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心意
“一个黑衣人在黑夜里捉着乌鸦...”陆子虞无精打采蘸了墨在纸上涂黑。
“握笔的姿势都不对。”
她细腰突然被人揽着,指着笔的手也被人轻轻握起,“这样,才是对的。”
暗哑的声音落在她耳畔,酥酥麻麻的,捎带心窝被蚂蚁啃食着似。
太过熟悉,又太过撩人...
陆子虞不必回头,她也知晓这是谁。
匆匆朝着瀛宛哪儿瞧了一眼,只见其心无旁骛专心作者画。
她松了口气,赶紧从瀛夙怀里逃了出来,生怕被那小丫头给瞧见了。
若是陆子虞瞧的仔细些,就能看见瀛宛的小脸上正偷偷泛着笑,也是鬼机灵的很...
“陆家四娘子,参见九皇子殿下。”陆子虞朝后避开两步,敷衍施了礼。
瀛宛佯装才看见了自家皇兄,赶紧搁下笔,怯怯唤道,“皇...皇兄。”
瀛夙负手嗯了一声,“可是饿了?”
这话是朝着眼前美人问的。
自家妹妹被搁置在一旁,反倒是对着人家娇娘子大献殷勤?
什么不近女色,清绝风雅?全都是混账话!
此时的瀛夙,唇梢含笑,目若春池荡漾,冠玉之姿上,尽显出万般宠溺。
瀛宛在一旁看的是津津有味,她都想让春迟给自己切点儿西瓜端进来。
兄长如此模样,当真是不曾敢想...
“四娘不饿,多谢殿下关心。”陆子虞讪讪噙着笑,显然不想同瀛夙多说些话。
“宛儿饿了,先去瞧瞧午膳摆好了没。”瀛宛甩着两个小髻笑着跑了出去。
“公主——”陆子虞上前两步想随着瀛宛一道出去,奈何小姑娘性子野,刚跳出了门槛儿就没个人影了。
“刚见着爷就想走?”瀛夙挑眉。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会被人说闲话。”
“虞娇娇,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时候还少么?前日,不是还同眠共枕来着?”
“你——”
陆子虞怒瞪了瀛夙一眼,红着小脸儿转身离去。
那沉默寡言的男人,何时变得如此“字字珠玑”了,说出来的话,跟个登徒子没两样!
瞧美人恼羞成怒离去,瀛夙俯眼看着书案上那幅黑漆漆的画作。
他拎起来吹了吹,小心将它折好了揣入怀中。
八仙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
粗略数数,得有个差不多二十几样。
穆贵妃眉开眼笑站在桌边儿,“四娘子快落座,不必拘谨。”
陆子虞笑着应了,规规矩矩坐在瀛宛的身旁。
瀛夙姗姗来迟,刚迈步进了门儿,就把视线落在瀛宛身上。
确切说来,是瀛宛坐着的位子上...
那目色清冽泛冷,自让瀛宛如坐针毡,汗毛竖起。
“皇...皇兄,您先坐。”她颇有眼力劲儿站了起来,让出自己的位子。
瀛夙抬步过来,大大方方便是坐下了。
陆子虞不可思议瞥了他一眼,有这么欺负妹妹的么?
瞅瞅那心安理得的模样,当真是想让人好好捶他一顿。
“宛儿今日倒是乖得很。”穆贵妃笑着夸赞。
陆子虞僵着脸,心道这贵妃也是奇怪的很,邀得外臣之女来宫中,竟然还能让自己儿子一同作陪。
莫不成,这位贵妃娘娘是想撮合她与瀛夙?
倘若如此,之前那些暗中帮衬她的事儿便是清晰了然...
“青鸾宫的厨娘刚巧也是苏州人,本宫便自作主张让她多做了几道苏南菜,不知可合四娘子的胃口?”
陆子虞没曾想过这位穆贵妃竟然会在饭桌上同她说话,一时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瀛夙使了一双干净筷子朝她碗里夹了块儿龙井虾仁,“这应该是正系的苏南菜吧?流觞宴上瞧着也有...”
陆子虞习惯着把他夹给自己的东西吃掉,后又轻轻颔首道了声是。
穆贵妃同瀛宛瞧着二人行径,当真是匪夷所思。
饭桌上,这位心性孤僻冷傲的九皇子那是从未说过话的,更别说给个人夹菜了...
陆子虞见着眼前二人神色,后知后觉知晓了不对劲儿。
她被口水一呛,赶紧用帕子掩唇轻咳。
瀛夙递过去了一盏茶,又轻轻给她顺背,“没出息的样子,不就吃了块儿虾仁?”
这是虾仁的事儿么?
陆子虞被呛得红了美眸,她委屈瞪着瀛夙。
好似再说,你我二人如今都已经分别了,就不能收敛一些?
穆贵妃和瀛宛佯装没瞧见,各自都心安用着膳,可那心头却是在偷着乐。
一顿午膳好不容易结束,除却陆子虞吃的别扭,其余三人皆是心满意足。
春迟端上了几盏茶,金波泛香,十足好的正山。
陆子虞端着呷了一口,不由惬意眯了眯眸子。
“这是前些日刚进贡来的茶,陛下嫌弃太过香甜,便使姜总管拿来打发本宫了。”穆贵妃虽是带了些调侃之色,可话头的蜜意却半分不少。
想来,她同昭帝的感情便是真挚的,不似王皇后那般还拿来利用...
正山本就是最为罕见的茶品之一,香味醇厚诱人,说是圣人不喜爱此茶,倒不如说是太过疼爱这位贵妃了,便想着把如此好的东西赶紧送来。
刚才她在王皇后哪儿喝的寒春茶,当真是比这正山差了不少。
陆子虞仔细品着,“是好茶,四娘今儿有口福了。”
她不经意又瞧了眼那位爷,茶盏纹丝未动。
刚才的苏南菜过于甜腻,若是不喝些茶缓缓解腻,待会儿恐胃里有所不适。
她蹙了蹙眉,犹豫再三还是朝着春迟开口问道,“不知可有武夷肉桂?”
瀛夙垂眸勾唇。
她发现了!
这茶他一分未动,实属喝不惯。
懒得说,便就如此忍着。没曾想,虞娇娇竟然瞧出了端倪,当真是自己的宠着的宝贝儿疙瘩。
春迟一愣,“武夷肉桂是有,可那味儿太苦,奴婢怕四娘子您喝不惯。”
穆贵妃听闻陆子虞要武夷肉桂,不由也是搁下了茶盏,耐心等着她分说。
陆子虞轻咳了一声,桃腮娇艳粉嫩。
她软声细语,羞面而道,“九...九皇子殿下擅饮此茶,倒不如端来给他解解腻...”
瀛夙顺着她的话接下,“不错!”
这妇唱夫随的样子,让穆贵妃险些笑得合不拢嘴,“快去,给九哥儿端四娘子说的武夷肉桂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述情
茶过三旬,穆贵妃便是有些乏了。
她嘱咐着瀛夙让其安稳把陆子虞给送回府,又差春迟包了许多正山茶带着,赏赐了一车珍玩首饰才堪堪放人离去。
陆子虞坐在马车里,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心头感叹着总算不用与那位爷挨着亲近了。
穆贵妃专门给陆子虞安排了两驾马车,一驾坐人,一驾载物。
天气闷热,刚进了马车里陆子虞便半褪了轻纱外衫,拎着团扇惬意挥着。
她半阖着媚眼,懒懒支着脑袋斜躺在马车中。
虽说宫里那勾心斗角的惹人烦,可能享受的东西也不少。
帷裳倏然掀开,一道清冷的身影悄无声息坐在陆子虞跟前。
“这是又玩儿哪一出?明晃晃的勾搭?”瀛夙撑着下颚,欣赏着眼前艳景。
陆子虞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她赶紧颤着身子坐了起来,双手护在胸前。
“你...你怎么上了我的马车?”
“爷的马吃撑了,想借着娇娇的马车一用。”
这谎话撒的...
吃撑了?怎么不说吃吐了呢!
“不借,你骑马去。要不就是我骑马!”陆子虞咬着唇气道。
瀛夙勾唇,不紧不慢地撑着身子伸开腿,懒道,“又想骑马了?那爷只要委屈从了娇娇。”
此骑马非彼骑马...
陆子虞愤愤,“不骑!”
“真不骑?”
“就是不骑!”
瀛夙掀开帷裳吩咐,“走吧,先去陆国公府。”
车轱辘缓缓动了,陆子虞憋屈朝着身下的蒲团垫子狠狠捶了一拳。
从前都是她勾的这男人不要不要的,如今反倒风水轮流转了?
“你转过去,让我先把衣裳给穿好!”
“又不是没见过...”
陆子虞被羞的氤氲了美眸,她娇声抽搭着鼻子,“你还说,你还说!羞辱着人家就这般有趣么?”
瀛夙瞧她恼了,便是赶紧把人给揽在怀里轻哄,“宝气的丫头,爷不说了还不行?况且这哪里是羞辱你,疼你还来不及。”
陆子虞推搡着他,“松开我,都是不相干的人,如此暧昧不清作甚?”
她力道小,卯足了劲儿也是推不开那坚实的胸膛。
“不相干?若是不相干,你还夜里哭什么?又梦到爷怀里抱着别人作何?还有去春风楼借酒浇愁?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个是不相干能做出来的事儿?!”
“我——”
面对瀛夙的逼问,陆子虞有些哑口无言,她神色闪躲,想慌乱挣脱开那清冷的怀。
“又想来落荒而逃那一套?”
“你怎么知晓我夜里哭?又如何知晓我梦见你抱着别人?”陆子虞勾唇反讥,伸手戳了戳男人的心口,“还有,你去春风楼是为何?总不会也要借酒浇愁吧?”
瀛夙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爷是顺路经过你闺房的...”
“你...你又使了手段进我的闺房?”陆子虞气鼓鼓急声质问,“可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
“咳——”瀛夙撇过头一声不吭。
这姿态,摆明了做贼心虚!
“唔...你又是欺负我...以权谋私!假意让惊羽同流戈保护我,暗中却能偷偷进我的屋子。”陆子虞缩在他怀里娇声哭着,满面委屈难过。
瀛夙抬手轻拂去桃面上的香泪,正色道,“虞娇娇,你还看不出来?爷是真心疼你爱你。若不然,怎会在你狠心推开我之后还处处惦记你呢?大婚那日,我在你门外站了一宿,听着那悲切的哭声,跟一把把刀子戳在心口似。”
“还有在街上瞧你喝了两碗冰镇豆子汤,爷料想你小日子该到了,怕你半夜腹疼,便进了房里给你揉了一夜。你这磨人精,心肝儿都是石头做的不成?”
陆子虞听得瀛夙细细道来,一时竟忘了落泪,呆傻瞧着他。
半晌,心如刀绞落寞道,“就算如此,您娶的人也不是四娘...”
乞巧宴上,她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了自己的姻缘,本是与他割心断肠,可如今又是藕断丝连。
到底是上天捉弄,还是她与他本就缘分未尽?
可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嫁入九皇子府了,更是不愿日后让王家女骑在自己头上!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她最后矫情了,计较这名分...
马车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看样子似到了陆国公府门前。
“四娘命贱,配不得您的疼爱,还望九皇子以后别来扰四娘!”陆子虞挣扎着从瀛夙怀里逃了出来,她胡乱穿好衣裳,撩开帷裳就跳了下去。
阿禄瞧着自家小姐回来了,本想赶紧上前相迎,却见人哭着跑远了。
瀛夙坐在马车里惆怅,他细细回想着陆子虞的那番话:您娶的人也不是四娘...
娶?
原来小丫头是在乎名分!
她也不想想,自己会任由那王家女霸着正妃的位置?左右不过是个时间,这亲事好歹也算父皇颔首的,若是急急毁了恐怕父皇龙颜大怒,加之王皇后在一旁煽风点火,保不齐更是气坏了身子...
前有王家虎视眈眈,后有瀛栖不安好心。若是父皇敢有个万一,二者势必要反!
看来,他得赶紧想个对策,将这两股势力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入夜,九皇子府书房。
瀛夙把玩着手中的画作,画上黑漆漆一片,分明就像是从煤炭里捡出来的一张纸...
黑衣人在黑夜里捉乌鸦?
真是宝气!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有趣的紧。
“叩叩——”
“进!”
