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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风紧     十国千娇txt下载     十国千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一章 国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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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敞宏伟的皇城,里面至少有上万人,但金祥殿外却非常空旷,甚至有些寂静;人们不敢随意在这地方走动。“咚咚咚……”的鼓声从宣德门上传来,在城内回荡,更显空旷。

    偏西的太阳,正是下午,这种时辰响鼓是有比较大的事:皇帝西巡回宫。

    西殿的符金盏站在帘子后面,时不时向外面张望,但她只在原地踱着步子,并没有打算出去。从背后看去,她正抬起手抚摸鬓,明亮的窗户让她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黑影;轻柔的外袍有点透光,完全不透明的身子线条成了一个很清晰的轮廓。几个侍女从侧后看去,也能看到她上身明显的饱满的圆润轮廓,两个侍女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仿佛想说:真美的身影。

    符金盏不会对郭绍表现得太亲近,特别在外朝金祥殿。几个月没见到了,也没有私人之间的片言只语,她还是很想见郭绍一面。如今郭绍已经回宫,近在咫尺……但却不能见,而且可能要等好几天。他应该会先考虑大局决定优先临幸谁。

    想到郭绍就要在眼皮底下先与别的女人亲亲我我,而且又带回来一个党项美人……而符金盏自己却连一面都见不到。她骤然之间生起一股气来。

    她心里很闷气,只是以她的性子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俄而她又暗自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心道:都是自己心虚找不自在,就算光明正大地走过去,一句交接国事的借口,能又什么不妥?

    但符金盏也不会这样做,因为她的心比一般女子更细致聪慧:从来不主动去争取男子,也不主动要求什么,至少不会表现出来。

    她又轻缓地踱了几步,目光投向一张案上静静摆放的鱼缸,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失神,微风从窗外拂来,鱼缸水面荡起了动荡的涟漪,平静已被打破。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惊了她一下:“陛下驾到!”

    符金盏面露诧异,随即又“嗤”地一声轻轻笑出来,忙拿玉手按在唇边,那些微妙的情绪如同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来了似的。她的脸颊上顿时泛上一丝红晕,收住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一会儿便见郭绍走进来了,他执礼道:“最近南方大战,政务繁多,朕赶着前来问端慈皇后国事。”

    符金盏在帘子后看到他一本正经严肃的样子,好像说的是真的一样。不知道哪里好笑,她不忍住就差点没笑出来。

    符金盏端庄地说道:“请陛下到书房议事。”

    说罢先过去了。

    二人在书房上位的一张几案旁平坐下来,起先是让宫女侍女留在身边的,俩人慢慢地说说一些礼节上很上得台面的嘘问。他们却在相互有意无意地打量关注着对方。

    郭绍的面部线条没太多棱角很普通,皮肤也比较粗糙,但看习惯了还是很顺眼的人长得很高大壮实……亲切又可依赖的感觉。便是那种一眼看去并不出众,但是叫符金盏越看越舒坦的人,因为他没有哪方面特别差能招人反感。

    关键这人虽然长得身强力壮,又是个武夫,却有一颗十分很善解人意的心……比如,今天他怎会恰到好处地马上过来看自己?

    符金盏的表情很平静,但是看他的眼神却很欢喜沉迷。

    二人说到稍微关系国策的事,符金盏便趁机屏退左右。一群侍从退出书房,走到不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但房门还是大敞着。

    人们一走,二人反而沉默下来。

    符金盏终于问道:“陛下今日怎么先到这边来见我?”她的口气十分随意,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郭绍答非所问:“那个党项郡主,纯粹是联姻,我好不容易才稳住她。”

    符金盏笑道:“二妹都不管,我可不会去管你愿意册封谁。”

    郭绍观察着她的脸道:“我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符金盏不置可否,但她心里确实还是想郭绍属于自己,心在自己这里……虽然皇帝按礼制可以拥有很多很多嫔妃。

    郭绍又道:“咱们这样遮遮掩掩说话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万事俱备,明年初我就再度北伐。”

    符金盏忙劝道:“绍哥儿千万不要太心急。何况就算拿下幽州,我们就能合礼制么?”

    郭绍沉声道:“当然。”

    符金盏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眼睛,什么也不说。

    郭绍抬头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道:“幽云十六州都能收回来,咱们为何还要用大周的国号?”

    符金盏顿时怔了怔……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事儿,临时一琢磨,郭绍似乎没说错……他登基几年后,威望位置一稳,谁还会太激烈反对?符家以及一些勋贵,已经在本朝巩固了既得地位,国号无关他们的根本;逐渐在本朝有实权的文武,国号更与他们关系不大。加上足够大的功业威望,真愿意站出来反对这事的人很少。

    如果大周灭亡,新王朝的皇帝娶前朝皇后,至少无关伦理。太祖都不认另起炉灶,就等于是两家人了。

    郭绍又轻轻说道:“在这个世上,只要实力足够大,很少有办不成的事。只是愿不愿想法子的问题。”

    符金盏颤声道:“绍哥儿,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过一介妇人,那么大的事就为了我,犯的着么?其实你不用娶我。”

    郭绍不答。

    符金盏的心坎起伏,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那平静湖面的涟漪。她声音舒缓,轻轻说道:“天下那么多人,如果要找比我年轻美貌的,并非难事。”

    郭绍叹了一口气,声音如同倾述,喃喃说道:“不知是否因为经过太多事了,最近我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似的;以前很想要的东西,如今也没了兴趣。”

    符金盏笑了一下,话里微微带着撒娇的口气:“我可不信,始皇帝统一天下时比你老多了,不还修了阿房宫收那么多美女。”

    郭绍说道:“就算她们长得像天仙人也很好……我为何要把自己的一切与之分享?”

    符金盏不动声色道:“你宠爱,不就愿意了?”

    郭绍伸手做了个无意义的动作,沉吟道:“问题是,咱们能走到这一步并不轻巧,能豁出去帮我的却不是别人……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他接着又道:“反正便是,生死有命,假设有一天我要撒手而去,愿意把得到的一切留给别人的话,那个人肯定是金盏。”

    符金盏立刻拉下脸,皱眉道:“好好的说这些!你有儿子,我一个妇人拿江山何用?”

    郭绍又道:“你且再等一等,我就不信拿不下幽州。”

    符金盏没有吭声,她有点失神。她觉得自己和郭绍已经完全脱离了男女之情哪怕是夫妇都不是如此;有点像亲人,但是亲人如父兄也没这么亲近。

    或许,自己做得太过了?她反正是一直给郭绍暗示,这世上只有她对他最好最真心,长期下来郭绍早已达到迷信的程度。

    符金盏想到这里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些话可千万不要被大臣听了去,不然世人会认为你不可靠,太容易因私误公。”

    郭绍笑道:“所以最稳靠的权力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要很多人说了算才不会极端。”

    符金盏听罢若有所思,有时候她也觉得郭绍这个人很奇怪,说得一些话十分怪异,但想想似乎又有点道理。

    她又说道:“我还是要劝你,国家大事毕竟不是儿戏,不要太受私情左右。今年找到最好的时机出其不意全力都打不下幽州,才时隔一年,会有太大的差别么?”

    郭绍听到这里,果然脸上也隐隐露出了愁绪。

    ……反正风险是越来越大。如今的开支已经远远过财政收入,征伐南汉这等国家还能掠夺一些资源补偿军费;但再度北伐便是经济上无利可图的事。

    再次北伐,战争规模双方动员人数可能会提高到五十万人以上(实数),而且时间应该会延长,这种开销是个天文数字!

    要是这样还没打下来,掏空了国库增加税收,究竟会有什么后果,谁也料不到。

    除了资源消耗,还有兵员战斗力问题。曹彬的乡军大营这回论功行赏一定要公平,这样才能起码地得到将士的信任,那么审查功过便要仔细慎重……郭绍没学过现代管理,但明白组织管理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他只能依靠最古老的法子:赏罚分明。

    此时后方已经安定下来,北伐的条件日趋成熟。但郭绍反而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他想到各方面的事,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疲惫。

    “绍哥儿。”一声温柔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嗯?”他抬头看着符金盏,她的目光如同温暖的小手抚摸在他的脸上叫人非常舒心非常亲近,她小声道:“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很疼。”

    郭绍一言不,心道:还是符金盏对自己最好最真心。

第六百八十二章 蔷薇中的重逢

    ();    陆岚搬到宫中究竟多久,郭绍已经忘记了,反正他从未来过,于陆岚见面都是召见她。但这一次,郭绍听说她已经回宫,便主动去她那里见面。

    其实离得并不远,陆岚的住处就在万岁殿这边。远近不在距离,而在他愿不愿去。

    在院门外,郭绍就里面葱葱郁郁的植物,他叫随从留下,独自走了进去。

    等郭绍走进厅堂时,才见到陆岚,她的声音有点急:“我没想到陛下会来。”这是郭绍今天听到她说得第一句话,他听惯了礼节的寒暄,这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然后他便指着绿幽幽的盆栽架子上点缀的白花:“这是什么花?”

    “蔷薇。”陆岚说罢,这才一脸恍然,将双手抱在侧腰,微微屈膝道,“妾身见过陛下,这厢有礼了。”

    郭绍一眼,笑了一声,径直在桌案前坐下,又道,“原来是蔷薇,我记得不是红色的花么?”

    陆岚轻声说道:“有红的,也有白的。不过我更喜白色的蔷薇,白里透着浅红,它不像红花那么火热,仿若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慢慢地萌发。”

    郭绍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转头的脸时,发现她的目光有些闪烁。

    她身子有点娇小,却很健康,水灵灵的。若是照现代的锥子脸窄脸审美,陆岚谈不上漂亮,但郭绍在古代呆久了,也渐渐适应了古人喜欢鹅蛋圆润脸的标准。陆岚的青丝下,那健康有活力的饱满肌肤,让人联想到青山绿水,没有丝毫风尘之气。

    她应该还不到二十岁,至少在郭绍心里这种小娘是非常年轻的。她的阅历不丰,没有经历过多少无奈的现实,她不会有一种骨子里的倦意,仍旧对各种事带着强烈的期待和憧憬。但通常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现差距,如李圆儿。

    郭绍问道:“陆小娘在宫里还习惯么?”

    陆岚露出笑容:“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人们说话细声细气客客气气,到处干干净净,挺好。”

    郭绍听到她这么描述宫廷生活,话里仍旧保留着山野中的辣味,不由得觉得十分有趣,也一脸笑意,学着她说道:“可是这里规矩很多,这样不准做那样不准做,还不能乱跑,更不能随意出去,可能会有些无趣。”

    陆岚转头些植物,说道:“现在倒也不觉得无趣,那些花草也是在安安静静地生长,我们就很安生。”

    郭绍沉吟道:“花草确实很好,我不太喜欢太浮躁性急的东西。其实哪怕是最漂亮的花,也有无人欣赏要耐得住寂寞的时候。”

    陆岚笑道:“陛下说话一直都那么有意思。”

    郭绍道:“还是要说。”

    他沉默片刻,又道:“你住过的那座院子以前的郭府,我想送给陆娘子……还有郭府名下的东京城郊的田庄。”

    “为甚?”陆岚惊讶道。

    郭绍道:“我想报答你。”

    陆岚摇摇头,十分干脆地说道:“我不要。”

    郭绍皱眉道:“陆娘子是不是觉得这点赏赐太少了?”相比他富有四海的身份,一座院子一些地确实稍显薄了。

    “我十辈子都挣不来的东西,怎会嫌少?”陆岚的目光停留在郭绍的脸上,转而又低下头轻声道,“你若真想回报,也不必如此的。”

    郭绍道:“陆娘子想要什么?”

    一般这种时候,若是那风尘中过来的女人,可能要得就是,有钱花随便花。不过若真如此,对郭绍来说倒也压力不大。

    陆岚却莫名其妙有点生气的样子,嘴角上翘,口气也没那么温柔了:“我不缺吃不缺穿,什么都不要!”

    郭绍没吭声却并不笨,这时他说道:“那便先记着账,再过一阵子你若不变主意,再回报你。只是有些东西很难反悔。”

    陆岚不知是被气乐了,还是怎地,这时抬头直视着郭绍,脸上还带着饶有兴致的笑意。

    她玩笑道:“行呀,那陛下便欠我一个人情。”

    郭绍豁然点点头。

    ……

    但是没想到这个“人情”并没有欠太久。

    没过两天,郭绍还在金祥殿办公,便听到宦官王忠禀报,陆娘子有事相求。

    郭绍立刻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到养德殿,在软榻上坐下来,说道:“把陆娘子请到这里来见朕。”

    他的态度十分积极。虽然嘴上从没说过陆娘子感谢的话,但他心里清楚,陆娘子救活了王朴解决曹彬大营的瘴气瘟疫,对他的帮助有多大。

    更何况陆岚曾多次在自己生病时用心照料,对郭绍很好。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郭绍有些观念,并未因争斗和权力地位的改变而改变。

    这时陆岚走进来了,郭绍神情很着急,与那天见到她时的安静淡然十分迥异。

    “陛下……”陆岚上前便唤了一声,连礼节都省了。

    郭绍道:“先坐下慢慢说,别着急,要朕办任何事,朕都帮你办到。”

    陆岚一听忙问:“真的?”

    郭绍淡定道:“朕金口玉言,说的话就算数。”

    这天下还有皇帝办不成的事……无非生老病死这等凡人无奈的,可这种事陆岚也不会来求自己。

    陆岚顿时一喜,眼睛又眼泪花花的,哽咽道:“我听说我娘在辽国南院大王萧思温那里……”

    郭绍:“……”

    陆岚道:“陛下帮我把娘找回来罢!”

    郭绍竟是一言顿塞,怎么也保证不了……萧思温又不听周国皇帝的圣旨,自己纵是皇帝又能拿他何如?

    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满!郭绍的口气也没刚才那么坚定了,沉吟道:“朕想想……”他想说尽力而为,但刚刚一会儿就改口,不好出口。

    陆岚道:“我没有求过陛下什么事,可这次不同,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陛下是天下最厉害的大丈夫,一定能帮我办成这件事,我今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我肯定是愿意帮陆娘子的,这一点你应该也相信。”郭绍皱眉道,“据报萧思温不是南院大王了,现在在上京……”

    他顿时觉得这件事难度非常大,萧思温这种级别的人,想派人从他家里把小妾拐走很难;何况远在上京,就算成功从萧府逃走,横穿辽国国境不被抓回去,恐怕不太可能,上京附近是草原,不像中原这般还有地方藏身。

    谈判交易?也不好操作,干得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好处少了,萧思温这等人;好处多了,一个小妾值不起,萧思温可能会生疑,说不定想拿陆岚她娘来要挟大周,反让陆岚她娘陷入危险。

    陆岚的急切期待的声音道:“陛下,有办法么?”

    郭绍一眼,心里犯愁。但若是顺手就能办的事,如何谈得上回报她?

    他之前已经答应过了,当下便道:“有办法的,我会把令堂找回来。”

    陆岚今天的情绪很激动不稳,一时间便破涕而笑,眼泪汪汪地说道:“本来以为娘已不在人世,没想到还能见到她……我就知道什么都难不倒陛下!”

