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身陷囹圄(四)
不儿罕山深处的高山森林里,虽是春季,却寒气未散,松林的树枝上还挂着积雪,在清晨雾气的笼罩下,茫茫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星鸦干哑的鸣叫。
这深山老林真是冷冽阴森呐,帖木真坐在一堆篝火旁,搓着手,哈出了一口冷气。
他解下腰间挂着的皮囊,打开看了看,里面只剩下仅有的两小块儿烤熟的兔肉了。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我大概是混的最惨的穿越者了,对不起,给各位前辈丢脸了。
这是他昨天在森林里好不容易才打到的。彻底甩开泰赤乌人的追兵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为了苟的更安全些,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不断的往不儿罕山深处躲藏着,但越往深走,山林就越发寂静,他所想象的林中野物一个都木有被他碰上,棕熊之类的大型野兽没有碰上是他的万幸,但小型野物如野鸡、野兔之类的也没有,就有些过分了!
要知道,他从高地处向深山逃跑时,身上可是一点儿食物都没有啊。
饥肠辘辘之下,他只能强撑精神,顶着头晕脚软,机械而麻木的牵马前行,饿了就只能挖一些草根、烂野果垫吧下肚子,真是一点儿肉腥儿都没捞到。
就在昨天清晨,当他就要因为食物匮乏而绝望之时,那只野兔出现了,虽然它的绒毛儿枯黄,看起来不太美观,身子也显得干瘦,看着浑身上下也没有二两肉,但在饿红了眼的帖木真看来,这兔子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优美,在那一刻,它简直比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还让他怦然心动!
于是,他果断抽出了仅剩的一只箭矢,放轻脚步,微微矮下身形,慢慢的拉开弓弦,一箭射出。
箭镞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完美的命中了野兔,在箭矢射中野兔的那一刻,帖木真身形一软,跪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尼玛!终于可以开开荤了,我容易吗我!
帖木真仰头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
随即他毫不犹豫的将这只“美人儿”烤熟了,由于太过饥饿,他一个没忍住,将兔肉吃了个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儿,经过昨晚的一顿后,到得现在,就只剩下这两小块儿了。
不行呐,这山林古怪的很,动物踪迹几尽全无,我不能再往深山里走了,再往前走,恐怕还没被塔儿忽台抓住,我就先被饿死了。
帖木真自皮囊中拿出一小块儿兔肉捂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想到。
也不知道老妈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已经躲过了一劫,已经出了山?
他甩了甩头,拿定了主意,不管了!我要往回走,寻找出山的口子,再往前,小命儿八成得搭在这老林子里了。
主意一定,帖木真在嘴上抹了一把,快速的站了起来,牵马往低处回返。
当他决定回返,摸索着往高山森林的低处而下不久,在一个瞬间,他的马鞍突然脱落,掉在了地上。
嗯?帖木真皱眉,他走到灰白色骟马的一侧,查看马具。
马的攀胸和肚带还系得紧紧的,但马鞍却松脱掉落了下来。
“。。。。”
帖木真右眉狠狠地跳了跳,这鬼林子果然有古怪!不行,我要加快脚步出山!
如果是一般的蒙古人,会把这当做凶兆,当做长生天的警告,警告他不能再往低处走,但他是个穿越者,他的性格中警惕性很高,不同于一般蒙古人,他反而认为正是因为有古怪、有危险,才更应该往低处去,加速出山、逃离这里,苟到安全的地方上去。
接下来,又过了三天,帖木真在山林里兜兜转转的迷了路,他牵马而下,四处乱撞,就是找不到出山的路子,一路上,他仅靠所剩的一小块儿兔肉和掏来的一两个不知名鸟类的生鸟蛋以及草根充饥,而且更让他生气的是,在这三天中的第三天,在他想要通过一处峭壁形成的狭窄口子时,一块儿大如白色毡房的的巨石从山上滚落了下来,堵住了口子,阻断了他的去路。
“。。。。。”
帖木真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巨石,特么的,怪事连连,怪事连连啊,还得加把劲儿,加把劲儿,我就不信,找不到下山的出路!
他费了一整天的功夫,用弯刀奋力劈砍,斩断了巨石与峭壁缝隙间的一些繁密的树枝,终于砍出了一条可容一人一马前后而过的缝子,他牵着马,紧贴着巨石,艰难的穿了过去。
又是三天,山林渐低,他似乎看到了出山的希望,但他仍然缺乏食物,已至筋疲力尽,当这三天中的最后一天时,他伏在马背上,精神萎靡,任由身下马匹惯性的向前。
前方似乎有大片的光亮,似乎开阔了不少,帖木真无力的微微抬头,双目无神的向着前方看了一眼。
奇怪,这地方怎么如此熟悉?不管了,就这样往前吧,劳资实在没力气了。
灰白色骟马驮着帖木真悠悠向前,而前方,人声渐近。
......
锁儿罕失剌坐在那处帖木真一家曾经守着的高地上,他的身旁围绕坐着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沉白、赤老温。
“阿爸,咱们守在这里已经六天了,还未见到也速该巴特尔的孩子们出来,看来,他们该是藏好了,躲过这次劫难了吧?”沉白看了看周围三三两两像他们这般在高地上聚着的十数个泰赤乌人,低声道。
几天前,当泰赤乌部众人在山林里迷了路,塔儿忽台叫他的阿爸上前发挥本领,为众人找到出山的道路,他的阿爸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在他的带领下,一众泰赤乌人得以顺利的回到了进山时的这处高地。
而塔儿忽台下令,命泰赤乌部一众骑士分为数拨,轮番在高地上守着,以期守株待兔般的抓到帖木真一家。
至于塔儿忽台自己,则在高地下方的草地上搭起了毡帐,一日一日的喝酒、大睡。
“嗯,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只白海青鸟飞出了森林,飞过了不儿罕山,最终在三河之源的辽阔草原上,一处用金子堆起的巨大敖包的尖顶上落了下来,而当它落下之时,百鸟皆鸣,纷纷飞到了金敖包之下听命。”锁儿罕失剌没有回答大儿子的问题,他闭上了眼睛,轻声道。
“哎呀,阿爸,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神神叨叨的展现您那萨满之术呢?”沉白有着一张颇为俊俏的脸,就是有些黑,此刻,他看着父亲急促道。
锁儿罕失剌睁开了细长而明锐的双眼,他辫发盘起,脸色暗黄,一张瘦长而有着高颧骨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褶皱,他的右眼角有一道柳叶形的细细疤痕,那是年轻时被塔塔儿人箭簇擦伤留下的,所有的一切都显示出他那饱经风霜的人生。
他无奈的看着长子,这个儿子已经十七岁了,按蒙古人的算法早就是个真正的勇士了,沉白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些急躁,常常沉不住气,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他。
“嗯,长生天托梦给我了,帖木真不会被抓,他会成为那个站在金敖包上的白海青的。”锁儿罕失剌扫了一眼不远处,与他一起在此轮班的脱歹,小声道。
“会吗?那就好,那就好。”沉白自我安慰似的喃喃自语。
锁儿罕失剌摇了摇头,又看向了另一侧的次子赤老温,还是赤老温少年老成、沉稳冷静,比较像我啊。
此刻,十四岁的赤老温听着锁儿罕失剌和沉白的小声对话,也不发一语,只是认真的听着,兼且微微点头罢了。
赤老温有着一张扁平质朴的脸,他的长相普通,小麦色的面庞不像沉白那般俊俏,他常常沉默寡言,但往那儿一坐,就像一座山般,不自觉给人一种沉静、坚毅、可靠之感。
赤老温这孩子,若遇到好的首领,还是能成为扬名草原的巴特尔的啊。
但如果一直在这泰赤乌部,这孩子恐怕就没有出头之日呐,锁儿罕失剌再次摇了摇头,不愿深想。
他的儿子沉白之所以关心帖木真一家的生死,不想让他们被己方抓住,是有原因的。
锁儿罕失剌盯着略显阴沉的天空,想起了往事。
那是在十几年前,当时也速该巴特尔还是整个尼伦蒙古部落的军事领袖,泰赤乌部、主儿勤部等一系列蒙古大部落还围绕在他的身边,仰仗着他带领着他们与塔塔儿人厮杀,彼时,塔儿忽台还在对也速该巴特尔展现出羊羔儿般的顺从,而那时的自己,也才三十出头,腿还没有瘸,手还没有抖,身强体壮,颇为武勇,也是速勒都思部有名的勇士。
在一次远征塔塔儿人的战事后,蒙古部打了胜仗,自己凭借杀敌勇猛,抢到了不少金子、貂皮等战利品,然而,这些战利品却被速勒都思部的一个氏族首领盯上了,他公然抢夺自己的战利品,派出身边的七八个强壮的伴当,狠狠的殴打着他,想要从他手里硬抢。
而此时,也速该巴特尔恰好巡营路过,撞上了此事,他在多方问明缘由后,狠狠的惩戒了那个氏族首领,将他抢夺的金子和貂皮还给了自己,而且当众剥下了氏族首领的皮袍,让那家伙赤裸着上身。
也速该高举着马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的鞭笞了那家伙十马鞭。
也速该巴特尔还宣布:将那名肆意抢夺浴血奋战的勇士战利品的氏族首领,充入巴鲁营(蒙古语,死士营),以赎其罪。
不久后,在蒙古人与塔塔儿人的又一次厮杀中,那名首领所在的巴鲁营因为冲锋在前,死伤惨重,首领本人也就死在了战场上,自然也就再没有人找锁儿罕失剌的麻烦了。
他到今天还记得也速该临走时说的话:“在我也速该的治下,敢于浴血厮杀的勇士,永远是第一位的,无论他是不是那颜(贵族之意)!”
而也速该巴特尔给自己父亲锁儿罕失剌主持公道的一幕,同样也被当时带在随军奥鲁营(即蒙古后勤补给、放牧的军眷营)的,还很幼小的沉白看到了,想必也深深的印在了孩子的脑海中。
所以,那一次的帮助,那一次的公平赏罚,使锁儿罕失剌一家铭记于心,常怀感恩,他锁儿罕失剌是知恩图报之人,他的两个儿子也是。
诃额伦夫人,原谅我这低贱之人吧,世道的残酷,使我不得不还跟随着泰赤乌人,愿长生天护佑,您和您的孩子已然脱离险境,一切安好。
“谁?”
就在锁儿罕失剌望着天空祈祷之时,旁边突然传来了脱歹略显尖锐的声音。
一下子,守在高地上的泰赤乌人纷纷闻声站了起来。
“哒哒,哒哒。”马蹄声渐渐靠近。
泰赤乌人抽出了弯刀,警惕的看向树林。
“砰!”
一匹灰白色的战马从林子里慢行到了一众泰赤乌人跟前,随后,伏在马背上的人好似浑身无力般,重重的从马上摔了下来,仰面躺在了高地上。
“哈哈!长生天护佑,长生天护佑,帖木真!是帖木真呐,他竟真的自己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主人,主人,我们等到帖木真了,我们等到帖木真了!”脱歹上前一看,躺着的人那张脸虽然随年龄有些变化,但基本轮廓仍在,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少年,就是也速该的长子——帖木真!
脱歹兴奋的大叫着,命周围的泰赤乌骑士看住帖木真,他则连滚带爬的冲下山坡,向塔儿忽台报信去了。
“。。。。”
沉白、赤老温面无表情的看向老爹锁儿罕失剌,您不是做梦预见帖木真他们逃跑了吗?
阿爸的萨满之术果然还是半吊子水准,不能信!
“咳,咳咳!”锁儿罕失剌顶不住两个儿子的目光,微微咳嗽着望向了别处。
第十七章 身陷囹圄(五)
斡难河中游,月良兀秃剌思之野,塔儿忽台驻牧地。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有蒙蒙细雨飘洒而下,浸润着大片起伏的森林、草原,又是一年春来,尚显细嫩的牧草贪婪的迎接着雨滴,准备好茁壮成长。
泰赤乌部的百姓们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捣马奶的、挤牛乳的、钉马蹄铁的、赶着羊群、马群放牧的,他们纷纷直起了身,向着一队缓缓进入营地的骑士瞧了过去。
在马队最前方,那个有着肥硕身形之人,他们再熟悉不过了,那便是他们的首领,决定他们生死的贵人塔儿忽台,哦,还有紧紧跟在他身后的脱歹,一条忠诚的恶狗。
但队伍最后那个徒步前行,戴着厚重的枷锁,被一名马上的骑士用绳子拖拽着、硬拉着往前走的男人是谁?他们从未见过那人。
于是三两个聚在一起的百姓开始悄悄的讨论了起来,有头脑机灵的猜出了答案:塔儿忽台首领前些日子不是去搜寻也速该家的人去了吗?说不得,这个被抓的倒霉家伙,就是也速该的后人呐。
“百姓们听着!凭借长生天的气力,英明神武的塔儿忽台首领成功的抓获了也速该留下的余孽,他的长子——帖木真!难道你们不该为此欢呼吗?”脱歹高坐马上,神气十足的向众百姓大声吼道。
当时,原本他只是为了忽悠塔儿忽台出山,停止深入山林搜寻,所以情急之下,胡乱编造了在回到高地处守株待兔,等着帖木真一家主动出来的办法,还自信的以小命儿保证,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没底啊,但谁能想到,长生天居然如此眷顾他脱歹,他的好运就这样来了,在苦等了六天,他都想要劝说塔儿忽台回往驻牧地之时,帖木真竟真的自个儿跑到了他们的面前,自投罗网了!
我脱歹的富贵生涯就此要开始了啊,哈哈!经此一事,塔儿忽台大喜,狠狠的夸奖了他,认为正是他的聪明办法,使得泰赤乌人抓获了帖木真,并承诺返回驻牧地后,就奖赏他一千只羊、三百匹好马以及两百头牛,除此之外,还答应赏他三个来自森林部落秃麻部的,奈大屁股大的漂亮女奴。
这对于外号儿“乞邻勒秃黑(贪婪、吝啬、嫉妒者)”的塔儿忽台来说,简直是对部下破天荒的赏赐,可见,他的主人塔儿忽台内心是多么的高兴,他知道,塔儿忽台更加信任他了。
“祝贺首领。”
“长生天的气力在首领身上运转。”
“也速该的孩子怎么能逃过首领的掌心儿!”