瀛夙把画给小心收了起来。
墨崖推门进来,先是施了一礼,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封秘信,“这是那女人写的,想买通送菜的唐丰将这信给送出去。”
瀛夙摊开一看,嗤笑道,“能想出这么个法子给他传信,着实难为了。”
想买通他九皇子府里的人?恐怕是比登天还难。
“您打算如何处置?”
“不必处置,让唐丰把信给安然无恙的送出去。”
信上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倒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若是能趁着这一封封书信迷惑了敌人,说不定还有奇效。
那是个疑心重的人,定会猜忌这信为何能如此轻而易举就送到了他手里去。
所为攻计,首要攻心。
这一场大战,想来不过多时就要打响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回来
九月初八,是个大吉的日子。
清水巷,马车从里头一直排到了大街上,。
陆国公府门前,红绸彩缎随着清风荡漾,来往宾客皆是手捧贵重贺礼,身着喜气图纹的衣裳。
人声鼎沸如潮,各个含笑道喜。
陆之庭身穿红色缎子直裾长袍,领口袖口皆用了黑金丝线绣成云纹点缀,墨发用着镂金嵌玉冠固着。
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他身为陆家长子本就值得人人巴结,又因为殿试之上一展风华之才,折桂得了状元郎,如今名头在朝堂中更是蒸蒸日上。
新一辈的儿郎里,惟有言家公子能与之相提并论。
今日陆之庭大婚,朝中上三阶的官眷几乎都到齐了。
除却右相府,是陆家连请帖都没去送的,其余高门大户的勋贵,那是手捧贵礼登门贺喜。
都是为官多年的滑头,对这京中局势也渐渐看的透彻。
虽说陆国公府并未结党,可奈何圣人恩宠不断,家中三个儿子各有本事,幺女陆四娘那已是京中传出名的美貌,如此新贵之府,定然要上杆子亲近些。
更何况,陆家大郎迎娶的可是左相府的嫡女,双族结姻,恐怕日后的势力连王家都有所不及。
天色渐晚,府门内外人头攒动,喜房之中倒是温馨祥和。
李琼凤冠霞帔在身,端坐在花梨罗汉架子床榻上。
大红缎绣的龙凤呈祥褥子上,到处都铺满了莲子、花生同桂圆。
“琼姐姐,可是饿了?这外头还得好一阵闹腾,虞儿给你端了些果子先垫吧两口。”陆子虞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些果子喜饼。
“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李琼轻柔的声音从盖头下传了出来。
她双手紧紧攥着,都稍稍出了细汗,从早上梳妆到现在就喝了一口水,眼瞅着都入夜了,她能不饿?可心头的紧张却把那饿劲儿给压住了。
百里尧笑道,“什么规矩不规矩,又没个外人瞧见...”
丫鬟银翘倒是饿了,眼巴巴瞅着那喜饼。
苏婉婉倒也不顾及,大大咧咧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儿,搁在嘴里一咬,冲着李琼就含糊喊道,“香!怀似桂发馅儿的嘞。”
李琼吞了吞口水,不由抚上自己干瘪的肚子,“光说那饼子我倒还不饿,一听婉婉吃的喷香,给人勾的垂涎三尺...”
心一横又补道,“掰一点儿给我尝尝罢,若不然真是撑不到庭哥儿回来掀盖头。”
陆子虞笑着应了,赶紧掰开了一半儿塞到李琼手里。
“从前的我多守规矩,也就这几个月被你们给教坏了。”李琼细嚼慢咽吃完了手里的喜饼,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不过这不被规矩束缚倒也是过的舒坦。”
苏婉婉油亮亮的手在衣上一蹭,“可不是,那劳什子破规矩当真折腾死个人。我娘从**着我学规矩,最后规矩没逼出来,反倒是上梁爬柱本小姐学的样样精通。”
一屋子人被她逗得嬉笑不止,本该紧张的氛围更是融洽。
陆子虞眼瞅着屋里红喜闹腾,不知不觉,她自个儿心头倒是落寞了些。
琼姐姐穿着自己绣的喜服嫁给心爱的郎君,往后二人便是琴瑟和鸣,恩爱意绵。
日初日落,榻醒榻眠,二人皆可携手共赴此生。
这份情爱,让人羡慕...
她鼻子一酸,赶紧背过身说道,“四娘刚才茶喝多了,去后院溷轩解个手去。”
苏婉婉扭头,“可要我陪着?”
“你们在屋里头陪着琼姐姐说说话,我去去就来。”
陆子虞遮掩的好,倒是让人没察觉出异样。
刚推开门,那一捧香泪便是夺眶而出。
红的刺眼的绸缎映入她美眸中,眼前的景色有多喜庆,她心头便有多阑珊。
耷拉着脑袋抬步朝着后院走去,因为小厮丫鬟都被调去了前厅,眼下后院却寂静的很。
她闷头走着,一时并未发现蹊跷。
“你这是要去哪儿?”一道清冷的男声叫住了她。
陆子虞朝前又迈了一步,刚巧撞在男人的怀里。
“投怀送抱?”
这声音她耳熟的很,就算闭着眼都能分辨出来是谁。
“不用你管!”娇声带着些糯哑。
瀛夙俯眼沉思。
小丫头哭了?
“那你还想让谁管?”他声音嬉侃,“或是说,谁还敢管?”
陆子虞懒得同他纠缠,迈步便是朝着原路返回。
她走了几步,便是感觉有些不对。
好像,她还真得去一趟溷轩。
可要是扭身过去也太丢人,那男人会不会瞧不起自己?
若是不过去...憋着也不是事儿...
陆子虞抹了把泪,沉沉吐息了几口粗气,她扭过了身子,可打算绕开瀛夙走过去。
可好像无论她走到哪里,那男人都能死死挡住她的路!
又使唤下作手段欺负她?
“你让开!”陆子虞气声。
“怎么又回来了?”瀛夙似能察觉到她心中所想,噙着悠哉的笑。
“我...我要去溷轩!”
“哦——”
随着这一道意味深长的回应,陆子虞小脸儿腾的一下便是羞红了。
她跟他说这干嘛?不是明摆着让人瞧笑话么?
“用爷陪着你过去么?”瀛夙盘着手里檀木珠串儿,漫不经心地说道。
陆子虞咬唇瞪着那油光发亮的檀木珠,羞愤怒道,“大可不必!”
瀛夙失落又哦了一声,转而云淡风轻,“听闻这夏秋季节最是蛇频繁出没的时候,后院没人守着,又是黑咕隆咚,四娘子可得小心一些。”
话落,他负手便要走。
那身姿峻拔,步履轻快,分毫不带一丝犹豫。
眼瞅着人影渐行渐远,陆子虞深深望了一眼幽黑的后院。
静悄悄的,似真的没个下人看守。
她前两夜刚被杂妖录给吓得不轻,今儿又莫名其妙被这男人给一通吓唬。
说到底,还是心头发憷了些...
陆子虞紧紧攥着拳头,她权衡利弊了番,赶紧出声叫住那要把自己抛在这儿的男人。
“等等——”
瀛夙佯装不解回过头,可心里却要被认怂的小姑娘逗翻了。
陆子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你回来,陪我去!”
瀛夙挑眉,“凭什么?”
不远处的美人声娇气软,“我怕...”
第二百四十四章:倒追
“你...你站远点儿,别往我这儿瞧!”陆子虞在溷轩里,双手哆嗦着去解自己的衣带。
“够远了,瞧不见!”瀛夙站在一棵石榴树下,懒洋洋倚着树干。
他就算再喜欢虞娇娇,可总不至于还偷偷看着她解手吧?
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了?
“也别太远了...”溷轩内传出来一道闷闷的呢喃声。
瀛夙哭笑不得,朝前又走了两步,漫道,“你这慢慢吞吞,是等爷进去把着你么?”
把...把着?
陆子虞面颊红似火,一时腰带更难解开了。
好不容易从溷轩出来,她光是净手都要了半盏茶的时间。
最后还是瀛夙走过来,将那小手从水盆里捞了出来,“别洗了,这细皮嫩肉的。你不疼,爷还心疼呢!”
水淋淋的月盘从云后钻出来,那皎洁月色落在地上,刚巧能照到瀛夙的耳廓晕着红。
陆子虞一心都在想如何把自己给赶紧藏起来,她无心去管身旁男人的耳朵红不红。
若是瞧到了,定然也是能明白了些什么东西...
瀛夙从怀里掏出帕子,仔细将那小手上的水珠都给擦干净。
秋初井水泛凉,又因为陆子虞把手搁在里头浸泡了太久,这凉意渐渐发寒。
“小日子一来就闹肚子疼,就这闹人的德行,你不疼谁疼?”他将那冰凉凉的小手搓了搓,忍不住便板着脸训斥。
陆子虞噘嘴,倒也不狡辩,乖觉着任由他去了。
“还冷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本想着把自己的手给抽走,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瀛夙攥着那两只小手,轻轻往前一提,佳人入怀。
娇香软玉依附着他,“虞娇娇,这一次能不能别躲了?”
双眸相望,一个深情款款,一个闪烁躲避。
陆子虞抿了抿唇,盈盈看着上首的男人,难得这一次她没有挣脱,没有抗拒...
瀛夙大掌环上她的腰,下颚抵在那秀发之上,“苏州之时,爷第一次听说有把女儿家当成稀罕宝物的,那会儿爷嗤之以鼻,全当是个笑话。后来在暮沧斋见了你,醉酒勾搭人的模样,说不动心便是假的。当夜,爷便做了荤梦...”
陆子虞耐心听着,眼窝渐渐滚烫。
“后来十廊画舫,娇娇舞技倾城不说,连一颗心儿都是善良明媚的。你那幅画,爷还偷偷买下搁在了书房。”
“后来你入了京,爷怕陆府被人冷待,往后在京的日子不好过,便驱车去了城门口等着。不见你时,便惦记你,见了你后,又不敢仔细看了,怕迷了心,失了魂。”
瀛夙声音闷闷的,环在那腰上手越来越紧,像是要把人揉入骨子里,“贡院春闱,听闻你家哥哥恐有祸乱,爷跑昏了马也要赶到你身旁,生怕你着急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替陆国公翻案,不是爷心善,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你嫁给我时不必遭人白眼,指指点点。”
陆子虞无语凝噎,一边听着瀛夙念叨,一边泪洒满襟。
“别...别说了...”她怕自己再听下去便要心软了。
“桃花宴,再发现你没了人影时,爷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怕的滋味儿。第二次,便是乞巧宴后你狠心同我闹着分离...”
“我的娇娇总是明媚如春,怎么当时便如此狠心?想不通,更是不敢想,只要一想到了你,爷整个心都如刀绞般,可若是不想,便觉得这日复一日过的索然无味,活像是行尸走肉般!”
“娇娇身上担子太过沉重,爷总想着让你松快些,却从未想到与你一同来分担。你要陆家无忧,我给!你若想要明媒正娶,我也能给!”
瀛夙声音渐渐沉哑,眼窝泛红,“可是虞娇娇,夙哥哥从头到尾,都只想要你一人罢了。”
都只是想要你一人罢了...
这句话,说的太过动听。
霎时,陆子虞只觉得她自己苦苦硬撑的坚强顷刻崩塌,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彻底击垮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爱她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只想要自己一人罢了...
陆子虞反拥着瀛夙崩溃大哭,那肝肠寸断的模样,只让人心疼不已。
“我都让你别说,你别说。为什么就是不听,还非要说这些劳什子话来折磨人?你知道人家有多怕么?”
瀛夙给她抹着泪,“你怕什么?”
陆子虞咧嘴哭着,含糊不清道,“我怕...怕从今往后便是更不想离开你了。”
她挥舞着粉圈砸在那坚实的胸膛上,边打边抱怨,“你干嘛对人家这般好?谁让你做了那么多事儿的,谁让你疼着我、惯着我,哄着我的?若是以后你不要了,让我还怎么嫁的出去?”
瀛夙受着她的打,嘴上依旧轻哄道,“这坏脾气,那便只能爷一个人要了...”
“你就是故意的,蓄谋已久的。把人家宠上天以为就离不开你了,非你不可了?”
“不然?”
陆子虞倔强撇开脸,不让他伸手替自己擦泪,“你休要又是哄骗我,若是有朝一日你不稀罕我了呐?往后还要我讨好奉承着不成?”
瀛夙挑眉,“敢情前几个月,你对我便是处处讨好奉承?”
陆子虞心虚,霎时便没了哭声,“我...我...”
瀛夙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好娇娇,如今可算解开了心结,我二人可能和好如初?”
“不可!”
“嗯?”