    郭绍无奈道:“但是你不能着急,此事可能有点麻烦。”

    “嗯。”陆岚眼巴巴地。她抹了一把眼泪,一个人很好乐观又有点泼辣的小娘,一脸委屈地己,又是为了孝心和亲情,郭绍恨不得马上就帮她。

    郭绍好言宽慰道:“现在知道她老人家还活着,就算不能马上相见,却也是一件好事,陆娘子往宽处想。她现在至少应该没受多少罪……”

    陆岚不住点头,却又道:“契丹人很坏,可怜我的娘亲。”

    郭绍又说了几句好话,便站了起来,陆岚见状忙千恩万谢,屈膝道:“陛下有大事,妾身便不多留了。”

    郭绍向王忠眼,让宦官王忠送走陆岚。

    他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寻思:如果从上京救,难度非常大,据说上京的汉人和契丹人不住在一个地方;这两年往上京派几个眼线都很不容易,何况要接触萧思温这等契丹贵族。

    如果萧思温在幽州,便有一点点希望。至少幽州离中原的距离不远。

    周军再度北伐,辽国会派萧思温到幽州?极有可能,古人还是很爱用有经验的人,萧思温与周军多次交战,很熟悉汉人军队的战法。

    陆岚实在给郭绍出了一个大难题。这事目前能等到北伐,温是否南下。在上京,就算想知道萧思温住在哪个地方也很难,汉儿根本进不去北城,无处下手。

    ……北伐,北伐,郭绍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他走到地图前,左右琢磨着上面早已图形。

    单是郭绍亲自了解的,就有两家的女人被契丹人抢走,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以后威胁还会存在,不知道要劫掠祸害多少大周百姓!

    说不定将来打不过,可能还要被逼迫送钱送女人叫契丹人爸爸!

    郭绍一口气没上来,一掌拍在图上,脸色也青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红痕

    ();    滋德殿正面的中轴大街两边,种着两排枫树,此时已是火红的颜色,分外绚烂。 秋风一起,树梢发出“沙沙沙”悦耳的声音,一片片红叶飘落,如同春天的落红。

    李月姬抬头望去,红色的树梢深处,黄色的重檐琉璃瓦与红叶相映成辉,宫殿之间亭台楼阁绮丽多姿。周围很宽敞,也很干净。这里的景色非常漂亮。

    大街对面,一队提着篮子的宫女穿着月白裙子,款款地走来。她们月姬等人,纷纷在道旁屈膝作了个万福才离开。

    大周都城,和李月姬想象得不太一样。

    她没有见过如此宏大华丽的地方,这里的人也不似想象中那么奸猾难处,相反她们洁净得体,又十分顺从。

    “东京的人挺好的。”李月姬忍不住轻轻赞了一句。

    身后的穆尚宫道:“尊卑有别,您是贤妃,在宫里比您地位高的人也就几个人。”

    “哦?”李月姬回头尚宫一眼。这个陌生的妇人,估摸着有三十多岁了,但是她确实对自己很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穆尚宫什么都照顾得很周到,这让李月姬心有感激。

    穆尚宫不动声色道:“娘娘只要与那几个人相处好,宫里所有人都得顺着您。”

    一行人穿过大街,来到了一处冒着炊烟的宫殿,李月姬抬头见上面写着三个汉字:氤氲殿。门外的栏杆都是汉白玉的,上面还雕琢着精致的图案,李月姬没仔细是好奇地转头观察了一番。

    走进去之后,里面挂着绫罗帷幔,中间有一个白汽腾腾的水池。李月姬好奇地水池,想起之前在外面炊烟,这热水可能烧的水,心道:今天沐浴也如此讲究。不过这周国皇宫的规矩自己也不懂。

    不料几个宫女二话不说上前来就拉李月姬的腰带。她立刻伸手按住,急道:“你们干什么?”

    一个宫女忙道:“奴婢等服侍贤妃娘娘沐浴更衣。”

    李月姬顿时回顾水池周围,起码站了二十个人,脸上顿时一红:“你们,我怎么沐浴?”

    那宫女听罢脸也红了:“奴婢等都是女子……今天服侍贤妃娘娘,有五道过程……”

    穆尚宫一了一下手:“不必拘泥规矩了,你们转过身去。”

    一众人应了一声“喏”,纷纷转身面对墙壁,穆尚宫也走到门口背对着这边。饶是如此,李月姬还是浑身不自在,扭扭捏捏自己宽衣解带,下去走过过场。

    等李月姬洗完穿衣时,穆尚宫似乎能听到声音,她背着身子说道:“贤妃娘娘的衣裳脏了,换新衣裳罢。”接着她又劝道,“您若穿咱们的衣裳,宫里的人会对您更高兴。”

    李月姬听罢有点犹豫,却见一张凳子上放着的衣衫十分漂亮,鹅黄色的料子金黄和紫色的花纹,那料子也是精致鲜亮。女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李月姬也颇为动心,便想穿来试试。

    她走过去把那些衣裙依次穿好,低头一不住说道:“我还以为汉儿很守旧无趣,这衣裳也实在……”

    她这身是坦领罗裙,抹胸上面露了很大一片雪白的肌肤。而且料子非常柔软,李月姬在夏州喜欢骑马射箭,身子很结实,穿上一层柔软的衣服身子的线条轮廓压不住,十分火辣。

    不料宫女们却一阵称赞,赞她漂亮。穆尚宫笑道:“民间会守旧一些,宫里除了陛下,又没男子,便不必那么在意了……宫女们想这么穿,还不准哩。”

    李月姬转头换下来的衣裳,已经穿过了,心道:回住处再换好了。

    人们又服侍她重新梳了一下头发,戴上头饰,然后出门。来的时候她们是步行,不料回去时却是乘坐一架华丽的马车。

    等李月姬下车,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不是她原来住的地方,而是一座建在高高台基上的恢宏大殿。她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穆尚宫道:“万岁殿,每个嫔妃都要来这地方的。”

    李月姬不明所以,更不知万岁殿是祭祀的还是干嘛的,因为进宫以来礼仪实在太多。她被带进了一间华丽宽敞的宫殿,还有点空荡荡的,里面挂的帷幔稍微点缀了它的宽阔。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穿着黄色袍服的汉子从一道门里走了出来,不是郭绍是谁!

    李月姬这才发现这么大一间宫室内,有一张挂着床帐的大床……她刹时明白了,这么大一间屋子是皇帝的卧室!

    李月姬立刻拿双手按在胸前遮掩住,涨|红了脸。

    郭绍一脸微笑地走了过来,,居然还递了个眼色,不知道什么意思。李月姬红着脸,脑子里嗡嗡乱响,胸口也像擂鼓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己洗干净了送上门?李月姬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时间她的心如同海浪一样汹涌起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父子同时死掉的没藏氏,自己却如此作践地倒贴凶手……

    等她反应过来时,郭绍已经走得很近了!李月姬心里大急,大声道,“你别过来!”情绪激动地挥起手阻止郭绍,一面往后退。

    不料手腕一疼,手臂被郭绍一挡,然后指甲划到了什么东西。

    听得一声痛叫,郭绍伸手捂在脖子上,等他拿开手一子上一道殷红的血痕!

    “陛下!”穆尚宫的声音惊呼出来。

    李月姬发现,周围所有的人都愣在了那里,仿佛一下入定了。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远处一个宦官颤声道:“贤妃娘娘,您闯大祸了!”

    连郭绍都愣在了那里……皇帝居然被弄受伤!饶是李月姬没见过真正的皇帝,也明白这等人不能被如此对待。

    她这才想起上次的一点错误,就造成的严重后果。这次又惹到大事了?

    穆尚宫“扑通”跪伏在地,叩首道:“奴婢罪该万死!”

    ……

    ……

    (对不起大家,前几天有事在外面更新极不稳定,万分愧疚。今天起这几天每天三更,希望能稍稍补偿。)

第六百八十四章 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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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犯上伤了龙体,李贤妃不怕诛灭九族!”宦官尖厉的声音脱口道。

    万岁殿寝宫里死寂,恐怖的气氛在蔓延。

    就在这时,郭绍一脸恼羞道:“朕治得了天下诸国,不信治不了你一个娘们。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她别想跑!”

    宦官宫女战战兢兢地应允,穆尚宫脸色苍白,赶紧出殿门把门关上。郭绍一步步欺近李月姬,冷笑道:“看你往哪儿跑!”

    “你……你要作甚?”李月姬一面退一面提防着他。

    “嘎吱哐!”厚实的殿门被关上了。郭绍的神情一变,看着李月姬道:“你总得给人台阶,这个样子谁都不好过。”

    李月姬疑惑地看着他:“陛下之意……”

    郭绍又拿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划痕,手指上都有血迹,一脸不悦道:“生了这样的事,你说我该治你罪,还不该?”

    李月姬似乎有点明白郭绍的意思了,有些感激地看着他:“陛下之意,到了宫里还要作戏?”

    “这宫里有一两万人,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儿,消息比想象中传得更快。”郭绍道。他心里也在想,6岚怎么知道她_娘在萧思温府上?

    郭绍在原地踱了几步,心里琢磨着事儿。好不容易才把夏州党项稳住,西北不能再让朝廷分心,牵制国力。

    夏州党项就是记忆里的西夏国,郭绍当然不认为他们靠得住,但是目前看来,短时间内不应该有啥问题……李彝殷若无诚意,犯不着拿亲女儿来联姻。

    郭绍想要争取在这段时间内进行北伐。

    一来这段时间外部环境比较好,机遇可能只有一次。四方的威胁暂时很小,辽国君臣正是无法同心的内乱时期。二来,古代王朝的武力通常是开国前期比较强,最有战力的禁军现在无仗可打,说是养精蓄锐,但若温衣丰食养了太久,还能不能打仗确实难说;错过了开国扩张阶段,可能以后有心也无力。

    郭绍站住了脚步,好言道:“朕听说李贤妃信佛,东京有一个大相国寺,据说非常灵验,过阵子朕带你去烧烧香。”

    ……李月姬诧异地愣在那里,忍不住轻声道:“陛下宽容我了?”

    郭绍道:“李贤妃不远千里来到东京,人生地不熟,你也不易。朕希望你过得舒坦,能平安无事留在这里。你不要在人前忤逆朕,否则朕下不了台;别人见你与朕亲近,也会对你好一些。你相信朕的话。”

    李月姬有点动容,心里五味陈杂。她也不是没有感觉,这个皇帝对自己……很纵容溺爱,她做错了事的时候,父兄也没他那么宠的。

    她看郭绍时,只觉得这汉子虽然彪悍,脸上却有一种愁绪,淡淡的挥之不去。李月姬真想问他有何忧虑。

    不料就在这时,郭绍忽然走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她搂住了!

    “啊!”李月姬吃了一惊,叫出声来。

    郭绍二话不说,就把她拦腰抱起来。李月姬惊吓之下急忙拼命挣扎,她的身子结实,当真挣扎起来力气也不小,腿上用力一蹬,手也使劲推他。

    她的脚终于着了地,但郭绍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抓着她的胳膊,搂搂抱抱是少不了。李月姬失声叫喊:“放开我!放开我……”

    这时郭绍却在她耳边道:“门外有人,里面什么动静听得到。”

    李月姬这才恍然,难怪这人刚刚还挺好,怎么突然就动粗了!她红着脸道:“那你也不能这样……”

    “你又不是真的戏子,能装得出来?”郭绍不动声色道,说罢一只胳膊抱住了她的上身。李月姬胸口一闷,大急,急忙伸手去掰,可怎么掰不动。

    若真要拼命挣扎还好,现在李月姬又不想伤了郭绍,只能比蛮力,她毕竟是女子,力气哪能比得上郭绍?怎么也掰不开,脸上红得像桃儿似的,正色道:“放开!我真的生气了!”

    郭绍却全然不理会她,坚实的双臂箍住她的身子就往床上拽!这下李月姬简直没办法了,脚上借不上力,只能被拽到了床边,身上汗水都折腾出来了。

    “疼……”李月姬哭丧着脸喊了一声,接着感觉身体一空,又被轻易地抱了起来,被往大床上一扔。她再度惊得叫出声来。

    郭绍连靴子都不脱,矫健地跳上了龙床,上来就压到李月姬的身上。李月姬真急了:“你不能这样,我……”

    “叫,叫得越大声越好。”郭绍沉声道。

    李月姬正是哭笑不得,仿佛听到的是“你叫破喉咙都没用”。心里却是十分不高兴,这厮搂搂抱抱还压在自己身上,全身的便宜都被他占尽了。李月姬头也散了,心里更一团乱麻,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这时郭绍竟然把嘴凑过来亲她!

    李月姬双手被郭绍铁钳一样的大手按住动惮不得,急忙把头偏向一边,脸蛋上就被亲了一下。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差点哭了出来。

    她为了父亲来联姻,但不论怎样郭绍害死了没藏父子,李月姬心里过不了那坎!

    郭绍的手劲极大,竟能腾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下巴,然后把头生生掰正,然后对着她的嘴就往下亲!

    李月姬急火攻心,无奈之下瞪圆眼睛“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在郭绍脸上。郭绍拿袖子一擦继续,李月姬实在没办法了,闭上眼睛,“啊……”尖叫起来,声音非常大。

    她睁开眼睛时,见郭绍捂着一只耳朵,皱眉看着她。

    李月姬喘着气,带着哀求的口气道:“就是作戏,也不用这样罢?”

    郭绍一声不吭看着她的身子,李月姬也懊恼不已,今天换的周国宫廷衣裳实在太独特,半遮半掩的比不穿还诱人。

    郭绍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裙子,“哗”地就撕下了一大块。然后竟然伸手拽她里面穿的裤子。李月姬想伸手去拽住自己的裤腰,可惜双手都被按住,连动一下都不能。只能拼命把身子往下压,以便阻止他拽自己的裤子。

    “你作甚,来真的了?”李月姬急道,只有嘴上可以动。

    郭绍目光火热:“你已是朕的妃子,这可不是儿戏,何必如此麻烦,你便侍寝也是理所当然……”

    李月姬道:“你不如把我杀了罢。”

    她心里一团乱麻,身上火辣辣的疼,一时间悲从中来,两行清泪便从眼角冒出来,伤心得力气也没了,干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哽咽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说什么作戏,还不是想玩_弄女子。”

    郭绍愣在那里良久。忽然她感觉身上一松,睁开眼睛时,只见郭绍爬了起来。她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你……”

    “你我之间,联姻才最重要。朕还是愿意李贤妃顺心一点,不被强迫。”郭绍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他转过头笑道,“只怪李贤妃太漂亮,朕刚有点冲动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歉意,仿佛天也晴了。李月姬的心情顿时为之一变,说不出一句话来。她默默地拉了被子,将自己狼藉的身子遮掩住。

    郭绍道:“我在这里呆到天亮,李贤妃放心,今晚不会再对你无礼了。”

    李月姬撇了一下嘴道:“但愿陛下说话算数。”

    郭绍走到了桌案旁边,从铜灯架上拿了一枝蜡烛放到桌子上,然后翻开上面的卷宗。李月姬拽着被角,在床头坐了起来,这时她才现外面的天色都已黑了。

    李月姬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来,她还是不太敢睡。可是郭绍一在案前坐下来,坐得非常久,她靠在床头十分无趣,时不时打起哈欠。

    偶尔之间,郭绍会站起来晃动他的脖子,然后走几步,他会朝这边看。李月姬的注意力也在郭绍身上,俩人会默默地对视一眼。

    夜色中早已恢复了宁静,李月姬也相信郭绍不会对她怎样了。

    郭绍再次起身踱步时,李月姬忍不住问:“陛下在做什么事?”

    “核对乡军的赏罚和军需。”郭绍淡然答道,“从传令军报上来的各部军令原件,能判断出大部分功过。这些事枢密院和五军都督府在负责,但朕想亲自察看一遍,保证这一次乡军的赏罚公正;以及国库钱粮都用到了实处……”

    李月姬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睡着了。

    等她惊醒时,睁开眼睛见郭绍还坐在灯下,顿时长吁一口气。郭绍侧过头来:“做噩梦了?”

