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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九公子     贵妃请自重txt下载     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四季

    “二比筝琴,贵女入殿...”姜贤那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陆子虞同瀛烟二人留在了殿上。

    四仙桌被搬了下去,筝琴却挪了上来。

    选琴技的贵女也不少,不过多为庶女出身的,瀛烟也不放在眼里。

    她筝琴技艺绝妙无双,自有十足把握能赢过眼前这小贱人。

    刚才她输,不是输给了画工,而是输给了画意。

    只能说陆家小贱人投机取巧,气运好罢了...

    可“琴”这一项技艺,那是万般不能靠投机取巧而获胜的,这拼的可是苦功夫。

    她瀛烟自小习琴,直至今日也不曾松懈。

    京中曾有传闻,说是瀛烟郡主的琴技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想来这一场比试,定是瀛烟郡主夺魁无疑...

    殿旁两侧的众人端了端身子,显然是期待已久!

    “大哥,你听过四娘弹琴么?”陆之辰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冲着自家兄长开口。

    他活了这么些年,只知道小妹貌美绝艳,平日里全然把她当了绣花枕头...可今日一瞧,嚯哟,真是要给人心肝震出来!

    陆之庭神色有些严谨,绷着个脸,跟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我只见过小妹对‘牛’弹琴!”陆之庭话刚说了出来,苏婉婉似一瞬明白了什么,捂着嘴吃吃地笑了。

    这听琴的“牛”,恐怕就是自己身边儿的二傻子。

    陆之辰嘴角抽动,讪讪撇开脸。

    他小时候是倔的很,也不听管教,甭管谁跟他讲道理都听不进去。可毕竟这是儿时丑闻,大哥当着小疯子的面儿揭他短,真是不地道...

    陆家众人皆未听过陆子虞弹琴,光是看沈岚那吃惊的模样就知晓。

    “陆夫人,您家四娘子可真是多才多艺呐...”

    “可不是,我朝还从未有过女子敢在乞巧宴上连选四技!”

    “国公夫人真是好福气...”

    桌上的贵眷说着恭维话,可沈岚半分听不进去。

    她心下只有一想,四娘什么时候学了这般多的技艺?她练了这么多,又得吃上多少苦...

    殿上,矮桌、筝琴,蒲团皆是摆好了。

    四十多位贵女跪坐在蒲团上,等着太后赐曲。

    琴技比试不是一个个而来,而是由太后亲选一曲,众女一同弹奏。

    虽说是同一首曲子,可弹出的意境,曲风皆有所不同。

    审官席位中,有一位是宫中乐坊里的灵耳先生,此人耳朵对声音极为灵敏。

    好与不好,他一听便知。

    他行事诡谲,从不做徇私舞弊之事,这场琴技的比试,他言语的分量也是最足的。

    “太后赐曲《四季招》”姜贤朗声朝殿下贵女们通传。

    《四季招》这曲子风格多变,需要弹琴之人心性极坚,若有半分怠慢动摇,即便是技艺再高超,也是回天乏术,无可挽救的。

    太后赐这一首曲子,显然是偏袒了瀛烟郡主。

    京中人人皆知,当初这位郡主能夺得才女之称,便是因为这一曲《四季招》弹得太过绝妙!

    众女心头虽有抱怨,可也不敢在面上展露出来。

    陆子虞轻挽广袖,白嫩如藕的一截子小臂显了出来。

    十指纤纤,修长玲珑。指尖儿的艳色蔻丹,更是迷了一众儿郎们的眼睛。

    瀛夙不悦蹙了蹙眉,薄唇紧密着。

    这妖精,走到哪儿都能勾了人魂。

    陆子虞似能察觉到自家爷心头不快,她媚眼一扬,暗暗递过去了一盏秋波。

    瀛夙扬了扬眉,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比试完了之后,可得好好安抚一下他。

    要不然这一坛子醋,他还真喝定了!

    瀛烟自是瞧见了二人眉来眼去,她阴冷冷哼了一声,死死盯着自己案前的筝琴。

    《四季招》是她最为拿手的曲子。

    这一仗,她赢定了!

    云台上,鼓声落点。

    三响之后,筝琴便起。

    “咚...咚....咚”

    鼓落,筝琴如春溪泉水响彻在殿上,那股子盎然的春意,似披了件艳美的纱衣,步子旖旎在这殿上徘徊,穿梭。

    陆子虞勾抬素手,懒散拨弄着跟前的琴弦。她那若隐若现的媚态,也杂糅在琴声之中。

    殿上,琴音袅袅,可惟有一道声音让那灵耳先生先睁大了眼睛,后又紧紧阖上。

    许多年了,他从未让这一对耳朵享受过,放纵过。

    可今日,这殿上竟然能有一道琴声,让他身子骨都软麻了。放下了心,搁下了情,极尽去听那曲中的桃李争艳,泥土芬芳。

    曲子一样,可曲境不同。

    音调一转,从舒爽的清风,变化为炎阳炽烈的夏日。曲子急匆匆,正如人人对这股子闷热都盼望着它能赶紧离去,可又有些留恋不舍...

    曲子愈弹愈快,一些心性不坚的女儿家已是停了手来,垂头丧气跪坐在蒲团上。

    这曲子,太难。

    四季变化转调,不是那般好驾驭的。

    不过只是第一个变调,殿上已有一多半的贵女坚持不住了。

    众人隐隐能听出来,那为数不多的琴声中,似有一道不仅弹出了夏的闷热蝉鸣,更是带了几分缠绵留恋。

    尽管“夏”是暑气逼人,可那麦田不知不觉从青色变成了枯黄,那满池的夏荷,濯而不妖盛绽流光。

    这道琴音独妙出众,莫不成是瀛烟郡主所奏?

    不过一年之时,郡主这琴技又是精进了不少...

    一道道夸赞之声落在瀛烟身上。

    可瀛烟知晓,那琴声不是她的!

    她断然弹不出这般意境,可...可究竟会是谁的?

    不着痕迹抬首朝着陆家四娘哪儿瞥了一眼,只见其身姿未有半分紧张之色,娇容惬意。

    瀛烟心头有些乱了,她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的快!

    不能输,绝不能输!

    曲调再转,由夏入秋。

    刚才那急匆匆的琴音,倏然变得苍凉悲怆,一股子秋风萧瑟之情翩然落在殿上。

    又是许多贵女没收住音,将这悲秋之意未能抒发而出。

    殿上琴音愈发少了,只剩下两道。

    一道是瀛烟,一道便是陆子虞。

    众人惊叹,谁都不曾想到过,陆家娘子的琴技竟然能与郡主一拼?

    “你说郡主不会输吧?”

    “再输一局?那岂不是给天家丢人么..”

    “可我怎么觉得,这陆家娘子的琴技,更胜郡主一筹!”

    殿旁议论纷纷,瀛烟听着陆子虞那苍郁的琴声不由心头大震。

    这小贱人竟然能用一个调子奏出来不同的曲境?

    由秋入冬,萧瑟之意犹如利剑破空,携了呼啸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大殿。

    天阴地黑,疾风呼啸而过,众人只觉得自己的脸上被刀割了口子,凌厉尖锐。

    那是...肃杀...

    瀛烟乱了,心乱了。

    这般意境,再让她练个十年百年都追赶不上!

    手一颤。

    “噹!”

    瀛烟席案上的筝琴,琴弦竟然断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自愿

    “好姐姐,怎么是你?”陆子虞惊诧瞧着眼前姿容温雅的李琼。

    她是没想到,竟然在比试棋技时碰见了自家人。

    李琼跪坐在陆子虞对面,她紧张兮兮看了一眼旁侧,小声凑过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待会儿赢了我,你可就是三魁了!”

    说完话,她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白皙静雅的面上,不见半分羞色。

    这...这还是大家闺秀的娘子么?

    那机灵劲儿,狡的很!

    陆子虞媚眼一挑,拎了几颗棋子搁在手里把玩,“姐姐可是名门贵女,怎么也做放水这事儿?”

    更何况,她也不见得会输...

    李琼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手搁在唇前轻嘘,“你小点儿声,别让别人听见了!”

    四娘已经夺了大魁,若能在棋技比试上再夺一魁,往后这京中青年才俊,那不得把她们国公府的门槛儿踏破了来提亲。

    她身体刚好,也就端午之时出来逛了一趟,并不知桃花宴上陆子虞同九皇子那档子事儿。

    “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陆子虞笑着嗔看了她一眼,握了几枚棋子扣在棋盘上,“猜单双。”

    李琼猜对了,选了黑子先手。

    棋技比试共有两组,为了能让殿上众人看得更清楚些,大殿上又立起了两块儿大一些的棋盘,小太监们记录下贵女们走了哪一步,再走至大棋盘跟前复盘。

    前一组两女相争,这棋局谋略还不错。

    可看到了陆家娘子这一组,这画面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众人都隐隐期待着这位陆家娘子能再夺下棋技魁首,可她下的棋,实在是太臭了!

    臭的令人发指...

    分明还不如三岁孩童的棋技!

    李琼执着黑子,满面为难,“四娘,你...你这般让我怎么让啊?”她脸色一板,有些着急叮嘱道,“咱们陆家,还等着你能夺了三魁呐,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儿!”

    陆子虞懒懒执着棋子,“哎呦!好姐姐,过几日你可是才能嫁过来呢...”

    她自然明白李琼的一番苦心。

    可这一局,她不想赢。

    陆子虞虚掩着招式,全然将自己扮成了个分毫不懂棋技之人。

    瀛烟坐在云台之上气的牙痒痒,早知晓那陆家小贱人棋技如此之差,她就该当初也选了四技!

    可她却不知,这是陆子虞故意让着李琼罢了。

    过些日子,李琼便要嫁入陆国公府,这位才名俱佳的闺秀若是今儿输了这一局棋,说好听的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说不好听的,那街坊市井便会造谣左相府的嫡女不过也是个草包,竟然比试输给了自己小姑子!

    虽然李琼不在意这些流言碎语,可陆子虞还是希望她能风风光光的嫁进门。

    陆子虞捏着棋子佯装冥思苦想,李琼悄悄提醒她,“右三...右...”

    陆子虞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自顾自捏着棋子下在了旁处。

    殿上,一道道惋惜之声响了起来。

    众人都没想到过,这位陆家娘子风姿绝艳夺了大魁之后,竟然在棋技上栽了跟头...

    一盘对弈结束,棋盘上只留了零零散散几个白子,陆子虞如此落魄输了这一局。

    眼见于此,殿旁不少贵女心头算是舒坦了一些。这陆家娘子本就是小城来的,姿容美艳倾城不说,前些日刚是闻名盛京,今儿又一举夺了大魁。

    若是再没什么能灭灭她的威风,这满殿的贵女都想跳了雁栖湖重新投胎算了。

    世间怎能有如此绝妙女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好在,这一局棋技比试让她摔的惨兮兮。

    再看那李家娘子,贵女们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子敬佩。

    李琼幽幽叹了口气,无精打采拾掇起桌案上的棋子,“你这棋技可是该好好练练了...”

    半晌,都未听见四娘吭声。

    李琼抬起脑袋,懵懵看了过去。

    只见陆子虞媚眼中透着一股子打趣的笑意。

    “你故意让我?”李琼惊声问道。

    陆子虞学着她的动作,抬手在唇前轻嘘,“姐姐小声点儿,别让别人听见喽...”

    李琼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好好说教一番,陆子虞赶紧委屈巴巴认怂,“四娘这些日手头不宽裕,姐姐出嫁也没什么好送的,倒不如让姐姐得了魁首,顺带让陛下再赏赐了千金,也好让四娘手头松快一些!”

    装穷?

    她那暮苍斋都让京中贵女给养的富得流油了...

    事已至此,李琼只好认真待之,索性又赢下了最后一局。

    她往年便是这棋技魁首,今年自也不例外...

    陆子虞自输给了李琼之后便出了殿外,她打算再去看一眼待会儿舞技比试要用的东西。

    一是想着出来透透风,二是怕有人对她那些东西做了手脚。

    刚从殿里出了,走了不过有百步,柳腰倏然被人揽过抵在了一处墙角旁。

    眼下太监、宫女们都在殿内服侍,殿外的青石路上也无人值守。

    陆子虞心头颤了一瞬,待瞧见眼前人的衣袍样式,咕哝着小嘴抱怨,“爷,您这般要吓...唔...”

    话还没说完,朱唇便被人给堵上了。

    冷冽的气势紧紧将怀中的那抹娇色笼罩着,禁锢着...

    瀛夙一手撑着墙,一手揽在美人腰间,脑袋微微垂着。

    二人气息交融在一处,暧昧旖旎。

    陆子虞怕裙上沾惹了灰土,紧紧依附在他怀里。

    自家爷动作太过霸道,她逃不掉,挣不脱,只好勾着他的脖颈乖乖迎合。

    好半晌,瀛夙才放开她。

    眸色沉沉盯着眼前羞赧的美人,“怕么?”

    他声音低哑,落在她耳畔。

    陆子虞怕倒是不怕,就是心头涌入了一股子娇羞之意。

    在皇宫里做这档子事儿,真是刺激...

