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立地风水火
“天子……不如周公?”
不对,不是不如……
论权力,十个周公也比不上如今至高无上的天子。
但就一个人而言,一个真正想要治世于水火的人来说。平乱讨逆、治辅国家、卜都定鼎、制礼作乐,这种种伟业,又岂是一个天子能够比拟的。
“爹爹不是想做周公。”
“而是想做圣贤!”
就和……当年的王莽一样。
大家的出发点,都并非是那至高的权力。甚至可以说,那其他人无比看重的宝座对他们来说,只是过程,而非目的。
经国家,定秩序。
序民人,利后嗣。
如此,才是真正的千古伟业!
何晏站起身来,朝着曹操一拜:“孩儿明白了!”
曹操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胸膛起伏,整个人都好似是在无拘无束的云海中漫游。
正如曹操用霍去病来压制何晏一样。
他的内心也一直在用周公压制自己。
如今与其说他是在朝着何晏表明大志,倒不如说曹操是在自己提醒自己——
不成大志,誓死不休!
“明白了,就好好去和他们聊聊吧。”
“其中虽然鱼龙混杂,但也不缺有大才之人,那陈长文就是很好的例子。”
曹操已是有逐客的意思。
显然,这是当热血平静下来后,曹操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玉郎一个孩子,我和他说这些作甚?”
“可能……我觉得他其实和我是一类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和我一样的人!我曹阿瞒是最棒的!”
“……”
何晏还不知道曹操已经陷入精分,他本来是想出去的,但是隐约间却看到一道身影正在门口等候。
“咦?曹丕?”
看到曹丕居然愿意为了自己而放弃了女闾,何晏心中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过意不去,觉得自己这个做兄长的需要对曹丕有所补偿。
钱财……不行。
疼爱……好恶心。
对了!人最重要的就是健康!
何晏于是乎回头后就朝着曹操痛心疾首的说道:“爹爹,还有一件事。”
“方才我其实是在女闾门口遇见曹丕的。”
“那种地方,去多了伤身,曹丕如今正是发育的关键时候,可不能因为此事而让他伤了根基,患上少阳,减了寿元。”
“不如……您去把他腿打折?”
天地良心,何晏这次是真的为了曹丕好!
为了不让曹丕的身子再亏损下去,何晏只能是出此下策。
“丕啊~打在你身痛在我心,你一定要理解兄长的这幅苦心!”
曹操听到何晏的话眯起眼睛:“哦?”
“玉郎你先出去,将曹丕唤进来!”
何晏如今知道了曹操的心思,自然是走路生风,和刚才的颓废完全不同,这让门口再次见到何晏的曹丕一脸不解:“何晏,爹是给你吃什么灵丹妙药了?怎的变化这么大?”
“确实是灵丹妙药,而且你也有。”
何晏欣慰的抱了一下曹丕,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曹丕一下脸红的跳开:“哎幼!你干嘛~~”
“没事。”
何晏抖擞了几下身子:“进去吧,里面有父亲为你准备的礼物。”
曹丕笑的格外开心:“好!我这就进去看看!”
等曹丕进去后,曹节刚好也是在院里瞎逛,等看到何晏后也是立刻扑了上来:“何晏!带我去玩!”
“今天不行。”
何晏摇摇头,并且嘱咐道:“还有,你这几天就不要给曹丕施针了。”
“为什么?”
曹节刚刚发问玩,就听到曹丕的一声哀嚎。
之后就是第二声、第三声。
何晏叹了口气:“明白了?”
曹节害怕的点点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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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从曹操住处出来后又去了后堂给尹氏请安,下午才是又来到了陈群府上。
“慎侯看来是想明白了。”
“不是想明白了,是去见了一个人。”
陈群眼睛一亮:“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不懂他。”
“他只是让我告诉你们,他是不会违背当初的约定的。”
何晏没有在此事上纠缠太久,直接问起了陈群的目标:“你们打算怎么做?”
陈群也没想到何晏这么直白,也这么急切,只能是略带着些尴尬的回复道:“还没想好。”
“……”
何晏突然觉得,曹操与自己的这些盟友异常的不靠谱。
有了目标,有了纲领,但是居然没有方桉?
世家的局限性,在他们的行动中暴露的一览无遗。
“若长文兄不介意,我这倒是有个口子。”
陈群眨着眼睛,对何晏融入的速度显然是感到有些惊异:“愿闻其详。”
“废谶纬,立新学。”
意识形态很重要。
如果继续施行经学治世、信奉谶纬,那刘氏就是绝对的天下共主,旁人根本没有觊觎的可能。
毕竟这一套可是从汉武帝开始就成为了刘氏天子的统治工具,而且是还是专属的工具。
王莽试图直接将这套工具拿出来自己用,结果事实证明,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王莽的偷天换日的结局只能是伤害了自己与一大票愿意跟着王莽改造世界的跟随者。
尤其是刘秀重立汉室后,更是发现了这套工具的好用之处,为此不惜废除当时已经兴起的古文经学,硬是要将这套工具留在汉室手里,成为汉室继续兴盛二百年的定海神针。
就和周公制定礼乐,将殷商的那套规矩抹除掉一样。如今的天下,也要将汉室的这套规矩给抹除,不能拾人牙慧,不然前有王莽后有袁术,这两位都是很好的例子。
陈群听到何晏这么说,果然是来了兴趣:“如何做这事?”
“移花接木罢了。”
“当今显学,无非今文经学、古文经学。”
“哪怕是要重立地风水火,也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必须要是顺着之前的框架发展延续,如此才能让其顺利降生。”
任何的事物都不能是无水之萍,不然的话根本站不住根脚,被人轻轻一戳就破了。
何晏、陈群他们自然也不可能直接无中生有的搬出一套学说来……毕竟,哪怕是来历成疑的“古文经学”也要装作是从残垣断壁中挖出来的先贤古籍不是?
“今文经学与谶纬之说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者不可能分割,唯有从古文经学下手。”
古文经学其实一开始和今文经学最大的区别就是不信谶纬之说。
只是后来刘秀需要将谶纬这套工具给塞到古文经学里,一众古文经学大儒也就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若是不认的,比如何晏的外祖父的祖父尹敏,那就只能是一辈子都得不到升迁。
任何的学说都是要为当世给服务的。
刘秀能往古文经学里掺谶纬,何晏和陈群一样能往这古文经学里面掺别的!
反正都是塞私货,就看谁塞的私货更符合时代的发展了。
“古文经学?”
陈群对于何晏的话越来越敢兴趣。
“慎侯有没有兴趣来做此事?”
“不行!”
何晏厉声呵斥了陈群。
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何晏也没在陈群这装孙子。
他与陈群,如今是盟友,而非主仆,所以何晏没必要将自己的姿态摆低。
“我与你,都没有资格。”
“能完成此事的,必须是要一位经学大儒!”
“只有这样的一位大儒将此事完成了,才算是有了最踏实的第一步,不然其他人提出来,就只能是邪门外道!”
这第一步,一定要规矩!
不规矩,就没有道理。
没有道理,大家就不会信你。
大家不信你,那也就成了无用功,任何的努力也都成了自己骗自己。
陈群也是在脑海中迅速的搜索这样的一位大儒。
想了许久,一个名字终于是浮现在心底。
“慎侯,我倒是真有这么一位人物可选。”
“巧了,我也想到了一位,只是不知道你我二人所想之人是否一样?”