    李月姬脸色有点苍白,愣愣地看着他。

    郭绍把毛笔搁在砚台上,走过来坐到床边,好言宽慰道:“你别担心,这里很安全。朕不会伤害你,别人也不敢对你怎样。”

    “嗯……”李月姬听罢心里稍安。

    她看着郭绍的脸,忽然觉得就算这个人不是皇帝,其实也挺好的。不知为何,这人能叫她觉得很安心,便是一般都不太会担心他做什么叫人难以接受的事……况且看着也不叫人反感。能叫她接受的男子并不容易。

    李月姬默默不语。

    郭绍道:“安心睡吧。”说罢起身回到了灯下。她躺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他忙活。

第六百八十五章 佳节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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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已近,八月十四夜。河北易州虽是边境城池,但中秋前夕已是早早就准备佳节了,长街上红灯笼早早地挂了起来,灯市上一些木架子也搭建了一半。

    这些年风调雨顺,刚刚丰收后的时节,上至官员下至黎民都准备欢喜过节。

    北城城楼上一个年轻武将手扶着刀柄,在女墙后面慢慢地来回踱着步子,只待下值就回去与家眷团聚。他的目光望着城内灯火灿烂的市井。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很不寻常的闷响,忙转头眺望城外。月光幽冷,大地上黑蒙蒙一片,只有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

    武将皱眉盯着远方。

    忽然听到了马蹄声,一匹战马飞奔至城下,马上的骑士仰头大喊道:“辽军入寇!”

    武将大骇,急忙转头喊道:“擂鼓!备战!立刻派人急报军府!”

    顷刻之间,月光下黑漆漆一片影子上下涌动,大片的马兵迅速向城门口涌来!那马蹄上似乎缠着东西,声音很小,靠近后冲刺疾奔沉闷的马蹄声才越来越清晰。

    “咚、咚……”城墙上的战鼓擂响了。

    就在这时,武将听到一阵动静,忽然发现瓮城里一群马直奔瓮城城门,他大声问道:“什么人马?”

    (话音刚落,那群骑马的黑影已经冲至城门内,城门内“叮叮哐哐”一阵响动,惨叫四起。武将脸色顿时刹白,急忙拔刀带人向上城的石阶口冲去,一面吆喝人去增援。

    但已经迟了,那些黑影迅速打开了翁出门,又拿斧子斩断吊桥的铁链。“砰”地一声吊桥直挺挺地砸了下去,一群马兵应声疯狂地向城门冲了过来!

    骑兵群一穿过瓮城,周军守军现抵挡已是晚了,大量的骑兵分兵直扑城内。

    灯火辉煌的街头,立刻乱了,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尖叫声与马蹄声乱作一团。

    ……

    堂皇的东京皇城,清晨一层乳白的薄雾笼罩在亭台殿宇之间,仿若琼宫。竹丝之声从大殿中传出来,一派盛世富贵的景象。

    皇宫大宴,郭绍和符二妹分坐上位,下面的嫔妃、文武大臣、诰命夫人依次上前见礼,墙边跪坐的乐工鼓瑟吹笙欢乐无比。

    曹彬回京,郭绍设宴为他庆功,又正值中秋佳节,宴会上热闹非凡,聚集了东京最有权势最富贵的那些人。

    皇后符二妹面带笑容,眼睛如同弯弯的月亮,叫人看着十分舒心。不过郭绍还是微微有点遗憾,符金盏没能参加这次宴会。皇帝皇后坐在这里,符金盏虽上了尊号,但她是先帝皇后有点不好找位置,便索性不来了。

    反倒是太祖的贵妇张氏来了宴会上,多年来她都在万福宫,这是第一次重新回到前殿参与这样的大宴。她的外甥曹彬今天是宴会上最引人注目的新秀。

    宴会上人很多,但每一个能参与的人都有身份,大伙儿拜见了皇帝皇后,便客客气气地找到自己的位置一面寒暄一面注意着身边的人。大伙儿时不时打量着年轻的太贵妃,嘴上不说却很关注她,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张太贵妃沾了外孙曹彬的光,还是曹彬沾了仍旧年轻美貌的张太贵妃的光……毕竟曹彬再有能耐,本是众多武将中的一员,不一定有机会率领十万大军南征。

    张太贵妃远离前殿和贵胄圈子太久了,大伙儿都不和她说话,主要因为不熟悉不知道说什么好,说错了还平白叫人多心。张氏今天精心打扮,穿上了礼服,全身无处不鲜丽,她也很沉默,但身子却坐得直,脸上也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并未哭丧着脸。

    ……这时年轻的大将董遵诲带着他的母亲高氏上前见礼,高氏被封了诰命夫人,故被邀请参与宴会。郭绍之前受礼便是点头示意就了事,这下他立刻开口问道:“义姐近来身子可好?”

    高氏又微微屈膝道:“谢陛下,妾身一切都好。”

    郭绍心里微微一酸,他这阵子诸事缠身,加上没有合理的理由见高氏,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郭绍打量着高氏,她依旧丰腴端庄,好像变化不大,今天还更加光鲜漂亮,每个赴宴的女子都仔细打扮过。

    高氏也叫人觉得有点可怜,她是一直与亲人骨肉分离,之前被契丹人劫走不能见儿子,现在与亲生女儿也不能相认。高氏这样身份尊贵的人都被契丹人抢走过,着实叫人难受。

    郭绍忍不住对董遵诲道:“董将军,令堂一生坎坷,你得孝顺一些才好。”

    董遵诲忙抱拳道:“末将谨遵陛下教诲。”

    董遵诲和高氏执礼罢,便分左右各自落座。

    郭绍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身穿圆领紫色袍服的京娘身上。京娘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在郭绍旁边弯下腰,郭绍小声道:“宴会后,你带董夫人去拜访玉莲,让他见见(郭)金锁公主。”

    京娘面无表情道:“喏。”

    就在这时,官宦专门唱道:“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天下兵马大元帅曹彬觐见!”

    这场宴会的名分之一,就是曹彬的庆功宴。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外,一身戎服的曹彬意气风发、脸上红扑扑的大步走了进来,便听得枢密院副使魏仁浦笑道:“恭喜曹大帅旗开得胜!”

    曹彬向左右拱了拱手,双手抱着一只红布包着的大印阔步走到龙椅下方,干脆利索地单膝跪倒,捧起大印道:“臣拜见陛下、皇后。臣奉旨南征,终于不负陛下重托,攻灭南汉国,得胜归朝,现交回天下兵马大元帅印,吾皇万岁!”

    宦官走下去将印接了。

    郭绍称赞了一番,传旨当场赏赐银绶带、宝石黄金镶嵌的剑鞘,还赐了锦袍衣裳,让曹彬当众穿上。众人一番祝贺,曹彬满面红光,抱拳对着同僚致谢寒暄,大殿上喜气洋洋。

    曹彬又对着上位拜道:“臣俘获了南汉国主刘继兴……还有南汉国主的国师樊胡子,当初臣答应带她觐见面圣。”

    郭绍道:“叫他们进来罢。”

    

第六百八十六章 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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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汉国主觐见,但见他脸色苍白脚步飘,正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这厮脾气还硬,动武之前愣是不称臣的主。但郭绍还是照事先和大臣们商量好的,并不杀他,还封他为楚国公……吴越国主还没降,看着大周朝廷怎么待人哩。

    见过了南汉国主,又传其“国师”樊胡子觐见。

    在众目睽睽之下,便见一个梳着髻穿着道袍的妇人走进了大殿,她的背上绣着一副十分夸张的大八卦图,嘴上居然贴着胡子,饶是如此一看就是妇人。

    这等稀奇古怪的人走上了皇室大宴上,便显得十分独特,人们纷纷侧目,都好奇地打量着她。

    据说南汉国投降,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曹彬也是说话算数,真带她来面圣……于是郭绍便见到了这妇人。

    但很快郭绍明白樊胡子非要面圣的用意了,她面圣不是重点,关键是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非常美貌的女子。

    若是要拿二妹和周宪来与之比较美貌,却也说不清好歹高下,但周宪等人肯定没有这女子的妩媚放浪之气。

    那女子一身白色金边的衣裙,上身的半臂是半透明的轻纱,身材婀娜衣带飘飘,走起路轻盈雅致别有风情……肌肤娇嫩白皙似雪,一般女子穿如此素白的衣衫确实服不住那颜色,而此女则愈白净。

    鬓乌亮明眸皓齿,水灵灵的大眼睛并没有笑,却是顾盼生辉,她的胆子非常大也不拘泥礼节,上来就向郭绍目送秋波。勾人的眼神难以描述,一眼就暗示了某种强烈的情愫,眼神里带着些许幽怨,又十分有神,加上她轻咬嘴唇的细微动作,仿佛一下子便动_情了一般,体态却是亭亭玉立,没有叫人抓得住把柄的地方。

    这娘们没有媚笑,但看起来应该是个放得开的女子。郭绍屏住呼吸端坐在那里。

    二人款款屈膝执礼。白衣女子娇声道:“罪臣乃南汉国侍中(宰相)卢琼仙,而今成了亡国之臣,任陛下如何对待,臣也只有从了……”

    声音带着可怜和撒娇的口气,这话说得实在叫人想入非非……很容易叫郭绍联系到“任君采摘”的意思。

    连符二妹也看不下去了,她侧头皱眉对郭绍道:“我不喜这妇人,有股子邪气!”

    郭绍道:“曹彬带回来的人,咱们别太计较了。”

    而这时侍立在旁的王忠则体察着郭绍的神色,郭绍把王忠体察圣意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一时间还感到了一点刺激和期待。

    郭绍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入座罢。”

    “谢陛下。”二女款款退下。

    郭绍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观察那卢琼仙的身段。成功喜悦的日子叫人惬意放松,那妩媚的卢琼仙有个好处是比较放得开……否则当着前主人刘继兴的面,她怎能如此毫无压力就对郭绍抛眉送眼?

    就在这时,王忠轻轻一击掌,那乐工便立刻吹弹起了曲子,一群舞姬鱼贯上殿,身着舞衣的周宪最后出来,她只穿着洁白的袜子,脚步轻盈,同样美艳动人。周宪走到木台子上,神情微微有些羞涩,柔声道:“值此佳节,妾身为陛下皇后献上一曲《羽衣霓裳舞》,见笑了。”说罢款款作了个万福。

    郭绍“哈哈”一笑,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又转头对符二妹道:“周娥皇的舞跳得非常好。”

    符二妹也兴致勃勃地微笑着观赏,她似乎对周宪没什么成见,周宪却是得体端庄,可没那么轻浮。

    琴声起伏,木台上的舞姬步伐未停,拖着长裙细步饶成一圈,周宪也轻轻融入人群中。那圈越来越小,随着一声悠扬的笛声,女子们骤然向后一仰,腰身非常柔韧,周宪从中间站了起来,长袖向两边一舒展,缎子如云一样飞扬到空中,顿时冲击了人们的视觉。

    郭绍现今天的霓裳舞与上回看的又有新奇变化。

    台子上的舞姬交错起舞,周宪与众人的舞蹈又不相同,细听之下那乐工的鼓声之下有金属敲击的清脆之声,两种节奏浑然一体。

    周宪的身子轻盈地跃到空中,众人哗然。连郭绍都纳闷,难道她会轻功?

    细看之下却不是她会飞,而是舞蹈造成的视觉错觉,因为周围的舞姬舞动很快,她跃到空中时相对较慢,身影又很稳,衣带长袖飘起,仿佛轻飘飘在飞一般!

    殿下诸臣和夫人们纷纷抚掌叫好。

    郭绍也渐入佳境,“哈哈”大笑。那殿上的红灯笼绚丽刺眼,美女的舞蹈叫人目不暇接,郭绍看得是眼花缭乱。偶尔心情如此喜悦放纵,也是十分惬意的。

    一曲罢,周宪退下换了一身衣裳,也到了宾客席上大方参宴。

    宫女们6续上酒上菜,台上歌舞仍在继续,殿上杯盘交错。

    兴起之后,大将杨彪竟和左攸自己上台现场表演参军戏。二人在朝里是比较有名的人,大伙儿都认识,见熟人在上面插科打诨,更是投入,殿上哄笑此起彼伏。

    郭绍看到杨彪一脸被整的傻样,顾不得仪表,笑得前俯后仰,连符二妹也拿袖子遮掩着朱唇眼睛弯弯的笑意,肩膀直抖动。

    众人都很投入尽兴时,只有京娘注意到了一个疾步向这边走来的宦官,她也面露笑意,但目光却时不时瞧那埋着头快步走的宦官。

    宦官悄悄走到了台阶上,看向京娘。京娘微微作了个手势,那宦官便走到郭绍跟前,俯过来悄悄说道:“河北急报,昨夜契丹人入寇,趁易州过节戒备松懈,赚开了城门,攻陷易州……”

    郭绍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实在太突然了,就好像火热的炭火上,忽然浇下来一盆凉水!

    那欢乐的笑声立刻变得刺耳,面前晃动的人群仿佛显得那么僵硬,一下子被抽空了灵魂一般。郭绍感觉有点恍惚。

    符二妹的声音道:“夫君,怎么了生了什么事?”

    凉意过后,一股子火气渐渐升上来。中秋是团圆的佳节,契丹人竟然在这种时候寇边,如果没记错中秋也是契丹人要过的节日!

    郭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怒,便站了起来,对符二妹道:“我去去就来。”

    正在表演参军戏的杨彪和左攸也现郭绍离席,表演暂停了下来。众人也纷纷停止了笑容,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郭绍离开大殿,退至后殿的一间书房内,不多时王朴魏仁浦和几个大将也跟了过来。

    郭绍从宦官手里接过急报,展开看了一遍。其中描述了契丹人在佳节前夜冲入城池烧杀劫掠的场面,写得还很详细。郭绍越看越恼,一股气没顺过来,忽然一掌“砰”地拍在桌案上,不料那木头不怎结实,桌案顿时塌了!

    上面的砚台掉在地上摔得“叮叮哐哐”直响。

    书房内的人大骇,急忙跪伏在地,呼道:“陛下息怒。”“将息龙体……”

    王朴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向宦官王忠。王忠弯着腰把地上的奏报捡起来,送到王朴的手里,几个人交相传视。

    郭绍道:“你们起来罢,朕非迁怒于诸位。实在是契丹人太过分,此族形同禽兽,全无人性可言!”

    众人见郭绍怒得满面通红,皆不敢言语。唯有王朴劝道:“自古北方劫掠边关,已有千年,此事难以避免。而今正当秋季,北面马壮膘肥,易州节度使孙行友疏于秋防,致使破城,定当问罪。”

    郭绍皱眉道:“以往契丹寇边,只是劫掠田园,鲜有占城,今直奔易州城,意欲何为?”

    魏仁浦沉吟道:“老臣以为,辽军这次同样为劫掠袭扰,他们不太可能进军拒马河南,以往看来,契丹人也不愿守城,整个河北北部只守幽州。一等我大军北上,辽军就该退了。”

    王朴和李处耘等大将纷纷道:“臣等附议。”

    李处耘叹道:“刚刚秋收,易州粮仓丰盈,这下可便宜了辽军。河北诸地百姓刚过秋收,便被抢了粮食,明年恐怕要饥荒了……”

    郭绍恼羞成怒,在原地走来走去,沉思良久,铁青着脸道:“朕要御驾亲征,近期便率禁军北上驱逐契丹人!”

