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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请自重全文阅读

作者:路九公子     贵妃请自重txt下载     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七章:清明

    清明总伴着小雨,淅淅沥沥抚在柳叶枝条上,轻柔又眷恋。

    没有艳阳高照,不见热闹笑靥。

    石板路上,百姓身穿颜色重的衣裳缎料,低头急急前行。

    他们手中都挎着一个竹篮,篮中有红纸包裹着的清明粑粑、撒子麻花,还有清酒两壶,金箔纸叠的元宝无数。

    竹篮子手柄旁,别着三两朵白菊。

    路上行人步伐匆匆,有的人神色淡然,好似已经将那生离死别给看淡了。也有的人满面悲彻,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悄悄抹泪。

    绵软的雨滴被轻柔微风吹在脸上,就像是那些死去的魂魄在这日化成了一阵细雨,去寻自己熟悉的亲人,伴有无限哀思,和忧忧不舍。

    清水河,燕子飞,杨柳依,杏花绒。

    又是一年。

    言怀瑾的墓修在法海寺后山,离陆子虞嫁魂而跪的九千石阶并不远。

    能葬在法海寺后山的人,并非家中有些权财就可为所欲为,而是要经过法海寺主持的眼缘才行。

    言怀瑾离世那日,法海寺来了十位得道高僧,亲自将人棺椁运往法海寺后山,葬于卢舍那大佛脚下。

    寺中老主持不仅为言怀瑾诵经祈福,还说道,“命中混沌皆过,来世可修善果。”

    无人揣摩的出这话是何意思。

    素色的帷裳马车停在了后山脚下,一道雪衣倩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陆子虞拉拢好自己头顶的帷帽,美眸泛着红肿迈步朝后山上行去。

    她踩在青石阶上,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那日,她在前。

    她也知晓,他就在自己的身后。

    默默撑着伞,为她挡去了一身风霜。

    从山脚走到山上,帷帽下的娇容粉面,成串儿的泪珠子如断了线般,顺着两颊垂落在衣襟前。

    她是愧,是羞,是耻。

    陆子虞来到后山之上,一眼便是就瞧见了言怀瑾的墓处。

    墓处干干净净,好似才被人打扫过。墓碑前摆置了许多瓜果茶点,还站两位年龄稍大些的一男一女。

    二人相互搀扶,站在墓碑前久久无声。

    陆子虞虽然离得远,可依稀能从空中弥漫的悲凉之意分辨出,那二人正是言怀瑾的在世双亲。

    心头的负罪感愈发的重,好像要把她给拖入潮湿的泥土之中。

    陆子虞将身子隐匿在一处粗壮的榕树后,她后背紧紧贴着枯裂的树皮,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倒不是有意逃避,而是她如今对言家人确实无颜相见,尤其是言怀瑾父母二人。

    站在墓碑前的两道身影不知何时离去,陆子虞四处张望了一番,攥着手缓缓来到言怀瑾的墓前。

    她将手中的竹篮搁下,从里头端出来了一小碟子芙蓉酥,和一壶清茶。

    芙蓉酥,他曾经还向她讨要过。

    在大哥殿试之时,他说自己未用了早膳,凑在她这儿拿了一块儿芙蓉酥。明明说是饿了,却拿到芙蓉酥后用帕子给包了起来揣入怀中。

    也不知他最后到底吃了没。

    茶是早早泡好的,沏出来的茶汤色泽明亮,泛着浓郁的栀子花香。

    轻轻一嗅,如沐暖风。

    这不是味苦的武夷肉桂。

    这是四季春...

    上次在暮沧斋,言怀瑾说他喜好四季春茶,陆子虞记下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二人共饮此茶,会是如此情景。

    陆子虞摘下帷帽,无语凝噎。

    她深深望着那石碑,唇启,唇又阖。

    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她满心内疚,可即便说得再多,也挽不回他...

    “贵妃娘娘,这是我家夫人让我交给您的东西。”一道声音沙哑的男声断了陆子虞的惆怅怀惜,“夫人还让我转告您,人各有命,您也无需自责。”

    陆子虞抬眼看去,却见是一个模样相熟的小厮。

    这是虚怀,言怀瑾的贴身侍者。

    虚怀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匣子,朝着陆子虞跟前递了过去。

    夫人让给的东西?

    难道那位言夫人刚才是知晓自己来了,才同言大人先行离去。

    “人各有命,无需自责?”陆子虞呢喃重复着言夫人的话,不由苦笑一声。

    明明是她该上前安慰那位夫人才对,怎么如今自己却成了被安慰的人?

    丧子之痛,比剜心刻骨更甚。

    她的愧疚,在言夫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四娘悔恨,无颜见夫人。还望夫人不要责怪刚才四娘的不尊和狭隘。”陆子虞胡乱抹了把泪,小心接过虚怀递过来的木匣子。

    木匣子很轻,里头好像根本不曾装着什么东西。

    虚怀把木盒给了陆子虞后,便敷衍施礼告退。

    若不是公子所托,夫人授命,他这会儿真是想忍不住破口大骂那陆家娘子两句。

    他家公子本可以还有些时日活,若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子做出不计后果的傻事儿,那纰漏之处何须要用他家公子的命来弥补。

    虚怀心中憋着恨意,陆子虞自也能清晰感受到,她咬着唇打开了那精致雕花木盒。

    入眼的东西,让陆子虞惊愕不已。

    一页字迹淡褪的名帖,一块儿放久干裂的芙蓉酥,一封写着“虞妹妹亲启”的书信...

    名帖是暮沧斋开业之时,言怀瑾不愿归还的。芙蓉酥是宫门外,言怀瑾主动讨要的。

    书信,却是言怀瑾留给陆子虞最后一件,也是惟一一件属于他的东西。

    陆子虞将盒子搁在地上,本想去拿那封信,可旁边放置已久的芙蓉酥却成了两半。

    干巴巴的馅料之中,一个白色的小纸团儿掉落而出。

    鬼使神差,陆子虞抻手去将那纸团儿捏出来。

    打开来瞧,美眸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大哥殿试那日,她做了一笼屉芙蓉酥,各个里头都塞了夺魁喜气的纸条。可仅有一块儿,她当时赶着送大哥去宫门口,一时想不出好的词儿,便胡乱写了个词儿放在里头。

    陆子虞还记得,当初她写得是“知我意,感君怜。”

    再看手中的纸条——知我意,感君怜...

    像是命中注定,她此生终是要辜负了他。

    指尖颤颤,折开那封书信。

    没有长篇大幅,也不见痴情袒露。

    有的只是十个字,看着令人痛彻心扉。

    “情愿皆有我,但求尔心安。”

    言怀瑾临死之时,心头挂念的、担忧的,却是她往后知晓了事情真相,可会不安渡过此生。

    他未曾在信中说些绵绵情话,好让陆子虞知晓了他的心意。

    他宽慰她,将所有是非一人抗下。

    泪珠打在薄薄的信纸上,晕开了一圈儿墨。

    陆子虞双腿一软,瘫跪在了地上。

    “言哥哥,言哥哥...”

    她哽咽唤声,情真意切。

    她终于变了称呼,不再生疏唤他为言公子。

    可是这一声“言哥哥”,只有依靠清风捎信,他是再也无法站在她跟前听清了。

    雨水霎时猛烈,将陆子虞的衣裳淋了透彻。

    她不躲不藏,仍是跪在他墓碑之前。

    脸上的湿漉,早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许久,一柄油纸伞稳稳当当搁在了她头顶。

    可惜,再也不会是那位温温如玉的少年郎君...

第三百七十八章:回门

    清明往后顺了半个月,陆家接连办了两回喜事儿。

    一回是陆家二郎,同那陆夫人远方侄女结了姻亲,一回是陆家三郎,和“小疯子”苏婉婉喜结连理。

    前一门喜事儿,百姓们还能理解,时不时也会论起陆夫人的远方侄女,该是何等姿容月貌。

    后一门喜事儿,那绝对可以用“骇人听闻”四个字来形容。

    还记得陆之辰大婚那日,京中大户姑娘们皆是哭得肝肠寸断,儿郎们反倒欢呼雀跃,还各自在家里门前燃了串儿万响的鞭炮。

    噼里啪啦,不知道是给陆三少贺喜,还是庆幸自己终于逃过一劫。

    要知道,那苏婉婉不嫁出去,他们这些年龄相符的儿郎们,指不定哪天就遭了殃。

    苏婉婉的身份,如今说出去可还是当今天子的表妹呐,万一愁嫁了,求个赐婚...

