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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请自重全文阅读

作者:路九公子     贵妃请自重txt下载     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二章:清算

    “朕等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是能将你们王家满门都给铲除干净了!”昭帝话声掷地,朝阳殿外寂静森森。

    王皇后更是呆愣扭头看向昭帝,又看了看昭帝身旁的姜贤。

    一双凤目,不光充斥着悲彻凄凉之意,更是流露出难以置信。

    万籁俱静,百官们皆是屏息攥袍,谁也不敢出声打断了这场大戏。

    王皇后看了昭帝许久,嘴唇蠕动了几番,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浑身哆嗦僵颤,眼底的惊愕渐渐变成了惊恐惧怕,“你...你是装的?”

    昭帝垂首敛目,面上不起一丝波澜,他漫不经地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你才发现,也是晚了些...”

    二十多年...

    一个帝王的隐忍,一盘帝王的棋局!

    为的,是将王氏一族连根拔起,铲除殆尽。

    在昭帝还没登基之前,王家便是处处用手段想要操控那时不过还是皇子身份的昭帝,等待人称帝之后,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往宫中安插“枕边风”。

    这么多年来,王家从一个三流世族,跻身成为了东瀛第一高门大府,这其中不知是做了多少肮脏事儿才堆砌出来的。

    用尸骨血肉堆成的金玉府邸,终究是站不稳、扎不牢的。

    当那琉璃瓦层层褪去,象牙柱也轰然倒塌,金阶玉梯被人给揭破而起之时,世人终是看清了那掩埋在王府之下的腐烂骨头,怨灵幽魂。

    山河缥缈中,顶风屹立多年的王氏一族,便是在今日,在朝阳殿上,摔得粉身碎骨。

    这场棋局,自从王家第一次算计昭帝之时便就埋藏下了。

    昭帝其实早就有铲除王家的心思,可他一直心有顾虑,未曾真对王家下了狠手。当年他之所以能登基上位,其中有不少的功劳也是要归属王家。

    若王家能一直安分守己,他根本不会动这心思,说不定还会顾念旧情,对王家处处关照一二。

    可到底还是王家的野心太大,大到让一个帝王也开始忌惮,筹谋。

    昭帝之所以能将这盘局下了这么多年,也迟迟不动王家分毫是因为有两个原因所在。

    一是当年初登龙位,脚跟不稳,二是怕直接对王家动手,恐让百姓说他这位新君对有功之臣恩将仇报、过河拆桥。

    古语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事关家国基业,昭帝万不敢轻易冒险。

    他能做的,便是一忍再忍,将整个王家高高捧着、供着,让其骄傲自满,目中无人。

    等着时机一到,逼王家动手篡权。

    到时王家便是百姓们口中的奸臣贼子,人人想要诛之为快,而他便可手起刀落,将整个王氏一族彻底断个干净。

    这是捧杀,亦是帝王权术。

    只是让人想不到,这场京城的震荡,不过是一个帝王早就设下的圈套、陷阱。

    他站在山巅,冷眼看着山脚下那些为了权欲又生又死的人,像是猎人在看百兽争斗,像是渔翁在瞧鱼群抢食。

    一切都尽收眼底,万物都掌在手中。

    这...太过令人心肝胆颤了!

    “你早就知晓我同他的私情,却不拆穿戳破。你也早就明白钊儿不是你的孩子,亦能宽厚善待。”王皇后惊骇凝望着昭帝,像是在看一个自己分毫不认识的陌生人。

    “你利用我对他的恨意,让我不得不成为你手中的一把刀,一把可以断送王家生机的杀戮之刀...”

    若是王皇后今日没有将王家的肮脏丑事公之于众,怕是王家还不会全族丧命。可是她心有不甘,放不下对王渝州的恨,便是不顾一切把心中所有的怨愤都一股脑倾泻了出来。

    她袒露瀛钊的身份,她自揭王家的辛密,她更是威胁了天子的性命...

    今日之事一旦流传出去,百姓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王渝州、钊儿,更不会放过王家任何一个人。

    她成了王家的罪人?成了害死自己心爱之人和儿子的凶手...

    昭帝淡漠看了她一眼,“就算是,又能如何?你们王家惯喜欢操纵别人、玩弄心计。朕做的,无非是把你们曾经做过的事儿重现一遍罢了。”

    他看了眼朝阳殿上空的云卷云舒,负手缓缓站起,“朕同你们王家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如今也该有个了结。”

    话已至此,王皇后面如死灰张了张嘴问道,“本宫还有一事不明,请陛下不吝赐教。”

    “你说。”昭帝道。

    “我呈给你的那些汤药之中,里头皆是种下了蛊毒。日积月累,蛊毒早该发作,可为何...”

    “为何朕的身子如今便是没事儿?”昭帝似笑非笑,“你会下蛊不假,可朕身旁自也有会解蛊之人。”

    解蛊之人?

    王皇后下意识看向了昭帝身后的姜贤。

    姜贤似乎察觉了王皇后的心思,他迈步上前拱手笑道,“咱家不才,对虫蛊之术亦有些兴趣琢磨。”

    王皇后冷笑。

    原来如此,眼前这位帝王早就是机关算尽,将自己的身世,手段摸透的一清二楚。不仅是摸透了,更是找到了可以应付她的法子。

    这层层算计,一环套一环,不愧是圣人天子,将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

    事到如今,王皇后和王渝州便是再也找不出生路了。二人面色各异杵在原地,一个万念俱灭,一个满面不甘。

    王渝州老年终得子,可父子相认还不到一刻钟,却要二人双双落黄泉,这是多么可悲可笑...

    “姜贤,将他们先收押入宗人府。”昭帝揉了揉眉穴,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这第一桩事儿处理完了,可还有第二桩呐。

    王渝州望了眼地上那颤抖不止的肥硕身躯,他满目无奈,可心头又止不住的涌上哀痛。

    自己鄙夷嫌弃了二十多年的蠢货,到头来竟会是自己惟一的儿子。

    “你放过钊儿,我将王家这么些年积攒金银之物的地方告诉你。如今国库不够充裕,若是能得了那些钱财,东瀛便可招兵买马,平定四海万域。”王渝州一字一句地说道,妄想用金银换取瀛钊的一线生机。

    “王渝州,你已经没了同朕谈判的机会。”昭帝淡淡说道,面上不为所动。

    姜贤带着金吾卫将王皇后、王渝州,瀛钊三人通通围了起来,正是要动手先将人给捆好之时,却听一道利剑出鞘的声音响在昭帝身旁。

    “父皇同王家的仇怨已清算干净,如今便是该轮到我同父皇算算旧账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仇恨

    “父皇同王家的仇怨已清算干净,如今便是该轮到我同父皇算算旧账了...”

    瀛栖手执利剑,剑刃距离昭帝的脖颈仅有一寸之近。

    他刚才一直潜伏在暗处观察局势。

    这些日来,瀛栖以为自己便是京中的黄雀、渔翁。

    本想等着王渝州和王皇后二人斗的你死我活之时再出手夺权,没料想瀛夙竟然“死而复生”,圣人更是伪装了大半辈子的贤帝,最后施计将王皇后和王渝州逼上了绝路。

    瀛栖站在百官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虽然气恼瀛夙诈死,可更是为他还活着感到兴奋、战栗。

    他已经忍不住血液沸腾,想要亲手将瀛夙给大卸八块,甚至还想将昭帝给做成人彘,摆在他母妃的灵棺旁边,让其陪着他母妃渡过那一个个寒冷凄凉的日夜。

    他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摩拳擦掌徘徊在暗处,只为等到时机成熟,便就亮出獠牙和利爪,疯狂捕食。

    等了许久都不见机会,瀛栖都等的有些急躁,不过最后还是让他给等到了...

    在知晓姜贤其实是昭帝布在宫中的一桩暗棋之后,瀛栖就猜测此人武功定是在自己之上。

    他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刚才,昭帝命姜贤出手去料理王皇后几人之时,瀛栖心头一动,只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丝毫不犹豫地拔出身旁金吾卫的佩剑,朝着昭帝就袭了过去。

    这一瞬发生的让人措手不及,更是提心吊胆。

    百官惊声四起,纷纷急切劝慰着瀛栖。

    “四皇子这是作何?为子弑父,那是大大的不孝啊!”

    “四皇子快些住手!可千万别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傻事儿...”

    “...”

    眼瞧着那刀刃又朝昭帝脖颈逼近了些,百官们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今日这是怎么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真是把人折腾的死去活来。

    倘若四皇子的刀再离昭帝近些,恐怕明儿个就真得改朝换代了。

    相比较殿外慌乱成一团的文武官员,昭帝本人倒是淡然许多,像是脖颈旁根本没有什么刀剑威胁。

    “老四想同朕算什么旧账?”昭帝俯眼看着自己跟前那柄寒芒烁烁的利剑,眼中无波无澜。

    “我母妃。”瀛栖面色一厉,冷言恨恨道,“她是金岐三公主——慕云裳。也是被你赐死的那个金岐小小舞姬。”

    昭帝半晌悠然“哦”了一声,似乎是才想到了瀛栖嘴中之人。

    “你忘了?你竟然把她给忘了?”瀛栖愤恨嘶吼,持剑的手也是忍不住愤怒着颤抖。

    “不过是一个细作,朕为何要记得?”昭帝抬首对上瀛栖猩红的眸子。

    一静一动,一沉一浮...

    “细作?你怎么知晓她是细作的?”瀛栖讥笑嗤声,桃花眼中多了一丝了然,“难不成就因为她是细作,所以你便要了她的命?”

    “朕不要了她的命,她和她的父兄便会要了朕的命。”

    “可是她自从入了你的后宫,便就对你一眼定情。纵使早些时候入宫动机不纯,可到了最后,不是还背叛了她的家国和父兄?她终究是爱上了你,剜骨舍弃自尊爱上了你!”

    昭帝冷哼,“难道就因为她爱上朕,朕便要心慈手软留她一命?归根也是敌国公主,这个险,朕为何要去冒?”

    其实他当年还是对慕云裳手下留情了,若不然,他是绝对留不下瀛栖的。

    一个无辜的孩子,他忍不下心将其给绞杀在幼年之时。

    他以为等瀛栖长大成人后,哪怕知道了真相也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熟料还是钻了牛角尖,深陷在仇恨之中。

    瀛夙看着瀛栖越来越有些失控的征兆,他想迈步上前,却被昭帝递来的目光给制止了。

    “可她是我的母妃,是我的母妃!而你害死了她,便就是我的杀母仇人。”瀛栖咬着牙逐字逐句。

    “朕从未亲自下令说要处决她,是你母妃她自己自作自受,到最后抑郁而终。”昭帝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多提旧日之事。

    “若不是你对她冷眼相待,日日不踏足她的寝宫,不见她的面,最后她也不至于惨死在自己寝宫之中。”瀛栖双目怔怔,眼底蔓延开害怕惊恐之色。

    他不停嘶嘶抽气,殷红的唇瓣哆嗦着道,“你不见她的整整四年,她便活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夜里我口渴睁眼,她总是身穿红衣,坐在我床头涂脂抹粉,哼唱着小曲小调儿。见我醒了,就笑着问我她妆容好不好看,今夜你可会来这儿瞧她。”

    “白日,她总跟宫中的侍女打听你昨夜又去了谁的寝宫。只要听见‘穆贵妃’三字,便是就将我捆在榻上,拿了针在我背上狠狠戳着,直到戳成了马蜂窝,血肉模糊...”

    当时他不知为何母妃会对穆贵妃有如此偏激的情绪,后才明白,那穆贵妃是父皇此生最爱的女人,亦是他母妃心里最恨的人!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瀛栖语气带着悲悯,笑着哽咽开口道,“她将自己十指上的指甲都给拔了,又将一头乌发剪断,做成了粗绳活活把自己给吊死。”

    “她晌午还说陪我放风筝,可当我做好了风筝去寻她...”瀛栖含泪大笑不止。

    那又哭又笑的模样,真是如同疯子般。

    “一地的血都是从她手指上流出来的。十指连心,拔下一根手指就有钻心之痛,可我母妃十指俱拔,还不能忍下心头的痛意,到最后,只能用一捧青丝送了自己的命给你。”

    瀛栖倏然止住悲戚的哭声,双目浮现出阴冷之色,“她此生最是想要你的疼爱与陪伴。既然爱给不了她,便就当个人彘陪在她的棺椁旁边吧。”

    百官刚才听瀛栖讲述自己的身世坎坷,本还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可待听见“人彘”一词时,皆是心头暗骂他是个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做成人彘?这是常人绝干不出的事儿...

    看来四皇子同他母亲一样,都是神志不清的疯子!