百姓们听到脱歹的话,终于知道了带着枷锁之人的名字,曾经蒙古部的军事领袖,也速该的长子帖木真。
他们有的恨也速该当年目中无人,有的曾经跟随也速该,与塔塔儿人浴血厮杀过,对他的后人怀有同情,还有的则对也速该毫无爱恨之情,漠不关心,但无论他们有着何样的情感,现在,他们都只能向塔儿忽台发出祝贺的声音,生活就是这么的现实而残酷,谁让他们的命运皆操于塔儿忽台之手呢。
“嗯!好,好!抓住帖木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儿,去吧,都各自忙活去吧。”塔儿忽台高坐马上,昂着头,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威严,对着众百姓命令道。
百姓们纷纷散去了,再度忙活自己的活计去了。
“脱歹,就按我们先前商量好的,从今天起,就把帖木真轮番押入这次跟随我前去的数十名勇士的家中,一家负责看管一天,直到入夏首月十六日,也即红圆月日过后的第一天,五月十七日的正午,再将帖木真杀了祭祀长生天!”塔儿忽台吩咐脱歹道。
“还有你,锁儿罕失剌,你这次表现的不错,非但帮我找到了出山的道路,还为我占卜出了杀帖木真祭祀的吉日,明日,你就跟脱歹一起来领赏吧。”塔儿忽台用马鞭指点锁儿罕失剌,大声道。
“不敢居功,我的首领。”锁儿罕失剌低头领命。
随即,锁儿罕失剌的口中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来,总算成功的拖住了塔儿忽台,没有让他在抓获帖木真,带回驻牧地后,就立即决定杀死。
事情是这样的,在帖木真被抓获后,塔儿忽台即带领一众泰赤乌骑士往月良兀秃剌思之野回返,一路上,由脱歹带人对帖木真严加看管、寸步不离,所以,自己始终没有找到解救帖木真的办法。
而在回返的路上,塔儿忽台几次提到,只要返回了驻牧地,即邀请秃带、忽里勒、安忽合忽出、巴合赤、忽都答儿等一众泰赤乌首领前来,观赏他处决帖木真,祭祀长生天。
锁儿罕失剌暗中着急,左思右想,最终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让次子赤老温去邀请脱歹的心腹跟班儿阿剌合,理由是感谢阿剌合上次围猎时多分了他家一只狍子,他让赤老温去邀请时,一定要称阿剌合为“那颜”,因为他知道,阿剌合虽只是脱歹的跟班儿,却崇尚虚荣,为人爱炫耀,自以为尊贵,非常喜欢别人称他为贵人,也非常享受百姓们对他的马屁和奉承。
果然,在赤老温的恭维下,阿剌合在返回半途中的一个夜晚,接受了邀请,来到了锁儿罕失剌的小帐里,那一晚,锁儿罕失剌与阿剌合喝了不少马奶酒。
当酣畅淋漓之时,锁儿罕失剌在不经意间感叹,要杀帖木真就得选个好日子,否则,塔儿忽台首领会错过一统蒙古部、当上可汗的机会。阿剌合一听,果然来了兴趣,开始追问他,让他详细说说,因为阿剌合知道,锁儿罕失剌是懂些萨满之术的。
锁儿罕失剌起先推脱,表现的不想再往下说,并连连摇头表示,说不定自己说的不准,还是不说了。
如此这般假意拒绝之下,阿剌合果然更加好奇,不断逼问,嚷嚷着让他说,于是,锁儿罕失剌一副为难的样子下,扭捏着说了下去,他说自己做梦梦到,当帖木真的脑袋在入夏首月十六日红圆月日后的第一天,即五月十七日正午人头落地时,塔儿忽台的背后有金鹰展翅图案的光芒闪过,预示着他必将统一蒙古部,成为蒙古部的可汗,吉日就是五月十七日。当然,在处决帖木真之前,还要做一些别的准备,需得让他身上沾满九十九名勇士的血腥气,只有如此,帖木真被杀后的魂灵才会被玷污,即便在另一个世界,也会被阴间所厌弃,至于具体沾染血腥气的操作,则可以让帖木真每天在不同的勇士家被轮帐看管。
当他说完后,他抓住阿剌合的手,让阿剌合保证不要说出去,这番预言只是作为两人之间的喝酒闲谈,求他不要告诉脱歹,否则,一旦脱歹告诉了塔儿忽台,塔儿忽台又不巧的相信了,那么在五月十七日处决帖木真时,万一塔儿忽台背后没有出现金鹰展翅图案的光芒,到时候,自己肯定会被塔儿忽台重重责罚的。
阿剌合表面上敷衍的笑着答应了,随后他又喝了几口酒,便匆匆的离开了锁儿罕失剌的小帐。
这几天,锁儿罕失剌一直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自己拖延的计谋是否成功了?
其实他就是在赌,因为塔儿忽台部落中的大萨满阔阔带已经死了,暂时没有萨满能替代占卜,而部落中上下,都知道他锁儿罕失剌还算略懂萨满之道,说不定,塔儿忽台在没有阔阔带大萨满的情况下,就会相信他的话!
直到此时,听到塔儿忽台宣布了处决帖木真的时间,以及对自己的奖赏,他知道,他的计谋成功了,塔儿忽台相信了他的“预言”!
这真是万幸!帖木真有了喘息的机会,只要能多活一天,自己就有机会帮他趁机逃跑!
“小崽子,好好在我这儿待着吧,你要好好享受活着的日子,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入夏首月十六日一过,我就拿你的头颅祭祀长生天!”塔儿忽台驱马来到了帖木真面前,用马鞭指点着帖木真的脑袋,戏谑道。
“我呸!你丫的死肥猪!”帖木真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乱披着,他的脸上有淤青,可见脱歹一路上没少“招呼”他,他戴着枷板,仰着头,向塔儿忽台碎了一口唾沫,飚出了一句华夏语。
“这孽种,他在说什么,在说什么?”塔儿忽台虽然听不懂帖木真莫名其妙的发音,但却从他碎自己唾沫的举动中,猜出了肯定是在骂他。
“给我打,给我用马鞭狠狠的打!”他愤怒的吼道。
“快走!都成了阶下之囚,还敢嘴硬!”脱歹心领神会,踹了帖木真一脚,用马鞭抽打着他往营地里走去。
帖木真绊倒在了草地上,他默默起身,吐出了一口泥水,随即狠狠地回头瞪了脱歹一眼。
特么的,你个死猴子!别落在劳资手里,否则,哼哼——。
第十八章 脱出樊笼(一)
被抓来塔儿忽台的营地已经有几天了,这几天,帖木真被轮番押入部落中的勇士们家中轮帐看管,那些跟随塔儿忽台前去抓捕他的勇士,多半儿都是他的亲信侍卫,所以,没有人同情帖木真,他被厚厚的枷锁束缚着,受到嘲讽、鞭笞,吃不好、睡不香,已至短短几天就瘦了整整一圈儿。
这日傍晚,他被带到了一个略显破旧的毡帐门口,脱歹推了他一把,继而叉腰在门口喊道:“锁儿罕失剌,锁儿罕失剌,快滚出来!”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淳厚的声音自帐内传来,随即,帖木真看到,一个辫发盘起,满脸褶子的中年大叔推开帐门,钻了出来。
“呐,你儿子沉白、赤老温也是这回随同主人前往的勇士,而你自己年轻时也厮杀不少,这回抓捕帖木真又立了功劳,主人把你也算在内了,今晚,帖木真就由你家看管,可要把狗眼放亮了,如果他跑了,前日里主人赐你的牛羊非但要收回,恐怕你一家的小命儿也会保不住了!”脱歹用弯刀点了点锁儿罕失剌,警告道。
“放心吧脱歹大人,我们全家今晚都不睡了,定会看好他的。”锁儿罕失剌低着头,小心的回道。
“那就好,行了,我还要回去喝酒呢,人就交给你了!”脱歹把帖木真推给了锁儿罕失剌,随即带着一群跟班儿急匆匆掉头走了,开玩笑,那奈大屁股大的森林部落女奴是真够劲儿啊,自己还没玩儿够呢,还得回去再好好爽一爽!
帖木真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家伙,玛的,他不会也想打我吧,该死的枷锁,让我连还手之力都木有!
“。。。。”
锁儿罕失剌看着眼前黑眼圈儿浓重,一脸狼狈如乞丐的少年,他沉默了,随即他默默转身,轻声说了一句:“也速该巴特尔的儿子帖木真,进来吧。”
巴特尔?这一脸沧桑的大叔竟然对便宜老爹用了尊称?我在泰赤乌部被轮番看押的这几天,听到对我最多的称呼就是“也速该的孽种”、“坏雏鸟儿”、“余孽”等侮辱性的称呼,而这位大叔居然对老爹用了尊称?真是奇怪。
难道他与便宜老爹有旧?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今晚可以不用那么难捱了。
帖木真苦笑的摇了摇头,特么的,都怪那匹灰白色骟马,搞什么嘛,趁着我精神萎靡,就带着我乱跑,枉我躲了一圈儿,最后居然自投罗网,让塔儿忽台守株待兔的给逮住了,这简直再滑稽不过了啊。
多想无益,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帖木真定了定心神,强打精神,钻入了毡帐。
当他进入帐内后,他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正在篝火旁架起一个小锅,锅里煮着野菜汤,女孩儿看到他戴着枷锁进来,小嘴微张,似乎被他这副乞丐般的落魄样子吓着了。
“合答安,往野菜汤里加一些肉干儿,乘出一碗来,给他喝了暖暖身子。”锁儿罕失剌坐在了篝火旁,他看向女儿道。
“好,好的,阿爸。”女孩儿有些怯生生的,因为家里来了陌生人,还戴着枷锁,但她还是听话的照做了。
“坐。”锁儿罕失剌指着他对面,篝火旁的毡子。
看来这满脸褶子的大叔果然与便宜老爹认识?应该是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帖木真眉头一挑,反正情况不能再坏了,且看他咋说,随即他便默不作声的在锁儿罕失剌对面坐了下来。
一时间,帐内又陷入了沉默,唯有合答安从锅里往外乘汤的声音。
沉默对视了片刻后,锁儿罕失剌率先打破了平静,他看着帖木真感叹道:“你和也速该巴特尔真像啊,帖木真,都是眼中有火,目光炯炯,像鹰一样锐利。”
“你又是谁?如何认识我父亲?”帖木真盯着锁儿罕失剌,沉声道。
“我啊,我是速勒都思部的锁儿罕失剌,至于认识你父亲,就说来话长了——”锁儿罕失剌叹了口气,仿佛陷入了年轻时纵横厮杀的热血回忆之中。
正当他想要讲述时,一个清朗而充满活力的声音自帐外传来:“阿爸!我俩放马回来了!”
帖木真被这声音吸引,扭头看向了毡帐门口,随即,他看到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的钻入了帐中,一个黑些长得俊俏,另一个颜值则较为普通。
“咦?”长得黑些的少年看到了坐着的帖木真。
“我知道了!你就是帖木真吧?好啊,今天你来我家了,这?阿爸,怎么还能让他带着枷锁呢,快快取下来吧,难道您忘了也速该巴特尔对您的恩情了吗?”黑脸帅哥儿眼睛一亮,突突突地抢着说了好几句,而后疾步上前走到了帖木真身边。
“来!赤老温,快帮我一把,我们把这笨重的枷锁取下来,让帖木真松快松快。”黑脸帅哥儿看着另一个少年道。
赤老温看了父亲一眼,锁儿罕失剌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向赤老温挥了挥手,示意他帮忙取下枷锁。
锁儿罕失剌:我正酝酿着情绪要讲故事呢,这大儿子就抢着说了一大堆,气氛都被破坏没了!
帖木真看着两个帮他取下枷锁的少年,黑些的帅哥儿一边解着枷锁,一边高兴的自我介绍道:“我叫沉白,那边儿那个不说话的闷葫芦是我弟赤老温,哦,还有那个圆脸的女孩儿,是我妹妹合答安,我们早就想认识帖木真你了!没想到今天你来了我家。”
原来三个都是这大叔的孩子啊,不过大叔的基因有些奇怪吧?沉白和合答安颜值都很高,但赤老温却长得如此一般,莫非,嗯,很可疑啊。
看来这一家都对我抱有好感,感谢便宜老爹结的善缘,脱去枷锁后,帖木真微微扭了扭酸痛的肩膀和脖子,庆幸的想到。
此时,合答安端着飘着肉干儿的野菜汤走了过来,“快喝吧。”,女孩儿怯怯的不敢看帖木真,小声道。
“吃吧,帖木真,多吃点儿,这几天受了不少苦吧,可恨的脱歹,肯定没少让人虐待你。”沉白义愤填膺的说道。
我去,终于又见到荤腥儿了,帖木真端过肉汤,他实在是饿坏了,也不管肉汤有多烫,更不在乎膻腥气儿,当下手口并用,丝毫不顾形象的吃喝了起来。
先特么的吃饱再说,就是明天要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慢点儿,慢点儿,还有呢,帖木真,胖猪塔儿忽台,这是怎样虐待了他呀。”沉白一边提醒帖木真,一边愤怒的骂了一句。
“嗯哼!”锁儿罕失剌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狠狠地瞪了长子一眼,目光逼视着他,警告他快快住嘴。
这小崽子,难道不知道隔帐有耳吗,还是太急躁了啊。
“哈,爽!”帖木真连喝了三碗肉汤,吃了七八片儿泡着的肉干儿后,感觉身子重新充满了热气,力量开始恢复起来了,他满足的仰头打了个饱嗝儿。
“谢谢啊,大叔,说实在的,这是我这几天吃的最好的一顿了,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吧,您和我阿爸是如何认识的?”帖木真抹了下嘴角的汤渍,再度看向锁儿罕失剌,轻声问道。
“我和也速该巴特尔啊。。。。”
随即,锁儿罕失剌将十几年前也速该如何帮他主持公道的往事,全都告诉了帖木真。
而后,锁儿罕失剌的儿子沉白,又抢着将自己老爹如何神棍般的假借“预言”,帮他拖延被处决时间的事也全都告诉了帖木真。
呵,原来是这样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没想到便宜老爹死了竟还有人脉,今天倒是被我用上喽。
帖木真不得不感叹,有些事儿就是这么神奇,一念之善、无心之举,却会为后来人创造生机。
“阿爸,不如今晚,我们就放帖木真走吧?”沉白双目一亮,突然提议道。
“。。。。”
锁儿罕失剌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长子,你小子疯了?今晚放了帖木真,我们一家咋整?明天还不都被塔儿忽台拖出去砍了脑袋?
“不行,我的好兄弟,我还不能走,我走了,你们一家恐怕就活不了喽。”帖木真盘腿坐着,看向沉白笑道。
“怕什么?大不了离开泰赤乌部,躲入森林里去,等过一阵子,去投奔其他部落不就好了?”沉白满不在乎的道。
“沉白,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们能去哪里?这整个辽阔的月良兀秃剌思之野都是泰赤乌人的牧场,他们人数众多,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又非常熟悉,不要说我们躲到森林里,恐怕连帖木真都逃不了多远,就会被追兵抓回来了。”锁儿罕失剌摇头道。
“那阿爸你说怎么办?”沉白气急的问道。
“嗯,我向塔儿忽台建议的是入夏首月红圆月日十六日后的第一天,也即十七日处决帖木真,按照咱蒙古人的传统,红圆月日那天是要大肆庆祝一整天的,到时,所有泰赤乌人都会参加,畅饮欢宴,届时肯定防卫松懈,等到晚上,泰赤乌人们都喝的腿软脚软,脑袋眩晕之时,才是帖木真逃跑的最佳时机!”锁儿罕失剌双目微眯,沉声道。
“就在入夏首月红圆月日当晚,帖木真,机会只有一次,你必须自己想办法击倒看守,悄悄的逃出去。”锁儿罕失剌转而凝视着帖木真道。
自从妻子去后,他没有再娶,一人抚养着三个孩子。他不会提出让沉白和赤老温帮助帖木真逃跑,那样做的风险太大了,他的家承受不起,毕竟,他在泰赤乌部还有家业,还有孩子,他不能拿一家的性命冒险。
所以他只能帮帖木真到这儿了,他认为自己拖延处决帖木真的时间,以及为帖木真想出的逃跑办法,已经足够对得起也速该当年的那次相助了。
“可是阿爸——”沉白还待再说。
“好啦,沉白,我的好兄弟,大叔说的没错,就在入夏首月的红圆月日,我会自己想办法逃出去的,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我还是也速该的儿子吗?”这时,帖木真打断了沉白的话,他随意的搂了搂沉白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不要担心。
帖木真读懂了锁儿罕失剌看他的意思,说实话,这位大叔已经足够仁义了,为了当年的一次相助,有多少人会像他一样记到现在呢?
