魂飞魄散,类似的情况似乎不少?”
“的确不少,独山观的那些道士,就是魂飞魄散。”
江含韵也是眸光微沉:“还有在牢狱中被杀死的魏诗,地下暗河中的那些修士,死后都是魂飞魄散。这些人,有的人是被杀人灭口,有的干脆就是死士。”
“你们认为此案,可能是与弥勒教的余孽有关?”
雷云的神色很不解:“可此女又为何要对这两位老夫人下手?两位处于深宅的老妇人,怎么就碍到他们了?”
李轩则看着那漫天残灵,心想自己的红衣女鬼要是没有自我封印就好了,对于守护灵能够让他直接看到死者记忆的能力,他是非常喜欢的。还有那些能让他洞察敌人破绽的血色线痕,李轩也非常怀念。
可李轩随后又想,即便红衣女鬼还在,估计也无法可施。
能够让红衣女鬼产生反应的,就只有那些含着怨恨与执念的残魂。
这陆萱娘甘愿自裁,魂飞魄散,估计是不会有什么怨恨了。
就在李轩心里掠过这些念头的时候,他的身后就忽然爆出了成千上万的血丝,往薛云柔招引过来的那些灵魂碎片伸展了过去。
而下一瞬,李轩就发现自己的脑海当中,多出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那正是属于陆萱娘的记忆,可能由于灵魂损毁的过于严重。李轩得到的,只有两个模糊不清的残破画面。
一个是陆萱娘吞服毒酒,然后用刀割开自己咽喉的画面,周围还有浓烈的菜油气味——这在李轩看来全无价值,除了知道陆萱娘死因外毫无所得。
一个则是陆萱娘手捧着一个首饰盒,从她的视角来看,应该是在注目着里面的一封书信,可李轩此时关注的重点,却是旁边的那些首饰。
李轩心神一凛,他暂时顾不得胸前又隐隐生出来的阴痹之感,直接大踏步的往前方的厢房走去。
此时这排房屋的火焰,已经被镇东侯府中的术师扑灭,展露出一片狼藉。而司马天元与雷云等人,也都已步入其中,在搜查可能的线索。
李轩先是装模作样的四面看了看,然后就将那被压在倒塌的房梁下的首饰盒找了出来。
这盒已经被烧了近半,通体都已化为焦黑。里面的那些首饰,也是漆黑一片,甚至是融化。
李轩也不惧这些首饰烫手,他将其中一只银钗,还有一只同样颜色的步摇拿在了手里,然后用自己的袖子在上面用力擦了擦。
然后他果不其然的,在银钗与步摇的末端,看到了一个‘陆’字。
李轩的手不禁微微一紧:“江校尉!我这里有发现。”
江含韵正抱着她的四尾狐狸到处乱嗅,她闻言之后当即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有什么线索?”
不止是她,镇东侯段东,还有雷云与司马天元,都纷纷走近。
而后面跟过来的长乐公主与薛云柔,也都同时向李轩注目。
“这是?”江含韵已经看清楚了李轩手中的首饰,她当即一把将之抢了过来:“陆?这两件与我们当初在地下暗河里面找到的那根发簪是一套?”
“怎么回事?”司马天元有些迷惑的看着两人。
“在抓捕血无涯之后的两天,我与江校尉又去那条地下暗河看过一次,在泥土之下找到一个包裹。其中有一根发簪,与这里的首饰,是属于同一套头面,而且是出自教坊司。”
李轩简短的解释道:“因教坊司的头面样式相同,易惹纷争,所以还会额外在首饰上刻录姓氏。”
这个时代女人的一套‘头面’,一般都有三支发梳,发钗一对,发簪一对,步摇一对,还有额饰——这都是最基础的。
“这纹饰风格,应该是同一套头面不会错了。”
江含韵神色惊疑道:“这桩案子,还真是与弥勒教的余孽有牵扯,可这是为何?”
李轩也觉不解,他凝思着道:“不如想想看,两位老夫人死后会发生什么?”
说到这里,他忽然心神微动:“难道是丁忧?”
丁忧是这个时代的儒家礼法,如若官员的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担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是为丁忧。
众人闻言,都不禁互视了一眼,眸中都生出了惊悚之意。镇东侯则一声呢喃:“只怕八九不离十!本侯这边也倒罢了,我们武官不像是文官那边严守礼法,丁不丁忧全看心情。可我那位表弟,先是丧子,如今又痛失老母,他接下来是一定无心公务的。且哪怕只为他一生清誉,也得请辞回乡守制。”
“如今看来,只怕崔洪书之死也不是那么简单。”
李轩说到这里就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众人:“不知崔承佑崔御史去职之后,谁会因此受益?”
首先回答的却是十丈之外的乐芊芊,她仔细寻思了片刻,然后抱着拳道:“诸位大人,我认为很可能是军械盗卖案!据说崔御史近两个月来,一直都在追查南京武库,还有大胜关,镇江,常州等地武库的军械被大规模盗卖一事。据说近日来此案进展很大,可如果崔御史去职,此案极可能功亏一篑。”
这一瞬,包括镇东侯段东在内的一众人等,就为之色变。甚至就连长乐公主,也不例外。
之前他们还只是感觉惊悚,可这个时候,他们却是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水底下的暗流扑面而来。
而此时李轩则若有所思的,从旁边取来了一根烧成黑炭的椅子腿,在地上写下了几行字。
操江提督李承基
漕运总兵段东
大胜关总兵韩隆
南直隶监察御史崔承佑
李轩的眸色,在这之后逐渐变得幽深难测。
※※※※
在勘察完陆萱娘的自杀现场之后,司马天元就匆匆返回了朱雀堂。他必须将镇东侯府一案的前后详情,尽快通知正副堂尊,并照会大晋有司。
六道司在大晋地位超然,从不主动参与朝堂争斗。可对于一切可能会引发大规模灵灾的事件,还是会关注有加的,有时候还会主动介入。
而这一次,虽然还不知那些‘弥勒教余孽’是什么目的,可他们的作为,显然是已越过了六道司的底线。
负责后续收尾的是雷云,这是因火鸦都今天来的人手最多最全。在司马天元离开之后,那后续之事,就只能是由这位收拾手尾了。
江含韵则需将紫蝶妖女夏南烟押送回朱雀堂,打入镇妖塔关押。
参与之人当然不止是她与彭富来这一队弱鸡,六道司对这位黑榜第五还是很给面子的。
不但司马天元的‘火雀都’会随行,‘火鸦都’雷云麾下的两位伏魔都尉也会跟随护送。
江含韵却额外给了镇东侯一点时间,让他与夏南烟父女私叙。
当然,说是私叙,可其实江含韵全程都有在旁监督。她就立在夏南烟身侧三步之内,手按着腰刀,对镇东侯与夏南烟两人都警惕防备有加。
镇东侯段东出手救夏南烟脱困的可能性不大,可却不能不防。
至于夏南烟,她一直都是十二分的防备。
李轩则立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把自己的衣襟拉开往里面看去。
就在刚才,当那些血色丝线散开,抽取陆萱娘记忆的时候,他感应到了胸前一股久违的阴痹之感。
这是红衣女鬼选择自我封印以来的首次,让李轩心慌不已。
他总共就只剩下二十天左右的寿元了,目前只能靠每天修行雷法维持。如果这阴煞继续滋长,他的小命迟早玩完。
幸在这阴痹之感非常轻微,李轩看到胸前的绿斑,也没有明显的扩大,让李轩稍稍定神。
也就是说,女鬼抽取死者记忆的能力,他虽然能够动用,可却必须承担阴煞增加,损耗寿元的代价么?
李轩一边思索着,一边将自己的衣襟重新系好。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位宫装女侍朝他款款行来:“李游徼,我家公主有请,殿下她有事寻你相商。”
旁边的彭富来与张岳先是吃了一惊,诧异的看了李轩一眼,然后目中就现出了几分期待、同情与幸灾乐祸。
都想这家伙如果被公主看上了,那么他们的青春就回来了。
李轩也心中一慌,心想那位长乐姬,该不会是看上我李轩的绝世蓝颜?
那位公主的美貌确是倾城倾国,可对于他这样不喜约束的人来说,尚公主这事真不好玩。
可随后李轩就镇定下来:“请问薛姑娘可在?”
“您是说薛云柔薛小姐?”宫装女侍微微一笑:“自薛小姐离京之后,公主殿下与她久未见面,她们有许多话要聊,殿下已经邀请薛小姐去禁宫小住两日。”
李轩顿时就放下了心,朝着这宫装女侍微一颔首:“前面带路。”
他想以今天薛云柔在镇东侯府门前展现出的醋劲,是怎么都不会容许那位公主对他伸出魔手的。
第一三四章 怎么又大一圈(求订阅求月票)
小半盏茶之后,李轩就在宫装侍女的引导下,来到了镇东侯府一间别致净雅的小院中。
当李轩步入门内,首先映入他眼中的,就是桑树之下两位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的美少女。
薛云柔在他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往他看过来,然后目光流转,桃腮酡红。
立在她身侧的就是长乐公主,气质雍容华贵又惹人爱怜,绝丽的容颜在凤冠霞帔的衬托下更显美艳,不可方物。
李轩眼睑微收,径自走到长乐公主十步内,然后不卑不亢的朝着这位一礼:“伏魔游徼李轩参见公主殿下!”
“李游徼你是云柔的朋友,无需多礼。”
长乐公主看向李轩的眸光中不但含着好奇,审视,还有些许期待:“说来本宫在出京之前,就已经得知过李游徼的声名了。有人与我说游徼你不但一表人材,且文武兼资。今日见面,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李游徼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李轩心想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你出京的时间是在三个多月前,我李谦之那个时候能有什么好名声?这一表人材,文武兼资又从何说起?
可见这位公主在官面话上的造诣还是很厉害的。
他抱了抱拳,面色恬淡道:“公主殿下谬赞,不知公主殿下唤在下前来,是为何事?”
长乐公主大概是看出他不愿闲扯,于是也直入正题:“这次寻游徼前来,是有一事想要寻你帮忙。”
李轩没有说话,做洗耳恭听状。
“李游徼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中元节之夜,南京禁宫遇盗,宫中宝库失窃了大量的财物。”
长乐公主语声很诚恳:“我想拜托游徼你的事情,就是找到作案之人,把这笔财物寻回。”
李轩顿时就眉头微蹙,生出了抗拒之意:“殿下,此案既然发生于禁中,那自有内庭的内缉事监与南京刑部负责。再不行的话,还可以向六道司求助。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伏魔游徼,且自认能为有限,怕是帮不上公主什么。”
他想这宫中的事情,自己最好还是别掺和,哪怕是南京禁宫。
那里面的污秽阴暗,那是外人难以想见的,又涉及皇权,险上加险,一不小心就可能踩雷,自己最好是敬而远之。
长乐公主眨了眨眼,似没想到李轩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她又看向自己的好姐妹,却发现薛云柔正定定出神的仰头望天。
长乐公主无奈,放弃了向薛云柔求助的打算,她的小脸发苦,凝神细想:“李游徼,据我所知,你们家世传的武学是‘寒意天刀’与‘寒息烈掌’对吧?”
“正是!”
李轩有些狐疑的看着对方,然后他就见长乐公主从袖里面取出了一枚蓝色的晶体:“这是一枚玄寒冰玉,出自昆仑,在高明的炼器师手中,可以炼制出一件冰系的上品法器,能使游徼你如虎添翼。如果李游徼能够侦破此案,本宫愿以此物作为游徼的报酬。”
李轩当即精神一振,心想你早该拿出来的。既然有如此重酬,那就好说话了。
不过他的言辞还是非常谨慎:“请问殿下,难道刑部与内缉事监这几天都毫无所获?六道司也没有参与?”
“所有参与侦破的有司都认定是紫蝶妖女作案,你们六道司也说是疑似紫蝶妖女所为。而现场的痕迹,也与紫蝶妖女之前的几次盗窃案相仿。”
长乐公主摇着头:“我原本对这一论断并未有疑,可就在刚才,你们在清理陆萱娘自杀现场的时候,我其实在私下里问过了紫蝶。她很不屑,说宫中的失窃案,绝非是她所为。”
李轩闻言一愣,心想这就有意思了。考虑到今日紫蝶妖女的作为,她这句话的可信度相当高。
这位身上背着那么多案件,不会再嫌弃一桩皇宫盗窃案。
“公主殿下怎可听信这妖女的一面之词?”李轩又继续问:“那么敢问禁宫宝库中,到底失窃了何物?”
这其实是一处让李轩颇觉奇怪的地方,自从太宗靖难之后,大晋皇室的重心一直就在北方。南京禁宫早就荒废,许多建筑都年久失修。
至于宫中的宝库,里面早就空荡到老鼠都会嫌弃。
紫蝶能够从里面偷什么东西?换成户部的库房还差不多。
“当时的宝库内有我们从北京带过来用于祭祀孝陵的全套仪仗与各种祭品,还有我与二皇弟的一些私人物件,以及些许的现银。”
长乐公主神色中也含着不解:“这也是本宫愿意相信紫蝶的缘由,众所周知,这位妖女大盗最爱的是现金现银,或者可以快速变现的奇珍异宝,她怎么可能会看上宫中的宝库?而让本宫在意的,是本宫在当夜失窃的那些私人物件,里面有一些让我很在意的东西。”
“原来如此,”李轩随后眼含探究的注目长乐:“可为何是下官?这金陵城内擅于侦缉的差人有好几十位,下官自问在其中还排不上号。”
“你是云柔的朋友,要比别人可信。”长乐公主语声坦然之余又俏面微红,含着些许迟疑:“本宫那些私人物件中,有些东西不方便被别人知道。”
李轩当即了然,心想这就像是自己在淘宝网上订购的某种杯具,不希望被别人看见一样的道理。
理解,理解!
“公主是薛姑娘的朋友,朋友有难,下官自然义不容辞!可下官毕竟是六道司的一员,职司在身,平时不能擅离。只能在散班之后,抽时间为——”
“无妨的。”长乐公主没等李轩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李游徼同意,本宫会让二皇弟照会六道司,让你来主持此案侦破。朱雀堂的副堂尊仇千秋是二皇弟他在武道上的老师,他一定会同意的。”
李轩心想这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长乐公主的提议可说是让他公私兼顾。
关键是那枚‘玄寒冰玉’,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
李轩早就对上品法器的稀缺与珍贵有了准确的认知,知道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就如他身上的‘夔牛夜光甲’,彭富来的父亲曾经开价二十万两纹银,还加上三枚地元大丹求购与‘夔牛夜光甲’同品级的宝甲,却至今无人肯卖。
而这枚‘玄寒冰玉’,不但对他的寒系武诀有着极大的助益,甚至还可辅助他修行冰法。
※※※※
李轩不知道的是,就在离开之后,长乐公主就很没形象的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那一身端庄华贵的气质全无。她手捧着脸,面上全是沮丧与气苦。
“云柔,你说我怎么就被嫌弃到这个地步了?这整个南京城的男人竟然防我像防贼一样,你看看这个李轩,他一个在青楼里面鬼混了好几年的无赖浪荡子,他竟还有脸嫌弃我?”
薛云柔听到‘无赖浪荡子’几字,就有些不乐意了:“殿下,李轩他早就痛改前非,不同以往了。”
在为李轩辩解了一句之后,薛云柔又看在朋友的份上安慰道:“那些家伙都是有眼无珠之辈,不识得殿下你的好。殿下你别搭理就是,你是金枝玉叶,哪里轮得到他们嫌弃?再说了,南京城里可多的是人想要求娶殿下,其中也不乏人中龙凤。”
长乐公主闻言却被气乐了:“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在想男人。只是这些混蛋,实在太气人!”
她又手托着下巴,悠悠一叹:“还是羡慕云柔你,自由自在的。不像是我,出生以来就被拘在一小块地方,平日里必须言有所规,行有所止,偶有逾矩,就要被人训诫。好不容易出一趟门,还要被人嫌弃。”
“那就嫁人啊。”薛云柔替好友出着馊主意:“快点找个男人嫁了,那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你看你的几个姑姑,在宫外多快活。”
长乐公主听了之后,顿时面色一黑,作势去挠薛云柔的痒:“云柔,我看你这是在讨打!”
她那几个姑姑是什么德性,长乐是清楚的。她今日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境地,这几位长辈可说是居功至伟。
“行行,我投降,我道歉可以吧?我们家的长乐不想男人,不稀罕。”
薛云柔躲到树后面,看着气鼓鼓的长乐:“不过长乐,你真打算把皇宫失窃案,交给李轩侦办?”
那虽然是她的意中人,可薛云柔也知李轩现在的确只是一个小小的伏魔游徼,正儿八经的参与办案,也就只是这一个多月的事。
“怎么?对你的情郎没信心?”