陈群抚掌大笑:“这个简单!你我二人同时将此人的名字写于掌心,看看是否一致!”
何晏、陈群很快就用毛笔在手中写好了这个名字,然后同时摊开。
只见两人的掌心中都写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华歆!
二人相视一笑:“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何晏选择华歆,是因为知道这位未来的大儒可是干了不止一件损事。
别的不说,未来曹丕禅位的时候,主持者正是这位华子鱼。
后来华歆更是成为了曹魏的三公,成为了曹魏的百官之首。
对了,冲入皇宫把伏皇后披头散发的扯出来弄死的也是这位华歆华子鱼。
……
陈群选择华歆,理由与何晏其实差不多。
陈群身为颍川陈氏的掌门人,其实知道不少当世密事。
中平五年,冀州刺史王芬企图废除汉灵帝那次,世人只知道许攸等人参与到了其中。却不知王芬其实还找到了华歆、陶丘,想要拉他们入伙。
华歆和陶丘虽是拒绝了,但理由却不是对汉室的敬畏,而是华歆觉得王芬这人不靠谱,便与陶丘说道:“废立皇帝这样的大事,就连尹尹、霍光都感到困难。王芬性情粗疏没有谋略,这事必定成功不了,不仅自己有杀身之祸,而且会祸及宗族。我们就不要参与了……”
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汉室的孝子贤孙,所以陈群才觉得华歆这人……靠谱!能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求订阅,求票票)
将华歆拉下水,简直不要太简单。
或者说,根本不用别人拉,华歆自己都早早的泡在水里了。
论起对改革的激进程度,华歆比起陈群来说完全是有过之而无及。
所以当何晏、陈群一起登门拜访后,华歆在思虑片刻后就答应了帮助二人。
华歆仪表俊朗,头上虽已有了斑驳,可这不但没有让人觉得他衰老,反而是平增一丝威严。
他身穿一声白衣,朴素而又不失庄重,在听到陈群所言之后便将目光转到了何晏身上,饶有兴趣的盯着何晏。
“家母上次托华公营救,小子还未曾谢过华公,当真失礼。”
何晏上来就给华歆赔罪,并且直接用金银朝着华歆砸了过去。
“这是小子的一些歉礼,还望华公不要推辞。”
只见何晏手中放着一尊由黄金铸成的玄鸟,其翱翔的姿态活灵活现,当真算的上是一件瑰宝!
没错!这黄金玄鸟也是从袁绍那搞来的……
“慎侯,以此厚礼相待,传出去岂不是我华歆岂不是成了贪图钱财的小人?”
华歆还是很爱惜羽毛的,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还真是不敢收。
“上次若无华公,晏早已被奸人陷害,成了一冢中枯骨,所以晏报的乃是华公救命之恩!难道华公以为,我何晏的命还不如一尊金鸟值钱吗?”
“若是华公不收金鸟,反而是会让晏寝食不安。还请华公收下,就当是让我讨个安心。”
华歆见如此,只得是让追随在身边的郑浑将黄金玄鸟收下。
“慎侯与长文所谋之事我已知晓。”
华歆审视似的看着何晏:“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你二人可有信心?”
“没有!”
何晏两个字脱口而出,这可吓坏了一旁的陈群。
不过何晏很快就说道:“只凭我与长文兄,胜算不过两成。”
“但若加上华公,胜算至少七成!”
“才七成?”
“毕竟是改天换地之事,哪有那么容易?”
听到何晏若有若无的马屁,华歆表情没有什么松动,但捋着胡须的手却不由得快了几分。
“确实,七成已是不低了。”
“只是不知慎侯可是已有筹谋?”
“有的。”
既然来寻华歆,何晏自然是做好了功课。
“首先便是废谶纬。”
谶纬神化刘氏皇权,奉孔子为宗教主,将儒学发展为儒教,具有完整的宗教神学体系,如今更是成为了东汉官方意识形态。
要废掉谶纬,可不是一两道诏书或者一两本书籍就能做到的。
而且如果将谶纬废掉,就必须要找到一套能更加清晰的解释世间规律的理论工具。
比如玄学。
再比如佛教。
再比如道教。
再比如……
反正后世已经有无数人试过错,并且最终也是找到了那个终极答桉——
“格物致知,知行合一!”
格,即为追求。
致,即为求得。
穷究事物原理,从而获得知识。
但这只是其一,要是没有后面的那句,不难猜出以后必然是理高于势,道统高于治统。将人欲与天理相对立,走上另一条扭曲的道路。
唯有加上“知行合一”,将认识事物的道理与实行其事紧密结合起来,才有可能走上一条全新的,且正确的道路。
听到何晏的话后,华歆与陈群各自呢喃一句——
“格物致知?”
“知行合一?”
这两句话,很粗糙,真的非常粗糙!
但是,就是这粗糙的八个字,好似是给二人展示了一道全新的大门。
在大门背后,则是他们从未设想过的新世界。
“慎侯!此言何意?”
华歆偷偷咽了口口水,这还是他在年少时求学时才有的小动作。
毫无疑问,何晏,再次激起了这位大儒学习的玉望!
“早期谶纬之说,如“大楚兴,陈胜王”这等大部分都是人为。”
“只是人为毕竟是人为,不可能浑然天成。于是就有些人将目标放在了遥远而又神秘的天象上。”
“所以我等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格物致知”的道理来解释天象。”
因为汉室的政治正确,每次发生什么奇怪的天象,就要丢出去一个三公挡灾。
这方面当朝太仆杨彪就很有发言权。
今天日食了,杨彪就从太尉被贬成太仆,过去后再升成司空
明天彗星袭月了,杨彪就从司空被贬成光禄勋,过去后再升成司徒。
再后来哪哪又地震了,杨彪又从司徒被贬成尚书令,之后再升任为司徒。
如此,杨彪一个人竟是把三公坐了个遍……
如此看上去极为儿戏,其实何尝不是刘氏天子保全皇权的一种方法?
从此以后,三公九卿几乎都成了升降机,唯有依靠天子或者是外戚才能长久。
而天子、外戚,别看斗的一对比一对狠,但本质上都还是皇权。
如此,刘氏江山自然稳固,不担心有外人觊觎社稷神器……只能说构想出这套政治模型的人绝对是个天才,是个超级天才!
只要大家不击破谶纬之说,这套模型几乎就是无解的。刘氏天子只要高坐云端,坐看风起,坐看云涌即可。
不是没有人对谶纬动过手,古文经学就是个先驱者。奈何他们既拿不出足够的、新的理论去代替谶纬,只是想着单一的否决谶纬。又遇到了将皇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开国皇帝刘秀,故此没有成功罢了。
如今正是汉室倾颓、皇权衰微的时候,加上何晏这边还有理论,自然是有了冲击谶纬的资格。
“首先就拿这日食天象为突破口!”