    王朴劝道:“臣请陛下三思,辽国此时的光景没有实力南下深入,定是一次袭扰。等禁军北上时,辽军早已远遁,河北各地因此减少的损失,还不够禁军调动一次的花销。”

    郭绍本来就想北伐,没想到辽人倒先动起手来。他当下便说道:“照以前朝廷商议的方略,与辽国作战无法取巧,只能长期对耗。今日辽人既然挑起战端,咱们也不必退让了,就此开始罢!尔等近日议一议北伐方略,与朕分忧。”

    诸臣面面相觑,没有再吭声。

    次日一早,范质便率先上书,反对北伐。理由是连年征战,国库入不敷出,百姓疲敝,今年初刚刚动与辽国的战争,一年不能连续进行两次大战。

    这回与上回不同,质疑北伐成功的人不少,只是有的人不愿意上奏罢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血火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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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州孙府,弥漫的烟雾从窗户灌进了堂屋,府中有房屋起火了。门外惨叫四起,马蹄声和哇哇的怪叫四处可闻,有的战马已经冲到走廊上来了,马背上披甲执锐的契丹武夫伏着身体,把手里的弓弦弹得“砰砰”直响。周围一团乱麻。

    “主公,快进去……啊!”一个武夫手按在胸口,一柄长矛冷不丁刺进了他的身体。剩下的几个将士急忙挥剑拼杀。

    孙行友被推进了堂屋,他的头盔已经不见了,髻也是散的,花白的头伏在肩膀上,手里提着一把剑,剑尖的血在地上滴上了血迹斑斑。

    孙行友大瞪着眼睛,仰头无神地看着屋顶,耳边传来声声惨叫和女人的尖叫声。

    他咬紧牙关,牙齿磨得“咯咯”直响,几欲咬碎!

    “扑通!”孙行友跪伏在地,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咚”地一声有力的碰撞,他忽然把额头重重地磕在地砖上,抬起头时满脸是血,十分可怖。

    老泪纵横,血泪流了一脸,孙行友悲凉地喊道:“臣罪该万死!”

    他接着“咚咚”猛磕,带着哭腔疯狂地喊道:“臣有负陛下重托,丢城失地,虽万岁不能恕其罪……”

    孙行友癫狂般的动作又突然停了下来,他猛地抓住地上的剑,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看着剑锋,绝望之色布满了整张脸,“为今之计,唯有自绝谢罪!”孙行友猛地挥起剑来放在脖子上,用力一拉。

    “铛!”几个将士回头看时,孙行友已大睁着眼倒在血泊之中。

    ……一行比较年轻的妇人从内宅月洞门里低着头缓缓走出来,契丹将士骑在马上,眯着眼睛仔细审视着那些小娘的身子。

    这时一个老妇从月洞门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奴仆。奴仆拉着她低声劝道:“夫人三思,枉送性命无益……”

    老妇满脸泪痕看着队伍里的一个小娘。

    “娘!”一个水灵的小娘转头看着那老妇。她刚想跑过来,旁边的契丹骑兵端起长矛横在她面前,叽里咕噜骂了一句。

    “你别过来,当心惹恼了他们。”老妇哽咽道。

    “娘,我不想离开你。”那小娘清泪纵横。

    老妇咬了咬牙,说道:“幺女啊,你只要活着,定要活着……咱们就有团聚的一天……”

    一行的女子听到夫人的话,哭声掩不住,听者几欲断肠。

    妇人们就怕比较,契丹人的眼也尖,一众骑马的武夫看得最多就是那个小娘。一个辽军武将用马鞭一指,用契丹话道:“那个小娘身份不低,你们都不能伤了她,一会送到中军大帐中,陪大帅等人。”

    众军纷纷应允。

    那武将又见那老妇的袖口里隐隐露出了金黄的颜色,说道:“那老太婆身上有饰!”

    旁边的人一听,顿时下马走了过去,将那老妇的脸径直按在地上,在她身上乱搜。队伍里的小娘哭喊起来,立刻被契丹军士拽住了。

    ……

    城墙脚下,一众衣甲狼藉的乱兵前无去路,渐渐停止了脚步,个个脸上露出了悲意。长街深处马蹄铁踏在砖地上的声音分外响亮,巨大的轰鸣如同雷响,整座城仿佛都在铁蹄下颤栗。

    一员武将抬起手来,大喊道:“列阵!”

    众乱兵6续回到了队列,拿起各式兵器。

    那武将转头看旁边的大汉道:“守土安民本是吾等分内之职,自打俺从伍之日便准备好马革裹尸!”他抬头看着刺眼的太阳,丢掉手里折了的弓,猛地拔出剑来,“今日好天气,是时候上路了!”

    “好!”大汉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乱哄哄的骑兵转过街口,蜂拥而来。敌兵边跑边瞧这边的阵列,在远处大叫起来,马蹄渐渐慢下来。前军骑兵愈来愈慢,冲至几十步内,纷纷张弓搭箭。

    周军武将一看,身后的士卒衣甲不全,拿着长短不一的兵器,很少有人还有弓_弩,当机立断举起剑来:“诸位跟着本将,冲!”

    说罢身先士卒奔了出去。众军大叫“杀!”“杀……”

    “砰砰砰……”弦声响作一片,前面的武将当其冲,胸前中了几箭,“呸”地吐出一口血来,大吼一声继续狂奔。“嗖”地一声,一枝箭矢正中他的前额,他的双瞳立刻涣散,身体扑倒在地。

    众军依旧大叫着往前冲,直奔停在马上的契丹骑兵。

    不料就在这时,侧面的巷口一群马兵突然冲了出来,拦腰侧击正在奔跑冲刺的周军人群。马上的辽军拿着铁骨朵边冲边砸,打得哐当直响。

    周军人群的进攻被遏制冲散,前面的辽军也收了弓箭,拿起兵器拍马冲来。辽军居高临下,横冲直撞,周军顷刻大败,死的死逃的逃。

    许多人已经抱定了拼死的心,不顾命地凑准机会扑向辽军骑兵。街上一阵腥风血雨。

    乱兵之中一个周军士卒丢掉兵器趁乱往一处房子的缝隙里钻了进去。辽军放箭,没能射中,一个辽军军士拍马靠近墙缝,拉开弓对着墙缝里放了一箭。

    “叮”地一声清脆的响声,一箭正中头盔。那士卒身上的冷汗都急出来了,侧着身体拼命往对面挤,手在墙壁上抓得满手是血。

    他忍不住回头一看,那辽人再度抽了一支箭,已经搭上了弓弦。

    “啊……”士卒猛地蹬了一下,终于从对面挤了出去。他急忙撒腿就跑,乱跑了一阵忽然听到前面有马蹄声,赶紧调头又跑,不料后方也有马蹄声响起。

    他吓得慌了神,左右看了一番,情急之下趴到一道门上,一面拍门一面道:“有人吗,行行好,救我……”

    不料门真的开了!

    一个用花布包着头的娘子拉了他一把,立刻把门闩上。

    士卒的腿都软了,“普通”跪伏在地:“娘子救命之恩,俺三生不忘!”

    那妇人拽了他一把:“别说了,赶紧进来躲起来。”她提起裙子就往里跑,回头小声道:“奴家在门缝里瞧你穿的衣甲,又听到你的声音,便知是汉儿将士。”

第六百八十八章 议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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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卒钻进灶房,左右没找到藏身之处,便躲进了几捆柴禾后面。

    没过多久便听得外面的门“砰砰砰……”直响,接着有人进来了,听不懂的叽叽哇哇的说话声随之传过来。那娘子的声音道:“俺们是百姓人家。”便听得妇人尖叫一声,不知生了什么事。

    柴禾后面的士卒听到是契丹人的说话声,心悬在半空,动也不敢动。

    不多时灶房的门被撞开了,妇人被推攘着进来。只跟进来了一个契丹人,听得“嘿嘿”一声淫_笑,说了几句话也听不懂。

    藏在柴禾里的汉子悄悄看着房里的情况,只见那妇人想夺路往门外跑,却被契丹人拽住了胳膊。那契丹人张开满口黄牙的嘴,大笑着一把将妇人搂在怀里。那妇人拼命挣扎,俩人纠缠在一起,妇人抵抗之下也很难叫人得逞。

    契丹人恼了,一拳挥了过来,“砰”地将妇人打翻在地,打得她鼻青脸肿,又抬起脚一脚踹在她的腹部。拳打脚踢一番那妇人渐渐没法抵抗。

    柴禾里的汉子看了一眼门口,眼睁睁地看着那妇人被欺凌,犹豫了好一会儿。这不知姓名的娘子对他有救命之恩,若非方才她开门放他进屋,现在早已被敌兵杀了!

    只见那娘子满嘴鲜血,十分凄惨。汉子终于忍耐不住,眼睛看到了灶边的烧火棍,小心地从柴禾里挪出身体。说时迟那是快,他猛地冲过去抓起烧火棍,契丹人惊讶地抬起头来。

    士卒二话不说,双手挥起棍子“呼”地扫了过去,“砰”地一声打在那契丹人头上,那人被猛力一扫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汉子急忙拉起妇人拽到自己身后,然后在契丹兵身上搜,这人没带兵器进来。妇人急道:“外面还有人,他们会杀了你……”

    话音刚落,门就被掀开了,两个契丹兵冲了进来,哇哇大叫着挥起刀枪杀上来。长矛顿时刺进了汉子的腹部,他倒退两步被灶头挡住。片刻后另一个契丹兵挥起铁剑对着他的胸口捅_过来,“啊……”汉子出一声恐惧的大叫,手无寸铁去抓了一把那刺来的铁剑,手掌顿时被割破,鲜血直流。他顾不得剧痛双手抓住了那敌兵的剑柄。

    但契丹兵大叫着拼命往下压,铁剑缓缓刺进了汉子的心口。他瞪圆了眼睛,力气渐渐消失了,血从口鼻里流了出来。

    另一个契丹人见状,红着眼睛把妇人按在灶台上。那妇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趴在灶台上抖,看着那死掉的士卒瞪着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哗”地一声,她感觉身后一凉,衣衫被撕破了一大块。妇人的眼泪便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易州城外破落的村子里,一群老少站在村口,村子里鸡飞狗跳,土狗“汪汪……”的吠声聒噪一片。一些契丹兵在村子里翻箱倒柜,另一些扛着粮食麻袋从村子里出来,路上的马背上驼满了东西。

    一个满脸沟壑皱纹的老农看着那些人从自家里把粮食扛走,微颤颤地向前走了半步,又站在了原地。眼里满是痛苦。

    旁边的农妇跪伏在地,终于呼天抢地地捶地大哭起来:“俺家老小要过一年的粮食全被抢走,怎么活啊,苍天呐!”

    老农却没吭声,但他如同老树一样又粗糙又黑的手见证着种粮食的不易,像牛马一样在地里刨食,还得看老天爷的脸,才能收获的东西。忙活了一年,恐怕大伙儿只能出去讨口了。

    接着村子里的一头耕牛也被牵了出来。众农户个个悲愤,却没人敢上前阻拦,不远处的树上还吊着几具尸体让人们看着。

    ……大路上马兵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马背上一个面部棱角分明的年轻契丹汉子勒住马,冷冷地看着远处城池里冒着的浓烟。他把头用力一扭,脖子出“喀”地一声轻响。

    此人便是耶律休哥,他哼了一声:“萧思温是个婆婆妈妈的人,不会用兵,看本帅教他如何治理南方。”

    南院枢密使杨衮道:“此番咱们擅自有用,没有禀报上京……大汗或许不会怪罪,但就怕有奸人谗言。”

    耶律休哥冷笑道:“奸人是萧思温?他去了南院大王之职,恐怕确实不痛快。但能怎么攻讦本帅?此番一举破易州,收获颇丰。草原上一群羊的毛长了,牧人上去收割羊毛,难道有错吗?”

    周围的武将们纷纷附和,这次赚得盆丰钵满,大伙儿都很拥护耶律休哥。

    杨衮道:“就怕周国人不是羊,而今大辽尚不安宁,惹恼了周国,徒增麻烦。”

    “哈哈……”耶律休哥忽然仰头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仿佛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众将士纷纷侧目看他。

    一个贵族问道:“大帅为何大笑?”

    耶律休哥笑声小了一些,不断摇头,仍旧在笑。他的笑容忽然从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周围的人无不变色,他开口道:“年初周国人才来挑衅,我们却不能动他?你们几个畏畏缩缩,真当这世道颠倒了,羊反过来要吃狼了?”

    杨衮不动声色道:“年初幽州大战,大帅也不言郭铁匠难以对付么?”

    耶律休哥冷冷道:“那又如何?无论怎样,周军满算也就五万精骑。”

    杨衮不再多言,点头若有所思。

    耶律休哥道:“他要再来幽州倒好,本帅正好再陪他玩玩!”

    ……

    东京金祥殿,风大,把皇城内的树叶刮得漫天都是。

    河北各城奏报,无非就是全力戒备加固城防,请求援军。拒马河附近好几个大臣重镇,防守有余,进攻不足,谁也没能力出兵驱赶大股辽军入寇。

    另有易州损失的估计奏报,被掠走大量人口以年轻妇人为多,军民死伤数以万计。都是一些冷冰冰的数据奏报,但郭绍能想象到这些数字里的血泪罪恶!哪怕是现代战争也伴随着犯_罪,更何况是这个野蛮的时代,除了武力没有任何组织能劝止野蛮的奸_淫掳掠。

    郭绍翻开另一本奏疏,看了半天才瞧明白,有人居然上书建议议和!

    理由堂而皇之,劝诫皇帝卧薪尝胆积蓄国力,先处置南方剩下的地盘。提出国家初兴,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忍一时之气可保江山社稷长远之计。还算了一番帐,表示在边境长期拉锯耗费巨大,不如暂且与辽国议款,反而能节约开支保土安民。

    郭绍的脸都看热了,这么个情况下还有脸求和?他不得不佩服有些士大夫的脸皮。他越看越火,抓起奏章揉成一团,恨不得撕个粉碎!

    这个动作立刻引来了内阁几个人和当值宦官的注意,大伙儿纷纷侧头,悄悄观察着郭绍。

    郭绍两只手抓着手里的纸团,终于没撕。他强自把一口气吞进肚子里,重新展开看封面,原来是宰相范质的奏章,难怪有人这么大胆!

    他_妈_的!老子忍你很久了。

    “来人!”郭绍冷冷将奏章拍在御案上。

    长得五大三粗的宦官杨士良立刻走到案前,躬身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此时此刻的郭绍怒火中烧,要是照他的心情,恨不得先将范质拉出去砍脑袋祭旗,马上带兵北上!但他总算还是有理智的人,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杨士良的腰弯得更低,不敢再吭声。

    郭绍良久后才开口道:“奏章还给范质,让他把乌纱帽交出来先放在朕这里,宰相别干了,回家反省,等待召见。”

    杨士良抱拳道:“喏。”然后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起邹巴巴的奏疏。

    顷刻之间,郭绍的一句话,宰相的官职便罢了,这也是他的权力。

    杨士良躬身退出西殿,走出门口便直起腰来,招呼几个宦官随从直奔政事堂。

    政事堂大厅内官吏上百,杨士良走进去就嚷嚷道:“官家圣旨,叫范相公出来接旨!”

    此时立刻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有的朝这边观望,有的佯作书写不动声色地瞧着情形。

    不多时,范质仰阔步走了出来。

    杨士良冷冷道:“圣旨。”

    范质拱手一拜:“老臣接旨。”

    杨士良便道:“官家下旨,范质把乌纱帽先放到宫里,不用在政事堂办公了,回家先自省,想明白了再来见陛下。”

    杨士良说话还算客气,因为圣旨里似乎范质还有机会改过自新,那便还没死透,得多少留点余地。

    范质顿时仰头长叹了一声:“忠言逆耳……唉!”