长乐挑着眉毛,反过来调侃薛云柔。可她随后就意识到,自己闺蜜的脸皮是超出自己想象的。
薛云柔的神色自若,竟一点羞态都没有。
她只能摇头,神色凝肃的看向院外方向:“我是没办法,在这南京城内,我都找不到哪怕一位可信之人。而那些失窃的物件当中,有一件东西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取回来的,非常重要。再说了,刑部与内缉事监的人,也还是会参与侦办的。”
她又斜睨着薛云柔:“倒是云柔你,如果真喜欢这位李游徼,那就得抓紧了。在我出京之前,他的嫂嫂可是到处给他说亲。其中不乏一些消息不畅的被她蒙骗,对李轩动了心思。”
“竟有此事?”薛云柔的神色开始凝重了起来,脑里面警铃大作。
“还能有假?‘李轩一表人材,文武兼资’这句话,确实是有人在我耳边说过的,你当我是在说谎?”
长乐公主一声笑,然后猛地往前一扑,抓住了薛云柔:“看你往哪逃!诶?才三个月不见,云柔你胸前这两块肉怎么又大了一圈?”
第一三五章 蠢的是你(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李轩返回侯府前院的时候,锁住紫蝶妖女的囚车已经被推出了府门。囚车两旁,则是江含韵与一众鲜衣怒马,戒备有加的骑士。
李轩也骑着一匹健壮龙驹混入了进去,跟在了囚车后面。江含韵略觉诧异的斜睨了李轩一眼:“怎么也跟过来了?今日抓捕紫蝶妖女,破获术修杀人案的功劳,又不会少了你的。总管给你的伤假还有着五天,他这次可是难得的大度了一回。”
李轩摇着头:“我是想要去朱雀堂,去把上面赏赐下来的那些东西领回来。”
李轩这是被刚才胸前滋生的阴痹之感给吓到了,决定尽快从六道司换一点丹药出来,给自己延寿。
“原来如此。”江含韵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把那些东西拿到手之后,也可以尽早把修为提升上来。我听说这次上面对你奖赏的力度很大,光是六道人元丹就有三枚之多,还有两颗五雷神丹,是我们的仇副堂尊要求加进去的,同样可以增长修为,滋长雷法。
还有你的刀不是碎了吗?上面还决定给你配一件中品法器级别的兵器,据说珍贵程度不在你那手套之下。加上你这次又立了不小的功勋,我看前后加起来二十个大功少不了的,正好可以换一些好东西。”
其实这些,李轩都已经从仇千秋那里听说过了。可他听了之后,还是精神大振:“我就是这么想的。”
自从伤愈以来,他就一直期待着把这些东西拿回来,然后鸟枪换炮。
五枚与六道人元丹同等级的灵丹,怎么都可将他的修为推升到三重楼的顶峰了。自己再稍稍沉淀一下,一两个月内就可尝试破开第二门‘丹门’,直抵四重楼境。
到了这个境界,才能算是六道司的骨干力量。
可此时前方的紫蝶,却发出了一声嗤笑:“你们两个这是在惹我发笑吗?几颗人元丹,也值得这么高兴?李游徼,今日只要你把我放了,光是六道司的地元丹我可以给你十颗。我手里的上品法器也有五六件,我可以分你一半,随你挑选。”
江含韵当即杏眼一瞪:“夏南烟!你给我老实一点,你偷盗的那些东西都是赃物。把藏匿的地点说出来,日后可免皮肉之苦。”
“不可能!”紫蝶妖女哼了一声:“以我的罪名,反正死定了,干嘛还要招供?至于你们说的皮肉之苦,你们大可试试,看看那些酷刑能拿我怎样。要我退赃可以,除非是凭你们的本事逮到我,让我服气!”
江含韵不由‘啧’了一声,她也不看好这酷刑对紫蝶妖女的效果。
六道司不是朝廷的刑部与内缉事监,用的刑罚还是有底线的,许多手段都不会用。
她随后又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囚车里面的这位:“我其实还蛮佩服你的,明知道会被我们六道司捕拿,居然还敢站出来,可见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可惜就是脑子蠢了一点,当时看你养父的模样,他是一定不会让我们冤枉你的,真相大白是迟早的事情。”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紫蝶妖女转过头,给了江含韵一个后脑勺:“本姑娘之所以主动投案,可不完全是为祖母的事情,而是别有谋划。哼哼,你这个蠢女人,怎么可能理解得了本姑娘的智慧?”
江含韵听了之后,顿时间满脑门的黑线。她抓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有一股要揍人的冲动。
而此时无人注意的是,就在他们左边的一间屋檐上。一只紫色的蝴蝶,就在他们视线无法企及的地方扑扇着翅膀,扇起了点点火星。
※※※※
李轩还是低估了六道司对紫蝶妖女的重视,就在他们这行人走出侯府不久。朱雀堂又有四名伏魔校尉,八名伏魔都尉赶至,参与囚车的护送。
据说暗中还有两位四品伏魔中郎将跟随,方位未知。
不过这些人的到来,并非是防紫蝶妖女逃遁。而是‘神知都’临时接到的消息,这城中不止一家的权贵、富豪正动员高手前来,意图叵测。
这些都是紫蝶的受害人,六道司不能不警惕戒备,担心这妖女被人打死,或者被劫走。
李轩不由手摩挲着下巴:“怎么感觉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我们这些人全成她的保镖了。”
“可不是吗?”
彭富来嘿嘿的笑道:“我猜现在对这紫蝶妖女感兴趣的,可不止是被她光顾过的那些。这女人现在就是一个移动的宝库,搞不好身家比我老爹还厚得多。她这一年间出手了至少三十七次。盗了那么多的奇珍异宝,许多东西可是没法变卖的。”
“也幸亏她是落在我们六道司手里。”张岳也感概着:“要不然这南京城里,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李轩则是蹙了蹙眉,不知是否是他的神魄天生强大,感应能力也非同一般的缘故。他已经感受到街道两旁,不下五十道的视线,正在往他们这边注目。
——那都是来自于气血充足的武修高手,让李轩感觉背脊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幸运的是,一直到回到朱雀堂都无事发生。六道司的声威,还是震慑住了各路高手,将紫蝶妖女的囚车平平安安的送到朱雀堂。
李轩目送着这位妖女被推入到‘镇妖塔’,这才往同样位于后院的计功楼走了过去。
自穿越以来,李轩已经是第三次来这里了。除了之前抓捕血无涯,是由伏魔总管亲自定功之外。其余的案件,李轩都是自己到这边申报的。
不过这一次,却是计功楼的楼主亲自接待,态度还很亲切。
“总计十八个大功,八千两纹银,中品法器级别的腰刀一把,六道人元丹三枚,五雷神丹两枚,藏书楼七层二十天,六层以下可任意出入。此外还有上乘功法或武诀任选三种修行,或者换一次总管大人灌顶的机会。”
“灌顶?”李轩好奇的问道,这灌顶他还没听说过。
计功楼主笑了笑:“字面的意思,佛门所谓灌顶醍醐,可以助你领悟总管大人眼中的天地玄奥,武道要诀。这对总管大人的损伤很大,除非是他看好的后辈,否则是断然不会出手的。这整个朱雀堂有这待遇的,就只有江校尉与雷校尉他们寥寥几个。”
李轩心想那肯定选灌顶醍醐啊!而且是今天就要!
什么上乘功法或武诀对他完全没用,自己修行的‘混元天象诀’与冰雷武诀已经够用了。
李轩进入‘修行’这条赛道的时间本来就比别人晚,如果还在路上分心太多,只会进一步拖累他的修行速度。
而总管大人的‘灌顶’,却是可以直接拔升他的武道修为,提升他的战力的。
“我会告知总管,给你安排时间的。
计功楼主微微颔首:“然后是今天,紫蝶妖女虽然是自己主动现身投案,可也还是计你大功两个。还有今日侦破侯府杀人案,查得弥勒教余孽踪迹,暂时算你大功三个。未来案件如有进展,可以视此案的危害性增加你的功绩。李轩你可有异议?”
“没有,楼主大人的计功非常公道。”
李轩抱了抱拳,然后心神微动:“对了,还有这东西。中元节当日不是说要以镇灵葫中的恶灵计功?我那天晚上宰了不少。”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葫芦放在了计功楼主的身前。
后者狐疑的看了李轩一眼:“是地府里面斩得的?”
“正是!”李轩抱了抱拳,同时好心提醒道:“里面的数量稍微有点多,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到镇妖塔里面打开?”
计功楼主摇了摇头,直接就将那葫芦的口子掀开。然后他就见一股黑气冲起,腾起了百丈余高,然后漫卷空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
计功楼主先是一愣,然后手忙脚乱的开始施法,约束那黑云逸散。
幸在因紫蝶妖女之故,朱雀堂内聚集了不下六位伏魔校尉,很快就有人赶来出手相助。
等到控制住局面之后,计功楼主就很无语的看着李轩。
“这里面光是七重楼境以上的恶灵与妖魂就不下十三只,都是你一人所为?”
“当时是借助正气歌之力。”李轩讪讪的一笑:“可这应该也算吧?”
他自觉是很吃亏了,由于这镇灵葫容量有限,当时还有许多被他轰散的恶灵妖魂没法装进去。
计功楼主却是神色茫然,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按照六道司的规矩,独力斩杀一只六重楼的恶灵,或者六重楼的妖魔,就算是中功两次。七重楼境则是两次大功,而八重楼境的,除两次大功之外,还额外再加三枚人元丹,以及其它的修行丹药若干。
可他刚才粗略辨识了一下,这里面的六重楼的恶灵尤其多,密密麻麻不下百只。
真要一五一十的算下来,那至少也得是六十个大功,还要加上至少二十四枚六道人元丹。
幸在不久之后,伏魔总管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借助外物之力,功勋按照三分之一计算就可,人元丹则可免去。”
计功楼主顿时就松了口气,这功绩也就罢了,计得再怎么多,六道司也能兜得住。可这六道人元丹,是真的很难调配。
第一三六章 都是英雄(为盟主cg768加更)
李轩最终在丹房里拿到的六道人元丹是六枚,除了六道司颁下的奖赏之外,他还额外用自己的一个大功换取了三枚人元丹。
他不是不想多换,而是之后需要的功德阶梯型的增长,数量是之前的五倍。
李轩用一个未来可以换取‘地元丹’的大功来兑换人元丹,已经非常吃亏了。与其如此,他还不如通过父亲的渠道,花银子在外面买。
之后他又赶到了藏器楼,到这里拿取六道司给他准备的那把宝刀。
而这次藏器楼负责接待他的,依然是先前的那位老头。
“这双‘赤雷手’的感觉如何啊?”
李轩不由凝神看向了自己的一双手,只见一双本是银光闪闪的手套,此时变幻为肉色,覆盖在他双手的皮肤上。
“很厉害!几乎恒定的浩然武意,对我的帮助很大。”
虽然地府之战,这双手套被《正气歌》原本压制住了,可李轩还是感觉的到。当日他之所以能够在城隍府牢狱中势不可当,所向披靡,这双手套至少要占一成的功劳。
里面源自于手套原主人的浩然武意,与《正气歌》原本的浩然正气融汇在一起,使得李轩的力量,威势都大幅攀升。
而在地府之行后,随着李轩自身在武道上的修为大进,也越来越感受到了它的好处。
——尽管这武意非常浅薄,且如无根浮萍一般的孱弱,可那毕竟是武道之意!
尤其李轩本身也掌握着浩然武意,足以将之自如运用,甚至是以自身武意将之融汇。
最近两天他之所以能与冷雨柔过招到五十个回合开外,这手套中蕴含的武意就居功至伟。
当然,这是在冷雨柔只用同等修为,同等真元的情况下,可这依旧是值得李轩自得的事情。换成张岳,估计五招不到就得被干趴下。
“你能喜欢就好。”老人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李轩拾级而上:“我听说了你在地府的事,甚是欣慰。这双‘赤雷手’也算是找到最适合他的主人了,他的原主陆良缘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欣慰的。对了,李轩你现在手里有多少大功?”
“三十二个。”
原本有三十三个的,可李轩刚才换了三枚六道人元丹。
“三十二个?还真是富得流油,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肥得像你这样的,我在六道司还是第一次见。”老人不由失笑道:“李游徼,按照我们六道司的规矩,三个大功可以换取一件中品法器,你就没什么想法?”
李轩则是抬起头,往楼层上方看了过去:“第七层的上品法器能换么?好像是十五个大功一件对吧?”
老人摇着头:“问题是你的官阶不够。要想进入第七层,必须晋升伏魔都尉才有资格。可你也没必要把功德花在那上面,在中品法器当中,其实有不少威力与实用性直追上品,只是材质与坚固逊色数筹。只需三个大功,惠而不费,而如今这楼中,刚好有几件。”
李轩顿时眼神一亮,当即拱手一拜:“那敢情好,还请前辈不吝引荐!”
“不用如此,老夫其实也希望这些器物落在合适的主人手中,如此才能绽放光彩,不至于在库房蒙尘。”
老人继续往上走:“我们先去看给你准备的刀吧。”
走入第六层之后,老人就带他走到一把光泽耀目,周身缠绕有细微雷电的银色长刀前。
它的样式与六道司的伏魔刀类同,刀身却要长出一截,达到了二尺九寸。材质也很不寻常,刀身之上布满了千锤万打的纹路,还有一个个连贯在一起的道符。
——这些符文看起来就像是鬼画符,可当它们连接在一起,却显厚重大气,透着无与伦比的美感。
“这把刀原本名叫‘雷灭刀’,现在名叫‘怀义’。是总管谕令下达之后,我特意为你挑选的一把宝刀。你现在观想的雷法是神霄绝灭雷吧?恰好,它的原主人也是以神霄绝灭雷为雷法根基。可它的殊异之处不止于此,这也是一件融入了武意的法器。”
老人解释的同时,抬手一拂,将那长刀拍到李轩身前:“他的原主死于嵩山,与一只十重楼境的大妖力战而死,使得周边三百里方圆的四十万百姓在魔灾中幸免于难。”
李轩将这‘怀义刀’拿在手里随意舞了舞,带起了一片滋滋的雷光。
在他的感知中,这刀的雷法威力,比他的赤雷手还要强上不少。
如果套用他前世的游戏术语,那么赤雷手增幅的雷法威力应该是百分之六十,而这把刀则高达百分之七十五。
关键这两件法器的能力并不重合,而是叠加的。
除此之外,它的材质也很强韧,很坚固,比他原本的那把刀不知强了多少。也很锋利,李轩用自己的头发试了试锋刃,真是吹毛断发。
关键是武意,这刀身与手套隐隐共鸣,与李轩本身也是声求气应,彼此应和。
这使得他们人刀之间的灵机额外融洽,感觉这把刀就像是自己肢体的延展。
“前辈费心了!这把刀很不错!我用的极为顺手。”
李轩爱不释手,毫不客气的把这把刀配在了腰上。他对接下来的法器,愈发期待了起来:“还有呢?如果有类似之器,那我真要多换几件。”
“你随我来。”老者迈动脚步,来到这层楼东侧临窗处,然后往旁边的一个檀木架指了指:“大鹏雷翼冠,同样是凝蕴武意之器。它的原主却非是我们六道司的人,而是大晋军中的好汉。
昔日土木堡之变,此人在紫荆关一力断后,掩护同袍撤离,最后在搏杀七十九位勇士之后,力尽而死。据说死后尸身屹立不倒,恍如古之霸王。恰好,他的主人,也曾精修洞玄惊神指。你有了此器,日后在这门武诀的修行上,定能事半功倍。”
“果真?”
李轩当即把自己的发冠接下来,然后把这大鹏雷翼冠戴在自己头顶上。
然后他试着施展自己的洞玄惊神指,这一指往前点出,李轩就喜不自胜。这东西同样比赤雷手强,弱于‘怀义刀’,却也是一件极佳的法器。
“确实是好东西,换了!”
李轩把那垂下的两条系带紧紧系在了自己的下颌处,他准备把这法器直接穿戴回家。
可这个时候,李轩也隐隐的感觉不太对劲。
“然后是此物,一枚护符,名叫‘冰亡灵护’。”
老者又把他引到了另一个木架前:“你手中的雷系法器已有三件,再多也没什么作用了。这件法器,可以让你掌握的冰力大增。它的主人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是三十七年前,我们六道司一位年仅十八,就以寒法打开了第三门的天才。我昔日对他也颇为看好。只可惜——”
李轩已经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了,鼻尖上沁出了几滴冷汗:“前辈,它的前任主人,莫非也是英勇就义?”
“不错!”老者点了点头:“死在了刀魔李遮天的手中,就是黑榜排名第一位的那一个。当时李遮天虽然还未成就天位,却已是当世排名前五的刀修。‘冰亡灵护’之主不幸与其遭遇,全身骨骼都被李遮天拍碎,却是宁死不降。”
李轩听到这里,不由满脸的黑线:“前辈,我们就不能换一换?就没有那种前任主人还在世,或者寿终正寝的?”