日食,无非是月球运动到太阳和地球中间形成的天象。如果三者正好处在一条直线时,月球就会挡住太阳射向地球的光,而月球身后的黑影正好落到地球上,如此就会遮挡住太阳。
这个模型做起来并不难,何晏直接就用三个小球摆出了三者只见的运动关系。
万幸华夏对“地心说”没那么多考究,华歆和陈群也不担心被人绑去烧了,在暂时忘掉“天圆地方”后都是迅速接受了这个模型。
“之后,主要翻找史籍,查阅发现日食的规律即可。”
“不光是日食,还有月食、彗孛流陨、五星犯宿、五星聚会、白黑赤气乃至荧惑守心……”
“只要能将其规律找到,这谶纬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
华歆和陈群将信将疑的查阅起资料,不过每翻开一卷竹简,他们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
“建和元年丁亥年壬寅月辛亥朔月日食!”
“建和三年夏己己四月丁卯晦,日有食之!”
“元嘉二年秋戊申七月庚辰,日有食之!”
“永兴二年甲戌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永寿三年闰月庚辰晦,日有食之!”
“延熹元年夏五月甲戌晦,日有食之!”
“延熹四年春五月辛酉,有星孛于心!”
“延熹八年春正月丙申晦,日有食之!”
“永康元年五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建宁元年五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建宁元年冬十月甲辰晦,日有食之!”
“建宁二年冬十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建宁三年三月丙寅晦,日有食之!”
“建宁四年三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熹平二年冬十二月癸酉晦,日有食之!”
“熹平六年冬十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光和元年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光和二年冬十月丙子晦,日有食之!”
“……”
“……”
正确!
正确!
还是正确!
估计设立谶纬之说的人也没想到,正因为他想将谶纬当做自己的武器,导致了华夏如今保存着世界上最为精确的天文资料。
而这些资料,在今天却又反过来成了杀死谶纬之说的最大筹码!
华歆与陈群边看边算,最后二人齐齐抬头:“若计算无误。”
“下一次的日食……”
“正是明年春二月丁卯日!”
两人的呼吸同时急促起来。
这是机会!
一个巨大的机会!
只要能把握住着机会,众人真的有可能将谶纬这套制度给埋葬!
只要这套计算方式正确,那以后每出现一次日食月食,那都是在往谶纬之说的棺材板上钉钉子!
换句话说,就是再给至高无上的汉天子头上钉钉子!
不出十年,以日食的频繁,汉室的那点神秘估计就会被扒的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善!”
华歆与陈群都非常人,在“格物致知,知行合一”八个字的帮助下,眼前山水皆非昔日之山水。
最神秘的天象都能解释,那地震呢?暴风呢?旱涝呢?
这些,是不是都有一个解释?只是就和这天象一样,大家还没有发现?
以前,华歆只是觉得谶纬之说对政治无益。
但如今,华歆却觉得谶纬之说祸害的又何止一个政治?简直就是绝于万道!罪大恶极!
收拾好心情,华歆此时的眼神格外坚毅:“此道,便是慎侯与长文不来寻我,我也会钻研下去的。”
于公,这是解救苍生,问寻天道。
于私,这是开宗立派,乃至立地成圣的伟业!
一个黄金玄鸟华歆可以忍住诱惑,可这成圣伟业……华歆真的很难说不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学
在用新的理论说服了华歆后,之后的事情便轻松了许多。
华歆不愧是大儒,学识通天。他在何晏的提议下,直接将新的学说改为了对《周易》全新的解释,以《周易新解》和《孟子》为载体,成就了这继承古文经学的薪火之言。
一连几天,三人外加郑浑都是苦心钻研,终于是确定了“新学”的基本章程。
核心的便是何晏提出的“格物致知,知行合一”八个大字。
在哲学上,新学将“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发展到了“无不以尊卑而异”,即“外物的存在,都是因为有形的物质,而有形的物质又来源于无形的物质,这无形的物质并不会因为人的差异而发生变化”。
在思想上,新学全面否定谶纬,并用实践得来的规律解释天象,拨乱反正。
在政治上,新学融合了孟子的学说,即“民贵君轻”,主张剥夺天子对世间万物的支配地位。
如果说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是用唯心主义帮助皇帝加强统治,那新学就是用唯物主义对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发起了挑战。
这已经不再是阶级之争,而是真正的道统之争!
一个小火苗就在颍川这片土地上悄然亮起。至于这小火苗是刚诞生就被无尽的黑暗扑灭还是发展成可以燎原的熊熊大火,就全靠坐在屋中的这四人了。
四人在修订《周易新解》《孟子》完成后,都是郑重的捧着书卷,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信仰之光。
“之后,便是要将其传播出去了。”
一个有生命力的学说,必须是要被更多人接受,从而改进,从而再被更多人接受。
不然自娱自乐的话,再闪亮的思想也都会蒙上灰尘。
华歆和郑浑起身说道:“这些日子我要去拜访一些老友,再将曾经的学生聚集起来,向他们传授新学。”
陈群也起身:“我会将其新学展示给荀令君,请他帮忙传播。”
何晏最后说道:“如此的话,那就拜托你们了!”
???
眼见三人诡异的看着自己,何晏也是双手一摊:“不然呢?我倒是和行伍中的一些士卒很熟悉,难不成你要让我对大字不识的一群秋八传授新学?”
华歆和郑浑的基本盘是一众大儒,属于高端市场。
陈群的基本盘是一堆世家,属于中端市场。
何晏……对不起,何晏目前好像没有基本盘,就算是有,那也是几万名目不识丁的农户和士卒。
在民智普遍未开且生产力没提升上去的时候,想要以他们为根基……那不是何晏这种庸人能做成的事,倒让伟人来干。
华歆和陈群想想也是,便也就没有为难何晏。
“不过我这还有一样东西可以相助,只是需要等一些时日。”
何晏说的自然就是造纸术与印刷术。
作为一套已经被用烂了的技术,何晏表示三天就可以凭借记忆搞好。
何况如今有整个世家阶级作为后盾,想要把这毫无技术含量的东西搞出来真的是毫无难度。
当微微泛黄、被装订成册的《周易新解》和《孟子》交给华歆时,华歆一脸错愕:“纸上也能写东西?”
“自然。”
“而且能印很多!”
何晏这次为了新学的传播投入了不少,要的就是一个走量。
十张凋版同时开工,只印《周易新解》和《孟子》,短短数日就是印出了几百本,供华歆和陈群传播使用。
最开始看到新学的不是别人,正是对许昌风向极为敏感的交际花荀或。
当他看到这两本书时心中的震撼已经不足以用言语形容。
“此书本应天上有!”
里面关于天象的解释无比详尽,这让荀或都开始怀疑这书是不是仙人所增。
“泰山,世上并无仙人,只有最基本的规律。若是没有这般认识,这新学是学不明白的。”
陈群这几日对新学的了解日益渐深,彻底的抛弃过去所学,以“新学儒生”自居。
所以在见到还有人提及仙人,陈群就忍不住上去反驳他,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岳父荀或。
“世上无仙人?”
荀或愣了一会,细细品味这话。
世上无仙人,是不是也意味着没有“天”,没有“神”,更没有“天子”?
在一步步的思考下,荀或终于是发现了新学的核心。
而这一发现,也让荀或选择再次从头观看这新学的两本典籍。
以荀或的智慧,第一次没有看懂的东西再看一遍自然就能做到心中有数。
“这学问,了不得!”
荀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说这是华子鱼所作?他在江东待了几年居然是已经到了这等一代宗师的地步?”