自己不能要求他更多,毕竟,他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呐。
特么的,拼了,入夏首月的红圆月日,说啥也要逃出去!帖木真暗暗咬牙想到。
第十九章 脱出樊笼(二)
入夏首月十六日,红圆月日,晴空灿烂,泰赤乌人依据多年的传统,大肆欢宴于斡难河畔。
叼羊、射箭、摔跤等庆祝活动热水朝天的开展着,马头琴的声音悠扬飘荡,响彻了整个草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歌饮酒,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塔儿忽台坐于一颗高大繁密的巨树下乘凉,他的身前摆满了各色美食,手把羊肉、烤全羊、黑马奶、奶皮子、奶豆腐以及鹿肉、兔肉、狍子肉、野鸡肉等各色野味应有尽有。
陪他坐着的,除了左右两个喂他喝马奶酒的漂亮侍妾外,还有他部中的一众氏族那颜们,他们每个人都对他露出了奉承、恭敬的笑容。
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塔儿忽台满足的打了个酒嗝。
嘁,该死的巴合赤,阴险狡诈的安忽合忽出,小不点儿忽都答儿,竟然都不来参加我明日处决帖木真的大事,他们肯定是在嫉妒我,不来就不来,没有他们的见证,却也无法抹杀我抓住也速该长子的事实,明天,我照样要杀了帖木真祭天!
塔儿忽台吐出了一块儿碎骨头渣子,不屑的一笑。
......
帖木真被关在了脱歹的毡帐里,但此刻,在毡帐里看押他的却不是脱歹,那家伙早就没了踪影。
帐子里歪歪斜斜的躺着四五个守卫,显然,在这样欢庆的日子里,无法参加活动,却被派来看守囚犯,是一件很影响人心情的倒霉差事。
今日一早刚被押入这处毡帐时,脱歹还在,那些守卫也清醒着认真值守,但过不了多久后,听着帐外那越来越大的欢呼声、歌唱声以及赛马发出的隆隆马蹄声,这些守卫们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心情郁闷,大肆抱怨,甚至冲过来碎了帖木真几口唾沫,打了他几拳,说了些侮辱他的话。
最终,胆大的阿剌合向脱歹提出了建议:拿一些酒肉来吃喝,反正帖木真被带着枷锁,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他,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脱歹也是心有怨气,大好的日子,却被塔儿忽台派了个看押囚犯的苦差,心情亦有些郁闷,索性,他便吩咐阿剌合看好帖木真,而他自己则带着几个人偷偷的拿酒和肉去了。
片刻之后,脱歹带人回来了,他们拿了几大皮囊的马奶酒和两只烤好的肥羊羔儿,接下来,他们便在帐内大肆吃喝起来,只留下一个性子软的青年,不许他喝酒,看着帖木真。
正午一过,脱歹喝了酒,又有些精虫上脑,他打着酒嗝吩咐阿剌合,命他在帐子里看好帖木真,而脱歹自己则急匆匆带着两个奈大屁股大的漂亮女奴,寻一处空的毡帐快活去了。
帖木真看着进进出出毡帐,不时小解的守卫,听着他们的话,他知道,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傍晚就要来临了。
帐子里,脱歹一走,那名性子较软的青年也被阿剌合喊着喝起了马奶酒,不一会儿,那青年便昏睡了过去。
是时候逃跑了!
此刻,毡帐之内,除了阿剌合还摇晃着勉强保持清醒外,其余的人都睡死了过去。
“喂!”帖木真戴着枷锁,在毡帐的角落喊了一声。
“嗯?你,你是在叫我吗?”阿剌合醉眼惺忪的指了指自己的塌鼻子,慢慢道。
“把马奶酒给我一些吧?我就要渴死了。”帖木真装作口干的咽了咽唾沫,看着阿剌合,难受的道。
“想要酒?我,我都不够喝呢,凭什么给你?”阿剌合盘腿坐在毡子上,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囊,反问道。
“我拿好东西和你换,怎么样?”帖木真嘴角微扯,轻声道。
“你一个囚徒,能有什么好东西?”阿剌合不信的摇头道。
“哈,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幼年时结交了一个安答,他叫札木合,我们交换信物时,他给了我一个纯金打造的髀石,这么稀罕的宝贝,我一直贴身带在袍子里面藏着呢,不信,你来看呐。怎么样?我用它来换你的马奶酒,说实在的啊,若不是我渴的要命,我才不会拿它跟你换呢。”帖木真低头望了望自己皮袍的下面,哼了一声道。
嗯?札木合,那可是东部草原上新进崛起的少年英杰,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札答阑部的大首领啊,听说他的部落可是非常富有呢,连塔儿忽台首领都怕他三分。
这小子知道札木合,还是他的安答?若这是真的,他身上有金髀石这样的宝贝,倒是真有几分可能。
不管了,上前搜一搜再说,万一有呢。
哼,这兔崽子,倒是会藏啊,不会是藏在袍子里面靠近那话儿的地方了吧?难道是专门缝了个口袋儿?他也不嫌膈的慌!
主意拿定,贪图财货的阿剌合努力爬了起来,摇晃着走到了帖木真跟前。
“在哪儿啊?”他还是问了一句。
“你先让我喝一口马奶酒,我再告诉你。”帖木真咧嘴一笑。
“给,喝,喝!”阿剌合拧开皮囊,朝着帖木真的嘴里灌了一口。
“快,现在说吧。”阿剌合不耐烦道。
“呐,就在我下半身儿的里面呢,那里朝里有个口袋儿,里面装着的疙瘩就是。不信你先弯腰摸摸?”帖木真道。
“。。。。”
还真在那话儿跟前啊,不管了,金子重要,管它脏不脏呢,是宝贝就好。
贪财的欲望占了上风,随即,阿剌合在帖木真面前慢慢弯腰,低头伸手,想要一探究竟。
去尼玛的,还真摸啊你!帖木真看到阿剌合上当弯腰,在阿剌合低头的瞬间,他抡起厚重的木枷,朝着阿剌合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一声闷响,阿剌合被狠狠的砸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就晕死了过去。
劳资的那话儿宝贝着呢,也是你的脏手能摸的?
帖木真朝着阿剌合碎了一口,随即他看了看帐内的情况,还好,还好,其他的守卫没有被惊醒,睡得都跟死猪一样。
玛的,就是这枷锁还打不开,不管了,先溜出去再说。帖木真双手挣扎了一下,还是无法摆脱枷锁。
他悄悄的用木枷顶开了帐门,先是警惕的观察了下,当确定毡帐周围没有人时,他才悄悄的钻了出来,蹑手蹑脚的往营地外跑去。
第二十章 脱出樊笼(三)
当帖木真沿斡难河逃跑不久,阿剌合捂着头醒了过来,帖木真终究是心软了,他只砸了一下,那一砸,没能将阿剌合砸死,这家伙头铁,居然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都给我醒醒,醒醒!帖木真跑了,帖木真跑了!”阿剌合用脚踹了踹帐内仍像死猪一样睡着的四五个守卫,急的大声喊道。
随即,他跑出了毡帐,去找脱歹了,一路上,他大声呼喝着:“帖木真跑了!帖木真跑了!”
片刻之后,塔儿忽台一脸阴沉的召集来一众刚刚欢宴完,全都喝的醉眼惺忪的泰赤乌部众。
他看着眼前的一个个醉汉,怒气难消,他大声命令道:“全都给我出去搜!搜不到帖木真,就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端给我!”
“是,是首领!”已然挨了几马鞭,脸上映出了几道血褶子的脱歹,吓得赶紧答应了一声。这一刻,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儿。
“都给我滚!”塔儿忽台歇斯底里的大吼了一声。
这些蠢货!是要耽误他的大事啊,明天就是处决帖木真、祭祀长生天的吉日了,今晚,他们居然把人给他弄丢了,真是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月光明亮,照亮了斡难河畔的树丛,帖木真毕竟戴着枷锁,他沿河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身后呼喝的嘈杂声音。
他转头一看,是星星点点的火把光亮。
玛的,泰赤乌人这么快就发现了?
不行啊,我这几天都没吃好,身子没劲儿不说,还戴着这么个沉重玩意儿,月光如此明亮下,我是跑不远的啊。
得想办法躲起来,帖木真观察四周,暗暗着急。
当他再往树丛中走了一段后,一个水潭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是斡难河被引出的水流形成的,它的四周布满了高高的芦苇。
呵,这倒是个躲藏的好地方,没想到,这厚厚的木枷板居然派上了用场,反而能助我躲过一劫。
没错,他要躲到这处水潭里去,利用木枷板的浮力仰面而卧,不留痕迹的悄悄躲藏起来。
随即,他便跨入水潭之中,仰面躺了下来。
一队泰赤乌人从水潭旁经过了,说着醉话,不断抱怨着,好在有芦苇的遮挡,他们没有发现他。
又一队泰赤乌人经过了,他听到了脱歹那死猴子的声音,无疑,他在烦躁的咒骂着自己。
当脱歹带着人,脚步声渐远后,帖木真松了口气,但很快,又一个沉稳的脚步声靠近了,这回,这个脚步声没有过去,而是在水潭边停了下来。
“。。。。”
锁儿罕失剌蹲下身形,看着帖木真仰面躺在水里,他沉默了。
自己只不过是蹲下来清除几根钻进靴子里的草刺,怎么就看见了不该看的呢,锁儿罕失剌无奈的想到。
“。。。。”
帖木真斜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嗯哼!水不留痕,天不留迹,水不留痕,天不留迹,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锁儿罕失剌拍了拍靴子,装作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轻声念叨着往前去了。
“。。。。”
水不留痕,天不留迹?这大叔是在提醒我,我这样藏着是对的?帖木真心中想到。
好,我就一直这样躺着,静待泰赤乌人离开。
搜了一圈儿,都没能找到帖木真,脱歹气急败坏的大声道:“都没搜到?都没搜到?他一个带着枷锁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大家都想丢了脑袋吗?”
此时,锁儿罕失剌不动声色的靠近了脱歹,沉声道:“脱歹大人,咱们沿河岸,往通向各个毡帐的路再搜一遍吧,一定会找到他的。”
脱歹接受了锁儿罕失剌的建议,于是,一众泰赤乌人顶着喝酒后的困乏,再度搜寻了起来。
又是那个水潭,锁儿罕失剌重新返回了那里,他一个人经过时,装作清理靴子上的木刺,他盯着自己的靴子,沉声道:“脱歹他们正咬牙切齿的要抓住你,你就这么躺着,要坚持住!”
帖木真听到了锁儿罕失剌的警告,他咬了咬牙,却未作出任何回应。
听着锁儿罕失剌的脚步声再度远离,玛的,这些家伙还没完了?帖木真暗恨。
又搜了一遍后,还是未找到帖木真,脱歹无力的跪在了地上,他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呐,找不到帖木真,主人会杀了我的。”
锁儿罕失剌小心谨慎的走上前来,低声道:“脱歹大人,不会的,这不是您一个人的错,我们这些泰赤乌人,在营地里都没能把人看住,现在这黑灯瞎火的,要找到他谈何容易呢?我们还是各自循着原路再搜一遍,然后回家,等明天天亮了再搜寻吧,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一个脖子上套着厚重枷锁的孩子,能跑到哪儿去啊?至于今晚回去,只要您跪倒在地,诚心认错,并且主动交出塔儿忽台首领当初赏赐给您的财物和女奴,以首领的爱财心性,他会原谅您的,何况您是那么的会说话且办事得力,他早就离不开您了,相信我,首领是不会杀了您的。”
对啊,主人的外号儿可是“乞邻勒秃黑(贪婪、吝啬、嫉妒者)”,只要舍得交出财物,他会放过我的,一定会的,脱歹眼睛一亮,似乎又找到了希望。
“好,就按你说的,我们再搜一遍就回去复命。”脱歹无力的说道。
于是,泰赤乌部的一众又困又乏、脑子晕乎乎的醉汉,只能强忍住困意,再度展开了搜寻。
又是那个水潭,锁儿罕失剌悄悄的走了过来,再度蹲下,他拍了拍靴子上的尘土,轻声道:“搜过这遍后,我们就回家了,决定明天再来搜查,等我们散去后,你要抓紧时间,赶紧逃跑,去找你的母亲和弟弟们,如果遇到别人,不要说我见过你。”
说罢,锁儿罕失剌站了起来,迈开脚步往营地方向走去。
帖木真不顾夜间水潭的冰凉,忍受着寒气,静静的等待着,直到所有的人声消逝全无,四周恢复一片寂静后,他才慢慢的、警惕的出了水潭。
我去,这些可恶的家伙,总算是都走了啊,帖木真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来,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满脸褶子的大叔让我现在逃跑,可我没有马,又戴着厚厚的枷锁,徒步逃跑,能跑多远呢?明日天亮,泰赤乌人集结起来,一旦沿斡难河纵马来追,我还是会被他们轻而易举的抓了啊。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跑,要跑,也至少得有一匹马!
帖木真皱眉想了想,呵,看来还是得赖上那大叔啊,谁让他帮了我呢,看他的样子,还有他两个儿子和女儿对我的态度,他们一家一定不会去告发我的,还是先摸到他家去,弄一匹马再跑!
帖木真嘴角微咧,颇为脸厚的做出了决定。
第二十一章 脱出樊笼(四)
记得大叔家有个特点,他们一家四口会轮番上阵,彻夜不停的调制奶食,振捣马奶,嗯,就循着这个声音找过去吧。
帖木真双目微眯,耳朵竖起,在黑夜里小心翼翼的摸回了塔儿忽台的营地,长生天护佑,他很快找对了方向,循着捣奶发出的声响,找到了锁儿罕失剌家的毡帐。
当帖木真戴着枷锁,挤入毡帐,毅然出现在锁儿罕失剌家后,帐内的四人全都愣住了。
“吧嗒!”
圆脸小美女合答安红唇微张,一脸惊讶的看着帖木真,捣马奶用的木杵,从她的手中不自觉的滑落了下来。
“帖木真,是你!我还正说着担心你呢,害怕你没能跑掉,谁想你下一刻就来到了我家。怎么衣服全都湿了?快过来烤烤。”沉白在经过短暂的惊愕后,疾步上前,拉着帖木真,坐到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
“你,你怎么跑到我家来了?我不是让你去找你的母亲和弟弟吗?”锁儿罕失剌颇为惊怵的看着帖木真,有些生气的说道。
他白救了这个逃跑的年轻人了,他对帖木真的这次冒险造访有些生气,要知道,如果一旦被人发现帖木真在他家里,他就如同当了帖木真的同谋,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啊。
“阿爸,瞧您说的什么话?俗话说,被鹰追袭的小鸟儿如果躲进树丛,树丛会护救小鸟儿的,如今帖木真来咱家寻求庇护了,难道我们父子几人,反而不如草木?保护不了一个人吗?”还未待帖木真回话,沉白看不下去了,他盯着父亲,急声道。
“沉白。。。”锁儿罕失剌再次无奈了,这个长子啊,自己要拿他怎么办才好,他什么时候能成熟起来啊?