    瀛栖拿剑抵在昭帝脖颈上,嘴中威胁道,“你跟我来。”

    “你想要作何?”昭帝声音平淡,让人听不出一丝波澜。

    “父皇最是在乎百姓安危。儿臣要做的,就是毁了父皇您心中最在乎的东西,也让您尝尝那万念俱灰的滋味儿。”

    说罢,瀛栖便是挟持着昭帝来到朝阳殿外的云台之上。

    云台凌驾于宫殿之上,站在上头刚巧能看见京中的繁华盛景,春日烂漫。

    “这京中已经被儿臣早就埋伏下了金岐的五千精锐,城郊更是有三万铁骑蓄势待发。只要儿臣一声令下,父皇的京城便会顷刻沦为人间炼狱,血海翻涌。”

    “你叛了家国!”昭帝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若不叛国,弑母之仇岂能复焉?”瀛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烟花筒,双手一捏,筒中窜出一道白烟。

    百官以为这一次还是不会有何大的动静,该是虚惊一场。

    谁知四面八方马蹄滚滚,如雷震耳,气势磅礴...

第三百六十五章:败落

    黑甲银盔的三万铁骑,从京中四大街涌进宫门。

    街上晃悠的百姓们,一时弄不清京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只好把自己当成鸵鸟,耷拉着脑袋往家里赶。

    军队训练有素,不过一会儿就将整个皇宫死死围住。

    将士各个身强体壮,浑身英勇。

    为首的将领背如劲松,身穿金环锁子甲,头戴罩面盔,周身涌动着令人心悸发寒的气魄。

    他身旁左右还跟着二人,一个身披黑袍,身形佝偻。另一个头戴帷帽,白衣俊秀,只能从裸露在外的肌肤看出来,那是位细皮嫩肉的少年郎。

    乌泱泱的军队兵临城下,谁能不慌不怕?百官们见此场景,有些被吓得心惊肉跳,四肢冷彻。

    可他们是东瀛的臣子,大军压境只能战死,绝不求饶!

    瀛栖挟持了昭帝站在云台之上。

    他眼神睥睨,神色倨傲,就连话音都带着三分狂妄,“父皇没想到吧,儿臣竟然会执掌了金岐的军队。”

    “你才谋出众,可是走得却不是正道。”昭帝略有惋惜叹了口气。

    “正道?何为正道?只要能不择手段达到目的,成全了心愿,了却心头大恨,在我看来,那便就是正道!”瀛栖冷嘲反驳。

    他将昭帝逼到云台边缘,让其更能看清如今京中的局势。

    “老四。你若迷途知返,朕还会顾念父子之情,不对你下了狠手。”昭帝定定望着瀛栖,眼中携着一丝温意和不舍,“你若继续不知悔改,便是别怪朕心硬如石了...”

    话音刚落,瀛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父皇,这盘棋局已经攥在儿臣手中了。该怎么走,走到哪儿去,皆由儿臣说的算!”

    说罢,又是将剑刃狠狠朝着昭帝脖颈逼近些,阴冷启唇威胁瀛夙道,“开城门,放我的军队进来!”

    瀛夙一言未发,他给陆之沐使了个眼色,让其去把城门打开。

    这妥协的太快了,连个谈判的征兆都没有,就明晃晃把人给放了进来。

    若按照瀛栖之前的性子,见瀛夙答应自己的条件如此爽快,本该有所怀疑思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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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没有。

    这会儿,他阴狡的心早已经被权欲给占据,复仇的快意更是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根本不曾试想过这局有诈。

    城门大开,一行金岐铁骑簇拥着三位将领来到朝阳殿外。

    瀛栖看不见那位身穿金甲的将领面容,更是瞧不清头戴帷帽,翩翩白衣少年郎的模样。可他识得一袭黑袍,身躯佝偻的老者。

    “骨仆,你过来!”瀛栖冷声喊道。

    黑袍人恭敬上前,来至瀛栖身旁,他双手朝前一拱,笑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瀛栖讥笑嗤了一声,面容划过阴戾歹毒,“只要过了今日,等明天旭阳朝生,本殿便可称王为帝了。”

    “老东西,我要你待会儿亲眼看着你最为珍视的百姓,全然丧命在我的刀下,你最引以为傲的繁华京都,也会血海翻腾,尸骨遍地。”

    “你既称帝,东瀛的百姓也会是你的百姓,为何你不能仁慈善待他们?”

    “我让他们给我母妃陪葬,这难道不是善待?”

    眼见瀛栖如此执着,昭帝终不再多说什么。他轻阖沧桑的眼眸,嘴中沉沉叹息了一口气。

    似是放弃,似是寂寥...

    “老四!朕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话声随风渐落,瀛栖还是不屑一顾的神色。

    眼见昭帝龙目缓闭,像是已经放弃了挣扎。

    百官以为今日是自己大难临头之际,各个紧攥手中的象牙笏板,想要待会儿同金岐军队好好拼死奋战一番。

    纵使胜算渺茫,可也绝不叛君卖国。

    昔日跟随瀛栖的幕僚之臣,今日虽见瀛栖大势逼人,可却不想往后侍奉在他殿前。

    一个弑父篡权的阴毒小人,即便重建了新朝帝都,可心性的嗜血残暴仍是改不了的,这种人不配为君王,更不配他们辅佐。

    说时迟,那时快,九皇子瀛夙猛地掠起朝昭帝方向扑了过去,他像是一只破空箭羽,让人来不及反应,瞬然逼到瀛栖跟前。

    瀛栖缓过神,他发觉瀛夙是要跟自己抢人,狰狞一笑,举剑便是要往昭帝身上捅去。

    “老九,来得好!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好父皇,是如何被我给捅成筛子的——”

    那话音疯狂猖獗,可又令人听之胆寒。

    百官紧闭着鼻息,凝住了心神,满身满脸都挂着湿漉漉的冷汗。

    剑刃离昭帝的腰腹之处不过只剩下三寸。

    百官不敢看那血腥一面,忙是用手捂上眼睛。

    预想的凄惨叫声并未从昭帝口中传出,反倒是四皇子瀛栖,先是后背受了身旁穿着黑袍的男子一掌,后又胸口被九皇子用力一踹。

    腹背受敌,这让人有些始料未及。

    瀛栖狼狈摔在地上,桃花眼中是满满的惊骇,不可置信。

    手中的长剑甩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瀛栖艰难撑起身子,正欲张嘴说话,却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抬袖胡乱抹去脸上的血水,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袍男子,“为...为何!”

    骨仆冷笑,“殿下,您的金莲圣令呐?”

    金莲圣令?

    瀛栖眯了眯眼,“金莲圣...圣令,我不是曾经给你看过?难道你怀疑的身份有假不成?”

    “臣不敢!只是我们骨家誓死效忠的都是金莲圣令,而非是你瀛栖!若今日你能拿出金莲圣令,臣定当誓死护住您,可若拿不出...”骨仆阴桀笑了笑,渡步走到了瀛夙身旁。

    他朝瀛夙一拱手,恭敬着道,“若瀛栖拿不出金莲圣令,还请九皇子将他交给我。他残害了不少我金岐的皇族血脉,带回朝去,也算是给百姓们一个说法。”

    “骨仆,你疯了?”瀛栖瞪着眼嘶吼,嘴中咳出的鲜血愈来愈多,可他仍是气急败坏地攥拳怒道,“金岐已经没有皇族血脉了,只有我这双血皇子才可继承正统!不管金莲圣令尚在,你都该誓死保全我!难道你们骨家要篡权不成?所以和九皇子一起联手合谋布局,为的就是将我铲除掉?”

    “四殿下多虑了,我们骨家从未想过称帝篡位。”

    “那是为何?到底为何你要叛我?”

    “因为本殿。”人群后,一位身如玉竹,身穿金环锁子甲的男子走上前来。

    “你?你是何人!”瀛栖咬着血口,猩红的双目带着杀意,看向正朝他走来的男子。

    男子缓缓脱下罩面头盔,露出一张英姿飒爽的俊面。

    那面容瀛栖有些熟悉,可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只见身穿金甲的男子朝着昭帝屈膝施礼,“金岐太子慕崖,特来捉拿残害我兄长,蓄意毒杀我父皇的歹人归案...”

第三百五十六章:阿郎

    金岐太子慕崖?

    金岐皇族子嗣不是都自相残杀尽了么,何时又蹦出来了个太子?

    可是听这名字,不知为何又那么的熟悉。

    瀛栖痴楞楞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穿金甲,玉容堂堂的男子。

    这面容愈瞧,愈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

    “慕崖...慕崖...”瀛栖喃喃念叨了两声这名字,猛地一怔神,面色铁青骇然。

    他知道这男子是谁了。

    不等瀛栖出声,一旁的王皇后便是率先惊声大叫起来,“他是金岐的十二皇子,亦是当年入宫的那个瘦弱质子。”

    话刚一落,在朝堂之中待了有不少岁月的年迈老臣们,倏然就想起来了。

    当年金岐为了和东瀛缓和关系,便是把十二皇子慕崖,送入东瀛为质子。

    慕崖年幼之时体弱多病,被金岐皇帝视为弱子。

    弱子是活不到成年之时的,干脆就给了东瀛为质子。

    可是那位质子不是早就发病而亡了么?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这内情百官不知,可是王皇后和瀛栖却心知肚明。

    到底当年那位金岐质子,是否因为发了毒疮暴病而亡,也只有她二人最是清楚。

    “我我我知道——”王皇后连忙朝着昭帝跪了过去,好似眼中看到了一线生机,“我知道当年这位质子是如何‘死’的,只要我说了,还请陛下饶了钊儿一命,饶了钊儿一命啊!”

    王皇后一边磕头叩首,一边嘴中重复着“饶了钊儿一命”这句话。

    一个母亲在为了自己孩子之时,哪怕让她放弃一切,也甘愿换得孩子一命。

    可终究这绝处逢生的机会还是溜走了。

    瀛夙挑眉朝着王皇后看了过去,“知晓十二皇子当年‘死因’的,又不是只有王皇后一人?”

    这话是怎么意思?

    难道九皇子也知道其中内幕?

    “你也知道?”王皇后显然不信瀛夙的话,她嗤笑着冷声道,“当年你也不过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你能知道什么?”

    能知道什么?

    好巧不巧,瀛夙还真的什么都知道...

    “众人皆知十二质子体弱,患有虚疾,应该是活不到成年之岁了。却不曾想过,他手上持有金莲圣令,是金岐的天命之君。”瀛夙将无波无澜的眼风落在瀛栖身上,漫道,“而你瀛栖正是因为知晓了他手上持有金莲圣令,故而起了杀心。”

    金岐夺嫡的手段,是其他几国想不到的残忍凶狠。

    每到了夺嫡之时,金岐都城便是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街道上尸骸遍地,血水蜿蜒流成了小河。打打杀杀随处可见,走在路上,说不定眨眼之际就会尸首分离。

    金莲圣令是金岐人的信仰,得圣令者,才可成为金岐帝王。

    当初的慕崖给过瀛栖看金莲圣令,因为慕崖和瀛栖总在宫中受瀛钊、瀛涟的欺负,二人那时关系要好,亲近如手足。

    慕崖将金莲圣令拿给瀛栖看时,还说过自己将来会是金岐的王储,他也定会带瀛栖逃出苦海。

    儿时一诺,真诚至极。

    可瀛栖身怀金岐一半的血脉,自然也知晓那金莲圣令珍贵无比。

    他对慕崖渐渐动了杀心。

    他不想每日像只畜生一样在宫里讨生活,他不想缩在阴冷的角落,他不想顿顿只能吃残羹剩饭...

    他要想站起来像个人一样活着,就只能杀了慕崖,夺去那金莲圣令。

    这是惟一可以让他这辈子翻身的机会!

    瀛栖等他母妃西归之后,便是去了王皇后的宫中。

    他发誓效忠王皇后,吃下了一枚剧毒虫蛊以表心意,也同王皇后约定好,要对慕崖动手夺令。

    当时的慕崖不过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质子,瀛栖以为吓唬他几声就能让人乖乖把金莲圣令给交出来,最不济就是下狠手把慕崖打一顿。总归要想拿到这金莲圣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瀛栖想错了。

    当他撕下伪装对慕崖袒露野心之时,得来的不是对方恐惧胆颤,而是倔强如牛,宁死也不将藏有金莲圣令的地方说出来。

    瀛栖活生生将人打了个半死,最后一气之下,将慕崖抛入到一处枯井之中。

    当时瀛栖不过才七八岁,要想把这些事情处理妥当,定是得有人出手帮衬。而王皇后,便是那位在暗中帮了瀛栖的人。

    明明是把一个质子亲手给‘杀了’,对外便称那位质子是因为发了毒疮而亡。

    一个干柴瘦骨的弱子,金岐也从不放入眼里,死了便也就死了。

    慕崖在枯井中昏死过去,再睁眼时,他看到的一个人便是九皇子瀛夙。

    他将自己这幅惨状的前因后果皆是告诉了瀛夙。

    瀛夙给他指了两条路,一个是回去,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仍是乖乖当一个质子,等着金岐来人接他。二是换个身份活着,等时机成熟,便出手报复,将曾经的恩怨了结个干净。

    慕崖心明,前一条路不过是死路罢了。瀛栖已然知道自己身上藏有金莲圣令,不管他欲做何打算,金莲圣令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下定决心,慕崖持刀将自己的面容给毁了。

    掉入枯井之中的是慕崖,从枯井之中站起的,便是九皇子身旁的第一暗卫——墨崖。

    瀛栖浑身一软,瘫在地上。

    事到如今,他总算看清了这场棋局。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下棋之人,原来到最后了,他不过也就是棋盘上,芸芸棋子里的一颗罢了。

    他的生路和死路,一直被人捏在手中,而他自己却不知...