“你确定?”老者不解的回望李轩:“你要是介意这种事的话,那就没法了。这藏器楼中的法器,有八成都是前主亡故之后,才会出现在这里。可其中有武意留存的不足十分之一,与李游徼浩然武意类同的,那就更是稀少了。”
“李游徼你道这里是何处?这里是藏器楼,可也是六道司历代阵亡者的坟碑。”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抬手一拂,赫然一股法力挥出,将那枚‘冰亡灵护’重新封印了起来。
“你可想好了,换取它只要三个大功,对你的益处,可是直追上品法器。当然,老夫是不会强人所难的,你不喜欢就算了。”
“且慢!”
李轩眼神挣扎,万分为难,最后无比艰涩的开口:“要不,我们还是换了?”
老者不由莞尔:“行吧,希望你能善待此器。”
他又抬手一指,将那‘冰亡灵护’送到了李轩手中。
“我们去看下一件,也是最后一件凝练有浩然武意的法器。可我事先跟你说好了,这件法器是一件寒系的手镯,与你的寒意天刀以及寒息烈掌都很搭。可他的主人,也是一位让人无比钦佩的义士。”
大概半刻时间之后,李轩带着一身新换的法器走出了藏器楼。
此时恰有一股秋风刮来,让李轩莫名的生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与‘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意境。
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这一身‘牺牲’套装,脸色一时复杂之至。
李轩现在感觉自己的未来是一片灰暗,预感自己迟早得被这一身‘牺牲’套装给带进沟里。
不祥啊——
第一三七章 表小姐看上李轩了
在朱雀楼前,李轩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等到了伏魔总管的侍从前来,向他传达召见的谕令。
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面见总管,接受后者的‘醍醐灌顶’了。
不过当李轩来到朱雀楼的顶层时,却见这位目盲老人是一脸的疲态。
李轩不禁一阵错愕,心中生出了些许忐忑之意。
需知六道司的几位伏魔总管,可都是准天位的层次,且不像他父亲李承基那样是依靠外力,离开河岸之后就得变软脚虾。
他们的元神,他们的肉身,他们的武道,他们的真元都已经抵临天位,只是由于某种缺陷,还未能真正越过那个超脱生死,打破界限的门槛。
可这种级别的人物,肉身也早非俗骨凡胎。
理论来说,他们即便一个月不眠不休,也不会感觉疲惫的。
“勿需在意,最近朱雀堂的事务繁杂,我已经许久没这么忙了。”
目盲老人笑了笑,然后用他那无瞳的苍眸上下‘看’了李轩一眼:“有意思,看来藏器楼的那个老不死对你是欣赏备至,连‘怀义刀’这件珍藏都舍得给你。”
“属下能感觉的到。”李轩面色沉痛的点了点头:“那位前辈可能是认为属下也有为大义慷慨捐身的潜质。”
“顽皮!”目盲老人为之莞尔,然后他的神色就肃穆了下来:“所有注意事项,计功楼主都跟你说了吧?我再跟你交代一次,最主要的只有一点,醍醐之刻,你看到的只是老夫心像感应中的世界。可老夫对这世界的认知未必就是对的,所以你需谨守本心,要牢记‘以我为主’。你认为有用的可以拿,没用的放下便是,不能被迷惑,也无需执着。”
李轩看着老人的脸色,却还是有些担忧:“总管大人如果不便,我们换个时间也是可以的,我这边其实不急。”
“不必。”
目盲老者摇了摇头,然后探手一招,就将李轩摄至到身前。然后用他那枯瘦的大手,按住了李轩的头。
“我这里事务繁忙,就不跟你闲叙了,直接开始吧。老夫所习之法乃是木雷二道,不通冰法。于你而言有用的,也就是雷法了。”
下一瞬,李轩就感觉如受雷击。一股雷霆之力,自目盲老者的掌心灌入进来。
然后李轩就感觉眼前换了天地,原本很正常的世界,在他的眼中渐渐变得抽象,甚至是扭曲。
可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老者体内散出的一丝丝腐朽气息。
※※※※
就在李轩醍醐灌顶的时候,在金陵南城的一座徽派大院,江夫人端坐于院中的正厅内,正神思不属的等候着。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卷,可心思却全没放在书上。时不时的就会抬头往门口看一眼,甚至会走到门口往外张望。
“你吵到我看书了!”
这是端坐于堂中的一位中年男子,一身员外的装扮,气质儒雅,他有些不悦的看着江夫人:“女儿哪天不是早出晚归,你今天到底急什么?”
“我有话要与女儿说,事涉她的终身大事,我当然着急。”江夫人回瞪了过去:“夫君你看不进去就别看,或者去你的书房。”
儒雅男子胸膛起伏,气得手捋胡须:“你还有理了!”
可随后他的神色微动:“又是那个李轩?含韵的下属?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能得夫人你如此看重?人品如何,不若我找人帮忙打听打听?”
“不需要打听,我已经使人打听的很清楚了。”
江夫人慌忙阻止,她心想可不能让夫君知道李轩以前的荒唐事:“我就说一事,李轩他能让文忠烈公的《正气歌》自发护体,据说还修成了浩然武意,与文忠烈公一脉相承。”
“哦?”儒雅男子感兴趣了:“如此说来,此子倒是一位正直君子。”
“那是城隍爷座下的听天将军亲口赞过的,说他持身以正,秉心以公,行有所止,言有所规,一生没有亏心之事。”
江夫人啧啧有声:“还有,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是许国公府的游园会当夜,为含韵她做的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好诗!”儒雅男子眨了眨眼,有些惊疑道:“这真是李轩所做?他竟有如此文才?”
江夫人笑了起来:“这还能有假,我亲耳听到的。还有,最关键的——”
她语声一顿:“他是第一个接近到含韵身边一尺,却没被含韵她的媚气所诱的。也是第一个被含韵她揍过,却没被吓跑的。”
儒雅男子顿时精神一振,他正想再说什么,外面一位年约十六,穿着一身锦衣的小姑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夫人,夫人!我打听清楚了,小姐她是临时领了差事,为押送紫蝶妖女去了朱雀堂。”
“怎么又是押送紫蝶妖女?”
江夫人不解的询问道:“不是说侯府内出了命案,段老太君与崔老夫人被人杀死了么?”
随后她就一声叹息,道了声‘无量寿佛’。
“老太君寿宴大喜的日子,怎么就出了这种事?这镇东段家也不知是从哪里惹了小人?”
“可不是吗?大寿的日子被人害死,好好的喜事变丧事,那位镇东侯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小姑娘先迎合了一句,然后才答江夫人的话:“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紫蝶妖女也出现于案发现场,被六道司给拿住了。此外我还听说,这两桩案子与李公子有关呢。”
“哦?”江夫人的眉毛微扬,有些奇怪了:“说说看,这怎么又与李轩有关了?他当时不是在侯府做客?”
“当时我们家小姐不也是在做客吗?”
小姑娘大概明白江夫人想听什么,用满含钦佩的语气笑眯眯的说着:“据说侯府的那两桩杀人案,就是李公子他一力侦破的。当时李公子也一起跟去了凶案现场,可镇东侯却不信他的能耐,另外传了一位金陵城内有名的灵仵,推断是紫蝶妖女杀人。
可结果却被李公子推翻了,公子他明察秋毫,断定镇东侯家的一位女婢才是真凶,那竟是段老太君身边的人。您不知道当时那个叫章旭的灵仵,还有镇东侯本人,那时的脸色有多精彩。我听说李公子从内院出来的时候,镇东侯是亲自送出来的。在老太君罹难的时候,可见那位侯爷对李公子有多感激。”
江夫人静静倾听,渐渐的唇角微挑,现出了笑意:“李轩的才智与能耐,那确实是没得说,以前只是被耽误了。”
她心里有些鄙视那位未来的亲家,差点就养废了人。如果李轩养在他们江家,现在不知有多出色!
那儒雅男子则手持书卷,静静倾听,忖道可见此子,确实有些才智。
“还有紫蝶妖女,听说六道司抓住此女,李公子也是出了大力的。难得是公子他人品极佳,虽然以前人荒唐了些,可秉性是极好的。”
小姑娘此时的神色,又有些迟疑:“不过我还听闻了一事,是有关表小姐的,我不知该不该说?”
江夫人当即柳眉微蹙:“云柔?有什么事,都给我说清楚。”
“有人说,今天清晨的时候,表小姐当着我们家小姐面,扯住了李公子的衣袖,而且她的神态待李公子极其亲近。”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看着江夫人:“还有,宴席中左副都御史家的小姐席雪儿,曾在言辞中辱及李公子。结果被表小姐当众打了两个耳光,表小姐她当时似乎很生气。有人猜测,表小姐她应该是喜欢上李公子了——”
‘哐啷’!
小姑娘的语声未落,江夫人的茶盏就已经摔落在了地上,洒落了一地的茶水,而江夫人的脸色也已铁青一片:“此话当真?”
她霍然起身,整个人开始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这厅堂里来回踱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天晚上她看李轩的眼神就不太对劲。”
小姑娘倒不觉得是那晚的缘由:“夫人,李公子他上次,可是救了表小姐的命。”
江夫人面皮微抽,她蓦然顿下了脚步:“不行,得想些法子。如果云柔铁了心要与含韵争抢,以含韵的性情是怎么都不可能争得过的——””
恰在此时,江含韵穿着一身银甲,一脸疲态的走入了进来:“什么争不过?你们在说什么?”
当她跨入门内,却是满脸的疑惑。只见包括她娘亲江夫人在内,这大厅内的众人都在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江含韵甚至能从其中两人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怜悯之意,这让她一阵莫名其妙。
“含韵你来得正好。”江夫人眸光微转,随后就神情肃穆的交代道:“我交代你一个事,你明天亲自去请李轩,让他后天中午来我们府中吃一餐便饭。”
“哈?让我亲自去邀请李轩?”江含韵睁大了眼睛,她茫然不解之余,还有着满满的不情愿:“无缘无故你请他吃饭做什么?”
她似想到了什么,眼中现出了些许的警惕之意,心想她这老娘,又有什么图谋?
“你爹昨天钓了一只三百年的金鳌,我打算宰了炖汤。”江夫人若无其事的说着:“李轩他最近不是受了伤吗?身体估计会有些虚,他又在习武精进的时候,金鳌身上的东西对他大有好处,可以相当于两枚人元丹。
恰好你爹也在,正好可以指点他如何修行冰法,也可以帮他看看脉,调养一下身体。你身为上司,也该多为下属着想,李轩他在你的明幽都,又是破案,又是除魔,差点丢了小命,他容易么?”
儒雅男子不由眨了眨眼,一脸的发懵。心想他昨天没钓金鳌啊?最近这一个月都没有。
然后他就见江夫人回眸瞪了过来,那目中饱含着警告意味。
儒雅男子不禁哑然无言,他读懂了自己夫人的意思,你今天敢拆台试试?还有,没有金鳌的话,那就赶快去钓一只!
第一三八章 自损八百
从六道司出来之后,李轩是一路雷光炸闪的走回家。他整个人化身为大号灯泡,周身电流滋滋的闪。以至于无法骑马,只能步行。他一双手则手舞足蹈,或指或掌,或劈或划,或点或突,口里面则‘嚯嚯’有声。
幸亏这是深夜,而自从中元节那夜之后,南京城内就一直维持着二更天后的宵禁,街上并无行人。
可路上那些六道司与应天府的巡逻队伍,看他的目光就好像是看疯子一样。
李轩却懒得理会,他沉浸在对雷法的感悟当中。生恐错过了这个时间就会遗漏,或者忘记了。
伏魔总管对雷法的参研,已经上究到天地奥理的层次,对于电压,电流等等也已有了粗浅的认知。
这印证了李轩的想法,前世的物理学套用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问题,也比这个世界的人们对天地的认知深刻明了多了。
而伏魔总管关于电压,电流的知识虽然被李轩完全弃开,弃如敝履。可这位目盲老人对于雷法的另一部分——也就是超脱于物理学之外的那些知识,却令李轩大开眼界,让他以前研修武道时积累的许多不解之处都迎刃而解,豁然贯通。
以往的李轩,终究是活在红旗下,受唯物主义熏陶。许多前世固有的观念与想法,让他在武道修行上关隘重重,格格不入。
可今日的醍醐灌顶,那位伏魔总管却几乎是用他‘眼’中的世界,再塑了李轩的世界观,改变了他对这世界的许多认知。
李轩预计这可以让自身在雷法上的造诣,提升整整一层。收益之巨,甚至超过之前被先祖李乐兴附体的时候。
他们朱雀堂的伏魔总管在修为上,无疑要远逊于初代诚意伯的。可那把配刀就只是留存着李乐兴的一线元神,而伏魔总管让他看到的,却是一位准天位眼中的完整世界。
可惜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过于高深晦涩,远远超出了李轩的理解范畴,否则他的收获绝对不止于此。
而由于过于入神,导致李轩途中走错了五次路,两次过家门而不入。
要不是他的长随李大陆不放心,寻了过来,今天晚上李轩是别想回家了。
而等到返回诚意伯府,李轩却发现这接近三更时分的伯府却是灯火通明,家里的仆僮正在老管家的指挥下到处忙碌着。
他的父亲李承基与兄长李炎,则都坐于大堂处,处于恍惚失神的状态。对于今日镇东侯府家发生的大事件,居然是一点八卦的兴趣都没有。
“怎么回事?”李轩扯住了老管家,好奇的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我们诚意伯府要被抄家了?”
他发现一些佣人正小心翼翼的,将各个厅堂里摆放的各种名家字画,名贵瓷器,还有各种价值昂贵的摆设收起来了,换上了一些赝品,或者是不值钱的东西。
使得这诚意伯府的气质格调骤降,显得无比寒酸。
这看起来像是应付朝廷抄家的模样,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长工在院外忙碌着。他们或是拿着锤铲铁锯,或是肩挑手提,正对府里的所有建筑做着各种强化修补。
“二公子您说笑了。”管家苦笑道:“这是因老爷收到大少夫人的来信,她十几天前就已从北京启程,预计这三五天之内,就会回府。奉老爷之令,得先防范于未然。”
李轩登时就心中一凛,回想起了李炎新婚不久之后,府中鸡飞狗跳,暗无天日的那段时间。
好像那个时候,父亲心爱的唐三彩俑就碎了好几只吧?前代大诗人刘永留下的字画,也有两副没保住,对这个世界的文物保存工作造成巨大的伤害。
——那主要是他老娘刘氏的成就,别看这位诚意伯夫人貌美如花,在子女与仆人眼中和蔼慈祥。可年轻的时候,她也是一位达到五重楼境的武修。气得急了,是会直接抽刀子动手的。
而李轩那位嫂子,当然是不能还手。可这位身法过人,实力还隐隐胜过李炎一线,根本就不惧刘氏的三脚猫功夫。
这位偏偏还有着一根MAX等级的毒舌,只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让刘氏气得七窍生烟,三尸神暴跳。
于是满院子的房屋与摆设就遭了殃,要么是被刘氏的鸡毛毯子摧毁,要么就是被刘氏直接当成了武器,最终成仁取义。
他又想自己那个时候,又是怎么安然渡劫的呢?
想起来了,他在秦淮河的那些青楼里面一直住了二十几天。可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不能去青楼过夜的。
李轩的眼珠一转,就吩咐李大陆。
“你明天清早就抱一卷铺盖去朱雀堂。找马成功,让他腾一间值宿房给我,给他二十两纹银一夜。”
李大陆微一愣神,有些迟疑道:“这不好吧?一个多月前老爷可是下了禁令,不准你在外面留宿,夫人她也不会喜欢。”
“有什么不好?你也说了那是一个多月前。本公子又不是去青楼鬼混,只是因公务繁忙,要在朱雀堂中夜宿,这合情合理。至于娘亲——”
李轩唇角一抽:“估计那时候她顾不上我。总之你务必要把这事办妥了。记得要个大一点的房间,以后你可以在我房里打个地铺。”
李大陆当即精神一振:“公子放心,我一定将这事办得妥妥帖帖!”
他也担心被台风尾扫到,那个时候可不止是刘氏,伯府几位主人的心情也都会很糟糕。
李轩随后又找到了冷雨柔,幸运的是他母亲还没安歇。因李轩大嫂即将归来一事,刘氏的房里似乎也很不平静,正在密议着什么,而作为刘氏贴身女侍的冷雨柔也在。
“找我试招?”
被李轩单独叫出来的冷雨柔犹豫了片刻,然后就也把剑抽了出来:“可倒是可以,不过我最多只能腾出一刻时间。夫人正在房里筹划着要报一年前的一箭之仇,她让我给她出主意,估计稍后就会让人来寻我。怎么说呢?我也想给她出一口恶气。”
李轩不由汗了一下,预感到未来几天这府里都将很不平静。
他随后就收敛起了杂念,眼神认真:“雨柔,你看好了!”