“阿爸,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暂且庇护帖木真,并伺机帮他逃走了。”赤老温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当他再度抬起头时,他一边走到了帖木真身侧,帮着兄长将帖木真脖子上的木枷取下来,扔进了火里,一边沉声道。
“。。。。”锁儿罕失剌再度沉默了,他的两个儿子都表达了意见,现在,他似乎只有庇护帖木真一途可走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
“大叔,我需要一匹马,否则徒步逃跑,我最终是逃不掉的。”帖木真活动了下脖子,他假装没看到锁儿罕失剌的为难,他现在就是要想尽办法活下去,而锁儿罕失剌,可以提供他所急需的马匹。
“你恐怕不能现在就走,这几天,泰赤乌人搜寻你的心气儿正高,正亢奋着呢,他们必然会源源不断的派出马队,大肆出营搜捕,你既然回来了,就要先在营地里躲上几天,让他们出营去搜,等再过几天,他们搜的筋疲力尽,心气儿耗干,却依然找不到你的时候,当他们彻底变得懒散起来之时,你再骑马悄悄的逃走,他们就一定追不上你。”锁儿罕失剌摸了摸唇边浅浅的胡渣,眯眼道。
帖木真双目一亮,灯下黑?妙计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好!就按大叔你说的,我先在营里躲他几天!”帖木真点头表示了同意。
“我们会把你藏在羊毛车里,厚厚的羊毛会遮住你的身形,但天气闷热,躲在里面的滋味儿可不好受,你只能委屈一下了。”锁儿罕失剌看着帖木真道。
“热就热吧,能活命就行!”帖木真满不在乎的答应了。
但接下来的几天,他才知道在羊毛堆里躺着是多么的难受,大汗淋漓,大汗淋漓啊,他觉得那简直堪比在夏天的火焰山上裹着厚厚的棉袄,还不止一件儿!
幸亏有合答安小美女不时的给他送来些凉水,否则,他恐怕还没被塔儿忽台抓住,就先热死在羊毛堆里了。
又是一天搜寻无果后,脱歹带着人马回到了营地,他看着营内的大大小小的毡帐,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这搜了三天都未见帖木真的踪迹,他又戴着枷锁,按说一点儿踪迹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啊?莫非,莫非这小子还藏在营中?有我们的人当了叛徒,故意把他藏起来了?
想到此,脱歹立刻大声吩咐左右:“快,今天还没完呢!跟我走,我们挨家挨户的将营内百姓的毡帐都搜一遍!”
于是,一群人在傍晚时分,浩浩荡荡的开始了营内搜寻。
“阿爸,不好了!脱歹正带着人马,搜寻营内诸家毡帐呢!”沉白背着弓箭,今天他去打猎了,回来时,恰好看到了脱歹正带着人,搜寻营内诸百姓的毡帐。
“快!让帖木真藏到羊毛堆里去。”这几天的搜捕,泰赤乌人疲态渐显,因此,锁儿罕失剌也就允许帖木真短暂的从羊毛堆里出来,也好透口气儿。
他以为帖木真逃跑的时机就要到了,没想到突生变故!
“知道了!”沉白钻进了毡帐,推着帖木真走向了羊毛堆。
“怎么回事?”帖木真惊疑的问道。
“脱歹在搜营内诸家了,快快藏好!”沉白一边往帖木真身上堆羊毛,一边急声道。
我去!大叔灯下黑的计谋被识破了啊,泰赤乌人自己打破了惯性思维?
帖木真一边重新藏好,一边想到。他有一种不好的直觉,危险正离他越来越近。
终于,脱歹带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锁儿罕失剌家,他们二话不说,冲入毡帐,翻箱倒柜,将毡床上下都翻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咦?”脱歹带人出了毡帐,当他看到毡帐旁那小山般的一大堆羊毛时,他心中一动,吩咐几个跟班儿道:“去,将那羊毛堆好好搜一搜!”
锁儿罕失剌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几个跟班儿快步走到了羊毛堆旁,由于羊毛太厚太多,他们开始费力的拨开覆盖的羊毛。
初夏天气炎热,当他们大汗淋漓,快要翻到底、帖木真的脚尖儿就要露出来时。
危急时刻,锁儿罕失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脱歹看向他,一众翻羊毛堆的跟班儿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奇怪的看向了他。
说实话,脱歹心里是有些感激锁儿罕失剌的,因为锁儿罕失剌几天前让自己交出财货以保住小命儿的建议,塔儿忽台果然接受了,在自己主动交出被赏赐的牛羊和女奴,跪地认罪后,塔儿忽台果然没有杀了他,他的主人只是再度给了他几马鞭,烦躁的命他带人继续搜寻罢了。
所以,脱歹这几天对锁儿罕失剌颇有几分好感,至于搜查羊毛堆,也不过是他临时起意罢了。
“锁儿罕失剌,你笑什么?”脱歹问道。
“哦,没有,原谅我的失态,脱歹大人,我只是感叹啊,天气如此酷热,活人能在羊毛堆里呆得住吗?那样他不是窒息而死,就是会被热死。”锁儿罕失剌摇头笑道。
“对啊!”本来就翻羊毛翻的大汗淋漓,不堪其苦的一众跟班儿纷纷点头,他们极为认可锁儿罕失剌的话,因为他们实在不想再翻了,太他玛的热了。
“嗯,也对,你们都下来,走,我们去搜下一家。”脱歹经过前面的事,已经颇为相信锁儿罕失剌的头脑,加上这几天对他的好感,所以愿意听他的建议,也愿意给锁儿罕失剌几分面子,他招了招手,让跟班儿们回来,不必再翻羊毛了。
“锁儿罕失剌,你的脑袋还是有些用处的,希望今后,你能常常为我出些主意,放心,我脱歹是不会亏待你的。”脱歹临走前,拍了拍锁儿罕失剌的肩膀,轻声道。
“是,脱歹大人,小人一定知无不言。”锁儿罕失剌低头恭敬道。
“很好。”脱歹最后看了锁儿罕失剌一眼,带着跟班儿们气势汹汹的朝下一家搜寻去了。
“呼!”羊毛堆里屏住呼吸的帖木真大大的出了口气。
“呼!”羊毛堆外的锁儿罕失剌、沉白、赤老温三父子一齐弯腰,纷纷双手按住膝盖,狠狠的出了口气。
“不行了,营里不能再呆了,谁知道脱歹明日会不会在营里再搜一遍,今晚,就今晚,哪怕是冒点险,帖木真今晚都必须走!”
毡帐内,众人围坐,锁儿罕失剌环顾众人,不容置疑的说道。
“大叔说的没错,就算你不说,我也不敢呆了,我今晚就走。”帖木真点头认同。
开玩笑!灯下黑都玩儿砸了,还呆个屁啊。
“嗯,沉白,赤老温,去抓一只羊羔儿来,剥皮收拾,动作要快,我们要把它烤了,带给帖木真路上吃。”锁儿罕失剌站了起来,看着两个儿子道。
“是,阿爸!”沉白、赤老温应道。
“合答安,去装两大羊皮袋酸马奶,让帖木真带着路上喝。”锁儿罕失剌接着对女儿道。
“好的,阿爸。”合答安站了起来,往乘装马奶的皮桶处去了。
“帖木真,你就先在帐内歇息一会儿,养足精神,今晚你要连夜赶路,不能停歇!而我现在,就去把那匹我家唯一的好马给你牵来,再为你准备一张弓两只箭。”锁儿罕失剌看向帖木真,沉声道。
“辛苦大叔你了。”帖木真微微颔首,表示对锁儿罕失剌的安排没有异议。
后半夜,夜深人静之时,帖木真出了锁儿罕失剌家的毡帐,他的背上背着弓箭,他的腰间挂着三个羊皮袋,一个装着烤熟的羊羔肉,另外两个则装着酸马奶,至于他的面前,则是一匹神骏的黄骠马。
“大叔,谢了,若有我帖木真出头之日,我是不会忘了您的恩情的。”帖木真看着锁儿罕失剌那张满脸褶子的脸,他右手抚胸,真诚的低头感谢道。
“快走吧,我救你不是为了求报答,只是为了还也速该巴特尔当年的情谊罢了,现在,我算是还清了。”锁儿罕失剌淡淡道。
“帖木真,你是一个历经苦难不曾屈服的人,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到时,希望你已经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巴特尔了。”沉白上前抱了抱帖木真的肩膀,低声道。
“希望你不要辜负我阿爸的心意,一定要逃出去!”赤老温走到帖木真面前,一脸平静的看着帖木真道。
锁儿罕失剌这个小儿子,话不多,却自有一股质朴刚毅的气场啊。
“知道啦。”帖木真咧嘴一笑,点头道。
“呐,这个,这个给你。”一脸羞怯的圆脸小美女合答安走到了帖木真面前,送给了他一把小巧精致的牛角梳子。
“你自己做的?”帖木真笑问。
“嗯,希望你,希望你看到它就能,能。。。”她低下了头,声若蚊蝇。
“好,我会收好它的,谢谢你,合答安。”帖木真认真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圆脸小美人儿,轻声道。
这几天的相处,使他能够感觉得到,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儿,已经对他有了好感,但他现在生死难测,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实在是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
“好了,帖木真,去吧,愿长生天护佑你,平安的回到你的家人身边。”锁儿罕失剌打断了送别的气氛,沉声道。
“走了,诸位,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帖木真最后环顾了锁儿罕失剌一家,而后翻身上马,伏低身形,悄悄的往营地外行去。
“阿爸,你为何不给帖木真准备马鞍和火镰?”沉白看着帖木真走远,有些气愤的质问道。
“。。。。”
锁儿罕失剌沉默了片刻,继而转身回往毡帐,他没有回答长子的疑问,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不懂,但帖木真会明白的。”
他相信帖木真明白他的意思,也能理解他的苦衷。
他之所以不给帖木真的马架上马鞍,是怕万一被别人认出鞍子的主人是自己,那他们一家都将受到牵连而招惹是非。至于不给帖木真打火的火镰,则是希望帖木真一路上不要投宿、不要生火做饭,而是要日夜兼程赶快脱离险境。
这些,他相信聪明胆大如帖木真,一定会明白他所做之事的深意。
第二天正午,塔儿忽台大聚部中那颜,他的耐心被整日的搜寻无果给彻底消磨干净了,他决定再度带领精锐南下,逆斡难河而上,第二次去抓捕帖木真。
帖木真,你不是能跑嘛,无非就是往斡难河、怯绿连河上游、不儿罕山方向跑,我就再去抓你,我塔儿忽台能抓回你第一次,就一定能抓回你第二次!
“诸位——”塔儿忽台正要开口宣布,他再度带兵南下的计划。
“主人,我的主人!出,出大事了!”脱歹连滚带爬的扑入了帐内。
“脱歹!你个贱狗,发生了什么,这样慌张?”塔儿忽台不满的质问道。
“烟尘滚滚,烟尘滚滚!小人今日带人出去狩猎,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大股骑兵奔着我营地而来,看那声势、听那马蹄,至少有一万骑!我是抄小路先回来报信的,小人看他们来的方向,我怕,我怕是巴合赤和安忽合忽出合兵来奇袭我部啊!”
“什么!”塔儿忽台大惊。
“什么?这两人又合兵来攻伐我们?”帐内一片哗然。
此时,再没有人关心什么帖木真了,怎么先把来犯的大敌打败了,才是目下的大事。
“快!诸位速速回到自己的古列延(圈子),整顿兵马,准备厮杀!”塔儿忽台大吼了一声。
玛的,该死的狗崽子巴合赤,还有卑鄙的安忽合忽出,居然敢来偷袭我?我塔儿忽台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于是,一场泰赤乌部的内战厮杀,再一次拉开了大幕。。。。
第二十二章 团聚(上)
帖木真从月良兀秃剌思之野南奔,逆斡难河而上,日夜兼程,除大小解之外,不敢丝毫停歇,奔逃的他,精神高度紧张,警惕性极强,即便沿途遇到散居牧民的毡帐,他也不敢入门投宿,而是会选择悄悄的侧绕而过。
饿了就在马背上,撕下些皮囊里的烤羊肉嚼几口,渴了就灌几口冰凉的酸马奶,昼夜驰骋,不敢稍停。
在一口气儿狂奔了三个昼夜后,他逐渐放缓了马速,开始节省马力,因为他发现,身后没有追兵赶来,散居的牧民也在逐渐减少,由此,帖木真大大的松了口气,他知道,他已然逃出了泰赤乌人的势力范围。
在泰赤乌人自己的地盘儿上,却三天未见有追兵追来,他们多半儿是不会再来追我了,帖木真心想。
他放缓马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虽然锁儿罕失剌所给的这匹黄骠马极为神骏,速度和耐力都堪称惊人,但毕竟,他骑着它已连续狂奔了三个昼夜了,也该让这位“老弟”缓口气儿了。
“呼!”
逃亡第四日,斡难河中游,初夏的正午,灼热的烈阳,热气凶猛,覆盖了辽阔的草原,帖木真在马背上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来。
玛的,这算是逃过一劫了?话说塔儿忽台这头肥猪是转了性了?为何没有南下来搜捕自己?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帖木真拧开皮囊喝了一口酸马奶,起初,这玩意儿浑浊酸涩,又带着膻味儿,他还着实喝不惯,但历经半年有余的草原游牧生涯后,他倒也喝的习惯了,尤其是在当下口渴的逃亡途中,他反倒觉得,这酸马奶简直堪比珍贵的琼浆玉液,当真是既能解渴又能提供能量。
不管了,不来追岂不是万幸?我还是要尽快赶往乞沐儿合河与斡难河的交汇处才好。
不过话说,我沿着斡难河而上已是第四天了,离乞沐儿合河的河口处应是不远了,也不知便宜老妈、合撒儿、别勒古台他们怎么样了?”帖木真勒马南望大河,心中想到。
正午过后,帖木真在斡难河边简单的洗了把脸,抹去了数日以来的脏污,也让黄骠马饮足了水,吃了些牧草,而后便骑着它缓缓加速,继续沿大河而上,往乞沐儿合河与斡难河交汇处,寻找家人的踪迹。
又过了一日,当他终于来到乞沐儿合河河口处时,却并未找到他的家人,幸运的是,当他在河口附近探查了一番后,他还是发现了河口不远处,一片树林之中,有人曾经安营留下的痕迹。
帖木真看着树林里残留地篝火堆灰烬,显然,曾有人在此生火造饭,并且在出树林后,沿斡难河往南的草丛中,他找到了大量的马蹄印记和人的足迹。
说不定老妈他们来过这里,只是久等我而没有等到,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离开了约定的汇合地点,又往不儿罕山脚下,隐藏起来了?
极有可能是这样,当然,也不排除这些痕迹是别的部落之人留下的,但对于此时的他而言,他宁愿相信这些痕迹就是母亲他们所留,否则,茫茫旷野,他又到何处去寻他们呢?
于是,帖木真坚定了信心,决定离开河口处,继续沿河南下,再度前往不儿罕山脚下,寻找家人的踪迹。
再度出发,帖木真的运气不错,在往南又探寻了一日后,他在一处名叫“豁儿出恢”的小山附近找到了家人的踪迹。
豁儿出恢小山已是不儿罕山脉最外围衍生的小山了,它不算高大雄伟,但也有野果和牧草覆盖,作为一处山地草场,对于只有几匹马可牧的帖木真一家来说,也算够了。
傍晚时分,当看到小山下的两顶简陋的毡帐和一个简单的马圈之时,当看到从毡帐顶部升起的袅袅炊烟之时,帖木真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艹,哭什么?你丫一个灵魂快三十岁的老男银,难道还要向小屁孩儿一样,回个家都激动的嚎啕大哭吗?