    “你早就知晓我的身份?”瀛栖深深看着瀛夙,似乎想要把人给看个透彻。

    “不错。”

    “你也早就察觉出我要作何打算?”

    “是。”

    “南疆之战?”

    “那不过是障眼法。你挑起战事的情报,根本未曾传到金岐,南疆的金岐军队,也是我东瀛的将士假扮而成。”

    瀛栖有些哭笑不得,“也就是说,我不管做了何事,皆在你老九的掌控之中?”

    瀛夙不再说话,像是默认了一般。

    “这世道太过不公,太过不公!既然苍天让我瀛栖降世,为何又要让你瀛夙存活在这世上?为何啊——”瀛栖躺在地上,双目失魂望着天。

    他败了!从动了篡权的心思之时,他就已经败了...

    可他不悔。

    惟一遗憾的,便是不能给他母妃报仇了。

    “阿郎俏,阿郎俏,梳个小辫儿挽高高,捏个泥人儿成小伴儿,描个风筝随风飘。阿郎笑,阿郎笑,娘亲要把阿郎抱,端盆热水洗小脚,讲个故事到明朝...”

    “娘亲,阿郎要来寻你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让位

    这一场大战,来得汹涌,去得也匆匆。

    谁都不曾想到过,朝堂这么些年的明争暗斗,竟会是昭帝和九皇子密谋多年的一盘棋局。

    王渝州和王皇后、瀛钊三人被带去了大理寺看押,瀛栖则是先被带去了宗人府,等慕崖回金岐之时,再将人给一道押走。

    大理寺和宗人府不同,一个是处理朝臣犯了过错的衙门,一个是处理皇权贵胄,天家子嗣的地处。

    按理来说,王皇后和瀛钊应该被送去宗人府才对,可昭帝却下令,让人将他们二人也关押进了大理寺。

    见此情形,众人也都能稍稍揣摩出昭帝对“二皇子”这事儿是如何看待的。

    送去大理寺了,显然是不再将其当成自己的龙嗣血脉。

    看来王家满门,恐是要在劫难逃了!

    四皇子虽然是昭帝的血脉,可四皇子造反不说,还想把自己的父皇给做成了人彘?

    无论如何,这条命也是留不得的。

    四个皇子,一下少了两个。

    六皇子瀛涟盲目自大,根本无半分储君之相,那就是个十乘十的草包混账货。照此来看,如今惟一能继承大统的,也就非九皇子莫属了。

    李阙从人群中走到昭帝身前,他撩袍跪地,恭恭敬敬地说道,“如今朝堂局势稳定,还请圣人早些立下储君。”

    此话一出,倒是立刻引起了不少大臣们的附和。

    昭帝面无表情扫了眼那些跪在地上求他立储的臣子们,“这风波不过刚平息,尔等就忍不住逼朕立下太子了?”

    百官们一时有些面面相觑,都摸不清昭帝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

    “哈哈哈——你们这些老家伙,弄得这么紧张作何?”昭帝捋须大笑,面色和善至极,“这太子之位就不必立了。如今朕年事已高,朝堂之事也管得有些力不从心,倒不如直接让位给了老九为好。”

    让位?

    昭帝要把皇位直接让给九皇子?

    百官齐刷刷将视线落在瀛夙身上。

    只见瀛夙淡然站在原地,面上不喜不悲,好似早就知晓了昭帝会做这决定。

    “老九,你随朕来。”昭帝负手往朝晖阁走去。

    瀛夙想上前搀扶,却被昭帝摆手拒绝道,“不必了。朕自己能走...”

    那略有佝偻苍老的身躯挪步朝前走去。

    不知为何,众人能隐隐感受到昭帝周身涌动的气息,若有若无携了些悲凉。

    他闷头往前走着,本就有些昏花的眸子,渐渐看不清前路...

    谁说自古帝王冷酷无情?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假,可他也是一个父亲呐!

    一个儿子非他亲生骨肉,一个儿子对他怀有杀心。

    这时候,为人子父的惆怅谁又能懂?

    到了朝晖阁,昭帝也按捺下了心头的悲绪。

    他直径走到了桌案后面的书架旁边,指尖轻叩一个暗格三下。

    倏然,暗格缓缓而开,格中摆置着一个精致的镶黄色木盒。

    昭帝把木盒取了出来,“这里头,是朕早就立下的让位诏书。”

    他将木盒朝前递去,抬眸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眼中尽是期冀,“父皇愿你从明日起,当个仁善之君,分小人,亲贤臣。不负百姓,不负家国!”

    瀛夙双手捧接过木盒,声音沉沉有力,“儿臣定会以父皇为榜样,成为一代明君。”

    昭帝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别以朕为榜样了,朕这君王当的太过懦弱,这么些年只能小心翼翼暗中揽权,临近暮年才将奸臣铲除干净。老九,你要做你自己!”

    “是。”瀛夙不知该如何宽慰父亲,他抿了抿嘴,正欲想说些什么,却被昭帝给打断了。

    “朕把皇位让给你,也是有要求的。”

    瀛夙愣了一下,“父皇请讲。”

    “陆家四娘子。”昭帝话刚说出口,瀛夙显然面色僵了一瞬。

    “朕知晓你这孩子性子寡淡,可既然受了圣旨,往后你便是东瀛君主,不能只把江山社稷摆在眼前,更是要重视子嗣才行。”

    昭帝蹙眉沉声又道,“若要想子嗣众多,定得充实后宫!不知朕提的这个要求,你可是能做到?”

    “儿臣做不到。”瀛夙这话是脱口而出的,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做不到?”昭帝语气显然不悦了许多,面容也难看得紧。

    瀛夙将手中装有让位诏书的镶黄木盒放在桌案上,他神色认真无比,朝着昭帝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儿臣这辈子是君、是臣,都只愿娶虞娇娇一人。若这继承皇位的要求,是让儿臣充实后宫,负了她,那这皇位倒是不要也罢。”

    “你这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昭帝冷声呵斥,“难道一个女子,比皇位还重要不成?”

    瀛夙坦然,“是。”

    他的娇娇,可不仅只比皇位重要...

    父子二人正是僵持着,却听一道娇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瞧瞧吧,我都说了咱这儿子是个认死理的主儿,一根儿筋的牛脾气。你不信也就罢了,还非得试探他作何?”

    穆贵妃袭了一身艳美宫装跨门进来,她语气娇嗔。

    似埋怨,又似撒娇。

    “你怎么来了?”昭帝面色略有些窘迫,像是小心思被人给揭穿了般。

    “我再不来,怕是您就要将我的宝贝儿子给吃喽。”穆贵妃撇了撇娇唇,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我儿子钟情啊,不像有些老东西!”

    昭帝急急解释,“他钟情这点儿,自然也是随了朕的!”

    穆贵妃噗嗤一乐,懒得同昭帝去计较。

    她走上前对着瀛夙说道,“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你父皇故意试探你的,你倒也不必放在心上。曾经母妃也是担忧,你性子如此寡淡,难不成真打算以后做个和尚?好在遇见了陆家四娘子,能让你‘铁树开花’,母妃甚是欣慰,也知晓你对四娘子的真情一片。”

    “你要想只娶陆家姑娘一人,也不是不可。”昭帝搭茬,他卖着关子又道,“只要三年之内,朕和你母妃能抱上了孙子,这凤位可给了陆家姑娘,后宫你想怎么折腾,也就随你去了,朕不再过问。”

    昭帝轻咳了一声,面带促狭,“若是这孙子抱不上——”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瀛夙就一本正经的接过,“儿臣会努力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接人

    春风袭凉夜。

    京郊九皇子府门口,有一道身影徘徊不定。

    陆子虞已经在门外守了好几个时辰了,可是迟迟等不到宫中传讯回来。

    明知以那位爷的手段,定是能处理好这椿事儿。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忧他,挂念他。

    府门口的红纱罩灯拉长了那婀娜娇影。

    “四娘子,您都在门外晃悠了几个时辰喽。再晃下去,老奴这眼睛都要花了...”江总管从府内跨步出来,捧着笑又道,“您且放宽心,九殿下吉人天相,自不会有事儿的。”

    陆子虞轻哼狡辩,艳生生的薄唇微勾而起,“本娘子有什么好担心他的?本娘子担心的是我这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金。大喜第一日,难不成要我独守空闺?”

    江总管也是头一遭听女儿家如此大胆说这些话。

    原来自家殿下,喜欢这个调调...

    马蹄踏在泥土上的呱哒声,在春夜之中清晰入耳。

    陆子虞娇躯一震,忙是抬首看向了不远处。

    倒是让她失望了。

    来人虽然她也认识,可却不是自家爷。

    “四娘子。”秦桥勒了缰绳,翻身下马朝着陆子虞恭敬施礼。

    “人呢?”陆子虞不冷不淡地问道。

    人?

    什么人?

    秦桥愣了半晌才迷过来四娘子问的是谁。

    他是个老实人,自然不会心里想太多,是什么,也就不遮不掩的说了什么。

    陆子虞听完秦桥一席话,也算是把提起来的心给搁在肚里了。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昭帝竟然会直接把皇位让给了自家爷?

    其实从她拿到了立储诏书之时,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这是昭帝多年来筹谋的一场局罢了。可她以为,这场局落定之后,昭帝会先立自家爷为太子,而非直接就让位了...

    这消息太过突然。

    “让位之事来的匆忙,宫中内管也没准备好九皇子继位时该用的东西。故而今夜九皇子得留在宫中处理些事儿,就不能回府了...”秦桥眼见陆子虞的面容愈来愈沉,他一个莽汉,话到最后犹如蚊子哼咛一样。

    “就不回府了?”陆子虞挑眉又问了一遍。

    秦桥挠了挠头,抓了抓腮。

    他眼神飘忽不定,“应...应该吧...”

    陆子虞勾唇一笑,也不难为秦桥,“行,我知晓了。你且赶紧回去忙吧!”

    秦桥如释重负,连忙施礼告退。

    刚翻身上马,就急急挥了缰绳。

    那架势,跟打了败仗落魄而逃似。

    不过说来也对,秦桥确实是在逃,他还恨不得让胯下马再生出个四条腿来!

    刚才四娘子那一笑,他若没看错,怕是笑里藏刀了...

    耳听马蹄声埋在风里,陆子虞似笑非笑,朝着门口已然身子僵直的江总管看了过去,“您也别熬着了,今日殿下可就不回来喽。”

    她媚眼一挑,眼梢瞥着府门口挂着的喜气儿灯笼,“摘了吧,省得瞧着碍眼。”

    江总管自然是猜到这位娇娘子闹了脾气。

    “殿下在宫里定是忙得焦头烂额。内官置办继位用的器皿,还有绣娘量身做的龙袍,御膳房做的祭祀糕饼...”江总管还在门外掰扯着指头絮絮叨叨,可陆子虞已经迈步朝着花萼相思楼走去了。

    说不气那是假的,毕竟今日可是自己的及笄之岁,更是洞房花烛夜。

    可她也理解他,这刚接手了皇位,定是有些忙得脱不开身。

    心里憋着气儿撒不出来,还不能允许她闹闹脾气?

    她陆四娘又不是个知书达礼的性子,总不能因为入了九皇子府,便还要学得温柔体贴?

    理解归理解,可她该撒的泼,现在也得先存着,等着过些日见了那位爷,她多得是法子“罚”他。

    翌日,昨儿朝阳殿上发生的事儿,传遍了京中大街小巷。

    百姓们痛恨王家的狼子野心,咒骂瀛栖的为子不孝,也欣喜九皇子新君继位。

    一连三桩大事儿轰起,倒是让卖瓜子儿的小贩们赚得盆满钵满,若这正好赶上夏季,估计西瓜地里的红壤瓜都得被人给洗劫一空...

    不过这让百姓最吃惊的,还数昨日九皇子当街骑马抢了陆四娘子回府。

    一个被传从不近女色的皇子,竟然把京城“第一娇”给抢走了去。

    南街住得高门大户最多。

    一早,便是能听见街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哀嚎叹气声。

    各家各户的郎君们,怕是得有一阵儿郁闷了。

    本以为九皇子没了,陆家四娘子这朵娇花,他们大府邸的儿郎们还可拼一拼,争一争。

    谁知九皇子竟然是诈死...

    如今人家也不是皇子了,而是天子。那四娘子过些日也是要入宫为妃的,觊觎天子的娇娇人儿,真当他们不打算要命了?