    幸好如今这位“阎王爷”嫁出去了,各家各户有儿郎的府邸,都能烧个高香,往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陆家一连迎了两门喜事进府,可偏偏陆子虞也是刚为皇家新妇,不能在这头一个月里出宫回娘家。

    错过了两位兄长和自己闺友的喜事儿,陆子虞也是好不遗憾。

    这些天夜里,她在龙榻上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终于把自家爷伺候的松口,承应过些天便带着她回门探亲。

    其实瀛夙早就想带虞娇娇回门探探,若是美人无动于衷,不夜夜“以色侍他”说不定如今这陆国公府早就去过了。

    可秀色可餐,尝过了一夜疯狂,哪能轻易就撒手。

    瀛夙说要带着陆子虞回陆府之时,那一身媚骨刚是激烈颤抖停下,正用着氤氲了春水的眼眸娇羞望着他。

    “九郎说什么?”花潮刚歇,带着三分撩人勾惑。

    瀛夙本想饶过她,可还是抵不住眼前的媚色。

    “说...吃饱了再说...”

    马车停在陆国公府门前,陆子虞刚想要一个箭步冲出去,身子却被瀛夙按在怀里。

    “娇娇答应爷的事儿,今夜也别忘了。”

    陆子虞本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倏然这句话撂下,似是一盆凉水,把她的喜劲儿都给浇灭了。

    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瞥了眼上首那道貌岸然的男子。

    “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话没说完,唇瓣儿被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上。

    指腹轻捏摩挲,慢条斯理。

    “不能!”瀛夙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打趣,“娇娇可得信守承诺。”

    陆子虞吓得一颤,手掌不由自主捂着自己的腮帮子。

    二人下了马车。

    一个衣决飘飘,神清气爽;一个低头耷耳,萎靡不振...

    “微臣叩见陛下,叩见贵妃娘娘。”陆瑾延一早下了朝,便率一大家子来到府门前迎候。

    圣人来到臣子家做客,这得是天大的恩宠荣光。

    更何况,来做客还带着本家的闺女一道来,这分明是陪着嫁出去的闺女回门来了。

    陆家人不是傻子,都能瞧得出圣人的一番苦心,和对四娘的宠爱之情。

    瀛夙扶着陆瑾延,未让人真跪在了地上,“陆大人不必多礼,就如待寻常客人般便可。”

    说是这样说,可谁敢怠慢了这位天子,做何不都得是小心翼翼的。

    陆子虞瞧着别扭,一把挽上瀛夙的手臂朝府里走,“四娘爱吃的东西可是都准备好了?大早上我起来可是什么都没吃,就等着家里这一口呐。”

    一大家子见着陆子虞这肆无忌惮的规矩,齐刷刷怔在了原地。

    四喜这些日跟在陆子虞身边儿久了,早对这事儿见怪不怪。

    他捧笑出声安慰众人,“娘娘在陛下面前一向是这般无拘无束。习惯便好,习惯便好...”

    午膳开宴,一家子围在八仙桌旁大眼瞪小眼。

    满桌珍馐,已是被八宝和四喜用银针试过毒了,可还是没人敢先动筷,相互让来让去。

    陆家的八仙桌分上下两层,上头的那一层是用木轴固着的,可来回转动挪圈儿。

    荷叶盘盛着的酥子鸡被转到了瀛夙的跟前。

    陆瑾延大掌有些发颤,可他还是佯装着云淡风轻的模样道,“这是家中厨子最擅做的。虽比不上宫中御厨,可别有一番风味,陛下可尝尝味道是否还合胃口。”

    瀛夙笑了笑,未动筷子。

    他把那盘酥子鸡,给转回到陆瑾延的跟前,“陆大人乃是一家之主,又是国之栋梁。这头一道菜,还是该先由大人动筷为好。”

    陆瑾延哪里敢先动筷,他忙是把荷叶盘转到了自家夫人跟前,“不如夫人先夹?”

    沈岚恨不得在陆瑾延的脑袋上拍一巴掌。

    找谁当“挡箭牌”不好,非得找她?

    桌子一转,又到了陆之庭跟前,“大郎来吧。”

    陆之庭无语了一阵,对那酥子鸡如同对烫手的山芋一般,忙又急急转到了李琼跟前,“夫人怀子辛苦了,还是补补为好。”

    一桌子让来让去,最后转悠到了陆之辰跟前。

    陆之辰早就对那酥子鸡垂涎欲滴,他也不客气,刚是抻手执起筷子,却听身旁传来一道轻微的咳嗽声。

    是苏婉婉。

    陆之辰面色一僵,忙急急收手,身子也坐的规矩端正。

    陆子虞噗嗤一乐,对着瀛夙笑道,“我们陆家的儿郎都是有些惧内的,还请陛下不要笑话。”

    此话一出,桌上三个大男人倏然就红了脸。

    陆之庭和陆之沐讪讪端起茶盏往嘴里灌了一口,像是在遮掩什么。陆之辰虽然红了脸,却又傻不愣登地说道,“我们哥仨惧内这事儿,还不都是父亲遗传的!”

    陆瑾延听后,吹着胡子瞪了陆之辰一眼,“吃个饭还堵不住嘴?”

    他一手去端桌上的茶盏,一手搁在膝盖上揉了揉...

    “正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瀛夙冷不丁的开口,让一桌人愣了神。

    他看了眼自家娇娘,坦然说道,“朕也是惧内的。”

    “噗——”陆家父子被这话吓得呛了茶,可桌上氛围却渐渐融洽了许多。

    吃罢午膳,陆子虞随着女眷们去了后院说闲话,瀛夙就在前厅跟陆瑾延几人谈话下棋。

    一个哄闹,天色也就渐渐黑了。

    不知陆子虞是伤感又要同家人暂别,还是害怕晚上回宫要办那档子事儿...

    晚膳时,她一人饮下了两壶桃花酿,出府的时候,莲步飘浮不定,还是瀛夙亲自扶着出的。

    说过了几句体贴话,瀛夙和陆子虞便是上了马车。

    府门渐渐阖上,车轱辘也咯吱压在青石板路上。

    刚驶出了清水巷,陆子虞就嚷嚷着要下车,瀛夙怕她是饮了酒难受,故而也便随了她的性。

    哪知下了马车,陆子虞插着腰,仰头朝着瀛夙吩咐道,“蹲下!”

    瀛夙含笑,“喝了两盏酒,就又要闹人了不成?”

    “快点儿给本宫蹲下!”陆子虞蹬鼻子上脸,细软指尖儿戳了戳瀛夙的胸口。

    身后的八宝和四喜,瞧得一身冷汗嗖嗖。

    “怎么了就得要我蹲下?”

    “要背着,不想坐马车!”

    “背着?”

    瀛夙不知自家娇娘怎么就突然提了这要求。

    陆子虞用力颔首,檀口幽幽吐着艳桃馥郁,“背,要夙哥哥背。你抱过我、亲过我、摸过我,还骑...”

    结实的手臂一个用力,将人带入怀中,顺便把那剩下的两个字给挤在了胸膛。

    瀛夙背身对着陆子虞,缓缓蹲下,“上来!”

    陆子虞眯着眼,唇梢泛起计谋得逞的狡黠笑意。

    她揽着瀛夙的脖颈,将自己浑身的力气,悉数托付在了他的背上。

    一个用力,娇躯腾了起来。

    陆子虞把脑袋抵在瀛夙的肩窝,鼻头微微泛酸,“小时候我生了病,父兄也都是这样哄我的...”

    瀛夙不说话,静静听着背上的小丫头在他肩头絮絮叨叨。

    儿时旧梦,她说了许多,说了许久...

    从清水巷,一直说到了宫门口。

    瀛夙就一直背着她,不曾慢下一步,也不曾少听了一言一语。

    “夙哥哥。”陆子虞在他耳畔气若幽兰,“其实娇娇对你,是蓄谋已久...”

    瀛夙身子一僵,并未搭腔。

    身后的娇娘说过了这句话,便是昏昏睡去,不再絮叨。

    步履沉沉,不知不觉走到了花萼殿门口。

    花前月下,该是良辰美景好佳时。

    清冷的俊容之上,携着一丝餍足笑意。

    “真巧,夙哥哥也是...”