下一瞬,冷雨柔的瞳孔里面,就现出了几分惊艳之色。李轩斩出的第一刀,就与往日不同,迅捷,狂暴——这是李轩本就掌握的。可除此之外,李轩还有着以前不曾有过的流畅。
那刀光在空中划出几个曲折奇幻的弧形,速度却不减反增。仅刀速就增加了至少三分之一。而当刀剑交击,由李轩长刀上传递过来的雷霆之力,竟让冷雨柔握剑的手微微发麻。
——这是在李轩还没有动用那一身法器的情况下,以冷雨柔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李轩那一身上下的强横灵机。
这个家伙,分明是从六道司换了一身的宝物回来。
可李轩却一丝一毫都没动用,他全凭自身力量斩出来的一刀,就让她不得不全神贯注,认真应对。
如果这位再动用他的法器,冷雨柔怀疑她现在压制到三重楼境的真元,未必就能够兜得住。
而今日他们两人的交锋,也是额外的迅速,眨眼之间,就过了三十个照面。
以往冷雨柔总能够从容自若的在交手中埋雷,为之后的克敌制胜埋下伏笔。
可今天她却没法做到,李轩的刀速,雷法的变化,都有了极大的提升,给她的压力与往日相较判若鸿沟。
冷雨柔光是抵御防守就很吃力,根本就无暇做更多。
她想自己只能撑过八十个回合,等到李轩势衰之刻——按照冷雨柔的经验,李轩的攻势通常只能维持到这时候。
可就在二人刚好战到第四十五招时,冷雨柔就听李轩蓦地张口一声爆喝:“呔!”
冷雨柔先是冷笑,对于李轩这一招,她已有了防备,且警惕有加。
可接下来,冷雨柔却还是感觉自己的耳旁如雷鸣炸响,神念也是如受锤击,一阵晕沉。
她好不容易撑过来,就见眼前一道电光,已经闪烁到近在咫尺处。冷雨柔微微一惊,已经顾不得压制自己的真元,她娇躯扭动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腾空而起,就宛如一只倒飞的苍鹰。
可即便如此,冷雨柔避得还是非常惊险,几乎是间不容发的躲开了李轩的这一刀。
她退后到二十步外,然后略含不解的看着李轩:“公子你今日比昨天强了许多。还有这神夔雷音,也与之前不同。”
就在这个时候,冷雨柔看见一缕发丝从她的额前飘落。那是被李轩斩断的部分刘海儿,由于那刀速太快,这缕发丝直到这个时候,才从她的额前脱离。
而冷雨柔的瞳孔,也在这刻微微收缩,不能自禁的开始磨牙。
她今天才打理好的头发——
“厉害吧!今日我是有幸被总管灌顶了,那位恰好也修了‘神夔雷音’这门秘术。”
李轩没有察觉到冷雨柔的异常,他得意洋洋的收刀入鞘:“我感觉自己再稳固一下,这幻电天刀的威力,应该还能增长一截,雨柔你这几天多陪我练一练。”
“好!”
冷雨柔眸光明媚,春风化雨的笑着:“二公子,今日你不再试招了?”
“不试了。”李轩摇着头:“这次我从六道司领来了六枚六道人元丹,还有两颗五雷神丹,得尽早服用不可,我都迫不及待了。”
冷雨柔有些失望:“那些丹药不急,在子时前服用就可。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先练习半个时辰的摩天大轮转。”
“摩天大轮转?”李轩有些疑惑道:“我倒是没问题,可方便吗?雨柔你不是要去给母亲她出主意?”
“可你既然要服用这些灵丹,那最好是先把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摩天大轮转可以让这些灵丹效用更增。”
冷雨柔语声轻柔,循循善诱道:“相比夫人那边,当然是你的事情更重要一些,我会与夫人解释。”
李轩听了之后,不由大喜过望:“成!我这就去换衣服,让人去准备药油。”
而当天夜晚,诚意伯府的某间小屋里面,蓦地传出了一声鬼哭狼嚎一样的嘶喊,让府中听到的人都为之侧目。
“不要!雅蠛蝶!”
“不要这样,不要——啊啊啊!”
“不行了!不行!雨柔你这是要杀人吗?腰断了腰断了,别碰那里,别碰——嗷!!!”
“雨柔,雨柔姐!拜托温柔一点,温柔一点,我现在被你折腾得欲仙欲死。”
“啊!我快要灵魂出窍了,感觉下面好涨,快要爆炸了,被你夹得受不了了。”
大堂里的李承基与李炎,也不禁往声音的来处看了一眼。然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微一摇头,又开始为府中即将到来的战争忧心忡忡。
小屋中已经一身香汗的冷雨柔,此刻却是满脸的晕红。
她有些后悔了,感觉自己今天晚上完全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一三九章 冤家路窄
李轩从小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连走路都是飘忽的。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拆散了架,他心想古代的酷刑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了。
他怀疑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冷雨柔,可又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缘由。
不过当天晚上李轩服用六道人元丹之后的效果,还真就像冷雨柔所说的那样效果拔群。真元的增长量,超出了之前那几次至少百分之二十多。
关键是积蓄在胸前的那些‘阴煞’,也被李轩借助药力驱除了些许。他自我估测,这一枚人元丹可以让自己再增寿大概七天左右。
李轩颇为惊喜,可一想到这次练习‘摩天大轮转’的痛苦,又觉得这不过是自己付出所得到的回馈而已。
而到第二天清晨,眼见府中临战的气氛越来越足。李轩还是决定提前结束休假,躲到六道司的朱雀堂去避一避风头。
出乎李轩意料的是,这一次他的母亲刘氏竟然没有阻拦。因他大嫂即将回府一事,刘氏一时间竟无心理会李轩的事,放任他与李大陆离开了诚意伯府。
反倒是诚意伯李承基与李炎父子,看他的目光含着几分幽怨。可李轩用的理由还是很正当的,让两人无话可说。
到了朱雀堂,李大陆就抱着两床被子去寻马成功,李轩则去寻江含韵销假。
“剩下的伤假你不休了?”
江含韵神色很惊讶,也含着几分欣赏:“李轩你可得考虑好了,如今可不是你以前混日子的时候。我们六道司一年忙到尾,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总管大人他这次肯给你批十五天的假,简直可说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千载难逢,以后绝没有这样的好事。”
李轩犹豫了一下,他想了想六道司的工作,又想了想即将沦为战场的伯府,还是正气凛然的抱了抱拳:“下官考虑得很清楚,接下来的假我还是不休了。一想到兄弟们都在宵衣旰食,奔波劳碌,下官在家是如坐针毯,无论如何都待不住了。”
他必须得找个理由,远离那场风暴不可。
“行吧,我们六道司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缺人,你能主动放弃休假,我自然是求之而不得。恰好,我有一件事要找——”
江含韵咳了一声,似乎想要对李轩说什么,又含着迟疑与为难,神态与语气都含着几分欲语还休的味道,脸上也透着几分红晕。
李轩不由感觉奇怪:“校尉大人,有什么要吩咐下官的,尽管开口就是。”
“嗯哼,我是说你能放弃休假,倒是化解了司里面的一桩难事。”
江含韵摇了摇头:“是皇宫里的宝库被盗一案,公主殿下她已经跟你说了对吧?昨日二皇子殿下也发来文书照会本司。希望由你来主持侦破此案。这其实不合规矩,可既然是二皇子殿下的请求,我们也不好拒绝,毕竟被盗的是他们皇家,且此案暂未危害民生。
问题是此案本就疑点颇多,线索极少,越晚开始侦破,破案的可能性就越小。可之前给了你的伤假,也不能直接取消了。如今你既然主动销了假,那么这桩案子,就交给你们这一组人了。”
李轩当即精神一振:“公主殿下的确就此案拜托过我,可下官知道不合六道司的规矩,没有应允。可如果上面决定由我来主持此案,那么下官也当仁不让!也一定不会让案犯逍遥法外。”
其实是财帛动人心,长乐公主允诺给他的东西,实在太勾人了。他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将之拿下不可。
“好!我们明幽都的人,就得有这样的气魄!”
江含韵赞了一声,然后语声一转:“不过你们这一组的人,还是少了一点。总管大人虑及此案关系重大,所以特意给你再配了一个精干得力的人手。”
她说完这句,就抬手摇了摇桌上的铃铛:“外面去个人,把罗烟给我叫过来。”
很快就有一位年约二十岁,穿着一身游徼服饰的年轻人走入了进来:“校尉大人您找我?”
李轩斜目打量着这位,然后不自禁的就想起了被他做成过冰雕的‘剑雨’花神笑。
这位名叫罗烟的伏魔游徼,也是男生女相,粉面朱唇,眉清目秀,只论容貌,竟还隐隐胜过花神笑几分。
“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就是你以后的上司伏魔游徼李轩。你应该打听过他的事情,我就不再多说了。”
江含韵又转目看向李轩:“这位名叫罗烟,是一位‘试伏魔游徼’,别看这位年轻,才二十岁不到,在六道司的资历却已有五年多了。他是孤儿出身,由我们六道司抚养长大,早在十四岁那年,就被选入六道司参与办案。选英楼评价他经验丰富,人脉广阔,才思敏捷。自入职以来,他已经侦破大小案件二十余件,斩杀恶灵妖魔数百,修为也很不俗,他的武道已经是五重楼境了。”
李轩的神色充满狐疑,这罗烟的资历听起来都不逊色于马成功了。
这样的人物,居然还只是一个区区的‘试伏魔游徼’?
江含韵看出了他的想法:“以罗游徼的功勋,原本已可晋升伏魔都尉。可前一阵子他犯下大错,所以被降职半阶。总管大人是考虑到你们组的特殊情况,特意将他指派给你担任副手,李轩你定当以礼相待!”
她想到李轩的那一组人,不禁一阵头疼。
自从李轩开始修了伤假之后,那三个官二代与富二代就隔三差五的出状况,没少让她操心。除魔的时候恶灵跑掉也就罢了,还在追缉凶犯时误伤行人。
关键是那‘辟邪’的能力也没了,那些恶灵再没有避着这一组人走。
让李轩带着这样一组不中用的乌合之众去查皇宫失窃案,那也确实说不过去。
此时罗烟,也微笑着朝李轩拱手一礼:“属下见过李游徼,日后就得在李游徼手下讨饭吃了。下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大人多担待。”
李轩也忙抱了抱拳:“好说!好说!能得罗游徼相助,是李某的幸事才对。”
他感觉这人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含着磁性,非常的悦耳好听。可不知为何,总有些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让李轩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李轩又跟着江含韵,去朱雀楼那边领了关于皇宫盗窃案的卷宗资料。
由于事涉紫蝶妖女,所以这桩案子原本是由司天都与火雀都负责的。他们做了一些前期的调查工作,如现场勘察,对于在场人等的审讯口供等等,都全数记叙在这些卷宗当中。
而等到他们从朱雀堂的后院出来之后,罗烟就凝神询问:“这桩案子,李游徼打算先从哪里查起?”
“我想先去皇宫里面看看。”
李轩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的卷宗递了过去,得益于习武后大增的思维能力与记忆力,他已将这卷宗看了个大概。
“司天都与火雀都对案发现场的勘察记录的很详细,可只看文字,终究是隔了一层,不太直观。我们还是得到现场去看看,还有,我还想再亲自问问,那夜禁中值守将士的情况。就不知罗游徼有什么建议?”
罗烟闻言稍作凝思:“我有些想法,不过还是先看看现场再说。”
※※※※
在赶去皇宫之前,李轩还得点齐他这一组的人马。在他找到彭富来他们三人的时候,这三位正被马成功训得灰头土脸。
缘由是昨天他们在城外抓捕妖魔的时候,把人家辛苦养的牛给宰了,引来了一大群乡民到朱雀堂门前闹事。最后没奈何,马成功出面好说歹说,又做主陪了他们三百两银子,才将这事了结。
当李轩来领人,彭富来与张岳都如蒙大赦,都二话不说的跟着李轩走人。
“这点钱我根本不在乎,毛毛雨而已,可就是气不过。”
彭富来气得不行:“明明是他们家的牛被恶灵附身了,却诬陷说我们无故宰了他家的牛。那时我们不出手,那只恶灵跑掉也就罢了,可那家村寨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结果这些家伙非但不感激,反还倒打一耙。刁民!真是刁民!”
张岳也在磨牙:“一头牛市价不过是五十两,他们竟然敢要三百!我艹他个先人板板,这竹竿敲的真爽。”
李轩的反应倒很是平静:“所以说了,我们办案要注意方式方法,一定要严格遵照《六道除魔典》上的条例。我猜老彭你还是没看这书,不过不应该啊,芊芊你肯定知道的。”
乐芊芊却鼓着脸颊:“我跟他们说过了!除非那户人家签字画押,否则绝不能出手。宁愿辛苦一些,多花点时间磨死那只恶灵,也不能被人抓住话柄,可他们不听!”
“所以怪不得别人,你们既然不喜看书,那就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了。”
李轩正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凝,看着前方。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南京紫禁城的洪武门前。而此时恰好有一队人,正从对面走了过来。
其中为首的一位,赫然正是之前揽月楼案与他有过龃龉的‘铁胆’司徒忠。
第一四零章 狠辣的老爹
“是司徒忠!”
在望见对面行来的紫衣总捕之后,彭富来也眯起了眼睛。
他先是不着痕迹的扫了几步之外与他们并肩策骑的罗烟一眼,然后在李轩的耳旁小声说着:“这个家伙几天前也被内缉事监抽调到宫中,参与宝库盗窃案。”
李轩则神色不解:“内缉事监?你不是说这家伙的背景,是南京刑部尚书?”
早在揽月楼案发不久,他就拜托过彭富来去查司徒忠的根底,也盯梢了此人一个多月。
李轩一直怀疑这位紫衣总捕当日在揽月楼,有刻意针对他的嫌疑,且多半是背后有人。
昨日发生于镇东侯府的凶案,更是进一步应证了他的猜测,揽月楼的案件绝非巧合。
而内缉事监,在李轩认知中,应该是大晋朝中类似于东厂的机构。从名称就可以看出来,东厂的全称是东缉事厂,与内缉事监只有两字之差。而内缉事监也有个简称,叫做内厂,或者内监。
“他是南京刑部尚书的人没错,而且是那位尚书大人安插在应天府的亲信。可这位怎么与内缉事监勾搭上了,我就不清楚了。”
彭富来摇着头:“估计是内缉事监缺人,你知道的,内缉事监的重心都在北方。南京这边就只是小猫两三只,一群歪瓜裂枣,根本不济事。我要是南京镇守太监,我现在也会头疼。”
“那个~”此时乐芊芊却语声怯怯的插口:“你们是在议论司徒忠的跟脚?他可不仅仅是南京刑部尚书的人,还是那位左副都御史席应的亲戚,而席应几年前在京中,与当时还担任着司礼监秉笔的南京镇守太监秦明玉走的极近。”
彭富来不由向这位侧目以视,面上含着讶色。他为查司徒忠的跟脚,动用了不少资源,可司徒忠背后的这一层关系,却是他没能查到的。
李轩也是眼含惊喜的看着乐芊芊。心想这真不愧是他的人形百度啊,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只是恰好知道。”乐芊芊被他们看的俏脸微红:“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与内缉事监近年来的卷宗与来往公文我基本都看过,能够推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席应与秦明玉两人是朋党,二人间相互照应,那位南京刑部尚书则与他们若即若离。”
“席应?”
李轩心想这位左副都御史与那些弥勒教余孽,莫非也有牵连?他们家对这位左副都御史几次救助,难道是真养出了一匹反噬自家的恶狼?
他记得这位还是詹士府的官员,与太子有涉。
他稍稍思忖,就策动缰绳,往司徒忠的方向迎了过去:“我们去会会这位。”
他原本就寻思着这几天去寻一寻这位的晦气,不意今天就直接撞上了。
张岳不由摩拳擦掌,兴奋了起来:“这是要与他们干架吗?”
上次他在司徒忠手里吃过亏,一直都记恨于心。如今他修为大进,自然想要一雪前耻。
“这可是洪武门前,你想要挨板子?”彭富来白了自己的好友一眼:“一旦被御史弹劾,你爹都保不住你,那时候三十大板都是轻的。”
可随后他又面色一沉,心想今天打起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只因那司徒忠也在往他们几人注目,这位的眸光冷冽,就仿佛是一头瞪着猎物的凶兽。他旁边几个同样穿着捕头服饰的部属,也都是各自手按兵器,面色沉冷。
可就在两队人马即将在门口遭遇时,那洪武门的侧门却轰然打开。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士从门内奔腾而出,紧随其后的,则是全套的长公主仪仗。
李轩只能勒住了坐骑,停在了御道之外等候。
不过当公主的车驾从他们前方经过的时候,那凤辇却缓缓停了下来,窗帘也被掀开,露出了里面长乐公主略含喜意的俏脸。
“六道司的人昨日还跟本宫说,要本宫慎重考虑。说李游徼的伤假还有五天,真要等到那个时候,恐怕会误了侦破案件的时机。本宫就想着这也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不意今日,李游徼你就已经过来了。”
长乐公主上下看了李轩一眼,眼含赞赏:“李游徼这是已经准备好接手此案了?”