    日子往后顺了三四天,宫中的继位大典已经是办妥了,昭帝也携着穆贵妃去了北上行宫养老。

    随行的人不多,都是些宫中伺候久了主子们的老人。

    昭帝离京那日,瀛夙携了百官在玄武门送行。

    待把人送走之后,瀛夙专门来到陆瑾延跟前打了照面,“陆大人。”

    陆瑾延和陆之庭虎躯一震,连忙拱手施礼,“微臣参见陛下。”

    瀛夙虚扶了二人一把,神色认真道,“四娘如今还未入宫,也没定下名分,朕明日便去京郊接人入宫,过些日就把位分给定下来,还望陆大人不要介怀。”

    此话一出,陆氏父子俩忙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骇。

    半晌才明白过来,这位新君好像是在同他们解释着什么。

    “不介怀,不介怀...”陆瑾延扯唇笑着,面上的喜劲儿怎么都遮掩不住。

    待瀛夙前脚刚走,后脚便有眼力劲儿活的大臣上前恭维道,“看来陆大人这是马上要飞黄腾达了啊。”

    “陆大人过不久也算是皇亲国戚。这往后仕途上,可得多多提携下官一二。”

    “不知陆大人家中还有哪些儿郎尚未婚配的,下官家里刚巧有位刚及笄的姑娘,姿容虽不比您家四娘子国色天香,可也称得上清秀温雅。”

    百官们将陆瑾延和陆之庭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说着无关朝政的闲话。

    过了一日后,宫中的香车轿撵终是落在了京郊九皇子府门外...

第三百六十八章:红帐

    一大早,京郊九皇子府的红漆木门便被人给叩响了。

    来接人的,正是去年秋末老太后仙逝时,驾了马车去陆国公府接陆子虞入宫守丧的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名为四喜,是瀛夙特意指派来接陆子虞入宫的。

    四喜上前刚敲了两下门,就有人把门给从里拉开了。

    出来迎的,是一脸笑呵呵的江总管。

    “您便是江总管吧?”四喜拱了拱身,颇有规矩。

    “正是。敢问公公可是来接人的?”

    “奴才奉陛下之命,来接陆贵人入宫。”

    “贵人刚起,烦请公公稍等一会儿。”江总管四下瞧了瞧,像是刻意躲着什么。

    他勾回头,见身后是空荡荡的,才敢上前对着四喜小声道,“贵人这些日脾气不好,待会儿进了宫,你们可得小心伺候着。”

    四喜愣了愣。

    脾气不好?

    他同陆贵人有过一面之缘,那客客气气的模样,真瞧不出来半分脾气不好。

    难道是小日子来了?

    四喜正若有所思的揣测,便见着从不远处走来了一行人。

    为首被簇拥着的女子,一身嫣红薄绫裙,衬的面容似如海棠娇。发髻高挽,露出莹白的脖颈,耳垂上挂着的金缕琵琶丝坠子,一摇一晃荡漾在风中。

    臂弯处挂着的绸缎披昂,如云似雾缭绕在她的身旁。

    袅袅走来,那步履轻盈婀娜,腰肢携柳,明明穿着正经的衣裳,可偏能自生出风情媚骨。

    四喜看痴了。

    他早听说过陆家四娘子艳美无双,可上次瞧见她时,人家穿的是丧服,容貌虽艳,可风姿却比今日差远了。

    别说四喜瞧傻了眼,还有他身后那一众从宫里出来迎人的丫鬟、小太监们,各个都跟入了迷障似,盯着那娇容艳艳好不发愣。

    这便是陆家四娘子?

    透过这一身风流,他们突然想到了一词——宠惯六宫。

    江总管朝陆子虞笑着出声,也算将一众人的魂都赶紧给招回来,“贵人今日出府,往后便就由不着老奴伺候了。这春日里还有些冷,贵人可得多多注意些,别惹了风寒染病喽,还有贵人爱吃府邸的一些膳食,下午便就派会做的厨子去御膳房当差,库房您看上的缎子...”

    “行了行了,你也别在这儿煽情了。”陆子虞瞥了他一眼,眼窝子微微有些发红。

    她祖父去世的早,也没见过一面。

    这些日与眼前的老头相处下来,倒是让她感到了无微不至的照拂,虽然絮絮叨叨话多了些,可俩人也是能谈到一块儿去,如今就这么突然走了,陆子虞多少有些心酸。

    她从袖口掏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棉麻袋子,袋上绣着寿仙摘葫图,绣工算不上多精巧,却把那寿仙模样给绣得活灵活现。

    “这是?”江总管接过那棉麻袋一看,老眼泪蒙蒙。

    上头的寿仙面容,竟然跟自己有个七分像。

    陆子虞撇开脸不看他,“给你用来装瓜子儿用的。不过你也别吃多了,那东西火气大,吃了后得赶紧多喝些白茶祛火。”

    江总管跟得了宝贝似,忙把手里的棉麻袋子给揣进胸口。

    香轿抬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宫门方向驶去...

    从京郊到宫里,路途也算有些远了,陆子虞一路上小憩了好几觉。

    再睁开眼时,入目是一片红绸彩缎,百花生香。

    陆子虞坐在轿撵之上,透过被风浮动的纱幔,她看得清外头那番喜气之景。

    “落宁,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回小...回贵人,咱们已经入了宫门,这会儿正往您的寝宫去呐。”落宁下意识想唤小姐,幸好她急急改了口,要不恐怕有人背地里挑刺儿,说她们陆国公府的规矩粗鄙。

    饭团探书

    入了宫门内,这行走坐立、言谈举止都得时刻注意着才可。

    “怎么这宫里处处都挂着红绸花灯?”陆子虞有些疑惑。

    四喜随行在旁,听见贵人发问,他忙是作揖答道,“回陆贵人的话。新君刚是继位,这宫里添些明媚的东西,也是讨个喜劲儿。”

    “喜劲儿?”陆子虞媚眼一扫那红绸子,倒也是没多想,“这瞧着怎么跟娶亲似,处处张灯结彩的。”

    四喜眼皮儿猛地一跳,连忙把脑袋给低垂下去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轿撵停在了一处殿宇门外。

    这殿宇雕梁画栋,屋脊高耸,瞧上去巍峨富丽,不像是给寻常后妃们住的地处儿。

    “这是华安殿,先祖太妃娘娘曾经的住处。这儿景色秀丽,又离陛下的龙延殿稍近一些,便就先给陆贵人住下了。”四喜一晃拂尘,又笑着道,“陛下专门给贵人置的花萼殿还没拾掇好呐,等着过小半月才能搬过去了”

    陆子虞轻含娇颚,算是对四喜说的话知晓了。

    “陛下呐,可是下了早朝?”

    “早朝刚散,这会儿正同几位大人在朝晖阁商讨春旱的事儿。”四喜想了想,又小心翼翼补了句,“估计中午是陪不了您用午膳了...”

    果然,话刚说出口,就瞧见那娇容之上愠沉了三分。

    陆子虞算是看明白了,那位爷自从登基继位之后,这心里怕就只装着黎民苍生了,早就把她给忘到九霄云外去。

    正是心里憋着气,便听四喜又道,“晚上陛下宣了您去龙延殿,还望贵人早些收拾好。”

    刚涌上来的火被浇灭了一半,桃腮粉面携了羞赧。

    她自然明白四喜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下次说个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儿?”陆子虞嗔看了他一眼,直径跨门走进华安殿内。

    四喜委屈摸了摸鼻子。

    看来九皇子府的江总管说得对,他也是感觉到这位贵人娘娘有些喜怒无常...

    入了夜,八人抬的红绫轿撵稳稳当当停在了华安殿外。

    轿撵雕的精致,上头还绘有牡丹并蒂,丹凤朝阳、百子福禄图,红绫纱幔在风中盘旋缥腾,怎么瞧都像是一顶花轿。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华安殿的宫门缓缓而开。

    陆子虞身披胭脂色的玉绫罩衣,发髻低挽成堕马,髻间未戴金玉之物,只佩了一朵嫣红招展的虞美人。

    远远走来,腰肢柔蔓无骨,娇媚生香。

    四喜只看了一眼,忙把脑袋移到别处。

    这怕不是去侍寝的,是去专门勾他们陛下心魂儿的...

    红绫轿撵朝着龙延殿驶去,这路没多远,可却三晃两不晃,把陆子虞晃晕乎睡着了。

    她今日从京郊入宫,本就有些疲困,下午又被落宁和惊蛰按着打扮了许久,这会儿被人一晃悠,可不就是困了。

    轿撵到了龙延殿门口,四喜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头一遭碰见有贵人侍寝时睡在轿撵里的。

    这会儿他是要把人唤醒?还是进去跟陛下禀报一番?

    想了想。

    这陆贵人是陛下的心尖儿宠,敢醒来闹了脾气,往后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心一横,还是让人先去探探陛下口风。

    四喜等了没多久,探口风的小太监便是把陛下身旁伺候的八宝公公给招来了。

    八宝和四喜算是老相识,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陛下说了,让把轿撵给抬进殿去。”八宝压低了声音,细如蚊子般,“小心些,可千万别将这位娇主子给折腾醒了。”

    把轿撵抬进去?

    四喜瞪大了眼,可心头却是美滋滋的。

    幸好他赌对了,没将自作主张将陆贵人给唤醒。

    看来往后宫里头,这最厉害的主子,还得属这轿撵上正睡得酣畅的美娇娘。

第三百六十九章:如愿

    过了半个时辰,陆子虞迷迷糊糊从轿撵中睁开了眼。

    她睡相一向不好,这会儿身上穿的纱衣已经是松松垮垮,没个正行。

    半个圆润的香肩露在外头,两条白如藕的玉腿也从纱衣之下不老实的露了出来。

    茜红色的牡丹肚兜垂了一半,随着陆子虞撑起身子慵懒坐起来,酥雪也跟着颤了好几颤。

    美人朦胧初醒,好比江南春色,撩人无形,惑人无味。

    “醒了?”一道暗哑沉沉的男声从轿撵外传进来。

    听声音,人应该离得也没多远。

    陆子虞含糊嗯了一声,透过轿撵的红纱幔帐,她隐约能瞧见眼前有一张太师椅,那椅子上还正襟危坐着一个人。

    不必说,她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人影是谁。

    “您也不知晓唤我起来?”陆子虞娇嗔道,双手顺带把已经松散的牡丹肚兜给解了去。

    “娇娇睡得太香,爷可狠不下心将你给唤醒。”瀛夙声音虽是清清冷冷,可却携了一丝打趣和不怀好意,“多睡会儿也是好的。睡醒了,就又该累了...”

    陆子虞半咬朱唇,媚眼之中氤氲起一池春水涟漪。

    双手微微撑在身后,小巧的玉足勾起一折红绫纱幔。

    白的软,红的艳...

    她姿容妩媚,神色轻挑。

    “夙哥哥~今夜谁累,谁不累,试过之后才能分出一二呐。”

    瀛夙挑眉。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纱幔被掀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陆子虞看到椅子上的男人竟然穿了一身红色喜袍,并非是龙袍。

    那喜袍她再熟悉不过,那是自己亲手缝制的,就连衣袍上的缠枝纹,也都是她熬了好几夜才绣好的。

    这位爷怎么今夜穿上了这件衣裳?

    她不由想起了今早刚入宫时,问了四喜宫中为何张灯结彩,红绸满挂之时,四喜可是含糊其辞,只交代说这是天子继位该有的喜气儿。

    如今想想,天子继位就算再讨喜气儿,也不会把宫里装扮的跟个大喜房似。

    瞧着多傻啊...

    红色的轿撵,红袍喜服,借着烛火微光,陆子虞隐能瞧见不远处的八仙桌上,摆着许多喜饼糕点,还有成对儿的合卺酒。

    这是要再给自己补个洞房花烛夜?

    陆子虞媚眼半眯着,慵散瞧着自家爷的玉姿俊容。

    虽然是第二次瞧他穿红袍,可还是觉得惊艳。

    清冷的面上,薄菱唇微微勾起,眼波虽是沉沉暗暗,可陆子虞能察觉到,寒潭之下,冻着的却是一潭炙热烈火。

    陆子虞打量着瀛夙,瀛夙又何尝会放过帐中艳景。

    娇香美人衣衫凌乱,从头到脚都好似在撩着他。

    纱衣紧贴着玉肌,将那曼妙勾勒的诱人至极。

    瀛夙本就濒临崩溃的边缘,天知晓,刚才他瞧着自家娇娘在帐中小憩之时,浑身都是酥麻僵硬的。

    身上的五脏六腑都叫嚣着让他冲过去,好好欺负她一顿。

    他那入禅的定力,在眼前娇娘这儿,活像是一椿笑话。

    对虞娇娇,他瀛夙只有冲动,何谈定力?

    本就是有些绷不住火,喉咙滚滚落落。

    偏巧陆子虞惯会作死,一只玉足勾起了红绫纱幔还不成,又将另一只玉足缓缓分开去勾。

    双膝微曲。

    “爷看够了就过来呐——”尾音娇颤着发嗲,甜丝丝的融化在瀛夙心底。

    美人相邀,这盛情难却啊...

    瀛夙缓缓起身,鼻息渐有些粗重,眸底的暗光也幽幽染着七分欲。

    他走得极慢,双手负在身后紧攥成拳,好似在拼命克制着什么。

    “把腿先合上。”

    陆子虞没理会,又将身子往后躺了躺。

    挑染了蔻丹的指尖儿圈着发梢垂落下的青丝,吐气如兰,活色生香,“好看么?”