第三百七十九章:狼毫

    接连数日,百官们在大殿之上劝谏新君充实后宫。

    如今后宫只有嫤贵妃一人,还是从九皇子府直接跟着升了位分的。

    之前府邸旧人,都被遣散了个干净,除了贵妃娘娘之外,再无女子可躺在君侧。

    百官急了。

    不少低位臣子,可都等着新君继位挑选后妃,想着把自家闺女儿送进宫去,万一得了恩宠,不是捎带本家也可在前朝沾沾光。

    这如意算盘早早打下,家里也花费了不少银子教闺女学习宫闱规矩。

    可左等右等,也不闻选秀之事。

    这些日,朝阳殿上可谓是唇枪舌剑,以陆国公、左相一派的,认为新君刚是登基,该以江山社稷为重。

    先治国安邦,什么后宫之谈,可放置一段儿时间再说。

    低位大臣也结成一派,觉得这时候该是子嗣为重,应该充盈后宫。

    你争我吵闹了许久,却听新君坐在龙椅之上悠哉说道,“嫤贵妃深得朕心,陆国公可是养了位好女儿。”

    百官脑袋一懵,不明圣人突然说这话是为何。

    瀛夙看着朝堂倏然寂静,狭眸涌过沉浮的讥讽之意。

    他面上无波无澜,启唇又道,“陆国公这些日将户部上下打点的井井有条,其子也为朝堂效力不绝。刚好今时右相之位空缺,朕瞧陆国公坐上那相位,便是在合适不过。”

    陆瑾延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他攥紧拳,四肢百骸皆被荣光充斥。

    瀛夙不是昏君,他擢升陆瑾延的官位并非是看在自家娇娘的面上,而是对陆瑾延的学识,确实满意至极。

    他看归他看,百官本就对陆家女一人霸着后宫之事看不过去,如今陆瑾延又升了官职,一家子飞黄腾达谁能看顺眼。

    要知道,一年前的陆家刚刚入京,可是难免处处被他们笑话挤兑。

    可如今呢?

    一位身穿四品官服的大臣手执笏板从人群之中走出,只见他满面不服气,脸上青白闪烁,“陛下,臣有事请奏!”

    “说。”瀛夙言简意赅,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那位大臣犹豫了一番,还是硬着头皮道,“臣以为,陛下后宫嫔妃单薄,还是该趁早选秀为好。”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这事儿上。

    瀛夙定定看着殿下那位大臣,直把看得毛骨悚然,一股子冷冽的寒风从脚底钻进了脊梁骨之中。

    “尔等逼着朕选秀,不知到底是真为朕着想,还是冠冕堂皇的为你们自己的官位筹谋?”

    此话掷地,让刚才那一众吆喝着选秀的大臣们齐刷刷低下了脑袋,各个面上透露着一股子被人戳破心事的窘迫。

    “若是想把女儿放入宫守活寡,朕倒是也不介意。可是没个位分,也不会被宠幸,更不会让你们这些妄想靠女儿上位的老东西沾了光!”

    “偌大的后宫,找一间屋子关起来豢养些女眷,也不是不行!”

    豢养?

    那岂不是把人当畜生了么...

    原以为送女儿入宫是多体面的事儿,可这会儿再瞧,过着那不人不鬼的日子,还让本家在外被瞧着笑话?

    与其送入宫,还不如找个上三阶的门户联姻呐。

    有门好的裙带关系,说不定官阶也就蹭着上去了。

    早朝上,百官闹着让新君广纳妃嫔一事儿,不出一会儿就传到了花萼殿。

    午膳摆好,可是陆子虞闹心得慌,一口饭菜都咽不下。

    倒不是她信不过自家爷的许诺,可眼下百官逼得紧,就怕前朝生了什么嫌隙。

    新君刚是继位,最忌讳与臣子们面和心不和,到最后分崩离析。

    往常中午的时候,瀛夙都会来花萼殿陪着陆子虞用膳,可今儿不知为何,陆子虞苦等许久,都没把人给盼来。

    她心乱如麻。

    前朝的事儿,流传到后宫不过是三言两语,岂能简简单单就揣摩出了天子之意?

    早夏的晌午有些发闷,陆子虞身穿藕粉宽袖齐胸襦裙,坐在八仙桌旁瞧着那一盘盘珍馐发呆。

    四喜跨门进来,见此情形不由疑惑问道,“这都马上太阳要朝西走了,贵妃娘娘怎么还不用膳?可是今儿的饭菜不合胃口?”

    “陛下下朝了么?”陆子虞无精打采掀起眼皮儿问道。

    “下...下了,这会儿怕是还在龙延殿忙呐。”四喜含糊说道,悄悄扫了一眼自家贵妃娘娘的神色,“不如您先用膳?可别饿坏了身子。”

    “撤了吧,本宫也是没胃口。”陆子虞捏着薄绫鹊桥扇,懒懒朝着满桌饭菜挥了挥。

    四喜又劝了三两遭,无果只好让宫女们给撤了膳去。

    天色暗暗,已经过了戌时。

    花萼殿院落空空,不似旁日灌满了打情骂俏声。

    “四喜——”陆子虞抬起娇颚朝着殿外吆喝了一声。

    不过一会,一个身穿灰色丝缎褂子的身影便急急跑来,“娘娘有何吩咐?可是要小厨房传膳?”

    陆子虞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她这会儿心绪不宁,哪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品茶用膳。

    “没胃口,不用了。”媚眼在四喜的身上幽幽转了一圈儿,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去!给本宫拿一套跟你这一模一样的衣裳来。”

    龙延殿,八宝推开门,带着一个粉面玉琢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小太监垂着头,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盘上呈着一碗滋补汤药,隐隐泛着一股子膻味儿。

    “陛下,夜深了。不如喝碗参汤再忙?”八宝抬首朝着上方正襟危坐的男子问声。

    瀛夙撂下手中的奏折,疲乏揉着眉穴,“也好。”

    见着人答应了,八宝忙朝身后的粉面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虽然穿着灰色大褂,可身上的媚骨风情却是遮掩不住的。

    瓷碗搁在瀛夙手中。

    鹿茸炖鞭汤...

    这么补?

    瀛夙下意识想抬眼去看身旁的小太监,眼风刚挑了一半,蜜雪嫩肌撞入眼帘。

    一瞬间,全然明白。

    “你下去吧,朕留个添水磨墨的便好。”

    不用猜,这话显然是对八宝说的。

    旁日这龙延殿,服侍的人也就三两个脸熟的太监,如今来了一位面生的,却主动被天子留下,其中隐晦不言而喻。

    殿门阖上,只剩下鼻息微微声。

    瀛夙搁下手中的补汤,不紧不慢从笔架上取下了一支干净狼毫,顺着那灰色长袍旁边的开衩滑了进去。

    再拿出来,狼毫湿漉漉,犹如水洗一般。

    粉面小太监身子颤抖不止,一瞬跌入男子清冷的怀中。

    下唇用贝齿轻轻咬着,娇啼婉转。

    耳畔,传来的是低沉打趣声。

    “还没开始,娇娇可就忍不住先投怀送抱了?”

第三百八十章:开花

    “还没开始,娇娇可就忍不住先投怀送抱了?”

    瀛夙将怀里身穿太监衣裳的美娇娘圈禁在臂弯之中。

    他眼风暗暗沉沉,盯着那玲珑有致,喉咙有些发干。

    “谁准你不穿亵裤就跑出来的?”

    面对瀛夙的欲声质问,陆子虞倒也不慌不忙,双腿绕过劲腰缠在一起,像只慵懒的猫儿赖在他怀里撒娇。

    “想你了,便是过来瞧瞧。”她美眸透着机灵,也不知说出的话是真是假。

    瀛夙扬了扬眉,显然有些不大相信,“真的?娇娇不是这些日都不敢踏进龙延殿了么,今日怎么转性了?”

    “谁说人家不敢?”陆子虞出声反驳,可脑袋不老实伸长了朝着屏风后的龙榻上看去。

    “无事献殷勤...”瀛夙打眼扫过桌案上的那一碗鹿茸炖鞭汤,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莫非想要?”

    ...

    人家那是非奸即盗!

    陆子虞桃腮羞赧,朝着瀛夙的脖颈轻咬了一小口,“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刚是得了好处,就翻脸不认人了?

    粗糙的指尖一下子拿捏住了她。

    霎时,娇声带着求饶。

    可却让人更想欺负。

    “这汤你快喝了,别放凉了喽。四喜说这汤喝了对你身子骨好,人家可炖了好几个时辰呐!”陆子虞娇嗔着拨弄开长袍里的手。

    她执起桌上的瓷碗凑在瀛夙唇边,神色满是期待。

    这里头可都是滋补的好东西,若不喝下,岂不是就浪费了?

    “这什么汤?”瀛夙闻着鼻前的一股子膻味儿,不由自主将脊背往后退了退,“该不会是十全大补汤吧?”

    陆子虞美眸一亮,欣喜笑道,“你是怎么知晓的?”

    她钦佩望着瀛夙,“确实是十全大补汤,滋补得很!”

    能不补么?那碗里不是鹿茸就是鞭...

    瀛夙俊面有些阴沉,他略有审视看了眼自己唇边儿的补汤,又辗转朝着陆子虞看了过去。

    半晌,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娇娇最近对爷不满?”

    陆子虞疑惑,“什么不满?”

    他做事处处迁就她,凡事皆以她为重,高兴都来不及,这还能有什么不满的?

    “夜深打扮成这副模样。又是温香软玉,又是汤羹进补的,难道不是想暗示爷,这些日床笫没能伺候的让娇娇满意?”