帖木真努力的忍住了泪水,仰头望了一眼壮观的晚霞,吐出了一口气来。
不过,被泰赤乌人所抓的几十个日日夜夜,还真是难熬啊,当他戴着枷锁的时候,他被扇过耳光,被人吐过唾沫,他被五六个壮汉按倒在地,被强迫着跪下来,他们殴打他、欺辱他,他们甚至纵容顽劣的泰赤乌孩童,往他的脸上尽情撒尿。
他之所以撑过来,除了自身乐观洒脱的个性,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来的坚定信念外,还有一点,就是他在惦记他的家人呐,经过半年多的相处,他已渐渐融入这个残破的小家,直至此时,他已彻底将诃额伦他们当做了他真正的亲人,试想,在这十二世纪的凶险草原上,除了他们,他还能相信谁呢?除了他们,又会有谁,是真正关心他的呢?
我回来了,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妈!我回来了,傲娇腹黑、却又时时处处只为家族利益考量的合撒儿!我回来了,憨厚朴实、外怯内勇的别勒古台!我回来了,可爱的小不点儿帖木格、帖木仑以及合赤温!还有,怎么能忘了呢,辛勤劳动,常常偷偷给我塞好吃东西的老阿姨,豁阿黑臣!
“哒哒,哒哒。”
帖木真轻夹马腹,黄骠马缓慢的开始往炊烟升起的方向踏去,而帖木真则在马上,轻轻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晚风和煦的气息,以及那随风飘来的——家的味道。
“帖木真!”
当看到身穿破了几道口子的灰色布袍、头发披散的帖木真骑马缓缓靠近时,刚出毡帐的诃额伦,“啪嗒”一声扔下了手中的皮桶,她惊喜的喊了出来。
而后,当帖木真筋疲力尽的自马背上翻下来的一瞬间,他便被拉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它是那么的柔软而温热。
“帖木真,帖木真呐,我的儿子,好儿子。额吉,额吉以为要失去你了呢,没有你,我又该怎么活呢。”诃额伦的脸上有两行清泪留下,她轻轻地抱着帖木真的头,抚摸着他,喃喃自语。
她的精神状态也不好,脸色很差,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显然,多日不见长子归来,使她陷入了真正的绝望之中。
而现在,长生天终是听到了她的日夜祈祷,将她的帖木真带回了她的身边。
长子的归来,使从不轻易流泪的她,也经不住喜极而泣。
第二十三章 团聚(下)
“额吉,好啦,我回来了,再也没有谁能把我带走啦,别哭,别哭,您这样,我也想哭啦,但,我都十六岁了啊,好歹也是个草原巴特尔了吧,这要是哭起来,会不好意思的嘛。”帖木真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努力忍住泪水,轻笑着安慰她道。
“你这小马驹,离一个真正的草原巴特尔还差得远呢。”诃额伦听到帖木真的自夸后,破涕为笑,松开了儿子,习惯性的教训了一句。
“大哥!”
也许是听到了毡帐外的对话声,两个毡帐内的其余人纷纷走了出来。
别勒古台看到帖木真安然归来,惊喜的喊了一声,随即快步跑到了他的跟前。
“哈!别勒古台,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小子似乎长高了些嘛。”帖木真往别勒古台的肩膀上给了一拳,上下打量他,笑道。
“大哥,我,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一直相信!”别勒古台眼眶发红的低声道。
“回来了?嘁,塔儿忽台那头肥猪,也能困住我家的人?早晚让他付出代价!”合撒儿本欲上前,但也许是受不了帖木真、诃额伦、别勒古台三人煽情的气氛,他抬起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只是淡淡地扫了帖木真一眼,便撇头抱胸,轻哼了一声。
“大哥!大哥!”接连几声呼唤,帖木格、帖木仑、合赤温挣脱了豁阿黑臣,蹦跳着跑到了帖木真跟前,两个小男孩儿一人保住了他的一条腿,还有一个,最小的帖木仑则张开小胳膊,仰头要“抱抱”。
“嘿嘿,我家的小不点儿们,不知不觉又长大了不少哟,嗳!帖木仑,你这个胖丫头,若是再偷吃肉,大哥可就抱不动你了啊。”帖木真笑着摸了摸帖木格和合赤温的小脑瓜,随即一把将帖木仑抱了起来,刮了下她可爱小巧的鼻子,笑嘻嘻的逗她。
“才没有,才没有,都是帖木格和合赤温经常偷吃呢,我可乖了。”帖木仑指着俩兄长,告状道。
“哈哈,好好好!你最乖,那大哥回来了,一定看着他们,不叫他们偷吃。”帖木真在帖木仑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高兴的大笑道。
“快进去吧帖木真,想必你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再说。”诃额伦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看着帖木真道。
“好。”
帖木真放下帖木仑,跟着母亲进了毡帐,其余众人也纷纷钻进了诃额伦的毡帐。
进帐之后,帖木真边吃东西,边将他这数十日的经历告诉了众人,包括自己如何躲入深山,如何出山,如何被塔儿忽台守株待兔所抓,如何在锁儿罕失剌一家的帮助下逃跑等等,都详尽的说了出来。
“想不到,你父当年的帮助,竟能惠及他的儿子,真是长生天护佑啊。不过帖木真,你还是要牢记锁儿罕失剌的帮助,将来,咱家定要报答他的恩情。”诃额伦先是闭眼抚胸,向长生天祈祷了片刻,继而看着长子,认真的说道。
“知道了额吉,有朝一日,我若有能力,一定会报答那位大叔的。”帖木真点头,郑重道。
“那额吉你们又是怎么逃出山的呢?”说完了自己,帖木真开始问起了诃额伦他们,在当时与自己分开后,是如何出山,又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经过诃额伦的讲述,帖木真才知道,因不儿罕山神秘莫测,老妈他们最终未敢深入深山,而是在进山后不久,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岩洞躲了起来,那个岩洞洞口虽小,越往里,却越大,所以,他们家的八匹马,一匹一匹的往进拉,最终倒也勉强全部卧在了岩洞里,而后,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又在洞口覆盖了些树枝,以为遮挡隐蔽。
马是不能吃的,那是他家唯一的财产,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有任何损失。于是,当忍饥挨饿躲了一天后,他们发现没有人追来搜捕,胆大的合撒儿和别勒古台率先开始出去,寻找食物,当然所得到的也是一些烂野果、草根、鸟蛋之类的,他们仍不敢出山,害怕泰赤乌人还没有走,于是凄惨的在岩洞里躲了十日后,由合撒儿一人循原路返回,先悄悄的探查那处进山时的高地,在确定了高地处真的没人看守后,诃额伦他们才离开了岩洞,走了出来。
而后,按照约定,他们顺斡难河而下,前往和帖木真约定的汇合地点——斡难河与乞沐儿合河交汇处。
但在那里,他们等过了整个春天,几十个日夜,都不见帖木真归来,一家人就要绝望了,别勒古台甚至冲动的要去月良兀秃剌思之野,寻找泰赤乌人的营地,打探长兄的消息。
最终,他们在河口处没有等到自己,一家人以为他已遇难了,于是合撒儿站了出来,阻止了别勒古台的冲动,他劝说诃额伦:这处河口之地在斡难河中游,并不安全,四周没有大山险要可以躲避,为了弟弟、妹妹们的安全,他们应该先移营,重新回到不儿罕山脚下,走时留下痕迹,若帖木真万一逃出,真的寻来了河口处,就可以知道他们曾经来过。
等一家人在不儿罕山脚下安顿好,如果帖木真仍未赶来的话,合撒儿自己承诺:必定会和别勒古台一同北上,寻找兄长的踪迹,哪怕是冒险去闯塔儿忽台的营地,也在所不惜。
但是,当他们离开乞沐儿合河河口不久,来到这“豁儿出恢”小山时,诃额伦却改了主意,不愿再往前走了,她倔强的表示,自己就要留在这里,等待长子帖木真归来。
无论合撒儿如何劝,她都坚定的摇头,无奈之下,一家人就只能遵循诃额伦的意志,暂时在这处小山附近安顿了下来。
也是幸运,合撒儿日日担心的,泰赤乌人再度南下搜捕的恶劣情形并没有出现,他们在此小山处平稳的过渡到了夏天,并最终在此,等到了帖木真归来。
“合撒儿考虑的没错,额吉,你们当时没有在河口处等到我,是应该重新躲往不儿罕山脚下。”帖木真看了面无表情的合撒儿一眼,摸着下巴道。
“不,我们不能离河口太远,否则,即便是到了不儿罕山脚下,也是茫茫荒野、幅员不小,届时,即便你逃了出来,又要到何时才能找回家呢?”诃额伦摇头,轻声道。
“.....”帖木真沉默了。
“额吉就想啊,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诃额伦握了握长子的手,罕见的柔声说了一句。
“既然大哥回来了,那这豁儿出恢小山就不易久留了,我家应尽快起营,重新前往不儿罕山脚下,依大山为险,才算安全。”合撒儿淡淡的开口道。
“说的不错,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到小山上狩猎、采集野果,备好所需食物,后日便起营,继续沿斡难河,往西南而撤。”帖木真点了点头,看着众人道。
在接下来的一天,备好了一应所需后,帖木真一家重新起营,往不儿罕山脚下迁徙,在经过了三日的行程后,他们最终来到了不儿罕山脚下的一处名为“阔阔纳语儿湖(蓝湖)”附近安了营,这里已离开了斡难河的上游盆地,到了怯绿连河上游的支流之一——桑沽儿河河谷附近。
在阔阔纳语儿湖畔,湖水湛蓝,草木茂盛,野兽和野果变得丰富了起来,旱獭、野鸡、野鼠、野兔尤多,于是在这里,帖木真一家过上了捕杀野物、采集野果为生的狩猎生活。
第二十四章 悍匪出没
阔阔纳语儿湖畔,清晨。
帖木真一家迁徙到这里已然有三十余日了,通过狩猎野物和采集野果,生活虽仍艰难,但也勉强能填饱肚子。
也许是他们一家这段儿日子在湖畔周围狩猎的太狠了,造成的结果就是,原本在湖畔周围出没的各种旱獭、野鼠等野物都纷纷躲得远远的了,不再敢轻易到湖边出没,无奈之下,帖木真、合撒儿、别勒古台三人只得轮流骑马外出,去往离湖稍远一些的草原上猎取野物。
今天又轮到帖木真跟随诃额伦她们,前往就近的林子里采集野果了,而合撒儿则负责驱赶家里仅有的九匹马,到离湖畔不远的草原上野牧,至于别勒古台,则带好弓箭,去稍远一些的草原上猎取出没的野物。
唉,我还真是穿越者之耻啊,瞧瞧各种网文和电视剧上,别人穿越回古代,不是发明水泥,就是发明玻璃,大搞工业生产,推进人类生产力大发展。再不济,也能捣鼓出鸡精啥的调味料,来满足满足古代群众们的口腹之欲。而自己呢,作为一个伪理科生,本科专业学的“地理科学”,大学四年尽是应付考试了,根本就只学了个皮毛,等到一毕业,得,进了交通集团安全生产办公室了,从此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安全员,学的那点儿地理知识,若不是他天性爱旅游,恐怕早就彻底忘得一干二净啦。
要说让我现在搞搞PPT、整个WPS文档,出一份安全生产方案,讲一节安全生产教育培训课,哪怕是背背伟大的《教员选集》(开玩笑,毕竟是国企嘛,抓政治不是盖的),我可能都比较擅长,但这攀科技树,搞发明创造,劳资也不会啊。。。。
真是对不起我九年义务教育的理化老师,您们教我的那点儿理化知识,算是全都还回去喽。
真是可惜啊,后悔啊,要不然,咱也能发明个自动采摘机之类的,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的采摘了嘛。
帖木真一边抹着汗水,从不知名的果树上采摘着红色的野果,一边摇头苦笑的心想。
“还是放马遛弯儿好一点儿,话说,合撒儿那小子今天可以舒服舒服了,不过,明天就该轮到我喽。”
把装满野果的皮桶放到一边儿,帖木真拧开皮囊喝了一口水,朝着树林外望了一眼。
......
正午时分,烈阳高照下的草原,合撒儿骑着一匹灰白色骟马,用套马杆驱赶着剩余的五匹灰白色骟马、一匹母马和那匹被帖木真带回家的黄骠马,准备引着它们,前往一处阴凉的小树林里,以躲避平坦草原的暴晒。
今日牧马,他并未费多大的力气,这一方面是他家的马匹驯养的好,另一方面,则要得益于帖木真带回来的那匹黄骠马,那匹黄骠马是一匹公马,又极为神骏强悍,它刚一到帖木真的家中,就凭借自身的强大实力“睡服”了母马、震慑了骟马,从而当之无愧的成为了马群里的头马。
有它配合自己,其余的母马和骟马们自然不敢有丝毫跑偏、脱离马群的举动。
“你的马养的不错,可愿将它们献给天主。”正当合撒儿就要赶着马群,进入小树林中时,“哒哒,哒哒。”伴随着马蹄声,林子里传来了一声平和淡然的男声,随之,他便看到,有七名骑士,缓缓从林中骑了出来。
先是一个短发微卷、肤色白皙、高鼻梁、眼窝微陷,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中年男人,刚才的话就是他问出的,而他此刻处在七人的最前方,正用覆着青皮胡须的嘴唇,亲吻着十字架。
而在他的左右,各有三名骑士,一人身背宽刃大刀,古铜色的面容粗犷,此刻想来是天气太过炎热,他将上半身的布袍扯了下来,卷在了腰间,露出半身精悍虬结的肌肉,显得力量感十足。
一人手持弓箭,身材看着不高,面**猾,此刻正玩味儿的笑看着合撒儿,却也露出了他那缺少的门牙。
还有一人瘦高个头,一张马脸面无表情,在马上肩扛一杆长矛,歪头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还有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脸上都有麻子,显是一对儿双胞胎,他们每人手里握着一柄铁骨朵,一边轻轻把玩着,一边将有点尖的脑袋歪向同一个方向,好奇的盯着合撒儿看。
还有一人是个身形肥硕的胖子,他挺着一张圆圆的胖脸,手里倒是没有兵刃,只在腰间挂着五六把装在皮革刀鞘里的各色短刀,而他的手中,则握着一杆旗帜,此刻他正呵呵笑着,看向合撒儿。
如果说,这七人的样子合撒儿从未见过的话,那么,那个胖子手中旗帜的大名,他却早有耳闻。
挂两缕白色狐尾,旗面为白底,中间以黑色绘成狼头!
是达尔汉匪帮!又称达尔汉七人众!