    这话问得瀛夙面颊晕了些红,他不由自主把视线落在一处。

    俊面更红了...

    半晌才轻咳了几声道,“好看!”

    这话说的诚恳,可也带了几分乞求。

    瀛夙希望这磨人精可别再折磨自己了,玩火可是会自焚的。

    正欲欺身朝着人压过去,胸口却被一只玉足给抵住。

    陆子虞撅着小嘴儿,有些不悦道,“您这些日只顾着自己忙了,哪儿还有空搭理人家啊?”

    瀛夙把自己胸口不老实的小脚给攥在手中,“生气了?”

    榻上美人娇哼一声撇过脸去,显然是有些气呼呼的模样。

    “这些日确实忙了些。爷这不是想赶紧把手里的事儿给忙完了,好腾出个时间带你回门。”

    回门?

    陆子虞有些诧异扭头看向瀛夙,“你现在可是天子,哪能随我回门去?”

    瀛夙弯唇一笑,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手中莲足,“你是回门,爷是去臣子家做客,四舍五入一下,倒也算是陪你一块儿回门了。”

    “真陪着人家回去?什么时候回?”陆子虞美眸明媚,一瞬就来了劲儿。

    “等爷吃饱了就回。”瀛夙在那莹润白暇的小脚上轻咬了一口。

    陆子虞装傻,“吃...吃饱什么?”

    话刚说出口,娇躯便是被人给压在身下。

    “美人艳艳,秀色可餐呐——”

    男子低沉的蛊惑声落在陆子虞头顶。

    骨节分明的手指游走在她锁骨之处,指尖冰凉的温度惹人不禁哼咛出声。

    陆子虞被这若有若无的撩拨折磨的有些发急,她一个用力,翻身把瀛夙压在身下。

    媚眼如丝,胆大妄为。

    葱白玉指描绘着身下人的薄唇,“爷更是秀色可餐,娇娇已经等不及了。”

    瀛夙执着自家娇娘的小手来到自己的红袍玉带之前。

    他声音清徐缱绻,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爷送给娇娇的及笄之礼,拆开瞧瞧吧...”

    陆子虞看了他好半晌,媚眼一挑俯下头去,用嘴轻轻衔开了那红袍玉带。

    红色的纱帐翩飞如画,朦胧能瞧见帐中痴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八仙桌,太师椅,木窗棂,明黄榻...

    殿中各处都沾满了二人气息。

    四喜和八宝守在门外,俩人谁也不敢去看对方。

    殿中那媚声叫得不遮不掩,真是要把人给羞得没处藏。

    也不知陛下使了多大劲儿...

    羞人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了三更天还没落下。

    四喜和八宝两只眼皮儿打着架,瞧着困极了。

    屋里头烛火摇曳,把椅子上的那两道人影给渐渐拉长了些...

第三百七十章:烟火

    三更已经过,龙延殿要了四五次水。

    洗罢了香浴,瀛夙和陆子虞一身干爽躺在明黄榻上。

    刚才弄污的被褥,也都被四喜和八宝唤了宫女收拾妥当。

    陆子虞浑身疲困缩在自家爷怀里,从头到脚像是被车轱辘给来来回回压了无数遍。

    她半分提不起来劲儿,双腿肿胀酸涩。

    瀛夙一手支着头,一手去替陆子虞揉捏身上酸胀之处。

    眉梢染笑,眼底是深深促狭,“娇娇累了?”

    陆子虞被他揉捏的舒服犯困,可心里并不糊涂。

    刚才二人还争执过,说今夜谁累,谁不累。这会儿若要她亲口承认自己累了,那岂不是抻手打了自己个儿耳光?

    她急言狡辩,“不...不累!”

    这话说的虚浮无力,还微微带喘。

    瀛夙指尖抚在她脊梁骨上,声音沙哑撩人,“巧了,爷也不累!”

    陆子虞脸色一僵,连忙否认,“累了累了。娇娇累了...”

    说罢,她还把身子面朝里转了过去,小手摸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捂上,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

    瀛夙失笑,从后把他的宝贝疙瘩拥入怀里。

    想了想,还是张口说道,“娇娇想要后位么?”

    “不想!”

    陆子虞答的很爽快。

    瀛夙脸黑。

    “不想?”他声音加重又问了一次,“为什么不想?”

    他以为小姑娘定是非常在意这名分,故而当初王家女逼婚之时,他也使了手段没把人给记在玉牒之上。

    只要没上了玉牒,王家女就跟他毫无干系,这后位还是能留给自家娇娘的。

    尽管父皇让位时,提了要求说是得娇娇诞下龙嗣才可封后,可只要他想给,谁又真能插得了手?

    今日一问,小丫头张嘴就说不要,可不把他给气得够呛?

    陆子虞听出头顶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儿,她忙是扭过身子,带着讨好轻哄主动揽上男人的腰肢。

    “生气了?”她娇唇啄了啄瀛夙的下颚。

    瀛夙不说话,绷着脸直勾勾看着她。

    得了,这别扭男人还是气着了。

    陆子虞坐起身子,抬手指了指自己鼻尖儿问道,“您瞧瞧,我这哪有皇后该有的端庄温雅,贤良淑德?”

    瀛夙蹙眉,好似确实也在认真思忖。

    “是没有一样沾边儿的...”

    陆子虞倒也不生气。

    她眼睛一睁,双手猛地拍了一下,“可不就是么。若我当了这皇后,百官笑话我不说,说不定还笑话您呐!”

    “还有。那王皇后叛国的之事的风波还没过,这时候您就把凤位给了我,岂不是得让更多双眼睛日日审视着?”

    陆子虞倒也不是不想要后位,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新君继位,本就要先在朝堂之上立下威仪,倘若后宫这时候出了岔子,让百官笑话不说,就怕惹得民愤。

    王皇后入宫前就与王渝州纠缠不清,还怀有一子。入宫后更是大肆敛权,叛国与金岐联手妄想效仿武帝登基。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惹得了天下百姓满口唾骂。

    陆子虞深知自己是个随性的人,让她端端正正,她可做不来...

    百姓如今对后位正是指指点点,这个节骨眼,她不能只考虑自己,更是要体谅自家爷的难处。

    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让瀛夙面色渐渐缓和了些,“我以为你会在乎这名分。”

    “若是之前,确实是在乎得紧。”陆子虞面颊紧贴在瀛夙胸口,“可如今,娇娇最在乎的却是九郎...”

    “那这后位总不能日日空悬着。”

    “等娇娇真诞下了龙嗣,再说也不迟。就算品行不端,可手里揣着货,坐上那凤位也踏实。”

    “那便早点儿诞下,早点儿踏实...”

    瀛夙翻身,将那玉藕白臂锢在头顶。

    殿外,四喜和八宝对视了一眼,皆是齐齐叹出一口气。

    这到底还有完没完...

    早朝是五更天。

    四更半的时候,八宝和四喜就敲了殿外门进来。

    俩人眼窝黑不溜秋,瞧着像是一夜未眠...

    八宝将双柄龙洗盆搁置在桌上后,绕过屏风朝着龙榻走去。

    他正欲出声唤着瀛夙晨起,却不料瀛夙直接从榻上坐起了身子。

    “陛下一夜未眠?”八宝刚惊呼出声,却被一道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

    他忙是捂着嘴,将其余的声音吞进肚子里。

    “声音小些,她刚睡熟。”瀛夙撩开被褥下了榻,又仔细把被褥给陆子虞掖好。

    “城防营已经将那些东西给安置好了。”八宝低声如蚊蚁。

    瀛夙正欲想说“知道了”,一道娇媚慵懒的声音从榻上传了出来,“什么东西?”

    八宝面如死灰,忙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该死,扰了娘娘清梦。”

    陆子虞本就睡得不踏实,刚才听见门响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迷糊转醒了。

    “你先下去吧。”瀛夙冷声吩咐又道,“让城防营的人一盏茶后在放。”

    八宝领命,忙是连滚带爬的就拽着四喜出去了。

    人刚一走,陆子虞也是掀开被子下了榻,“放什么东西?”

    瀛夙走到她身前,给人披了一件大氅,便打横抱起来往窗棂旁边走去。

    推开窗,春末的四更天还是有些黑漆漆,只有最东边儿的地方晕着熹微朦光。

    春寒有些冷飕飕,吹得陆子虞瑟瑟发抖,只能一个劲儿往自家爷的怀里缩去。

    这大早上扰人清梦也就罢了,怎么还拎着人来吹冷风?

    陆子虞娇面染着几分薄怒,正要出声抱怨几句,便是听见殿外上空传出一阵炸响。

    她忙把脑袋埋入瀛夙怀里,双肩吓得发颤。

    炸响不停落在空中。

    璀璨的焰火在黑夜之中大朵挥遒的怒开着,天边朝阳从山底缓缓而出。

    日火的炙热,烟火的瑰丽。

    姹紫嫣红接连成了一片花海,照得满京流光华芳。

    陆子虞仰着头呆呆去看。

    透过天上那明艳皎皎,她好似看到了一个开元盛世的崛起。

    “这...这是?”陆子虞不明白这些烟火从何而来。

    “那些受了潮的石脂。”瀛夙俯下头,薄唇搁在陆子虞的耳畔,撩人心弦,“可喜欢?”

    陆子虞侧头与他碰过唇,娇嗔着笑道,“喜欢是喜欢...”

    瀛夙挑眉。

    小丫头这话里有话啊。

    “陛下,您扰民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放下

    瀛夙五更去上朝,陆子虞耐不住困意又睡了一会儿。

    天光大亮,落宁和惊蛰从殿外走了进来。

    “贵人,该起了。”落宁走到床榻旁,悄声嘀咕道,“您这第一日侍寝,可不敢睡到日上三竿。”

    陆子虞哼咛着里探头出来,“这入了宫就是麻烦,累了一夜想睡个踏实觉都不成?”

    累了一夜?

    落宁掀开被子去瞧。

    雪肉上青青紫紫,淤痕遍布。

    若是第一次瞧,落宁定会止不住泪就哭出来。可偏巧,这一身印迹她早在陆国公府的时候就见了好几次。

    那时候没个什么经验,只当是被虫子咬的,如今可算真相大白...

    “我说贵人呦,您昨夜莫不成又被虫子给啃了?”落宁皮笑肉不笑着道。

    陆子虞还想扯过被子睡去,一听落宁这么发问,她猛地坐起身子,神色讪讪。

    惊蛰这时候也走了过来,落宁出声叫她,“惊蛰,你快来——”

    “怎么了落宁姐姐?”惊蛰疑惑。

    “瞧瞧咱家贵人身上的印子眼熟不?”落宁扭头问她。

    “眼熟!这不是在府邸的时候常常有的么?”

    “是啊。咱家贵人曾经可说这是被虫子给咬的。我就纳了闷,怎么进了宫里头,还能有虫子?”

    陆子虞这会儿也醒了神,她噘着小嘴儿可怜吧唧望着落宁和惊蛰二人。

    正想要出声解释,便是听见殿外传来八宝的宣旨声。

    “陛下有旨:陆国公府小女四娘,毓质名门,才学蕙兰,姿容姝妍,深得朕心,特此封为贵妃,赐号为嫤,钦此——”

    陆子虞在殿内换了一身衣裳才出去接旨。

    门刚一推开,八宝便是捧笑把明黄色的圣旨给朝前递来。

    “贵妃娘娘,您的圣旨。”

    陆子虞接过,盯着又瞧了一阵儿。

    那上头的字迹是自家爷亲手拟的,瞧着笔墨还没干透了,应该是刚拟下没多久...

    “嫤贵妃?这是打算昭告全天下,我就是好容娇貌呗?”陆子虞话音带嗔,可眉眼却携了笑。

    “贵妃娘娘,您得称呼自己为‘本宫’才可。”

    陆子虞装模作样端了端身子,面色一厉,“本宫知道了。”

    说罢,她又笑吟吟朝着八宝问道,“可是这般?”

    八宝抽了抽嘴角,有些同情四喜往后要过的日子。

    他家陛下虽然总瞧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到底还算正常些。眼前这位娇贵妃,那是喜怒无常啊,变脸跟翻书一样快...

    用罢了早膳,陆子虞带着惊蛰一人去了大理寺内。

    走在阴森幽暗的地牢之中,惊蛰忍不住浑身打颤,双手也紧紧攥着衣裙两侧。

    “娘娘,咱们来这儿作何?”

    陆子虞勾唇打趣,“把你给送进来呗。不听话喽,就得以后住在这儿...”

    “奴婢这都该出嫁了,您可别吓唬我成么?”

    走了差不多有一小段儿路,最后站在一处牢房门口。

    “到了。”陆子虞朝着惊蛰说道,顺带从衣袖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塞在她手中。

    惊蛰愣愣接过,下意识望牢房中看了进去。

    借着微弱的烛火,惊蛰一眼就认出来了牢房之中被关着的人是谁。

    那是五年前屠了她韩家满门的人,就算那人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魏晟煜——”惊蛰双目霎时染成了猩红之色,眸底怨中带恨,直勾勾死盯着牢房的阴暗潮湿处。

    牢房中人听见有人喊自己,傻不愣登转过头来,眼中干净澄澈,似如三岁孩童。

    他津津有味啃着自己的手指头,鼻涕还都快流到嘴里去了。

    这是魏晟煜?