    杨士良不动声色道:“范相公不必多说,您从现在起便不是宰相了。您的官儿,要陛下让您当才能当,可得明白。”

    范质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内走去。

    杨士良无奈,只得跟过去。之间范质把袍服都脱了,叠放在案上,然后把乌纱帽和大印放在衣服上。身上只穿了白色里衬,拂袖便出门去了。

    大厅里有几个人还抱拳向他道别,言语之中多有不舍。杨士良一看,难怪皇帝气得满面通红,也没真拿他怎样,不过暂时罢相而已。

第六百八十九章 无欲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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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起皇城,北苑城楼上的黄色旗帜在风中“哗哗”摇曳。

    符金盏缓缓走上石阶,身后一群宫女宦官躬身跟随。风吹得她的衣裙贴在身子上,头也被吹乱了,几缕青丝在风中飘起,飘在如玉的脸上,让她美艳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没有的凄美。

    她走上来,目光就看到了北苑草场上一个穿着武服的汉子独自站在那里,他便是大周的皇帝郭绍。

    郭绍的背斜对着城楼,方向很不正。符金盏扬起脸,感受空中的风向,猜测郭绍是顺着风为了射箭的精度。

    他在那里射箭,动作单调重复,拔出一支箭矢搭上弓弦,展开双臂,对准前方的靶子,瞄准停留稍许,便放箭。接着再次抽箭,如此循环重复,没有任何停顿和意外。

    “啪!”时不时传来一声枯燥的弦声。过得一会儿,又是“啪”的一声。

    那弓弦仿佛在符金盏的心头震动,不知怎地,她看到这个场面心里隐隐作痛。

    宦官曹泰小心道:“陛下早上见了大臣,看了一个时辰奏章,就在这里射箭,一直到现在。”

    符金盏直着脖子目光向下俯视着草场,一言不。

    郭绍已贵为皇帝,他身边有很多很多的人,但符金盏认为除了自己没有人真正明白他,因为人的高度不同,看到的东西会不一样的。

    良久之后,郭绍总算回头现了符金盏那一抹黄色的衣衫。他站在那里仰头注视着这边,符金盏也看着他。俩人隔着老远的距离,风声在中间呼啸,一个对视恍若离世,仿佛穿越了千年光阴的相望。

    曹泰道:“今早宰相范质上书进言议和,当场就被陛下罢了相……”

    符金盏终于开口道:“陛下还是个能够忍让妥协的人,只要有益处,与谁都可以议和,但独独不能与辽国议和。”

    曹泰忙道:“对,奴婢看范质此人就是貌似忠良,实则沽名钓誉之辈!”

    符金盏站了很久,什么也不打算劝,转身离开了城楼。

    ……一个拥有的东西越多肩负的责任越大,胆子越小,越如履薄冰。

    郭绍完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所有才迟迟没有决策。但是又有一种难以忍受的不甘堵在胸口,让他不愿意放弃。

    偶尔回头想想,对范质可能有点偏见,所以才会对他如此不满。中原这些年征战下来,真正能打的实力其实不多,年初北伐浅尝辄止,但已经试出了北伐的不易,否则结果也不会是仓促退兵。

    范质的建议实在刺耳了一点,但并非不是一条路,或许在他们看来是很务实的法子。目前天下的形势,至少要统一大部分地区建立统一王朝,并不难,大势所趋;固守已得地盘,善加治理,对皇帝本身和已得大量资源的大臣贵族都有好处,至少共享荣华富贵没问题……历史上中原现很难打下辽国,也是这么干的。

    但郭绍不甘心,更不安心。

    练了大半天的箭,他已觉得腰酸背痛,手臂软得没力气了,便收了东西离开北苑。其实这种练习换作七八年前每天都练,最近两年确实有点缺少锻炼。

    回到蓄恩殿,郭绍不召任何嫔妃侍寝,起居由玉莲照顾。

    玉莲见到郭绍,便道:“那天董夫人(高氏)来拜访我,我知道她和陛下有过金兰之义,不过与我并不熟悉……”

    她看了一眼郭绍,顿了顿道:“董夫人很喜爱金锁(公主),送了一对镶宝石的金镯子,应该很贵。”

    女子对有些事确实非常敏感。郭绍佯作不明白,说道:“送了东西,就收下罢。”

    “嗯。”玉莲道。

    郭绍在书案前面的金楠椅子上坐下来,伸手摸了摸额头,想起高氏,他也纳闷她那种身份的夫人都没跑掉被契丹人抓去过……却也可以想象,契丹袭扰掳_掠人口非常严重!

    中原王朝对他们仿佛就是牧场,没钱没粮了就大摇大摆地来取。不仅野蛮劫掠资源,还要抢女子供他们淫_乐,形同他们的妓_院!问题是,凭什么?!

    郭绍的脸色渐冷,一种羞辱感和恼怒又涌上心头。弱肉强食,这世道只有想办法打才是王道。

    他越想越不服,正因如此,怒火反而渐渐消退了。郭绍明白,虽然他一向号称仁义,但是为了内部凝聚,真正赢的不是仁义,反而是越理智越冷血,越容易判断准确。

    他翻开放在桌案上的卷宗,开始看王朴魏仁浦以及曹彬等人出谋划策的方略。

    看一会儿,他又提起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自己的想法画出来,都是一些圆圈方格,分析双方的优势劣势,总结经验教训,也对大臣们提出的方略进行一番推演。

    ……郭绍的生活变得十分有规律,他几乎不近女色,更不见符金盏。早上就照常与中枢重臣见面,然后挑一些奏章看看。接着就到北苑跑步练箭骑马,直到大汗淋漓精疲力尽。

    河北形势急迫,如同水火,大臣们各种言论皆有。但郭绍一律不予理会。

    他没有因此变得性急易怒,反而比平常更加平和耐心,脾气非常好,再也没有斥责过大臣。只有心平气和的心境,才能理智地审视风险和各种因素!

    八月二十九,大朝的日子前夕。

    郭绍一改多日以来十分规律的行踪,去了三清殿。他在神殿里坐了一会儿,不想见实在太呆的清虚,便径直去见太贵妃张氏。

    张氏似乎已经得知郭绍来了三清殿,已经打扮了一番坐在颜色单调的殿内等候。见到郭绍,她还是有点慌乱,忙上来见礼。

    郭绍十分随意,甚至身上还穿着已经穿了几年的旧袍,连一件装饰的玉佩都没有,要不是袍服是丝绸的他都有点像道士了。人都在变化,以前郭绍还是挺喜欢黄金,大概是觉得一直到千年后也保值;但后来他对这些东西都失去了兴趣,因为到没有退路的至高位置,那些东西都失去了意义。

    郭绍没有在窗前的棋案旁坐,见一张书案上摆着经书,便指了一下,问道:“朕可以看么?”

    张氏忙道:“陛下请随意。我平素闲来无事,照着抄写的道家经书。”

    郭绍却是很仔细地翻看,看了好久。张氏也从初时的紧张状态渐渐适应过来,沏茶过来,在郭绍对面坐了下来。

    一个年轻的女子,每日能潜心抄经书,心性一定很好……虽然是被迫的。

    郭绍看了好一会儿,抬头道:“道家似乎讲究无欲无求,道法自然。”

    张氏笑道:“正是如此。”

    郭绍放松下来,随口问道:“抄经书能管用么?”

    张氏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郭绍见她虽然穿着道袍,但嘴唇却精心涂抹了浅浅的胭脂,虽然刻意很淡,但细看还是看得出来她的修饰。

    她轻声道:“上次多谢陛下准我赴宴。”

    郭绍道:“那等宴会其实也没多有趣。”

    张氏道:“总比抄经书有趣多了。人要真做到无欲无求,着实很难。”

    郭绍沉吟片刻又道:“今日我只是想来三清殿静一静,临时起意便来叨扰太贵妃……这会儿我忽然想到,如此会不会是强加于你的烦心事?”

    张氏毫不犹豫地摇头,脱口道:“其实……等待陛下来这里,也让我的日子有了一点盼头……”她说到这里脸上一红,缓缓继续道,“虽然时间总是很长很长,我也明白没有结果,但如此日复一日,实在太难过。”

    郭绍看着她,多日以来的压力让他此时言行不加克制,他欠了欠身,把上身靠近一些,悄悄说道:“人的渴求都可以实现,若是放弃,便是渴求的程度还不够。”

    张氏诧异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郭绍本来是想到道家殿宇暂时静一静心,不料此时眼睛里的疯狂野心展露无遗,愈难以自已。

    他的内心深处,原本是觉得在古代走到了掌握国家的地步可以为所欲为,翻天覆地,不料连个幽州都收不回来还要被辽军动辄威逼袭扰,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他不应该被这里的规则限制的。

第六百九十章 空着的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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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国上京对南院出兵的消息也才刚知道没两天。北城上时不时传来“砰砰砰……”的爆炸声,一直没消停过,那是宫帐军在训练战马;辽人找南城工匠调制火药塞在硬竹筒里拿泥巴夯实,一点就炸,营帐那片硝烟弥漫,像是在放火一般。

    耶律斜轸在萧思温府上见面就说:“那年萧公为南院大王时,急出兵南下,大汗便多加猜忌。而今耶律休哥大举叩边,却不知是功是过?”

    萧思温道:“当初周国境内三李欲反,我自当作出反应策应。”

    耶律斜轸听罢点头道:“虽觉大汗有些不公,但耶律休哥攻破周国城池还是很解气,报了年初的一口恶气!南人愈嚣张,北上撩_拨几次,真是没把大辽放在眼里?”

    “郭铁匠便不惧大辽。”萧思温不动声色道,“这次大汗狩猎归来,我要上书劝诫他别再出巡,得留在上京应对南边之事。”

    耶律斜轸听罢沉吟片刻道:“郭铁匠会北来幽州?”

    萧思温道:“谁说得准?不过防着点总没坏处。”

    耶律斜轸拜道:“萧公深谋远虑。”

    萧思温道:“倒也无须过于忧心,年初郭铁匠打不下幽州,这才过了半年多,情形没什么不同;据说南汉国被周国灭了,周军新增十万大军,不过那些人打南汉那等昏庸小国尚且可用,调上来与大辽作战就是笑话!

    这些年大辽也不安生,我不主张无事袭扰招惹周国,但事儿已经出了,咱们也不必惧怕。草原上的规矩照样适用于南人,终究还是要用武力说话!”

    耶律斜轸拜服道:“萧公所言极是。尚若大辽不堪战,草原诸部又岂能服咱们?”

    萧思温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咱们暂时别攻讦耶律休哥,万一周军趁机北上,耶律休哥用兵尚可,此人在战场上有些头脑。”

    因为当年萧思温率兵南侵,没有攻破过河北重镇,也就是在郊野劫掠一番就回来了。而耶律休哥成功赚开了易州城门,却不是蛮打蛮撞之辈。

    萧思温想到这里又道:“一切以大局为重。郭铁匠若要再度北伐,失败一次他的处境就更糟。老夫便等着他先死!”

    ……

    宣仁二年九月初一,昼愈短,夜愈长。

    庞大的东京大都市在已早早苏醒。宣德门城楼上,一队将士整齐地走上来,在黯淡泛白的天幕下,只见高矮一致的影子。一员武将上前报上官职姓名,拿上兵符与夜值武将核对,二人面对着抱拳一拜。便听得一声短促的军令:“换防!”

    不多时,一声长声幺幺的喊声:“时辰到,开城门……”

    鼓声一通响,顿时惊扰了四周大片街坊尚在沉睡中的清梦。女墙边上,衣甲整肃的将士拿着樱枪,跨腿昂站在上面,黄色红色青色的锦旗在半空飘扬,一员武将按剑在上面走动,转头看着外面的光景。

    城楼外面,长长的御街上又是另一番光景,一条长长的亮光向远处延伸,仿佛一条庞大的灯龙,分外壮观。今天是大朝的日子,没有特殊的原因,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要进宫朝拜,这些人便是前来上朝的官员,加上随行的侍卫随从,御街上天还没亮就车水马龙,人非常多。

    “哗……”厚重的城门磨蹭着砖地,缓缓开启,城内的灯光煞是照射出来。

    人们下车下马,整理衣冠,大步向宣德门走去。

    文武百官6续来到了金祥殿大殿,依高低秩序站立在殿上,等待着上朝。

    但是今天上面的龙椅宝座久久空着,等了很久,殿外的天色已大亮,太阳都快出来了,皇位上依旧没动静。宦官站在台阶的两侧,也没人上来解释或者传旨。

    渐渐地有的人终于察觉到了今天的异样,前排好些位置空着,一些重要的大臣没上朝。

    不过京官们相当沉得住气,大家察觉气氛不对,反而没有人喧哗交头接耳,只是呆站在那里等着。这些人在某些时候就算不吃不喝站三天三夜都可能扛得住,拼的就是毅力和忍耐力。

    ……郭绍当然不是睡过了,他已经不在宫廷。

    禁军军营校场上,营寨门大开,一身甲胄头戴高冠的郭绍带剑骑着马走进来,左侧是鬓胡须已经花白的枢密使王朴,右侧是一嘴黑_浓胡须的红脸李处耘。后面一队衣甲鲜明的内殿直骑兵。

    校场上一大片铁盔,刀枪旗帜如同树林一般。

    郭绍拍马冲进军营,众军见到他,纷纷举起刀枪,顿时呐喊起来。郭绍受气氛鼓舞,从腰间拔出剑来,斜指向人群向将士们致意。

    气氛更加热闹,万众高呼:“万岁!万岁……”

    四下的武将们纷纷骑马聚过来,在郭绍马前单膝跪地拜见。

    “诸将平身。”郭绍的声音大声有力中气十足,向人们表现他身体的健康强壮。

    众人道:“末将等叩谢皇恩!”

    郭绍踢马奔出,众将急忙爬起来翻身上马,追上去。一股马群沿着军队的前方横奔,喊声和马蹄声如同激流一样叫人热血奔涌。

    他勒住战马,大声道:“国家百姓有难,唯有朕与大周猛士愿意为天下血战到底!”

    董遵诲的声音大声道:“血战到底!”

    众军哗然,个个瞪眼呐喊怒吼,军营里比闹市还要热闹。

    史彦跳下马来,抱拳径直道:“正当辽人入寇,臣请为前锋!”