    此话一出,本就绯红若桃的面颊更是羞艳。

    陆子虞抡起小拳往瀛夙的胸口捶了一下子,“人家就是好心给您补补。怎么听着您刚才那话中之意,似是说人家别有用心呐?”

    她虽然衣裳打扮的“别有所图”,可是炖这补汤的时候,心思澄澈一片,半分歪心思都无。

    “真不是?”瀛夙眉眼戏谑,染着深深笑意。

    陆子虞懒得解释,气呼呼挣扎着身子想从瀛夙怀里逃出来。

    “哪儿去?”大掌把她给按下,“临阵脱逃?”

    话声明明清徐冷冽,可还深藏了一抹汹涌爱欲。

    “人家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有些饿,想着回宫垫吧两口吃食...”陆子虞这话虽然是借口,可这借口并不是编造的,她确实一整日没吃东西了,眼下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说罢,又怕男人不信,特意把两掌按压在宽松的长袍之上。

    婀娜生香,多姿妖娆。

    男子的衣袍本就宽大,刚好把陆子虞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这会儿腰身被按了下去,正巧将那曼妙展露尽出。

    该丰盈的丰盈,该翘挺的翘挺。

    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可谓是天生成媚骨,娇儿软无力。

    见状,瀛夙声音拉长,笑意深深,“好巧不巧,爷也是饿了。”

    他就着陆子虞的手,将那碗补汤一饮而尽。

    袖口掏出一绢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梢。

    “不过这一人贪食可不行。爷吃饱了,也该把娇娇喂饱了才好...”

    陆子虞瞧着上首男子的神色愈发不对劲儿,她刚想瑟缩着起身,可是男子臂弯快了她一步。

    抄过软腰,就往着屏风后的龙榻方向走去。

    —

    动静闹了许久,足足要了三四趟水,只把八宝和四喜折腾的直不起腰。

    他二人如今看得透彻,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升官擢位,就盼着什么时候夜里能睡个踏实觉足矣...

    香汤沐浴罢了,陆子虞浑身舒爽躺在瀛夙身侧,小脑袋搁在那清冷坚实的胸前,媚盈盈瞅着头顶上的琉璃镜。

    本该是富丽的藻井,眼下却被一块儿雕刻精细的琉璃镜所替代。

    镜子打磨得光亮如玉,将床榻上的旖旎缱绻之景,悉数尽收。

    前些日,她宿在龙延殿。欢好过后,这眼前总是发懵,看什么东西都晕晕乎乎的,直到第二日才能缓过劲儿来。

    弄不清状况,只好把原因都归在了那藻井上。

    后来,陆子虞听四喜说,自家爷竟然把龙延殿的藻井给拆了,换了一块儿琉璃光镜。

    这风情万调,可真是欲得很。

    榻上姿态万千,都可透过那琉璃镜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为何,藻井换成了琉璃镜,她的眼前更是虚晃花乱了。

    “听说,前朝那些老狐狸,又逼着你广纳后宫佳丽三千了?”陆子虞指尖儿轻轻剐蹭着那宛若白玉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她这话憋在心里许久了,每每想要问出口,一瞧见自家爷那疲惫之姿,只好欲言又止,只字不提。

    可一次不提,两次不提还好,若前朝总因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陆子虞心中多少有些愧意。

    即便她对瀛夙深信不疑,可还是真切想知晓,这人对这事儿的决断到底是何。要是还想不出法子,她也可添一添计策,不等总让他一人为难。

    瀛夙自知陆子虞这些日心中所想,他不愿这些琐事烦扰她,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多多少少还是被探到了一二。

    “他们不过是一逞口舌之快罢了。想着加官进爵的机会近在咫尺,垂涎的什么话都敢往外撂。”瀛夙揉捏着美人香肩,清徐哄慰道,“吓唬几次便老实了,你别理会这事儿。”

    陆子虞听后,忍着头疼翻身坐了起来,义正言辞地说道,“吓唬了后,光是堵住他们在前朝时的嘴还不够。”

    谁知道他们人后会唠多少闲话!

    顿了顿,思忖又道,“得想个治根的法子才行。”

    瀛夙倏然眯起眼,“爷这儿有个好法子。”

    “快说!什么办法?”陆子虞急切问声。

    长躯将人压下,翻身欺上。

    双手撑在陆子虞脑袋两侧,眉眼泛着勾魂夺魄的风姿。

    那声音有些绪乱暗哑,撩拨在小巧圆润的耳垂旁边。

    “办法就是...早些让娇娇开花结果!”

第三百八十一章:大结局(一)

    入了夏,不知为何,陆子虞的胃口愈发不好了。

    满桌珍馐佳肴,愣是让人提不起半分兴致,反而看着难受得紧。

    落宁和四喜伺候在旁,二人看着八仙桌上那些满当当的菜品,相视无奈叹了口气。

    得了,今儿贵妃娘娘又是吃不下东西,等着陛下一会儿来喽,他俩说不定还要被审问个仔细。

    前些天,陆子虞一连好几顿都食的少之又少。瀛夙见自家娇娘怏怏不乐,也没在桌上提及这胃口之事,就是暗里传落宁和四喜去了龙延殿几趟,问过几遭话。

    说是问话,可龙威浩荡,将那整个大殿衬得压迫十足。

    落宁和四喜穿着干爽的衣裳进去,出来的时候皆是全身湿透。

    “娘娘,您早膳都没用多少,这午膳若不吃些,身子骨可受不了折腾。”落宁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四喜也连忙附和。

    “是啊!您好歹也动动筷子,若一会儿陛下来了...”我等也好交差。

    后头的话四喜没说,可陆子虞多少能猜出一些。

    她这几日食欲不振,自家爷虽然没当面点破,可背地里定是要问问她身旁下人们的口风。

    陆子虞是个对吃极为讲究的主儿,不喜欢的膳品,真是瞧都懒得瞧一眼。若喜欢,端上饭桌不一会儿,那是一扫而空,餍足惬意。

    花萼殿的小厨房,厨娘烧的一手苏州好菜,皆是陆子虞惯喜欢用的。

    这几日,菜谱没有多大变动,可相反美人食欲不兴,眉眼惆怅。

    “不知为何,我这几日看见了甜腻腻的饭菜,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难受,可又讲不出毛病在哪儿!”陆子虞撂下筷子,用手撑着脑袋幽幽叹息。

    美眸之中,是一筹莫展。

    落宁神色紧张,“要不奴婢去太医院,请个御医来瞧瞧?”

    陆子虞摇了摇头,挑眼扫过殿外的艳阳高照,“别去了。陛下这些日忙着南郡洪涝,别让他因为这些小事儿,惹得劳神费心。”

    说来也是奇怪,今年南方甘霖充沛,可北方燥热的劲儿能把人给旱死。

    兴许是天闷气热,让人胃口拘谨,放不太开。

    树上的知了嗡嗡乱叫,听着人更没了胃口静下心用膳。

    “娘娘,您对这甜腻的没了胃口,不如尝些酸爽的小粥小菜?”四喜蹙眉思忖了一小阵儿,半晌想出了个法子。

    陆子虞瘪了瘪嘴,还是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模样。

    她无精打采摇着手里的牡丹长柄流苏团扇,“撤了吧。就算这会儿端上来的都是灵丹仙药,我也半分吃不下去。”

    说罢,耷拉着的眼皮儿朝着桌上的菜肴又郁郁看了一眼,连忙挪开。

    好似桌上摆着的不是玉盘珍羞,而是残羹剩饭...

    甭管是爱吃,不爱吃的,如今多瞧上一眼就犯恶心!

    “快...快拿走!”陆子虞忍不住摆了摆手,催促落宁和四喜将桌上的东西给撤下去。

    落宁和四喜对视了一眼,终是妥协不再劝了。二人正想要吩咐宫女进来撤东西,欲出声,便是听见门外传出一道男子的冷冽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你在屋里闹人。”

    瀛夙跨步而入,身穿一身墨色的朝服,俊容飞鬓两侧挂着些汗珠。

    看样子,应该是下了朝又去朝辉阁找了大臣商量南郡洪涝之事,这会儿事情商量完了,就急急来花萼殿歇脚。

    眼瞧着自家爷来了,陆子虞眼中的浑噩稍稍淡去,强打起精神正了正身子。

    “爷忙完了?”她起身迎到瀛夙身旁,“可是已经用过膳?”

    忙完?

    瀛夙神色一滞,不紧不慢地颔首说道,“忙完了,便是过来看看你。”

    南郡洪涝,哪有这么快就忙完的。

    半柱香前,瀛夙正在朝辉阁和几个治理过洪涝的大臣商讨南郡之事。

    若陆子虞闹着挑食的事儿没传到他耳朵里,不出意外,这南郡洪涝得论到傍晚去了...