    他傻了?

    惊蛰执着手中的短匕,哽咽痛泣道,“你可还知道京中韩家?那个全族被你一夜之间灭尽的韩家?”

    魏晟煜茫然看着她,好像压根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他被囚在四皇子府上有个三两月。如今脚筋被挑,神志也如三岁孩童一样,你若想为韩家报仇,便是可以亲自进去杀了他。”陆子虞神色认真无比,半分不像在同惊蛰开玩笑。

    惊蛰死死咬着唇,双肩不停颤抖。

    “我是你的盾。只要你想杀了他,便就举刀吧!”

    杀了他?

    惊蛰气血翻腾,她缓缓抬起了手。

    牢房之中的魏晟煜不闪不躲,他就傻兮兮笑着看自己头顶上的那把寒光烁烁的匕首。

    五年来,她几乎每夜做梦都是希望可以亲手杀了魏晟煜,替她们韩家满门报仇雪恨!

    可是...

    惊蛰握紧了手中的短匕,猛地朝牢柱戳了过去。

    她终究还是饶过了魏晟煜,也饶过了自己...

    她杀了他又有何用?父亲、母亲,弟弟又无法重活在世?

    “你不报仇了?用他魏晟煜的血,来换你们韩家的血。”陆子虞沉声问道,似乎还在逼惊蛰做个抉择。

    惊蛰身子一僵,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韩家满门忠勇,匡扶正义。若他的命能换回我韩家满门的命,我今日定会亲手了解他。可是他的命不能...”

    “我杀了他,我又同他有何区别?冤冤相报何时了,人总会在仇恨之中迷失了自己。”惊蛰抹了把泪,终还是挺直了脊梁从幽暗之中走了出去。

    相比来时畏畏缩缩。

    这一次,她走得坦荡、自在,似乎身上背负的东西,都被她给甩拖掉了。

    天很大,挡不住世人的眼睛;树叶很小,却也能让人看不见东西...

    待惊蛰离去之后,从不远处的暗中又走出来一男一女。

    陆子虞将牢柱上的匕首给收了起来,又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暗处的女子,“你们带他走吧。从今往后,远离世俗纷扰。”

    “多谢四娘子。”女子接过钥匙,言语诚恳感激。

    “魏潇湘,你当时被关押在大理寺中,你父亲根本不想搭救你。若他当时肯出手,你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下次。”

    “四娘子是想问,既然我父亲当初都不救我,为何如今我还要管他生死?”

    “不错。”

    “我也恨他对我的冷血和冷漠。可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我父亲!”

    牢门被打开,魏峒和魏潇湘二人搀扶起那已经站不起来的魏晟煜。

    三人明明举步维艰,可却步步透着温情之意。

    人活在世,都会为些什么东西而活着。

    有的是权,有的是欲,有的是情爱,有的是家国,也有的是自己...

第三百七十二章:戳破

    魏晟煜这件事,陆子虞早就在瀛夙哪儿打过招呼。

    一个心智和躯体皆有残疾的人,瀛夙倒也不至于严防死守。

    其实陆子虞也想让惊蛰放下仇恨,可她毕竟不是惊蛰,不能替她做主,干脆就把人带来了大理寺,顺手又给了一把匕首。

    是杀是放,她要让惊蛰自己决断。

    好在,最后惊蛰还是选择了饶过魏晟煜,也放下了这么多年的仇恨。

    陆子虞回宫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到了正阳之时。

    刚走到宫门口,落宁就急匆匆从里赶出来迎。

    她面上带着愁容,小心翼翼地说道,“贵妃娘娘,若澜宫的那位闹着要见您。”

    若澜宫,那是王若茀住的地处儿。

    陆子虞进宫不久之后,便是让人将王若茀也给送入了宫中,倒不是为了把人囚在宫里能折磨一二,而是因为王若茀身份特殊,总呆在九皇子府也不是事儿。

    即便没上了玉牒,没行过天地之礼,可她坐着花轿入了九皇子府这事儿却是事实。

    “她闹着要见我?”陆子虞疑惑蹙了下眉梢,后又弯唇了然,“估计是想见情郎最后一面吧。她知晓陛下圆不了她这梦,故而就闹到我这儿来了。”

    陆子虞猜得不差半分,王若茀确实是有求与她。

    若澜宫,昔日关押着都是犯了错的后妃。

    宫外荒凉阴森,瞧着跟冷宫一模样。

    宫门口有好几个嬷嬷把守着,瞧见有人往这儿走来,忙是规矩迎上前。

    一身丹绣牡丹宫装,衬得来人明艳不可方物,发髻挽成了飞云,髻间还簪着支青鸾八宝钗。

    青鸾招展欲飞,又将那抹艳色添了几分缥缈仙姿。

    如今在这宫里,能打扮如此华贵的女子,不是那刚得了封号的嫤贵妃,还能是谁?

    “老奴参见贵妃娘娘。”嬷嬷们叩拜施礼。

    “起来吧。”陆子虞随意扬了扬手,免了她们的规矩,“听说里头的人闹着要见我?”

    一个身形微胖的嬷嬷走上前答道,“回娘娘话。她从今早上就一直闹着不肯消停,一会儿说要见您,一会又说要见什么四郎...”

    那嬷嬷小心抬首打量了番陆子虞的神色,见她神色不起波澜,才敢又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她还说,您要是今儿不来,她做鬼...”

    后面的话那嬷嬷不敢乱说,可陆子虞却是能猜出来个一二。

    她要是不来,王若茀怕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

    嬷嬷话刚落下不久,便是听见了若澜宫内传出一道凄厉的嘶叫声。

    “我是皇后,我是皇后!放我出去,我要去见四郎最后一面——”

    “娘娘,这...”身形圆润的嬷嬷满面气恼,撸起了袖子就想冲进去给那正疯叫唤的女人一些教训。

    陆子虞嗤笑了一声,抬手将那嬷嬷拦下,“你不必搭理,本宫进去瞧瞧。”

    说罢,端身迈步朝着荒凉的若澜宫内走了进去。

    嘶吼之声仍是断断续续从一处屋中传来。

    屋门拴着一把黄铜大锁,两指宽的锁链在门上空隙之处缠了好几圈。

    王若茀不停用身子撞着屋门,黄铜大锁被撞出了当啷闷响之声。

    陆子虞站在门前,透过木门花雕,她隐隐能瞧见里头的女子已经没了往日的风华。

    蓬头垢面,华袍褪下。

    不知为何,王若茀似乎一霎老了许多。

    “求求你让我出去,求求你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王若茀双手死扣在门上雕花处,望着陆子虞的眼中尽是祈求之意。

    事到如今,王若茀已经知晓瀛栖计败了。

    其实早在瀛夙回京之时,她就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你对他是无可救药的眷恋,可他对你呐?”陆子虞站在门前定定说道,好似在同王若茀谈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思路客

    “他对我...”王若茀愣了愣,眼底尽是疑惑。

    “他对你只有利用,根本无半分怜惜之情!”陆子虞的一句话像是撕开了王若茀心尖儿上的伤口。

    “瀛栖他不爱你。至始至终,他爱的只有权欲。”

    此话一出,更是犹如在王若茀伤口撒盐,“你胡说,你胡说!四郎若是不爱我,为何会起誓说要娶我,为何他知晓我最爱吃的是桃花蜜饯,知晓我百花之中犹钟情牡丹。若不爱我,他更不会愿把凤位许给我...”

    “你开开门!陆子虞,我求求你开门,求求你放我出去——”王若茀哭得悲痛,双手大力捶打在门上,“开门啊,让我出去。四郎,我的四郎...”

    若澜宫内的门窗都是用百年榆木制成的,为的就是防着那些进来这儿的后妃得了疯病,整日总想着逃窜溜出去。

    房门厚实如山,无论怎么用手拍打、用身子撞,都无半点儿动静。

    门破不开,王若茀有些心急如焚。

    她用脑袋砸在门上,好似以命相逼着陆子虞将她给放出去。

    执念深深,岂能三言两语就将人给劝好了?

    “王若茀。”陆子虞厉声唤道,娇艳的唇梢噙着一抹冷意,“倘若瀛栖也对你有情有爱。当初他便不会狠心让你嫁进九皇子府白受一场委屈。”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心里根本不会对任何人怀有爱意!”

    王若茀将磕破血的脑袋抵在门上,身子无力瘫了下来。

    是啊...

    他若真爱自己,为何乞巧宴之时,要让自己嫁给旁人?

    “可是他清楚记得我的喜好,记得我的入宫的一点一滴。若他不曾喜欢过我,为何要记这些?”王若茀悲悲切切地呢喃道,双目失神怔怔。

    “他是王皇后的养子。当年诱下你的情窦初开之时,不过也是因为王皇后授意罢了。后同你纠缠不清,是想将你当成了一颗棋子,在紧要关头,可以拿出来牵制右相。”陆子虞站在王家这盘棋局旁,算是将自己当成了局外人,看的透彻。

    “姑母?”王若茀面上尽是不可置信。

    姑母是最疼她,爱她的人。

    她绝不信四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和姑母还有牵扯。

    王若茀嘶声厉叫,眼中深含愤怒的泪水,“贱人!你又再胡说骗我什么?我姑母...我姑母...”

    “你姑母她擅长用蛊毒,不知道你的体内,可是干净无异?”陆子虞挑了挑眉,模样似有七八分笃定王若茀体内已经被王皇后埋下了蛊。

    姑母擅长下蛊?

    为何她从小不知?

    她的体内确实有一枚虫蛊,名为——痴情。

    难道,她之所以无法自拔地深爱上瀛栖,都是因为姑母多年前便将这一桩棋局给密谋好了。

    瀛栖,利用她。

    姑母,也利用了她...

    到头来,她一心拼死相护的人都是害了自己的人;狠心背叛的双亲世族,才是她本有的靠山罢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含恨

    陆子虞从若澜宫离去之时,吩咐了嬷嬷让把王若茀的房门给打开。

    若她真想出宫去寻瀛栖,没人会拦着。

    可那疯子,又当真配得上这一片痴情?

    陆子虞肯放王若茀出去,倒不是伪善想在宫里得个好名声。她确实觉得王若茀可怜可恨,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会舍弃自己的家族、名誉清白。

    到底是痴、是傻,旁人会笑话指指点点。

    可陆子虞心明,那是莹蛾扑火的奋不顾身,是王若茀的对瀛栖至死不渝的情爱。

    在她看见南疆军队战归回京之时,肩头扛着一口檀木棺椁,那一瞬,她其实也是想随他而去的...

    其实她和王若茀最大的区别,与才貌家世无关。

    她在对的年纪遇见了对的人,而王若茀却在对的年纪,遇见了错的人...

    一眼,便是误了终生!

    陆子虞虽不至于同情王若茀,可她理解她,理解王若茀对瀛栖的赴汤蹈火。

    房门大敞而开。

    若澜宫本就凄凉深深,如今再配上王若茀的凝噎啜泣,更显得满园凄凄。

    门内,王若茀无力瘫躺在地上,她面颊挂着涓涓长泪,咬唇无声痴望着头顶上的房梁柱子。

    她难道,真是一厢情愿,爱了一个对自己满是利用算计的人?

    她难道,真是眼盲心瞎,对着一个毒蛇心肠的女人依赖有加?

    心头千万的疑虑小孔,在这一霎连成了线,也让王若茀终于看透了一些足够让自己悔恨一生的事情。

    一生?

    她还有一生么?

    她的一生,近在眼前了...

    王若茀双目呆滞无神,好似三魂六魄都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一般。

    原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一个圈套罢了。

    悔,又不悔。

    悔自己看错了人,付诸出全部也就是场笑话。不悔他成了她苦难之时的救赎,在被父亲羞辱的漫漫长夜之中,那一道挺拔身影是她儿时的解脱。

    她多想冲进大理寺问问他,问他对自己可有真诚不欺?问他当真心如顽石,不曾对自己留下一丝情面。

    门大敞着,王若茀却视若无睹。

    她不再吵着闹着要去见瀛栖,而是释然勾唇一笑,抻手探入自己怀里摸索。

    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瓷瓶出现在手中。

    那是昔日瀛栖交给她的碧螺散,本是让她寻机会要投给瀛夙服下的剧毒之药。

    王若茀紧紧攥着手中的瓷瓶,好似那里头装的不是烈毒,而是救命仙丹。

    许久,她噗嗤一声就笑了。

    满面讥嘲。

    到最后,他留给自己的东西,除却是一遭掏心挖肺的回忆,就剩下这一瓶碧螺散了...

    不问了。

    不必找他问了。

    不必挽留伤感和悲戚,

    不必在伤痕累累的身上再撒满盐霜。

    王若茀轻嗤一声,拇指挑开了那瓷瓶上的木塞子。

    她轻笑呢喃道,“四郎,茀娘为了你辜负双亲世族;为了你,嫁给自己不喜之人;为了你,甘愿放弃闺阁清誉,出嫁之时受尽世间冷眼。茀娘从不怨、不恨,想着只要你待我好,就算让我负了天下人又有何妨。可你呐四郎...你呐...”