    诸将见状,纷纷表态:“陛下剑锋所指,纵是刀山火海,末将决不皱一下眉头……”“陛下要用兵,臣等随时准备追随陛下。”“臣受陛下温衣饱食之恩,唯死战报国……”“愿为陛下前驱,性命一条以报皇恩……”

    郭绍坐在马上,感受着军中的态度和气息。不管怎样,他至少能确定自己是得到军方支持的。

    以大周目前的制度,武夫相当支持战争,有战争他们才能上升和得到封赏,才能被倚重,否则话语权和地位都会下降。还有中低层的武将,谁都知道打仗会死人,但从伍十年不如打一次大仗,十年底层将士都老了!便如前朝高平之战,多少人一战起家。

    只有很多文官可能不太支持,他们和武将不同,打仗对他们没好处,要维持朝廷各方面的运转,资源耗费太大加重赋税徭役征民壮等不利于稳定统治,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

    时机也非常恰当,通常刚通过武力立国这段时间,皇帝亲自带兵取得天下,在军队里威信和熟悉度比较高,更容易亲自调动军队动战_争。若是后代皇帝,没法直接带兵,兵权分化在大臣手里,想要开战就没如此容易了,将是一件非常复杂麻烦的事。

    而且郭绍身边的实权大臣如王朴魏仁浦以及王溥李谷等宰相,甚至参政的内阁大臣,都已经拉拢凝聚在他身边,他一定要干某件事,也容易得到心腹大臣的支持。

    摆在郭绍面前的情况便是如此,他一句话就能调动整个禁军,掌控力依旧很强。

    郭绍带着人马一连巡视了几个禁军军营,军队士气和情况都比较好。经过半年的休整,禁军基本恢复了战斗力。

    日上三竿,郭绍才回到皇城。

    他先到东殿与二十几个大臣最后商议,魏仁浦挂上地图向诸大臣大将交代朝廷先期拿出的方略。议事一直进行到中午。至于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依旧在那里站着,整整站了半天。

    中午时分,皇帝终于一身戎服走上了龙椅。大殿上百官高呼万岁。

    郭绍叫宦官颁诏。辽军入寇,河北百姓水深火热盼望王师,皇帝决定率禁军北上巡边;出京期间,西殿(符金盏)监国,枢密院政事堂共掌国政。

    皇帝直接下旨,而且明显今天上午缺席的那一帮最有实权的大员都商量好了,下面一众官员没有人反对……照唐末以来的格局,普通官员也无力反对,因为这段时间为了军事目的朝廷格局十分集权。这次与上次北伐不同,上次的结果完全是未知数,但这回有了经验局面比较清晰了,很多人都不太看好近期的北伐。

    现在开局得比较低调,名义上并未号称北伐与辽军决战,似乎一开始的意图是把辽军驱逐出易州。

    不过,战争由此拉开序幕。

    ……符金盏到西殿,在后门的石阶见到了等在那里一身盔甲佩剑的郭绍。她抬起头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卫兵的身影。

    她轻轻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上石阶。一尘不染的绣花鞋子,轻轻踏在陈旧的石板上,符金盏的心绪有些起伏。

    听到大臣们的言论,连同符金盏也对这次战争信心不足,因为短短半年,周军的实力并未有多少改观。

    有些失败,后果很严重,不是轻易能承担得起的。

    短短的一段石阶,符金盏仿佛走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多少次死里逃生的风浪,都是上面的绍哥儿陪着她走过来的。他们能走到今天,并不容易。

    “陛下。”符金盏的身子微微一矮,率先款款作礼。她的声音依旧那么舒缓,波澜不惊。

    郭绍抱拳道:“朕始终还是一个卫士。”

    符金盏抬起头,艳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郭绍沉声道:“朕深知生离死别的感受,天下人也各有其家,让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被劫掠杀戮,是朕无法忍受的事。权衡再三,朕决意再度出征,将士们也愿意为天下人上阵拼杀。”

    符金盏露出嫣然一笑:“陛下定能旗开得胜,你从不让我失望。”

    郭绍听到这里果然一脸欣慰,抱拳道:“此番出征,端慈皇后只需在东京等朕的捷报!”

    符金盏点点头,说道:“我会每日沐浴斋戒,为陛下及前方将士祈福,静待禁军早日携胜归朝。”

    她走了上来,伸手握住郭绍的剑柄,轻轻一按,听到“铛”的一声金属轻响,便缓缓抽了出来。剑锋崭新光亮如镜,十分锋利。敢在郭绍拿着出鞘剑的人,恐怕只有符金盏了。郭绍却没有动弹,他那样子,恐怕就算符金盏真要刺他,他也不会躲。

    符金盏从容微笑的脸往下看,垂眼看着剑柄,低头的瞬间却露出了一丝温柔羞涩的感觉。

    她十分轻柔地从袖子里拽出了一块绣着金线花纹的红绸,如玉的手慢慢将红绸缠绕在郭绍剑柄,然后打了个系扣系住,重新把剑放进郭绍的剑鞘。

    符金盏做完这件事,抬头看着他,脸上绯红,十分紧张。

    身后还有不少弯着腰的宫人,这是她第一次当众在郭绍面前做这等亲近的事。郭绍默默地看着剑柄上的一抹鲜艳的红色,在古朴厚重的大殿后面,它看起来分外漂亮。

    此番在祝愿的言辞中,却不知怎地气息莫名有点悲壮。

第六百九十一章 猫鼠之戏

    滔滔黄河上,成群的马兵缓缓地从浮桥上渡河。郭绍勒马站在河边,迎着湿润的秋风久久观望着一条条长龙一样的马群。“哗哗……”的浪声仿佛在倾诉着这里无数的往事。

    河岸、浮桥上全是马兵,一人至少双马!

    郭绍西巡后,总结了年初北伐的教训,对禁军进行了调整。取消了绝大部分骑马步兵,将步兵的乘骑调配给骑兵;另从西北得到良马好几千匹,现在禁军骑兵有了比较充足的战马,进一步提高骑兵机动力。

    但因骑马步兵不复存在,步兵机动力下降,完全跟不上骑兵行军了。

    此番郭绍出京,调动精骑五万多人,几乎出动了全部禁军马兵。随驾军队只有马兵,调集了殿前司和侍卫司的骑兵。步兵并未出动。

    李处耘和杨彪策马上来,勒马分立郭绍左右,二人顺着郭绍的目光也跟着瞧河面上的如蚂蚁爬满树枝的人马群。

    郭绍没理会他们,良久一言不发。

    他迎着风张口深呼吸了几次,依旧无法缓解胸口的一股莫名气闷。他感觉很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一样,而且心跳很快,还没上阵有些许紧张感。

    失败经历有时候不一定全是好事,它会增加心理压力。如果没有年初北伐的不顺,郭绍现在或许还能像以前率军作战一样挥洒自如,但现在他实在洒脱不起来;内心深处担心失败,怎么也挥之不去,无法轻松……一颗心是悬在半空的。

    又或许是失败的后果太严重,叫他有点觉得承受不起;对胜利太过期待,几乎是必须获胜的心态。这些都无形中让他觉得沉重。

    郭绍从马上跳了下来,双手捧起一抔土,放到鼻子前一嗅,有股子泥土的清新气息。土粘在指缝之间,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触觉十分真切。这不是梦,这里是他真实地赖以生存的地方。

    ……

    易州军府大堂上,上面一块大牌匾上“代天子牧”四大个大字歪歪斜斜的,上面还钉着一支箭矢。下面一派狼藉,一块“肃静”的木牌正在火堆里燃烧,上面一根羊腿被烤得泛黄,皮上的油脂在火焰上炸得“啪啪”轻响。

    耶律休哥正坐在上面的公座上,从腰带里掏出一把小刀来,在皮革袖口上来回擦了几下。

    下面的士卒把羊腿外面烤熟的一层割下来放在盘子里,双手躬身端到耶律休哥面前的桌案上。耶律休哥拿刀子切下一块放在嘴边,舌头在刀锋上一舔,咀嚼起来。

    围坐在周围的一个贵族指着端盘子的汉人女子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眼睛看着她盘子里的酒壶。

    就在这时,一个契丹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径直走上公座,俯首在耶律休哥旁边耳语了几句。

    耶律休哥听罢咀嚼立刻停了一下,接着又嚼起来,过得一会儿才问道:“到哪里了?”

    那契丹人道:“镇州。”

    下面的贵族和部将纷纷转头注视着上位。

    耶律休哥回顾左右道:“郭铁匠来了,刚到镇州。”

    众人立刻哗然,杨衮忙道:“周国禁军势大,我幽州军兵少将寡,不能在周国境内对决。请大帅即刻下令放弃易州北遁。”

    耶律休哥冷笑道:“郭铁匠又来陪我较量几回,甚好!不用急,先睡一晚,明早再走。”

    杨衮道:“大帅切勿意气用事,谨防被围困在易州,大事不妙了。”

    耶律休哥听罢有些不悦:“本帅用兵不用人教。本帅还没蠢到一定要与郭铁匠争个面子输赢的地步,就是要逗他玩,别人大老远从东京北来也要走不少路。”

    杨衮听罢只得说道:“大帅英明。”

    耶律休哥不慌不忙地与众将吃肉喝酒,喝得醉醺醺后说道:“不是说抓到了易州节度使孙行友的女儿?带进来陪陪大伙儿。”

    次日一早,耶律休哥部尽数度过拒马河,屯兵北岸涿州。

    ……

    等郭绍率周军北上易州时,只见沿途被涂炭的村庄,早已不见辽军一兵一卒。

    行至易州城外驿道上,一路上的将士都纷纷转头看着道旁,气氛十分凄凉。郭绍由远及近,也看清了那堆东西。

    “京观……”魏仁浦的声音沉声道。

    场面十分恐怖,一个圆锥一样的高堆,是易州将士的人头垒成的!那一张张脸都在堆上,腐臭味在空气中弥漫,是一种很震撼的恐惧景象。

    郭绍脸色铁青,左手紧握着剑柄,一股羞辱和愤怒涌上头顶!这种东西的意思非常明显,是在向大周炫耀武力、耀武扬威,是在耻笑周军的失败!

    郭绍带兵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周军面前炫耀过武功。辽人竟然如此赤_裸_裸地羞辱大周?!

    但此时易州的战败是事实,弱者就要被践踏!郭绍觉得恼羞成怒没有任何作用,他冷冷下令道:“下令后面的人马改道,派人把头颅烧了再掩埋,为防腐烂后爆发瘟疫。”

    魏仁浦抱拳道:“臣即刻去安排。”

    易州城门洞开,里面焚毁的房屋无算,到处都是废墟。没有守城的军队,街上也无百姓。初进易州,这一派冷清破败的景象,加上古典的建筑,叫人觉得仿佛进入了一座鬼城!

    郭绍带兵从南北中轴大道往城里走,来到了易州的军府衙门,他和文武大臣卫队径直骑马进衙门大门,因为门是敞着的。

    就在这时,忽然大堂门口走出来了一个人影。众人猛地还被吓了一跳!

    周围没人影,忽然跑出来一个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女人是什么场面,就像见了鬼一样。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有鬼,她是一个人。

    她呆呆地向郭绍等人走了过来,一撅一拐丧魂落魄的样子。众人都沉默了,不忍直视。只见她头发蓬乱,眼睛脸是肿的,嘴鼻都有血迹,已经不成人样,身上的皮肤更是到处都是淤青和血迹。

    郭绍立刻猜到她遭遇了什么事,心里的难受和羞愤无法言表!他咬紧牙,眼睛里要冒出火来。这是个他不认识的小娘,但郭绍是大周的皇帝,治下的子民他都有一定责任!

    众人也默默地看着,微微低头。自己国家的人被凌辱成这样,文武大臣也不会觉得脸上有光。

    郭绍从马上跳下来,也没多想,赶紧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先裹在小娘的身子上给她遮掩。小娘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郭绍抓起她的手放在前面按住斗篷,声音有点哽咽了:“对不起……”

    众臣纷纷侧目,三个字相当于罪己诏了。

    郭绍咬着牙道:“朕对不起你们。”

    小娘愣在那里,脸上呆呆的没什么反应。郭绍猛地转过身,下令道:“送伤兵营,叫官员问她的家人在何处。”

    “喏。”

    郭绍的太阳穴青筋都冒了出来,脸色却渐渐收住。卢成勇一声令下,一行侍卫先入狼藉的大堂,四下搜寻收拾了一番,郭绍便率文武大臣入内分上下入座。

    魏仁浦道:“辽军最多只有一万余骑,现已退到涿州。耶律休哥和杨衮不可能愿意与我主力骑兵对决,目前咱们只能驱逐辽军,逮不住他们。”

    “这也是意料之中。”郭绍冷静了不少。

    魏仁浦道:“即刻渡河占岐沟关,对涿州形成包抄之势,辽军应该会很快放弃涿州北遁。时间短促,可能他们劫掠的人口和钱粮在涿州还来不及全部运走,尚且能抢回一部分。”

    郭绍以为善。

    于是杨彪为前锋,先军出涿州西南面。史彦超几度请为前锋,被郭绍拒绝,有些不悦;因为他总是打前锋,但这一次郭绍没有用他,言史彦超容易冲动冒进。

    果不出其然,辽国幽州军兵力不足以迎战周军主力骑兵,根本不守涿州。杨彪刚在拒马河上搭好浮桥,就得报辽军陆续从涿州弃城而走。

    等杨彪搭建好浮桥,前锋过河后,辽军已经不见了踪影。辽军跑得十分主动迅捷,根本就追不上。

    杨彪依照旨意进军涿州城下,对涿州守将劝降。

    不两日,郭绍率主力至涿州城下,五万多骑兵四面设营,阵仗十分浩大,还把皇帝仪仗銮驾驱至城下。涿州守将守军全是汉儿,见状立刻开城投降。

    郭绍不怪他们为辽国人效命,忽视了过错,强调迎接王师的功劳,予以嘉奖封赏……因为幽州地区还有很多汉将,每次投降都没事,也能给周军省去不少麻烦。

    除了少量骑兵暂驻易州,郭绍军五万余骑,战马超过十万进驻涿州;接着又毫无抵抗地接手了东面的固安县城,涿州已降,固安这种小城也没什么好守的。接着周军又大摇大摆地沿漕渠附近的河流建立水路粮道,直至固安先南面的拒马河。

    固安县正南是拒马河和漳水等几条河流的交汇处,郭绍又下旨河北陆续到达的壮丁和禁军将士一起在此地修建码头和粮仓。然后建城墙形成一个新城。

    拒马河北面大动土木,无数材料水运北上。但是双方的战斗却一次也没发生过。

第六百九十二章 仿若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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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中旬,刘仁瞻部三万余众(江南军)高彦俦部二万余众(剑南蜀军)6续到达河北。刘仁瞻接手漕渠故道和拒马河交汇处的“新城”;高彦俦部在东面桑干河漕渠交汇处另筑城池,并新设行政建制“津州”。

    河北周军步骑达到十余万众。

    幽州辽军统帅耶律休哥拒绝出战,上奏上京即刻增兵,因为现在幽州地区的辽军兵力和周军差距太远。

    上京山岗上的皇宫大殿内,光线黯淡,铜盆里的火光闪耀着橙黄的光。此时的上京天气已经有点冷了,门窗四闭,大伙儿好像呆在山洞里一般。

    耶律璟用拇指和食指拈起酒碗大喝了一口,“砰”地搁在木案上,看着下面的人。

    气氛十分诡异,因为情况太复杂了,没人轻易吭声说什么。

    不久前,辽皇和贵族们闻讯耶律休哥大获全胜,拿周军将士设京观炫耀武功的事,十分欢喜,嘉奖耶律休哥,初封“周国公”,一时间又成草原上津津乐道的英雄人物。

    但现在引来了周军大规模“入侵”,也是耶律璟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事。辽国如今也并不愿意进行大规模的战争。

    终于有人愤愤地开始骂起来:“周国人比以往的‘南人’更加厚颜无耻,他们不为一而再的战败羞耻,还有脸过来滋事!”

    “耶律休哥没能让周军主力遭受过损失,他们没被打到痛处,因此不知敬畏。应该把周军主力杀一遍,这才是让他们顺服的有效法子!”

    “对,对。这回得找准机会,灭周军的禁军主力……”

    耶律璟硬胡须青脸,一脸凶相,仿佛在说:你们说这些有个屁用!他开口道:“周国人这回究竟想干什么?”

    有贵族道:“估摸着还是想拿幽州。”

    耶律璟冷冷道:“杨衮奏报,周军只在拒马河附近吞并,并未靠近幽州。周国人是改变了法子,或是并不打算进攻大辽?”

    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的看法是前者,周军改变了突袭幽州的策略……因为契丹人接触汉人很多年了,对中原地区诸事还是比较了解,汉人军队要大规模出征,动员很不容易消耗也很大,不太可能花费大量力气只是做做样子袭扰。

    耶律璟问:“周军占涿州固安县,又筑两座城,这些地方有甚特别之处?”