    她美眸流转,仰着脑袋糯糯道,“自然是怕的。”

    瀛夙瞥了一眼缠在自己脖颈上的玉臂,有些意味不明挑了挑眉。

    他俯身,“娇娇如此坦荡,哪里有半分怕的模样,分明就是...”脑袋一侧,搁在她耳边,“享受至极!”

    “享受至极”这四个字他说的极慢,像是在逗趣,又像是在撩拨...

    陆子虞身子一软,瘫在他怀里。

    轻嗅了嗅那股子檀木香,有些眷恋,“爷怎么出来了,可是故意寻了人家来占便宜呢?”

    她声音闷闷的,可仍是透着一股子甜腻劲儿。

    本以为自家爷会碍着面子死不承认,谁知薄唇轻启,“爷是自愿送上门儿来,给娇娇占便宜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盘串

    “...给娇娇占便宜的...”这声音低沉悦耳,撩人心弦。

    陆子虞缩在男人怀里吃吃地笑了,因为是在宫中,她声音只好克制着,轻轻碎碎。

    “能耐不小,竟然拿了大魁。”瀛夙轻笑着出声,眸底并未有太多惊诧,像是早就能料到如此。

    “若不是为了早些吃到唐僧肉,人家何苦这般拼...”美人小声喃喃,一脸的不情愿。

    赢下乞巧宴的大魁便是能向圣人许下一愿。

    陆子虞便是想先定下这桩亲事,待明年她及笄之后也可再嫁过去。

    瀛烟那般虎视眈眈盯着这王妃的位置,她害怕出有差错,才想到这万全之计!

    “嘀咕的什么?”瀛夙显然没听清这小女人自言自语说了何。

    他伸出手,用了拇指指腹将陆子虞唇外的口脂给擦了干净。

    陆子虞一脸得意,“这是我暮苍斋刚做的口脂,可是能直接吃到嘴里的,味道清甜无比...”

    说罢,又怕男人不信,丁香小舌舔了舔唇梢。

    瀛夙重重吐了一口气,眸色更是暗沉了。

    喉咙滚落。

    若这儿不是皇宫,他是真想...好好欺负她一番!

    这该死的勾人。

    轻轻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薄唇,“这也是能吃到娇娇嘴里的...”想了番,又道貌岸然着补了句,“应该比你那口脂,更是甜了许多!”

    陆子虞怔在原地,蹙了蹙眉。

    她...是不是被自家爷调戏了?

    行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撩人的手段,愈发高明了?!

    “四娘倒是一点儿都不想尝!”陆子虞漫不经心地说道,媚眼盈盈看向了别处,

    不远处的一条小径,似乎有人打着灯笼走过来。

    “那你想做何?”瀛夙负手站着,耐心等着美人作答。

    陆子虞嫣然一笑,凑在他耳边娇软道,“四娘,想给爷盘手串儿...”

    不等瀛夙面上有何反应,她赶紧抽身而出,宛若一阵夏风。

    缠缠绵绵,轻轻悠悠...

    瀛夙僵着身子,看向自己面前空荡荡的宫墙,脸色难堪至极!

    值守的小太监提溜着灯笼走了过来,夜色昏暗,他也瞧不清是谁,“这位大人可是迷路了?”

    瀛夙冷冷侧过头,一言未发。

    小太监被他这通身气势给震慑住,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悄咪咪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大...大殿在那边儿...”

    阴暗处的男人一动不动,小太监慌了,赶紧迈步仓皇逃走。

    瀛夙转过身子“面壁思过”,待它彻底平复了下去,才冷着脸朝大殿走去。

    有本事撩,没本事负责?

    撩了就跑?改天让他抓到了,定要严惩不贷...

    既然这么喜欢盘手串,往后他就坐在凳子上,让那磨人精好好盘给自己看看!

    越想,越是燥...

    待瀛夙慢吞吞回了大殿,这“舞技”比试也是要开始了...

    舞技只有瀛烟同陆子虞所选,瀛烟地位尊贵,自然是先由她登台。

    殿旁官眷们心心念念了一晚,就是等着亲眼目睹瀛烟郡主的舞姿。

    虽说这“大魁”已被陆家娘子夺了去,可最后舞技比试,众人还是觉得瀛烟郡主能扳回一局。

    往年若是瀛烟选了舞技,其余贵女皆避其锋芒,不敢正面交锋。

    可今年舞技比试,陆子虞也是选了。

    到底是新入京的贵女,对好些事儿都了解的不够透彻,想来若她知晓了瀛烟郡主舞技绝妙,定不敢这般强出风头。

    殿上窃窃私语之声传入了已经换上舞衣的瀛烟耳中。

    她一身轻纱舞衣曼妙立于殿上,秀眉高挑,神色冷傲得意。

    殿旁忽而涌上来二十多位乐师,有筝琴、笛子、弦子、小鼓,箜篌...

    陆子虞大致扫了一眼,心头也是直呼这位郡主排场够大的,想来在太后身边真是荣宠不断。

    这阵仗,莫不成是把宫中乐坊给搬了过来?

    瀛烟见着陆子虞面上有些吃惊,心头冷笑万分。

    就这样被她给吓傻了?看来这贱人舞技跟她的棋技也差不多,难登大雅之堂!

    前面两局她都未曾夺魁,这一局定是要狠狠打那贱人个耳光,让她知晓自己的厉害!

    想到此,瀛烟眉间突闪过一丝快意。

    论舞技,还从未有人能赢过她!

    陆子虞似察觉到了她的挑衅,微微抬首轻笑,面上不见半分惧怕之色。

    不远处的李琼和苏婉婉紧紧攥着手,神色有些凝重。

    “你二人这般紧张做何?”百里尧诧异问声。

    “瀛烟的舞技确实高超,往年连我看了也自叹不如...”李琼蹙眉答道。

    苏婉婉忙不迭颔首,“四娘这一局,确实不见得能夺魁!”

    她们二人自小生长在京城,对瀛烟的舞姿多少也是了解的。往年乞巧宴上,四技有三技都能被贵女所选,惟独这项舞技,是一众女儿家遥叹可惜的。

    百里尧嗤笑,轻轻哄着她们,“暂且不说这位郡主跳的如何,单说四娘舞技。”她悠悠挑了眉梢,漫道,“那绝对是天下无双,今儿你们也算是有眼福了!”

    凤仙娘子的关门弟子,那一身的本事可不是来逗笑话的...

    殿上,筝琴袅袅,一阵儿欢快的乐声奏了出来。

    瀛烟在一众舞姬的众星捧月之下曼妙而出,她腰肢婀娜轻摆,跳的舞姿盈动灵巧。

    双臂忽而抻开,宛若蝶翼翩飞,腰间的璎珞随着她的身子轻轻摆动,故而发出一阵阵好听的珠玉碰撞声。

    随着乐器弹奏之声愈来愈快,瀛烟步子不定,急急在殿中轻旋。

    她裙摆飞扬,如炸开的一朵玉兰花,清雅生香,

    殿旁的众人看的欣喜极了,双眸竭力瞪大着,生怕漏了一幕让自己徒生遗憾之情。

    太后坐在云台上含笑瞧着,似对瀛烟这舞技之姿满意至极。

    筝琴渐落,瀛烟虽胸口有些起伏,可气息未乱半分。

    她高仰着脑袋朝瀛夙看过去,却见他神色专注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檀木佛珠...

    他...他竟然未看自己一眼?

    瀛烟心头愤愤,扭身朝着不远处的陆子虞走了过去。

    “四娘子,该您了...”

    她今日就不信了,这小贱人能舞技赢过自己?!

    陆子虞屈膝施礼,“郡主舞技不凡,四娘也是钦佩的...”

    瀛烟攥紧了手。

    不凡?

    就这?

    仅用这二字形容自己的舞姿?

    她俯眼看着陆子虞发髻间的那支孔雀流苏钗,手腕一动。

    衣袖勾着那孔雀钗,将其拨在了地上。

    发髻凌乱。

    陆子虞媚眼一厉,抬腰看向瀛烟。

    瀛烟先是身子一抖,后又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她瞧着眼前小贱人姿容不堪,心头别说有多畅快。

    “真是不巧,本郡主手滑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内绣

    蓝釉褙子下华光大绽,一时使得众人眼前迷离。

    “那...那褙子下是何东西,怎能如此明亮璀璨?”李琼懵懵出声。

    苏婉婉咧嘴轻笑,“那是内绣巧活,我也是上次去了揽月阁听四娘说的!”

    内绣?

    李琼怔了怔,脑海里隐隐有这词儿的影子,可眼下突然听到,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殿上琵琶铮铮入耳,一袭水袖也是不断纷飞打在牡丹鼓面上。

    陆子虞舞姿轻盈,时如春燕展翅,裙摆像极了鼓面上怒放而开的牡丹,遒劲峥嵘。

    随着最后一道琵琶声停,蓝釉褙子下的雀纹被众人看见。

    那雀屏色泽如翡,像是用了真的雀羽绣在衣裳上点缀。

    陆子虞收回水袖,双手做了捏花指,虚浮托举着夜下明月。

    她面上圣洁无比,可犹存一丝悲痛。正如《祭月河》故事中所讲,婵女为了祈求明月永不暗淡,甘愿祭献出自己的命...

    是无可奈何,更是赴汤蹈火!

    这抹思绪似能感染了殿上众人,不少贵女掩面而泣。

    瀛烟郡主的舞,与陆家娘子的舞有些不同。

    前者欢快无比,虽也是好看夺目,可却少了一种灵韵。而陆家娘子的舞,那是风华绝代湛技惊艳,透过了舞技更能瞧见舞魂。

    她不单单是在舞,更是用舞姿讲述了一番故事!

    想来这舞技魁首,也是那陆家娘子无疑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初入京城的陆家闺秀不仅能夺了乞巧宴大魁,还从瀛烟郡主的手中夺下了舞技魁首。

    要知道,瀛烟郡主的舞技在京中排在第二,可是没人敢排在第一的!

    如此说来,陆家娘子便是在这乞巧宴上夺了三魁?

    三技夺魁,东瀛还从未有过如此震世惊俗的事儿...

    众人悄悄抬首打量瀛烟郡主的神色。只见其绷着脸,小脸上阴霾可见,犹如雷鸣撕破了乌云般,不加遮掩的愤怒。

    脖颈上的青筋微微抽动,浑身簌簌地颤动不止。

    这么些年,她从未如此丢过脸面。可今日,她把十几年的脸都给丢光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贱人所赐!

    血肉似在叫嚣:杀了她,杀了她...

    陆子虞盈盈站定,抬袖轻拭了额间碎汗。

    她笑的绝艳,“四娘献丑了!”

    献丑?

    真正献丑的怕是瀛烟郡主吧?

    昭帝目色划过一丝赞赏。宠辱不惊,是个稳妥的姑娘,想来也是配得上老九。

    他本就有心欲要同陆家结亲,让其忠心效忠朝廷,往后好辅佐新君。

    四个儿子中,最适合荣登大宝的便是他同穆贵妃所出的九皇子瀛夙,性子沉稳,有勇有谋。

    惟一不好之处,就是太过寡淡。

    也不知陆家娘子这般才貌双绝的姑娘,可能入了他的法眼?

    昭帝不动神色瞥了眼瀛夙,抬手捏了捏眉心。

    “太后如此瞧这舞?”

    老太后自从刚才听出了这首曲子时,便对陆子虞态度有所转变。

    她温声朝着陆子虞开口,“陆家娘子,你近前来。”

    瀛烟听此言语亲昵,用牙齿死死咬住唇,她拼尽全力压下满腔悲愤,想把今夜的耻辱囫囵咽下去,永不再见。

    这老婆子不会也喜爱上了小贱人吧?

    若是如此,她们二人真该一同去死!

    陆子虞上前轻拜,规矩仍是那般好的让人挑不出刺儿来,“太后圣安。”

    太后眯着眼颔首,“你可能告诉哀家,为何会选了《祭月河》为舞曲?”

    陆子虞神色坦荡,“太后娘娘听出来了?”她惊诧了瞬,又含笑补了句,“是四娘取巧了,想沾一沾太后的光。当年太后在乞巧宴上也是凭借这一首曲子夺了魁首的,四娘虽不曾展露出太后当年风姿,可能让太后念起了昔日年华,也算是一桩美事。”

    太后沉吟了半晌,似在掂量陆子虞一席话的真假。半晌,她伸手摸了摸发髻间的一众朱钗,拔下了支并蒂海棠金步摇递给身旁的徐嬷嬷。

    “后辈能有如此才情,哀家定是欢喜的。这海棠步摇虽算不得贵重,可也是哀家喜好之物,今日便赏赐给你了。”太后实则是赏陆子虞东西,暗里不过是为了瀛烟给自己个略表歉意,让她别与瀛烟再闹了不快。

    可瀛烟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冷声开口讥讽,“这般心思歹毒的女人,本郡主今日还是头一遭见识到!”

    心思歹毒?

    这是说陆家娘子么?

    “烟儿,不可胡说!”太后沉声斥责。

    瀛烟咬了咬牙,抬手忿恨指着陆子虞开口,“她心狠手辣,就算舞技出众又能如何,带头来,说不定还会引得生灵涂炭!”