    你可是待我,亦如我待你那般?

    不欺不瞒,不遮不掩!

    执着瓷瓶的手臂缓缓抬起,犹如金樽对月,斩断种种忧愁。

    “瀛栖,我恨你!”王若茀字字泣血,眼底是爱恨交织。

    她将瓶口对着自己的嘴唇微微倾斜。

    碧螺散如珠粉,全然灌尽了她的嘴中,“若有来生,愿与你永不相见。”

    “爹...娘...孩儿不忠、不义,不孝。所犯之错罪大恶极,惟有以命请求宽恕。”

    来生来生何必生,相见相见永不见。

    她混沌而生,又浑噩而死...

    陆子虞回到华安殿时,瀛夙已经在殿内喝了两盏清茶。

    “去哪儿了?”瀛夙见着自家娇娘从殿外走了进来,站起身子走上前将人拥入怀中,抬臂掏出了一绢帕子,将那海棠娇面上的碎汗给轻擦拭去,“怎么弄这么一头汗?”

    清俊的眉眼满是温意关切,瞧得陆子虞不由心头一阵酸涩。

    她伸出手,紧紧锢着瀛夙坚实有力的腰肢。

    耳朵贴在他胸口之上,怦跳的心脉声让人听着踏实极了。

    “夙哥哥。娇娇这辈子,有你便是大幸。”

    这话让瀛夙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又想打算如何折腾爷呐?”

    陆子虞倒也对瀛夙坦诚相待,将王若茀的一椿事儿全然告知。

    一番话说完,她有些渴了,就着瀛夙喝剩下的一口茶水给饮了干净。

    “娇娇撩我。”瀛夙义正言辞地说道。

    二人刚才还讨论着伤感伤情的事情,怎么画风一转,就成了她撩他了?

    明明没有...

    就连衣裳都没少一件!

    “胡说!我可什么都没做。”陆子虞似乎被气到了,全然将心头的惆怅抛到九霄云外。

    瀛夙掀起眼皮,慢悠悠朝着桌案上的杯盏看了过去。

    描着芍药花的茶盏碗壁上,印着枚檀唇口脂,瞧上去好不旖旎生艳。

    “这屋里茶盏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可娇娇却唯独用了爷的茶盏。”瀛夙将桌案上的茶盏执在手中把玩,“还故意落了个唇脂印子?”

    陆子虞急声否认,“人家那是渴得慌。”

    瀛夙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挑起美人娇颚,“爷也是渴得慌,可是茶盏里的水被娇娇都给喝了。”

    狭眸沉沉浮浮,好似打着什么坏主意。

    陆子虞浑身一激灵,抿出了些危险的意味儿。

    “我再给您添上?”她小心试探道。

    “不必。”瀛夙欺身压了过来,启唇将那如玉莹润的耳垂含在嘴里,“娇娇刚喝过水,想来嘴里还是湿润的。”

    酥痒凉意从陆子虞脚底涌入四肢百骨。

    不等人反应过来,耳垂上的酥麻辗转挪到了艳生生的娇唇之上。

    陆子虞身子猛地被瀛夙提了起来,朝着殿中床榻之处走去。

    玉带渐松,白皙的脖颈接连半个酥雪露在外。

    “此生能有娇娇为伴,实属是夙哥哥的大幸...”瀛夙将刚才陆子虞所说的话反着又来了一遍,温情至深,暖人心脾。

    陆子虞躺在榻上,玉臂缠着瀛夙的脖颈不放。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爷前头铺垫了这么多,原来是看出了自己刚才心绪不悦,故而想了法子让她分散注意力,好让她将心头不悦之事给忘了干净。

    玉带松了。

    又更松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折腾来,倒腾去给弄的。

    而是美人亲自解开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牡丹

    春分前三日,陆子虞从华安殿挪到了刚建好的花萼殿。

    宫中早就有传言:花萼似蓬莱,缈云藏娇仙。

    说是这花萼殿修得如蓬莱仙宫一般,里头该住着的人,似是凌波婵娟。

    这宫殿是陛下下令,专为贵妃娘娘一人而修,谈什么金屋藏娇倒是俗气,以贵妃娘娘的艳美无双,当真该说是仙宫匿洛神。

    钦天监不仅算好了挪宫日子,就连什么时辰搬东西也一应拟下了。

    一大早,陆子虞便是被落宁给唤了起来,迷迷糊糊梳洗过,又被人塞上了轿撵,抬着朝花萼殿行去了。

    花萼殿就在龙延殿旁边,距离庆华殿也没多远。

    轿撵晃悠了不大一会儿,停在一处红墙琉瓦之外。

    宽宽的巷子载满馥郁,粉白掺杂的海棠枝蔓伸出墙来。

    举目去看,成簇成团儿的海棠如绵延花海。

    柔云之下,春风舒展打在那花瓣上,簌簌落下一地香。

    陆子虞从轿撵上迈步而下,她站在花萼殿前有些恍惚。

    这殿门口一砖一瓦,一树一景,都瞧着好生让人熟悉...

    春枝海棠,艳墙绿瓦。

    “娘娘。”落宁率先回过神来,上前在陆子虞耳畔轻道,“您瞧这殿外之景,可是与咱们国公府似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对啊!

    陆子虞美眸微睁,眼底是遮不住的惊愕之色。

    难怪四喜拦着她,不让她在花萼殿修葺的时候赶来先瞧瞧,非得等着迁宫这日才能看个全貌。

    左拦右挡,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不得不说,自家爷这小心思,刚巧正中她的下怀。

    入了宫,毕竟和寻常嫁女不大一样。

    身为后妃,她不能勤往家里跑,想要回府看看,也得等着钦天监算好日子。

    一年半载倒好,若是一二十年都这般,那思念双亲之感也就愈来愈浓了。

    如今这花萼殿的殿门修葺的与陆国公府相差无几。她日日瞧着看着,倒是也能回味昔日旧景。

    推开殿门,入目是满庭华芳。

    西府海棠绕着红墙围载了一圈儿,香气袭人,蓓蕾烂漫。

    整个殿宇布置的不是那恢弘大气之风,而是偏着江南曲水的清幽恬静。

    亭台轩榭,皆是架在一道蜿蜒翠湖之上。

    湖旁有十几只丹白鹤,抓鱼、踩水、捋毛,瞧上去生机盎然,添了灵动妙趣。

    “娘娘,这是宫中的凤栖湖。”四喜站在一旁,捧着拂尘略有深意道,“此湖与陛下的龙延殿刚巧是相通的。”

    陆子虞媚眼一挑,启唇笑着问道,“也就是说,本宫想去龙延殿,也可走水路过去?”

    四喜刚微微颔首,便是听着美人又道。

    “那陛下也可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偷摸着过来喽?”

    四喜脸色一僵,讪讪着连忙摆手,“咱们陛下可是正人君子,怎能会半夜偷偷摸摸着来...”

    站在一旁的落宁翻了个白眼,小声嘁了下。

    不偷偷摸摸着,她家娘娘未出阁的时候,那身上的印子难不成真是被虫子给啃得?

    陆子虞掩唇轻笑。

    她对那位爷的性子了如指掌,人前冷冰冰的,总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等着二人独处时,房门一关上,她衣裳能一个时辰不乱,就要烧高香了...

    不过自家爷定力不够,多半也是被她给撩拨的。

    “娘娘,咱们再去别处逛逛吧。”四喜被陆子虞笑得发憷,那笑声似在调侃自己孤略寡闻。

    花萼殿的主殿两侧,种满了富贵锦花。

    姚黄魏紫、香玉,黑花魁;花二乔、洛阳红、白雪塔,醉酒杨妃...

    一眼望去,皆是大朵峥嵘怒开的牡丹。

    “为何只有牡丹,不见其余花种?”陆子虞疑惑问声。

    “陛下说了,能配得上娘娘的,世间惟有牡丹娇。”四喜垂首恭敬道。

    牡丹乃万花翘楚,又有花中之王的美誉,陛下将牡丹载满花萼殿,也是暗中昭示了嫤贵妃在后宫的地位。

    虽如今是贵妃,可后位早已经许诺下了。

    四喜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自打知晓内务府在这花萼殿移栽牡丹之时,他就明白陛下的用意了。

    “文雅墨客皆说牡丹庸俗,那是他们自诩清高,惯不会欣赏。”陆子虞俯身轻抚着一朵洛阳红。

    紫红色的花瓣透着几分淡淡流光。

    牡丹,伴有火后重生的传说。

    那年,长安大雪倾埋。武帝饮酒作诗,命百花枝芽夜发,百花从命不违,仅有牡丹谨遵时令,闭蕊不开。

    武帝见此,盛怒将牡丹贬黜长安京,并且施以火刑焚烧,逼迫花开。

    烈焰之中,牡丹身焦皆黑,可枝叶不断,在严寒之中仍是傲骨铮铮。

    来年春风吹又生,风袭而过,花开更盛。

    牡丹是其实一点儿也不娇贵,不柔弱。美艳之下,焦骨是重生的挥遒,不随波逐流,不迷失本心。

    就如她一般,不爱时无畏,爱时就汹涌。

    艳给你,娇给你,勾惑给你,痴傻给你;情给你,爱给你,真心给你,余生给你...

    重来一辈子,她活得纵情肆意,波折、磨难、欢喜,悲忧,她都渡了。

    这,便足够了!

    “满园春色,本宫确实独爱牡丹。”陆子虞怔怔凝着手中的娇花,似乎透过花蕊,她能看到浴火后的自己。

    一口气儿逛完了整个花萼殿,陆子虞半倚在贵妃榻上有些疲困。

    落宁替她捏着肩头,惹人有些昏昏欲睡。

    “还没入了夏时,今儿这天气怎么有些燥气?”陆子虞嘟囔道。

    “娘娘可是刚才逛的时候出了汗?这会儿渴着了?”落宁挑眉思忖了一会儿,又道,“不如奴婢去小厨房端碗梅子汤来?”

    陆子虞一听,忙是欣喜用手撑着榻头坐起了身子,“最好还是冰镇的,能压下去燥意。”

    她惯喜欢食冰,昔日在揽月阁时,一到夏季,那府邸里的碎冰光仅着她用了,喝个什么汤水,都要是冰镇过的才能入口。

    “陛下交代过,让奴婢不准给您食冰的东西。”落宁神色正然道,眼底皆是认真。

    陆子虞瞥了一眼落宁,闹着小性子娇嗔道,“交代什么交代?你是我的人,听他的吩咐作何?”

    落宁听后,仍是不为所动。

    陆子虞没法子,嘴又突然馋了,只好宝气着撒娇,“好落宁,你就去嘛。反正陛下又不在这儿。你速速端来,我赶紧一口气儿喝了,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咱们不就——”把事给办了...

    后面的话,被门推开的动静给打断了。

    “不就什么?”男人清徐的声音缓缓从外传来。

    话明明说的不紧不慢,可却从里到外透露出一股子危险之意,忙让屋内喋喋不休的美娇娘止了声...

第三百七十五章:死了

    “不就什么?”瀛夙推门而入。

    一身墨袍龙纹便服,衬得他整个人气度威仪。发髻用一顶鎏金玉冠固着,将华容俊貌悉数展露而出。

    明明话音轻描淡写,可却暗藏着一丝危险之意。

    听着那沉沉步子愈来愈近,陆子虞有些做贼心虚,忙是两眼一闭装死过去。

    落宁无奈抚了抚额,只好先朝着瀛夙轻施一礼,“陛下万安。”

    瀛夙鼻息嗯了一声,瞥了眼贵妃榻上将身子缩成一团儿的娇人儿,漠不经心地问道,“刚才屋子里吵得跟放鞭炮似,怎么朕一进来,就有人熄了火?”

    陆子虞听着耳畔的调侃,仍是双目紧闭,不为所动。

    她这时候可不敢睁开眼作死,自家爷早就交代过,说她体寒身虚,绝不可擅用冰食,夏日炎炎的时候都让忌口,更别提眼前还没入夏呐。

    若是敢让人知晓她要喝冰镇的酸梅汤,那还不知晓又要被拎起来训几遭。

    更何况,她前两日刚来了癸水,如今还没走的彻底...

    陆子虞以为自己只要装死卖活,就能逃过一劫,偏巧落宁这时候出了声。

    “启禀陛下,娘娘刚吆喝着身上燥热,正打算差奴婢去小厨房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呐。”

    落宁心知自家娘娘的脾性她管不了,从小到大,想做什么事儿,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那磨人的功夫,只会比美貌更盛,绝不差一星半点。

    她管不了,有人能替她管管也成!