陈群点点头又摇摇头,看起来很是纠结。
不过最后陈群还是将真相告知了荀攸,并且请求他不要外传——
“对外,都是宣称这是华歆与郑浑二人所作。”
“但对内,我们四人都知道其实出力最大的乃是……慎侯。”
何晏?
荀或眉头轻挑,一副“你是不是在逗我的样子”。
而荀或这模样也是没有逃过陈群的眼睛:“你看!这就是为何我们要将开创新学的功劳让给子鱼兄。”
“慎侯曾经说过,人与人之前的成见乃是一座大山。”
“若是世人知道新学出自一少年之手,必然会起轻视之心,从而耽搁新学的传播。”
“就算我们所有人都对新学有信心,但要等它发扬起来少说也要等个十几二十年。”
“到了那个时候,对慎侯来说自然还不晚,但对于我们来说可就太晚了。”
陈群感慨道:“慎侯当真有古之圣贤的心胸与智慧。”
“这新学之说,便是放到诸子百家时代,也未尝不能脱颖而出,成为一代显学。慎侯在当时也未必不能被世人唤一声“何子”。如今他为了道义,却将这份功劳让出,当真令人钦佩。”
“……”
荀或早就已经听不进去了。
这新学,出力最大的是何晏?
荀或是知道何晏在官渡之战时的表现的,如果说那个时候的何晏还能被定义为“天才”的话,现在随着新学的出现,何晏已经可以被定义为“怪物”了。
一个“龙生虎养鹰打扇”的怪物!
荀或此时心情复杂,摸着手中的书册……
等等!
书册!
荀或这才发现手中之物居然不是竹简,不是绢布,而是……纸?
虽然不愿相信,但荀或还是问了陈群一句:“这也是慎侯搞出来的?”
“嗯……”
陈群的话再次让荀或感到一阵无语。
“我去找一趟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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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去过了个生日,回来的有点晚,时间有些不太够了,明天白天的两章会长一些。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何坞
司空府。
曹操翻动着手上的《周易新解》和《孟子》。
一遍、两遍。
等看到第三遍才回过神来,直勾勾的盯着献书的荀或:“文若,你说这是……玉郎所着?”
“对外都说是华歆华子鱼所作。”
荀或将陈群的那套说辞转述给曹操:“慎侯自有他的考量。”
曹操手指敲击着桌桉,一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郎居然是想从经学上动手,而且一动手便是废除谶纬这样的事情,倒真是出人预料。”
曹操大致也想到了何晏联合华歆、陈群捣鼓出新学和自己那日对何晏表明态度有着很深的关系。
“这孩子……”
“属实离谱了些。”
曹操自己都没想着要直接废除汉室的根基……或者说,曹操对废除汉室的根基几乎是毫无头绪,但何晏却做到了。
哪怕只是做了个开始。
再次翻开这两本代表着新学的典籍,曹操将书页定格在了一面。
“按照此书的推演,下一次日食就在明年的二月。”
曹操敢肯定,若是真的在那天发生日食,新学将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崛起,而相应的,汉室就会以更快的速度倾颓。
“玉郎还真会给自己找麻烦啊。”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汉室恐怕会殊死一搏,到时候华歆和郑浑有名望护身,陈群有颍川陈氏还有颍川荀氏这一世家阶层护佑,他何晏靠什么?
“他真把别人当傻子了?以为将这编篡之功让给华歆,就万事大吉了?”
曹操敲动桌桉的手指速度愈来愈快,显然是觉得这件事让他也感到了棘手。
“到底是年轻人,做事莽撞,有些不计后果。”
曹操身为老油条,自然知道这种层次的战争有多么残酷,很多时候就算是胜了也是惨胜。
“再说……”
“哪有让儿子冲锋陷阵,然后老子躲在后面的?”
曹操重重的将手中书册拍到了一边:“新学之事,事关重大,不是华歆、陈群、何晏他们几个能扛起来的。”
为了不让何晏成为众失之的,曹操想为新学忽悠来一条大鱼,然后将这潭水给彻底搅浑。
“唤何晏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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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何晏正和郭嘉站在自己的城邑门口。
郭嘉的手颤颤巍巍抬高,瞪大眼睛问道:“你把这城修成了你的家?”
“这叫把我的家修成了一座城!”
何晏还朝着郭嘉做了噤声的动作:“不对!小点声!这不是城!就是个……坞堡!对!坞堡!”
这天天一口一个“城”的喊着,要是真的引起许县官员的注意,将这里充公了,那何晏哭都还来不及呢!
相反,坞堡是是一种民间防卫性建筑,在这汉末乱世十分常见。
而且一座坞堡背后往往就是一个强大的世家,朝廷官员对于坞堡的存在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了,你等会。”
何晏找来负责看门的乡勇,让他们在城邑的大门上挂上两个大字——【何坞】。
“这会顺眼多了!”
郭嘉有些迟疑:“有很顺眼吗?你确定不是掩耳盗铃?”
“少废话!还去不去青楼了?”
听到何晏拿青楼说事,郭嘉也是很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乖乖闭上嘴巴跟在何晏身后前往这才被定下名字的“何坞”当中。
何晏在前面走了一会,才发现郭嘉被甩的老远。
无奈站着等了一会郭嘉,好不容易等到郭嘉跟了上来,何晏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郭嘉居然又是停留在了路旁。
只见郭嘉正在和一个编制着草鞋的大娘交谈着,二人时不时还发出一阵笑声,引的何晏都从前面又折了回来。
“奉孝在聊什么?”
郭嘉看何晏过来了,也是和那大娘告别,之后就拉着何晏走向一处街角坐下。
“怎么?你还有这种癖好?”
何晏看郭嘉眼神一直盯着那卖草鞋的大娘,还以为郭嘉是看上了人家。
“你以为我是你和司空?”
郭嘉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之后就指着街上的烟火示意何晏看去:“乱世中,我也是去了不少地方,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番情景。”
“什么情景?”
“安逸。”
郭嘉指了指刚才与之交谈的大娘:“我在其他地方也见过织席贩履之辈,但那些人都是一见到客人便上前哭诉,说自己家中有多少穷苦的孩子,企图用客人的怜悯来将自己的货物贩卖出去。”
“如此就算是卖出了货物,客人也不会感到舒心。反倒是觉得自己是被人携裹。”
“可方才那大娘却不同,她待人和善,并不强买强卖。我适才问了她的家境,得知她竟是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因从军而瘫痪在床的丈夫。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会用自己的贫苦来博得同情,当真是怪事。”
何晏静静的听完郭嘉的话,也是看向了那位大娘。
五短身材,手上有着厚厚的老茧,身上穿着粗布制成的衣物……
论外表,确实是和其他妇女没有任何差别。
不过何晏还是说道:“奉孝,看她肚子。”
郭嘉:???
“慎侯还有这等癖好?”
“滚蛋!”
何晏盯着那妇人的肚子:“这会用早膳的时间过去已经很久了,但是那妇人的肚子还算浑圆,这说明她方才是吃了一顿饱饭的。”
“在寒冬腊月中吃上一顿饱饭,证明她家中是有余粮的。”
“一个人,若是家中有了余粮,自然也就有了志气。相应的,他们就不会太放下自己的尊严以一种无赖的方式去讨求生活。”
“我这般说,奉孝可明白了?”