    瀛夙看着自家娇娘被人泼了一身脏水,俊面上如同镀了一层冰,寒光烁烁。

    云台下的陆家人也是有些坐不住了,气哼哼看向瀛烟。

    陆子虞神色平静,“郡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顿了顿,带了几分质问又道,“四娘如何心狠手辣,还望您一一道来!”

    瀛烟冷笑,指了指陆子虞那蓝釉褙子,“难不成还要人捅破?你这褙子里的雀纹,分明是用了孔雀鸟羽而做。”她神色一转,变的俨然不可侵犯,“你今日风头是出尽了,可却想过往后这雀鸟就是‘洛阳纸贵’的局面。”

    不给陆子虞反驳的机会,瀛烟继续咄咄逼人,“你狠心拔了孔雀的鸟羽点缀自己的衣裳,不是心狠手辣还能是何?若是往后京中人人效仿此举,不过三年,我朝便再无雀鸟可赏!”

    听她一番“义正言辞”的愤慨,陆子虞都差些忍不住要抚掌称赞了。

    能被羞辱至此还妄想扳回一局,瀛烟可真是恨惨了自己...

    可终归是不能如她所愿了!

    “郡主如何得知我褙子下便是雀羽?”陆子虞有些惊慌失措,死死捏起了裙摆。

    瀛烟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更是笃定自己心里所想!

    只要让世人看清这贱人歹毒的面容,她便还是京中的天之骄女,受尽世人追捧...

    “那雀羽色泽鲜亮,怎会是能是绣出来的?”

    一道道审视的目光看向了陆子虞身上穿的蓝釉褙子。

    若郡主所言不虚,那这陆家娘子的行径却是有些狠毒了!

    陆子虞嗤了声,将自己的蓝釉褙子脱下,反面又平铺在地上。

    她媚眼幽幽看向瀛烟,“倒是让郡主失望了,这是快失传的内绣技艺罢了,并非是真的雀羽点缀!”

第二百一十二章:仙乐

    一道刺耳的琴音落入大殿上,众人抬目寻过去,蓦然发现瀛烟郡主的琴弦竟然断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么多年的乞巧献艺,瀛烟郡主从未出过这般岔子,每每登台皆夺了琴技魁首。

    殿旁众人的神色先是吃惊诧异,后又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他们还听到了一阵琴声,那是如此让人心底敬畏,寒颤!

    穿过琴声,众人似能看见那寒鸦瑟瑟站在树梢,山峰翠柏皆被银装素裹装点起来。

    屋檐下倒挂着长长的冰凌子,犹如寂冬的獠牙,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厉声。

    这股子寒意,将殿上的每一个人深深浸透着。

    冷...

    生命殆尽的冷!

    这曲境变化莫测,可能让人深陷其中,就像是跟随着这道琴音一同领略四季之美,之苦...

    如此精湛的琴技,已经不单单是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了。

    这...这就是仙乐,甚至比仙乐更为悦耳!

    钦佩的目光落在那殿中央正垂首弹琴之人的身上。

    那是陆家的四娘子。

    月白色的衣裙散在地上,上头的丹白鹤清绝出尘,蓝釉色的褙子色明艳丽,远远瞧着就如那远黛青山无二。

    圣华皎皎。

    听着瀛烟那琴弦已崩断,陆子虞面上并未出现什么喜悦的神色,她依旧潜心弹着曲子。

    可瀛夙听得出来,刚才入“秋”之时,自家娇娘分明将曲子奏的极快,想来就是要乱了瀛烟的心绪。

    《四季招》不同凡曲,它除却需要弹奏之人琴技娴熟,更是要牢牢稳住一颗心。

    瀛烟本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当她发现了陆子虞弹奏筝琴的技艺比自己更好时,这本就被嫉妒之情拨乱的心绪,更是一时无法安放。

    殿旁两侧的官眷们,那议论之声她听得清楚。

    自小被人捧在云端的瀛烟,一连数次被陆子虞抢了风头,眼瞅着画技魁首已失,这琴技魁首无论如何她都要夺来!

    胜负欲乱了心,这曲境自然也被污浊之气给毁了...

    “秋”入“冬”时,瀛烟因为这曲调太快,一时未转变过来而让琴弦崩断了。

    她坐在席位上,一脸骇然瞪着眼前的筝琴。

    她...她输了?

    这一局输了,那她嫁给九皇兄为正妃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瀛烟死死咬着唇,眼底尽是阴冷怨毒。

    她只要毁了那贱人,就不一定会输!

    她还有机会...

    云台上,太后也是一副惊愕的面孔,“烟儿的琴怎会断了?”

    这首《四季招》她选的时候却是带有几分偏袒,因为这是烟儿最为熟练的一首曲子,也是弹奏最好的。

    可先不说断弦这事儿,光凭这曲境,确实不如陆家那位娘子奏的深妙。

    昭帝捋了捋胡须,目露精光,“就算琴弦未断,也定赢不下这一局!”

    他那小侄女本就性子要强,平日里看似柔软,可身在天家岂会如表面那般简单。

    若不是能哄着太后开心,他怎会留着她长居宫中!

    再看向殿上的那位陆家娘子,品行容貌皆是一等一的出挑。

    昭帝侧目看了瀛栖两眼,又缓缓看向了瀛夙。

    微不可查地颔首,心里似有了些打算。

    殿上的陆子虞素手再转,曼妙的琴音从那柔夷之下传出来,听得人心头一震。

    这《四季招》不是应该弹完了么,怎么曲风一变又像是回了“春”时之景?

    这一次的“春”,不是花苞吐艳,也不是细雨朦胧。

    而是透着一股子万物复苏的意境。

    梅雪争雄冬季已过,那花娇风暖的春娘子便踏着潺潺溪流而来。

    冬的消逝,春的更替。

    四季轮回,生趣荡漾。

    这一首《四季招》,在她陆家四娘子的琴声中恰如一幅幅生动之景,在众人眼帘前展开。

    妙...太妙了...

    一首曲子罢了,竟然让她给弹活了?!

    尾音颤颤而收,陆子虞最后一勾指尖儿,使得众人从她编织的梦境中缓缓醒来。

    大殿上停歇了几息,满座哗然。

    无一例外,皆是惊叹瞧着殿中那位娇艳美人。

    陆家四娘子的闺名,怕是从今日起,便要家喻户晓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闻几回!”最先开口出声的竟是那位灵耳先生。

    灵耳先生的耳廓比常人要大了不少,他这般一出声,许多大臣官眷自也是认出了他。

    瀛烟郡主年年琴技夺魁,这位先生一句不发,也就敷衍着颔首算是认可罢了。

    可今日,他却能给予陆家娘子这般高的评价,想来这一局也定是那陆家娘子夺魁了。

    如此算来,那位新贵陆国公府的娘子便...便成了大魁?

    双技皆得了魁首,便会被奉为“大魁”。

    往年大魁之称可都属瀛烟郡主,可今年...

    众人暗暗去打量瀛烟的神色,只见其满面阴郁,站起了身子将那断了弦的筝琴一脚踢在地上。

    瞧动作,似是恼怒极了。

    云台上的太后见此,微微蹙了眉。

    输就输了,可若是输了风骨,难免被那些官眷揪着说三道四。

    瀛烟这会儿已经全然忘了规矩,她恨陆子虞让自己当众丢人现眼,可更恨王若茀传了不可靠的消息让自己如此被人羞辱。

    若她知晓陆家小贱人技艺精湛,定当会在这乞巧宴上再做些手段!

    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瀛烟这一次望向陆子虞,眸中带了嗜血的杀意。

    她不要这小贱人身败名裂,她要她的命!

    陆子虞并未察觉到瀛烟的神色,她朝着那位灵耳先生福了福身子,“先生抬爱了,四娘可受不得如此美誉。”

    她曾经听闻凤仙娘子说过,宫中乐坊有位灵耳先生,琴技行云流水,宛若天籁。

    灵耳先生不再说话,又恢复那般沉默寡言的姿态。

    如此人物已经出声夸赞了陆家娘子,那这番琴技比试自然也是美娇娘夺了魁。

    瀛夙端起自己桌案前的茶盏,漫不经心呷了一口。

    他面容冷傲,可瞧着那饮茶之时的惬意之姿,还是能感觉到这位九皇子今日心情极好。

    棋技的比试倒是简单随意了许多,总归只有四位娘子登台争魁。

    小太监将那矮桌筝琴都给撤了,换上两副棋盘、棋子。

    陆子虞跪坐在蒲团上,眼瞧见那要同自己比试棋技之人的面容,一时痴楞楞地笑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惊鸿

    “真是不巧,本郡主手滑了...”瀛烟唇梢展开一抹讥讽的笑意,阴阳怪气的说道。

    她这般动作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众人不是傻子,自然能瞧得出瀛烟郡主与陆家娘子有些不对头...

    云台上的太后蹙了蹙眉,似对瀛烟这番作为有些惊诧。

    她这位孙女,自小性子温顺极了,旁日里踩死了个蚂蚁都得哭上一阵儿,怎么今日身上的戾气这般浓郁?

    若是只为了个皇子,还真不至于展露出这般血海深仇的模样...

    太后面上虽有些疑惑,可心里还是稍有不满。

    一个郡主,跟个贵女较什么劲儿?

    “去请郡主先请回来!”太后压低了声,朝着身旁的徐嬷嬷吩咐。

    徐嬷嬷微微躬了身子,赶紧迈步下了金阶。

    不远处,陆子虞同瀛烟还在僵持着。

    “郡主这手跟长了眼睛似,偏巧把四娘的发钗给弄掉了?”陆子虞冷笑着开口,显然心里渐生了怒意。

    瀛烟嗤笑了两声,冷冽盯着眼前这抹玉容娇色。

    尽管是发髻凌乱,褪了金钗的点缀,她还是能如此美艳不可方物。

    瀛烟冷漠俯首,淡淡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那支孔雀流苏钗,轻抬绣鞋,将其碾在脚下。

    “咔吧。”雀尾被踩坏了形状,上头镶嵌的莹润东珠也滚落了一地。

    眼瞧着发钗全然被毁,瀛烟佯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半咬着唇委屈道,“哎呦,本郡主又是脚滑了!”

    一旁的苏婉婉瞧不下去了,攥着鞭子就要拍案而起。

    百里尧一个眼疾手快按下了她,“别冲动,这可是大殿之上...”

    陆家哥仨见小妹被欺负怎能不恼怒,一个个也都是怒瞪着瀛烟。甭管是什么身份,这仇定是结下了!

    陆子虞瞧着那好好的金钗被人给糟蹋了,媚眼凌厉扫向了瀛烟。

    她朱唇勾着,戏谑悄声道,“郡主难道不知晓?你越是这般欺负四娘,夙哥哥定然厌恶你至极...”

    夙哥哥?

    瀛烟被这称呼气得青了脸,她慌乱转首看向云台上的瀛夙,果然瞧着他正阴冷冷地盯着自己。

    陆子虞鄙弃瞥了眼瀛烟,对她这手段分毫不放在眼里。

    比舞,重在舞技,而非是一身的钗环首饰。

    素手轻抬,在一众人惊愕的目色中将自己的发髻全然松了开。

    青丝如瀑,轻柔坠在那不盈一握的腰间。

    这一瞬,陆子虞那娇容似比刚才挽了发髻更是妩媚明艳。

    刚才发髻如螺那是玄女入凡,圣雅不可侵。那眼下墨丝荡漾,在阵阵清风中抚在美人的面颊上,突显的更妖,更娆...

    瀛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急匆匆赶来的徐嬷嬷赶紧制止住,“郡主,太后娘娘唤您回去!”

    瀛烟朝陆子虞高扬着下颚,冷哼笑哂,“若你真有能耐,便把这舞技魁首也夺了去...”

    不等陆子虞反驳,她挺直着身子迈步离去。

    那清高的背影,似是笃定陆子虞赢不了她这一局!

    徐嬷嬷瞧了眼地上的发钗,苍老的眸子的里闪过一瞬不可思议。

    郡主,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大殿上,四面八方涌来了许多牡丹鼓。

    牡丹鼓,鼓面上绘的是牡丹样式儿,鼓架差不多有一人高,若所奏祭祀之曲,便会用到这鼓。

    那些太监们将牡丹鼓给搬了上来,便又急急退去。

    紧随登殿的只有两位乐师,一个怀抱琵琶,一个手执二胡。

    这般阵仗,倒是比瀛烟郡主差了数倍。

    时候也不早了,殿旁两侧之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干脆扭回了身子不愿去看这最后一支舞,反正陆家娘子也是赢不了郡主的,何必浪费这时间,倒不如赶紧将肚子给填饱算了...

    陆子虞长发散落,端着手臂轻轻挪步至三十二面牡丹鼓的中央。

    鼓围成圆,将那青衣素影笼罩在内。

    既然有鼓所奏,那鼓手呢?

    未何迟迟不上来?!