    总归是对人好的,她倒是也乐意至极。

    落宁一番话,让陆子虞微微撅起了小嘴,可眼皮儿死活都还不敢睁开。

    “冰镇酸梅汤?”瀛夙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尾音微微略有些上挑,让人贵妃榻上的美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你去端一碗来,朕亲自喂给贵妃喝。”

    “亲自”二字,瀛夙咬得颇重。

    落宁含笑应下了,忙是迈着步子窜到小厨房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回来。

    酸梅汤递给瀛夙,落宁便也有眼力劲儿,阖门就出去了,不留在屋里打搅二人“搭台唱戏”。

    随着门声一阖上,陆子虞脊背也是跟着一哆嗦。

    虽然是闭着眼,可隐隐还是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缓朝着自己靠了过来。

    瀛夙俯下身,薄唇搁在美人秀润的耳廓旁,“冰镇酸梅汤,不想喝了么?”

    陆子虞呼吸一窒,面颊羞粉若桃。

    她最经不起撩拨之处,便是这儿...

    不管是吹气、吐息,还是直接含入口中,她都受不了那折腾...

    身上穿的衣裙本就有些薄透,如今又被人轻轻勾着,白皙雪肌透着三分诱人蜜色。

    瀛夙搁下盛有冰镇酸梅汤的瓷碗。

    骨节分明的玉指,从美人胸口滑落至腰间,终是停在了缓带之处。

    轻轻一拽,陆子虞再也不敢闭着眼装死,忙是坐起身子,一把按住瀛夙不老实的手。

    她扯着娇声,糯糯撒娇道,“人家不喝冰的了还不成?”

    瀛夙置若罔闻,仍是扯着衣带。

    “不喝了,不喝了。今年这冰食我都不沾惹了!”陆子虞吓得吱哇乱叫,可瀛夙还是没停手。

    眼瞅自家爷跟自己衣袍“较真”,陆子虞只好娇嗔道,“人家小日子还没走,难不成陛下打算浴血奋战?”

    此话一出,瀛夙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头,瞧着陆子虞的眼神故作出一副惊诧。

    “娇娇把爷想成什么了?”瀛夙将人外袍褪去,只留有一件轻便里衣,“爷瞧你这两个月小日子都准时来了,便想用真气探一探你的身子,看那体寒之症可有改善一些。”

    陆子虞愣住。

    体寒之症?

    她何时得了?

    瀛夙瞧她一脸迷糊,解释又道,“体寒之症是日积月累才得了的。你夏日贪凉,喜好饮用冰食瓜果,冬日又爱悄艳,总不想把自己裹厚实些。”

    他把人按在贵妃榻上,双掌运了内功紧贴在柔嫩的脊背之处,“若是你再敢不听劝阻,乱用寒物,那日后...”

    瀛夙眉梢微蹙,没将后头的话再说出来。

    体寒女子,不易受孕。

    他倒是不想让虞娇娇对这事儿有了太大的压了,只要寻得了木灵根,不管是娘胎里带来的虚疾寒症,还是后天积郁已久的,喝下一碗木灵根煲出来的汤药,定可药到病除。

    木灵根有着“木菩萨”之称,可谓是世间让人起死回生的仙株神草。

    只是那木灵根不易寻,得有天大的机缘才可能得到。

    听说,言家好像得到过一株木灵根...

    瀛夙正是敛目思忖,想要寻法子探一探言家得有木灵根之事的虚实。正想着,便听自家娇娘神色紧张着问道,“日后什么?该不会怀不上孩子吧?”

    陆子虞到底是聪明的,瀛夙话没说完,她便已经能猜出来个大概意思。

    怀不上孩子?

    他后宫只有自己一人,若是一直没诞下龙嗣,且不说被世人指指点点,她自己也是心头愧疚、遗憾的。

    娇容倏然惊得煞白,一副害怕担忧的模样。

    陆子虞攥着瀛夙的大掌,唇瓣呢喃,“夙哥哥...”

    瀛夙知晓她这会儿怕得紧,弯唇安慰道,“定会有的!”

    他俯身,俊目灼灼凝着陆子虞的美眸,打趣笑道,“只要娇娇别喊疼,别求饶...”

    话音一落,结实的胸膛便被一个粉娇娇的拳头给捶了过来。

    陆子虞咬唇羞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寻人家开心?”

    她气呼呼盯着瀛夙,忍不住又埋怨道,“喊疼了、求饶了,你不是也不撒手?反而还愈战愈勇!”

    说罢,又羞着把脑袋埋进瀛夙怀里。

    瀛夙有些被指责的窘迫,只好把怀里的人儿给重新按回榻上。

    大掌抚过那碧玉娇背,运了内功一探。

    脉象平稳,沉浮有力。

    体内似乎隐隐还透着一股子暖流,将那寒气慢慢驱散。

    这是?

    木灵根!

    瀛夙倏然缩了一下瞳孔,眼底有些不可置信。

    他听闻过,但凡服用了木灵根之人,脉中都会生出一股暖火,可伴有驱寒固本之效。

    自家娇娘的体中,如今正是这种脉象。

    可是木灵根乃是世间罕有的圣品,若是陆国公府得了这么一件宝贝,定会在京中走漏出风声。

    可是他却半分未曾听到过陆国公府得有木灵根之事,难道是误食?

    陆子虞感觉背后的大掌不再散着暖力,忍不住扭头问道,“怎么了?难道我的寒症加重了?”

    瀛夙一言不发,将衣裳慢慢给陆子虞穿戴好。

    半晌,他才道,“娇娇,你可知言怀瑾死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后觉

    “娇娇,言怀瑾死了...”

    瀛夙话音落下,陆子虞心头紧接着突突一跳,双手不由自主攥紧了身下的绒毯。

    美眸失神了片刻,久久才艰难开口问道,“死了?怎么就会突然死了?”

    抬首看向眼前华容俊影,又急问,“这是何时的事?”

    瀛夙蹙了下眉,“玄武街,我抢亲那日。”

    陆子虞看见了瀛夙刚才那微微敛眉的动作。

    她抿了下唇,温声解释,“夙哥哥你也别是多想,言公子待我有恩...”

    “那日我登阶去法海寺,若不是他寻到了我,恐怕最后我就成了白雪皑皑之中的一堆枯骨,你兴许也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说罢,撩起眼皮儿小心看了眼瀛夙,“京中水深火热之时,也是他助我破了局,想出‘以水攻火’的法子来救全城百姓的性命。”

    “他是个善人...”话到最后,只剩下一抹幽幽叹息。

    谈论起言怀瑾之死,陆子虞虽说不至于哭天喊地,可心里却盛满惋惜、悲彻。

    多好的一个如玉郎君。

    那眉眼温温,融了这世上多少良辰美景,掺了这人间不尽繁花似锦。

    “他自出生起,便患有虚疾。”瀛夙眯起眼思忖,好像是在回忆陈年旧事,“言家对父皇忠心可鉴,故而在言怀瑾襁褓之时,父皇请药王谷的谷主前来看过一遭。”

    “那谷主怎么说?”陆子虞问。

    瀛夙鼻息沉沉,摇了摇头道,“那谷主说他活不过弱冠之岁。”

    活不过二十?

    陆子虞心绪凝重。

    弱冠,是一个男子的风华之年、壮志抱负才刚刚启程的时候。

    言怀瑾为人刚正不阿,品行皆端。虽年纪轻轻,可考虑朝堂之事全全俱到,分毫不差那些为官十几年的大臣。

    若他能有个康健身躯,往后也定会是国之栋梁。

    “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去医治?”陆子虞眉头紧锁,有些想不明白。

    言家好歹也是名门大户,那言怀瑾的母族更是江湖世族,这二十多年来为何就不想想法子,哪能听了药王谷一面之词就坐以待毙了?

    “有法子...”瀛夙抬目望着贵妃榻上的娇娘,眼底是让人分辨不出的沉浮喜怒,“世间有株‘仙草’,命为木灵根。传说那木灵根可治得了虚疾,不过也就是传说罢了,真真假假,没个确切的答案。”

    陆子虞知道木灵根。

    菩萨木难求,金山皆不换。

    “那木灵根太过珍贵,难怪言家到最后也没个法子去救言怀瑾。”陆子虞眉眼痛惜。

    也可怜那言大人和他夫人,半分办法皆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骨肉就这么没了。

    瀛夙伸手把陆子虞揽在怀里,“娇娇,其实言家已经寻到了法子。他们寻得了木灵根。”

    陆子虞听后,更为心酸。

    费尽千辛万苦寻来了良药,到最后却也没一点儿用处。

    这就像是一个小童,掏遍了身上的小兜,最后掏出两个铜板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糖葫芦。

    满心欢喜去咬,却发现买的糖葫芦没裹糖霜,根本不是心里所想着那甜得发腻的味道。

    “看来,传说就是传说。”陆子虞将脑袋搁在瀛夙的肩头,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言怀瑾与她大哥相交甚欢,待自己又有救命之恩,其实那身份,早就同她兄长无二...

    “木灵根不是传说,而是确有奇效。”瀛夙的一番话让陆子虞傻了眼。

    既然那木灵根有奇效,为何人会死了?

    陆子虞朝着瀛夙递去疑惑的神色。

    她抬首,却见瀛夙也正紧紧盯着她瞧。

    眼底是昏暗一片,隐隐携着复杂。

    “娇娇,你从法海寺回了陆国公府之后,可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陆子虞不明白这位爷突然打听法海寺一事作何,可她仍是细细回想了许久,不隐不藏地说道,“那日我从法海寺被言怀瑾所救回府,昏迷后确实被灌了好些汤药,可也记不清个大概。”

    “言家可是派人送来了什么东西?”瀛夙又问。

    “言家?”陆子虞先是惊愕了一阵儿,似倏然想到了什么,忙攥紧瀛夙的衣袖,“有!听落宁说,言家送来了一株百年老参给我煲汤药喝,那汤药喝下不过半日,我便是精神好转,气力皆恢复了。我母亲不放心,还怕是回光返照,故而专请来了位医师给我瞧瞧,那医师瞧过之后,也说我的身体已无...”大碍。

    后面两个字陆子虞没说,她猛地抬头呆呆望着瀛夙,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她去法海寺嫁魂那日,刚巧遇上了春日飞雪。

    身上的嫁衣本就轻薄如雾,被初春寒风吹着都冷,更别提在那盐絮簌簌的白雪之中,跪完了九千阶。

    一个身强体壮的糙汉子,照着这么折腾说不定也是会给身子留下病根儿,更别提娇弱的女儿家了,九千阶跪完,哪怕不死,也会被病痛折磨的不轻。

    可偏偏陆子虞吃了言家给的那株百年老参之后,竟会气血平稳,寒症渐消。

    不说百年老参,就是千年也不见得会有此等药效!

    那陆子虞吃下的到底是何?

    答案不言而喻...

    言怀瑾把木灵根给了她?

    陆子虞浑身僵硬,鼻息的起伏渐渐弱了些。

    她胸口似乎被压上了千金之重,就连大口喘息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脊背渗出了层层冷汗,葱白指尖也不停打着颤。

    陆子虞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盘旋。

    “他死了,他把命都给了你!”

    言怀瑾为什么要为了她,而舍弃自己的一条命?

    难道,他心悦之人...

    不该啊,她从未感受到过他的爱意。是他藏得太深,还是她心里已经满满当当,根本不曾察觉?

    如若那日她没去法海寺嫁魂,如若那日他未窥探出她的心中所想,如若他二人这辈子未曾相见成绊。

    是否这条命,她就不会欠他了?

    心头的罪恶感充斥全身。

    就连陆子虞自己都不知道,这会儿她面容之上已经泪流不止,晶莹如涓雨。

    双目失神,瘫在瀛夙怀里哽咽难言。

    瀛夙望着陆子虞那泣不成声的模样,双拳紧攥。

    他知晓,她这会儿满是自责内疚、悔恨不已,可这事情怪不得她。

    能让言怀瑾不惜将木灵根拿出来,说明当时虞娇娇已经命悬一线,若不服下木灵根,性命恐有担忧。

    倘若言怀瑾自私一些,如今的自己怕是已经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

    他早该将这事情对虞娇娇坦诚交代。

    若当初离京之时,她已然知晓了自己的布局筹谋,就不会寻做傻事...

    该内疚、悔恨的人是自己,与他的娇娇无关。

    瀛夙抬手,用粗糙指腹轻轻拭去了陆子虞面颊上的泪珠。

    他声音坚毅,令人心安。

    “命,我可以给他。你,我谁也不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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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296/ 第一时间欣赏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 作者:路九公子所写的《贵妃请自重》为转载作品,贵妃请自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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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虞:今生的国公府千金,早知晓家族命途坎坷。这一世看她如何翻云覆雨,让家族重回巅峰。
众人称:听说京城九皇子是个清冷禁欲的人!
某妖孽:是么?他要是不对我动手动脚,我还真看不出来。
众人称:听说陆家四娘子是个乡下来的草包!!
某妖孽:不好意思,本小姐除了掏粪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众人称:听说暮沧斋里的东西贵着呢,想必陆家四娘一个子儿都买不起!!!
某妖孽:让诸位见笑了,暮沧斋是我的私有财产。
众人称:...大佬您厉害
这是一个女人,处心积虑勾搭一个男人的故事,亦是一个男人,娇宠疼爱一个女人一生的故事。贵妃请自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妃请自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