    “看完了,您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陆子虞身子一侧,挡在了瀛夙的跟前,顺带把身后八仙桌上的满碟菜肴给严严实实挡了干净。

    她可不敢让这位爷知晓了自己又是一顿未动。生气是小,就怕被人逼着吃东西。

    闻见屋里的油腻味儿,她胃里犹如翻山倒海的难受。

    这番小动作被瀛夙悉数看在眼底。

    “不想让朕进去?”

    陆子虞唇梢抖了抖,心口不一说道,“哪能!您这不是刚歇息么,还不回龙延殿喘口气儿?”

    瀛夙抬首,无波无澜地往陆子虞身后看了过去。

    “龙延殿没传御膳,不如爷陪着娇娇一起吃了。”

    话声撂下,不由分说迈步往屋里走。

    四喜和落宁心照不宣退到了殿外。

    陛下说是陪贵妃娘娘用膳,到最后这用膳用成了什么模样,谁也说不准...

    雕花折子门阖上,陆子虞真是欲哭无泪。

    “过来。”瀛夙坐在八仙桌旁,言简意赅道。

    美人满面愁容,慢吞吞挪着莲步走到桌子旁,正想要寻个凳子坐下,且听清徐悦耳的声音又道,“坐这儿。”

    瀛夙轻拍了拍自己的腿。

    陆子虞乖乖坐过去,可还是把后脑勺对着桌子。

    “这些日你都没好好吃过一餐饭,瞧瞧这小腰....”瀛夙用臂一揽,不由疑惑,“怎么还丰腴了些?”

    话刚说出口,陆子虞便是羞红着脸,忙用掌心捂着他的嘴。

    她娇嗔,“看透不说透!”

    瀛夙疑惑的点,正也是陆子虞的不解之处。

    这几日,她明明胃口不好,吃的东西少之又少,可腰身却日渐丰腴,就连肚兜、衣裳都不合身了,还得让内务府重新来量衣。

    瀛夙眉眼凝重。

    难道娇娇是得了什么怪病?还是服用过木灵根之后,会有个不常之症?

    无论如何,不吃东西是不成的,若再这样下去,非得把身子骨给熬坏了。

    “就算再没胃口,也得为自己身子多考虑。”瀛夙执起筷子,夹了块儿酥肉递在陆子虞唇边儿。

    本就犯恶心,一闻到那酥肉的油腻,难受劲儿更是汹涌而来,搅和的胃里天翻地覆。

    陆子虞强压下身子的不适。

    她望着自家爷的疲惫之姿,不忍其时时刻刻为自己担忧分神。

    咬了咬唇,指尖儿紧攥在手中。

    微微张了嘴,逼着自己把那酥肉含进嘴里。

    嚼都没嚼,囫囵着就赶紧咽进去肚里。

    瀛夙正要去夹一块儿嫩炒笋片,怀里的娇娘猛地站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痰盂冲过去。

    陆子虞干呕不止,双眸氤氲起水雾,红了一圈儿。

    厌食、忌腥、没精气神儿,小腰渐丰腴,干呕犯恶心...

    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有些让人熟悉?

    瀛夙脑海里捕捉到一个熟悉场景,那是他母妃怀着小十三之时的景象。

    难道?

    倏然想到了什么。

    二十多年来,他头一遭懵了神,脑袋之中只剩下了几个大字在不停盘旋。

    “他的娇娇怀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大结局(二)

    龙延殿,陆子虞躺在榻上,手腕从纱幔之中抻了出来。

    榻边,一位胡子花白的御医坐在木凳上正凝神为她把着脉。

    瀛夙负手站在那位御医的身旁,下颚紧绷着,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半晌,他问道,“贵妃如何?”

    老太医缓慢收起搭在陆子虞脉上的雪缎绢帕,撑着凳子站起身来,微微朝瀛夙拱手施礼,“老臣先是贺喜陛下了。贵妃娘娘身怀龙嗣,虽然不足三月,胎像不稳,可依臣多年经验来断,却是喜脉不假。”

    话声掷地,瀛夙面上微不可查更绷紧了些,好像后牙槽正被用力咬着。

    大殿静了几息,无人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向太院医术高超,朕深信不疑。”男子声音低哑沉沉,深信不疑这四个字,他说的极重。

    “唤一顶轿撵,替朕送太院回去歇息。”瀛夙微微侧目,朝着不远处的八宝吩咐道。

    “是。”八宝压下心里的雀喜,连忙颔首应下。

    他深知这位向太院在宫里低位不小,听说当初穆太后怀了陛下之时,正是这向太院亲手把得龙脉。

    向太院虽是一把年纪,可人老心不老,皱纹满堆的双目泛起笑意,“陛下,老臣还有一事要讲。”

    瀛夙对这位三朝太医院的长老颇为敬重,听见老者还有话交代,他想也未想,伸手做了个“但说无妨”的动作。

    “贵妃娘娘如今胎像不稳,须得在过个把月后才能...”向太院话没说完,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笑了笑,“为了龙嗣周全,还请陛下这些日节制有度为好。”

    瀛夙眉穴一跳,抿紧了薄唇。

    他倒不是在责怪向太院,而是一想到这几个月都要“吃斋戒荤”,心里腾生起一股子烦躁之意。

    刚破戒没多久,又要过和尚日子...

    “朕知晓了。”

    八宝忙着送向太院出了龙延殿,四喜和落宁也没闲着。

    一个跑回了花萼殿,让宫女把殿中有棱有角的地方都包裹上了棉布条,一个赶紧抄起纸笔,写了封信往陆家传讯。

    不一会儿,偌大的龙延殿只剩下了陆子虞和瀛夙二人。

    大掌撩开纱幔,正见床榻上的美人魂不守舍。

    陆子虞自打听见向太院为自己诊断出喜脉的时候,这模样就跟老僧入定似,睁着大眼茫然发呆。

    面颊传来的微凉温度,让她颤了颤眼皮儿回过神来。

    “想什么?”瀛夙坐在榻边儿,眼神不由自出往陆子虞的小腹上乱瞟。

    那里,不久之后便会孕育出他同娇娇的孩子。

    陆子虞将被子捞起,把自己下半身给死死遮住。

    她媚眼掠过提防,“刚才太医可是说了...”

    瀛夙抬首看着她,眼里是疑惑。

    “这些日子,你可不能‘欺负’我,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可省省吧。”陆子虞幽幽扫了眼离床榻不远处的一个架子。

    那架子不起眼之处,摆着一个白玉玉势,是当初瀛夙在暮沧斋厚着脸皮拍下的。

    前些日陆子虞来龙延殿时就注意到了,她虽然不说,可并非不知道。

    瀛夙顺着陆子虞的眼波跟着看去,面色一僵,有些心虚挪开了眼。

    讪讪咳了几下,出声哄道,“别胡思乱想。”

    陆子虞短促轻哼了一声,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行,就死不承认吧。

    反正如今她肚子里有货,不管是恃宠而骄,还是作威作福,他都得小心忍让着自己。

    “娇娇好似不大欢喜。”瀛夙揉了揉陆子虞的小脑袋瓜。

    “也算不上不欢喜,就是觉得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陆子虞实话实说,可却让瀛夙脸色一沉。

    不是时候?

    “此话怎讲?”

    陆子虞没瞧见瀛夙的异样,她自顾自说道,“这怀了孩子,先不说入了夏的凉食我吃不得,就连身子也得发胖好几圈儿,还有我那些让内务府刚做的衣裳,怕是也穿不了喽...”

    她每说一样,瀛夙的面上就要阴沉下一分。

    “更重要的是...”陆子虞喋喋不休扑进瀛夙的怀里,“若是这孩子生了出来,定会分走一多半儿你对人家的宠爱。”

    “这是吃了自己孩子的醋?”瀛夙神色有所缓和,话音温温落在陆子虞头顶。

    “可不得吃醋么!”陆子虞瞪了瀛夙一眼,搂着那坚实的腰身更为用力,霸道的很。

    弄了半天,原来不悦之处在这儿。

    “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有人能分走夙哥哥对你的宠爱...”

    就算是亲儿子也甭想。

    陆子虞显然不信,她推开瀛夙躺下了身子,红艳艳的唇瓣嘟囔道,“困了,人家想眯一会儿。”

    瀛夙轻手轻脚替她盖好被子,又将那微乱的发梢捋到耳垂后。

    “睡吧,我守着你。”

    陆子虞扭过头看他,美眸有些困惑,“你不上来也休息会儿?”

    瀛夙好笑瞥了她一眼,又将眼风若有若无往架子上的一处看过去。

    声音带着打趣和威胁,“到底睡不睡?”

    娇躯一僵,忙是把脸转过去对着里侧。

    不一会儿,整个大殿静得只能听见鼻息细微的鼾声。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昏暗。

    陆子虞睡得舒服,撑起身子扭了扭脖颈。

    脑袋一侧,却见自家爷坐在凳子上,伏在床榻边儿也睡着了。

    见状,陆子虞不由讶然,既然也是困了,为何不到榻上来睡。这龙榻宽的有两张花梨罗汉床那么大,岂会容不下他?