    殿上的谈笑风生渐渐落了下去,一股子诡谲之姿落在大殿上。

    有鼓,却不见鼓手?是出了岔子,还是这牡丹鼓不过是用来充个阵势的?

    一道道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殿中央的女子。

    不对劲儿...

    似乎从今夜陆家娘子登台献艺起,她这袖子便不曾垂落在地上。

    那宽大的袖间,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随着婉转沧桑的二胡之声渐起,云台上的太后心头不由一颤,瞪大着浑浊的眸子看向大殿上那身姿婀娜的女子。

    这...这曲子竟然是《祭月河》,是她几十年前在乞巧宴上所跳的曲子!

    是巧合,还是说那陆家娘子费了心思?

    太后苍老的面上有些动容,嶙峋的手,紧紧攥着手中的璎珞佛珠。

    殿上众人自然也能听得出这曲子为何,可万般不知晓其中还会与太后有些纠缠。

    陆子虞随着那萧瑟幽冷的二胡之声,渐渐抬了双臂,手做兰掌,回头望月。

    长发未束,慵懒披在肩头,眉心的桃花妆将她衬的愈发神秘,冷艳。

    琵琶清脆声当啷一响,美人袖口绽现一刹芳华。

    胭脂色的水袖如绸般抛落坠地,将那玉容遮掩了干净。

    未给看客们喘息之机,陆子虞利落扭身,一足勾抬而起,将水袖搭在臂上。

    她腰肢软的惊人,似若无骨。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看向陆子虞,只见她又是一抽身,将那袖梢收回掌中,娇躯呈三道弯,做了飞天之姿。

    琵琶声愈渐急促,陆子虞凌波抬步,一甩水袖。

    “咚。”

    袖触鼓面,发出一声闷响。

    众人呆滞。

    陆家四娘子这...这是要用水袖奏鼓?

    苏婉婉和李琼那紧握的手掌渐渐松开了,她二人不由自主挺了挺脊背,将面上得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看了四娘这舞姿,她们只觉得这十几年都白活了...

    “咚...咚...”西三鼓,南六鼓皆是响了起来。

    陆子虞弓腰成桥形,侧袖一甩打在牡丹鼓上,一招燕子穿林又是接了一记水袖。

    琵琶勾弦更快了些,珠玉的琴声如坠入银盘般,当啷当啷的响着...

    素白的衣裙翻飞,翩若惊鸿盘旋在大殿上。

    鼓声如春雷阵阵,在众人耳畔炸裂纷飞开,让他们心头寒颤不止,紧紧盯着鼓阵中那身姿摇曳的美人。

    又是跨步飞旋,蓝釉褙子荡在空中,褙下的莹蓝彩线雀尾纹,隐隐露出一半...

第二百一十七章:打脸

    “内绣?”瀛烟愣住,有些不明白陆子虞说的是什么东西。

    内绣最早是用在荷包、扇子上的,后来广泛运用到了儿郎们的衣衫上,因为它是将图案绣在衣裳里侧,有一定风雅之意蕴藏其中,不少贵家郎君都是喜爱。

    不久,民间也有效仿,不少绣娘因为会了这内绣技艺,一大家子的温饱皆能解决了去。

    不知何时,这内绣忽然时兴起来,绣工也开始不值钱了。

    可这内绣毕竟比寻常绣活要难上不少,更是繁琐费神。一来二去,绣娘都不愿意在接这活了。

    陆子虞深谙内绣精妙,不忍其百年后落个“无影无踪”的下场,故而将这绣艺展现在自己舞衣之上,想让世人都能重新了解这快要失传的一门绣技。

    今日若不是瀛烟从中作梗,她还不能好好将这门子技艺讲述给众人听呢!

    “郡主真是孤陋寡闻,连内绣竟然都没听过?”穆贵妃笑着出声,言语尽是诧异。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打算污蔑别人,谁知将自己才疏学浅的一面给暴露了出来。

    瀛烟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双手紧紧攥成拳,搁在衣裙两侧微微颤抖。

    陆子虞本不想当着众人打她的脸,可奈何瀛烟步步紧逼,死死揪着自己不放。

    面子她给了,机会她也给了。只不过,瀛烟自以为是,不稀罕要罢了...

    “朕还记得,当初宫里有一位老嬷嬷给朕做的衣裳都是内绣。”许久未说话的昭帝倏然出声,他神色略有惆怅,“朕不喜好传花纹繁杂的衣裳,那位嬷嬷便是熬了一夜把那章纹给绣在了里头。”

    他叹息一声,又道,“自那嬷嬷逝去,宫中再无人会这技艺,如今却是要失传了...”

    陆子虞劝慰,“臣女因深深喜爱内绣,不忍这技艺失传,千辛万苦找来了会这技艺的绣娘,如今便是在暮苍斋做活!”

    穆贵妃听见此话,赶紧欣喜朝着昭帝谏言,“陛下,暮苍斋绣娘技艺精湛,不妨请入宫来也让其教导一番绣坊的姑娘们,若是人人皆学会了,这内绣也不至于失传!”

    昭帝想了一番,连连颔首认可。

    他深深看了一眼陆子虞,“陆家四娘子有心了。”

    陆子虞波澜不惊躬身施礼,又笑盈盈看向瀛烟,“四娘如此为国分忧,怎么到了郡主口中便成了个心狠手辣之人?”

    “心狠手辣”这四个字她说的极重,就像是个石头般狠狠砸入池底。

    瀛烟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僵,她轻垂着脑袋,脖颈上似压了千金重,怎么样都抬不起来。

    就算没抬起来,她也能感觉到,殿上似乎有一道道嘲讽的目光朝着自己席卷而来。

    那些素日自己瞧不起的贵女,这会儿定是拿了帕子掩着唇轻轻笑话她。

    身为郡主,竟然不知道内绣为何物,眼前的小贱人怕是要笑出声了吧?

    她瀛烟是孤女不假,可她性子要强,无论做什么都想比那些公主们做的还要好,还要精细。

    可没想到,如今竟然在一个贵女身上屡屡受挫,万般让人瞧不起。

    这贱人怕是高兴坏了吧?

    瀛烟双眸泛着猩红,心里头的杀意愈发明显,若不是她耷拉着脑袋,这幅面孔被太后瞧见了,定要以为她这小棉袄可是撞了邪祟?

    瀛夙瞧着瀛烟周身涌动的气势不对,沉了沉俊眉,不动声色将桌上的茶盏搁在手里把玩儿。

    若是瀛烟敢有个什么动作,这茶盏便会朝着她飞过去。

    瀛烟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拼死将那心头想要将陆子虞千刀万剐的念头给吞在肚子里。

    她讪讪笑了两声,“是本郡主弄错了,原来四娘子褙子下竟然是内绣!”

    这就完了?

    陆子虞唇梢虽嗪着笑,可那笑意森然透骨。

    “郡主虽身份尊贵,可刚才口口声声辱骂四娘,着实让人委屈...”

    不等昭帝出声,太后便赶紧轻哄道,“烟儿,快跟陆家娘子赔个不是!”

    太后心思仁慈,不愿往后这两个女儿家牵扯太多恩怨。

    瀛烟显然是被怨恨给蒙了心,不明白太后良苦用意。

    赔不是?

    让她跟那贱人低三下四的赔不是?这老婆子怕不是疯了吧?!

    瀛烟一动不动,一旁的徐嬷嬷又是悄声提醒,“郡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瀛烟垂首嗤笑了一声,她冷冷看向陆子虞,“是本郡主眼拙了,误会了陆家娘子,还望娘子勿怪!”

    说罢,还盈盈施了一礼。

    陆子虞半侧过身子,避开了她的礼,“四娘怎会怪郡主。”她莞尔一笑,打趣着道,“不过这内绣确实技艺精湛,绣出来的花样跟真物一样,群主瞧不出端倪来也是应该的。”

    瀛烟不再说话,她攥着骨节泛白的手坐回了自己席位。

    一桩闹剧草草收场,众人也都有些鄙夷郡主这般行径,她分明就是看不惯人家陆家娘子夺魁,偏要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来的。

    乞巧宴四技之中,有三技魁首便落在了陆子虞的身上,初来京中便是如此风华绝艳大放异彩,这般美名既让贵女们羡慕,又让贵女们钦佩...

    三场比试,让她们看的酣畅淋漓,如痴如醉。

    “陆家娘子,你今日夺了三魁,心中若有愿便可跟朕说一说!”

    陆子虞媚眼如丝,悄咪咪扫过一旁托腮瞧热闹的自家爷。

    那俊面清冷禁欲,真是让人难以把持住!

    瀛夙含笑望着自家娇娘,静心等着她开口。

    他知晓她所求的心愿是何。

    是他!

    陆子虞清了清嗓子,羞赧矜持着道,“臣女却有一求!”

    昭帝捋须大笑,“你尽管说来。”

    众人心头也是好奇,不知晓这位陆家娘子所求的心愿会是何?

    陆子虞玉面酡红,“臣女所求之愿,便是想请圣人赐...”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一道女声给断了去,“臣女也有所求,可否容我先说?”

    一众人随声望过去,只见一处阴暗的席位上,有位模样姣好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镶黄木盒,从那阴暗之地迈步而出。

    待容貌展露在华光之下,众人才看清了。

    那...那是右相王家的嫡次女——王若茀!

第二百一十八章:盒子

    “臣女也有所求...”王若茀抱着一个镶黄色的木盒走了出来。

    她身穿极为艳丽的芙蓉云水裙,本该是一双充斥阴沉算计的眸子,此时也无光黯淡的挂在脸上。

    王渝州不悦瞥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问,“大殿之上,你这是要做何?”

    王若茀置若罔闻,挺直了后背缓缓走上云台。

    众人疑惑不解的盯着她,心头涌上一股子怪异。

    这位王家娘子,似乎整夜的乞巧宴都未曾登台?!

    不应该呐,乞巧献艺可是年年都能看到这位王家娘子的身影,怎么今日四技皆未选?

    更让人觉得奇怪之处,便是王家娘子未曾夺魁,怎么也敢放肆跟圣人请心愿?

    陆子虞瞧上王若茀那波澜不起的面容,不知为何,她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王若茀似乎是针对自己来的。

    还有...

    她手上捧着的那个盒子里,究竟呈放了什么东西?

    昭帝对王家人本就有所防备,眼见王若茀来势汹汹,他面上多了三分严肃,“你也是心有所求?”

    王若茀跪在地上,将手中的镶黄木盒轻轻搁在身前,宛若盒中放了什么宝贝似。

    她端庄娴雅叩首,声音略带了些痛哭过后的沙哑,“回陛下,正是。”

    昭帝皱眉,声音沉冷,“乞巧宴的规矩,你可是忘了?”

    他说这话,不过是在提点王若茀,让她别在殿上坏了规矩。只有夺了大魁之上的娘子才能来殿前求愿,她王家娘子一技未选,怎么就敢莽撞登殿?

    王若茀垂眸,遮掩上眸底那噬心的疼。

    她声音闷闷,“臣女未忘乞巧宴规矩。”指尖挑开了镶黄木盒的锁扣,又将那木盒盖子缓缓掀开,“臣女今日,是想用这道圣旨请换一愿!”

    她一字一句,冷冰冰坠在地上!

    那股子撕心裂肺之痛,没有人能体会。

    圣旨?

    何来圣旨?!

    昭帝惊诧看了一眼姜贤。

    姜贤赶紧迈步凑在昭帝耳边,将这道圣旨的蕴意解释了一番。

    三年前,王若茀在乞巧宴上夺了琴技魁首,不是大魁本不能求愿,可那时右相王渝州手握重权,不得不让昭帝忌惮。

    为了安抚王家,也是看在王皇后的面子上,昭帝过了不久之后便赐给王若茀一道圣旨,上头说她恭顺闲德,堪称京中闺秀之首。

    而这旨意,也是可在日后求愿的...

    但这王家娘子早不拿晚不拿,偏偏在今日殿上拿了出来,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昭帝沉吟了半晌,威严出声,“你且说来!”

    陆子虞用余光轻瞥过王若茀,心头的惶恐之意愈发强烈。

    玉容娇面上,那抹羞赧的驼红已经褪去。

    她指尖有些发凉,就算是紧紧攥在手心里,可那丝丝冰凉之意也捂不热,暖不透。

    王若茀俯身,将镶黄木盒里的圣旨小心取了出来。

    她双上托举起圣旨,面上展露笑意,在一众人目光灼灼之下,朗声坚定道,“王家嫡次女——王若茀,愿用此圣旨,换九皇子正妃之位!”

    话落,重重叩首以表决心。

    静。

    死静。

    大殿上,就连那孱弱的鼻息之声都听不见了...

    陆子虞只觉得耳朵嗡嗡一响,整个人如同呆傻了一般怔在原地。

    她浑身冰冷,觉得自己身处寒潭千尺。

    抓不到浮木,看不见日明...

    九皇子妃之位?王若茀要九皇子妃之位!

    原来,她刚才眼中的快意就是这缘故。不愧是王家女,出手狠辣歹毒,只需一招,便在她的心窝狠狠捅了一个窟窿出来。

    血淋淋...