“正是!”李轩慨然一礼:“公主殿下的托付,李轩岂敢不放在心上?”
“李游徼有心了。”长乐公主微微颔首,然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暗金色的小令牌,让人送到李轩的手上:“这是本宫让人给你准备的宫牌,这一个月内,李游徼你都可以任意出入宫禁。此外宫中一应人等,也都将为你提供方便。还有,杏儿你去把昨天御用监进贡的养神丹取一瓶过来,赠予李游徼。”
李轩当即眉眼微扬:“殿下美意,李轩愧受了。”
他心想有宫牌的话那就方便多了,六道司的符牌与文书虽然也能出入宫禁,却要被重重审查,核验身份,非常麻烦。
更让人欣喜的是那瓶‘养神丹’,这虽然比不得六道人元丹这种等级的丹药,却是难得的可以壮大神魄,增长元神的药物,大晋的市面上也是非常罕见。
而神魄的壮大,是有利于他日后修行的,也终归是对他的寿元增长有好处。
“李游徼哪里话?该是本宫过意不去才对,让李游徼你在养伤期间为本宫的事情操劳。”
长乐公主语中也略含歉意:“此案就拜托李游徼了,本宫现在要赶去城门与云柔汇合,我拜托她带我去栖霞山游玩,最近几天都会在那边。如果李游徼查案时遇到什么难处,只管让人去栖霞寺知会本宫。”
“下官明白!”李轩再次抱了抱拳:“公主请便就是!”
等到长乐公主放下窗帘,前面车夫再次启动凤辇,李轩就又往司徒忠等人原本立足的方向望了过去,可他却看了个空。这位紫衣总捕已经在他与长乐公主说话的时候,从另一侧入了宫城。
“你没看到司徒忠刚才入宫时看你的眼神。”彭富来啧啧有声的说着:“他那神色就像是要生吃了你,李轩你又哪里得罪这家伙了?”
“我怎么知道?司徒忠是你盯着的,你还问我?”李轩也觉奇怪,揽月楼的受害人明明是他才对。自己还没拿这家伙怎样呢,可刚才司徒忠看他的神情,就像是在看杀父仇人。
“我倒是能猜到一点。”乐芊芊再次弱弱的插口:“就在半个月前,有刑部的一位给事中弹劾应天府任用奸人,又列举司徒忠贪污受贿,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等十余条罪名,且人证物证俱全。所以朝廷已经发文给南直隶监察御史崔承佑,命他彻查此案。不过现今崔御史母亲亡故,需要丁忧,估计要等下任监察御史到任才能处理。”
她又看着李轩,迟疑了片刻:“这位刑部的给事中,可能与诚意伯大人有些牵涉。”
在场的几人不由一阵错愕,相顾无语。
良久之后,张岳才一声惊赞:“原来是伯父大人出手了。我说呢,真没看出来,伯父他平时和和气气的,没想到一出手就如此狠辣。”
李轩也暗暗为李承基点了个赞,他这老爹竟是不声不响的,就为自己出了当日的一口恶气。
就时间来看,李承基应该是在一个月多前,揽月楼案之后就已开始着手筹划——这简直就是报仇不隔夜,直接就是一脚将司徒忠踩入泥地。
这么一想,李轩就为前次在母亲面前坑害李承基的行为愧疚起来,自己真是不当人子,忒没良心。
下次不到万不得已,再不能这么坑爹。
※※※※
有长乐公主赐下的符牌,他们在宫中果然畅通无阻。值守门禁的一位内官,还主动派了人引路,带他们来到了位于宫城东北角的御库。
就如卷宗上描述的,这里只余一片废墟,一眼望去,全是残垣断瓦。
根据司天都与火雀都转交的文档记录,当天夜晚紫蝶妖女得手离去之后,这里就燃起了滔天紫火。驻于宫中的镇守太监动用近半人力,又找来了许多术师襄助,都没能够将这火焰压下去。那火势还差点蔓延,将周围的建筑烧着。
一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这宝库被烧成白地,那些紫火才气焰衰减,由几位术师联手做法将之扑灭。
李轩先粗略的看了周围几眼,然后就向这里看守的武官询问道:“在案发之后,这现场可有人动过?”
“绝没有!”那是一位宫中的副千户,虽然是从五品的官秩,可在李轩面前却是毕恭毕敬:“二皇子殿下与秦公公都亲自交代过,在案件侦破之前,这里一切都需保持原状。末将等人绝不敢怠懈,近日以来除了办案之人,其余闲杂人等都不能靠近这里十丈之内。不过——”
副千户的语声一顿:“这些天下过两次雨,且雨势不小。这里的情形与案发当天已经有很大不同。就比如我左面这面墙,七天前还好好的,可雨后当夜就塌了下来。”
第一四一章 明摆着挑衅
李轩心想只要现场没被人动过就可以,至于雨水对现场的影响,早在他的预计当中。
接下来他就沉下心思,在现场勘察了起来。主要是根据卷宗上的记录,去一一检验印证那些痕迹,然后看看这宝库内外,是否还有其它什么可疑的线索。
彭富来与张岳也打算帮忙,可在两人踩坏了十几块瓦片,又弄塌了一堵墙之后,就被李轩嫌弃万分的赶到了废墟之外。
可其实他自己也是个生手,在现场勘察方面,也就只比江含韵强一点。关键这里也没有什么死者的怨魂,可以供他提取死者的记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李轩就放弃治疗了,他拍着手站起身:“罗游徼,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罗烟的神色凝重,然后从墙角里面刮下了一层黑灰:“这些碳灰里面有些臭鸡蛋的味道,应该是石漆燃烧后的痕迹,案发之前这里一定是被泼了石漆,结合特殊术法才燃烧的紫火。我看刚才李游徼盯了这边许久,又翻检了一阵,应该是也发觉了吧?”
李轩不禁眨了眨眼,他心想自己发现个鬼啊。刚才只是见那边黑不溜秋的,又在一片断垣之下,是唯一没被雨水影响的地方,所以多看了几眼。
不过石漆是什么,李轩还是知道的。在他那个世界,南朝人范晔所著的《后汉书·郡国志》就写道‘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实质就是石油。
“石漆,制作猛火油的主材。”
李轩眼神凝然的看了那层黑灰一眼:“罗游徼果然经验丰富,也很博学。”
之前司天都与火雀都几位积年的侦缉老手,可都没有察觉这些灰烬有异。
“大人过誉。”罗烟很谦虚的笑着:“我喜欢玩火,所以在这方面知道的额外多一点。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发现了。”
他一边说活,一边将角落里的一团黑灰取出,装在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这些可以带回去,让枢机楼辨识一下是什么样的法术,也是以后的物证。”
旁边的乐芊芊蹙眉插言:“如果是石漆,那么这桩盗案大概率与紫蝶无关。紫蝶共有七次盗后纵火,火焰也是水扑不灭,久燃不熄,所以凶名赫赫。可她用的纵火材料,应该是以白磷结合某种酒液为主材料。我们六道司的人好几次在现场闻到了酒味。”
“先别这么武断,这未必就不是紫蝶用此法掩人耳目。”
李轩其实也认可乐芊芊的判断,可办案最忌的就是有了成见,从而疏忽一些可能。
他接下来又再次扫了现场一眼,然后就往废墟外大步走了出去:“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们去诏狱。”
※※※※
李轩之所以要去诏狱,是因当日负责值守宝库的一应相关人等,此时都被‘内缉事监’关押在这座位于外宫的牢狱当中。罪名是失职,且都有共犯内应的嫌疑。
当李轩一行人在内侍的带领下才刚靠近,就闻到了里面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
这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只因大晋迁都之后,这座诏狱就许久都未动用了,年久失修在所难免。
李轩也不禁以手掩鼻,心想内缉事监的人可真缺德,这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
然后当他手持着长乐公主赐下的宫牌走上诏狱台阶时,眉心又微微一蹙,只见那值守于诏狱门口的两名内厂番子,在他们到来之后都各自将腰刀一横,虎躯一侧,将他们拦在了门外。
“镇守太监有令,此为宫中诏狱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都不长眼吗?”彭富来沉着脸厉声冷哼道:“没看到我们是六道司的人?我们大人手里的宫牌你们不认得?我等奉公主殿下之令追查宫中御库失窃一案,还不快点让路?”
“我知道你们是六道司的,可上面有过交代,六道司也不行!除非是有秦公公手令,其余一概不认,也没听说公主那边有什么谕令。”
两名番子当中较为年轻的一位饱含不屑的睨了彭富来一眼;“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伏魔巡检,三重楼的武修,也敢这么对我说话?再敢口出狂言,我让你爬着滚出宫城。”
彭富来登时怒目圆睁,眸光森冷的瞪着这名内厂番役:“那你大可试一试!”
李轩原本是打算将袖里六道司的文书取出来的,可听到‘六道司也不行’这一句之后,他就面色微冷,将空空如也的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
后面的罗烟,此时也毫无温度的开口道:“我们六道司要查的案子,何时轮到镇守太监与内厂来阻挠了?”
两名内厂番役却一点都不在意,各自按着腰刀,面色冷漠道:“上有所命,不敢不从。这诏狱之内,关押的也是我们内缉事监的犯人。各位请回吧,你们不服气,大可寻你们的上司过来理论。”
李轩则转头看着乐芊芊:“芊芊,我们大晋朝可有这样的规矩?内缉事监与镇守太监可以阻拦我们进入诏狱审讯案犯证人?”
“没有这样的事。”
乐芊芊很坚定的摇着头:“大晋朝立国之初,太祖就赐予六道司侦缉一切与妖魔及修士有涉案件之权。且职权在内外廷之上,节制三法司与内缉事监。
按照诏书上的原话,是除皇帝,亲王与妃嫔寝宫,帝王陵寝,太庙等地之外无地不能入;二品官员以下,包含宗室在内,无人不可拘;
按照规矩,他们需得在验明正身之后予以配合,甚至听从我们六道司的节制号令。”
“那么在明知我等身份之后,还敢妄加阻扰,又是什么罪名?”
李轩右手握住了‘怀义刀’,看着前方的两人:“本官今日在这里动手强闯,是否有违六道司与朝廷的律令法规?”
乐芊芊这次稍稍思忖了片刻,然后很笃定的说着:“不会,他们如果未能验明正身也就罢了,可在明知是六道司人员办案的情况下还敢妄加阻扰。我六道司人员可视之为人犯暴徒,即时镇压。”
两名内厂番役听了之后却都不为所动,眼中反倒是更添哂意:“还即时镇压?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你们倒是动手试试!”
“李游徼,他们是在落你脸面呢!”罗烟则依旧是声线幽幽:“要是真被逼到请上面的人过来理论,又或是就此打道回府,我们这群人都得落人笑柄。咱朱雀堂上下几千号人也得将你视做软蛋。”
“我知道!”李轩一边说着,一边抬目望向前面那扇紧闭的大门,眸光幽深难测:“老彭,泰山,准备好干架了。”
彭富来不禁‘啧’了一声:“早料到了,不过我估计我们这次,怕是得躺着出宫了。”
张岳则精神一振,哈哈大笑着取下身上背着的大盾:“那可未必!除非是江校尉那样的,我张岳可不会轻易躺下。”
而此时在诏狱的内堂,司徒忠正用一块白布抹着自己的爱刀,嘴角含笑,神态专注。
在他的身侧还立着一位身披大氅,同样穿着一身紫衣,做内厂档头装扮的年轻人,可此人的神态却是略显不安:“这不太好吧,司徒总捕?我们这样做,明摆着就是挑衅,我看那几个年轻人未必就会忍耐。”
“不忍又如何?”司徒忠不以为意的答着:“他们难道还能够杀进来?”
“这五人中只有两个第二门,动起手来,他们都进不了这诏狱的门。可事情一旦闹大,我等都是要吃挂落的,六道司可不好惹,便是陛下也得以礼相待。”
年轻人摇着头,他随后就意识到什么,侧目看着司徒忠:“司徒总捕,你是故意的?就是要逼他们动手?”
“你猜对了!今日老子就是在逼他们。”
司徒忠翻了翻手中的刀,又屈指在刀上一弹,发出‘锵’的一声锐响,然后他斜睨着年轻人道:“秦公公不是说了,让档头大人你听我的。你只管放心,上面如果怪罪下来,自有我一肩担待,都与秦档头你无关。秦档头你今天就没到过这里,把一切罪名推到我身上就是。”
年轻人却还是迟疑道:“此举可不止是开罪六道司,连公主殿下与二皇子也都一并得罪了。”
“太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却会很欢喜。”司徒忠的唇角微扬,眼神充满讽刺:“秦档头难道连自家是站哪边的都不知道么?如果能落一落这六道司与二皇子的脸面,对秦公公来说,可是大有好处的事情。更何况——”
他也看向了大门方向:“你也说了是未必,我是蛮期待他们主动生衅的,正好让老子做一件大事。可这里毕竟是宫中,这诏狱之内也是高手如云。那些家伙,他们如果真有这样的胆量,我司徒忠倒是要敬他们三分——”
他的语声未落,就听‘轰’的一声震响。
一道裹挟着雷电的刀光劈入了进来,将那扇门直接斩成了粉碎。
外面立着的正是李轩,他往诏狱的深处看了一眼,然后就眼神释然的哂笑道:“我说呢,原来是司徒忠你这狗货!”
他旁边的两名内厂番役当即大怒,可在他们出手之前,其中一人就被张岳一盾撞飞。后者竟是力大无穷,使得那人浑身咔嚓做响,筋骨摧折,落地之后已经不能起身。
另一人则被罗烟一鞭抽在了脖颈上,也是直接晕迷,倒地不起。
第一四二章 我居然这么厉害了
李轩根本就没在意两个看门的内厂番役,他直接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六道司办案!所有人等都不得擅动,违者以暴徒案犯论处——”
李轩语声未落,就听门里面几声怒吼咆哮。
“放肆!”
“滚出去!”
“杀!”
前方赫然有六杆大枪直面捣来,它们的主人赫然都是清一色的四品武修,大枪震动,抖出六朵硕大的银白色枪花。
后面的彭富来看在眼里,不由心中一紧。然后他就见李轩的身影一个炸闪,就已经从那些枪影中穿入了进去。
“公然抗法,袭杀六道司官员,你们这是要找死!”
呯!
随着一声脆响,其中两人被李轩的双掌冻成了冰雕。而他的掌力,又令这两个冰雕飞腾于空,往三丈之外摔了出去。幸亏院子里面有人眼明手快,将那两冰雕接住,否则定会直接摔成粉碎。
而其余手持大枪的四人,则如惊飞之鸟,死命的往后飞撤。他们的身上,此时赫然也蒙上了一层薄冰。
——刚才这四位只要稍稍退的慢点,那也免不了身化冰雕的命运。
彭富来见了这一幕,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心想他这死党,竟然已有这么强了吗?
他惊讶之余,却没忘了给李轩提供助力。在短短五个呼吸之间,彭富来打出了九枚袖箭,二十七枚金钱镖,七张‘玄火符’,打向了院内的每一个角落。
彭富来知道对方人多势众,所以不求伤敌,只求骚扰。只要能够迫使院中的那些内厂番役无暇全力出手,就是对李轩的莫大支持。
而他修为虽低,可身有法器符箓之助,使用的暗器也都是精良上品,杀伤力完全不逊色于四五重楼境的武修,加上那千两纹银一张的‘玄火符’,一时间竟令这诏狱外院当中火焰大起,一片鸡飞狗跳。
此时张岳猛地前奔数步,追上了李轩的步伐。他的身影雄壮如山,将那一人高的大盾,左右翻飞狂舞,盾内则滋生磁力。竟将周围打过来的各种飞镖、甩手箭、飞针、飞叉、飞铙、铁蒺藜等暗器,全都吸摄到了盾上,发出了一阵咚咚声响。使李轩等人安步当车,无需担心任何暗器之扰。
乐芊芊则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蓦然将她那双秀目圆睁。
“有请龙吉娘娘临身!”
话落之时,她的一身气息就已顿变。似乎有一个异常强大的神魄降临凭依到她的体内,使乐芊芊的一身灵机变得强横浩大,超迈之前不止十倍。
这位只抬手一指,那院中就有两个巨大的石人拔地而起,赫然正是道家的‘黄巾力士’,两个石人仅仅一拳,就将周围那些至少都是四重楼境的内厂番役轰飞击退。
罗烟走在最后,他随手两鞭,就将三名试图对乐芊芊出手的内厂番役抽飞逼退。这位的注意力似乎更多放在李轩几人身上,目中时不时的闪动异泽,似乎为眼前这四人展现出的强横战力而震撼惊讶。
此时的李轩,已经迈步到了外院的中央处。他竟是手按着腰刀,在张岳几人掩护下一步一个脚印,不紧不慢的往前行走。
可说来奇怪的是,这院内的众多内厂武修,他们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越来越肃穆,他们绝大多数的视线都集中在李轩身上,眼中都饱含着忌惮之情。
这个院内的所有土地,不知何时竟已被一层寒冰覆盖,一点点的冰晶与雪花,开始自空中飘落。
“刀势!”