    大将耶律斜轸把手放在胸口,鞠躬道:“禀大汗,应该是为了倚靠河流之故。

    大辽军出征,通常不过两个月,粮秣随军携带,再就近取粮;南人则不同,他们通常靠人多,注重决战,人马众多需要大量粮秣,辎重极多人马行动又慢,不利时要长期驻扎防御,故很依赖运粮道路。

    6路粮道要大量民夫,消耗巨大;水路船运运粮多,且不担心水源,故依靠水路对南人是最好的路线。”

    耶律璟又问涿州和新城附近及南部的河流,但居然没人能说得清楚,大多能说个大概,语焉不详。在场的很多贵族根本没去过幽州,去过幽州的也对南方地形不太了解。

    耶律斜轸忍不住进言道:“北院枢密副使萧公曾多年守备幽州,定知详情。”

    “萧思温何在?”耶律璟问了一句。众人四下察看,萧思温今天居然没来。

    辽皇有些不悦,喊道:“去把萧思温找来,让他见本汗!”

    等了许久,辽皇当众喝完了一整壶酒,脸都涨红了,萧思温才急匆匆地被人带进大殿。萧思温拜道:“臣来迟了,请大汗恕罪。”

    “哼!”辽皇喝了酒之后,脾气比平时更不好了。

    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无不担心。众人很了解辽皇的脾气,这嗜酒的人,平素其实还算好,一喝醉了酒就蛮不讲理暴躁异常,借机_泄平素的隐忍;或许酒醒后会表示懊恼,但别人也没办法,毕竟喝了酒……做错了事也有借口。

    人们感觉耶律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悄悄看着桌案上的空酒碗,只愿他别再继续。

    萧思温很恭顺地鞠躬道:“臣听说大汗今日召集群臣议事,猜想是周军入寇幽州之事。便赶着在家里忙着准备,不然人虽到了殿上,大汗一问什么都说不出来,岂非不敬?”

    耶律璟听得萧思温口气态度很恭敬,便未作,说道:“本汗刚才问别人幽州南边河流,你准备了那么久,准备好了么?”

    萧思温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来:“这是河北的主要河流图形,包括周国境内的流向大致宽度,请大汗过目。”

    他把图纸送上去后,又道:“此时周军所占地方,一线成横折横的形势(“Z”字型)。涞水刘李河在涿州北面向东流向,往东又向南流,汇入拒马河;涿州和固安分别控扼涞水刘李河两岸,拒马河北岸。西线水路,凭借二城便尽可控制;在这一片只要大辽军靠近水路,就在周军城池的威胁之下。

    西面还有两个地方可以屯兵,金台和岐沟关,为周军前线纵深和策应。

    东线便是东西流向的拒马河(白沟河)。此线靠南,有两处交汇点……从西向东,第一处便是‘新城’,在南北向的漕渠,便是隋朝开始修建的永济渠与拒马河的汇流之处。周军在此建新城,则控扼南方水路向北运输粮草的重要关口。

    第二处是‘津州’,靠近东海,是周军战线的最东面口子。此处是北方桑干河漕渠的交汇处;二水向东汇入东海,向北沿桑干河进入幽州城南,向西与拒马河连接,打通南面水路。

    周军建‘津州’在交汇的东北面,与新城东西呼应,控制了桑干河南段永济渠北段。”

    萧思温详细说完,神情有些凝重,皱眉道:“有此可知,周军这次并非仅仅追逐耶律休哥北上,而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他们迅建立了非常严密的一道战线,将原本在沿国境拒马河的易雄霸方位向北推进了一段;而且建立了完善的水运。”

    众人听罢都陷入沉思,气氛越来越急迫了。

    “臣担心的事终于生了。”萧思温长叹了一声,鞠躬拜道,“大汗,咱们大辽又得准备大战了。”

    耶律璟此时也不敢儿戏,问道:“耶律休哥上书求援军,但现在幽州并未告急,大辽要兴师动众?”

    萧思温道:“若周军急攻幽州倒还好了,情状与年初类似,陛下上京援兵南下,即可解围。”

    耶律璟沉思不语。

    萧思温拜道:“可下旨耶律休哥出轻骑袭扰诱敌,将周军引至幽州城下。”

    耶律璟道:“耶律休哥兵力不足,不愿意此时南下。”

    萧思温皱眉道:“周军若死守此线,只凭宫帐军即刻南下,照样拿他们没法。宫帐军与幽州军也无法与周军主力骑兵决战;而且可能陷入合围境地。

    只有将部族军也聚集起来,或许可以再号令一些五京京州军属**,大军南下,方可将周国未建成的城池作为突破点,撕破他们的战线。

    如此聚兵至幽州,需要两个月。那时河流结冰,却也利于大辽军纵横驰骋。”

    耶律璟颇有些疑惑犹豫:“据耶律休哥报,周军最多只有五万余精骑,加上一些受降的步骑,总共在河北十万多人,需要大辽兴师动众将部族军京州军也调动?”

    萧思温道:“以臣之见,几个月后,此线周军兵力可能增至三十万到四十万人!周军目前的迹象,是要举国之力与咱们拼命了!大辽只出一些轻骑,是无法化解危局的。”

    耶律璟欠了欠身,有点坐不住的样子。不过他可能也怀疑萧思温危言耸听……南人为了个幽州,犯的着么?

    萧思温又道:“臣以为,大辽如若不出动全力,周军下一步的目标是温榆河和桑干河的交汇处!大汗且看臣进献的图纸,此地在涿州东面靠东海那边。

    桑干河直抵幽州,温渝河直抵西山得胜口居庸关。二河夹击幽州,成合围之势!如果让周军控制了此地,形势十分不好。”

    有贵族嘀咕道:“幸好萧公不是周国人。”

    萧思温摇头道:“在利用山川形势攻守逐鹿谋略上,南人更擅长。诸位若懂围棋,便知一二。”

    他回顾左右:“幽州,事关大辽国运!郭铁匠野心勃勃之辈,迟早要干这样的事,只是没料到那么快而已。

    谋略是谋略,最终还得看各自的经营。周国内部也不是那么安稳简单,他们不计代价耗费无算,也可能出事儿。今后拼的不是谋略,而是经营。

    从今往后,大辽各族应万众一心,共度难关!谁要在这时候居心叵测**非公,谁便是大辽和大契丹族人的千古罪人!臣第一个为大汗前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璟对萧思温的态度十分满意,毕竟是当着大辽最有权势的贵族们说的,萧思温要是很快就来对付大汗,肯定不得各族信任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 王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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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来临之前,津州这边下了一阵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却将地上打湿,人马一踩,全是泥泞。

    大路上6续成群结队的百姓向津州城工地上赶来,都是些汉子,带着斗笠或草帽,扛着锄头?头等工具,还背着包裹。

    高彦俦骑马来到人前,叫人询问这些百姓来干嘛的。

    人群里有人嚷嚷道:“俺们自带了口粮,来徭役修城!将军留下俺们罢。”

    “朝廷没忘河北,一年两次北征。乡亲们盼着王师来了,岂能不出分力气……”

    高彦俦听罢大为动容,策马上前,跳下马抱拳拜道:“燕地义士深明大义,请受本将一拜!”又大声道,“本将乃蜀地高彦俦,将士们皆为蜀人,闻河北百姓深受辽人之害,敢不从征驱逐胡人?我等从数千里之外来……”

    就在这时,一个武将走上前来,俯在高彦俦的耳边轻声道:“陛下到津州来巡视了。”

    高彦俦立刻转头问道:“到得何处?”

    武将道:“快到了。”

    高彦俦立刻招呼部将侯茂过来,说道:“你来安抚主动前来的百姓,但收入营地时要登记造册。这些人一般不会独自前来,都是乡里结伴,要他们的同乡证实身份。”

    侯茂抱拳道:“末将明白。”

    高彦俦立刻带人去迎接皇帝。

    ……郭绍在驿道上碰见了高彦俦的人马,迎面一群人纷纷下马弯腰抱拳执礼道:“恭迎陛下!”

    “免礼。”郭绍道。

    高彦俦又不动声色道:“下雨天寒,末将请陛下将息龙体。”

    郭绍点头应付了一下。他身穿甲胄骑着马,头上没有遮掩。雨虽然下得很小,时间一长也浸透了盔甲衣衫,头盔和板甲上布满了水珠,帽檐下凝聚在一起的水珠时不时往下滴在脸上,凉意十足。

    郭绍的脸色不太好,话也很少,只说道:“带朕看看建城的工事。”

    他的音色很低,不过吐字比较厚重,听起来倒也叫人踏实。

    “喏。”高彦俦抱拳应允,转身上马。

    一行人缓缓骑马向河岸的一片工地走去,郭绍座下的黑马甩了甩头,把水珠甩得飞到空中。满地泥泞,马儿似乎也在表示不满。

    高彦俦指着前面的一众百姓,将他们的来历缘由说了一通。

    郭绍听罢称赞了一句,又道:“也得谨防奸细混入其中。”

    高彦俦道:“末将已有提防。”

    一行人绕城一圈,修建的城墙周长并不长,许多民壮正在冒雨运土,一些人抬着木舂在土墙上吆喝着使力。

    接着人们来到一处地形较高的山坡上。一个工部官员下马来到郭绍马前,将一副图纸呈送上来:“陛下所见城墙很小,这是临时的工事,皆听从军府的安排。”

    郭绍拿着图看了一番,又眺望面前的工地。

    实际上现在修的不是城墙,只是一道土墙,再以壕沟在外,仅仅算是临时的防御工事。因为马上要进入冬季了,建造城墙更加困难,时间也不够……辽军可能在冬季主动进攻,现在的准备便是为了冬季的防御;有个地方立足,囤积粮草和兵马。

    等站稳了脚跟,才会重新在工事外面筑城。已经设立了行政建制,津州城迟早会建造起来的。

    郭绍回顾左右道:“土墙工事要赶紧建立起来,高将军定要多派斥候在四下巡视。你们这里离涿州最远,若是耶律休哥前来袭扰,多半会选择津州为目标。”

    高彦俦等忙拜道:“臣等谨遵圣旨。”

    郭绍遥指蒙蒙细雨中的远处,又道:“等主城工事建起来,乡军会增援津州,在东北面围绕城池建堡垒,以交错两层部署,作为预警和外围攻防支点;剑南军主力坐镇中心,保卫粮仓。又有后方禁军精骑为援,可保津州安危。”

    大伙儿纷纷附和一番,称皇帝运筹帷幄云云。

    “驾!”郭绍轻踢马腹,从山坡上冲下去,众人见状也纷纷跟随上来。

    郭绍进入工事区巡视,他瞧得十分仔细,连厕所和排水渠都有询问。还有军士和民夫的伙食冬衣住所等等。他来到一个草棚厨房里,从竹筐里拿起一块麦饼,撕了一块尝。

    高彦俦急忙找了一条木凳上来,请郭绍上坐,于是皇帝便在一个草棚里,一手拿着一个麦饼,一手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一面画一面讲述军府设计的战法。

    诸将围在周围听着,时不时议论几句。

    就在这时,听得外面有人说道:“陛下在房子里面。”

    老将覃石头便带着一员传令兵走了进来,传令兵双手呈上一份奏报。郭绍将麦饼放在案板上,拿起奏报一看,说道:“幽州得到消息,辽国南院换人了,萧思温官复原职,接任南院大王。”

    众将纷纷嚷道:“萧思温乃陛下手下败将!”“这厮非陛下对手……”

    郭绍不置可否。当年先帝北伐,郭绍在涿州确实曾大败萧思温;但今年初攻幽州时,他现萧思温很会收集消息,有针对地部署城防,并且行之有效。

    郭绍没有打击众人的信心,由得他们鄙视萧思温;不过心里对此人并不轻视。郭绍没见过萧思温,但从战阵上两次接触看来:萧思温用兵不如辽国名将,对特定战场的嗅觉和经验都不足,但对大局形势的把握却非一般武将能比,而且比较开明,能够极快地学习改变方略……听说辽国皇室只和萧氏联姻,而且萧氏是指定的宰相之族,难怪谋略更胜其他契丹人一筹。

    收了奏报,郭绍若无其事地继续巡视此地。

    几天时间,他带着骑兵沿拒马河一线走了一个来回,重点实地看了两座城池的工事建造。十月初回到了禁军驻扎的涿州城。

    进涿州城后,偶然之间,郭绍认出当年“6神医”家的房子来,那座小院居然幸免于难,至今仍在。当年郭绍还是武将时,在这院子里诸国。

    他侧目观望,现院墙里晾着衣服,应该有人居住……但肯定不是6家的人,6神医已故,6岚现在在东京。

    物是人非,郭绍一时间倒蓦然生出一丝感概,默默地路过此地。他想起6岚求他的事,果然萧思温到幽州来了,却不知带了家眷没有。

    风雨里在泥泞难行的路上奔波数日,郭绍径直回了行宫。

    涿州比起中原江南的都市相距甚远,但总能找到比较好的房子作为行宫。郭绍沐浴更衣,到了卧房消停下来。

    外面还下着小雨,郭绍想起那些工地,不禁小声骂了一句:“鬼天气!”

    内宅十分安静,远远地能看到一些披甲带剑的侍卫在屋檐下慢慢地走动,他们二人一组,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卧房近处,只有宦官王忠和老将覃石头。

    郭绍没带京娘出征已禁欲许久,但此刻依旧沉静不下来,便是没法干别的事,来回踱了一阵还是走到地图前琢磨军务。

    “相比耶律休哥,萧思温更趋于保守。”郭绍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王忠适时地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

    郭绍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沉思许久,有一种直觉涌上心头:辽军冬季会动大规模反击!

    很多时候,郭绍都凭直觉,正如射箭的准头凭的是感觉一样。那是一种微妙的东西,判断力没有多少理由,却很相信其可靠性……但最近的心境不太好,他从冥冥中扑捉到这种直觉,却无法自信。

    或许,可以如此推论:如果辽军要用轻骑袭扰,耶律休哥用兵比萧思温更好;而在这种时候忽然换上萧思温,可能是在积蓄着什么大的动静!