    “儿臣不愿娶!”瀛夙出声打破了殿上沉寂的气氛。

    他从席位起身,迈步站在了陆子虞的身旁。

    这席话说出来,又是如同一道炸雷响在大殿之上。

    王家娘子以圣旨逼婚九皇子,九皇子斩钉截铁的拒婚?

    比之陆家娘子在乞巧宴上夺了三魁,这两桩事儿更是使人惊骇!

    不等昭帝作声,王渝州便是急匆匆赶至殿上,“陛下息怒。小女胡闹罢了,刚那话不过是句玩笑之语,还望陛下切勿当真!”

    他们王家的女儿,怎能嫁入九皇子府?

    就算要嫁,也只能在他幕僚之下去选。

    “茀娘,不可胡闹!”王渝州沉声叱喝,想让王若茀就此收手。

    王若茀未看自己父亲一眼,“九皇子难不成是要抗旨了?”

    “若茀!”王渝州冷眉一厉,模样有些气急败坏。

    党派不通不可结姻亲,她身为王家嫡女,竟敢如此败坏门庭?

    若她嫁给了九皇子,那自己府下幕僚该如何看他?

    昭帝半阖着眸子,一言不发。

    王若茀恳切望向了王皇后,似在求她相助。

    王皇后惆怅叹了口气,侧头朝昭帝道,“茀娘一片痴心,不如陛下成全了她的心意吧!”

    一旁的穆贵妃眉心一跳,捏着帕子急声回道,“九皇子已明了态度,娘娘怎么还乱点鸳鸯谱?”

    圣人对王家最是怀有戒心,娶了这王家女对九哥没些帮衬不说,更是让九哥与自己心悦的陆家娘子伤了关系。

    陆家娘子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女,若让人家为侧妃,也是说不过去...

    “穆贵妃,茀娘手里拿的可是圣旨。”王皇后眼皮子懒懒斜了过去。

    娶不娶可不是九皇子说的算的。若他不娶,那可是抗旨,得掉脑袋的。

    王皇后这席话不仅噎了穆贵妃,更是在陆子虞那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层盐。

    若是不娶王若茀,自家爷可是抗旨...

    她美眸颤了颤,有些恍惚。

    一旁的瀛烟自从王若茀说出要用圣旨换九皇子妃位这句话时,她便气愤的有些头晕目眩。

    这女人三番两次来找自己合谋算计陆家小贱人,到头来,竟然敢私藏祸心?

    她瀛烟一直把陆子虞当成了宿敌,便没想到这王家女也是觊觎九皇妃之位已久!

    千算万想,还是有所纰漏...

    王若茀如此行事,无疑是将瀛烟之前算计好的出路都给掀翻了。

    她瀛烟想要的,是权。

    至高无上的权!

    九皇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位,而那九皇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

    瀛烟阴郁的目光落在王若茀身上,双目倏然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

    倘若王若茀嫁给了九皇兄,那九皇兄夺嫡的机会便是渺茫了些,因为昭帝是不会再让王家出个皇后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退缩

    昭帝神色复杂,面上的皱纹错节交缠。

    他略有些青紫的唇抿起,显得口鼻纹更是清晰。

    就算昭帝一语未发,光是看那眉目深沉也能知晓他心绪烦乱至极。

    王家女...

    当真是让人厌烦糟心!

    昭帝叹了口气,朝跪在地上的王若茀叹道,“这门亲事看来右相并不同意,你可是要一意孤行?”

    王若茀眼睛忽闪了一下,心一横,带了三分斩钉截铁,“是,臣女愿用圣旨求得一桩良缘!”

    王渝州气得握拳,恨不得将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给绑了带回家。

    瀛夙阴冷冷看向王若茀,逐字逐句,“本殿不愿娶。”

    他是拒绝了王若茀的逼婚,也是在对自家娇娘袒露心意。

    除了她,他谁都不愿娶。

    陆子虞心头一暖,将刚刚身体里那股子虚浮无力之感慢慢挥去。

    她还没缓过劲儿来,且听王若茀又道,“圣旨在此,轮不到九皇子说不愿!”

    殿下一众官眷只觉得脑袋发懵,平日里规矩出挑的王家娘子,今日竟然在殿上对九皇子逼婚?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能如此恬不知耻?

    学的那些《女戒》,难不成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右相夫人王大娘子差些晕了过去,要不是身旁的丫鬟紧紧扶着她的身子,恐怕这会儿都要瘫在地上了...

    茀娘...茀娘今儿是怎么了?

    她生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竟然从未看透过!

    王渝州满目冷霜,“王家,绝不同意这门婚事!”他看向王若茀,又轻轻扫过王皇后,“你若执意如此,那今后也别再做王家女了...”

    这右相将家事放在了台面上撕破,传出去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

    可王渝州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绝不能让自己女儿嫁给九皇子。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王家倾覆了皇权,那岂不是要亲手处决了自己的骨血。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日后父女相残,倒不如眼下让她知难而退,说两句威胁的话让市井笑闹一阵子也就算了。

    他虽不待见这个次女,可毕竟也是自己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呐...

    本以为王若茀会听了他这几句话就此罢休,谁知恰恰相反!

    跪在地上的王若茀,身躯如风中荻花瑟瑟哆嗦了几下,她那麻木的脸上划过一丝悲怆,轻笑了两声,似有又些解脱般的痛快,“茀娘请求圣人恩准此愿。”

    王渝州踉跄了几下,眼前有些模糊。

    昭帝一直沉默少语,他冷眼看着这对父女在殿上僵持不下,心头揣测二人可是在演戏。

    瞧了半晌,又觉得不像。

    王家女手中执有圣旨,若是他不应下这桩婚事,“君无戏言”一说不就成了空口白话?

    可若是应了,那老九的太子之位便要暂且放下了。

    他决不允许王家羽翼重震朝堂!

    “陛下,茀儿对九皇子如此真心,着实看了让人心酸。”王皇后面容心疼不已,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何况这圣旨也是陛下亲赐的,若是不答应了,恐叫世人指指点点。”

    王渝州听着王皇后之词,心头大骂了一声毒妇。

    昭帝惋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子虞,拧了眉头朝着瀛夙说道,“老九这些日好好准备吧,待过几日挑好日子,便去王家迎亲!”

    瀛夙硬声,“儿臣不娶!”

    陆子虞死死咬住唇,美眸氤氲起了一层水光。

    他为了她,竟然当众抗旨?

    这是不要命了?

    昭帝脸色一板,声音冷冽,“你可当真是要抗旨不成?”

    瀛夙撩起衣袍,直直跪在地上,“儿臣不敢。可婚姻嫁娶不是儿戏,若是王家娘子图了一时之快便做了决定,往后再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烦请王家娘子思量清楚。”

    王若茀脊背微颤。

    她有些惊恐朝着瀛夙看了过去。

    他...他不会知晓了什么吧?

    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王若茀咬牙从嘴里挤出四个字,“臣女不悔!”

    她永远都不会悔...

    “朕让工部把你的九皇子府修葺一番,好好准备婚事吧。”昭帝有些疲惫抚了抚额头。

    这亲事,似乎如山不可撼动。

    陆子虞捏了捏手,鼓足了勇气正准备朝昭帝坦露心中所求。

    “九皇子府不必修葺,也不会迎亲!”瀛夙淡漠截了陆子虞的话。

    昭帝似没想到,他最宠爱的儿子,竟然如此三番四次在大殿上顶撞自己?

    气结于心,止不住咳了起来。

    姜贤赶紧递过去了一折帕子,又连忙替昭帝顺背。

    一阵猛烈急促的咳声停了下来,昭帝刚将帕子挪开半寸,那青紫色的唇上还残留了一抹血迹。

    陆子虞不巧看见了那帕子上头血迹斑斑,黑中透红。

    “你...你这个逆子...咳咳...”昭帝声音相比之前孱弱了许多,丝丝缕缕掺杂着一多半的病气。

    瀛夙见此,寒眸中浮现了担忧。

    昭帝还是一副痛苦的模样在殿上止不住猛咳。

    众人忧心忡忡,生怕陛下被这九皇子气出个三长两短来...

    陆子虞话到嘴边,又苦涩咽下。

    她不敢将心里那番话说出来,怕说了出来,真让昭帝同自家爷父子离心。

    她更害怕的是,因为自己一己私心,会将整个陆国公府再推入深渊之中。

    昭帝已是勃然大怒,那帕子上的血痕遍布,当真是让陆子虞胆怯了...

    这一世,她要让陆家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陆子虞双肩颤抖,死死将眼眶里的泪珠子给憋了回去。

    她讥讽轻笑,强忍下那剜心之痛,“臣女心中,已有所求。”

    昭帝虽不满她这个时候凑热闹,可还是强撑着说道,“你...你说。”

    瀛夙紧紧看向身旁的娇娘,似也在等着她出声。

    陆子虞不敢去看瀛夙的面容,她怕自己看见了他那赴汤蹈火的模样,忍不住就反悔了。

    “臣女,愿九皇子同...同王家娘子:白头偕老,恩爱情绵。”陆子虞话落,轻轻叩首在地。

    泪如雨下。

    她是漂泊不定的孤船,他是广阔坚实的岸,可他们之间还有着一道无法逾越深海,海浪暗潮汹涌,将他们愈分愈远。

    船,靠不过去;岸,也走不过来...

    瀛夙眯了眯眼,似觉得自己听岔了。

    “你心中所求,便是如此?”昭帝疑惑。

    “是。”陆子虞并未抬头。

    瀛夙哂笑自嘲。

    她愿自己同别人白头偕老,恩爱情绵?

    他表述真心,而她,却将自己推给了别人...

    瀛夙目色深深看了眼陆子虞叩在地上的身影。

    褙子褪去了,只穿了一袭素白内裙。

    单薄脆弱的让人心疼。

    而他,似乎再也不能疼了!

    漠然转身,抬步出了大殿...

第二百二十章:解释

    直至瀛夙转身离去,陆子虞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缓缓抬起了头。

    尽管她掩饰的极好,可昭帝仍是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老九一向是对儿女情长寡淡的,可今日却对这桩婚事处处狠绝,不给王家娘子留半分情面。

    昭帝定定看向陆子虞面容之上残留的泪痕,霎时茅塞顿开。

    原来老九不愿娶王家娘子,竟然是为了她?

    本该是一桩鸳鸯佳合的好事,却被王若茀这么一搅和全都乱了套了!

    陆家人气急,王家人更是羞恼。

    昭帝肠子都悔青了,为何三年前要赐这么一道圣旨?若他能静下心想想,这道圣旨当时还是王皇后软磨硬泡而来了...

    本该是热闹欢腾的一场宫宴,因为一桩闹剧,不得不仓促收场。

    马车轱辘碾在清水巷的石板路上。

    陆子虞恍惚靠在车壁上,身子里如同灌了铅,半分提不起劲儿。她怔怔发呆盯着自己的脚裸,那上头还悬挂着一颗莹润无暇的东珠,东珠被银丝链子给穿了起来。

    花萼相思楼里的那夜温存缠绵,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烁而过。

    还有她第一次与他相逢之时,仰着脑袋问,“公子,觉得我可入眼?”

    他明明冷冰冰对着自己,可那俊面上却浮现了淡淡红晕。

    她一步步招惹,使了心计去勾他。而他纵使难受的很,仍是舍不得委屈自己,宁愿明春红袍求娶,携手共赴此生。

    他哄她,训她,纵容她。

    万般宠爱一股脑都倾尽给了她,那是掏心掏肺的缱绻爱意。

    可她陆子虞,却将他硬生生推给了别人...

    她撕碎他的心,何尝自己不也是伤痕累累。

    “四娘,你若难受的厉害,哭出来便是了。”百里尧心疼瞧着那将身子缩成一团儿的陆子虞。

    苏婉婉眼睛红的像兔子,她抽着鼻子愤愤道,“大不了我豁出命去逼那王若茀退婚,她要是敢不同意,我非得用琅琊鞭抽死她不行!”

    李琼攥着帕子紧紧皱着眉。

    从九皇子气愤离殿时,她便瞧得出来九皇子与四娘定是真情相付。王若茀借了圣旨横刀夺爱,更是在四娘胸口狠狠插了一刀。

    爱而不得的痛,这怕是世间最怨毒的报复!

    百里尧同苏婉婉不懂四娘的痛楚,可她懂。

    身为大家贵女,所顾虑的太多,无论做什么都得权衡利弊。若是一个不小心,那便能轻易使整个家族覆灭。

    昭帝为了顾全天家的颜面,断然是拒绝不了王若茀的请愿,而九皇子就算再不愿娶,也不可抗旨不遵。

    王若茀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在最后关头将那圣旨给拿了出来。

    她不仅要逼婚,更是要把四娘对九皇子的情意扔在地上践踏。

    不愧是王家女...

    好歹毒的心肠!

    四娘怕自己将心头之愿说出来让昭帝为难。

    昭帝在同九皇子争执之时已被气得咳血,她若一意孤行,恐会将昭帝气出个三长两短。

    倘若真出了什么岔子...

    那四娘便是害死昭帝的凶手,陆家也定是会被世人讨伐而终。

    她不敢去赌,便只好委屈了自己!