达尔汉,又作答剌罕,蒙古语意为自由者、不受管辖者,本为突厥汗国“专统兵马事”的武职官号,后来,随着突厥、回鹘在草原的统治相继崩溃,这一称号遂被草原各部所窃用,已至有今日,像这七个强盗般,以达尔汉为号,名为号称自由自在,不受诸部管辖,实则想抢谁就抢谁的无耻之徒。
合撒儿的心中一紧,双手不由握紧了马缰。
达尔汉匪帮,近两年草原上新进崛起的悍匪,传言他们有七个人,分别来自不同的部落,惯以黑狼头为旗帜,表明像狼一样强悍、冷血、自由自在、不受束缚。
他们纵横东部草原,来去如风,除了像泰赤乌部、克烈部、札答阑部、塔塔儿部等大的部落他们不敢下手外,其余中小部落、氏族、散居牧民,不论贫富,均遭其毒手,他们不分贵贱,只要他们看上的东西,无论是女人、金银器皿、马群、裘皮、鹰鹘等等,他们都会毫无顾忌的抢掠,他们每个人都精悍善战、凶暴异常,他们竖起黑狼头旗帜,表明身份,只要敢在他们面前反抗的人,他们得胜后,非但会抢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会将反抗者全部残忍的屠杀干净,砍下他们的头颅,掀去他们的头盖骨保存起来当酒器,并将没了头盖骨的反抗者头颅系在马尾上,直到脑浆流尽为止。
达尔汉匪帮,以手段极其残忍而臭名昭著、恶名远播,中小部落、氏族以及牧民们惧怕他们的残暴,多数不敢反抗,往往会选择屈服在黑狼头旗下,乖乖的交出财物,以保住性命,但他们内心深处,则将这七人恨得咬牙切齿。
就算是达尔汉匪帮,也休想抢我家的马!
合撒儿咬了咬牙,握紧的指节微微发白,他嘴角微扯,看着为首戴着十字架的男人,轻声道:“天主?哪来的天主?我又凭什么给他?”
第二十五章 一箭一矛一拳和一斧
“狗胆!”
随着一声颇为尖锐的厉喝,一只箭镞疾如闪电,划破虚空,带着一股劲风,直奔合撒儿面门而来。
从方才认出达尔汉匪帮开始,合撒儿的精神就高度紧张起来,因此,几乎是在对面的弓箭手矬子做出弯弓架势的一瞬间,虽然对方的速度足够快,但合撒儿的手还是同时动了,几乎条件反射般的,他从马鞍侧迅猛地抽出弓箭,敏锐的拉弓,几乎全凭直觉般的一箭射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见丝毫停顿。
“噌!”
两只箭镞在空中激烈地对撞,箭锋相擦,划出一溜儿火花。
随后,毫无疑问的,合撒儿的箭和对面矬子的箭都偏离了方向,最终插在了各自身旁的草地上。
此时,还没等合撒儿松一口气,对面继而传来一声轻哼,随之而来的,则是猛烈的一击。
对方几人的马仍未冲上前来,但几乎就是在矬子射偏的下一个瞬间,一杆长矛飞射而出,势如奔雷,速度之快,使得合撒儿近乎没有反应的时间。
“哈!”
看着直奔他胸膛而来的长矛,合撒儿低吼了一声,一个侧翻,从马上滚落了下来,但即便如此,那杆由马脸瘦子掷出的长矛,还是在他翻下马的一瞬间,尖利的矛锋划破了他的布袍,在他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希津津!”受长矛飞射而来的影响,合撒儿的坐骑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嘶鸣,前蹄离地,人立而起。
这一箭一矛,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当真不简单,达尔汉匪帮之人,当真个个悍猛。
合撒儿咬了咬牙,瞥了一眼左臂被划破的口子和流淌的鲜血,心中想到。
“哈哈,换我来!”随着一声粗豪兴奋的大笑,那赤裸半身,背着大刀的魁梧刀客,一踩马镫,迅捷的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他魁梧雄壮的身躯奔跑起来,气势如虹,在奔至离合撒儿三步开外时,他猛地纵跃而起,沙包大的右拳紧握,带着一股暴烈的气息,一拳挥出,直扑合撒儿而来。
“吃我一拳!”似乎是不屑和自傲,刀客并未从背后拔出大刀,而是选择了近身肉搏,并在出拳的瞬间,向着合撒儿大吼了一声,声震如雷。
“嘁!”合撒儿不顾左臂流血,一步踏出,身体前倾,踩稳脚下的土地,迎着对面粗豪大汉的拳头,右拳同样迅猛地挥出。
“砰!”
“咯吱!”
拳拳相撞,势大力沉,沉重的闷响声和骨节对撞的脆响同时发出。
“咦?”魁梧的刀客后退了半步,他看着对面的少年,似乎在震惊于他能接住自己暴烈沉重的一拳,却并未立即倒地不起。
没想到这该死的匪徒,一拳之力竟如此之大!
合撒儿接连后退了三步,他的右手在颤抖着,右臂则整个都脱了臼。
他后退三步,努力想要站稳身形,但来自对方的那一拳,力量之暴烈,从他的右臂传遍了全身,乃至他全身的精血和胸腹都伴随着灼热的刺痛感。
“噗!”他最终没能忍住,在退出第三步后,口中喷出了一口猩红的鲜血,右腿不受控制的跪倒在了草地上。
“我虽然只用了五分力,但以你的年纪,接我一拳,却并未立即倒地不起,已经很不错了!但现在,我的下一拳,可就要用全力了哟。”汗水自身背大刀的男人赤裸精悍的上半身不断留下,男人再度握紧了“咯咯”作响的拳头,抬步向合撒儿走来,此刻的他,脸上虽笑,却没有丝毫的同情手软之意。
“尽管来好了,谁会怕你?”合撒儿吐出了一口血沫儿,咬牙直视走来的匪徒。
他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但此刻,他的腿仿佛有千斤之重,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我是谁?我是也速该之子拙赤合撒儿!区区卑贱的匪徒,岂能杀得了我!
“呃啊!”合撒儿发出了一声低吼,他死死盯着对面走来的悍匪,忍着剧痛,全身发力,双腿颤抖着缓缓站了起来。
“呵。”伴随着一声轻笑,合撒儿看到,对面坐在马上,脖间悬挂十字架的男人动了,他在马上轻轻一掷,一柄双刃斧随即便急速飞了过来。
“噌!”电光火石之间,双刃斧的一面斧刃,当即就恰到好处的深深砍进了合撒儿脚尖前的泥土里。
看到那柄斧刃竖着插入草地的双刃斧,背刀男子回头望了一眼,停下了脚步,他向合撒儿咧嘴一笑,转身回往自己的马匹处去了。
而此时的合撒儿,也再度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上了。
“哒哒,哒哒。”隐隐为七人之首,方才掷出双刃斧的男人驱马,缓缓走了过来。
当他走到合撒儿身前时,他的马停了下来,
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的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他那微微带点蓝色的眼睛,淡然而平和。
合撒儿也盯着对面脖子上挂十字架的奇怪男子,他白皙的皮肤、微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和微卷的头发,再加上那古怪的十字架,无不显示出:他不是一个蒙古人,不是塔塔儿人,甚至不是东部草原的任何部落之人。
这样的相貌,只有自称突厥后裔的部族才有,是克烈人?还是乃蛮人?
合撒儿虚弱的双膝跪在地上,他的左手按着脱臼的右臂,一边警惕的仰头看着马上之人,一边想到。
“你很不错,天主会喜欢你的。”马上的男人轻声开口,同时翻身下马,走到了合撒儿身前。
他轻而易举地便拔出了那把颇为古朴沉重的双刃斧。
而后男人毫不犹豫的抡起战斧,迅猛的一劈而下。
“嗖!”斧刃下劈,带起一股劲风。
合撒儿已经没有力气了,魁伟刀客的那一拳之威,当真是力通百骸,震荡之下,颇伤及他的内腑。
因而现在,他只能咬牙,眼睁睁的看着十字架男人在他的面前拔出了双刃斧,看着他肆无忌惮地朝自己劈了过来。
正如先祖孛端察儿所说:死就死,活就活!
我们乞牙惕氏,就算死,也绝不求饶!
合撒儿闭上了眼睛,牙关紧咬,不曾开口求饶一句。
“嗡!”寒冽的斧刃擦着他的鼻尖,从他的面上直劈而下。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并未去见长生天,还是在这树林的边缘,还是这七个悍匪,只是,他的额头上,有几缕发丝被斧刃擦过,缓缓飘了下来。
他竟没有杀我,为什么?合撒儿仰头,看着右手提着战斧,左手再度拿起十字架亲吻的男人。
呵,这孩子的眼神,倔强不屈,毫不后退,记得是在多少年前来着,哦,大概是二十年前了吧,在克烈部所属六大分部之一的只儿斤部,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的父亲是部落里出了名的勇士,母亲则是一个被抢来的乃蛮女人,这样的女人当然当不了正妻,只是一个形同女奴的卑贱侍妾罢了,女人在男人的多次强暴下,生下了一个孩子,暴烈而爱喝酒的父亲动辄殴打他们母子,一次又一次的往死里打,每次母亲都护着孩子,自己承受着最多的马鞭、拳头、耳光和砸来的马鞍子。
这样的黑暗持续了十四年,终于又一次,父亲喝醉了,揪住母亲的头发,把她拽出了毡帐,不知为何,男人的弯刀有些卷了刃,可能是和谁比试时被另一个勇士砍弯了吧?所以他才如此恼怒,喝了如此多的酒。
父亲拔出了卷刃的弯刀,照着母亲的脖子砍了下去,一刀下去,却没有砍下女人的头颅,那就再砍一刀,少年冲了出来,想要阻止这如禽兽般残暴的男人,但他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喝醉了的男人抓住少年的衣领,朝着他的太阳穴狠狠的给了一肘子,少年当即就软倒在了地上,在他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意识即将失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伴随着母亲凄厉的惨叫声,那个应是他父亲的残暴禽兽,仍在用卷了刃的弯刀,一刀一刀砍着母亲的脖子,或许那已经不叫砍,说是“锯”,更加贴切一些。
当少年再度醒来的时候,唯一爱他的母亲已经离他远去了,再也不会有人护着他了,于是,父亲的殴打更加猛烈了,日复一日的朝他袭来,但少年从此却再未流过一滴眼泪,也不再跪地求饶,他倔强的看着那个禽兽,并总是试图在男人的面前站立起来,哪怕被那个男人打的鲜血直流。
复仇的火焰在少年的心中燃烧,终于,他等到了机会,在又一次克烈部与乃蛮部的厮杀中,克烈人获得了胜利,全部落都大肆庆祝着,那个禽兽因为在战场上立了功,受到了大量的赏赐,因而他喝的酒尤其多,乃至酒量大如他,在回来后都没能向往常一样,在少年身上进行一番惯例般的“睡前锻炼”,男人进入了毡帐,很快就呼声如雷。
随后,他点燃了只儿斤部包括父亲毡帐在内的多处百姓的毡帐,这是他对那些平日里辱骂他和母亲的那些所谓“族人”的报复,他要他们知道,他们口中轻蔑的称为“乃蛮贱婢”、“乃蛮的混血孽种”,照样可以取了他们的性命,毁了他们的财产毡帐。
夜半之时,大火烧遍了只儿斤部的营地,人声鼎沸,马匹嘶鸣乱撞,一片混乱。
而少年,则趁着混乱,骑马逃出了只儿斤部,从此自由自在的驰骋于东部草原之上。
再后来,他加入了东部草原上的一股盗马贼团伙,并在几年后干掉了团伙的老大,杀掉了几个不听话的马贼,又四处劫掠扩大名声,重新又吸收了几个彪悍善战之人,最终,他闯出了名堂,一手缔造了赫赫有名的——达尔汉匪帮!
这孩子的眼神,和我当年是多么像啊。
合撒儿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刚才没有那样倔强的与戴着十字架的男人对视,或者在对方双刃斧劈下的一瞬间怯懦了,选择了闪避,哪怕是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求饶,那么,对面的看似淡然平和的悍匪,将毫不犹豫的选择杀了他,掀去他的头盖骨,割下他的头颅挂在马尾之上。
但合撒儿没有选择怯懦,没有选择闪避,这最终让他逃过一命。
戴着十字架的男人提着战斧,默默转身,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的马要献给天主,我就代为收走了。”而后,他便迈步,往自己的马匹处走去。
“为什么?”合撒儿盯着男人的背影,喊了一声。
“我说过,天主是喜欢你的。”男人未曾停下脚步,只是再度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叫什么?你不杀我,我却终究要夺回属于我的马!”合撒儿再度发问道。
“马里丹,接下来,天主将指引我去往阔涟湖畔,传播主的福音,若是有胆,尽管来找我好了。”男人的声音飘来。
随即,合撒儿便眼睁睁的看着,七个悍匪在他面前骑马绕过,出了小树林,赶着自家的八匹马,扬长而去了。
马里丹,阔涟湖,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夺回我家的马!
第二十六章 准备追踪
傍晚时分,红霞漫天,标志着又一天的辛勤劳作即将结束,帖木真他们抱着几大皮桶野果和野菜,满载而归。
诃额伦、豁阿黑臣、速赤格勒开始在毡帐外生火造饭了,帖木真则和弟弟妹妹们帮着拾来用于燃烧的木柴。
这天快要黑了,按理来说,合撒儿那小子该赶着马群回来了啊。帖木真将成捆的木柴放到铁锅旁,转头向今晨合撒儿出发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许是那傲娇的家伙太过贪心,想让马匹多吃些水草?所以此时,他还在赶着马群回来的路上?
帖木真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吐糟了一句。
当他转头看向便宜老妈,想要建议她,今晚在野菜汤里再多放一些昨日自己猎获的兔肉时,却听到老阿姨豁阿黑臣惊呼了一声:“看呐,夫人,一个黑影正在向我家的毡帐走来!”
嗯?帖木真猛地转过了头,向豁阿黑臣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经历了被塔儿忽台偷袭的惨痛经历,使他在心理上有了一定的阴影,现在,他对一切陌生人的造访,都怀有高度的警惕。
帖木真迅速的钻入了毡帐,从帐内壁取下悬挂的弯刀和弓箭,而后他重新出了毡帐,手持弓箭,挡在了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身前,眯眼向那黑影望去。
夕阳下,那人的身上被染上了一层血红的光芒,他慢慢的向帖木真等人走来。
不对,这家伙的身形在摇晃,还低着头,走路的速度也很慢,不像是来袭击我们一家的,帖木真仔细地观察着,但却仍未冒然冲上前去。
那人用左手捂着右臂,身形不算高大,样子狼狈不堪,他的头发乱披着,遮住了脸颊,他仍在低着头,默默地向帖木真的家而来。
等等,这家伙的布袍,还有身形,怎么如此熟悉?一股不好的预感向帖木真的心头袭来。
难道是——
帖木真的脑中有电光划过,下一个瞬间,他猛地奔跑起来,向着那狼狈的身影。
“大哥。”当帖木真冲到那人的身前时,这个披头散发的狼狈之人终于抬起了头,嘴角带血的喊了他一声,而后那人便再也支撑不住,向前软倒了下来,晕死了过去。
“合撒儿!”帖木真抱住了软倒在他怀里的弟弟,他的双目猛地大睁,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个看着疲惫不堪,像是深受重伤的家伙,正是他那今日负责外出牧马的弟弟——合撒儿!
看着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酷酷的傲娇样子的腹黑小子,现在在自己怀里,居然是一幅嘴角带血、双目紧闭、右臂脱臼的凄惨模样,帖木真心中大惊,是谁,是谁把他的弟弟伤成了这样?
“哥先背你回家!”虽然心中对于合撒儿如何受伤,他如何会步行回家,八匹马又在哪里等等,有太多的问题,但此刻,他还是二话不说,将合撒儿背了起来,快步往自家毡帐走去。
无论如何,现在,救人要紧!