    郭绍抬起头看着窗外,细雨极低的声音让周围显得更加宁静……仿若死寂。

    是的,这阵子拒马河北线大周军动静极大,辽军却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叫人不相信辽人会坐视不管的地步。

    暴风雨前的宁静。

    郭绍看向覃石头:“兵曹司的人由你联络,有什么消息得立刻让我知道。”

    覃石头忙道:“末将遵旨,在兵曹司易州分司放了几个兄弟,有啥事很快就能知道。”

    郭绍又道:“最近上京那边或许会有消息报来。”

    覃石头不明所以,有些敬畏地看着郭绍……好几次郭绍预见一下小事,覃石头都现说得很准,但覃石头并不能想通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辽国要在冬季动员大军南下,现在可能就在各地开始聚兵了,这种动员规模很大,只要在上京的人用眼睛都能看出一些迹象来。

    郭绍脑子里一门心思想着诸事,劳累疲惫了几天却睡意全无,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亢奋的状态。他有点担忧担心万一什么地方出漏子;又有点期待,每度过一场较量,都能让整个布局前进一步!于是显得有点急躁,巴不得快点看到即将到来的结果。

    他长吁一口气,回过神来,周围平静无事,时间仍旧一点一滴地缓慢流逝着,从容不迫,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第六百九四章 可记得醉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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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的光辉让东京泛上一层流光,温和的阳光穿透初冬的薄雾,洒在万物景色之上。寺塔上黄铜钟在敲击中左右摇摆,金黄的颜色泛着金属的光泽。

    汴水河边的街面上,除了城池居民,这几日常见军士。乡军休整后6续被召集到东京集结近期便要北上河北前线,有的比较近来的早,闲来无事便进城四处观赏东京风貌。

    张家兄弟也与三五成群的将士在街上闲逛,他们穿着五军都督府的戎服,没带兵器,只是进城看看热闹而已。

    “春夏时节更美,现在花儿柳枝都调了哩。”一个士卒说。

    但在张大眼里,现在也很美。弯弯的河流清爽的砖地,挺拔的七级浮屠亭台楼阁随处可见,有秀丽亭子,也有薄雾中巍峨的内城城楼。天气有点冷,这里的人却仍旧非常多,车水马龙的热闹劲,比过节还高兴……相比那破败匮乏的村子,东京仿佛是在天上另一个世道。

    就连地上的落叶,张大都舍不得拿靴子去踩,路上非常干净,树叶也不沾泥土。

    他不是第一次进东京,多年前来过一次印象也很深,感受和这回全然不同……当时穿着褴褛的衣裳,浑身脏兮兮的,畏缩地靠着角落低头走路,和街上的一比,他会不自觉地觉得低人一头,根本抬不起头,而且担心官差赶他们。

    但现在不同,张大等人尽可昂挺胸地东张西望,尽情观赏皇朝都城的美景。不会有人瞧不起他们,实际上他们很快习惯了被百姓敬畏的目光,这时代武夫是特别的存在。

    而且上头的将领不断告诉他们:兄弟们是官家的人!兄弟们保卫官家,东京城和整个天下都是官家的。

    张大没头没脑地说道:“上阵哩有点苦,也吓人,可俺觉得从伍挺好……”

    这时,汴水河边的小楼里传来了琵琶清脆如珠玉般的美妙声音,几个汉子不禁驻足侧耳倾听,面有陶醉之色。大伙儿不懂音律,但好听的声音还是听得出来。

    楼上的一扇窗户开了,一个拿着手帕的小娘媚笑道:“军爷们进来解解乏呗,有美酒,还有美人儿作陪,随便摸……”

    张老三等光棍立刻被撩_拨得心痒痒的,伸着脖子往里窥探,很好奇里面都有些什么。

    又有人道:“上头说这几日军中不禁酒逛窑子,大伙儿可以放开了乐一乐。”

    张大道:“上回的赏钱都拿回家了哟。”

    刚才那人又道:“马上出征,皇室要安家费,咱们回去找俞十将借点把这身虎皮换了再来,了钱还他便是。”

    几个人激动地纷纷附和。张大郎拉了张老三一把,悄悄说道:“俺兄弟一会别出来了,在那窑姐身上花多少钱,也不能娶回家,等从河北回来俺们给你花钱娶媳妇是正事,天天都可以睡,还不花钱!”

    张老三一个劲点头:“大哥说得对!”

    ……只可惜众人回去没找到十将俞良,便找到都头。都头也是个热血方刚的年轻汉子,听罢便和大伙儿一起去逛窑子。

    俞良跑红莺家去了,他也说不清为啥常想去红莺家。红莺听说他要北伐契丹,晚上却是做了一大桌好菜好酒招待,今天特别热情。

    红莺坐在对面,上下打量了一番俞良,端起精致的小酒盏,说道:“这杯敬俞十将是条好汉,大丈夫正当为国雪耻收复失地!”

    俞良听得挺起了胸膛,大模大样地受了一杯酒。

    不料红莺饮罢又忍不住说道:“俞郎虽晒黑了一点,看起来却还是俊俏细皮嫩肉,那契丹人可都是野兽魔鬼,你这样的人……”

    俞良听罢有点不高兴道:“是不是大丈夫岂能貌相?那平素凶狠壮实之辈,不过欺软怕硬,上了阵吓得直哆嗦,本将又不是没见过!哼!”

    红莺听罢说道:“俞郎多杀几个契丹人,我最恨契丹人!”

    俞良故作豪爽道:“喝了红莺娘子的酒,上阵了多杀敌回报你!”

    红莺笑道:“俞郎这回似乎说话都不同了哩。”

    俞良道:“二娘便常说我很威武,我以前不觉得,而今却深有感受,那战阵上枪林箭雨,我不是也挺过来了……”

    “二娘是谁?”红莺似笑非笑地问。

    俞良支支吾吾道:“在岭南救我性命的徐二娘,后来才知道,她是宫廷女御医6岚身边的婢女……也是个可怜人。”

    “6岚?”红莺沉吟片刻,看着俞良沉声道,“这个徐二娘,你可得抓牢了。”

    俞良道:“红莺娘子何出此言?”

    红莺白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你幸好没科举为官,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明白?6岚是陛下身边的人,听说曹彬大军在岭南受瘴气所困,亏得6岚开出了良方,你想想陛下能不感激她?还有此女是枢密使王朴的义女,救过王朴的性命……这都是些什么人?6岚一句话,或许比你拼十次战功也管用。那徐二娘虽身份低贱,但她见得着6娘子,你现在懂了么?”

    俞良道:“徐二娘待我那么好……我怎好利用她?”

    红莺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不是利用,她待你好,你待她更好便是。俞郎听我一回,我何曾害过你?今日听说俞良要北伐契丹,我是真心愿你好……我现在残疾变成这般模样,全拜契丹人所赐!

    若非如此,我才懒得点拨你。这是个巧合机遇,看似简单,实则大有可为。说不定将来俞郎真能进入陛下的嫡系将领圈子,荣华富贵娇_娘围绕何愁不得?到时候你怕看不起我这个残疾妇人了。”

    俞良听罢仰头一口把纯银盏里的酒水喝尽,“唉”地叹了一声。

    他的手在粗糙结实的皮革护腕上摩挲着,转头看这房间,绫罗的帷幔低垂,雕窗紧闭,红烛闪耀着朦胧的光。富贵的摆设,看不清的光线,充满了柔和的气息,温柔乡也不过如此。

    俞良曾经对红莺很生气,但现在却完全不记恨她了,男女之间的纠缠仿佛就是这般,恨不起,却入不了心,纠缠不清道不清。

    俞良一杯接一杯地猛喝,因为杯子太小,便拿起酒壶径直灌了一大口。

    “你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出征前不好生快活,北边可是苦寒之地。”红莺柔声劝道,又招呼婢女拿琵琶过来,“我给你唱支曲儿,慢慢喝。今晚我一整晚都陪俞郎。”

    俞良眯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红莺的美目红唇,渐渐有些沉迷了。

    ……数日后,东京外城城门一列列整肃的步兵6续开拔出城。道旁许多百姓围观,一大早便热闹非常。

    骑在马上的一个年轻都头,脸上竟然还留着一道嫣红的胭脂唇印,却不自知。他似乎在眷恋着昨夜的欢愉,骑在马上一脸陶醉。

    这时路边一个穿得鲜艳的妇人一面抹泪,一面挥着手哽咽道:“将军,回来了可还记得醉红楼的碧儿?”

    那妇人的打扮有点艳俗,一看就是干那个的,都头顿时大为尴尬。来了这么一出,人们顿时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唇印,百姓们顿时哄然大笑。将士们也不禁莞尔。

    都头脸上一红,又高声爽朗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就在这时,一个小娘一脸喜悦地喊道:“俞郎!”

    骑马在一队步兵前的俞良闻声看去,忙策马离开队伍,从马上跳将下来,牵马走到小娘的面前:“二娘怎么来了?”

    徐二娘脸上绯红,站在那里:“来送送你。”

    俞良低头看着她的脸道:“我昨天想找你道别,现到郭府旧邸门外问了一番,你说过偶尔会与6娘子去那里摘采药材,但你不在,我便猜你在宫里。我一个十将却没法见着宫里的人。”

    徐二娘沉默了一番,眼睛变得红红的,便垂下几滴泪了。

    俞良顺势伸出手,拿拇指抹她的眼泪。徐二娘的身子顿时一颤,却没有躲开。

    徐二娘哽咽道:“我很担心你,怕你……”

    俞良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是我的本分。”他又沉声道,“我上阵杀敌,为你以前的赵虎报仇,等我回来,你便不会觉得对不起赵虎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得放下。”

    徐二娘听罢哭得更凶。

    就在这时,路边的一个将领一边转头笑看,一边长声唱道:“蔡水清喂,汴水流,情郎在岸头……”

    众军“哈哈”大笑。

    俞良忙道:“二娘先回去罢,我得赶紧去追上人马,一会儿人太多不好找。”

    说罢转身翻身上马,踢马一面走一面回头,见徐二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俞良也有点恋恋不舍。小娘背后,是东京城楼以及繁华的市景,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再会了,繁华似锦歌舞升平的都市。俞良转过头,前面是不见尽头的驿道,以及金戈铁马长龙,长路的远方便是烽火狼烟。

第六百九十五章 回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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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国上京,厚实的城门门洞外,一个汉子正缩着脖子在门口原地踱着步子仿佛这样能稍稍暖和一点,他和其它牧民和百姓一起,好奇地看着城外的阵仗。

    才十月间,草原上已经下起了小雪,天气十分寒冷。天空灰蒙蒙的;地上的落雪尚未掩盖住枯草,看上去仿佛一个老人花白的头。

    漫天的雪花深处,黑压压的人马在涌动,雪中朦朦胧胧,仿佛是一副模糊不清的图画。

    不远处一个牧民用契丹话说:“要打大仗啦,部落军都来了。城北那边很多帐篷,都是各个部落来的人马。”

    缩着脖子的汉子是个汉儿,叫张富贵,多年与契丹人打过交道,会契丹话。

    张富贵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皮,腰间用一根麻绳套着,头上捂着宽大及肩的狗皮帽,只要他不说话,乍一看却是分不清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契丹人和汉儿面相有所不同,但都是黄皮肤,只看狗皮帽下的小半张脸很难分辨。

    不过城南这边汉儿和契丹人杂居,汉儿工匠最多,就算被现是汉儿也没什么。

    张富贵观看了一番,便缩着脖子,双手对_插在袖子里,佝偻着背默默地进城去了。上京城南大部分都是汉儿,但张富贵在这里仍旧不安生,平时小心翼翼的基本没有过笑容。

    他沿着风雪中古朴陈旧的街道,推开一道门,又掀开上面挂着的后皮帘子。映入帘子的是一堆通红泛着蓝光的柴火,上面吊着一只铁壶,铁壶盖子被水汽冒的“哐哐”摇动。柴火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过五十岁的瘦老头,一个秃顶披的粗腰大汉。张富贵把目光停留在秃顶大汉脸上。

    这时老头站了起来:“阿郎,他来了,我告诉他您出城去了,也不知听懂了没,便在这里烤火等着。”

    张富贵点点头,走过去用生涩的契丹话慢慢说道:“我出去了一趟,阿布久等啦。”

    契丹人阿布很直接地指着墙角的一个大包裹:“皮子带来了,明天送人参来。”

    “好好,感谢阿布,你很守信用。”张富贵抖了一下身上的雪花,走过去拿起包裹检查皮子。

    阿布道:“放心,都是好货。”

    张富贵笑了一下,犹自做样子看皮子,做出很关心货的样子……实际上这玩意他拿着根本赚不了钱,他更不是想靠这个家。

    张富贵以前确实是做北货买卖的,主要通过与幽州汉人合作,托契丹人从东北带人参和稀罕动物的毛皮……这种东西在中原甚至南方各国都很稀罕珍贵,但辗转太远赚不到几个钱,实力不够强风险也极大,极可能在半道人财两空赔个精光。

    后来被朝廷官府的人找到,干上了细作的活。照样很危险,不过报酬就很丰厚了。

    若非为了富贵和生计,谁愿意千难万难跑到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张富贵先是找个契丹人合作,便是这个阿布。

    而这个阿布更是不讲信用!

    到了草原上,阿布想杀张富贵图他带的全部钱!张富贵好说歹说……钱会全部给他,只要给弄一些皮子和人参;还有下一次赚钱的机会。

    当时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人的贪婪,救了张富贵的命;因为利益,而非信用和同情。这才建立起了一条路子。汉儿到上京来并不容易,那里的工匠多半是从幽州带过去的。

    张富贵接着火光观察着阿布,阿布拿一块肉干在火苗上烤,看起来并不怀疑什么。

    这时阿布说道:“听说你出城去了?这阵子最好别随便出去走动,上京附近全是军队,听说前几天有几个汉儿被当作奸细杀了。”

    张富贵道:“那我怎么把皮子带出去?”

    阿布道:“等冬天过去,现在南下天气也太冷。辽军出征不会过两个月,等这阵子过去,道路就好走了。”

    张富贵点点头:“多谢阿布提醒。”

    他便起身去拿来了一壶酒和一些奶酪招待这个契丹人,天色快黑了才送走。

    这时雪停了。张富贵掀开帘子,仰头看了一番,又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终于掏出钥匙打开一道门,里面顿时传来了“咕咕咕”的叫声。

    “嘘嘘……”张富贵出一个声音,但鸽子听不懂,依旧在笼子里窜来窜去。他拿了一个装着粮食的小盆放进去,小声道:“吃罢,吃饱要回家了。”

    说到这里,张富贵心里竟是一酸,他很想写一封家书,但鸽子腿不能绑太重的东西,就连消息也只能尽量简短。

    他坐到桌案前开始磨墨,时不时回头观察鸽子的动静。

    准备好一切后,张富贵拿板凳垫着,掀开上面的一扇小窗,又看了一番天空。黑漆漆的天空,雪已停,没有一颗星星。他放开双手,让两只鸽子从窗户飞了出去,又道:“回家罢,回家罢……”说着这两句话,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

    十月下旬,拒马河南岸霸州行辕。郭绍在这里成功得到了千里之外的消息。

    禁军五万余马兵已大部退到霸州,因为大量马兵在拒马河北岸要吃粮,现在要节省运送到前线的屯粮。

    霸州成了河北前营军府的大本营。这地方位置很好,靠着拒马河,在中段,距离涿州西线津州东线都不远;且是大周本土的要塞重镇,经营多年,城池十分坚固。

    郭绍展开一张小纸条,看了一眼,对下坐着的文武官员说道:“辽国大军要南下了。”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侍立一旁的覃石头则是惊讶地悄悄看郭绍一眼,似乎在说:陛下此前说上京快有消息来了,果不出其然!

    郭绍不顾众人的议论,径直下令道:“立刻下旨,让殿前司除虎贲左厢步兵外侍卫马步司主力全数北上,到雄霸易三州驻扎,听候调遣。”

    魏仁浦拜道:“臣遵旨。”

    郭绍又道:“竭尽所能加快运粮,要保障涿州固安新城津州四城粮草储备。一等辽国大军南下,运粮粮道就有威胁了。”

    宰相李谷道:“臣遵旨。”

    郭绍非常迅地下了两道军令,神色稍稍缓和。他回顾左右道:“冬季大战已不可避免,我大周军在拒马河一线将会部署约二十七万将士(实数);估计辽军应有十余万骑兵和部分奚族步兵参战。此战事关国家存亡,必全力以赴!”

    众人神色一凝,纷纷抱拳表态。

    郭绍又沉声道:“照枢密院方略,今年冬季之战,方略为保护涿固新津战线工事的完整,切不可急于求成!”

    这时大堂外面的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鼓声,仿佛在催促着大战的序曲,郭绍心中莫名地收紧。他暗自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这漫长又难熬的一段时间渐渐过去。

    一切都会过去……想当年寿州之战,不照样提着脑袋在煎熬那段时间,现在回头也不过是一段比较深刻的记忆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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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介绍:
五代十国后期,赵匡胤还只是中级校尉,这时一名禁军小队长就已经知道他陈桥兵变、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了。大家都还有机会,况且小队长对赵家将来的干法也不是很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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