    俯眼去看那月华俊容。

    阖上眼的男子,周身涌动的冷冽之气褪去了些。

    眉宇之间含着坚毅,更是深藏了一抹疲乏。

    看来南郡洪涝确实棘手,竟然能把这位手段了得的天子折腾够呛。

    陆子虞蹑手蹑脚下了地,想去桌案旁饮一盏茶解渴。

    她执着手中的茶盏,视线却被桌上的一个木匣子牵引。

    鬼使神差,放下了茶盏去将那木匣子打开。

    是两卷儿明黄缎子的卷轴。

    这东西陆子虞再眼熟不过。

    那是两份诏书...

    兴许是好奇心作祟,她动作极轻将一份诏书拿出来瞧。倒不是怕被人抓包,而是担心动静太大,会把床榻边儿熟睡的人给吵醒了。

    诏书缓缓而开,缎子上的笔墨映入眼帘。

    里头写下的东西并未让陆子虞有多吃惊,可她还是看着那凌厉的字迹陷入沉思。

    这份诏书上落下的墨迹,瞧着已经有些时日了,不像是近日才写的。

    难道早在自己未怀有身孕前,自家爷就已经把立后诏书给拟好了?这想法让人心里甜得发腻,如同塞了一罐蜜。

    陆子虞唇梢勾起,放下手中的诏书,转而去拿匣子里的另一封诏书。

    玉指将卷轴摊开。

    美眸瞪大圆睁,眼底是呆愣惊诧。

    她手里拿的,竟是立储诏书?

    “被你瞧见了...”慵懒勾惑的悦耳男声响在陆子虞身后。

    瀛夙双手环胸,身子微微靠在屏风一侧,他眼里带着初醒时的朦胧,在火烛下夺人心魄。

    陆子虞回过头,正巧看见了这幅撩人景象。

    “看傻了?”瀛夙一边挑眉打趣,一边迈步朝她走过来。

    “没...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陆子虞撇过脸,死不承认。

    若不是她如今怀了身孕,这会儿还真是想来一招“饿虎扑食”。

    “这诏书是怎么回事儿?”陆子虞扬了扬手中的东西,似乎是故意岔开话。

    “小心点儿,不知道上头的墨干了没。”

    “这封诏书是今日立下的?”

    “刚才。”

    “肚子里的货还不知是男是女呐,你这么心急拟下立储诏书作何?”陆子虞挑眼不解。

    瀛夙没急着作声,他将人圈在自己怀里,大掌轻柔搁在那微有隆起的小腹之处。

    “感觉会是个儿子。”

    “万一不是呐,岂不是让你失望了,这立储诏书都拟下了...”陆子虞神色怏怏,觉得自己肩头挂上了千斤坠。

    “不是就不是呗!爷倒也更喜欢小公主,最好多像娇娇些。”

    “那这立储诏书不就白写了?”

    陆子虞急哄哄担忧,仰着小脸朝着瀛夙说道。

    “不白写,直到生出来皇子就能派上用处了...”

    这话把陆子虞更是吓得一身冷汗,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自己接连生了十几个女儿之后,已经人老珠黄,可还被身后的男人给强行压在榻上...

第三百八十三章:大结局(三)

    八月酷暑,惹得人汗流浃背,稍微动弹两下,这衣裳就湿漉漉了一大片儿。

    花萼殿内,陆子虞挺着略有显怀的身子渡来渡去,好似正焦灼想些什么。

    苏婉婉坐在八仙桌旁嗑着瓜子,面前的瓜子皮儿堆成了几座小丘。

    不知是因为怀孕,还是天气燥热的厉害,陆子虞这些日愈发心烦意乱,这在宫里没个闲散人能听她唠闲话,故而差人把苏婉婉给请进宫了。

    李琼刚是为陆家生下了一个带把儿的娃娃,可谓是劳苦功高,就算陆子虞想把李琼也接来宫里一聚,她家大哥定不会同意。

    自从瀛夙上位,暮沧斋可就成了一品皇商,要做的生意多如牛毛,百里尧这些日都快忙得脱了层皮,更没时间进宫来。

    惟一闲下来的苏婉婉,还是个嘴里不把门的主儿,啥话都敢往外撂...

    “你的意思是,他如今不碰我,是因为我怀了孩子,身材日渐丰腴走形?”陆子虞黛眉紧绞,面色难看的厉害。

    苏婉婉吓得一惊,忙把嘴里的瓜子皮儿吐了出来,摆了摆手急道,“我可不是这意思,你别胡思乱想。”

    打那日在龙延殿时,周太院为陆子虞断出了喜脉后,这床笫之间的事儿,就冷冷淡淡,再也不曾温存过。

    陆子虞记得清楚,那日周太院明明说的是等过了个把月后就可行房,也不会动了胎气。可这都多少日了,起码得有四五个月!

    不是她性情如火,就是受不得这突如其来的冷落...

    夜里二人虽然共躺一榻,可中间始终隔着两扎宽的距离。有时候陆子虞悄摸摸凑了过去,还能被自家爷给淡漠避开。

    一次两次,让人觉得是巧合罢了,可每日如此,怎能不让人心生疑惑。

    陆子虞把苏婉婉叫进宫里,一来是发发牢骚,二来也想让其帮自己看破些此事隐晦。

    半个时辰前,陆子虞把自己心中所想倾诉给苏婉婉听,谁知苏婉婉是个出门不带脑袋的,张口就说道,“可是因为你怀了孩子?”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在陆子虞耳畔。

    她俯眼看着自己隆起的腰腹,昔日婀娜玉柳,如今真是要跟个水桶一般粗...

    难道因为自己怀了身孕,风华衰败,那男人就厌恶她、嫌弃她了?

    手中执着一面琉璃云镜,仔细照了照。

    镜子里的人云鬓娇容,媚眼盈盈,虽面颊圆润了些,可姿容仍是美艳。因为已尝人事,眉梢眼角还携了一股子说不清的风流情韵,朦胧恍恍,如纱似雾更是勾人。

    不该啊!

    她除了肚子大些之外,其余皆如从前,怎么说也能称得上是位明艳若珠玉的美娇娘。

    可是为何这几个月,他二人躺在一张榻上,跟个不相干的陌路人似,就连搂抱都不曾有过。

    陆子虞烦得心慌,气呼呼坐在苏婉婉旁边,朝着嘴里灌了一口茶,“什么乱想不乱想的,我觉得你说得有理,他指不定就是嫌弃我如今大了肚子!”

    话音刚落,门口一道清隽的身影僵了僵,那本欲推门而入的大掌也收了回去。

    屋檐阴凉暗暗之处,刚好把那俊面上的姿容给遮住了大半。

    两个女儿家在屋里絮絮叨叨,门口站着一个大男人光明正大的“偷听”。

    “我表兄对你可是死心塌地,哪儿来嫌弃一说?”苏婉婉捻了颗桌上的酸葡萄干儿扔进嘴里,霎时五官皱起,像是被酸得厉害,“你咋吃得下这么个东西?又酸又涩...”

    陆子虞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嗤了声,“就算这葡萄干儿再酸,能比得上人家心里酸?”

    苏婉婉讪讪笑着,抓起了盘子里的一大把葡萄干塞进嘴里,“我刚才就是瞎说的。其实这葡萄还挺甜的,一点儿都不酸...”

    她今儿到底是来哄人的,还是来挑事儿的?

    “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这犯了什么抽抽,要不然你晚上试探试探?”苏婉婉咽下满嘴酸水儿,朝着陆子虞兴冲冲的出谋划策。

    “试探?怎么试探?”陆子虞来了兴趣,将身子往苏婉婉那儿凑了凑。

    一番耳语过后,陆子虞满面疑惑,“能行么?”

    苏婉婉不怀好意笑了笑,“是骡子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到底是我表哥不行了,还是嫌弃你挺着个大肚子。”

    相比较后面的猜测,陆子虞更愿意相信前面的,“那定是他不行!”

    不行?

    门口的男子面容一沉,朝着身旁的小太监低声吩咐...

    天色渐昏,苏婉婉酒足饭饱从花萼殿走了出来。

    她的马车停在了北门马厩之处,有宫内专门的管马的力士看着。

    这会儿差人去牵马车,竟然说车轱辘坏了,就剩下一匹马驹...

    行!

    坐不了马车,骑马也可。

    她让力士把马牵出来,谁知力士笑眯眯的说道,“陆三夫人,您的马驹刚卸了车架,这会儿与旧物告别心里难受,伤心的都快不行了。”

    扯犊子呐?

    一匹马,没了车架不得欣喜尥蹶子撒野,怎么还就伤心的不行了?