“合撒儿,这是怎么了?长生天呐,他怎会伤成这样?”当帖木真背着合撒儿走到毡帐跟前时,诃额伦发出了同样的惊呼,她抚摸着合撒儿的脸颊,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帖木真背着合撒儿进入了毡帐,将他的身体轻轻的放在了毡毯上,而后他便自觉的退到了一边,因为他不懂萨满医道,现在,只有母亲诃额伦和老阿姨豁阿黑臣来发挥本领了,只有寄希望于她们二人当年在弘吉剌部所习得的萨满医道知识,可以救合撒儿一命。
接下来,在母亲的吩咐下,帖木真将帐内的篝火点的旺盛,帮着脱去了合撒儿那沾满脏污的布袍,让他赤裸的躺在篝火旁。
而后,在母亲的指导下,帖木真和豁阿黑臣合力,先将合撒儿的右臂接了回去。
“呃!”瞬间的疼痛让合撒儿一仰头,猛地睁开了双眼,当看到帐内的情况后,他虚弱的看向了帖木真,嘴唇微动。
他貌似有话对我说,帖木真心中一动,俯下头,耳朵贴到了合撒儿的嘴唇附近。
“马里丹,是达尔汉匪帮抢了咱家的马,他们,他们将前往阔涟湖畔,大哥,我家,我家一定要把马抢回来。”
听到合撒儿艰难而虚弱的小声说完后,帖木真双眉紧皱,暗暗握紧了拳头。
达尔汉匪帮!马里丹!
因为这个匪帮的名字在原主的记忆之中,故而达尔汉匪帮的赫赫凶名,帖木真一样有所了解,至于马里丹,听着像一个奇怪的人名,想必就是他,打伤了合撒儿。
特么的,先是可恶的泰赤乌人,后是一群凶悍的匪徒,一个个的,都不想让我家过好日子!
老子家都这么穷了,就只剩下这九匹马了,还特么的要被你们抢走?欺人太甚,你们丫的,也找个富裕的人家捋羊毛啊,别竟是冲着我一家来!
帖木真是知道的,那被抢的八匹马,对他这残破的小家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啊,有了马,他们家才能骑着外出狩猎野物,有了马,他们家才能喝上酸马奶,制作各种奶食用以充饥,有了马,他们家才能用马的鬃毛和马尾来编成绳子用,最关键的是,只有有了马,他们一家才能在遭到敌人袭击时,骑着快速的逃跑!就像上一次,塔儿忽台来袭时,若是他家没有马,那别说前往不儿罕山躲着了,就是你用两条腿再往前跑再多步,塔儿忽台的骑兵还是能轻易的追上来,最终,他们一家人都难逃成为俘虏的残酷结局。
在这草原之上,马实在太重要了,那是我家赖以活命的唯一财产,达尔汉匪帮是吧,管你再是凶名赫赫,老子也得硬着头皮找到你们,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夺回属于我家的马!
帖木真主意一定,事不宜迟,今日就出发!
艹,等等,别勒古台那小子还没回来呢,那小子骑走打猎的,可是现在家中唯一的一匹马了,要想去追回那八匹马,就得骑马上路才行。
唉,想起别勒古台所骑的那匹秃尾黄马,帖木真眉头微皱,那是他家最差的一匹马了,没办法,只能将就着骑了,总比没有好。
“这是——”
帖木真正在毡帐内一边看着合撒儿,一边想着追踪的事儿时,别勒古台恰在此时钻入了毡帐,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帖木真转头看去,毡帐门口,这小子左右两只手中提着四五个旱獭,正惊讶的看着帐内的情况。
“别勒古台,你小子回来的正好,我家的八匹马被达尔汉匪帮抢走了,合撒儿也被他们打伤了,把你的马给我,我去追回来!”
“什,什么?我家的马被抢了?匪帮去了哪里?我去追!”别勒古台大吃一惊,急声道。
“不!你还太小,你去是追不回来的,还是我去。”帖木真一脸不容置疑的看着别勒古台,沉声道。
“.....”别勒古台沉默了片刻,最终向帖木真点了点头,他知道,大哥的心意已定,绝不会让他去的。
“额吉,您和豁阿黑臣全力救治合撒儿,我去追回咱家的马!”帖木真看着诃额伦,坚定道。
“我知道是拦不住你了,去吧帖木真,但要答应额吉,不要勉强,无论能否追回马群,你都要平安回来。”诃额伦仍然跪在合撒儿的身旁,她扭头看向长子,认真道。
“放心吧,区区匪徒而已。”帖木真嘴角微咧,向母亲报以安慰的一笑。
而后,他便背好弓箭,挂好弯刀,带了两皮囊昨日刚做好的酸马奶,又装了一袋烤熟的旱獭肉和野兔肉组成的肉干儿,翻身骑上秃尾黄马,离开家向外奔去。
合撒儿说,匪帮要前往阔涟湖畔,那么,我便顺怯绿连河而下,昼夜不停,沿河搜寻,定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驾!”帖木真在马臀上狠狠打了一鞭,胯下战马再度提速,星汉灿烂,在夜幕下的辽阔草原上,一人一马加速驰骋起来。
第二十七章 与中二少年的初遇(上)
帖木真纵马星夜兼程,连续搜寻了三天三夜,却仍未找到达尔汉匪帮的踪迹。
当第三夜即将过去,太阳又要从东方升起,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遍草原之时,他已来到了怯绿连河由北向东而拐的大“几”字弯处,此时的他,已有些筋疲力尽了。
马还没有找到,我不能停下,不能放弃!哪怕就是真的沿河一路向东,追到千余里外的怯绿连河下游河口处、追到阔涟湖畔,我也在所不惜!
帖木真灌了一口马奶,晃了晃脑袋,强自打起精神,继续纵马向前追去。
......
“哈欠!”
晨曦中,博儿术将装马奶的皮桶往草地上一扔,懒懒的躺在了草地上,他的口中叼着一根草叶儿,双手合拢,抱在脑后垫着当枕头,右腿翘起,搭在了左腿的膝盖上。
嘁,阿爸也太狠了吧,我不就是将部落中术塔那颜那个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的儿子揍了一顿嘛,再说了,我下手又不重,谁能想到,他那胖儿子拔鲁,居然连我轻轻的几拳都撑不住,说晕就晕过去了!
唉,那老家伙来找阿爸要说法,阿爸还是老法子,破财消灾喽,竟然答应赔那老家伙九匹黑脊白马良驹,外加九张上好的狐皮,真是便宜那老家伙了。
在不断向术塔赔罪后,术塔得到了承诺的“财物”,心满意足的领着一群奴仆走了,他走了后,自己就惨了,被阿爸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并罚他连续七天半夜早起,亲自去挤马奶赎罪,用他那颇为视财如命的阿爸的话说:你要日日辛勤劳作,才能知晓牛羊畜产来之不易!
于是,就有了现在,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缓一缓再挤吧,这活儿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太过枯燥乏味了啊。
唉,这才第一天呐,接下来的六天可怎么熬哦。。。。
博儿术是一个热血少年,他生性乐于助人,如果用中原人的话说,那就是有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侠气,他总是爱听那些草原上的吟游诗人们,用马头琴弹奏几百年来蒙古、回鹘、突厥那些英明神武的可汗们、勇士们的传奇经历、光辉历史,并憧憬和向往着自己有一天,能和他们一样,成为一个名震草原的传奇“巴特尔”。
唉,我是晚生了许多年哟,要是生在当年,咱蒙古合不勒汗大举用兵,南下攻伐金国的时代,那该多好啊,以我的本事,一定能大放光彩,立下赫赫战功的。
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博儿术望着越发明亮的天空,嘴里唸着草叶儿左右晃动,歪头想到。
如果博儿术听过这样的一句话的话,他一定会非常赞同并认可,因为那就是这个热血、冲动、日日幻想着成为传奇英雄的少年的真实想法:
天不生我博儿术,蒙古万古如长夜!
正当他望着天空傻笑发呆,幻想着自己统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之时,他不曾注意到,他的身后,一个不高的草坡上,正有一骑飞速向他驰来。
帖木真已经努力想要睁大眼睛了,但他实在太困了,眼皮不断向下搭拉着想要闭上,于是,就和现代高速公路上司机打盹儿一样,只是闭眼了那么几秒钟,他的马速却未减,一下子就冲下了草坡!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他的马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我去,发生交通事故了?
帖木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身下的劣马并未停下马蹄,但他刚才分明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打盹儿间,撞到了什么。
但是,未等他调转马头,想要查看,一个清亮而饱含愤怒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喂!你这家伙,干了这样的事,还想跑?”
帖木真嘴角微扯,真是屋陋偏逢连夜雨,难道我家的马还没追到,就先撞了人?
不过听这家伙中气十足的声音,应该伤的不重吧?
想到此,帖木真缓缓调转马头,转了过来,向前看去。
“噗!哈哈!”眼前少年的样子,让帖木真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在他的对面,一个十三四岁,长得颇为清秀的圆脸少年,正一脸愤怒的看着他,这个少年的身旁不远处,一个装马奶的皮桶已经被彻底打翻在地,马**正在不断往外流淌着。
而此刻,那少年的脸上、头发上、袍子上已然尽皆被马奶打湿了大片,尤其是他的脸上和头发上,正有白色的马奶不断往下滴着,配上他恼羞成怒的表情,那叫一个滑稽。
显然,他的马刚才撞翻了这少年乘装马奶的皮桶,而马奶飞溅之下,污了那少年一身。
博儿术很生气,非常生气,多少年了,作为部落中富有的大那颜纳忽伯颜的独生子,自己何曾这样狼狈不堪过?
关键是,自己躺在草地上,幻想自己成为了传奇英雄,正在接受部落上下的赞美,接受万千少女的追捧时,突然一下子,一桶马奶倾泄而出,直奔自己而来,劈头盖脸的浇了自己一脸一身,硬生生的把他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你还敢笑?准备决斗吧,等着别跑啊,我这就去把我的弓箭和刀拿来。”博儿术喘着大气,恼怒的用手指了指帖木真,示意他就在原地待着别动,随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马奶,准备抬步向不远处的马群走去。
“喂!等等!”帖木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年纪不大,气性不小嘛。
“怎么?怕了?不敢了?那就从马上下来,我也不让你跪地求饶了,同样的法子,我这皮桶中还剩下一点儿马奶,你就站着,让我把马奶同样浇到你头上就好了。”博儿术提起了皮桶,昂了昂头,看着帖木真道。
“哈!错了就要认,我帖木真不是干了错事就逃跑的人,只是你刚才的样子确实,嗯,不说了,小兄弟儿,我这就过来,任你处罚,不过你要快一点儿,我家的马被人盗走了,我还急着要去追呢。”帖木真再度苦笑了一声,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走向了博儿术。
嗯?这家伙还是有几分蒙古巴特尔的担当嘛,看来他真不是故意的?居然能主动认错,下马来任我处治,这样的话,我反倒不好下手了啊。
咄咄逼人可不是深受百姓爱戴的巴特尔该做的事,否则,岂不是会显得我博儿术太过小肚鸡肠,心胸狭窄?
“喂,你!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家的马是被盗了?”博儿术看着走近自己的高大少年,他内心的正直和善良,让他在面对恶棍时,可以毫不犹豫的出手惩治,但在面对一个主动向他认错道歉的人时,却不忍再还击了,何况这个大个子看起来一脸疲惫,有着浓浓的黑眼圈儿,显然,他是连夜纵马赶路来到这里的。
第二十八章 与中二少年的初遇(下)
“不说也罢,总之撞翻了你的皮桶,害的你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是我的错,小兄弟儿你尽管来好了。”帖木真走到了博儿术身前,微微低头,瞥了一眼少年提着的皮桶,真诚道。
“我改主意了,你真要向我道歉,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家的马被盗又是怎么回事?”博儿术眼珠一转,看着帖木真道。
开玩笑,听这大个子刚才的意思,他家的马是被盗了?所以他在拼命的搜寻,一路追来了这里?有意思啊,说不定,这又是一次展现自己草原巴特尔英勇助人风范的机会?
说白了,他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出个风头,一想到自己帮助这大个子找回马群,对方一脸崇拜感谢的模样,博儿术就有些兴奋起来。
“我叫帖木真,我家的八匹马被达尔汉匪帮抢走了,我正在找寻他们的踪迹呢。”帖木真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改了主意,又突然有些兴奋的圆脸少年,有些奇怪的回道。
这小子的脑壳儿怕是有病吧?在想啥美事儿呢,突然就这么兴奋?
“什么!什么?达尔汉匪帮?你刚才说,你的马是被达尔汉匪帮抢走了?”帖木真刚刚说完,博儿术就猛地睁大了眼睛,他原地蹦跳了一下,随即,便一把抓住帖木真的双臂,摇晃着大声向他确认道。
我现在确定,这小子就是脑子有病,一惊一乍的,太特么中二了!
帖木真一脸嫌弃的拨开博儿术的手,他不明白,听到凶狠残暴的达尔汉匪帮,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不应该表现的瑟瑟发抖和恐惧吗?这小子怎么貌似还更加亢奋了?
哈哈,长生天护佑,我博儿术扬名草原的机会终于要来啦,达尔汉匪帮啊,那可是近两年来为害草原的一大祸患,向来以凶暴残忍著称,若是我能将他们除掉,那不是可以在整个东部草原都大大的出名了吗?
想到自己扬名立万,受到万千百姓追捧的样子,博儿术再度傻笑了起来。
“呃,那个,小兄弟啊,有病一定要及时看啊,我额吉的萨满医术还不错,你看,我现在很急,就先走了,等我找回了我家的马,照你这个症状,让我额吉给你弄几副草药,以此作为对撞翻你马奶皮桶的补偿,怎么样?”
还这么小,就成了傻子,帖木真看着再度傻笑起来的圆脸少年,摇了摇头,颇为同情的提议道。
“不要!”博儿术先是不自觉的大叫了一声,而后他强忍住兴奋,咳嗽一声,灵机一动道:“嗯哼,这个帖木真?我叫博儿术,来自阿鲁剌惕部,你也看到了,前面那数十匹马都是我家的,我阿爸是部落中富有的纳忽伯颜,我看呐,你的马貌似不太行啊,骑着它去追,恐怕是追不上匪帮的吧?”
这小子貌似病情还没那么严重?帖木真听到博儿术的自我介绍,条理还算清晰,心中想到。
随即,帖木真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那匹劣马,摇了摇头,无奈的回道:“是啊,我的这匹秃尾黄马,是有些老了,也是我家最差的马,但没办法,除了这匹马,我也没得骑啊。”
“嗯,看来你正在遭难,我阿爸说,男人的苦难都是一样的,我可以把我家的良驹黑脊白马借给你骑着去追匪帮。”博儿术一指不远处的马群,大气的说道。
“真的吗?小兄弟儿?”帖木真大喜过望,说实在的,他自己的这匹劣马的速度和耐力都太差了,否则也不至于骑了三天三夜,还没能绕过怯绿连河的大“几”字弯。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博儿术看着帖木真,咧嘴笑道。
“什么?你尽管说好了,我现在有的,都给你,只要能换来你的马。”帖木真认真道。
“我不缺什么东西,但是,你得答应我,让我和你一起去才行!”博儿术大声道。
带你一起?你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儿,逗我玩儿呢,我要去追的可是达尔汉匪帮啊,到时候万一厮杀起来,我难不成还得分心保护你?帖木真的内心大摇其头。
“呃,那算了,你的马我不要了,小兄弟儿啊,我此去很危险的,你还小,就别想着冒险了。”帖木真摇头道。
随即,他准备转身往自己的劣马处走去。
“看不起我?哼!看招!”博儿术见帖木真以为他年龄小,而轻视他的武勇,他大声反驳了一句,随即一拳向帖木真攻来。
自不量力的小子啊,帖木真敏锐的一个急转,躲过了背后袭来的一拳。
哪知对方一拳不中,当即灵活的左腿抬起,一个横扫,带起一股劲风。
帖木真双手横档,接住了对方的一腿。
力道不小啊,这小子,就他刚才出拳的速度和这一腿之力,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四岁少年该有的力量,帖木真暗自一惊。
“喝!”博儿术低喝一声,再度攻来。
双方在草地上拳脚相攻数个回合后,博儿术瞅准时机,双手一把抓住了帖木真的腰侧,想要一个横甩将他放倒。
小子还想放倒我?你丫还嫩点儿!