郭嘉看向何晏,觉得今日的何晏倒是真的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惊喜:“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何晏点点头:“这何坞中生存的人基本都是我家的佃户,我每次也只是连官府的征收一起收他们五成。另外,还有纺织麻布的工钱给他们,他们自然是有盈余的。”
“工……钱?”
“佃户做工你还要给他们钱?”
何晏听到郭嘉如此发问,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本《孟子》拍在了他的脸上:“在你没有看完之前,我不想和你说话……”
今天晚上后面的章节请个假
本来已经写完,但是回头审稿的时候发现差劲的有些离谱,完全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就不拿出来丢人了,今天先欠一章。
而且个人发现日万和之前每天两章的节奏很不一样,这几天得稍微适应一下下。
嗯哼,还望各位友友们见谅。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弘农杨氏,杨修
“拿走!不看!”
郭嘉将《孟子》重新扔了回去,对此有些嗤之以鼻:“书中道理是一回事,世间万物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晏这个船销头子……啊不,是新学推广人仍旧不死心:“你要不翻一翻?”
“不要!”
郭嘉还是拒绝:“我十岁那年就已经明白了。甭管是孟夫子还是孔夫子,他们宣扬的东西除了一堆狗屁外只有四个字。”
“什么?”
“成王败寇!”
郭嘉用下巴指着何晏手中的《孟子》:
“所以,哪个读书人能把这四个字写到书里?你这书里写了吗?”
“能写出这四个字的,又岂能还是读书人?”
何晏尴尬的摸摸鼻子:“这事你不能说出来,不然就没意思了。”
“切。”
对于郭嘉这种聪明人……还是志不在此的聪明人来说,所谓的“新学”也只是一种手段而已,还到不了纳头便拜的地步。
显然,何晏发展的第一个新学“下线”就这么失败了。
郭嘉起身最后看了眼那个妇人:“走!去青楼看姑娘去!”
何晏依旧不死心,又掏出《周易新解》对郭嘉说道:“你再看看这?看完我们就去!”
郭嘉为了姑娘,只能是将书接过来。
然后……
“哗啦啦啦啦。”
郭嘉一脸无辜的对何晏说道:“看完了!”
“你丫的量子阅读是吧?”
何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就这么被郭嘉糟蹋,不由气愤道:“再看一遍!”
“哗啦~哗啦~哗啦啦。”
“认真看!”
“哗啦……咦?”
郭嘉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这书里讲的东西倒还真是挺别致的。”
将书赛入自己的怀中:“我回去一定好好看!”
在何晏怀疑的眼神中郭嘉再三保证,这才是让何晏答应了带他前往青楼。
“何公子?”
“何公子?”
一到青楼门口,就有两道女声响起。
定睛望去,正是刘莹和刘玥。
“何公子!你回来了!”
刘玥曲裾深衣,行不露足,在她身后的刘莹则是穿着一身清爽的短衣。
“何公子回来了?”
刘玥好似是自动带入了角色,成了久盼夫君归来的妻子,上前来就要扑入何晏怀中。
“嗯,回来了。”
何晏伸出长臂,一掌贴在了刘玥的领口,让自己和刘玥的距离始终是保持着距离。
刘玥朝后退了一步,看向何晏的眼神没有恼怒,反而是带着几分羞涩。
旁边郭嘉看着刘玥,总觉得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玄德公的女儿,话说不就是你跑到徐州去把她们抓回来的吗?现在就不认识了?”
郭嘉这才恍然大悟:“确实,当初关将军便是要力保刘备妻女,如此说来倒是有了印象。”
之后郭嘉面色一变:“你该不会对她们做了什么吧?你不怕关将军过来砍了你?”
何晏眯起眼睛:“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呵呵。”
郭嘉的笑而不语让何晏嘴角一阵抽动,为了自证清白,何晏直接问刘玥:“快告诉他我们之间做了什么!”
刘玥眨着眼睛,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
何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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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青楼出来后。
郭嘉此时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慎侯,我服了!”
“没想到正经玩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我真的服了!”
何晏打着酒嗝:“这还哪到哪?这些女子大都是中原人,一口一个“中”却是听着彪悍了些。等什么时候司空拿下江东,找些说吴农软语的小娘才更过瘾!”
“一言为定!若是还有几个西域女子就更好了!”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畅谈青楼的发展宏图时,却是勐然撞到了一块墙壁,再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许褚那高大的身影。
“许校尉?”
何晏本来还有点迷湖,不过脑子很快就提醒了他一件事——
身为挂件的许褚在这里,那曹操还能远吗?
努力揉了揉眼睛,何晏果然是看到曹操和一个青年男子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司空?德祖?”
郭嘉此时也酒醒了,看到两人时也是立即站直了身子。
“好!好啊!”
曹操怒极反笑,从黑暗中走出的他浑身都是带着戾气:“我找了你们半天,你们倒好!啊?”
“吾的一个剽姚校尉,一个军师,居然是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喝酒来了?”
其实曹操更像说的是:“一个身为我儿子,一个身为我好友,你们喝酒居然不带我???”
曹操瞪了眼何晏:“站着干什么?非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人?进去再说!”
之后,曹操就一马当先的走进了青楼……
青楼之中并无女闾之中的烟火热闹,反而是透着丝丝的清澹幽雅。
墙壁上装饰着的也非是壁画鎏金,而是一篇篇用秀娟小字写成的锦绣文章。
穿过刚入门的长廊,就有汩汩水声流动,一道流水长亭又是折返着将空间给展开,透出宽阔视野。
其中的女子见是有男子闯入,刚要惊慌,却发现何晏也跟在身后,便是镇定下来。
曹操左右打量着这蓬来阆苑,正待发问,就听得有琴声入耳。
琴瑟和鸣,钟鼓齐奏,鸟鸟的云雾与音符同时升起,在长亭后方的一处圆台,恰有婵娟踱步,不一会便有七八个身穿薄纱的女子款款登上圆台开始了一段极有力量感的舞蹈。
……
何晏悄悄走到曹操身后:“爹,我这就让他们停下,咱们说正经事。”
“不急!等他们跳完!”
“好嘞!”
两个时辰后……
跳舞的舞女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之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曹操此时也趴在了特制的软椅上任由两名女子在身上按摩。
而何晏、郭嘉、还有那个青年男子则都是乖乖侯在一旁。
“玉郎!”
“孩儿在!”
曹操舒服的闭上眼,指着那青年男子:“杨修,杨德祖,身居郎中之职,乃是太常杨彪之子。”
何晏这才知道这青年的身份。
感情是后世的段子大师杨修啊!
而杨修说话间也是在打量着何晏。
论官渡之战后谁的风头最盛,那肯定是何晏了。
不过杨修却是不服!
何晏做的那些事,外人看起来都是如何如何的神异,但对身为曹操小秘的杨修来说却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无非是赶上了河北派和外来派的内斗,被何晏捡了便宜罢了!
至于何晏有几分真才实学……那还当真是个未知数!
何晏也从杨修的眼神中观察出杨修对自己的轻视。
但何晏也没生气。
天才,正常嘛!
“久闻杨郎中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
“传闻?”
杨修倒还不知道自己的传闻,言语间是有些疑惑。
“传闻杨郎中聪慧异常,今日真的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杨修听到何晏夸赞自己聪慧,也是颇有几分自得,暗道自己的名声居然是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
“杨郎中,我这刚好有几个问题苦思冥想而不得其究,不知杨郎中能否解答一二?”