“从前都是我讨好着你,眼下便也该反回来了。”陆子虞不满说道。
“我不是这都讨好你好一阵子了?”
陆子虞噘嘴不悦,瀛夙赶紧笑着应声,“好好好,换爷来讨好娇娇。”
听着男人应允了自己胡闹的要求,她心头跟吃了蜜饯一样。
“以前都是人家主动勾搭的你。从今往后,这规矩也得改一改!”
“好。”
“以后,不能在偷偷摸摸进我的闺房!”
“好...”他光明正大的进不就行了?
“不能让王若茀去花萼相思楼,那是人家的地盘!”
“好。”
“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的。”
“换一个吧,这要求太过分了...”
“...”
二人并肩走着,蜜意无话。
“想什么呐?”陆子虞讪讪找着话茬。
“想夙哥哥该怎么样追回虞娇娇”他俯在她耳边,摩挲旖旎,“最好还是能拆骨入腹的那种...”
第二百四十五章:谋皮
魏府,书房外。
寂静的院落里,一位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正在挥剑练武,他双鬓斑白,虎目熠熠,手中弯月大刀舞的凌厉汹涌。
刀气将地上的残叶卷落形成了一个小阵,阵中隐隐掺杂着几分杀意。
“谁!”一道怒喝,叶阵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席卷而去。
“许久不见,未曾想到大将军的身体还能如此康健,当真是与传闻中说的不一般呐。”瀛栖穿着刺金八星交领袍衫,从不远处闪身走了出来。
他打扮的风流纨绔,通身都用着金玉点缀,看似粗俗豪放,实则却是带了几分野性。
那不是东瀛之人喜好的打扮。
“四殿下?”魏晟煜收起了手中的弯月大刀,面上冷笑了两声,“今日陆家大郎与那左相府联姻,殿下竟然未曾受邀?”
瀛栖对他的放肆显然蹙了下眉,可夜色浓浓之中,稍纵即逝的一瞬并未让人察觉到。
他愁眉苦脸来到魏晟煜跟前,“可不是呐,就连帖子都未让人来给本殿送。”
四个皇子之中,那陆家一份帖子都未让人去送,可听探子来报,好像说老九主动登门拜访。
其中深意不用瀛栖过多揣测也能想得通,估计是心念那位小美人儿,便想趁着这事儿过去瞧上两眼。
老九对陆家娘子动了真心,这个弱点倘若能利用的好,便可给了他致命一击!
夜下,瀛栖的一双桃花眼忽明忽暗,眼中蕴藏的金光潋滟荡开,一圈又是一圈,杀机四伏。
寻常人瞧见他的异瞳定是要指着骂妖怪,可魏晟煜像是见怪不怪了,反而瞧了一眼便赶紧撇过脑袋。
那双异瞳若对视久了,便会迷失心智。
“殿下若肯赏光,不如进到屋中一叙?”魏晟煜挥手将弯月大刀插入不远处的刀鞘之中。
“多谢将军相邀!”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之中。
火烛一根不燃,自顾自坐在椅中闲聊。
诡秘晕在屋内。
“大将军这以退为进的法子倒是用的巧妙。”瀛栖把玩着左手上的扳指。
魏晟煜自知他指的是什么,捋须一笑,“陆家刚归京,圣人难免要多多拉拢。老夫本想暗中等王家出手,未曾料到家女愚蠢之极,竟然被人挑唆几句就耐不住心性了。”他嗤笑一声,并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她害得老夫兵权被削,可也暗中让圣人对我等放下了戒心,如若不然,咱们屯兵之计还不可开展的如此顺利。”
瀛栖笑着颔首,“好歹便也是你的骨肉,倒是分配去了边塞也不闻不问?”
魏晟煜听此仰天大笑,“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何须因为一个女儿家便是搅和的人心绪烦闷?”
“听说小魏将军也是逃出了京城?”
“那个逆子!”
魏晟煜咬牙拍了一下桌子,面上尽是恼怒愤恨。
若是找不到魏峒,他们魏家便是后继无人!纵使夺了那位置,可又能交付给谁?
自己已经年事已高,许多事也是力不从心了...
若想让魏家坐稳了高位,他便必须再得一个儿子!
瀛栖显然知晓他的痛处,从怀里摸索出一个药瓶,“这是西域秘药。为了表述本殿与魏家联盟的决心,这秘药也算是辛苦为大将军求来的。”
秘药?
魏晟煜心头一动,可瞧着桌上的药瓶他并未徒手相碰。
“老夫一直以为,四殿下是站在那位身边儿的。”
“大将军倒是顾虑太多了,您手握重兵,本殿若是想达到目的,跟您合作不是更痛快?”瀛栖眯着眼笑,可笑意未渗眼底。
“就算将那人不放在眼里,可殿下别忘了,王渝州那个老匹夫也是不好对付的。”魏晟煜蹙眉,似对王家颇有几分忌惮,“他扶持的是二皇子,若是鼎力相助,也足够消磨我等一阵子,更可况九皇子还远观瞧阵...”
“王渝州不会...”
“嗯?”
瀛栖胸有成竹,冷笑道,“王渝州那个老匹夫,绝不会让瀛钊登位。他们王家当初不就是因为野心磅礴才从旁系里挑了个女人送入宫中为后,这股子野心早就让王家按捺不住了,左右不过是个时机,王家也一定会反!”
魏晟煜眯眼,手指轻轻敲打在椅子的扶手旁,“您的意思的?”
“两败俱伤,渔人得利!”瀛栖奇诡莫测的舔了下嘴,本就殷红的薄唇更如饮血一般,红的刺眼渗人。
魏晟煜久经官场多年,自然一下子就能领悟到瀛栖那番话是何意思。
他是想逼王家谋反,在引九皇子出手平乱,最后一石二鸟之计将两股势力通通覆灭!
“殿下替老夫谋略,不知最后所要为何?”
“兵!”
“这是何意?”魏晟煜冷了脸。
他身为武将最重兵权,要他的兵,等于割他的肉!
“将军不必心急,本殿要兵不过是为了攻打北塞和西域。倒时金岐西域归我,北塞和东瀛自可归你,我二人平分天下,岂不美哉?”瀛栖画饼相勾,言辞尽是蛊惑。
魏晟煜野心勃勃,他手持重兵早就不愿屈居人下。加之这几年身体大不如从前,那势必谋反的决心如热浪喷薄。
层层的欲望,将他笼罩着吞噬。
亦如坠落深渊,都是黑,便看不见白。
可是,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好!”魏晟煜拍案而起,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悦,“老夫愿信你金岐平阳王!”
瀛栖也是负手站了起来,“如此,便请魏大将军静候佳音。不出冬季,大战便会席卷踏来!”
二人狞笑分别。
刚出了魏府的大门,一道黑袍身影便跟在瀛栖身后,“主子竟然把那老东西忽悠的团团转...”
声音苍老又透着嘶哑,诡谲的让人心颤。
“是他太贪,怪不得本殿!”瀛栖阴冷笑着。
“若是假意与他结盟,那位又该作何打算?”
“那人不好糊弄,可也是包藏野心。心怀怨仇的人,定当要更加小心...”
“九皇子身边跟随的暗卫有些不对劲儿!”黑袍人弯着身子邪笑道。
瀛栖楞了一瞬,“什么意思?你打不过那人?”
“势均力敌。不过他身上的气味我很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骨仆,本殿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势均力敌’这四个字。若是可以,早些杀了他,别留下什么祸乱。”
“是...”
第二百四十六章:出手
自李琼过门起,陆家一切管家之权便就移交给了她。
到底是名门闺秀,不过三两日,就能把府上所有事物打点的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沈岚得了这么一位儿媳妇,出去同官眷们喝茶唠话,那都是处处炫耀,疼爱至极。
陆府前厅,一大家子坐在八仙桌上用早膳。
陆瑾延看着桌上菜品精致,不由吞咽了口吐沫。
旁日自家夫人同四娘管家时,总不让他吃甜食,如今换了儿媳妇管家,想来会对自己有所宽松对待。
他兴致勃勃搓了搓手,准备先去捏个糖包垫垫胃。
“父亲。”李琼笑着出声。
“嗯?”陆瑾延楞住。
“桌上是我等的早膳,父亲的早膳是儿媳专门让人备下的。”
一听这用膳还有所差别,桌上的人不由都抬起了脑袋。
银翘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过来,盘中是四个碟子,一盏汤羹。
陆瑾延本以为自己的早膳更胜他们一筹,可瞧见碟中呈的东西时,他傻眼了...
一碟腌萝卜,一碟醋泡花生,一碟凉拌秋葵,还有两个窝窝头。
那汤羹不是他最爱的金丝南瓜甜羹,反而是糙米碎麦羹!
这...这么素的么?
陆瑾延面露苦色,不可置信看着李琼又问了一遍,“这是为父的早膳?”
“是呐!这是儿媳专门为父亲另外备至的早膳。”李琼接过托盘搁在陆瑾延跟前,“这清淡的早膳得吃一个月,沾糖的东西父亲也少些吃罢。”
“一个月?”陆瑾延倏然站了起来,调门也拔高了许多。
沈岚不悦把筷子拍在桌上,“爱吃吃,不吃拉倒!你个老东西别吓住我儿媳喽。”
“吃吃吃...没说不吃...”陆瑾延灰溜溜捏着鼻子坐了下来。
他这辈子,最爱食糖,若顿顿都吃这么清淡的东西,不等于要了他的命?
陆子虞同沈岚都知晓陆瑾延最喜食甜的毛病,可偏偏二人都拿这倔老头没个法子,饭桌上不让吃了,他就偷偷的吃,管也管不住...
如今儿媳管家,到底也得听劝些,更要给几分薄面让她在下人跟前立威立德,可这怎么就先拿他开刀了?
桌上,陆瑾延哭丧着脸吃腌萝卜,那酸味儿在嘴里散开,连着心尖儿都直冒酸水!
自己吃着咸菜,他们倒是丰盛的很...
手悄悄伸向了糖包,刚碰着笼屉。
“父亲,若是您偷着食甜的话,这早膳的样式三个月可都改不了呐。”李琼笑吟吟说道。
不过是句云淡风轻的话,却让陆瑾延感到后脊梁一阵冷风刮了过去。
陆子虞笑着安慰自家父亲,“几天前大哥成亲,您多喝了几杯酒第二日可就起不来了。高太医来给您瞧了瞧,扎了一针放血,那血浓稠的可都招蚂蚁。”她拿着勺子给陆瑾延递过去,“您若再整日食甜,下次可就不单单是起不来这事儿了,能不能等您抱上孙子都不一定。”
孙...孙子?
陆瑾延一听这两个字跟打了鸡血似,端起那糙米碎麦羹便是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去。
余下的几碟子小菜更如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
李琼面颊羞红,娇嗔瞪了一眼陆子虞,“四娘就是个机灵鬼,哄了父亲不说,还拿我这当嫂嫂的开涮了?”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倒是京中罕见少有。
用过了膳,儿郎们该上朝的上朝,该去铺子里管账的管账。
沈岚和百里尧去了南街药材铺。
入了秋,天气多少便是燥了些,二人打算屯点儿润肺祛火的药材好回来煲汤。
李琼跟着陆子虞刚到揽月阁,便瞅着苏婉婉坐在石凳上悠哉打哈欠。
她揉了揉眼,显出几分疲惫之色,“你俩可算回来了。”
陆子虞拎裙坐在她跟前,“难得你起了个大早,来寻我可是有事儿?”
苏婉婉坐直了身子,懒懒散散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帖子,“我娘过几日要在府邸设赏菊宴,这刚好入秋凉快,顺带便清了一块儿场子出来让给大家打马球。”
“打马球?”李琼欣喜出声,可一想到自己如今身份,便有些意兴阑珊。
她已经不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了,不可在马背上没规矩的乱挥杆子。
陆子虞机敏察觉到了这一点,虽没出口劝慰李琼,可到底还是记在了心里。
“别的女儿家技艺我不敢说自己无人能及,可若是马球...”苏婉婉摩挲着下颚,又朝二人坏笑挑了挑眉毛。
那耍宝的模样,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你赢了还不成?四娘可得认输了,我最讨厌的便是在那马背上下功夫,腥腥臭臭可是得了吧。”陆子虞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着推辞。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样不成的,若是连马球都打得好,那真成仙了。”苏婉婉展露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刚打算再说些什么,脑瓜子一闪,面容陡然沉了下来,“王若茀那个贱人似乎也会来!”