    李琼瞧着那面容呆滞的女子,哪里还像是昔日千娇百媚的陆四娘呐。

    她心疼不已,眼泪轻轻从眶子里溢了出来。

    百里尧同苏婉婉还在宽慰陆子虞,可陆子虞就是抱膝瑟缩在角落里,安静的像是个哑巴。

    马车停了下来,阿禄同揽月阁的一众侍女从里头拥挤而出,各个面颊涌着骄傲之色。

    “主子们可是回来了,今夜京城都传疯了。”阿禄搓着手,笑得欢快极了,“说是咱们四娘子风华绝代,更是在献艺之时夺了三魁呐。”

    陆瑾延满面阴沉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挥袖便气急进了府。

    他们陆家,往后定要与王家势不两立!

    阿禄见着自家公爷的脸色,赶紧收敛了笑意,又朝着门外的下人们挥挥手,让他们别凑在这儿瞧热闹了。

    陆家哥仨也是紧蹙了眉,叹息了一声迈过门槛儿。

    沈岚走到陆子虞那驾马车前,声音哽咽,“虞儿,下来吧。娘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糯米丸子...”

    半晌,车帘子动了。

    陆子虞平静掀开帘子,盈盈下了地。

    她那蓝釉色的褙子松散披在身上,青丝未梳,荡在腰间。

    她轻轻迈步,如同行尸走肉般,颤颤巍巍进了府中。

    明媚的眸子里,半分光晕都瞧不见。

    阿禄傻眼。

    落宁同惊蛰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她...她们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李琼因为马上要被陆家迎娶过门,也不便在此过夜,交代了苏婉婉同百里尧几句便折返回左相府。

    百里尧同苏婉婉赶紧下车跟上陆子虞的步子。

    夏晚南风起,人瘦榴花稀。

    风是沉闷的,可陆子虞却觉得身子万分冷,她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臂,步步蹒跚朝着揽月阁行去。

    残影伴月生,荒凉又荒唐。

    “四娘,你说句话。”苏婉婉快步跟在陆子虞身旁,呜呜咽咽哭的一塌糊涂,“你...你别不吭声,你这样我害怕死了。就算不能嫁给我表哥为正妻,不是还有侧妃的位置么,只要你二人...”

    她话还没说完,便赶紧被百里尧给制止住。

    侧妃,那也是妾!

    何况以四娘的身份,去当个侧妃也是低嫁了。

    侧妃?陆子虞美眸亮了一瞬,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若是几个月前,能当了他的侧妃也是好的,可如今...

    她惦记他,贪恋他对自己的好。

    她想要彻彻底底的霸着他!

    若是成了侧妃,让自己看着他整日唤别人为妻,看着他娶进门的女子住进了花萼相思楼,这般痛楚,如同剜心。

    倒不如断了干净...

    不过多时,揽月阁便是到了。

    陆子虞刚迈进了揽月阁,身子倏然僵住。

    石榴树下,站着一位身姿峻拔的男人。

    面容冷冽,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似是竭力克制着什么。

    待看见有人进来,他缓缓抬首,目若冷冬寒风,携了冰棱锥子朝着陆子虞看了过来。

    眸中似怨,似讥。

    身后的百里尧和苏婉婉自然也是瞧见了那人,待看清面容之后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

    “四...四娘,我们先走了。”百里尧拍了拍陆子虞的肩头,拉着苏婉婉赶紧抬步离去。

    陆子虞瞧着瀛夙看过来的眼神,只觉得喉咙像是紧紧被人捏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来也是可笑,都这般地步了,她还打算说什么呢?

    她错开眸子,无波无澜从他身旁而过。

    似乎二人从未相识!

    待要走进门那一霎,瀛夙冷声问道,“虞娇娇,你就不给我一个解释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陌路

    “虞娇娇,你就不给我一个解释么?”瀛夙声音低沉的骇人。

    陆子虞背身对着他,“解释?解释什么?”

    她不敢转首看向他的面容,生怕忍不住就想扑到那坚实的怀里好好哭上一回。

    瀛夙站在树下,冷笑了两声迈步过来,“大殿之上,为何要将我推给别人?”

    明明自己都没放弃,反倒是她先退缩了,胆怯了!

    白头偕老!

    她是怎么能说的出口?

    那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时,瀛夙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挖心摘肝了般,空荡荡的难受。

    陆子虞听着身后男子的逼问,那本就疼的厉害的胸口更是一抽一颤。

    他不是她,根本不懂她的难处...

    罢了,从此便是一别两宽了。

    陆子虞不愿同他去解释,扶着门便要迈步进去。

    瀛夙攥着她的手,将人给拽到自己跟前。他俯下了身子,冷声又问了一遍,“为何要将我推给别人!”

    陆子虞眸底渐生氤氲,她甩了几下手腕,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心一横,干脆抬眸看向他。

    “王家娘子手中执有圣旨,您要四娘如何去争,去抢?”

    瀛夙看着她眼中的朦朦雾色,不由将手上的力道轻轻松了些。

    “我不愿娶她,就算是想尽一切法子悔婚也未尝不可。可你为何不信我?只要向陛下一同袒露心意,这事儿还是能有挽回的地步!”

    陆子虞将手抽了出来,冷声道,“四娘不愿挽回。”

    让她用陆国公府的生死去赌,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瀛夙听了她这番话,身子僵直在原地。

    什么叫,不愿挽回?

    “就因为爷被人逼婚,你就不愿挽回?”他勾唇哂笑,“一切都未尘埃落定,你就知晓我会娶那个女人为妃?陆子虞,你是高看了你自己,还是轻贱了我?”

    陆子虞眼窝发酸,将脸撇去一旁。

    他定是恼了自己,竟然不再唤她四娘,也不再唤她娇娇了...

    不过如此也好,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陆府公府已经在京中站稳了脚跟,又如此得圣宠。往后,她也不再需要他了!

    “呵呵...”陆子虞娇唇轻勾,又是往日那风情妖娆的模样。

    “你笑什么?”瀛夙紧紧盯着她。

    “九皇子还不明白?四娘从未对您真心相付,一切的讨好缠绵不过都是别有用心罢了。”她吐气如兰,笑的美艳极了,“从苏州第一次见您时便是!”

    其实瀛夙早就能猜出来,她当时接近自己是别有企图,可真真听到了,便觉得身子像活生生被人撕裂了个口子,拉扯的愈来愈大。

    “如此说来,这几个月你的讨好卖乖都是逢场作戏?”

    陆子虞嘴硬,“是!”

    话刚说出去,便觉得嘴里像是灌了黄连,苦不堪言...

    瀛夙眉心突突跳着,胸口起起伏伏。

    她竟然敢承认?

    “半分爱意都不曾有过?”

    “不...不错...”

    瀛夙俯眼瞧着陆子虞那决绝的面容,忽而就被气笑了。

    他伸手将人揽过怀里,下颚抵在她头顶之上,轻轻哄声,“好娇娇,咱们可别说谎。”

    一瞬,陆子虞心里有些溃不成军。

    她贪恋缩在他胸口,深深嗅着那好闻的檀木香。

    往后,怕是再也闻不到了...

    “你要愿嫁,王家婚事爷一定会处理好。”他声音温润轻柔,一下下轻抚在她耳畔,“娇娇不闹了好不好,爷知道你是赌气的。明日,爷就把府里所有的妃子笑都给你搬过来吃,爷不管着你了,你想吃多少都成...”

    “还记得第一次带你去涣阳楼,那灌汤包吃的还烫了嘴,是谁给你吹的,你可还记得?还有花萼楼前,谁给娇娇挑染的蔻丹?”

    “夜里你吃的肚子胀,又是谁在榻边给你揉了一宿?那次端午...”

    瀛夙将二人经历过的那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的讲了出来。

    陆子虞死死咬着唇,她怕自己绷不住就哭了出来。

    不能心软,就算为了陆家也不能心软...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退了开,转身进了门,又砰的一声将门阖上。

    “九皇子,您别自欺欺人了...”那闷闷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瀛夙气得浑身直哆嗦,他阴沉着脸站在门外,“陆子虞!你真就如此狠心?”

    这话是从他嘴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冰冷冷,带着透骨的寒意。

    陆子虞靠在门上,任由无力虚浮的身子一下下的往地上坠去。

    她蜷缩在地上,将脑袋紧紧埋入臂弯中。

    她恨自己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恨今日在大殿之上不敢去跟王若茀争抢。

    可她又不悔...

    若是任由性子而为之,自家爷定会与圣人闹的父子不和。她不愿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他的正统之道,更不愿为了一己私心,让陆国公府这一世又落个凄惨的下场...

    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幽幽看向了自己的脚裸。

    东珠链子还挂在上头。

    那是她去花萼楼时,因为被瀛烟搅和吃了醋,便赖在他身上撒娇得来的。

    陆子虞抹了把泪,攥紧那一颗东珠,使了力气将它从脚裸上硬拽了下来。

    细嫩的脚裸被划出了一道血痕,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她一手攥着那颗东珠跟银链子,一手扶着门站了起来。

    手推开门,将那东珠给扔在瀛夙脚边,“这东西我不要了,您的疼爱四娘也不要了。从今儿起,我便与君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往后春花秋月与你我无关,山风海树也与你我无缘。”陆子虞凝噎无言,费尽了浑身所有力气,吐出最后一句,“烦请九皇子,放过四娘吧,从此陌路不识君...”

    瀛夙恍惚盯着脚边的珠子,心里像是翻肠搅肚般的痛。

    她哪里是在同自己分离,分明就是在剜他的骨头,割他的肉!

    陆子虞不忍看见瀛夙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仓皇又将门给阖上了。

    瀛夙弯腰将地上的珠子捡了起来,揉搓掉上头的灰尘之后又揣入了胸口。

    好个从此陌路不识君?

    好个铁石心肠的陆四娘!

    他深深望了一眼那紧阖的门,黯然拂袖离去...

    陆子虞在听见门外久久没了动静之时,悄悄透过门缝看了一眼。

    院落空无一人,寂静的可怕!

    那一腔的委屈、痛心,终于是再也憋不住了。

    她推开门,瘫坐在瀛夙刚才站着的地方痛哭流涕。

    那一声声,悲切至极。

    她的夙哥哥,再也不会疼她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孤身

    至乞巧宴后,差不多又过了半月有余,九皇子的大婚之喜便是到了。

    陆子虞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也不再早起梳妆用膳,整日病恹恹赖在床上,人也跟着瘦了一大圈儿...

    她夜里睡得晚,白日又醒得早,睡醒了也就直愣愣瞧着头顶的藻井。

    这一看,便是一天...

    纵使丫鬟们都有心瞒着,她也能感觉到九皇子娶妃应该便是这两日了。

    “落宁...”陆子虞艰难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话刚说出口,落宁便是急急冲进了屋子里。

    她红着眼推开门,哽咽道,“小姐,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您可算是开口说句话了!”

    说罢,她又赶紧在桌前倒了盏茶,含着泪走到榻边儿递给陆子虞,“来,先口水润润嗓子。”

    陆子虞太久没说过话,刚出过声,猛然这么一扯喉咙,疼的有些受不了。

    她接过落宁手中的茶盏,朝着自己口中灌了些。

    一股子腥甜的味道在她嘴里散开。

    “今日可是九皇子娶妃的日子?”陆子虞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问,可眸底还是划过一丝痛意。

    落宁身子一僵,扯了个难堪的笑容打着哈哈,“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她一拍手,佯装出欣喜的模样,“小厨房今儿给您做了桂花糕,还有您最爱吃的糯米丸子。奴婢先伺候您梳洗了,咱们用过了膳,还能打会儿叶子牌...”

    落宁喋喋不休,就是不去接陆子虞的话茬。

    她怕说出了口,自家小姐便更是伤心难过了...

    陆子虞死揪着不放,她又问了一遍,“你不说,我便自己走去街上问!”

    落宁黯然伤神,将陆子虞的茶盏接了过来,坐在榻上轻声劝慰道,“是...今日迎娶的。小姐问这做什么,不是徒添伤感么。”

    那日陆子虞同瀛夙闹了一场,待到第二日落宁推开揽月阁的大门,却见着自己小姐倚在门边儿哭昏了过去。

    那娇艳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瞧着心疼死个人儿。

    陆家人生怕触了陆子虞伤口,整日也就装傻充愣的哄着她,不敢再去细细询问了。

    就连丫鬟小厮们,都不能再议论此事。

    “你且说来,好叫我断了念想,死了心。”陆子虞声音沉沉的。

    落宁犹豫了番,还是咬着牙道了一声是。

    陆子虞心头狠狠一揪,小手攥着自己的亵衣。

    “不过奴婢倒是听说了,自从九皇子同那王家娘子的婚事定了下,聘礼的东西一样都未送过去。”落宁生怕伤了陆子虞的心,急言又解释,“除了王皇后添了些赏赐,其余宫中贵人都没一点儿动静...”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一多半儿都是宽慰陆子虞的话。

    “聘礼还未送过去?”陆子虞哑声惊诧。

    天家婚礼最注重的便是聘礼,若是聘礼丰厚,便是给了极大殊荣。

    就算九皇子厌恶这这桩婚事儿,可也不能不给王家送去一点儿聘礼。如今这般,那是半分脸面都不愿给了?