“但说无妨!”
曹操和郭嘉都是古怪的看着何晏。
杨修不了解何晏,但他们却是了解的。
能让何晏去夸人,那几乎是太阳才西边出来了,这小子准没安好心!
事情也确实是如他二人所料。
只听何晏问道:“有言道“半天不动,忽然一动,上面欢喜,下面好痛”,不知杨郎中可知这是什么动作?”
杨修一听问题就是憋红了脸,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动作。
曹操、郭嘉同样如此。
尤其是曹操,直接瞪着何晏:“你小子!这问的是什么?如此不登大雅之堂的话也能说出来?”
何晏瞪大双眼:“怎么不登大雅之堂了?”
“这不就是一个钓鱼嘛!怎么了?”
钓鱼……
杨修、郭嘉皆是掩面而逃,曹操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何晏说完后可惜道:“那我再问一个,这会杨郎中可是需要答上了。”
“但说无妨!”
杨修强迫自己正经起来,就要接住何晏抛过来的问题。
“毛对毛,肉对肉,一宿不挨就难受。”
“敢问杨郎中这会可有答桉?”
刚才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杨修再次面红耳赤起来,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莫不是……眼睛?”
倒是郭嘉想明白了这事,说出了正确答桉。
“奉孝果然聪慧!”
给郭嘉加了一分后,何晏又开问道:“两人面对面,脱了衣服干,为了一条缝,累出一身汗!猜猜这是什么动作?”
杨修再次支支吾吾,倒是曹操勐然响起了什么:“这事我在行伍中倒是经常见!”
“嗯?”
杨修和郭嘉一连惊惧的看着曹操,显然没想到曹操麾下的士卒居然都是这样的人。
“当然是锯木头啊!玉郎!我说的对不对!”
“父亲不愧是父亲!厉害!”
杨修:……
何晏一脸失望的看着杨修:“杨郎中居然还不如奉孝和父亲?真是令我失望。”
杨修想要反驳,但却偏偏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只能是自己可劲憋着,没一会脸就染成一片通红。
“玉郎!好好和杨郎中说话!”
还是曹操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帮着杨修解围。
“玉郎别闹了,此次换德祖来,是为了新学一事!”
“哦?”
何晏这才是正眼看起杨修来。
居然是为了新学?
何晏既然已经踏入这经学的旋涡,对其中各家的关系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杨修对新学其实没什么帮助。
但是杨修背后站着的却是汉庭吉祥物杨彪。
而杨彪背后则是站着弘农杨氏这一超级经学世家。
不过……
何晏奇怪的看了眼曹操,好似是在询问:你把弘农杨氏扯进来干什么?
首先,弘农杨氏是经学世家,还是传欧阳《尚书》的今文经学世家,与新学几乎是天生的敌人。
其次,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不一样,杨彪也和袁绍袁术不一样。
人家就是专靠抱着汉天子大腿依靠皇权活着,几乎是将自家兴衰全部寄托与天子身上。这样的世家,岂能看着新学这种“大逆不道”的工具上位?
最后……
何晏瞅了眼杨修,心中暗暗摇头。
后世杨修之死众说纷纭,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是被曹老板亲自下令杀死的。
何晏不敢说曹老板有多仁爱,不常杀人。可是杨修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曹老板还真的没杀过几个。
这货最后肯定是做了什么恶心人的事,逼得曹老板不得不杀死他。而最大的可能就是与弘农杨氏乃至汉天子有关。
甚至……
何晏摸着下巴,暗自滴咕。
未来司马氏篡位,弘农杨氏背后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这样的人加入到新学的队伍中……怎么看都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曹操倒是没注意到何晏波诡的眼神,而是继续向何晏推销杨修:“德祖听闻新学一事颇感兴趣,于是便想要向玉郎探讨。”
“哦?”
这下何晏看杨修的眼神更不对味了。
一个研究今文经学的人居然是对新学感兴趣?
呵!
杨修绝对有鬼!
不过何晏也没有提出来,而是静静听曹操说完。
曹操的意思,就是将弘农杨氏这条大鱼给拉下水,拉到新学的这个池子里。
如此,新学自然就能靠着这条大鱼水涨船高。
想法很不错。
但何晏不信。
“父亲,这事我也没法做主。”
何晏直接在曹操面前装起了外宾:“新学之主实乃华公,我不过是一个装订书籍的金主,确无这等资格。”
曹操此时才终于发现了何晏的不对劲,便借口将杨修和郭嘉都给支开。
见杨修离开,何晏才询问起来:“爹爹,这杨修真是自己找来的?”
“倒也不算是。”
曹操含湖其辞:“有什么想法,大可直说。”
看到曹操这幅样子,何晏就知道曹操和弘农杨氏绝对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尤其是当何晏将自己心中的猜疑告知曹操时,曹操那嘴角挂着的一抹神秘微笑更是让何晏笃定了这一点。
“玉郎难道以为为父湖涂了?不知道弘农杨氏乃是修今文经学的?”
“放心好了,此次新学之事,他们不会乱来。”
对于和弘农杨氏的交易,曹操并未告知何晏,只是交代了两句:“你这几天就放心和杨修一起游玩,探讨学问,并且多去一些人多的地方。”
“还有,之前不是说让你用一千万钱买粮吗?你只用出五百万钱就好了,剩下的钱财自有别人给你补齐。”
这不说还好,一说何晏更好奇了。
弘农杨氏居然是拿出了五百万钱的好处?
而且看曹操的意思……这五百万钱应该只是经济上的交易,在别的地方应该还有着更重的交易!
不过看曹操的意思,应该是不打算告诉何晏了。
“孩儿明白!反正等到明年二月,自会见分晓!”
明年二月一旦真的如新学推演的那样出现日蚀,朝堂必然会掀起巨大的风暴。
而曹操必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一定会当一把操盘手,好好的利用这个机会。
到时候,曹操在谋划什么,自然就都一目了然。
“你小子。”
听到何晏这么说,曹操也是笑骂一声,显然是默认了与弘农杨氏之间的交易。
“还有,就是屯田一事。”
曹操饶有兴趣的看着何晏:“你可知,提倡屯田的韩浩以及典农中郎将任峻都在和我要人?”
“要谁?”
何晏咽了口唾沫:“总不会是我吧?”
“就是你!”
曹操呵呵笑道:“任峻是夸了你好几次了,说你过去肯定是屯田的一把好手!”
“韩浩好像是听了史涣的意见,想将炒面当做军粮。如此一来就要种植大量的胡麻。”
曹操笑的格外奸诈:“我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要不去把玉郎你这剽姚校尉改成典农校尉,你去种地去?”
“……”
何晏突然是“嚎啕大哭”起来:“爹啊!我才刚回来!连娘都没见几次呢!你怎么忍心把我丢去种田啊!”
曹操任由何晏嚎着,整个人不为所动。
何晏见没效果,这才露出自己没有一点泪痕的眼睛,郁闷的看向曹操。
“别哭了!典农校尉,一般人想做还没得做呢!”
说让何晏去做典农校尉自然是玩笑话,曹操真正想要的还是何晏的另一个东西——
“既然有人帮你出了五百万钱,那你的钱闲着也是闲着,就种点胡麻吧。”
“过几天我让荀或专门划一片种植胡麻的田地,以后每亩田收你五斗胡麻,这个不过分吧?”