陆子虞噙着的笑渐渐淡了,“她如今与你们穆家也算沾亲带故的,你娘亲做东若不邀她恐怕遭人非议。”
李琼面露担忧,“四...四娘,若不然这赏菊宴你就称病别去了?”
苏婉婉也是这个意思,虽说有些遗憾不能同四娘一道赏菊赛马,可若是惹得四娘心头不快了,这宴大可没必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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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要去!”陆子虞冷笑了两声,“这马球打不打还另说,可她王若茀坏了本娘子的事儿,占了本娘子坑,我怎能让她安然好过?”
这话听着戾气太重,苏婉婉同李琼皆是心口直颤。
前些日的四娘柔弱沮丧,就如那雨中浮萍般,瞧着让人心疼。这时间一久,倒是让人快忘了这虞美人的真性情。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倒不是睚眦必报,只不过对待那心怀毒念的人,她陆四娘半分不会手软,反而更喜欢狠狠揉搓。
有本事抢了她的人,这罪也得好好受着!
“你...你打算作何?”苏婉婉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陆子虞媚笑成妖,红唇一撇,“自然是打算,磨刀霍霍向猪羊...”
第二百四十七章:惊魂
九皇子府门前,一个身穿青衣墨靴的小厮在门口兜兜转转。
他瞧着那些五大三粗的守卫,捏着手中的请帖有些进退两难。
这人是穆府的小厮,今儿早上特意领了命来给京郊的贵人递帖子,眼瞅着到了门口,却被那面煞身壮的守卫给震慑住了,也不敢上前招呼。
正是犹豫如何是好,却见一道秀美的身影从里头走了出来。
小厮也是为难,好不容易寻见了个好说话的主,连忙迎了上去,“见过贵人。”
姚侧妃一愣,“你是?”
“小的是城中穆府的。”小厮规矩递过帖子,“这是我家夫人给九皇子妃下的赏菊帖。”
“本侧妃嫁入九皇子府多年都没人来递过帖子,那位刚进门不过月足,这穆家便上杆子巴结来了?当真是小丫头片子的做派,还摆两幅面孔呐!”姚侧妃阴阳怪气地挖苦,那眼神凌厉如针,恨不得狠狠给小厮身上扎几个窟窿眼。
小厮被噎的不知如何回话,可那心头悔恨不已。
早知道这位贵人如此尖酸刻薄,他还不如去找那些莽汉算了...
手中的帖子倏然被抢走了,“这帖子给本侧妃吧,刚巧也顺道去给那位请个安!”
话落,不等小厮如何反应,攥着帖子便进了府门内。
姚侧妃本是想带着丫鬟上街看首饰布匹的,谁知让她遇到了这么一件事儿。
自从正妃入府,她除了隔日去请了安,之后便再无拜访过。
二人虽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暗暗也都较着劲儿。
姚侧妃整日端着架子不去请安,王若茀便把她小院儿里的银子一扣再扣。
一个入府多年的老人,一个当朝第一权贵之女,谁能服气了谁去?
姚侧妃噙着冷笑进了王若茀的冷凝轩。
她刚迈步进去,便捂着鼻子打喷嚏,“阿嚏!这院子怎么尘土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院库房呢,好歹也是正妻,殿下也忒不放在眼里了。”
话刚说完,一盆脏水便是泼在了她脚旁,“哪个不要脸的贱人?敢对本侧妃如此无礼?”
阿若唇梢挂着讥笑,端着盆子站在不远处。
王若茀挑开珠帘出来,不紧不慢道,“下次再管不住嘴,这水就灌到嘴里好好洗洗,省得外人说咱们府邸的妾没个规矩。”
到底是身份悬殊,姚侧妃纵使心头有一百个不服气,可听到一个“妾”字时,还是撇了下嘴老实许多。
“你来我这儿作何?”王若茀一副不待见的模样,站在石阶上开门见山。
姚侧妃晃了晃手中的帖子,“这是穆家下的赏菊帖,妾碰巧在外面接到了,这刚拿到手里,便是赶紧给您送来。”
赏菊帖?
穆家下的?
王若茀端详了两眼姚侧妃手中的东西,“进来说!”
她身子一扭,先迈步进了屋。
姚侧妃阴冷冷嗤了一声,暗道:神气什么?左右是个不得宠的!
屋内,王若茀坐在上首,手中捏着那赏菊帖细看。
半晌,她唇梢展露了一丝诡异,但又很快了无踪迹。
“这帖子上说,邀本皇妃前去穆府赏菊,可这一人赴宴总归还是无趣些,倒不如姚侧妃陪同我一道前往?”
“妾...妾也去?”姚侧妃一愣,未曾想到这王氏能如此好心。
贵府宴席,按理来说她的身份是去不得,可若是有正妃带着便就不必管规矩。
进了九皇子府多年,她还从未外出赴过宴...
姚侧妃心头雀喜了没多久,且听王若茀羡慕着又道,“咱们殿下的心头肉恐怕也是会去的。若是本皇妃一人前往,到时候便会被殿下撇在一旁,若你同我去,结个伴也是好的。”
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子凉水扣在姚侧妃的头顶上。
浇的她心拔凉。
“可是那位陆家的娘子?”
王若茀佯装惊诧,“呦,原来你也知晓?”她端起茶漫不经心呷了一小口,“那位陆家娘子天资绝色,勾的咱们殿下魂都快没了,过几日我便带你去见识见识。”
听闻那贱人知晓了自己同九皇子成亲后便郁郁寡欢,她倒是想去看看,是不是折磨的皮包骨头,命悬一线?
若能一了百了的死了更好,省得狐媚样乱勾男人。
倘若还没死,她也要狠狠再揣上两脚,以泄心头之恨!
姚侧妃听见陆子虞的名讳时脸色难堪的发青,她双手紧紧攥着裙边儿,眼底蔓延出一股子幽怨。
眼前的这位虽说是正妃,可大婚当日听闻殿下连盖头都没掀,更别说圆房了。无宠的人扔在后宅,不过就是比丫鬟强些罢了,她从未把王氏放入眼中,可心底却深深忌惮陆家那位美娇娘。
若是进了府,又得了恩宠...
不!
她绝不能放任陆家那个女人进府来!
眼瞅着姚侧妃神色诡变,王若茀不动声色勾起唇角。
她最擅长的,便是知人软肋,捏人三寸。
入夜,陆子虞抱着团子在榻上翻看杂妖录。
一人一猫瞧着那书页旁配着的插图画作皆是瑟瑟发抖。
要不说《杂妖录》为何是一本奇书,书中不仅故事讲述的阴森恐怖,就连那画作也都让人看了后都是心惊胆战,不敢入眠。
陆子虞前一阵被吓得不轻,可奈何这书太过勾人,越是害怕,反倒还越想一探究竟。
寻了好些法子克服,都不管用。最后干脆抱着团子一道看起来了。
一个在榻上哆嗦着看字,一个小爪紧紧蜷缩,聚精会神瞪着画。
倏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咯吱——”
一人一猫僵了身子,缓缓朝着门边儿看过去。
来人步履轻盈,飘飘浮浮。
陆子虞赶紧抱着团子缩在被子里,露出一条细缝来看。
不过几息,人便闪身到了榻前。
细缝里,陆子虞隐隐能看出那靴子的颜色和样式。
这...这是男人的靴子?
她大气不敢出,小手死死攥着被子。
“大半夜,你给自己裹成个粽子是要做何?”
“啊——唔...”
陆子虞掀开被子大喊,刚出了个声,嘴巴便被人死死捂住。
“叫什么?要把大街小巷的人都给引来不成?”
“怎么是你?”陆子虞心魂未定,用力把眼前男人的手给挥开。
瀛夙挑眉,“娇娇想的是谁?”
陆子虞气鼓鼓瞪着他,“不是说了么,不能偷偷摸摸进人家闺房!”
“谁偷偷摸摸?爷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心虚
那句“光明正大”把陆子虞气得不轻。
最是严谨讲规矩的男人,竟然开始在她话里钻空子了?
团子仰着毛茸茸的脑袋看了看二人,轻盈一跃,跳到了榻下。
尾巴抖擞两下,颇有眼力劲儿晃悠到了屋外头。
它晚上刚被白露喂得饱扥扥,可不想再吃点宵夜了...
团子跳走,陆子虞怀里便是空荡荡,冷飕飕的。
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香怀。
陆子虞看着眼前男人面容紧绷,下意识不安扭了扭身子。
何不知,这动作更是撩人心弦。
她本想看完了杂妖录倒头就睡的,故而只穿了小衣没穿亵衣...
刚才抱着团子不觉得奇怪,可团子一离身,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瞧着跟前男人的神色,她全然明白了。
猛然捞起被子死死捂在胸口,严严实实挡的一干二净。
瀛夙轻咳了一声侧过头,“太久没瞧过,失态了...”
一个枕头朝着那俊脸上砸了过去。
“碧荷缠枝的肚兜?”
又是一个绣鞋扔了过去。
“好似翘了不少?”
陆子虞羞愤难言,咬着牙在榻上到处找能扔的东西。
她小手一摸,一串儿铜钱攥在了手里!
刚想砸过去,似又转念想到了什么,羞红着小脸赶紧把铜钱藏在被子底下。
瀛夙站在榻旁,自是把这一幕瞧得明明白白。
“藏了什么?拿出来给爷掌掌眼?”
陆子虞抿着唇,跟个刚被欺负过的小媳妇儿似,一声不吭。
她低垂着脑袋,愣是不敢再去瞧上首男人的神色。
“不拿出来,爷可就自己掀被子找了?”瀛夙冷声威胁。
“没...没什么...”陆子虞软声解释,“就是安眠用的小玩具罢了...”
瀛夙不说话,伸向陆子虞的手掌朝里勾了勾。
这摆明了,就是逼着人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陆子虞怯怯看了他一眼,慢慢把铜钱串子递在他手掌中。
瀛夙瞧着她那坐立不安的模样,随即便知晓其中有端倪。捧着铜钱串子一闻,俊面倏然也是红了。
他冷冽望着榻上的美娇娘,薄唇轻勾嘲弄,“好啊虞娇娇,不盘珠子,改盘铜钱了?”
陆子虞百口莫辩,忙摇着脑袋解释道,“这...这是在盘珠子之前就...”
她这是被人套话了吧?
抬眸朝着男人面上看了看,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生气模样!
瀛夙恼怒,语气渐渐发寒,“盘珠子之前?你一天天的,玩的花样倒是层出不穷!”
“我...我...”陆子虞被噎的哑口无言。
“看看,说不出来了吧?”
眼瞅着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陆子虞磨了磨牙,气声低语,“说的你们男人家左右手,好像真是用来写字似的...”
这话一个字不落,瀛夙都听见了。
他不由想到在苏州时,自己闻着她的发钗做了什么荒唐事儿。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瀛夙恼羞成怒,将人拎着翻了个身子背对自己,抬手便朝着那娇臀上拍了一掌。
陆子虞自识理亏,就是心里不痛快,可也不敢发火...
“疼——”她氤氲着美眸扭头朝男人撒娇。
“疼就对了,看你以后还说胡话!”瀛夙轻轻给她又揉了揉。
揉着揉着,就有些不对味儿了...
屋里头红烛摇曳,气氛愈显旖旎。
陆子虞赶紧转过身子,戒备似的瞧着瀛夙,“您怎么来了我这儿了?这回总归不能是路过的吧?”
听着美人质问发话,瀛夙顿时气势弱了些,“过几日,穆府上有赏菊宴。”
陆子虞挑眉,“四娘知晓啊,今儿婉婉刚递来了帖子。”
“嗯。”
“...”
没了?就一声“嗯”?
陆子虞抱着被子坐在榻上,瞧着瀛夙的眼神有些怪异。
这男人吞吞吐吐到底要说些什么?
瀛夙蹙了下眉,有些为难道,“我府中也收到了帖子。”他讪讪咳了一声,偷瞄过陆子虞又道,“可能到时候,去赴宴的不止是爷一个人。”
陆子虞跟他打着哈哈,“知晓啊,应该还有护卫跟着呐。”
“也...也不是护卫。”
“嗯?”
“是她比我早些收到帖子的,不是我送过去的!”
瀛夙急匆匆辩解,生怕眼前的美娇娘又误会了什么。
“也就是说,到时候九皇子您,会携着皇子妃恩爱情绵一道赴宴喽?”
听听这话,多酸呐...