    想到此,陆子虞那惨白的面上总算见了些血色。

    待到黄昏,京中忽而风雨渐起,天黑地暗...

    似乎连老天都有些瞧不下去这桩婚事。

    桂花巷,右相府。

    王若茀一身红色嫁衣,端坐在自己闺房中的妆奁前。

    描妆娘子眉开眼笑的奉承,“哎呦,王家姑娘可真是模样好,今儿好好再打扮一番,定是能讨了九皇子的欢喜。”

    欢喜?若是欢喜,这聘礼恐怕早就送来了...

    她嫁进去,那位皇子别将自己的皮给活剥了就不错了!

    王若茀冷冷扫了一眼那妆娘子,“阿若,赏了她荷包堵上嘴。”

    妆娘子讪讪笑了两声,接过阿若递过来的荷包便赶紧出了房门。

    她撇嘴心头骂了声晦气。

    都嫁入皇室了,还摆着一张臭脸,装什么清高玩意儿。

    王大娘子执着篦子站在王若茀身后,“茀娘,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虽这桩婚事儿是强逼来的,可总归你嫁入了皇家,怎么着都要欢欢喜喜的。”

    王若茀冷笑,“父亲呢?”

    王大娘子喉咙一噎,面色苦笑解释,“你父亲在书房,来不了送你出嫁了。他也是个脾气倔的,那日你在宴上闹了一出,估计他心头火还没消去,等你回门时,也便就好了。”

    说着话,便要执起篦子替王若茀梳头。

    王若茀蹙了蹙眉头,也没躲开。

    父亲还真是厌恶她,就连大婚出嫁也都不愿相送...

    从今往后,这王家她便再也不用回来瞧了。

    十几年的肮脏,总算是摆脱掉了。

    外头的大雨哗哗打在屋檐之上。

    “这缺德的老天爷,怎么大喜的日子还整这鬼天气来...”王大娘子气呼呼看了一眼窗户外头,又转首问着自己身旁的丫鬟问道,“九皇子府的轿子还没来么?再耽搁下去可要误了吉时呐!”

    丫鬟咬了咬唇,小声嘟囔道,“九皇子府哪边儿说,贵人今日有事抽不开身,让咱们自己把人送过去...”

    不给聘礼不说,眼下竟然就连迎亲的队伍都省了?

    这哪里是打她们王家的脸面,分明就不把她们王家搁在眼里!

    “这九皇子还有没有一点儿礼法?如此行径,我非要进宫狠狠告他一回!”王大娘子双手插着腰,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王若茀倏然站起了身子,将那凤冠戴在了自己头上,又胡乱把红色的盖头给搭在凤冠之上。

    “走,别误了吉时!”事到如今,她必须要嫁入九皇子府,哪怕再被人羞辱,她也要自持好规矩,万不可被人挑出了毛病。

    阴雨绵绵不歇,王若茀踩着雨水入了一顶红色的小轿。

    待她迈步跨出了右相府时,泪如决堤。

    本以为会是种解脱,谁知却是如此让人心碎。

    王家,她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轿子孤零零在雨中渐行渐远,没有吹鼓奏乐,更听不见百姓们道喜的声音。

    待轿子到了九皇子府门口,一行丫鬟小厮们的身子皆湿透了,瞧着狼狈至极。

    阿若走上前敲门,隔了好久才有人开门出来。

    是茯筠。

    他瘪嘴不耐烦,没个好气地说道,“直接将人抬进去吧,殿下还没归府呢!”

    阿若恼怒,厉声厉色,“你个小厮,如何对皇子妃说话的?”

    还没过门儿呢,就发这么大脾气?

    墨崖冷幽幽抱着剑倚在门上,“不进去?那这门可就关了!”

    茯筠似乎被人撑了腰,下颚不屑扬了扬,鹦鹉学舌得意道,“可就关了,可就关了...”

    王若茀暗哑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让人抬进去吧...”

    阿若憋屈咬着唇让开了道。

    轿子刚入了九皇子府,她便发现这府里竟然未挂一块儿红绸彩缎,半分喜气儿都没有!

    就像是娶进来的皇子妃,是个死人般...

第二百二十三章:长夜

    已是夜深之时,九皇子府安静的诡秘。

    今日本该是这府邸大喜的日子,可府中未摆设宴席不说,就连宾客也是一个未有。

    府上小厮、丫鬟也是神色平平,半分欣喜都无,穿的衣裳皆朴素的厉害...

    王若茀待的这处院子不大不小,里头陈设的物件儿还不如她的绮萝苑。

    这哪里像是给皇子妃准备的院落,分明就是给她们胡乱塞了个地方。

    阿若和几个陪嫁的小丫鬟满面愁容,她们右相府可是京中第一勋贵之府,而且她家小姐还是嫡女出身,可这九皇子竟然敢在新婚之时让全京城所有的百姓都瞧她们小姐笑话!

    估计明日一起,京中市井流传的便是王家女新婚之日遭到九皇子冷眼相待...

    王若茀坐在榻上扭了扭脖子,“什么时辰了?”

    “小姐,已经快人定了。”阿若惆怅叹了口气。

    眼瞧着今日都快过去了,九皇子怎还不来掀盖头!

    “小姐?这已经不是右相府了,你还不知道改口?”王若茀疾言厉色,“你们是我的贴身侍女,若是连这称呼都叫不好,不是让府中下人瞧本皇妃的笑话?”

    阿若和一众侍女赶紧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请皇子妃恕罪!”

    王若茀懒得同她们计较,不耐烦摆摆手道,“起来吧,这规矩万分不可懈怠。”

    她扯下头上的盖头一扔,又取下了凤冠,“去打些水来,伺候我梳洗...”

    阿若从地上赶紧站了起来,“小...皇子妃,殿下还未来揭盖头,您这般怕是不合规矩!”

    王若茀冷眼瞥过地上的盖头,噙着讽笑坐在妆奁前,“你以为殿下还真会来不成?他若是真来了,恐怕是打算将我扒皮抽筋呐!”

    况且,她也不愿意他来...

    相看两相厌罢了!

    “大婚喜日,皇子妃万不可说这不吉利话!”

    不吉利?

    王若茀嗤了声,“瞧瞧这府上的人和物,哪里看着有几分吉利的模样。”她揉了揉被凤冠压出印子的额头,淡淡道,“九皇子不会来了,早些梳洗安置吧,明儿还得去宫里请安。”

    阿若轻叹了一声,便领着两个丫鬟们一同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王若茀一人,她伸手从怀里拿出来了个东西,宛若珍宝捧在手心里。

    “如你所愿,我嫁给他。茀儿这般对你,你可也能真真切切念着我的好?”她呆呆看着手心里的东西自言自语...

    陆国公府,揽月阁。

    “咳咳...咳咳咳...”雕花折子门内,时不时传出咳嗽声。

    陆子虞一人躺在床上,侍女丫鬟们都被她给支走了。

    她睁着一双泛红的眸子,愣愣看向头顶的藻井,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若不是瞧着那胸口起起伏伏,便是觉得榻上之人已然熟睡了...

    “咳咳...你们两个出...出来吧...”

    惊羽同流戈飞身从房梁上落了下来,二人神色也是心疼万分。

    这陆家娘子那日明明说不曾喜欢过殿下,可这几日,她们瞧着陆家娘子那一举一动,哪里都像是为情所伤,痛心不已。

    那红彤彤的眼睛,就是彻夜不眠熬出来的,还有日渐消瘦的身子,也是心里难受没了胃口便挨下的。

    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非得这般作践自己?

    说对殿下没半分感情,都是逢场作戏?

    谁信?!

    可她们毕竟也是奴婢,主子们的私事儿不好过多揣测。

    “四娘子,您这般咳嗽也不是办法,要不给您端些热茶来?”惊羽轻声问话。

    陆子虞哑声,“不用了,我有事儿跟你们说...”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青丝半遮上那毫无血色的面颊,“如今,我已经同你们殿下没有半分情意了。你二人从哪儿来,便可自行回去复命,不用这般操劳守着我!”

    流戈瘪着小嘴,一脸的担忧模样,“您这可是要赶我们走了?可是您身子还没好,若是...”

    “流戈,不可放肆!”惊羽板起脸朝着流戈使了眼色,“四娘子先好好养着,我二人暂且未收到府上的调令。若是墨统领传了调令来,自然会离去的。”

    言下之意便是,只有收到了九皇子府上的调遣令,她们二人才能走。若是没收到,便只能继续待在这儿了!

    陆子虞疲惫阖上眸子,“既然你二人不愿走,那我也有所求!”

    惊羽赶紧拱手,“全凭四娘子吩咐。”

    “我如今这样,切不可对你家主子说。”她幽幽转首看向了二人,眼中尽是请求。

    惊羽心头也是微微发酸,“我二人只负责保护您的安危,通传消息这事儿自然不会过多干预的...”

    陆子虞听见她这般说便是放心了,“我乏了,你们帮我灭了烛火也去休息吧。”

    她轻咳着躺下。

    烛火掐灭了,屋中又是漆黑一片。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搅和的人半分困意都无...

    陆子虞轻阖着眼,想着自家爷身穿红袍的模样。

    印象里,似乎他从未穿过颜色艳丽的衣裳...

    总是幽暗暗的一身,可也俊美极了。

    他今日穿了红袍,可却不是为她穿的,他娶了人,可娶的也不是她...

    心头一抽一颤疼的厉害。

    空荡荡的房里,是一声声无语凝噎...

    屋外,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雨中站了许久。

    那一身墨袍,因为在雨中站的久了,衣裳淋了雨水便是紧紧贴服在身上。

    瀛夙也不知在这儿站了有多少时辰。

    他看着那幽暗的屋里。

    他的娇娇怕黑,若是灭了灯能睡得着么?

    这几日她吃的可好?是瘦了还是丰盈了?

    今夜雨凉,半夜会不会冻醒了?

    隔着一扇门,瀛夙想了许多陆子虞的模样。

    抱着自己撒娇的,装傻充楞的,妩媚勾人的,在大理寺义正言辞的...

    呵!

    她都不要他了,还想那么多作何?

    一阵阵咳嗽的声音落在瀛夙耳边,听的让他揪心!

    他不由自主迈了步子走到门前,刚伸出了只手,又握拳放下。

    纵使往后形同陌路,可他的喜怒忧愁仍被那个叫陆子虞的狠心女人给紧紧牵动!

    瀛夙伸手探入怀里,将那已经被胸口捂烫的几颗荔枝给拿了出来。

    他将几颗荔枝轻轻搁在房门前。

    站了许久,终是红着眼离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吃蜜

    翌日,微风拂煦。

    惊蛰正打算推开揽月阁的折子门时,偏巧发现地上搁了几颗圆滚滚的荔枝。

    团子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晃悠悠迈步朝着几颗荔枝走了过去。

    它撅起鼻子嗅了嗅,赶紧扑腾着身子跳过门槛儿去寻了自家主子。

    小爪子扒拉着木榻上的雕花,艰难拖着身子爬了上去。

    “喵...”它用圆溜溜的脑袋去蹭陆子虞的手,又用了尾巴扫过陆子虞的面颊。

    惊蛰捡起地上的荔枝,赶紧也追着团子过去。

    待进了屋,差些被团子的动作给吓死。

    这几日就算小姐并未说什么,可揽月阁里的氛围却阴沉的可怕,不再如往常欢声笑语。

    团子似也能察觉到主子心绪烦闷,每日都是自己闹腾,可今儿性子怎么如此跳脱?

    “团爷,小姐还睡着呢。”惊蛰手忙脚乱朝着团子又是嘘声,又是招手。

    团子不依不饶,势必要把陆子虞给折腾醒了才罢休!

    陆子虞迷迷瞪瞪睁开了眼,就瞅见眼前白绒绒的一团儿。

    她伸手将团子给抱在怀里,轻轻揉那小脑袋,“团爷今日一点儿都不乖,大清早闹我作甚?”

    惊蛰瞧着自家小姐醒了,赶紧迈步上前解释,“我也是奇了怪,团爷刚才闻了闻这荔枝,就跟着了魔似的。”

    荔枝?

    陆子虞抱着团子坐了起来,她懵懵看向惊蛰,“什么荔枝?”

    团子从床上跳下去,伸着小爪子去轻挠惊蛰的衣裙。

    “知道了,知道了。”惊蛰将手摊开,掌心里是几颗妃子笑。

    粉嫩的皮儿,圆润的果肉。

    跟她端午在九皇子画舫花船上吃的那妃子笑如出一辙!

    陆子虞倏然眼就红了。

    她颤着声问惊蛰,“这...这是哪儿来了?”

    “就在门外的地上...”

    陆子虞哆嗦着手将那荔枝给接了过来。

    他来了?

    他昨夜来了么?

    “惊蛰,昨...”陆子虞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没将话说出口。

    她都与他一别两宽了,还管那么多作何?

    真是矫情!

    惊蛰跟了陆子虞这么久,怎么不明白她家小姐心中所想?