大堂之内,年轻的内厂档头一时脸色凝冷如冰,也饱含不解:“这个家伙,这怎么可能?李家的意寒神刀,有这么厉害?”
他能够感应到李轩正在蓄积的‘势’,已经预见到李轩鞘中的刀,此时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这院内必定会化为冰国。
可这位年轻的内厂档头根本就无法理解,正常武修的刀‘势’,哪里能有这么霸道?他们能够利用周围环境去克敌制胜就可算是合格,一定程度上利用自然之力就已经算非常出色了。
可这李轩,却可将滔天寒力积聚于刀中,借此影响这诏狱南北二十丈方圆之地。
更让人无语的是,眼前这家伙还仅仅只是一个三重楼境的武修。
司徒忠也是面色青黑,看着李轩握刀的手,眼神凝冷:“这可不止是势,还有意!”
李轩的刀势,自然非同寻常。可之所以能够影响这院内二十丈方圆,还有刀意的作用。那应是借助特殊的法器,意势结合,才能有这般的神威!
可他与李轩才仅仅月余时间不见!当初他可是在击退张岳之后随手一掌,就能将之轻伤。
这个纨绔子,莫非是已换了人?
“这该怎办?”年轻的内厂档头已经隐隐生出了悔意,早知这个李轩,是一个这么变态的三重楼境,他是绝不会容司徒忠这么乱来。
“这一刀斩出来,只怕整个皇宫都要被惊动。”
他不在乎麾下的人出现死伤,可一旦事情闹大,他这个内厂档头估计会坐不稳当。
“那也没办法!我说过,无论什么罪名都由我来扛。”司徒忠也握紧了腰刀:“等吧!所谓日中则昃,月盈而亏,他现在的势攀得太高,那就必不能久!等到他亢龙有悔,也就是一两刀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李轩,其实也是心绪起伏,久久都难以平复。
原本他的打算,是在这里大干一场,一直到宫中的重量级人物被惊动,或者坚持到六道司的高手到来。
李轩笃定了那位南京镇守太监绝不敢与六道司正面对抗,也认定了六道司驻守于宫中的两位伏魔校尉,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们只要在这里坚持最多一刻钟,就可让这群内厂的混蛋吃不了兜着走。
可在真正动手之后,李轩才知他既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张岳等人。
他一没想到自己的几个小伙伴在关键时候如此给力;二没想到他的武力值,竟已提升到了这般境地!
之前冷雨柔每天给他喂招,将他凌虐千百遍时李轩还没什么感觉;可今天换了对手,李轩才发现他的刀,他的势,早已超拔不群。
以前这些四重楼境界的武修,李轩还得认真对待,才能够做到一击秒杀。
可现在,李轩已经可以直接将之视为战五渣,游戏中的NPC小怪。
他于是更加的从容,眼眸中也有了更多的自信,这也直接反应到他正积蓄蕴养的刀势当中。
李轩的‘势’变得更为沉静,更为内敛,也更加的厚重。周围覆盖的冰层,更悄然间往外蔓延近丈!
“你们都很牛叉嘛,明知道是六道司办案还敢动手?”
李轩目光如刀,凌迫着这诏狱外院的众多内厂番役:“我想知道,今日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些番役都已渐渐的没有再动手,绝大多数人都已开始采取守势,防备着李轩这蓄势待发的一刀。
随着李轩的‘势’逐渐攀升至高点,已经隐隐形成了一股意念威压,压迫着他们的神魄精神。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已意识到,当李轩刀出之刻,必定有着惊人的寒力宣泄。那时抵御不住,被冻成冰雕也就罢了,一旦五脏六腑与元神都被封冻住,今日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绝命之期。
就在众人瞩目当中,李轩已经走上了大堂前的五级台阶。依然是一步一个脚印,不疾不徐,而他的目光,也再次聚在了堂中的司徒忠与那位年轻档头身上。
后者已经是浑身上下都渗出冷汗,而司徒忠的面色,也逐渐苍白。
随着李轩的视线及身,他感觉到元神中承受的压力更加沉重。他的座椅周围,赫然也有薄冰覆盖。
这种程度的精神威压,自然是奈何不得他司徒忠。可此刻李轩的刀势之盛,已经由此可以想见。
从李轩入院到内堂,总共是二十三丈,四十余步,加上那五级台阶,李轩的刀势非但没有如他臆想中的那样衰减,进入亢龙有悔的状态,反而是不断的拔升,似乎没有止境。
“又或者你们是欺负我李轩年轻力弱,小视于我——”
李轩说这句话的时候,正要踏过大堂的门槛。
而在他的身前不远,大门的后侧,两位服饰与其他人截然迥异的内厂番役,都面现出犹疑之色。
其他的内厂番子,都是内穿大晋卫军的总旗袍服;唯独这两位,大氅之内却是百户服饰。
他们没有犹豫多久,就在李轩抬足之刻,两人同时往前一踏,长刀出鞘。
这一刻,三方间气息牵引,李轩腰间的怀义刀也蓦然间闪耀出一片凄冷的弧光,那一片白芒,让所有目睹之人不自禁的寒意内生。
锵!
随着两声叠加在一起,如同一声清脆的鸣响。无尽的寒潮澎湃冲击,席卷四方。这诏狱的院落当中,几乎所有地面上的冰层,都至少激增一寸,甚至蔓延到院外十丈距离。
而在院落之内,赫然多出了四十多具人形冰雕。总数六十五名内厂番役,仅仅只有二十五人侥幸身免。
李轩的身前,那两位百户的情况更加糟糕,他们都面色僵滞,被冻在厚厚的冰层当中——竟然都已在寒力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识。
第一四三章 决绝(第三更)
“你们为何就非得逼我出刀?”
李轩摇着头,闲庭信步般从两位被封冻着的百户番役之间走过。
他先看了一眼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手持长刀欲斩却未斩的司徒忠,发出了轻蔑的一笑。然后才转目看向了一旁,那位同样将佩剑抽出一截的年轻档头:“这位档头大人,我想知道今天的这场阵仗。到底是谁的主意?真是秦公公的授意?”
那位年轻档头额头上的汗水,赫然已结为冰晶。
他原本也是准备在李轩出刀之后,气势由盛转衰之际出手。可那两位百户番役被封冻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李轩能在一瞬间做出调整,甚至利用起这院内新增的寒力,还有一刀封冻院中数十名第二门武修的强横威势,进一步压迫他们的心灵。
以至于他的剑只拔出小半截,就不得不止住;司徒忠的刀势才起,就半道而废,进退不能。
“不是!”年轻档头稍作凝思,就将剑还回鞘内:“这都是司徒总捕自作主张。我叔父原本见他做事老成,在侦缉上经验丰富,所以把他调过来辅佐本官,却不意此人如此狂悖!”
他不觉得自己的出卖有错,这次的事情,本就是司徒忠任性妄为,擅作主张。
“也就是说,此人除了干扰办案,袭击六道司官员之外,还有一条假传镇守太监谕令,挑拨是非的罪名?”
李轩手提着的怀义刀,此时又有一层冰霜在刀身之上凝结,他朝着司徒忠冷笑道:“那么老狗,你是自己弃刀束手就擒,还是要让我再出一刀?”
司徒忠的面色青白变换,他知道今日不反抗,还能有一线生机。可如果坚持顽抗,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定不会放过除掉他的机会。
诚意伯李承基心狠手辣,他的这个次子怕也不会逊色太多。
司徒忠想要弃刀,可他胸中义愤难平,满腔戾恨,对于牢狱中的未来更觉恐惧。
“小畜生!”
仅仅不到一个呼吸时间,司徒忠就有了决定,他蓦然吞下了一颗丹丸,然后整个人肌肉贲张,一双手臂在‘咔嚓嚓’的声音中开始拉长,就像是猿臂一般,瞳孔当中也喷射出了凶光:“就凭你借助法器得来的刀意,难道就以为能吃定了我?”
他声如雷震,震的长刀之上此时赫然缠绕赤火,周围的冰层也在迅速融化着。
“也就是要拒捕了?倒是正合我意!”
李轩目光微闪,然后那怀义刀就又爆出磅礴雷华,数十条蟒蛇般的电流往四方散射,将这座院内的大堂映照成深紫颜色。
然后李轩连人带刀一个闪烁,就到了司徒忠的身前。
这位紫衣总捕的目中满含错愕,他明明感觉到李轩正在蓄养寒力,那刀势分明已攀升到极高的层次。
司徒忠全力防备的,也正是李轩的‘寒意天刀’。
可当李轩刀出之刻,却是一招完全超乎他意料的雷系刀诀。
“白痴!谁会打麻将的时候用被人猜到的牌?”
司徒忠隐隐听到了李轩这一声冷冷的哂笑,然后他就感觉到胸前一阵锐痛。
李轩的这一刀,在他的胸前划出一道恐怖的刀口。同时一股狂烈的雷霆冲入到体内,破坏着他的一身经络,五脏六腑,甚至是筋膜血髓。
“小畜牲!”
司徒忠双目赤红,一股戾恨凶厉之念积郁在意念之间无处宣泄。
李轩的这一刀,没有取他性命之意,却斩废了他的一身根基,打散了他的所有真元。
即便以后活下来,也只会是一个修为尽废之人。
他艰难的转过头,深深的看了李轩一眼。最后所有的恨意与杀机,都化为厉笑:“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接下那个差事,就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不能将你李轩送进去,就会轮到我司徒忠遭难。可笑我这蠢货,竟然还抱着侥幸之念。”
司徒忠说到这里,又双目圆瞪,目眦欲裂:“我在地狱里面等着你!”
他竟用仅余的力气甩动右臂,逆转刀锋,直接就插入自己的脑颅之内,爆出了漫天血雾。
李轩的瞳孔微微一收,然后就神色漠然地收刀入鞘。
他是想留司徒忠一条性命的,正好可借助这次的罪名将此人捉拿看押,拷问揽月楼案的幕后之人。
可这位似已提前预知到自身的命运,用最决然暴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作为一个现代人,李轩对这种事还是有些介意的,这与他平时降妖除魔不同。
可仅仅一个转念之后,李轩的心绪就又平复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司徒忠咎由自取,再如果不是这位心中有鬼,也不用自杀。
这个时候,彭富来与张岳在外面已是目瞪口呆,两人都在台阶之下,用看陌生人般的异样目光看着李轩。
“我艹!”彭富来醒过神之后,就不可思议的一声呢喃:“这真是李歉之?怎么感觉他越来越有高手的气派了。哎呀——”
这是因张岳伸手过来,抓住他脸上的肉猛地一揪。
彭富来痛得不行,人像弹簧一样退开:“张泰山你干什么?又揪我的脸,你有毛病啊!”
“我只想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张岳一脸的迷茫:“这才十几天而已,我都以为自己追上来了,结果就被他甩下一截。这不对啊,如果是在做梦,那主角应该是我张岳才对。”
彭富来又气又笑:“你怎么不揪你自己的?”
“你身上的肉多。”张岳看了一眼彭富来,又思忖了片刻:“要不你揪我的也可以。”
彭富来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在张岳的大腿上,可张岳纹丝不动,他自己的脸却微微发白,痛的一只脚到处乱跳。
“张岳他是在逗你呢。”后面的乐芊芊,则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刑天霸体诀是世间最强的横练大法之一,施展之后人比钢板还硬。你要踢他,也该让他先解开横练的。”
“TMD!”彭富来都快疼到说不出话了:“张泰山,我TM我跟你翻脸!现在就翻,割袍断义,绝交!”
张岳挠了挠头,一脸憨厚的笑道:“芊芊你别乱说,我没逗他的意思,我只是忘记了。”
李轩此时则面无表情的把目光扫向门外的几十具冰雕。
“秦档头,我觉得你现在,可以多去找几个术师了。”
他是真担心这些人死掉,宫中出现好几十人的死伤,即便他这边占着理,事后也是不小的风波。
那年轻档头则神色很复杂的看着李轩:“没有必要,诏狱这么大的动静,估计宫中镇守的几位高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他又抱了抱拳:“正式认识一下,在下秦人凤,见过李游徼!最近一个月来,‘明幽之虎’李游徼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都说是六道司朱雀堂这一年来最出色的新星。今日一见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李轩也神色淡淡的抱拳回礼:“在下李轩!秦档头过誉了。朱雀堂藏龙卧虎,我李轩算不得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上空横飞而至,落在了院中:“这边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发生打斗?”
那是一位身着紫袍,面白无须的太监,他扫了地面上的寒冰与众多人形冰雕一眼,然后就把目光落在了李轩身上:“好寒洌的刀劲,看起来像是诚意李家的寒意天刀,是你吧小伙子?”
他的声音尖细,给于李轩神魄针刺一般的感觉。
李轩的面色微变,就平复如初。他知道对方是用了一种神魂攻击的手段,目的大概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不过他的神魄天生强大,这点力度对他来说,就等于是挠痒痒。
那紫袍太监眼中的兴趣却更浓郁了,不过就在他进一步的动作之前,另一个身影也飞落到了院中。
“怎么回事?”
来者竟是司马天元,他目光带煞的扫望四周。然后当望见李轩之后,就也显出了惊讶之色。
“了得啊李轩,这一刀是你斩的?啧,我猜最多几年。我们六道司的伏魔校尉中就少不了你的一席之地。”
他随后又神色一肃:“此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李轩也心想好巧,今天入紫禁城值守的,竟然是这位火雀都指挥使。
他没有回答,而是先看向秦人凤。今天这桩事他采用什么样的说辞,还是得先看这位秦档头怎么说。
“这是我的错,识人不明,才导致今日的风波。”
秦人凤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都是这司徒忠惹出来的,我原本见他为人老成,办事干练,看起来还算忠厚。所以让司徒忠,帮我协理这一都上下的一应事务。却不意今天,他因一己私心任意妄为,假传叔父谕令,阻挠六道司办案,给我惹出这么一桩祸事。”
他又叹息了一声:“事发之时,我在牢狱里面询问犯人。等到闻讯赶出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李轩深深注目了秦人凤一眼,然后也抱了抱拳:“情况大概就如秦档头所言,司徒忠自裁之前,已经应下了所有罪责。”
他想这位秦档头,以后自己还是得小心提防些才好。
第一四四章 你的办案思路不对
等到院中的众多冰雕都被一一解封,后续事宜也处理妥当,司马天元与那位太监就都匆匆离去了。
只因皇宫这种地方,一向都是阴气深重,煞力郁结之地。
在有人住的时候还好,皇室成员都身负万民之望,龙气在身,自然可使万邪辟易。可一旦宫里面没有了人烟,那么这里面的阴煞,会将各种样的妖魔鬼怪吸引过来。
所以这里必须得有高人时时坐镇梳理,才能保持宫内的清净。
这次也是因诏狱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司马天元他们是担心此处有妖邪在此作乱。否则这两位,可说是片刻都走不开。
不过在离开之前,司马天元却在私下里重重的拍了拍李轩的肩膀,语气万分赞赏:“干得漂亮,给我们六道司长脸了。内缉事监的一群人成天想着跟我们别苗头,你这次算是一耳光甩在他们脸上了,至少这一两年内他们都别想狂起来。”
他还塞了一把飞刀给李轩:“他们要是还不服气,你只管跟他们开干就是。这是几年前总管大人赏给我的护身之物。内中存有总管的一成雷霆刀意,虽然只能使用两次。可一旦引发,保准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轩闻言一乐,差点笑歪了嘴:“这种珍物,我怎么好意思?”
司马天元不禁哈哈大笑:“这是好东西,可我已经用不上了,早就想在它失效之前赠出去。而如今朱雀堂里面,就你这家伙我看的最顺眼。那个紫蝶妖女,让我追了半年都无可奈何,最后却栽在你的手上,算是出了我胸中一口恶气!