话里话外,瀛夙都能察觉出来小丫头已经是生气了,“爷这不是来给你提前请罪了么?就怕到了那日,你瞧见后便又要多想生气了。”
陆子虞沉着脸也不说话,慵懒倚在榻上,一双媚眼悠悠盯着瀛夙。
“爷还得回去看折子,便先走了...”
瀛夙站起身子,刚朝前迈了一步。
“站住!”
“得嘞。”
陆子虞掀开被子,赤脚盈盈站在地上。
“不能乘一驾马车去。”
“这是自然。”
“不能跟她穿一个色儿的衣裳。”
“听娇娇的。”
“不能跟她站得太近了些,我怕瞧着膈应。”
“...”
瀛夙瞧着美人小嘴儿一张一合,不由紧了紧喉咙。他挪开视线,辗转落在了一本书页上。
“这是什么书?”
陆子虞眸色一亮,赶紧如获至宝般小心拿了起来,“这是奇书《杂妖录》,听说坊间流传之盛。”
“那日,你同言家公子去了一家破旧书坊便是为借这本书?”
若他没记错的话,《杂妖录》便是言怀瑾所作!
自家小丫头捧着别的男子东西给他看,这心里滋味真是难受的紧。
瞧瞧那眉开眼笑的模样,她有多久不曾展露在自己眼前?
瀛夙吃了味儿,抬手把陆子虞掌心的《杂妖录》给拿走了,“巧了,这书我也是寻了许久。今儿碰见了,先借走看看!”
说罢,便是要转身离去。
陆子虞听见他一语道破自己和言怀瑾去了一家书坊时只觉得心虚不已,“你把书给拿走了,倒是把铜钱串还给我呀?!”
“还给你作何?继续拿来当安眠的玩具不成?”
陆子虞咕哝了两下嘴,娇哼一声上了榻。
瀛夙清冷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再敢乱盘东西,下次爷就把你先给盘了!”
待房门阖上许久,陆子虞挺身坐了起来。
不对啊,她怎么又再那男人跟前认怂了?
不是说好,这一回换他讨好着自己么?
还有,他是怎么知晓自己同言怀瑾一道进了家书坊的?
陆子虞越想越气,干脆抱着枕头吭哧吭哧咬了两口泄愤才算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鹦鹉
初秋天气凉爽,女儿家们渐渐都穿上了长袖褙子衫。
褙子如绸,上绣图纹各异,远远瞧着,犹如一幅幅翠屏锦画。
穆府门前人来人往,欢笑声不绝于耳。
李琼同陆子虞刚下马车,门前的小厮便赶紧捧笑相迎,“见过陆小夫人、四娘子。”
陆小夫人?
李琼对这称呼愣了一刹,一时没迷瞪过来。
陆子虞抬起胳膊肘轻碰了她两下,“陆小夫人?这称呼倒是新奇。”
李琼笑着回瞪了一眼,“就你鬼精!”
陆之辰从后面一驾马车下来,“大嫂,今儿我可得好好跟着你!您要敢掉了一根头发丝,回去大哥可是要拿刀割我鼻子的...”
“他下了朝又得去翰林院,哪里有功夫割你鼻子?”李琼掩唇一笑,挽着陆子虞就要朝里头走去。
“嫂嫂、三哥你们先进去,四娘在外头等个人来。”
李琼也没多想,温声叮嘱了她两句便同陆之辰先迈步进门。
陆子虞一人站在台阶上,手里把玩着扇子璎珞吊坠。
她姿容妩媚娇艳,就是那般慵懒站着,都让人都觉得赏心悦目。
来往的贵女艳羡,郎君倾慕。
半年前,她第一次进穆府时饱受非议,几乎人人针对,说话也都是夹枪带棒。
再看如今光景,那些昔日背地里骂着她的人反倒还想巴结?
那些瞧不起她出身的,眼下的陆国公府更是他们高攀不得的。
短短几个月,陆国公府便从京中人口里的破落户,蜕变为金阶高门。
一座府邸,却有六道圣旨加持。
说能与王家媲美秋色,怕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不远处,两驾马车缓缓驶来。
瞧着那马车帷裳上的图案,陆子虞不由眯了眯美眸。
来了!
她倒是要好好瞧瞧,那位爷究竟有没有按着答应自己的要求去做!
小厮掀开马车帷裳,瀛夙身穿墨青色的圆领长袍闪身而出。
刚下了地,一袭娇色便撞入他眼底。
不远处的美娇娘身穿藕白齐胸襦裙,裙摆绣了金盏桂。一簇簇的,恰如星月斑斑。
玉肩披着莲青褙子,垂落在小腿间。
发髻梳惊鹄,前戴了短柄流苏钗,后有一支八宝翠翘。
就这般站着,却自有风流韵味。
一言不发,那媚眼便跟会说话似,又娇,又嗔,看的人心肝酥透了。
陆子虞见瀛夙下了马车,身后迟迟没有人出来,便知晓他同王若茀分了马车,并未同乘。
娇唇半勾,心情算是好了许多。
后面马车帷裳一掀,王若茀身穿胭脂色的软烟裙,头戴金雀丝钗,悠悠然然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淡笑瞥过陆子虞,朝着马车内轻笑道,“姚侧妃,下来吧!”
陆子虞自然察觉出王若茀有些不对劲儿,她紧紧盯着那驾马车。
姚侧妃拎着裙边儿探头出来。
只此一眼,陆子虞心头冷笑连连。
行啊!这九皇子赴宴带一个正室还不够,非得凑成了双才叫好?
这是打算作何?彰显他们九皇子府人多势众,家大业大?
还是打算一会儿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陆子虞翻了个好大白眼,一坛子陈年老醋打翻在心口...
瀛夙纳闷儿搓了搓手腕上的珠串儿,一时不解自家娇娘又生哪门子的气。
他前夜都去揽月阁解释过了一番,怎么今日瞧见还是恼了?
侧目朝着王若茀那儿一看,面色倏然阴沉了下来。
“那马车上,何时又多了一人?”这话是朝着茯筠问的。
“这...这我也不知道。出门时,分明只有那王氏跟侍女上了马车!”茯筠急得跳脚,模样不似在说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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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言不虚,定是那王氏诡计多端!
瀛夙面无表情走到王若茀同姚侧妃跟前,声如寒风,“不管你们存着什么心思,胆敢把脏念头搁在她身上,本殿要了你们的命!”
说罢,也不管身后两个女人神色作何,他急匆匆迈步寻人去了。
王若茀虽心头惧怕,可仍强撑着笑意。
她知晓,他敢说敢做。
可那又如何?她王若茀什么都没有,又何须在乎一条命!
只要能帮到那人一丝一毫,就算丢了命,又有何妨?
王若茀一腔怨愤孤勇,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姚侧妃显然被瀛夙刚才那番话吓得不轻,“要不然妾还是回去吧?”
她朝后刚退了两步,手腕便被人紧紧攥着,“怎么?怕了?”
王若茀诡秘笑着,“只要毁了陆家那个贱人,这正妃之位我大可让给你!”
“你说什么?”姚侧妃倒抽了一口凉气。
王若茀轻笑松开她的手腕,喜怒无色迈步朝着门内走去。
陆子虞自从瞧见了姚氏起便觉得心头像是搁了一颗石头子儿。
不致命,却难受的很。
正细细想着,肩头却被人亲昵揽过,“四娘,你想什么呐?”
不等陆子虞说话,一道清脆的声音也是跟着重复道,“四娘,你想什么呐?”
陆子虞俯眼,看着苏婉婉拎着一个鸟笼子,里头是彩羽鹦鹉。
这东西可是稀罕。
“哪儿来的?”陆子虞将心头的不悦先给撇置一旁,她悠然噙着笑朝苏婉婉问道。
“我表哥的鸟呗。一天天就会鹦鹉学舌,烦死个人。”苏婉婉叹了口气。
“烦死个人,烦死个人...”鸟笼里的鹦鹉倒是聪明,别人的话它不学,自家主人的话却学的快。
陆子虞弯腰看了两眼那彩羽鹦鹉,“这东西你可有好生喂养?怎么瞧着这般小,我父亲养的鹦鹉都要比它大了好几圈儿呐!”
“送过来自是有好生喂养的。什么水果、小虫的,顿顿不落。”苏婉婉急言解释,生怕陆子虞不信似的。
“那应该跟你喂养没什么关系。”陆子虞摇了摇扇,漫不经心地又补道,“是你表哥的鸟本来就小。”
二人自顾自攀谈,全然没曾察觉到有人在身后僵了身,羞了脸。
瀛夙刚跟在自家娇娘身后,便听见小姑娘张口就来:是你表哥的鸟本来就小?
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有两个女儿家凑在一堆谈论这种事儿的么?
更何况,他小不小,她还不知道么?!
第二百五十章:没完
陆子虞跟着苏婉婉一同遛鸟,没动弹几步,便是见着一位打扮华贵女子魂不守舍朝她们这儿走过来。
身貌清秀,妆容精致。
远远瞧着,自带有几分凌驾于人的气势。
那是瀛烟?
陆子虞跟苏婉婉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迎了上去。
“呦,这不是郡主么?”苏婉婉提溜着鸟笼子,懒洋洋走了上前,“怎么脸色这般差?还没我家后厨的娘子气色好呐。”
瀛烟不悦抬起了头,刚想出声教训那言辞没规矩的人,抬眸却瞅见了陆子虞,不由笑哂,“本郡主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四娘子?”
她幸灾乐祸掩着唇,眉眼幽幽朝着王若茀哪儿一挑,“送到嘴边儿肥肉不翼而飞,这滋味,恐怕不好受吧?”
苏婉婉有些恼怒了,微微蹙眉。
陆子虞挥着香扇,悠哉悠哉,神情淡然如水,根本不似被人戳住了痛楚。
“相比较四娘的不好受,郡主才应该更难过得紧。”她倾身上前,笑盈盈着呢喃,“送到嘴边儿没了也就罢,可郡主日日夜夜都守着那块儿肥肉,生怕被人张嘴叼跑了。几个月,同十几年比较起来,到底哪般才是更折磨人的?”
瀛烟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再看王若茀时,恨不得将其给撕碎了。
苏婉婉在一旁煽风点火,“四娘今年好似还没及笄呐,这年龄小,模样又生的悄艳,根本就不愁嫁。”她斜眼乱瞟过瀛烟,撇嘴啧啧有声,“不像是那些没姿色的老黄花,想来再也嫁不出去喽...”
“嫁不出去咯,嫁不出去咯——”笼子里的鹦鹉也是跟着叫唤。
一来二去,不少人都是朝着她们这儿瞧了过来。
瀛烟死死咬着牙,怒气哼哼朝着苏婉婉道,“有什么好得意的?本郡主身份在那儿摆着,大把的人排队等着娶,不像你这疯婆子,连个男人要都没有。”
苏婉婉咬唇捋袖子,似乎打算动粗了。
手臂刚露出来一小截,便被人轻轻给挡下了,“她有没有人要,就不劳郡主操心了。瞅瞅您这脸色磕碜的,这回没把本少给吓得尿裤子,反倒直接要给吓得横身抬出穆府了。”
陆之辰风度翩翩甩了下头发,“像本少这种风姿绰约的郎君,瞧得上她,都瞧不上您。”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苏婉婉。
瀛烟不可思议看着陆之辰,抬手愤恨指着苏婉婉,“瞧得上她?你怕是瞎了眼吧?娶个母夜叉回家,日日都想吃鞭子?!”
陆之辰用扇子把瀛烟的手臂给压了下去,“本少有受虐倾向,自小挨打惯了,俗话说:一日不打,如隔三秋。那家伙给我想的呦。”
他瘪嘴挥开扇子,朝着苏婉婉一扬下巴,“瞧瞧我家婉婉水灵的,比不得您干巴巴,跟个晒干的腌萝卜似,半分瞧头没都有。”
苏婉婉非但不恼,反而还得意挺了挺胸。
陆子虞瞧自家三哥都出马了,不禁有些担心瀛烟会不会被气饱了。
瀛烟何止要被气饱了,她简直都快炸了!
对着陆三这张嘴,怕是惟有说书先生能够较量一回。
瀛烟哆嗦着唇,脸上乍青乍白。
“若是郡主能早些看透了一些人,说不定您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妃了,也不必见了某人面时,还得违心唤一句嫂嫂。”陆子虞媚眼含笑,也学着瀛烟刚才的动作朝王若茀那儿一挑。
霎时,瀛烟杏目犹如喷火,愤怒冲冲瞪着王若茀。
她指甲攥在肉里,咬牙切齿朝着不远处的王若茀看去。
那神色凶狠,似乎要把王若茀的骨头给嚼碎了!