    苏婉婉料定这里头有人从中作梗,可除了那位不近人情的表哥,谁敢欺负到她头上?

    表哥?

    不行?

    她似被牵引想到了刚才在花萼殿同四娘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整个人都焦了,甭管别人行不行,反正她这会儿是不行了。

    苏婉婉顾不上什么妇德规矩,她提起长长的裙摆,从宫墙大门一路狂奔回了清水巷。

    这地方,她这辈子再也不想来了!

    入夜,瀛夙在花萼殿批改完奏折,撩开被子上了软榻。

    自从陆子虞怀孕起,他便是也搬进了花萼殿,不管是饮食起居,还是审奏批阅,都搁在这儿处理。

    刚躺下,就有一袭娇软挨了过来。

    陆子虞揽着瀛夙的劲腰,媚声嗲气,“夙哥哥——”

    尾音微微上挑,像是长了磨人的勾子。

    “还没睡?”瀛夙小心避开陆子虞凑过来的身子,可指尖儿还是轻微碰触到了一丝细嫩。

    如酥如玉。

    陆子虞见着瀛夙不冷不热的模样,心里憋屈,可又不死心。

    “良辰美景,不如...”她指尖剐蹭在那坚实胸口,暗示愈发明目张胆。

    香甜馥郁死死贴着他。

    瀛夙浑身紧绷,鼻息渐沉。

    “我这突然想到,大理寺的奏折还没批。你先睡下吧,不用等着我。”

    话落,锦被掀开,俊拔的身影慌张下了地。

    陆子虞顶着一头雾水,拳头闷闷砸在床榻上。

    这到底闹什么幺蛾子?

    人定,她已经气恼阖眼睡了,可无论如何都睡不踏实。

    恍惚之中,身子落在一个冰凉凉的怀里,耳畔也是清徐无奈之声。

    “不是哥哥这些日故意避你,而是怕一旦‘欺负’了你,就收不住手...”

第三百八十四章:大结局(终)

    腊月飞雪,银装素裹。

    陆子虞腰身日渐圆鼓,整个花萼殿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是极为谨慎。

    寒冬时节,冻得人只想一头扎进被窝里,舒舒服服躺上一整天。

    自从天气愈来愈冷,仗着肚里有货的陆子虞更是懒散了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娇贵的宠妃姿态。

    屋外冻人彻骨,屋内恍若如春。

    地龙暖和烧着,倒是不用把那爱悄艳的娇娘裹成了棉粽子。

    陆子虞身着宽松的月华蜀锦缎衫,这会儿正躺在软榻上晕乎小憩。

    兴许是该临盆了,这几日腹胀坠着难受,到了夜里更疼得睡不着觉。

    有时候疼的猛烈,她怕动静太大,折腾的满宫人又歇息不成,只能自己忍着,憋着疼小心喘息。

    瀛夙眠浅,只要陆子虞翻身勤了些,他就抻手去帮她揉着肚子。

    揉也揉不了一整夜,陆子虞担忧瀛夙第二日上朝精神不振。故此,她一般让人揉了不大一会儿,就扯着谎说不疼了,可背过身去,还是浑身打冷颤。

    接连好几天,她夜里都没睡好,只能等着白日小憩香甜。

    偏偏也是巧了,瀛夙听闻周太院说,这女子临盆之前,下腹会出淤血。平日无事,需得多下地动弹动弹,让那淤血先排出来点儿,日后坐月也可恢复快些。

    近来,只要瀛夙下了早朝,就把陆子虞裹得严实,带着在殿外晃悠来,晃悠去...

    陆子虞满腔不情愿,只想一心扑在榻上舒服睡去。

    昨夜她又被腹痛闹了一宿,早上好不容易刚阖上眼,便是听见落宁急哄哄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娘娘,娘娘——”

    落宁推门而入,气还没喘匀,“陛下到门外喽...”

    陆子虞一个激灵睁开了眼,连忙把脚边的被子拉过头,将脑袋也给埋进去。

    她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关门,快关门。就说我还没起,别让他来遛我!”

    遛...

    这个字眼用的恰到好处。

    落宁没吭声,兴许是被陆子虞刚才的话给整得语塞。

    不一会儿,有只手在拉扯陆子虞的被子。

    “你别拉我。快想个办法把他给打发走,外头冷飕飕的,我可不想去喝西北风。”

    陆子虞脑袋闷在被窝里,以为是落宁刚才拽她呐。

    搭在被子上的手又微微用力。

    “别拽了,别拽了。”陆子虞心绪烦躁,一边把被子甩开,一边气声摆明态度,“反正我就是...”

    脑袋露出来,眼前是位风姿绰约,如琢如磨的俊郎君,这会儿正不怀好意瞅着她。

    “就是什么?”瀛夙负手站在床榻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陆子虞窘迫,咬着唇瓣儿半晌怯怯道,“就是困了...”

    “快起,这都马上该用午膳了。”说罢,瀛夙侧目透过窗棂往外看去,“雪也不下了,带你出去透透风。”

    雪是不下了,可那冷风直往衣襟里灌...

    “夙哥哥,你这样会失去我的。”陆子虞软声撒娇,小手轻轻拽了拽男子的玉带。

    瀛夙瞥眼看她,不为所动,顺手把木施上挂着的狐裘大氅取了下来。

    他挑眉,“快起!”

    倒不是瀛夙非要逼着陆子虞下地走走,他也知晓她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走动,可若临盆前一动不动,这真到生的时候,还不知得要多受折磨。

    眼瞧跟前男人如此执着,陆子虞也闹了脾气,小脸一撇,“我今儿移情别恋了,瞧不上你,你也别管我!”

    瀛夙忍笑,淡淡嗯了一声,“移到谁身上去了?”

    “它!以后我就跟它过了。”陆子虞用力拍了拍身下的床榻。

    不知可是用力大了些,拍的手疼,她身子猛地一缩,小脸煞白。

    瀛夙没瞧见她的神色,大掌抖落开狐氅,“别贫了,快起来。”

    “好...好像起不来了...”葱指紧攥起榻上被褥,浑身哆嗦发抖。

    这模样,装不出来。

    瀛夙眼底掠过一丝慌乱,大掌一挥,把陆子虞身上的锦被给掀开了。

    素色衣裙之上,湿漉漉成了一大片...

    天色渐暗,花萼殿烛火通明,院落侯着不少杂七杂八的人。

    有御膳房的厨子,有太医院的药师,还有三四个奶嬷嬷。

    宫女们在落宁和四喜的吩咐下,正井然有序的端着水从殿门口进进出出。

    人人神色凝重,只顾着低头做事,绝不敢胡乱打听。

    “娘娘,您再用点儿力...”接生嬷嬷在殿内吆喝,“已经看到头了,就快出来了!”

    陆子虞累得虚脱,万没想到生个孩子会如此煎熬。

    她神志昏昏沉沉,眼底的光斑也逐渐朦胧。

    “包...包...”

    包,治百病。

    擦汗的嬷嬷听见,忙是跑到侧室去寻瀛夙。

    瀛夙本来也想待在殿中,可陆子虞被他凝神盯着,总不好意思生,最后还是把人给赶了出来。

    虽然待在侧室,可对殿中的嘶叫听得一清二楚。陆子虞每叫一声,瀛夙的眉宇就阴沉一分。

    殿中女子躺在床榻上受着苦,殿外的男人渡步徘徊,心神不安忐忑。

    牙根紧紧咬着,鼻息粗重。

    “陛下,娘娘刚才一直喊着‘包’,不知是不是饿了?”接生嬷嬷禀道。

    “包?饿得想吃包子?”瀛夙往殿内看了一眼,朝身后的八宝冷声道,“赶紧让御膳房做包子,各式各样的馅料都来些。”

    八宝领命,忙是推门出去了。

    须臾,殿外响起一声通传,“御膳房得脸了!贵妃娘娘要吃包子,赶紧开工做活了喂——”

    往常宫里贵人生孩子,都是吃些进补的参汤,这位嫤贵妃倒好,竟然嚷嚷着要吃包子?

    御膳房的厨子一通忙活,在大雪天里就开始蒸着包子。

    恍然间,陆子虞觉得鼻息前是香味飘飘,不是那种沁人心脾的味道,而是食物的诱人香气。

    她疲累虚浮问道,“这...这什么味儿?”

    落宁手里正端着一笼热腾腾的蟹黄馅儿包子,“是包子味儿。您刚才喃喃说想吃包子,陛下命御膳房做了许多,有虾仁儿、红豆、猪肉大葱、香菇酸菜,莲蓉南瓜...”

    已经是累得提不劲儿的陆子虞倏然噗嗤一乐,下腹一个用力,耳边是嬷嬷们的欣喜惊呼声,“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皇子——”

    仅剩的力气被陆子虞给消耗了干净,两眼空空,再也是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人闭上眼的一霎,落宁隐隐听见自家娘娘笑着嘀咕了一句话。

    她听得蛮清,娘娘刚才说的是...