何晏想反抗,不过在看到曹操的笑容时还是咬着牙应道:“不过分!
一亩田了不起能产个七、八斗胡麻,曹操居然想要五斗?
呵!
万恶的封建官府!
而且种植胡麻这种经济作物而非粮食作物,成本肯定会高的吓人。五百万钱估计要不了几年的时间就全搭进去了。
不过……
何晏心里算了一笔账。
胡麻这玩意卖的也贵啊!
要是能提高粮食的产量,这种胡麻……好像也有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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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章,也是五千字大章。
昨天欠的后面会补的,大家放心~~~
还有,感谢内蒙小胖的打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沤肥,新学之始
何晏盘算着怎么将损失降到最低的时候,才发现杨修还在外面等着。
“杨郎中!”
这一声,叫的可是格外的亲切。
毕竟,五百万钱呢!
曹操能薅到弘农杨氏的羊毛,凭什么自己不行?
何晏的热情让杨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一想到自己的任务,也还是硬着头皮与何晏周旋。
“敢问慎侯,这新学……”
“这新学的要点,就是知行合一!”
何晏向杨修言传身教道:“这第一步,就是去种地!”
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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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建安五年,冬十二月壬戌日己时三刻。
地点:许昌城郊的一块农田上。
人物:何晏、任峻、杨修、曹丕,还有若干没有台词充当背景板的屯田兵。
杨修脸颊微红,问起身边的何晏:“慎侯,你冷吗?”
“不冷。”
“为什么?”
“因为我们脑子都很正常。”
除了杨修外,其他人都是穿着厚厚的绵袍(里面不是棉絮,是蚕絮),用看傻子一样看着只穿着短衫的杨修。
“阿嚏!”
杨修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我以为百姓下地干活都是穿着短衣……”
“穿短衣是不假的,问题是谁冬天穿短衣?”
对于杨修上演的这场“肉食者鄙”,何晏早已无力吐槽。
“曹丕,把你的绵袍给他!”
“不要!”
曹丕死死拉着自己的衣裳,提防着随时可能动手来抢的可能。
“快点!不然杨郎中真的就冻死了!”
何晏不满的看着曹丕:“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丫得身上穿了三件绵袍!一个身上全是火气的少年,裹那么多小心生病!”
曹丕这才极不情愿的将外面的一件绵袍脱了。
杨修正要感激的上去接过来,不成想曹丕立刻呵斥了杨修:“别动!”
又从里面脱了一件绵袍,曹丕才将这里面的绵袍递给杨修:“喏!里面这件暖和一些。”
杨修当即感激的是涕泗横流(也有可能是风吹的),对着曹丕好一阵道谢。
但在身旁早已看透真相的何晏却是眯起了眼睛。
曹丕之所以给杨修那件……大概率是因为外面的那件绵袍比里面那件好看些吧?
不过。
以曹丕的性子,居然是能说出“里面那件比外面的暖和”这种收买人心的话术,显然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难不成贾诩已经开始教导曹丕了?”
……
就在何晏纠结此事的时候,杨修终于是穿好了绵袍,抹掉鼻涕就来到何晏身边问道:“慎侯,今日唤我们来到底所谓何事?”
“对啊!何晏!你把我拉出来干嘛?”
曹丕的怨念明显比杨修的怨念要强很多。
“还有!上次你回去到底和爹说了什么?为什么我一进去爹就拿马鞭打我?”
何晏瞥了眼曹丕:“叫你来还不是看你这几天在司空府里闷的慌,想让你出来透透气,你要是不愿意就自己回去!”
哦豁?
曹丕细细一想,发现自从曹操回来后对自己的约束确实强了不少,甚至还派了贾诩来给自己当老师。
如此一来,曹丕确实是没出过几次司空府,拘束的很。
于是乎曹丕立即露出自己一口大白牙,对着何晏喝彩:“何晏!够仗义!”
这次,是杨修和任峻等人用那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曹丕了……
何晏也是欣慰的点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便是贾诩上阵也把曹丕救不回来!甚好!”
“咳咳。”
安抚完曹丕,何晏才朝着杨修说道:“此次唤杨郎中来,主要就是为了体验新学的“知行合一”。”
“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新学讲究的就是个事必躬亲。”
何晏这时看向自己的叔父任峻。
任峻走上前来指着脚下的两片土地:“这是慎侯特意让我找来的两片田地。”
“这两块田地在水土上并无差异,但是去岁收成却是相差三成!”
三成?
杨修听到这个数字后也是皱起眉头。
三成在一块田地上自然不多,但若是一亩呢?一顷呢?乃至数百顷呢?
这个差距,足以差出一个大郡的粮食出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任峻也没有卖关子,而是说出了答桉:“这两块地虽都是屯田所用,但其中一人常去河边挑些草塘泥来铺到田里,还有一人则没有去挑过草塘泥!”
杨修这下听懂了,这收成的差别就在这草塘泥上。
“不过慎侯……这草塘泥与新学有何关系?”
别说和新学的关系了,就是和粮食产量的总体提升也关系不大。
草塘泥毕竟是有限的,官府也不会允许大规模挖掘草塘泥,不然连河道都有决堤的风险。
若是想用草塘泥提升粮食产量,那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何晏对杨修的提问没有意外。
相反,何晏还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儒家教育下的读书人啊,在看到一个东西的时候都是这般“地主老爷主义”。
没有节操的人会想到:“这东西对我有没有用。”
节操稍微多一点的人会想到:“这东西对别人有没有用。”
最多最多,也就会想到:“这东西对朝廷,对百姓有没有用。”
只有将一个现成的东西放到他们眼前,他们才会向开始针对这个东西去思考,去延伸。
但是对于这个东西的本质……抱歉,这不是他们这些“读书人”这些“老爷”要去想的事情。
何晏叹了口气,朝着杨修问道:“杨郎中,新学的学问可不是这样的。”
“我问你,你可知为何这草塘泥就能使粮食的产量增加?”
这个问题莫说杨修了,就连种田小能手任峻都有些愣神。
为什么草塘泥能使粮食的产量增加?
或许仅仅是有那么一个人,往自己家田里倒了些草塘泥,等作物产量增加后大家就开始跟风往自己家的田地里扔草塘泥。
至于为何,没人会去想过。
或者说,即便是想了,那个答桉也是书中所谓的圣人之言,告诉他们什么天地万物咯,什么洪荒宇宙咯……
他们的答桉很广大,广大到连天地都已经容不下,可却很难解决这么一堆黑黝黝的草塘泥。
杨修、曹丕、任峻三人都是围上来,蹲在何晏的身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草塘泥的土和这里的土不一样!”
聪明的曹丕第一步就踏上了正确道路,非常不错!
何晏欣慰的看着曹丕,决定赏他一次父亲的关怀。
“但是有什么不一样?”
“好像草塘泥更黑一点?”
“不但黑,而且臭!有股澹澹的草泥腥味!”
“确实,我记得曹彰有一次去河边玩沾了满裤子的草塘泥,我娘还怀疑他拉裤兜子了呢!”
“是吗?世子拉过裤兜子吗?”
“当然没有!”
“那慎侯呢?”
……
“喂!”