陆子虞笑眯眯顺着瀛烟的神色看过去,意味难以捉摸。
借刀杀人的把戏,可不是只有王若茀会的!
这椿事儿理完了,苏婉婉后知后觉不大好意思,拎着鸟笼的手哆嗦两下,“动心了,动心了——”
陆子虞俯眼看着那机灵的鹦鹉,忍不住偷乐。
陆之辰是个憨傻的,还没明白过味儿来,便听见一道凶狠的女声,“再说话,今晚便把你给炖吃了!”
鹦鹉老实了...
陆之辰双手环胸,鄙夷朝着瀛烟走远的背影嗤了一声,“就这三两下子,还敢来欺负我陆家的娘子?那白毛鸡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
陆子虞惊诧瞧着自家三哥,“你也叫她白毛鸡?”
“也?”
“婉婉也这般叫过。”
苏婉婉同陆之辰对视了一眼,赶紧慌乱错开脑袋...
也不知二人怕个什么!
“哎呦!这倒是稀奇了,彩羽鹦鹉本少还是头一次见呐!”陆之辰蹲下身子,伸着手指头想去逗那小物。
苏婉婉来不及阻止,彩羽鹦鹉便是在陆之辰手指上叨了一口。
“哎呦!”这一声不比刚才那般欣喜,反倒掺杂了许多痛苦,声调也涨得老高。
“这东西性子烈的很,你跟它不熟可不敢直接抻手。”苏婉婉把鸟笼搁在地上,赶紧蹲下身子去瞅陆之辰手上的伤口。
陆子虞懒懒朝天一叹,有些觉得二人姿势过于碍眼了。
苏婉婉捏着陆之辰的手瞧了瞧,见着有些红晕并未流血便也放了心。
“你回去涂些药膏,过不了两天便是好了。”
“嗐,男子汉大丈夫的,涂个啥药膏啊!”
二人蹲在地上,四目相对。
啧,感觉有些热...
讪讪撇开头,呲溜便是站直了。
陆之辰想寻个话茬,“你这鹦鹉怎么比普通的鹦鹉瞧着小一些?”
苏婉婉心里乱的很,面上却一本正经,“我顿顿都给它喂了小虫,瓜果,可几个月过去了,还是这么大。”
“这哪儿买的?可别被骗了!”
“我表哥差人送的。”
陆之辰了然颔首,沉声道,“那便不是你喂养的事儿了,是九皇子的鸟本来就小!”
鹦鹉一瞬似来了劲儿,扯着喉咙叫喊,“是九皇子的鸟本来就小——”
瀛夙站在几人身后,面色阴晴不定。
前面那些话他还没听仔细,迈步刚往这儿走,那句“是九皇子的鸟本来就小”他却听得是清清楚楚!
两个姑娘家讨论完了,现在又跟个大男人一块儿讨论?
今儿是怎么了?
让他跟个“小”过不去了呗?!
茯筠迈步过来,嬉笑着问道,“爷,估计咱们回去都得等到天黑了,要不传信让人先准备几个小菜?”
瀛夙冷冷瞪过去,“小什么小?要什么小菜?全都让人给本殿换成大的。有多大,换多大!”
第二百五十一章:侧飞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陆四娘子吧?”一道娇婉悦耳的女声落在地上。
这话音虽是好听,可话中的刺也是膈应人。
大名鼎鼎?
她陆四娘不早就大名鼎鼎了,何须还用凑在人前来提醒?
这可不是来捧她的,分明就是挑了话拿捏人的。
陆子虞媚眼一横,不紧不慢看向那出声之人。
这人她眼熟的很,便是那刚才跟着王若茀一道从马车里头下来的。
模样打扮不似丫鬟,若是侍妾定也来不了这等场面。
能有恃无恐站在她陆四娘跟前儿的,想来是有些位分的。
苏婉婉自然识得此人,她出声朝着陆子虞引荐,“这位是九皇子府的姚侧妃。”
陆子虞挑下眉梢了然,盈盈朝着姚侧妃施礼,“四娘见过姚侧妃。”
陆之辰自识来者不善,他双手伸直搁在衣袍两侧,脑袋和身子朝右边儿倾了倾,在原地绕了一小圈儿,明知故问道,“是这个侧飞的侧飞么?”
歪着身子好奇又问,“这么侧,能上了天么?”
苏婉婉捧腹大笑,“哈哈——你咋不说还能入地呐?”
陆之辰滑稽调了个姿势,把本来朝右边倾斜的身子换到了左边,“想入地,那不得这样?”
陆子虞一时也忍不住,颤着身子娇笑连连。
姚侧妃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到底有些手段,又能沉得住气,“这位小公子到是言谈有趣,不知贵府是?”
陆之辰动作娴熟用小拇指撩了一下耳畔的青丝,“在下陆之辰,陆国公府中排行三!”
姚侧妃笑着颔首,“到底是偏远些的地方才有如此粗俗之趣,就是不曾想过,竟然俗的连侧妃都没听过。”
呦,这是高手?
陆之辰一瞬来了兴致,淡笑道,“正妃是听过的,侧妃听没听过有个啥子区别么?”
明里暗里,都在戳着姚侧妃的脊梁骨。
“不知陆四娘子可会打马球?”姚侧妃冷冷瞥过陆之辰,把话茬牵引到了陆子虞身上。
“骑马倒也还凑合,若是打马球就差了些功夫底子。”陆子虞谦虚笑了笑。
“这可怎么能行,刚才还跟别家官眷、贵女都讨论了,说是四娘子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就连马球应该打的也是极好!”姚侧妃兴致勃勃。
陆子虞算是明白了,这人是来探她底的。
刚问马球不过是虚晃一招,重要的是要瞧瞧自己到底会不会打!
有趣!
陆子虞佯装苦恼,“这怕是让大家失望了,四娘从小最不精通的便是打马球了,何况我自小在苏州长大,马匹本来就是稀少的,万般不敢如此暴殄天物。”
姚侧妃蹙眉,幽幽叹了口气,“这倒是可惜了!不少娘子还想一会儿跟四娘子您过过招呐,若是您不精通,我便跟她们知会一声,待会儿还是别拉扯您比马球了。”
恐怕,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呐!
不拉扯着她比较?
能饶了她才叫稀罕事儿呢。
陆子虞和善朝着姚侧妃施礼,“那可太感谢贵人了,省得一会儿四娘再从马背上给摔下来,那岂不是让大家瞧了笑话?”
姚侧妃眸色一缩,划过一丝窃喜,“哪里的话!如此便不耽误四娘子玩乐的功夫了。待会儿,马球场的席位上咱们再唠吧。”
恐怕不是在席位上了,倒是要在马球场呐!
姚侧妃是个有心眼的,可陆子虞自然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人刚离去,陆之辰便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瞧着自家小妹。
不会打马球?
这说的是人话么?
他从小挨过最多的打,便是在马球场上被自家小妹给打的!
苏州时,陆家哥仨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进了京城,还不会打了?
女人心,海底针...
陆之辰是个明白人,一下子便知晓小妹打了什么算盘。
不过他嘿嘿一笑,深藏功与名。
俗话说:看透不说透,还是好兄妹!
他不着急,苏婉婉却是急了,“四娘,待会儿你可别去马球场了。那姚侧妃心思歹毒,指不定葫芦里卖了什么脏东西呐!”
陆子虞安抚着她,“那怎么行!今儿我家婉婉要大展身手,我可得好好瞧着你驰骋骏马,挥杆打球。”
苏婉婉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拉扯着陆子虞正打算说些什么。
“虞妹妹——”清爽如风的声音轻袭而来。
连续被前面两拨人给寻了事儿,苏婉婉这会儿有些心烦意乱,加之自己刚想同四娘说道些话,还被人给搅和了。
霎时,她脾气有些暴躁,口吻气冲冲对着来人,“又有个什么——”事儿。
话没说完,她瞧着来人倏然没了脾气。
那一身白衣翩翩,身姿轻瘦,当真是让人撒不出来气...
“言...言公子。”陆子虞噙笑望着言怀瑾,可神色多少有些躲闪。
前日,她那本《杂妖录》刚被黑心男人给收走了去,这言怀瑾此时不会是来让她还书的吧?
想到此,陆子虞有些为难,更是不敢直视言怀瑾温热款款的目光。
“不知《杂妖录》虞妹妹看的如何了?”
陆子虞眉心一跳,这男人果然是来找自己要书的!
“还...还没看完!言公子急着要么?”
言怀瑾摇了摇头,“不急着要,送给虞妹妹也是可行的。”
陆子虞愣住,想推辞,可奈何太过喜爱那本书,“还是要还的,不知可能让四娘拓印一本再还?”
“好!”言怀瑾笑着颔首,全然随了陆子虞的意思。
“那就多谢言公子了,如此恩情——”
“咳!”
瀛夙负手而出,断了陆子虞继续要说的话。
他一出来,这气氛陡然诡异了许多...
苏婉婉不乐呵看戏了,陆之辰也不扣手指头了。
笼子里鹦鹉是个惯会捧场的,“是九皇子的鸟——”
瀛夙冷冷俯眼过去,似要把那鹦鹉给活剥了。
“真凶,真凶——”苏婉婉快把脑袋给埋进地缝去了,她真想把这鹦鹉给端上桌...
气氛古怪,最后还是言怀瑾出声打破僵局,“言某先过去瞧瞧,不叨扰虞妹妹了!”
瀛夙瞧着那白衣荡漾,狠狠蹙了下眉。
虞妹妹?
听着不恶心?
陆之辰跟苏婉婉似心有灵犀。
扭身,抬步,走...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人都没影了,陆子虞倒也不端着架子。
媚眼慵懒朝着瀛夙那儿一睨,娇声嬉侃,“呦!这不是府上人丁兴旺的九皇子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制人
瀛夙听着自家娇娘那话茬的酸味儿,不由挑了挑眉,“醋了?”
陆子虞侧目看他,撇嘴,“醋个什么?您金尊玉贵的,出门找两个枕边人服侍倒也合情合理!”
她岂止是醋了,就连心窝子都发酸。
刚才那姚侧妃同自己说话时,端着的架势分明高人一等。
倒不是二人出身有差别,就是一个能光明正大跟在他身旁,而另一个却得避讳过世人去。
思路客
说白了,眼下自己同他的关系还是摆不上台面。
陆子虞眉目泛冷,抬步打算绕开瀛夙走过去。
莲步刚是一挪,身后的男人便是赶紧跟上。
似个黏糖般,甩都甩不开...
“王氏确是要跟着一同来的,可那姚氏不知何时上了她的马车,想来其中有诈,娇娇可得信我!”瀛夙跟在美人身后急急解释,姿容略有了些委屈。
陆子虞不傻,自然能瞧得出端倪,可她还是有些嫉妒那两个人。
起码堂堂正正!
“跟我说这做何?若得了空,赶紧把《杂妖录》还给我,过几日还需还给言公子呐!”
一提起来“言公子”这仨字,瀛夙脑袋里像是塞了根朝天椒,嗡的一声涨得厉害。
这小姑娘日日惦记别家男子送她的东西,倒是全然也不怕自己喝醋?
“书搁在了花萼楼,若是想要,娇娇得自己过去取!”瀛夙意味深长勾了薄唇,狭长的眸子有些不安好心。
只要进了花萼楼,他非得好好让这磨人精醒醒神,看她还总惦记别的男人东西不!
陆子虞对上他眼里的幽光,轻轻嗤了声,“若去了花萼楼,到底是拿书?还是任由您给欺负?”
话落,也是懒得再跟这黑心男人纠缠,小腰款款一扭,朝马球场渡了过去。
瀛夙望着美人窈窕身影,气馁吐了口浊气,愈发回味那夜在春风楼,自己身上荡漾的小腰。
那曼妙的,真是磨了他快半条命...
陆子虞走到马球场时,场内正有两拨人挥杆比试,离得远她未能赶紧认出来,离得近才瞧清了那是谁。
场上共有四人,两队男女分帮。
一队是荆子楚同冯嫣然,一队便是陆之辰和苏婉婉。
枣红色的骏马驰骋在场子上,砂石飞扬却遮掩不了那股子少男少女的意气风发。
一颗小球,被两拨人马追过来,打过去。
苏婉婉武技超群,马球功夫也要比其余人出众些,她动作机敏灵巧,总是能带着球绕开冯嫣然的拦截。
倏然,苏婉婉拎着棍子的手一抬,把那红色小球给向上带起,又是用力一甩,小球破空进了门。
这一招平阳落雁,让场边围看的众人不由拍手叫绝。
打马球,人若多便是十球进六为赢,人少,便是五进三。
刚才那一球,算是定了胜负,苏婉婉这一队已是进了三球。
旁边的小厮鸣锣,“三球已定,红杆子胜!”