帖木真双手抓住博儿术的两臂,反向发力甩出。
“砰!”的一声,最终,是博儿术摔倒在了草地上,而帖木真则后退了几步,勉强稳住了身形。
这小子身手敏锐,比起一个成年蒙古人来,也不遑多让,加之力量不小,看来,不能以常人的眼光看他,说不定带上他,真会是一个助力?何况,我也确实需要他家的马,帖木真心道。
“再来!”博儿术从草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双目炯炯有神,看着帖木真大声道。
“喂!博儿术,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答应了,带上你一起。”帖木真摆了摆手,大声道。
“真的?太好了!你在这儿等着,别走啊,我去拿我的弓箭和刀,顺带套两匹好马过来。”方才还一脸决斗,誓不罢休的模样,一听帖木真答应让他一起去,博儿术转眼间便高兴了起来,兴奋的喊了一声,随即指着帖木真,让他稍等一下,自己则快步跑向了不远处的自家马群。
这小子的中二程度,颇有一点儿樱木的风范啊,话说,我答应带着他一起,究竟是对还是错?
帖木真看着一溜烟儿连蹦带跳,跑向马群的博儿术,嘴角扯了扯,心中想到。
第二十九章 火之海子
换上了中二少年博儿术家的黑脊白马,帖木真追踪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与自家的劣马相比,那效果,就好比一辆国产众泰与保时捷卡宴的差距,虽然都是车,还长得很像,但马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而博儿术自己,也挑了一匹自己最喜欢的淡黄色快马,装好弓箭和弯刀,兴奋的跟着帖木真,一起开始了追踪之旅。
帖木真和博儿术很快驰出了阿鲁剌惕部的牧地,历经两个昼夜后,他们彻底绕过怯绿连河大“几”字弯,开始沿河纵马往东,寻找达尔汉匪帮的踪迹。
当第三日正午之时,怯绿连河沿岸的辽阔草原上,晴空灿烂,烈日炎炎,伴随着草原上的大风而来的,是层层的热浪侵袭,当真把两个少年人从上到下都晒了个通透。
帖木真放缓了马速,此刻,他已大汗淋漓,他看了一眼前方起伏的草原,随手将额前已然湿透的发丝往后一捋。
我的速度不算慢了呀,匪帮睡觉我不睡,我尽最大努力压缩时间,拼命追赶,可到现在,都没能发现他们一丝一毫的踪迹,这群强盗难道晚上都不睡的吗?
“帖木真,情况不太妙啊,我们追了两天两夜,竟然丝毫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你弟弟不会听错了吧?难道,达尔汉匪帮是突然想要换换口味儿?所以去了西边儿的克烈部、乃蛮部抢掠了吗?”博儿术坐在马上,他拧开装马奶的皮囊,猛地灌了一大口,喘着气道。
“不,不会,那八匹马是我家最宝贵的财产,合撒儿断然不会听错的。”帖木真在马上摇了摇头。
“走吧,我们继续往前再找找,我有一种直觉,那些家伙离我们不远了。”帖木真定了定神,他看向博儿术,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般的沉声道。
于是,二人继续向东开始了搜寻,当帖木真他们赶至怯绿连河与其一条支流的交汇处时,伴随着热风,一股难闻的刺激味道随风飘了过来。
“等等,博儿术!”帖木真闻到了这股味道,他猛地勒住了马缰,并向博儿术喊了一声,示意他稍微停一下。
这种味道怎么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帖木真努力的嗅了嗅空气中漂浮的气味儿,这是,这是石油燃烧的味道?
帖木真猛地睁大了眼睛,他已然闻了出来,这种味道,就是石油燃烧发出的气味,前世他作为交通集团的安全生产办公室人员,曾去往高速公路油罐车侧翻引发的燃烧事故现场,进行协助调查,这样的味道他并不陌生。
但在这十二世纪的草原上,怎么会有石油燃烧的气味儿?是有人在利用石油焚烧什么东西?如果是,那和达尔汉匪帮有关吗?
自带上博儿术后,连追两日,却仍未见匪帮的踪迹,帖木真的心中多少有些急躁起来,这使得他对发生的一切可疑之事都想要探寻一番,万一,他能从这可疑气味中发现什么线索呢?
“博儿术,你闻到了吗?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帖木真皱眉问道。
“还真是啊。”博儿术虽然有些奇怪帖木真停了下来,一闻之下,果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走吧,我们在附近找找,我想,可能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说不定,就是匪帮之人干的。”帖木真沉声道。
“是吗?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找吧。”博儿术一听可能与匪帮有关,精神一振,喊了一声。
帖木真和博儿术二人,仔细感受着随热风飘来的气味儿,最终,帖木真决定稍稍偏离追踪的方向,折向南,寻找石油燃烧气味儿发出的源泉。
当帖木真二人纵马往南翻过两道低矮的山坡,来到第三道山坡的坡顶时,一片小湖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这片小湖在坡脚下数百米开外,它的四周几乎没有什么鲜嫩的水草,而是砂石广布,暗黄色的土壤、低矮零星的牧草,使这里形成了一片干旱的半荒漠化草场。
“这是,这是火之海子啊,帖木真,我们不能再往前去了。”博儿术张了张嘴,胆大如他,此时竟呆呆的看向了前方小湖的景象。
原来是这样,刚才闻到的石油燃烧的气味儿就来自于这处小湖啊,帖木真看向前方燃烧的小湖,心中恍然大悟。
只见那处小湖的水面之上,正有明火熊熊燃烧着,发出的气味儿正是他们二人方才所闻到的。
幸亏我那“地理科学”专业的知识还记得那么一点点儿,记得我那专业课老师在讲述地理之时,顺带提到过,世间自古就有“泽中有火”、“上火下泽”的现象,那是因为有石油蒸气在湖泊池沼水面上起火而形成的。
而随着地壳变动,地下石油受地层压力影响,会随着地表裂缝上涌到地面,想必此处小湖,定是有天然涌出地面的石油汇入湖中,水的比重较大,油的比重较轻,故而油气上浮于湖面,在炎炎烈日中,稍遇野火,即自行在湖面燃烧起来,只要汇入湖中的石油源源不断,那么此处湖面的烈火就不会熄灭,也因而,就形成了博儿术口中这所谓的“火之海子”。
记得当年老师还曾讲过,长年自行渗出地面的石油不断流淌后,石油中轻质部分会挥发,剩下的稠液则同沙土凝结,堆成油山,也就是说,油山之所在就是地面溢出石油的源泉之地。
“怎么?怕了,不敢下去了?”帖木真在坡顶勒马,看着不远处的火湖,随口道。
“帖木真!我博儿术怎么会怕!但,听我阿爸和部落中的大萨满说,草原上若是遇到火之海子,一定不能靠近,因为,火之海子是长生天留在人世间的天火,遇水而不灭,那是何其神圣,凡人不容靠近玷污,否则定会为自己和家人招来厄运,甚至会在死后,一家人的魂灵都会日日受到天火的灼烧,永远无法回到长生天的怀抱当中。”博儿术瞪了帖木真一眼,随后,他的声音由大变小,逐渐沉重。
又是封建迷信啊,话说,萨满教真是全方位的影响着蒙古人呐,凡是跟长生天沾边儿的,都那么的令这个时代的蒙古人敬畏、害怕。
“我昨天在马上打盹儿时,做了个梦,长生天已经在梦里告诉我了,只要怀着赤诚之心,就可以靠近火之海子,否则,你以为,是什么把我们最终引到了这里?”帖木真随口就编了个慌,这做梦的梗,倒是和锁儿罕失剌当初救他时所用的,如出一辙。
“真的?”博儿术将信将疑。
“嘁!你小子爱信不信,不信就在这儿呆着好了,我先下去了啊。”帖木真瞥了博儿术一眼,随即纵马驰下坡去,径直往火湖附近查看。
嗯,他肯定不敢假借长生天的名义,赤诚之心,赤诚之心,长生天呐,我博儿术一向敬畏着您,也从未做过坏事,我这就下去了啊。
博儿术先是右手抚胸默默念叨了一句,而后睁开双眼喊道:“喂!我来了,等等我!”
随即他纵马驰下了山坡,追着帖木真到了火湖边。
第三十章 定计夺马(一)
纵马驰下山坡后,帖木真不敢靠这火湖太近,开玩笑,这整个湖面都燃烧着熊熊大火,那妖艳的金黄色火尾随风摆动,产生的滚滚黑烟直冲云霄。
那是何其暴烈的热度啊,靠的太近,绝对会被灼热的烈焰蒸气瞬间烧伤,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强忍着腾腾热气和难闻的气味儿,帖木真眯眼仔细的沿湖搜寻起来,在纵马从小湖以北,绕湖大半圈儿后,终于有了发现,和他猜的没错,在火湖的南岸附近,有几道石油参杂着沙土形成的细流,正不断的自南向北汇入小湖之中。
沿着这几条细流往南搜寻,就一定能找到出油的源泉,即油山之所在,反正已然到此了,哪怕暂时没有找到达尔汉匪帮,但如果真能找到出油的油源,或许我可以将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燃烧武器收集一部分,那么在对付达尔汉匪帮、夺回马匹之时,我就多了一分胜算,毕竟,我和博儿术只有两个人而已,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帖木真如此想定,当即指了指那几条细流,对跟在侧旁的博儿术轻声道:“我们先沿着这几条黑色的细流,往南搜寻。”
“啊?为什么?你不是说,匪帮是沿怯绿连河往东去了吗?”博儿术先是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回了一句,而后,他沿着几条黑色的细流,往南指了指,大声道:“喂!我说帖木真!再往南走,可就是大漠了啊,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是啊,他们当下已是在大沙漠的北部边缘了,再往南走,他们就将彻底进入那分割漠南草原与漠北草原之间的千里沙漠之中了。
“我们往南,不必深入朔漠,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所发现了,你不是说,这火之海子是长生天留下的天火嘛,长生天昨晚托梦给我了,它让我找到火种之地,我现在就是要去看看,这天火的火种究竟藏在何处?难道你就不好奇?不想去看看?当然,如果你胆子小,或者实在不想看的话,也可以一个人呆在这儿等我。”帖木真再度随口借用了长生天的名义,故意拿话刺激博儿术道。
怎么万能的长生天总是托梦给他?这大个子一定是不敢冒用长生天的名义的,他一定不敢,对,一定不敢,博儿术定定的看着帖木真,心里默默的自我安慰着。
其实,他已然被帖木真的话勾起了少年人的好奇心,此刻,他只是为了给自己相信帖木真的“鬼话”,心里找到一个理由罢了。
“嗯哼,既然是长生天的神谕,那当然是要去看看喽。我博儿术什么时候怕过?”博儿术昂着头,咳嗽了一声道。
帖木真哈哈一笑,他猜得没错,这小子果然胆子够大,“好!我们走!”,说完,帖木真一夹马腹,驱马沿着黑色细流,向南驰去。
二人驱马沿细流搜寻,在翻过一道光秃秃布满砂石的矮坡,又穿过一道由两座土山构成的峡谷后,一大片漆黑的山丘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些黑漆漆的山丘,不规则的环绕成一个直径约两百余步的巨大圆圈儿,它们或高或矮,以帖木真的目测,最高的足有十五六米。
“跟哥走!咱去瞧瞧这天火火种去。”还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油山,帖木真笑了起来,对博儿术大声道。
随即二人驰到了油山近前,帖木真果然看到,在油山环绕的圆圈儿中间,黑色的石油正在冒着泡儿,不断往外涌出着,在油山中间形成了一个近似圆形的油湖。
而从两座较矮的、间隔缝隙较大的油山之间,正有几股黑色细流从湖中溢出,在干旱的半荒漠化草地上,这些细流汇合了沙土,不断往油山外的远处流淌着。
显然,这处油山,这处油湖,就是火之海子得以形成的根源。
太好了!有了这堪称古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玩意儿,若是找到达尔汉匪帮,夺回马匹时,万一厮杀起来,我就多了几分胜算,要知道,这玩意儿燃烧起来,可怕程度真不是盖的,水都浇不灭的好嘛。
帖木真翻身下马,兴奋的看着眼前外溢的石油想到。
“博儿术,你带了几个皮囊?”帖木真转头,双目中精光一闪,急声问道。
“你要干什么?”博儿术也下了马,警惕的看着帖木真道。
“瞧瞧,这就是天火的火种啊,我们现在就是要把这火种带走一部分,有了这火种,到时候对付起凶悍的匪帮来,绝对用的上!”帖木真指着面前的油湖道。
“你是说,这些黑水就是天火的火种?火之海子之所以终年烈焰不灭,就是因为有了这源源不断的火种,才能使它燃烧?”博儿术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湖,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
这没有接受过现代数理化知识洗脑的文盲少年啊,实在是太可悲了,话说,这小子要是在现代,只会打打杀杀,充其量就是个古惑仔而已嘛。
帖木真颇为同情的看着一脸震惊的博儿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长生天为何如此钟爱你啊帖木真?竟把火种的奥秘都告诉了你。”博儿术仍在喃喃自语。
“好了,你以为呢小子?长生天之所以告诉我天火火种的所在,就是在嘱咐我,让我取来部分火种,好用它来对付凶悍残暴、欺压百姓的达尔汉匪帮!现在,把你所带的皮囊都拿出来,我们要用它取走这黑色的火种。”帖木真在博儿术眼前摆了摆手,示意他回神,继而说道。
“哦?哦,我带了四个皮囊,有两个乘装着酸马奶,还有两个,一个装着肉干儿,一个装着奶疙瘩。”博儿术回过了神来,他现在倒是颇为相信帖木真的话了,否则,他们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能找到火种之所在?他回到马鞍处,将挂着的四个皮囊全都取了下来。
“我带了三个皮囊,这样吧,你把剩下的肉干儿和奶疙瘩装到一起去,再腾出一个装马奶的皮囊,我这边也腾出一个装马奶的皮囊,如此就有三个空皮囊了,我们就用这三个空皮囊,使它们全都装满黑色火种。”帖木真想了想道。
“也行,正好我带的奶疙瘩不多了,完全可以和肉干儿装到一起,还有一皮囊的酸马奶也不多了,我现在就把它喝了,这就可以腾出来。”博儿术点了点头,说着就拧开了一个装马奶的皮囊,一仰头,咕嘟嘟喝了起来。
随后,帖木真和博儿术在油湖边灌满了整整三大皮囊的石油,确认拧紧皮囊不会使石油外漏后,他们翻身上马,帖木真看了眼下午的天色,大声对博儿术道:“好!我们这就回到原来的路线上,继续沿怯绿连河向东,搜寻匪帮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