    她若无其事走到一旁去推窗,含着泪轻笑欢喜道,“小姐您是不知道,昨日九皇子府娶亲,竟然连迎亲队伍都不曾去右相府,之前的聘礼也一并未送。”

    她悄悄摸了把泪,“那王家娘子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小轿出了府,九皇子府的侍卫还差点不给她们进!”

    陆子虞泪眼婆娑听着,“那...那王家娘子可是住进了哪处院落?”

    惊蛰转身去捆了纱幔,“听说被管事给胡乱塞了个地处。九皇子昨日大婚,也彻夜都不曾归府,就连王家娘子的盖头都没掀开呐!”

    陆子虞痴痴望着手心里的几颗荔枝。

    彻夜不曾归府?

    那他还是来了吧...

    听说王若茀并未住进了花萼相思楼,陆子虞心头还是宽慰了不少。

    “去让小厨房准备些吃的,再唤白露进来给我梳洗!”

    惊蛰误以为自己听岔了,“小...小姐可是要用膳了?”

    陆子虞轻轻颔首。

    “好好好,奴婢赶紧准备去。”惊蛰喜极而泣。

    她一边哭着跑,一边儿大声吆喝着,“人呢?赶紧去厨房备食,小姐要起了...”

    团子乖乖趴在被子上,黑溜溜的眼睛望着陆子虞。

    “你闹我,定是知晓他来了对不对?”

    “喵...”

    团子用手戳了戳那几颗荔枝,又伸出舌头舔过小嘴。

    “这可不能给你吃。”

    这是除了回忆,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

    红墙内,青鸾宫。

    王若茀端坐在椅子上,她身穿浅色的刺绣八宝裙,发髻上佩戴的发钗皆是素雅清淡。

    皇家新妇,按理来说都应该进宫请安时打扮的艳丽一些,可王若茀却反其道而行,她如今本就如过街老鼠一般,哪里还敢花枝招展的拾掇自己!

    春迟不急不缓走了过来,“贵妃娘娘刚起,烦请九皇子妃多等些时候吧。”

    王若茀起身淡淡道,“是!”

    都差不多日上三竿了,穆贵妃怎会还未起?不过是成心要给王若茀个下马威罢了...

    过了半刻钟,穆贵妃才悠闲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她瞧着殿里只有王若茀一人,面容霎时冷了下来。

    “见过贵妃娘娘!”王若茀起身施礼,半分毛病都无。

    穆贵妃冷眼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待饮了盏茶后才免去王若茀的规矩。

    王若茀强忍下腿酸的痛意,踉跄站稳了身子。

    “九皇子呢?怎没同你一道来请安?”

    “殿下忙碌,儿臣不敢攀扯着殿下一同来叨扰母妃...”

    穆贵妃搁下茶盏,冷幽幽嗤了声,“等会儿!先别急着如此亲近唤本宫。”

    王若茀面色一僵,嘴唇有些微微泛白。

    “听说昨夜九皇子未掀了盖头?”穆贵妃惊诧了一声,“这婚礼仪式都没做全乎,你便如此没个规矩唤本宫母妃?王家的女儿,真是教养的极好!”

    这话里找茬的意味儿太过明显了,羞辱的王若茀简直体无完肤。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儿臣鲁莽了!”王若茀压下心头的憋屈,赔着笑讪讪道。

    “既是认错,自然是得要些诚心。”穆贵妃拿起手旁的一本经书交给春迟,不冷不淡地说道,“这经书中的道理通俗易懂,你且拿回去抄上个百遍醒醒神儿!”

    百遍?

    这得抄多少个日夜才能抄写完?

    王若茀咬着牙,憋屈接过那本沉甸甸的经书。

    “儿臣,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嗯。本宫这几日夜里失眠,倒也喝不了你敬的茶了,若没别的事儿你就去凤霞宫吧。”穆贵妃漫不经心拨弄着自己的护甲。

    王若茀心头冷笑。

    喝不了茶?

    明明刚进来还喝过,到了她这儿就喝不了?

    看来逼婚这事儿,真是让一堆人恨死自己了...

    “那儿臣就暂且告...”

    话没说完,一个妙龄女童就从殿外跑了进来。

    “母妃,中秋的花灯你帮我看看什么样式儿好?”瀛宛嬉笑出声,活脱脱一个粉娃娃似。

    穆贵妃娇嗔看了她一眼,“宛儿不可胡闹,你九皇嫂还在这儿呢!”

    瀛宛看了一眼王若茀,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我可没这么丑的皇嫂...”

    王若茀气得浑身哆嗦,银牙差些都咬碎了。

    丑?

    她哪里丑?

    “宛儿还是喜欢陆家娘子当我皇嫂,她生的好看极了呐。”瀛宛傲娇哼了一声,远远绕过王若茀走了过去。

    穆贵妃扶了扶额,朝身旁的春迟笑道,“瞧瞧这丫头!大清早的,嘴里跟吃了蜜似!”

    王若茀胸口一起一伏,若不是为了规矩,她早抬步就走了。

    “儿臣先告退了...”

    穆贵妃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王若茀攥着手从青鸾宫离去,里头一大一小讥讽之声她还隐隐能听见...

    “宛儿年龄还小,倒是都学会以貌取人了?”

    “儿臣哪里以貌取人?她不仅容貌生的丑,心还脏...”

    “...”

第二百二十五章:背负

    过了三两日,陆子虞也差不多是缓过劲儿来,整日虽时不时发呆发愣,可那郁郁寡欢的模样渐渐少了。

    陆之庭送言怀瑾出府之时,碰巧经过了海棠苑,便看着一个娇瘦的身影蹲在地上。

    自从陆之庭在翰林院结识了言怀瑾,二人多次深交探讨朝廷纲论,因为政道而合,眼下倒是如至交好友般。

    “言兄一番高见,听的陆郎惊叹不已。”陆之庭满面春风,与身旁白衣公子并肩而行。

    言怀瑾谦虚笑了笑,“陆兄谬赞了...”

    他眉目虽淡淡,可神色赤诚相待,半分不见作假。

    今日二人本是约好在茶楼谈事的,可陆之庭却半道把人给请来了家里。

    言怀瑾这是第一次来陆府,他表现的云淡风轻,可心里头却是万般紧张。

    那日乞巧宴,他身体不适便就没去凑热闹。

    后来,竟然听说王家娘子对九皇子逼婚。

    心爱之人娶了旁人,想来她这几日定也难受的紧。

    “陆兄,那...那可是令妹?”言怀瑾步子放慢,诧异看着不远处蹲在地上的女子。

    陆之庭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四娘。

    他心头欣喜了一瞬,赶紧朝着言怀瑾笑道,“言兄,我二人过去瞧瞧?”

    言怀瑾蹙了下眉,觉得有些不合规矩,可步子却不听使唤跟着陆之庭一道走过去。

    陆子虞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根细木枝数蚂蚁。

    一边数,一边喃喃,“想他,不想他,想他...”

    来来回回,不知循环了多少遍。

    总共就两个词,差些让她给嚼碎了...

    “四娘,想什么这么出神?”

    陆子虞自顾自发呆,不假思索就回道,“想他!”

    一听这声音不对,赶紧起身拍了拍衣裙。

    陆之庭同言怀瑾已经到了她跟前,二人也都是一头雾水。

    “想什么?”陆之庭刚没听清,瞪着眼又问了一遍。

    陆子虞转过身子,待看见跟前二人,慌慌张张解释,“想...想去书坊里借了书回来看!”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也不知刚才那番话可是被这二人听见了...

    言怀瑾苍白的脸上透着一股子红晕,他看着陆子虞手心的木枝,又扫了眼地上的蚂蚁洞,一时眼中多了几分佩服!

    没想到,她竟然不怕这小虫子?

    别家贵女估计衣裳沾了一个,都要一蹦三尺高的吆喝。

    她倒好,一个人拿这蚂蚁解闷来了...

    陆之庭听着自家小妹解释,顺水推舟笑着道,“书坊?言兄可是京中的活地图,不如让他带你去瞧瞧?”

    言怀瑾张张嘴,还是不忍推辞。

    他眼中带了几分期许朝着陆子虞看过去。

    “不便麻烦言公子了,四娘可以自己...”

    不等话说完,陆之庭便拍了拍言怀瑾消瘦的肩头,“言兄,你可能带着四娘去京中书坊逛逛?”

    言怀瑾羞着面咳了两声,“乐意至极!”

    陆之庭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有言兄带着你去逛,大哥也就放心了。”他佯装愁色,叹了口气又道,“我还有事儿,先回翰林院了。”

    话落,便是急急撩袍而走。

    陆子虞看着自家大哥如一阵风般出了海棠苑,她无奈扶了扶额,“言公子别见怪,我大哥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言怀瑾没直接提陆之庭交代的事儿,他目色澄澈,隐隐带有一丝心疼看向了眼前美人。

    “四娘子可知道蚂蚁有何特别之处?”

    陆子虞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事儿,脑袋一时有些懵懵的。

    言怀瑾蹲下身子,指着那蚂蚁洞,“你瞧,小小的一个洞穴,却能挤进去这么多蚂蚁。他们分工不同,各自背负的使命也不同...”

    各自背负的使命也不同?

    陆子虞心颤了一下子,缓缓也蹲在地上,耐心听着言怀瑾接下来要说的话。

    “蚁后负责繁殖后代,雄蚁负责为了后代做出贡献,兵蚁个头比较大,守护好领地的责任便也落在了它们身上。”言怀瑾朝着陆子虞伸手。

    陆子虞疑惑看着他。

    “木枝借我一下可好?”

    陆子虞愣了一下,把手中的木枝缓缓递了过去。

    言怀瑾接过,用着木枝点了点旁边的一排蚂蚁。

    它们个头不大,可身子上却能扛起比自己身躯大了许多的食物。

    “这是工蚁,蚁穴里最无私的存在。它们是种族中最渺小的,身躯瘦弱,可肩上背负着比自己重百倍的食物。”

    言怀瑾声音如一阵清风,悠悠抚在陆子虞心口上。

    “它们不会自己先享用这些食物,而是搬进了蚁穴。其实它们明明有机会的先品尝美味的,可却把自己的利益抛诸脑后,着实让人敬佩不是么?”

    陆子虞美眸氤氲,她无力将脑袋耷拉着。

    言怀瑾轻笑又道,“你说它们无私吧,其实也挺傻的,竟然从都不为自己考虑...”

    他执着木枝,看见一个工蚁落了队时,便在它周围画了个框。

    虽是潦草几笔,可那工蚁竟然走不出去,在框里小心翼翼。

    “你瞧!我不过画了条线,它便不敢迈步出去。”言怀瑾将地上画的线给拨乱了,“其实,只要认清了自己的心,轻轻迈步一跃,便能得偿所愿!”

    陆子虞鼻头发酸,脑袋也沉的更厉害了...

    “可她肩膀上的担子太重,顾虑的也就太多。顾虑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言怀瑾紧紧盯着陆子虞蜷缩在一起的身子,他瞧见她肩膀一抽一颤的。

    “可工蚁也没有办法,它要是不去找食物,那蚁后不就饿死了?”陆子虞埋着头,声音闷闷的。

    言怀瑾被她这天真的想法逗的忍俊不禁。

    蚁穴里的工蚁千万,每个都该承担责任!何须让自己背负一座大山,苦苦之累...

    说到底,还是执念太重!

    “看在言某同四娘子讲了这么多话的份上,可能让我为您引荐京中最出名的书坊?”言怀瑾摩挲着下颚想了想,“听说《杂妖录》可是在一处铺子里能借到,不知四娘子可愿走一趟?”

    《杂妖录》,京中最是出名的鬼怪杂谈。人人传颂,可不曾见过真迹。

    陆子虞有些垂涎搓了搓手,“真...真有这书不成?”

    她早就迷上了这本《杂妖录》,可每次都是听白露讲述来的,不曾见过真迹!

    言怀瑾瞧她心情好了不少,笑着颔首道,“旁人不清楚,若是言某带路,定能借到的...”

    陆子虞咬了咬唇,觉得自己总这样憋屈烦闷也不是事儿,还是下定决心打算跟言怀瑾碰碰运气,顺便也出去透透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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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296/ 第一时间欣赏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 作者:路九公子所写的《贵妃请自重》为转载作品,贵妃请自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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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爽,甜宠,虐渣】
陆子虞:今生的国公府千金,早知晓家族命途坎坷。这一世看她如何翻云覆雨,让家族重回巅峰。
众人称:听说京城九皇子是个清冷禁欲的人!
某妖孽:是么?他要是不对我动手动脚,我还真看不出来。
众人称:听说陆家四娘子是个乡下来的草包!!
某妖孽:不好意思,本小姐除了掏粪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众人称:听说暮沧斋里的东西贵着呢,想必陆家四娘一个子儿都买不起!!!
某妖孽:让诸位见笑了,暮沧斋是我的私有财产。
众人称:...大佬您厉害
这是一个女人,处心积虑勾搭一个男人的故事,亦是一个男人,娇宠疼爱一个女人一生的故事。贵妃请自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妃请自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