冯嫣然骑着马来到苏婉婉跟前,一手拎着黑杆,一手插着腰,“好你个小疯丫头,竟然半分不让着姐姐我?瞧把我给累得气喘吁吁,连个球都碰不上!”
这话听着似埋怨,可却亲切无比。
兴许是苏婉婉跟着陆子虞在一块儿久了,渐渐也不再排斥跟些贵女打交道,对那些心善纯良之人,她更是真心相待。
慢慢,京中贵女圈子也知晓苏婉婉是个不遮不掩的妙人,相比较背地里惯会捅刀子,如此性子也让大家觉得相处舒坦。
“冯姐姐出身文官世家,能有如此球技可算是了得。婉婉毕竟自幼习武,马球功夫算不得精湛,可有了武技傍身,也算胜之不雅。”苏婉婉朝冯嫣然拱了拱手,一脸的歉疚愧笑。
荆子楚骑着马也是过来,一抹额头上的汗,朝着苏婉婉就是一顿夸,“苏娘子当真是厉害透顶,最后一招平阳落雁,那可真是让荆某钦佩!”
陆之辰懒懒坐在马背上,“呦,老荆,你这球技不怎么样嘛,刚才都让本少截了好几个咯,还是回去再练练吧。”
他佯装嫌弃朝荆子楚摆了摆手。
“三少,话可不能这般说。若是苏娘子肯教教我,那咱这球技还不得大杀四方?”荆子楚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早瞧出了陆之辰跟苏娘子有些看对了眼,这不机灵着撮合二人。
话声刚一落下,荆子楚的马屁股就吃了陆之辰一棍子,“教个屁!你小子好吃懒做的,想学现成的门儿都没有,自己回家悟去吧——”
马儿吃痛跑了起来,险些把荆子楚给颠到地上去,“三少,你这也忒不地道了...”
话音渐渐远了,只剩下三人捧腹大笑。
陆子虞刚入了高台,却见姚侧妃正同不少贵女兴致勃勃说些什么。
李琼坐在不远的地方,怒瞪着她们。
不必猜,估计那一堆人谈论的正是自己呐。
果然,瞧着陆四娘一出现,众人面上神色各异。
王若茀端着身子喝茶,似乎压根儿没把陆子虞瞧进眼里。
“呦,陆四娘子来了?本侧妃刚还同诸位娘子说您马球打的最是绝妙,大家也都想一睹四娘子的球技。”姚侧妃眼睛弯成了月牙,瞧上去贤良无害。
诸贵女倒不是急着想见识陆子虞的球技,就是想瞧瞧这位同九皇子早些情意绵绵的美人,今儿见了府邸的老人会有如何模样。
陆子虞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倒是让她们失望了。
苏婉婉赶在陆子虞后头来的,自然听见了姚侧妃假意恭维挑事,“若想较量马球,大可跟本娘子来比一比,就是不知道这球会打到哪儿去?可别一不留神砸坏了你们那貌美如花的小脸儿,到时候别来本娘子这儿哭鼻子!”
瞧着一众贵女蔫了吧唧,姚侧妃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等她计谋再起,陆子虞却是先发制人。
“四娘早听闻过姚康将军的名讳,想来姚侧妃出身将门,这球技自也是不差的!”
众人一愣,有些不明白陆子虞的意思。
王若茀搁下了茶盏,有些惊声,“四娘子莫不成要同姚侧妃比试马球?”
陆子虞笑而不语,直勾勾挑衅望着姚侧妃,“敢么?”
一句话,战火纷飞!
姚侧妃凝眉看了陆子虞两眼,陡然站起身子狞笑,“我们姚家人,有何不敢?”
马球,她虽是许久未打,可本事还在。
况且,她还会些拳脚功夫,怎可能比不过那娇弱的小娘子?
陆子虞媚眼厉光汹涌,犹如刀剑出鞘,寒光逼人。
“既然敢,那便来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害臊
马球场上,二女手拎球杆,面色各异。
陆子虞轻松自在,握着缰绳的手倒也没用出多大力气,可胯下骏马却能被牵引着同她一个方向。
有些精通马术之人,已然能瞧出来陆子虞似乎与那马匹格外有默契,就像是早早熟悉过一般。
“苏娘子,看来陆四娘倒是与你关系好呐,就连你家中的马也是认识她!”一旁有没多少眼力劲儿的贵女搭话。
“你去街上打听打听,四娘可有来我家中骑过马?”苏婉婉冷眼瞪过去,只把那小贵女给吓得魂飞魄散,“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若是之前,苏婉婉敢如此说话定要背地里遭人骂,可如今大家也都知晓她的心性,更是钦佩陆子虞这般惊才绝艳的美人。
说不嫉妒那是假话,可耐不住人家实在本事够硬,自然输得心副口。
听着刚才那小贵女话中带刺,不少人纷纷向着苏婉婉说话。
“真是糟心。四娘子好好的名门闺秀,倒是被你说成了总登人家门的野丫头?”
“到底是下三阶的姑娘,眼皮子也忒浅了些!”
“苏娘子妙语生珠,真是怼对了人!”
刚才酸陆子虞的小贵女,顿时羞得说不出话来。连喝了三盏茶掩饰难堪,却还是有人冷眼不待见她。
最后干脆假借身体不适,攥着帕子捂脸退了宴席。
再看马球场上,姚侧妃胯下的骏马好像有些闹腾,一直抖身不说,更是不断用马尾去拍打背上的人。
不是马不乖,是那姚侧妃今日专门挑选了一身华贵衣裳,裙上到处都走金线串珠子,硌着那马背怎能肯舒舒服服让她骑?
好不容易驯服了马,她自己差不多也是浑身湿透了,汗津津难受死人。
姚侧妃牵着缰绳,冷幽幽看向不远处的娇影,她出身将门,自小也算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论这马球技艺,怕只有刚才那位苏娘子能与自己伯仲一二。
眼前这娇滴滴的美人,她还真没把其放在了眼里。
瞧那懒洋洋的架势,分明就不会骑马,左右不过是与那马匹有缘罢了,若谈起马术那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姚侧妃胜券在握,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高涨了许多。
陆子虞软着身子坐在马背上,手中的曲棍也没握牢。
她眼角不经意瞧到了一抹峻拔身影,递了个让其放心的眼色便若无其事侧过头。
尽管如此,瀛夙在一旁看得还是有些担心。
“虞妹妹骑马的姿势倒是比常人好看许多。”一道清朗的声音落在瀛夙耳畔。
扭过头,那刺眼的白是他最不耐烦瞧见的颜色。
虞妹妹?
这是来当面挑衅的?
言怀瑾噙着笑站在瀛夙身旁,一白一墨,惹得众位姑娘家脸红心跳。
瀛夙压下心头的怒气,清冽徐徐,“她骑马还有更好看的姿势,只不过言公子没机会瞧见了。”
一言一语,却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虽说眼下已经到了初秋,可天气只能算得上凉爽,万般不会到了冷冰冰的地步。
茯筠觉得自己身处地窖,不仅是四肢冻僵了,就连牙齿也都是打着颤...
世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眼前这两个男人不也是唱着好戏?
铜锣一响,场上便是开赛了。
一道红球抛了出去,还没落在地上,却听见耳边马蹄狂奔,犹如惊雷阵阵!
本是懒散坐在马背上的陆子虞忽而身子朝前倾,压低了脑袋挥缰驰马。
她似一道绷弦而发的利箭,策马纵横在沙场上,手中的曲棍被她拿在手里,更像一把用来杀戮的武器。
娇媚的模样浑然散尽,取而代之是一股子侠气。
那潇洒肆意,无惧无怕的神色,不知俘获了多少儿郎们的心。
马蹄急急,掠过风沙飞石。
不知迷了眼,还是迷了心...
姚侧妃似乎还未准备好,待瞧见陆子虞已经快冲到红球跟前,才赶紧驱马而追。
可她动作已然慢了,陆子虞早已经占尽先机,将那沙地上的红球控制在自己的曲棍下。
骑马带球飞驰,本就极为考验马术,更何况身为女儿家力气本来就没有多大,若是不小心弱了些手腕力气,那球丸可是忒容易被别人抢了去。
可陆子虞不仅骑马的速度快如箭,就连带球的曲棍也被玩成了花。
忽上忽下,看得人提心吊胆!
尽管再如何折腾,那球丸就跟被绳子牵引似的,分毫不乱跟着陆子虞的曲棍。
一抬,挥杆!
球丸轻轻松松被陆子虞打进了。
不等铜锣奏响,场边便是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吆喝声,有不少都是儿郎们捧的场。
瀛夙不悦蹙了蹙眉,只觉得那群叫喊的儿郎各个都似憨鸡!
铜锣敲响,场中的小厮高声朗道,“陆家四娘进一球——”
姚侧妃察觉自己似乎上了当,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攥着曲棍的手更是颤抖不止。
是她轻敌了,没曾想这小姑娘竟然如此有心计,把自己给骗的团团转!
看那打马球的姿势,分明娴熟的很,怎可能从小不擅长骑马?
高台上的李琼同苏婉婉早已经傻了眼。
这...这是不会打马球?
好个陆四娘,当真什么话都敢往外面撂了!
陆子虞不是不会打,她是太会了,所以才嫌弃打马球又脏又臭。
那般娇生惯养的人,让她总是碰这些腥臭的东西,那可是要了亲命咯!
“陆四娘子的马球技艺如此之好,想来惯是因为祖上那位开国大将军所赐,到底是名门将女,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将门户!”有贵女一语道破玄机。
众人恍惚才反应过来,那陆国公府,往上数几辈各个都是武将出身,为了家国抛头颅,洒热血,可谓是精忠满门!
李琼听着众人吹捧自己家门,心头简直要鹊起而飞了。
场上,铜锣又是一响。
红球高抛。
这一次,陆子虞不等它落在地上,腾在空中时便从姚侧妃棍下抢走了球丸。
调转马头,加紧了马肚子又是俯冲带球奔腾。
青衣褙子荡在空中,白色裙摆云展云舒,那场面别提有多空前绝后了...
姚侧妃愤怒跟在她身后,攥着曲棍的手指近乎扭曲!
陆子虞根本不给她机会夺球,铁了心就是要让这女人当众下不来台。
抬手一挥,一记招展的“海底捞月”将球打进。
场边又是响起一阵欢腾,瀛夙被带动的不知不觉也叫了一声。
刚出了声,便觉得有些讪讪,赶紧用拳抵在唇边掩饰咳了一小阵儿。
那清冷傲然之姿,一时怪臊得慌...
第二百五十四章:受伤
“看来,姚侧妃嫁入后宅太久了,竟然连马球技艺都掌握不得。”陆子虞进球后调转马头,闲情逸致渡到了姚侧妃身旁。
那话茬风凉奚落,听得姚氏小脸上红白难分,心中更是憋屈。
她怎么样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身上吃了瘪。
冷笑过后,面庞上逐渐展露出一丝阴戾。
铜锣又响,红球滚落在沙石场上。
姚侧妃这一次卯足了劲儿挥缰驰马,势必要从陆子虞棍下夺得一球。她挥舞着手中的曲棍,刚想将那小球揽在自己跟前,却被另一道曲棍给拦住了。
是陆子虞追了过来!
二人骑着马争抢那红色球丸,转眼便是过了半场。
眼瞧着陆子虞快夺了球,姚侧妃心头诡计突生。
她拎着那曲棍朝空一划,霎时飞沙石砾飘进了陆子虞的眼里。
姚侧妃抓紧时机,赶紧将那球丸逮在棍下,后又若无其事带球一路飞驰。
她刚那番小动作,自是被众人都瞧见了,可奈何人家是九皇子的侧妃,纵使瞧了清楚,胜之不武又有何人敢说?
王若茀瞧见陆子虞模样狼狈别提多欢喜了,虽说架子端的正,可唇梢讥讽之色愈显浓烈。
陆子虞没料到姚氏竟然如此举止阴毒,到底也是堂堂正正的比试,怎么能使这下三滥的招式?
就算她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好歹说出去也是九皇子府的人,行径阴损腌臜,让世人该如何评论九皇子府的后宅?