那个妖女,她也有今天?哈哈哈!你是没看见她在镇妖塔里面的可怜样,被钉住了琵琶骨,还有几十条锁链锁着。整个人蔫蔫的,再也神气不起来。她以前在我面前不知道多嚣张。”
李轩一阵愣神:“可那紫蝶妖女是自己投案,并非是我——”
“可也是与你有关,你这家伙,多半就是她的克星。”司马天元再次拍了拍李轩的肩:“就不用推辞了,我这可不单单是因你给我出了气,也是看重你的人。自从土木堡之战,大晋朝中近半高手亡于宣府,我们六道司不得不与妖魔血战连年,十几年间不知折了多少英才。如今正需你这样的后辈栋梁崛起,撑起六道司这一片天。”
可其实李轩,早就将那把布满了奇异银纹的飞刀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他压根就没有拒绝推辞的念头。
虽然这飞刀,只附有伏魔总管的一成‘雷霆刀意’,可毕竟是一位准天位的刀意,非同小可。
如果用得好,可以让李轩的战力临时提升两三个境界。
尤其李轩最近才经历过伏魔总管的‘醍醐灌顶’,正可将这雷霆刀意十足十的发挥出来。
所以他非常慎重,小心翼翼的将这把飞刀,收入到了左袖内用于存放符箓的虬皮袋里面。
这虬皮袋是一件特制之物,可以蕴养符箓与法器的灵机,有助于保存这把飞刀中的雷霆刀意。
司马天元走后,罗烟却遥遥看着这位的背影,眼神略有些冷冽。
李轩见状,不禁好奇的询问道:“罗游徼,你这是?”
“没什么,我只是挺讨厌这个人。”罗烟哼了一声,就转头往牢门方向走了过去。
李轩摸不着头脑,只能做出这位罗游徼与司马天元可能有旧怨的推测。
※※※※
送走了司马天元,李轩就开始投入到对所有涉案人员的讯问。他将五人分成两组,由他与罗烟各带其中一组。
除此之外,李轩还另从秦人凤的手下要了两队人,主要是押送犯人,给他们打打下手。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内厂番役被解冻之后,虽然再没敢给几人使绊子,不过他们看李轩的眼神却很不对劲,不甘,怨念之余,又有几分敬畏。
李轩完全不做理会,他对照着卷宗一个个开始讯问。
“当时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事?可有人证?”
“当晚有没有闻到特殊的气味?是什么样的气味,很刺鼻吗?是不是这种?”
“是否感觉到地面晃动?程度怎么样?那么御库之内,是否发生过爆震?”
“也就是说,你看到的紫蝶,当时已经飞在了空中,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火色蝴蝶?”
基本都是这些问题,只有一些较为关键的人物,李轩才会额外多问几句。
尤其是负责看守库门的部分禁军将士,李轩不但问的额外详细,还会解开他们的衣物,看他们身上的伤痕。
——那些痕迹大约与他在镇东侯府两位老夫人尸身上看到的相仿,胸前有鳞状纹路,颈部下界,胸部下缘还有大腿内侧,都有烧伤的痕迹。
不同的是,由于没有得到好的治疗,居住的环境也都很恶劣,这些烧伤痕迹都有或轻或重的溃烂。
而这些人都众口一词,在盗案发生之前,他们就已失去了意识。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御库已经火焰连天。
足足花了三个半时辰,等到傍晚时分。李轩等人才从诏狱里面走了出来。
“总算结束了。”
彭富来走出牢门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拿开堵在鼻子上的布条,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真是受不了了,这些内缉事监的人,他们就不能换个地方关押这些人犯?我估计他们自己都受不了。”
这是因这座诏狱半埋于地下,里面的腐朽气味远胜于地表。虽然内缉事监在审讯室里面燃了香料,可在里面待久了,还是会感觉到非常不适。
罗烟则拿着李轩的那份审讯记录翻看着:“石漆一事,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当时许多人都闻到了石漆的气味。不过他们距离御库较远,气味很淡。
除此之外,司天都与火雀都的问讯都非常周密,没有什么遗漏的。其中共有两个疑点,第一,所有值守门禁的人,都喝过御膳房送来的酒,可就之前的卷宗记录来看,紫蝶妖女从不会采用这种下药手法。”
“第二,所有失去意识的人,在接下来的两天当中,都感觉到剧烈头痛,紫蝶妖女的幻神紫火,可没有这样的后遗症。”
李轩此时却很奇怪的看了罗烟一眼:“这的确是疑点不错。可——我怎么感觉罗游徼的目的,是想要证明紫蝶妖女不是案犯,而不是在正经查案?”
罗烟气息一窒,然后讪讪一笑:“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侦查方向,最好是不要把紫蝶妖女作为重点。”
“原来如此,紫蝶妖女犯案的可能的确很小。”李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眼下有三条线索,第一,那些石漆的来处,他们使用的石漆量很大;第二,御膳房失踪的那名厨子,之前因此案疑为紫蝶妖女作案,各方都没有重视;第三,所有监门将士在事发之后三天内,都有头痛,恶心,皮肤发痒的症状,我们可以根据这症状,找找看这究竟是什么样的药物,然后还有一事,我有一点比较在意——”
李轩看向手里的一叠文档:“几乎所有人都提到,当时火起之刻,地面出现了轻微晃动。”
“在意此事的,可不止是游徼大人你一个。”乐芊芊在此处插言:“当时枢机楼并未检测到南京范围内有地震,火雀都事后也在宫城的内部,还有附近的民居大规模的调查过。发现这地面晃动的范围很奇怪,大概是从宝库到洪武门呈一个椭圆形,宫外则无人有察觉到震感。”
罗烟也微微蹙眉:“我也有点在意,不过当时御库燃烧的时候发生过一次很剧烈的爆炸,应该是御库内部存放的灯油所致。”
“总之先就这条线查查看吧。”李轩已经在往南面方向走:“走,我们去御膳房那边看看就回去。”
南京宫城的御膳房,其实已经称不上是御厨,这里更多是为宫中留守的内侍与值守将士们供应餐食。
李轩在这边问了一圈之后,就带着几分失望的出了宫城。
而在返回朱雀堂之后,乐芊芊就埋首到藏书楼存放的浩瀚典籍当中。她将所有有关于迷幻药物的藏书全抽调了出来,然后一一翻阅。
——那些书足有好几千本,推起来像小山一样高,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
李轩与罗烟两人也在忙,他们需要调查那些石漆的来历。
大晋朝的范围内已知的石漆产地,共有七处,分布于天南地北,李轩他们自然是没可能亲自赶过去的。不过六道司在各个府县都有分支机构,他们只需将飞符发过去,请那边的同僚帮忙查问就可以。
只要能调查清楚各地历年的石漆产量,还有去向,不难查出蛛丝马迹。
然后是御膳房失踪的那名厨子,李轩得找画师给这人画像,然后在整个南直隶范围发布通缉令。
李轩估计这通缉令用处不大,只因这世界的易容之法与幻术,是超越于他前世亚洲四大邪术的法门,可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在夜晚散班之前,江含韵就一直在他的签押房门口踱着步,还时不时的往房里面看看。
第一四五章 年份不够数量凑
等到江含韵在院子里面转了小半刻钟,往门内看了第七眼,李轩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寻思自己是不是又惹到了这位上司?这女人该不会是想要揍我?
“校尉大人!”
李轩很警惕的把江夫人给的传音螺拿在手中,然后才走出门询问道:“请问大人,您可是有什么事要与属下说?”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江含韵的面色,只要情况稍不对劲,就在第一时间向江夫人求援。
江含韵见他出来,却不由俏脸微红:“没什么,我就是看月色不错,在这里随便走一走。”
李轩抬头望天,只见是乌云蔽月,那漫天星辰也都不见踪影,整个天空黑不溜秋。
李轩先一阵发愣,在想这个女人,她是眼瞎了还是在故意逗我?
随后他又想到当年赵高指鹿为马,事后那些秉持了气节的大臣们,是什么样的下场呢?结果要么是被发配边疆,要么就是被‘咔嚓’了。
于是李轩决定从心:“今晚月色果然明媚皎洁,让人陶醉,怪不得校尉大人有这样的雅兴。”
“噗嗤!”江含韵不禁笑出了声,随后她的脸却更红了,接下来竟有些吞吞吐吐:“我,嗯哼,说来确有一件事要找你说,我想问你明天中午有没有——”
也就在这个时候,彭富来从院外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谦之,有线索了!”
彭富来一边说着,一边神色兴奋的将一个玉符塞到了李轩的手中:“你看看这个。”
李轩拿在手中看了一眼,然后眼神惑然的询问:“这是‘拓影符’?是打哪来的?”
“当然是神知都,你不是让我去那边翻查可能与宫中盗窃案有关的线索消息吗?这就是从那边拿过来的。你看看里面——”
彭富来正笑眯眯的说到这里,就听见旁边‘轰’的一声响,这院内瞬时间烟尘四起。他与李轩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随即就发现那是江含韵蓦然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江含韵的恐怖巨力在此刻展露无遗,那柱子自然是保不住了,直接被震碎成了粉末。然后他背后的那座签押房也一起遭殃,在‘轰隆’一声闷响后垮塌了下来。
李轩不由吞了口唾沫,额头溢出了冷汗:“校尉大人,不知属下何处做得不对?对了,您刚才说有一件事要与我说?”
他在犹豫这种情况下,该不该动用传音螺向江母求援?
“没事了!你也没错,就是我心情稍微有点不爽。”
江含韵狠狠地瞪了一眼彭富来,然后一声冷哼,直接转身往院门外走了出去。
彭富来一阵发懵,脖子无比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李轩:“我应该没得罪这女魔头吧?怎么校尉大人刚才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宰了我似的?”
“我怎么知道?不过她看你的眼神,确实很凶的。”
李轩手摩挲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阵,还是没能想明白缘由,最后他决定吓唬一下小胖子:“我猜是你与张岳办公不够勤勉,或者是与马头儿喝了花酒的事,把这头母大虫给惹恼了。她很想教训你们,却又在强忍着。”
彭富来顿时吓白了脸,似乎想起了某段惨痛的回忆。他看着李轩身后的废墟,感觉小腿都在打着颤。
“这可怎么办?我感觉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被分配到明幽都。”
“人家张泰山被我们忽悠过来,都还没说什么呢。”
李轩失笑,然后就看向了手里的玉符。
他凝神想了想,回忆了一下‘拓影符’的激发之法,然后手捏着一个印诀在玉符上一点,道了一声‘现’字。
那‘拓影符’顿时溢出了一团青光,在李轩的身前投射出一副仿佛‘三维全息投影’般的影像。
影像中则是一盏巴掌大小的铜碗,造型大气端庄,纹饰华丽。
“铜碗?”
李轩含着几分疑惑的打量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看起来就是好看一点,唔~这好像是御用之器?”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那铜碗上的纹饰,赫然是五爪金龙。
彭富来这时候也终于定下神,然后他就很惊奇的看着李轩:“这铜碗哪里就只是好看一点?这哪怕是在御器当中,也是最顶级的。这可是景泰蓝,当今皇爷登基之后才有的玩意,又叫什么‘铜胎掐丝珐琅’。
据说这种工艺非常特殊,极难制作,如今流传到民间的景泰蓝,整个大江南北都不到一千件,绝大多数都是皇家赐下。还有,你看这龙纹,这么精美,你就没什么感觉吗?”
李轩神色一怔,他在这方面还真没什么了解。这主要是因他来自于现代,那个年代各种样的花俏工艺,各种样的龙凤图案见得多了,李轩都从没在乎过。
而穿越以来,诚意伯府的器皿一直都很华贵,也让李轩习以为常。
“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被盗的器物之一?”李轩心神一凛,提起了精神:“神知都又是从哪里拓来的影像?实物在哪?”
“在黑市!神知都有人潜伏于扬州黑市,看到有人在出售这东西。那边的卖家估计也知道厉害,只敢给熟客与南洋来的客商看,可目前还没人接手。”
彭富来指了指那影像:“而且不是‘很可能’,这就是被盗的铜器之一。我刚才翻阅二皇子殿下携带至南京的器物名录,找到了这东西。它名叫‘金丝珐琅金龙盏’,一共有九对,是用于祭祀孝陵的祭器。”
李轩不禁扬眉,心想这个线索可比之前那三条线,更易追索的多。
“扬州黑市?是哪个黑市?难道是扬州船城?我们曾经去过几回的那座?”
——在李轩记忆中,这座扬州船城就位于长江与运河的河口。
那些经营黑市生意的商人与私船主,会在每日的清晨时分以钩锁将数十艘大船绑在一起,仿佛一座水上浮城,供人在其上买卖交易。
那应该算是朝廷最痛恨的一处所在了,全国各地的商人每年通过这座黑市交易的丝绸,瓷器,和田玉,私盐,纸张,兵器等等,就不下万万贯。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修行器物,奇珍异宝,也是价值巨万。
所以在洪武到永乐年间,朝廷数次出兵捣毁抄拿,却都未能建功。只因这些船在大江之上随聚随散,随时都可化整为零,又兼背景深厚,消息灵通。任是朝廷,都拿他们无可奈何。
而在永乐之后,随着大晋国力由盛转衰,渐渐的也就只能任之由之了。
“自然是船城,扬州成规模的黑市,也就这一家而已。”彭富来失笑道:“换在其它的地方,我们六道司早就冲进去拿人了。”
李轩却又感觉头疼了:“那个地方,我们现在还进得去吗?老彭,你还能不能拿得到登城令?”
彭富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了起来:“怕是不容易!”
所谓登城令,是进入船城的凭证,类似于邀请函的事物。扬州船城每个月都会往外散发,只有船城认可的客人才能够得到。
以前他们是财大气粗的纨绔,想要一份登城令轻而易举。可是现在,他们却已是官差的身份,是船城那边最忌讳的。
尤其六道司,过往与船城是有过许多恩怨的。
“如果是要去船城,我这边倒有的是办法。”
随着这句话,罗烟从院外走入了进来:“我在那边有熟人,可以帮我们混进去。”
李轩眼神一亮,定眼看着罗烟。想起了江含韵说起的,选英楼对此人的评价——人脉广阔,才思敏捷。并熟知南直隶黑白两道,对那些城狐社鼠了如指掌。
此时罗烟的目光,又落在了他们身后的废墟上,他的神色无比错愕:“这是怎么了?我才走开不到两刻,这屋子怎么就被拆掉了?”
※※※※
此时李轩不知道的是,在长江之尾,东海之滨,一片漂浮于海面的巨大浮冰之上,一位身穿蓑衣的中年人忽然神色微动,将手中的钓竿猛地拔起。
下一瞬,一只硕大的金鳌在中年人的力量作用下破水而出,然后重重摔在了冰面上。
这金鳌足有一人大小,落地之后就在不断挣扎,试图翻身。它的全身上下,还溅射出无数高压强的‘水枪’,‘水炮’,将周围的冰面砸得坑坑洼洼。
可随着中年人一个拂袖,它的身体很快就被封在了一块森蓝色的寒冰当中,步了十丈之外,另外两只金鳌的后尘。
“又是不到三百年份的——”
中年人却很是失望,他看了看这一人大小的金鳌,还有旁边两只同样被封在冰中,体型只稍大了一点的金鳌,是满脸的纠结之色。
“这个妇人,真是信口开河。三百年份的金鳌还没有成精,这有多难得她就不知道吗?”
中年人抱怨了一句,又看了看已经全黑了的天色,很无奈的挠了挠头。
“罢了,年份不够数量凑。三只二百到二百五十年份的金鳌,江某也对得起他了。就不知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何等的出色?竟使老夫为他如此操劳,呵呵,呵呵——”
这个时候,他的脚下蓦然‘咔嚓’一声响。这百丈方圆的浮冰,赫然散出无数的裂痕,然后在轰然声中四分五裂。
第一四六章 宏伟船城
黑市船城的开市时间,一般都是从上午的辰时末到傍晚的日落时分。
可李轩他们拿到那枚‘拓影符’的时候,就已经是酉时末(晚七点)了。然后从金陵到扬州,怎么也得用一两个时辰赶路。
所以李轩等人哪怕再怎么心切于这一线索,那也得等到第二天再说。
而在散班之后,李轩先是让李大陆打了个前哨。确定他的大嫂还未归来,家庭战争也还没有爆发,这才打道回府。
当天晚上,李轩犹豫再三,还是让冷雨柔给他来了一遍‘摩天大轮转’,在鬼哭狼嚎了半个时辰后,才将一枚六道人元丹吞下腹。
应该是他的一身筋骨,被冷雨柔进一步的舒展,一身经络也更畅通的原因,这次的效果居然更胜昨夜。
当李轩搬运完周天,发现自己胸前的绿斑小了那么一丁点,可能只有针尖粗细。可他还是非常的欣慰,他现在的寿命,估计已突破到三十六天左右,以后或者可以用‘月’来作为单位了。
另一件让他欣喜的事是,第二天清晨他与冷雨柔试招,竟然撑到了四十七招开外。
——这位冷姐姐这两天不知怎么了,以前给他喂招的时候,都是只守不攻的。可自昨日清晨开始,冷雨柔就转换风格,她现在只攻不守,每每都是杀得李轩大汗淋漓,丢盔弃甲。一身上下被冷雨柔的剑身抽了好多次,到处都是青肿。
昨日李轩基本都是二十个回合败北;到了今日清晨,李轩就能坚守到四十七招。
这是因皇宫那场虐菜,让李轩更加自信。在驭‘势’的时候,也就更加的从容,更加的流畅,多了几分挥洒自如的味道。
故而当李轩赶到城东的一个小码头,与彭富来他们会合的时候,他虽然全身都酸痛,胀痛,肿痛,可心情还是很欢畅的。
可到了这边之后,李轩他就一阵发懵了,眼神犹疑:“罗游徼,这就是你说的带我们混进去?不需要另外乔装打扮什么的吗?”