    “这傻子...”

    —

    接生嬷嬷用温水把生出来的娃娃洗了干净,又裹上软布抱着出了产房,眉开眼笑往侧室走去。

    瀛夙自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绷着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

    “陛下,陛下——”接生嬷嬷抱着襁褓娃娃往瀛夙跟前一递,“是个皇子,贵妃娘娘生的是个小皇子!”

    生出来的娃娃不哭不闹,眯着黑溜溜的眼珠望着眼前的男人。

    接生嬷嬷本以为陛下会欢喜抱过来瞧瞧,哪知陛下瞧都没瞧一眼,跨步越过她往殿内产房走了进去。

    襁褓婴儿倏然放声啼哭,似是委屈、又捎带不满。

    至此,瀛檀和自家父亲的梁子可就结下了...

    一两个时辰过去,陆子虞悠悠转醒。

    她睫帘轻颤,还没缓过神儿,就听着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沙哑的男声,“醒了?”

    瀛夙坐在榻边儿,眼圈儿和眼底都泛着红丝,指尖把她额前的碎发捋顺。

    陆子虞扭头看着那面容憔悴的男子,勾唇微微一笑,“你这眼睛都熬红了,也不去歇息?”

    瀛夙俯下脸,“无事。”

    他确实红了眼,可却不是熬红的...

    “见着孩子了么?”陆子虞问。

    “见了。”瀛夙一本正经的扯谎,“丑得很。”

    陆子虞语塞,“刚出来的孩子都不好看...”

    “起个名字吧。”瀛夙抬眼,温温地望着床榻上娇柔悄艳的女子。

    “哪有妃嫔给皇子起名的,说出去又得让前朝笑话。”陆子虞娇嗔瞪了瀛夙一眼,“不过小名儿倒是能起。”

    瀛夙静静等着下文。

    “不如就叫包子吧。”陆子虞笑盈盈往屋里扫了一圈儿,只要能摆下东西的,都被塞了一笼屉包子。

    “挺好。”瀛夙不觉得草率,颔首满意应下,甚至也在心里考虑,要不要把孩子大名也改成瀛包...

    不过一会儿,八宝进来禀报,“陛下,太史令姜大人在门外候着了。”

    陆子虞不明这是闹哪一出。

    太史令负责起草重要文书,记录史册。官阶虽低,可手中的笔墨有着千金之力。

    瀛夙没起身,将袖口的两道明黄卷轴给拿了出来。

    “立后、立太子。”

    八宝震然大惊,饶是床榻上的陆子虞也不禁瞪大了眸子。

    屋内静了几息,八宝平复下心绪,稳稳当当接走了瀛夙手里的圣旨。

    他跟在陛下身旁这么些时日,早就对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叹为观止。

    八宝领命出去,屋中只剩下陆子虞和瀛夙二人。

    “不会太早了么?”陆子虞柔声轻问。

    瀛夙眉梢带笑,薄唇在她眉心烙下一印。

    他用着她当年撩自己的话,一字一句的说道。

    “风雨漫漫,鸡鸣绵绵。既见娘子,云胡不悔!”

    他不悔,她亦如也不悔。

    韶光迢迢,前路汹涌。

    我愿为你忍下所有风浪,越过江河万里,淌过忘川匆匆,枕过明月清风,守过地老天荒...

    她勾上他的脖颈,痴缠不分。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

    正文终,2020年,7月31日,下午3点,路九公子留笔。

番外:春

    开了春,京城里的枝柳翩飞,莹润如翡。

    看样子,是个吉年的好兆头。

    花萼殿门外,陆子虞抱着襁褓之中的男娃娃识花认草,可把一众服侍的宫女们逗了趣。

    挑染过蔻丹的葱指点过一抹嫩黄,“檀儿,这是迎春。”

    媚眼水漾,又朝着不远处的花圃看去,“那是玉兰和风信子。”

    四喜耳朵根儿挂着笑,“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才刚满月,这时候认得百花繁种,实属有些难为人了。”

    陆子虞还没搭腔,怀里模样精致的男娃娃却开始折腾闹了起来,好似不满刚才四喜说的话。

    见状,四喜连忙跪倒在地,“是奴才说错话了,惹得太子殿下不悦。”

    如今朝堂内外,谁还能不知道花萼殿住了两个娇贵的主子。

    一个是圣人的心尖儿宠,皇后娘娘。一个是皇后娘娘的心肝宝贝,太子殿下...

    花萼殿的地位,怕是后宫再也无人能撼动得了。

    最是让四喜这些日惊愕的,除了花萼殿得到的隆恩盛宠,还有眼前那已经生过胎儿的娇娘美妇。

    皇后娘娘,似乎比从前更为美艳...

    画眉明眸,巧鼻朱唇。

    红绸璎珞飞霞缎的宫装,将那白皙玉肌衬托的似如梨花玉瓣,芬芳馥郁。

    虽是生过孩子,可娇躯更为玲珑有致。

    丰瘦分明,细腰翘臀。

    最是让人瞧得出变化,还属那一双媚眼勾惑之姿。

    曾经的眼神,恍若骄阳,艳绽春色。

    不惧,不怕。

    如今,那抹春色却多了三分风韵。

    就像是春景满院,倏然多了七仙采摘嬉戏,那景色一下子就活了,让人看见了不忍移开眼。

    “他就是饿了,哭着闹人。你在这儿请罪,他也听不懂。”陆子虞把瀛檀递给落宁抱着,朝着四喜懒懒挥了挥手,“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四喜颔首,恭敬磕了个头才起来。

    春风微拂,吹得陆子虞胸口一凉。

    她赶紧低下头去看,发现胸口之处湿润了一大片。

    落宁自知其中尴尬,连忙抱着瀛檀随自家皇后娘娘进了殿内。

    罩衣褪去,只着了轻薄的肚兜亵裤。

    陆子虞苦闷瞥了一眼衣裳上的白渍,“小时候总让你给我炖雪蛤,生怕长小了去。如今这儿虽大了些,可也是烦恼甚多!”

    落宁一边拿出干净的衣裳,一边安慰道,“凡事都有利弊,娘娘可得看开些。”

    陆子虞解开肚兜,又把瀛檀给接了过来。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可放不下心交给奶嬷嬷们抚养。

    瀛檀嘴里有吃的东西,便也不再闹腾,安稳着睡了过去。

    “你去让小厨房再炖一碗奶豆腐。他胃口大的很,估计一会儿睡醒又要饿了。”

    落宁领命,把干净衣裳放好就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了。

    陆子虞早已经把睡熟的瀛檀搁置在床榻上,自己则在屏风后换着衣裳。

    她以为是落宁进来,倒也没避讳着急,反而让人过来帮忙。

    粗糙的大掌刚触上那无瑕雪背,便掀起一阵战栗哆嗦。

    想逃,却被人抵在屏风上。

    “娇娇想去哪儿?”清冷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陆子虞刚把衣裳褪去,这会却被人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那又羞又臊的情绪涌动,看着更是“秀色可餐”。

    瀛夙察觉出手掌之中的湿润黏腻,鼻息绪乱,“饿了。”

    “饿...饿了就传膳呐...啊——”陆子虞想装傻,可半分作用都没。

    她胸口被那发髻上的金玉之物紧贴着,凉幽幽。

    半晌,瀛夙抬首欣赏她那愈渐沉沦的表情。

    “娇娇可也饿了?”

    那声音略带戏侃。

    陆子虞抡起粉嫩的拳头捶了过去,“檀儿还在...”

    “把他抱出去。”瀛夙启唇朝门外吩咐。

    殿门被推开,八宝进来抱起床榻上的瀛檀就走。

    陆子虞躲在屏风后,她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没办法冲出去拦。

    “这是做什么?快把檀儿抱回来,别又惊醒了。”

    软腰被人打横抱起,带着急促和霸道往床榻走去。

    纱幔放下,陆子虞听见了那宛若珠玉落盘的声音掷在她头顶。

    “日后再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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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爽,甜宠,虐渣】
陆子虞:今生的国公府千金,早知晓家族命途坎坷。这一世看她如何翻云覆雨,让家族重回巅峰。
众人称:听说京城九皇子是个清冷禁欲的人!
某妖孽:是么?他要是不对我动手动脚,我还真看不出来。
众人称:听说陆家四娘子是个乡下来的草包!!
某妖孽:不好意思,本小姐除了掏粪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众人称:听说暮沧斋里的东西贵着呢,想必陆家四娘一个子儿都买不起!!!
某妖孽:让诸位见笑了,暮沧斋是我的私有财产。
众人称:...大佬您厉害
这是一个女人,处心积虑勾搭一个男人的故事,亦是一个男人,娇宠疼爱一个女人一生的故事。贵妃请自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妃请自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