陆子虞顾不上先去揉眼,拉起缰绳朝着姚氏追身过去。
不过几息,便赶在了姚氏跟前。
姚侧妃脊背被榨出了一身汗,控着球的曲棍渐渐招式凌乱,她身为将门虎女,怎能输给一个小妖精?
那争强好胜的心肝犹如被许多蚂蚁啃食,又似被丢在火盆子里烧炙。
眼瞧着陆子虞的曲棍探入要把球抢走,姚侧妃死死咬住牙,为了护住自己的颜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着陆子虞下了狠手。
她拼尽了浑身力气将那球丸击打出去,可球丸并未朝着防线驶去,反倒跟长了眼似,直直砸在了陆子虞骑乘着那匹马的后腿上。
到底是用足了力,姚侧妃竟然把那马腿给砸弯了。
马儿速度快,可重心不稳,霎时将背上的人给甩了出去。
陆子虞只觉得头晕目眩,自己的身子似腾在半空中。
一股子恐惧之感油然而生,她心肝像是落叶般,被风吹进了深渊。
眼见场上情景,众人的心口似乎被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王若茀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她死死攥着衣袍,眼眸泛着诡异的幽光。
摔死她,摔死她!
陆子虞娇躯荡在风中,耳畔的惊呼她听不到,只是那种下沉的恐惧感徘徊在她的心头。
青衣素裙就要砸在地上之时,一道墨袍身影凌空掠过,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伸手揽住美人腰肢,又在空中把两人的位置调转了方向。
一记闷哼。
陆子虞恍惚睁开眼睛,疼痛之感未萦绕在她身上,反倒是身子底下有些硌得慌。
侧头一转,她倏然瞪大了眼。
他...他什么时候接住了自己?
瀛夙面色苍白无力,虚弱着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娇娇,你先下去好不好?爷的背上似乎有些伤...”
陆子虞赶紧站起了身子。
什么是似乎?那是肯定有伤的!
马球场上到处是沙石,他抱着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背上都被石头给磨破了!
茯筠疾步赶了过来,刚要把人扶起,却听自家爷呢喃,“嘶——啊——”
这痛苦的声音让茯筠脑袋一刹变机灵了些,“哎呦我的主子爷,这石头都把衣裳给磨破了,估计皮肉已然也都看不成了!”
瀛夙不反驳,就是虚浮无力嘶嘶抽气。
姚侧妃彻底傻了眼,她呆若木鸡站在场中间,直愣愣瞧着地上那墨色身影。
殿下竟然...竟然为了那女子全然不顾自己安危了?
陆子虞面无表情朝着茯筠冷道,“先把你主子给架到马车上去,我待会过去瞧!”
茯筠颔首,小心翼翼把地上的人慢慢给扶了起来。
瀛夙孱弱迈步朝外走去,在与言怀瑾擦肩而过之时,狭眸慵懒翻起,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儿。
言怀瑾勾唇浅笑,一股子苦涩味儿在心头散开。
这便是让他在这场战役中退缩的原因。
他不能时时刻刻护她周全...
陆子虞瞧见人已走远,双目似如寒刀冰锥,携了彻骨的冷意看向姚侧妃。
尽管一字未发,可那通身摄人震魄的气势已然让姚侧妃四肢冰凉。
她瞧得出来,那是威胁的警告...
更是凌厉的杀意!
陆子虞扭身离去,背影清肃。
姚侧妃吞咽了口唾沫,眼皮轻轻眨巴了两下,缓了缓神才算是找回了身体的知觉。
刚想迈步,噗通一声却是栽倒在地上。
穆府门前的一驾马车,瀛夙偷偷将帷裳掀开一角,待瞧见青衣身影迈步朝他这儿走过来,赶紧闭眼躺下装昏。
“怎么样?”陆子虞朝茯筠问道。
茯筠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殿下背上都是伤口。若我来驾车,没人扶着他便会让那石头子颠簸埋的更深,说不定到了府上,那伤口就不好处理了。”
陆子虞细细听着,眉目拧的愈来愈厉害。
她最后心一横,迈步上了瀛夙的马车。
李琼和陆之辰追身出来,“四娘,你...你快下来。若是被外人瞧见了,定要败了你的名声!”
陆之辰也是催促,“对对对,赶紧的下来,别被有心之人给瞧见了!”
茯筠眼见陆子虞有些为难,倏然张口悲戚万分,“我可怜的殿下呐,怎能如此重情重义?救了人家姑娘,落的自己浑身是伤,若是如此回了府中,估计背上的肉就要不得嘞!”
“这可怜人的,那石头有棱有角的,硌在肉里不得疼死过去?哎呦呦,我的殿下嘞,我的主子爷呐——”
瀛夙听着茯筠在外头鬼哭狼嚎,真想坐起来一脚把他给揣下去。
他是死了么?至于折腾这么大动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给自己奔丧来了!
可正是茯筠如此痛哭流涕,才让陆子虞心思软了。
她看了一眼自家嫂嫂、三哥,淡然轻道,“无碍!我把人送到了府里,晚上便回去。”
瀛夙躺在马车里挑眉。
回去?
她想得美!
第二百五十六章:客人
夜色深深,花萼相思楼里气氛诡谲。
陆子虞坐在八仙桌旁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愤恨瞪着榻上的男人。
本来说她把人送回来,看下伤口如何就能赶紧归府,可偏偏这人一回来沐浴净身后沾床就死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陆子虞未见他的伤口,也不敢轻易离去。
到底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她心头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可睡归睡,总不能拼死了睡,眼瞅着都要人定之时了,这黑心男人还是不起?
正当美人心头苦闷之时,且听榻上人哼咛了一声,“水...”
陆子虞端着茶盏走了过去,“呶,自己捧着喝。”
她把水递过去,看着榻上人神色痛苦挣扎起身子,便又赶紧把人给按下了,“得了,四娘喂您喝吧。”
瀛夙心里乐滋滋,可面不显山不露水,仍是那疼痛难受的模样。
他老实躺好,半阖着眼等美人用檀口给自己哺水。
“把嘴张开。”
瀛夙顺从。
没等到美人娇唇轻覆,却是等到了凉茶泼脸...
陆子虞端着茶盏朝他嘴里倒去,没曾想倒多了,那凉茶便从口中满溢而出,顺着脖颈流进了衣裳里,捎带枕头也湿了一大片。
“咳咳咳——”瀛夙猛烈咳着,好大一会儿才得以平复,“娇娇,咱就不能换个法子喂?”
陆子虞咬了下唇,“爱喝不喝!”
“爷这喉咙哑的难受,想来是伤口感染了,若连口水都不能喝,不知道能不能活到——”
他絮絮叨叨还要往下说,陆子虞不耐烦抬起茶盏含了一口,俯身堵上那清冷的唇。
瀛夙眉梢闪过一丝得逞,一手抄过袅娜细腰,一手扣着美人的脑袋。
愈发深,愈发情迷意乱...
陆子虞唔唔推搡他,又怕不小心碰着他的伤口,动作娇软无力,全然被人当成了盘中餐。
一丝丝,一缕缕,被欺负着...
陆子虞本来是坐在榻上,不知不觉却被人压在了榻下。
“你起来,别动了伤口...”
“无碍!只要能抱着娇娇,再疼的伤也都好了!”
瀛夙埋头在她耳侧,声沉暗哑,气息也渐渐絮乱。
“我给你上药,弄好了还得回去呐!”陆子虞娇嗔瞪了他一眼,让其赶紧从自己身上下去。
“爷都这样了你还要回去?嗯?”瀛夙声音充斥着危险,最后尾音上挑更是带了几分威胁。
陆子虞红着脸,媚眼娇羞望着上首清隽俊美的男子,“先起来再说,压的人家胸口憋得慌!”
瀛夙慢悠悠撑身子坐了起来,无波无澜,“到底是翘了些...”
话刚落下,胸口便是挨了一记小拳。
“嘶——”
陆子虞怕他牵动了伤口,赶紧将他衣裳半褪,仔细瞧看着。
后来一想不对,这位爷明明是后背受了伤,怎么捶个心窝就疼的龇牙咧嘴?
“转过去,人家给您涂个药膏。”那结实的胸膛太过惹眼,瞧得人面红耳赤。
身子一转,入目的便是一道道血痕,虽说伤口被茯筠清理过了一遍,可到底还未上过药,不能全然止住血。
陆子虞见着血迹斑驳的后背,心窝有股子说不出的疼。
若是她当时能对姚侧妃再多一些提防,是不是就不会身处险境,更不会拖累他替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指腹挖了药膏出来,小心着替他涂抹...
“疼了您就告诉四娘一声...”陆子虞轻声软语,带了三分哄慰。
瀛夙有些哭笑不得,这皮毛小伤罢了,竟然也能让虞娇娇对自己软声软气?
看来,他今日使出的苦肉计还是奏效了些。
“娇娇,还是有些疼。”
“人家下手够轻了,这么还是疼?”陆子虞惊诧了一声,最够干脆俯身嘟唇,“四娘给您吹吹,倒是先别动。”
清风荡漾,吹得人寸寸心痒,跟猫抓似。
瀛夙盘腿而坐,不由自主攥紧了亵裤,闷哼出声。
“可是疼?”
身后的小姑娘还是娇声问着他。
可他不是疼的出声,反倒是太过舒服...
屋里头烛火缱绻,映了满地旖旎生香...
屋外,两拨人僵持不下。
王若茀面色冰冷,身旁站着的是魂不附体的侧妃姚氏。
这花萼相思楼是九皇子府中最为隐蔽,也是最为秀雅别致的一处院落。自从她进门起,便听有些下人说,这处院落是迎未来皇子妃的。
可她王若茀身为正妃,却住进了一处灰尘满溢的轩阁。
这不是摆明昭告全府上下,她王氏的正妃不过就是个玩笑罢了?
可如今陆家那小贱人不清不楚住了进去,这耳光打的她无地自容!
她今日就是要闹腾,最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晓,大名鼎鼎的陆四娘,不过是个未出阁就爬床的贱蹄子!
“天色已晚,还望两位主子能赶紧回去歇息。”江总管笑眯眯站在二人跟前,那佝偻的身子犹如一座小山,把花萼相思楼的门严严实实给挡了彻底。
“陆四娘还未出阁,便爬了殿下的床,今儿本皇妃非要把那小妖精给捉出来,江总管这是要违抗本妃的命令了?”王若茀冷笑连连,眯眼审视着眼前灰袍老者。
他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瞧不透。
江总管对王若茀的话充耳不闻,反倒是侧头看了看姚侧妃,“姚氏今日害殿下受伤,这可是犯了后宅大罪,谋害皇子的帽子扣下来,恐怕整个姚家也得受牢狱之灾。”
姚侧妃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妾...妾不是有心的...”
“姚侧妃可是瞧见这花萼楼有那陆四娘子?”
“没没没,只有殿下一人才是!”
江总管得了想要的答案,便挥手唤人过来,“扶着侧妃回去休息吧,等殿下明儿起来,在定夺今日之事!”
姚侧妃浑身冷颤,衣衫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王若茀死死瞪着江总管身后的那扇门,“就算我进不去,今儿也要让世人都好好看看她陆四娘的本性!”
“皇子妃还不明白?这座府邸的主子可是殿下。甭管是有的没的,只要是殿下不想让发生的事儿传出去,老奴定当竭尽全力的去做!”江总管把手揣入袖中,苍老的面上带了一丝厉色。
阿若气呼呼挺身向前,指着他鼻子就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九皇妃!轮的到你来指手画脚么?”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如星芒闪烁。
只听一阵痛苦的呻吟,阿若倒身在地,肩头插着一把匕首。
王若茀心下大惊,双眸渐渐涌上了些惧色。
她赶紧蹲下身子,将阿若给扶了起来。
“你...你...”仰头气了半天,最后倒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眼前人看似笑眯眯,实则深不可测,手段阴毒!
“殿下说您是皇子妃,您才是,奴才们才能供着您。殿下若没说过,您就是客!既然是客,就得规规矩矩的做客,别还真把自己给当成主子喽。”江总管俯眼轻笑,朝着不远处的丫鬟招手,“来,扶着客人回房休息去!”
待人都没了影,茯筠蹦跶着从树后窜出来,“老江,我可还是第一次瞧见你出手呐,为了撮合咱们殿下同四娘子,您真是雷厉风行啊!”
江总管乐呵一笑,从袖口里慢悠悠摸了把瓜子儿出来,“那是!自从老夫嗑了咱们殿下和四娘子,手里的瓜子儿嗑着都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