他听罗烟的意思,竟是什么都不需要做,直接做客人的打扮登船就可以。
“这不是已经乔装了?”罗烟也很疑惑,他指了指几人身上的衣物:“都已经把伏魔甲罩在里面了,腰刀什么的也交给了小胖子携带。”
“谁是小胖子?”彭富来一声喝骂。然后也皱着眉头:“谦之的意思是,是最好再易个容,化个妆,改头换面一下。我们在船城黑市这边也算是小有名气,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很大。”
主要是他们上了五次扬州船城,却与人干了两次架,差点就上了船城的黑名单。
此外这座船城的大小头头,也是频繁出入于金陵城的各种风月场所,与他们是经常照面的。
而如今满金陵城,谁不知李轩与他两个死党入了六道司,三个大纨绔改邪归正了?
要不是这缘由,他也不会为登城令的事情为难。
“还有,你都没有登城令,我们该怎么登船?兵器放在了我的乾坤袋里也没用的,他们会检查。”
罗烟稍作凝思,就蓦然一拍手:“差点忘了!”
他从袖子里面掏出了四条黑布,给李轩他们每人发了一条:“把这个戴上,保准他们就认不出来了。至于登船令与兵器,你们也不用担心,船上的人我都熟。”
乐芊芊傻傻的直接戴上,李轩则与张岳,彭富来三人互视了一眼,都是满额头的黑线。
张岳更是摇头:“罗游徼,你大概不清楚。这船城上面,一般是不允许蒙面的。哪怕是那些不方便泄露身份的通缉要犯,邪道修士都不行。除非是背景深厚,与大船家相熟,有他们担保的。”
然后张岳就见罗烟一言不发。笑眯眯的看着他,张岳见状微微一愣,随后就很自觉的用黑布蒙上了脸。
他心里暗暗惊奇,这位罗校尉的人脉竟是牛叉到这个地步了?这种事情,彭富来都办不到。
——如今彭家就有两条七千料的大船在船城里面,是船城的核心股东之一,他们家也是扬州的坐地虎。
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一艘三层楼船缓缓停靠在了码头。
五人等到这码头上的人群都陆续登船,才走上了舷梯。然后他们果不其然的被一位上身赤裸,肌肉虬结的光头大汉拦住了。
“五位客人,还请出示登城令!”
李轩见了之后,不由心绪微沉,只因这位船城的小头目,算是他们的老熟人了。
之前李轩原身与彭富来他们在船上闹事,就是被这位丢下来的。
尤其让人糟心的是,这位的目光,正在彭富来与张岳两人身上流转着,目中透着一抹很强烈的疑色。
只因这两位的身材过于醒目特殊,一个圆胖如球,一个身如铁塔。
“老戴!”此时罗烟却微微笑着与这光头大汉打了个招呼:“是我罗烟啊,不记得了?”
李轩听到这里,不禁心中暗暗一叹,他已经预见到了结果,估计稍后就得被此人赶下舷梯。
他们已去过五次船城,可从没见过这家伙卖过什么人的面子。从此人的绰号就可知道——冷面戴三,说的就是这家伙,办事从不讲情面。
“什么罗烟!我——”
光头大汉一开始语气很不客气,可随着他的眼瞳稍稍涣散,随后就现出一丝了然之色:“原来是罗兄弟,你们这是要去船城?”
“正是!”罗烟抱了抱拳:“我们临时要去船城做点生意,暂时没能够拿到登城令,让老戴你为难了。”
“这有什么为难的?难得罗兄弟求到我头上。”
光头大汉在他身后众多小弟错愕的目光中哈哈大笑道:“不过这面巾必须取下来,还有,得检查一下你们随身携带之物。兵器与符箓之类,都可以存放在我们这里。”
罗烟却又再次拱手道:“老戴,还请再行个方便!我这几位朋友身份有些不便,不能被人认出身份。船城的规矩我都懂,保准不会有事。”
“这个——我倒是没问题,可后面船城那边还得搜检一次。”
光头大汉明显有些为难,可他的眸光恍惚了一下,就又哈哈大笑道:“行吧!谁让我欠你人情呢。”
随着他大手一挥,李轩等人恍如做梦一样登上了船。
此时同在船上的客人,却都如避瘟神一样离他们远远的。
在没有登城令的情况下还能够上船,且还能蒙面免检——这几人一看就是很有背景,搞不好就是什么绝世凶人。
李轩他们也没有搭理这些人的兴趣,几人都各自在二楼的船头处坐了下来。
而这艘楼船看似笨重,可速度却是极快,并不逊色于当初李承基带李轩他们去鄱阳湖的那艘乌篷船。
大约五六刻时间之后,他们就看到了远处一座巨大的水上城市。
那全是由一艘艘巨船拼凑而成,一眼望去竟看不见尽头。
等到靠帮之后,这边竟也是一般的情况,负责检验客人身份的船城头目也与罗烟熟识。这位几乎没有迟疑,就把李轩等人放了进去。
“还真的上来了。”过了舷梯之后,彭富来就在李轩耳旁小声嘀咕:“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感觉他的背景比你都厉害多了。”
他们三人的背景,自然是以李轩为首。虽然家中只是伯爵,可几乎世袭操江水师提督,这在大晋朝中的地位,可比张岳家世代京营武官牛气得多。
“是六道司的幼营出身,是六道司以前收养的孤儿。”李轩摇着头:“不过选英楼评价这位人面极广,熟知南直隶的黑白两道。”
“竟是幼营出身?”张岳很讶异的扬了扬眉头:“还真没看出来。”
就在他们几人偷偷议论的时候,乐芊芊则以震撼的目光扫望四周:“这就是扬州船城?真厉害,就像是真的城市一样。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可一直都无法想象。”
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整整一百八十多条三千料以上的大船通过木板与钉铆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方圆至少五百亩的水上船城。
李轩也颇为震惊,尽管他的脑海内,已经有过这扬州船城的相关记忆了,可还是被这壮观的景面狠狠冲击了一把。
在他前世,其实有规模更恢弘的二十二万吨邮轮,俨然是一座漂在海上的移动城市,可奈何李轩没见过啊。
他一个月光族的法医,连正儿八经的旅游都没经历一次。
其实这船城非常不科学,正常情况下早该被水流冲到岸上了,可这个世界多的是神奇伟力,不但让这座城安安稳稳的航行于大江之上,他们踏在甲板上,还非常的稳当,感觉不到任何的晃动。
“也就这样,据说南面海上也有一座船城,规模却是扬州的二十倍。”
彭富来当先而行,轻车熟路的往南面方向走去:“出售那只‘金丝珐琅金龙盏’的,是船上的玄意居,那是南直隶地面最猖狂,最肆无忌惮的黑市商人。金陵城至少是有半成的赃物,通过他们代售。背后据说是镇江的那位,一位修为十二重楼境,坐地分金的大豪。他们的玄意居开在许国公家的船上,这条船平日里都安排在船城的南边。”
他又特意为乐芊芊解释道:“这里至少有一半的船,都是属于金陵各家勋贵的。他们不做生意,就只将船上的楼层租出去,就可日进斗金。”
就在彭富来说话间,他们已通过钉在船舷上的木板,连续经过了三条大船。
这个时候,李轩却神色微动,看向了一侧某个摆放在甲板上的摊位。
第一四七章 买不起的法器
在船城之上有许多零散的摊位,都是由修行之士摆设。他们做的生意自然也是与修行有关的奇珍异宝,虽然量小,可都价值巨大。
此时吸引住李轩目光的,是位于舷板过道一侧的一个摊位。
这摊位极小,只有六尺宽,可位置却极好,恰是人流必经之地,摊位上面摆放的东西也无不都是精品。
其中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布袋,牢牢吸引住了李轩的目光。那应是摊主的压箱之宝,放在摊上的最中央位置。
李轩犹豫了片刻,还是被勾了过去:“这乾坤袋怎么卖?”
“二十枚元气石,一件上品法器,或者五枚地元丹,其它等价之物也都可。”
摊主是一位容貌清癯,须发皆白的道人,一身出尘之气,仙风道骨。他抬目睨了李轩一眼,就又定定入神:“你身上的‘夔牛夜光甲’可以把它换走,或者你那些中品法器中的任意三件。”
他竟一眼就将李轩身上的器物看得七七八八。
“能不能用金银?”李轩的两眼中闪动着希冀的光泽,他自认自己砸锅卖铁,卖了面皮筹钱,还是能凑个七八万两的。
可那道人直接就拂尘一甩,语声清冷道:“闲人勿扰!”
李轩不禁‘啧’了一声,心想这服务态度可真差,这宝物摊的老板以后迟早得亏到破产。
“乾坤袋啊~”张岳看着那袋子,也是满眼的渴望:“我也想要这东西很久了,有了这东西,我这盾就不用天天背在身后,看起来像乌龟了。不过除非是我爹挂了,我估计都没戏。还是老彭好——”
“我家里做了几代的生意,到如今也只两个。”彭富来摇着头:“还是因入了六道司,我老爹才把这袋子给了我。我这条命,如今就全靠这兜里的东西。”
乐芊芊虽然没说话,可神色也非常艳羡。不过她随后却注意到,旁边罗烟的神色不但很平淡,眼里甚至还有淡淡的不屑。
“走吧,还是正事要紧——”
李轩话没说完,视线就被摊子上的一件东西吸引。他神色一动,直接拿了起来:“这是什么?”
那是一件女子的玉质手镯,摆放在这宝物摊的边缘位置。
看起来与寻常的法器相同,可李轩却发现这手镯之内,有浓郁的阴力流转。
而在入手之后,李轩更是感觉这东西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本身也含着点虚幻之感。似乎只需有法力灌入,它就会消失不见。
“那是一件中品阴器,法器的一个分支,却是专为神鬼所炼。”清癯道人看了看李轩:“这种器物很少见,当然买的人也少。又因是老道新炼之物,未经他人之手,所以售价一万五千两纹银,或者两种可以铸造下品法器的材料与等价之物换取。”
“阴器?”李轩微一扬眉:“也就是说,守护灵之类的也可以用?”
清癯道人一点回话的兴致都没有,倒是乐芊芊答了一句:“这种阴器,所有神鬼之属都可以使用,守护灵自然也不例外。”
她想了想,又额外以秘音之法,在李轩耳旁小声说道:“可如果是大人你的守愿灵,这件器物对它的用处恐怕不大。你的守愿灵乃帝王之资,只有帝王之器才能与之相配,最好是蕴有龙气的东西,这种中品阴器的作用极小。”
可李轩闻言之后稍稍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道:“我最多只能出一万二千两!卖不卖?”
清癯道人依然没有回话,他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一行字——本摊概不议价!
李轩不禁按住自己腰上的钱袋,面容一阵扭曲,他开始诅咒这位摊主早日破产。
可这概率不大,眼前这位分明是一位本领不俗的炼器师。这样一位人物,一年的收入搞不好还要胜过彭富来的老爹。
在这些高明的丹师与器师面前,他们这些权贵子弟全都是穷鬼,甚至连老彭家都称不上富。
※※※※
李轩终究还是掏了钱,他一个月来积攒的私房钱,一瞬间就减去了七成,让李轩心塞不已。
不过当他将这手镯放入到袖中,李轩的唇角又微微斜挑,显露出了几分悦色。
只因这一刻,一只素白小手忽然从虚无中探出,抓住了他袖子里的这只玉镯,然后又一起消失在虚无当中。
——那正是红衣女鬼,一直自封于正气歌卷轴内的少女守护灵,在这刻居然有了动静。
李轩同时也生出了侥幸之意,看来他的守护灵虽然自封,可还是在观察着外界的。幸亏自己昨夜服用六道人元丹之后,最终忍住去翻看原身积存下来的那些春宫图的冲动。
“你买这阴器做什么?”
走在前往玄意居的路上,彭富来还是没忍住好奇:“这是打算弄个守护灵?那可不是好玩意,虽然能增加实力,却会亏损元气。尤其是守护灵长得好看的,我见过一个,三十岁就肾虚得不行。”
张岳有些不明白了:“守护灵跟肾虚有什么关系?所谓的损元气,应该是损生元吧?”
他与彭富来对视了一眼,随后就恍然而悟。
李轩则是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而就在不久之后,他就顿住了脚步。
只因他们几人,已经来到了玄意居前。这个金陵城著名的销赃窝点,位于许国公家那艘八千料大船甲板上的三层楼,还有一个硕大的招牌,非常的醒目。
李轩仔细看了那招牌一眼,才龙骧虎步般走入了进去。
“有客官来了,几位里面请——”
店内的几个仆役都非常热情,可随后他们就看着李轩等人脸上的黑巾一阵发愣,面色都渐渐凝肃。
罗烟是唯一没有蒙面的,他笑意盈盈的,环视了这店内一眼:“你们家的掌柜呢?叫他出来。”
“老朽就是!”
那是一位六旬左右,老态龙钟的老人,他立在柜台之后,也同样眼神凝然的看着李轩等人的脸:“几位客人,我们玄意居不做生人的生意。”
“掌柜无需紧张,这几位客人有人担保,身份来历不是问题,有问题的也上不了船。掌柜如果不放心,可以找老戴他们去问。还有本人,姓罗名非,是船城登记在册的牙人,只是最近才上船,还没来过这边。”
罗烟充当的就是‘掮客’的角色,他接下来又笑着朝李轩他们指了指:“他们几位是从北边草原来的,想要在这里收罗一些南边的物件带回去。越便宜,越稀罕,越珍贵越好,最好是方便携带。对了,掌柜贵姓?”
那掌柜这才眼现释然之色:“鄙人姓韩!各位客官请进,请进,真是抱歉,实在是因最近风声较紧,那六道司的人极为猖狂,仅这两个月这船城上就有两家黑商被他们强捉了去。”
他话说的虽然非常热情,可李轩却注意到旁边有两个仆役已经出了门,显然是去找人打听了。
罗烟却一点都不在意,继续笑着与掌柜说话。他果然是不负选英楼擅于交游的评价,只是寥寥几句话,就令韩掌柜笑颜大开。
而等到那两个仆役返回,那韩掌柜就更加点热情了:“我看几位贵客,对这一层的东西怕是看不上吧?”
李轩眼神冷漠,点了点头,乐芊芊则用清冷的语声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让在场的几人都为之侧目。这位妖魔博士说的,竟是蒙兀语。
“她说这一层全是垃圾,不堪入目。”罗烟笑着拱手道:“还请掌柜介绍一点上档次的东西,我这几位贵客都腰缠万贯,钱不是问题!”
那韩掌柜了然的微一颔首:“各位请随我来,好东西都在楼上。”
他当先登楼,领着众人一直到第三层。这里的面积狭窄的多,可那些木架上摆放的东西,要么精致,要么华美。
李轩却瞳孔一凝,注意到这楼层角落里坐着两人。以灵机气息来看,至少都是五重楼境界的武修。
彭富来等人也同样皱眉,眼现出凝然之意。
行动方案是他们昨天就已经策划好的,如果能直接从玄意居套话,问出那只‘金丝珐琅金龙盏’的来历,那是最好不过。可如果文的行不通,那就只好霸王硬上弓,强上了。
这玄意居共有一位掌柜,三个管事,他们必须在不惊动船城卫队的情况下,想办法擒住其中之一,然后逼问因由。
再之后就是跳江撤离——长江是诚意李氏的地盘,李轩家传的水遁术,还有乐芊芊的法术,可以携带他们在水下二十丈潜游至少一刻时间。
这么做当然会得罪船城的各家股东,可谓是太岁头上动土。可六道司的人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甚至直接在船城上抓捕黑榜要犯的事例都有,李轩他们完全不怂。
可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想要无声无息的拿人,怕是不太容易。
张岳握了握拳,转过头来看向李轩。
李轩读懂了他的意思,却苦笑着摇头。
别看他一刀在宫里面废了司徒忠,这位连同那两名被他冻住的百户番役,也都只是五重楼境界。可铁胆司徒忠之所以能担任金陵府的紫衣总捕,更多是依靠他在侦破上的能耐,而非是其武力。
且李轩当日光是出刀之前的蓄势,就花了整整三十个呼吸。如今想要在不惊动船城的情况下将这两人制住,绝无可能。
他这是料算不周,早该想到的,中元节前后金陵附近妖魔横行。而似船城黑市这种聚集大量奇珍异宝之地,更易招惹妖魔。玄意居加强护卫,自是理所当然。
不过下一瞬,李轩就见正与韩掌柜说话的罗烟,往左面的那位武修一指。
李轩见状不由精神一振,转忧为喜,知道这位罗游徼的意思是,他有把握拿下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