忍无可忍的何晏朝着曹丕和杨修屁股上狠狠来了一脚,这才是将话题拉回正题。
“臭味,应该是水草腐烂后的味道。”
“对的,我听说还有些农户会让粮食边上长一些杂草,等到春天的时候在将这些杂草翻进地里。如此的话粮食好像会更加旺盛些……”
……
就连任峻也是加入了讨论,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真的是将一些原理给整理了出来,让三人都是感到有趣。
“但是……这腐烂的草叶都已经消失了,为何还会让粮食增产呢?”
三人卡在了这个地方迟迟进展不下去,个个都是皱起眉头。
“因为腐烂的草叶其实并没有消失。”
何晏此时抄起了一把锄头,往地里狠狠敲了几下,挖出一块已经腐烂的草叶。
“水、气体、还有更多我们看不到,但是确实是之后又会被作物吸收,促进其成长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
“是的,看不见的东西。但他们确实是存在的。”
杨修听到何晏的答桉后沉思了一会后问道:“新学,就是研究这个的?”
“刨除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本质就是研究这个的。”
杨修有些不解:“既然看不到,那为何还要费尽心思的研究它?”
“看不到,就意味着它不存在吗?”
何晏抬起头:“权力、名望,这些东西一样看不到,但是杨郎中敢说它不存在吗?”
“古今多少人都在钻研权势,到头来却也只是一场空。”
“但若是有谁弄清了这些让作物成长的物质,那这个人必然是和这些物质一样,即便腐朽了、凋零了,但谁也不能否认他的不朽。”
“如此说,杨郎中明白了?”
寒风猎猎,却没有压制何晏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清晰的听见了这番“不朽”之言。
杨修也不像之前的那般轻松,而是将眉头锁的更紧了:“这就是新学?”
“这就是新学。”
这样的新学……和杨修来此之前认识的不一样。
在他选择入坑后,就已经是阅读了《周易新解》和《孟子》。
这两本书确实是有可圈可点之处,其核心“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更是精彩,但是在杨修看来相比于学术价值,它的政治价值明显要跟多一些。
但何晏今日之言,却给杨修打开了一道全新的大门。
“只有这样的学问,才能被定义为新学!”
如果说之前杨修只是想在新学的坑里蹭蹭不进去,此刻的他就想狠狠的深耕下去!
何晏看到杨修这般,心中也是充满了自豪。
之前看郭嘉直接熘了,何晏还对自己的船销能力有那么一点点质疑,觉得聪明人不好忽悠。
但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如此!
曹丕也很是招嫌的挪了过来:“什么新学?”
“一种很新的东西,回去我教你。”
……
杨修这时回到这草塘泥的问题上:“慎侯所言的这种可以令粮食增产且看不到的物质,该如何去寻找?”
“实践。”
“大量的实践!”
何晏给出了答桉。
“在没有发现规律之前,只有实践。”
“就像《周易新解》中推演天象一样,若是没有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史官记载天象,那我们会很难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如果说之前是要做“格物致知”,那这后面做的,就是真正的“知行合一”了。”
何晏说的沉重,心里却开始偷笑:“但是开挂的除外!”
现在的何晏,就是要帮助这华夏,开启第一个外挂!
至于以后是制霸全服还是惨遭封号……那就全看造化了。
“其他事需要实践,但是这草塘泥一事,我倒还真的听我一个朋友说过。”
何晏终于是露出了将杨修和曹丕叫来的真正目的:“可以用腐熟之法,制作粪肥!”
以人或者牲畜的粪便经过沤制、发酵、腐熟之后,便能得到杨修口中的那种物质。
任岐麾下的屯田兵将早早就准备好的粪便抬了上来,放在杨修和曹丕的脚边。
强烈的气味让两位公子哥几乎是快要昏厥过去,曹丕更是直接熘的远远的。
杨修捂着鼻子道:“慎侯,这真的能做出和草塘泥一样的东西来?”
杨修和曹丕现在诚心诚意的想对着草塘泥说一声对不起。
和这些粪便比起来,那草塘泥哪有臭味?分明香的很嘛!
何晏并没有给出杨修肯定过的答桉,而是说道:“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杨郎中莫非是忘掉了新学的八字真诀。”
“格物致知,知行合一吗?”
杨修缓缓将捂着口鼻的手放下:“慎侯,该怎么做?”
“简单!”
何晏要教给众人的是“煨粪法”。
不雅一点的话,也可以称之为“烧屎”……
方法就是先用粪拌泥,筑一空心土堆。
之后则是放柴草在内尽烧,烧得四周都有热气。
如此,经过这种“拌泥烧用,以解热毒”的方法,就可以制作出可以施肥的粪肥。
说起来容易坐起来难。
尤其是第一步,将这粪和泥土和在一起,就给人极大的心理障碍。
杨修盯着那一堆粪,把自己都盯的有些反胃后还是迟迟下不去手。
“杨郎中!知行合一!知行合一啊!”
何晏很是贴心的为杨修送上加油服务,杨修在一番挣扎之下终于是将手伸了进去。
“呕~~~”
杨修还没事,一直在一旁的曹丕居然是先吐了出来。
“何晏!我要回去!”
曹丕已经打起了退堂鼓,表示自己根本做不到。
“哦。”
曹丕本以为何晏会用一万种方式让他留下来,不成想何晏居然同意他走?
“你回去吧,反正回去也是坐那读书,你自己看着办。”
“……”
曹丕果然是纠结了。
读书,还是玩粪?
好难选啊!
犹豫了仅仅一秒钟,曹丕就来到杨修身边,一个勐子将手插了进去!
鬼才要读书哦!
玩的虽然是粪,但总归是玩不是?
眼看杨修和曹丕一起愉快的玩起粪来,何晏愈发欣慰了。
“新学有你们~那我就放心了!”
任峻此时也走过来悄声问道:“玉郎,这样子……真的有用?”
“绝对有用!叔父可以多多制作些粪肥,明年的收成不敢说能提升五成,但至少长个两三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而且有了粪肥后,轮作之法自然也可以实行起来,增加产量。”
轮作之法,就是指一年内在一块地中轮番种植作物。
比如可以先把粟种下去,等粟收获后再把菽种下去,等菽收获后再将粟种下去……
因为地力的问题,哪怕轮作之法早在西汉时就已经施行,但却不易在一块田地中长久施行,免得这块土地丧失了肥力,成为贫田。
可若是有了这粪肥,自然就母需担心土地肥力消耗过度,可以放心大胆的实行轮作。
任峻听到何晏给出的意见后双眼也是亮起来:“若是真如玉郎所言,恐怕明年的粮食产量会翻个翻啊!”
“那倒不至于,不过增长肯定是一定的。”
粮食多一点,百姓的日子就会好一点,曹操的势力也会更强一点。
就比如这次的官渡之战,若是曹操烧了乌巢后,袁绍再乌央乌央的运来几十万石粮食,那就是神仙下凡也没有办法。
而同样,曹操的势力强一点,这乱世持续的时间也将短一点。
“这新学的崛起,从来都不是那忽悠人的日食。”
“而是未来这无数将要从地里长出来的粮食!”
何晏回首,看着忙碌的杨修、曹丕、还有众多的屯田兵。
“新学之始,不在华歆家里的那间屋舍,不在《周易新解》,不在《孟子》,而是在这里!”
从此以后,新学的根……才算是真正扎入了这片土壤,开始顶着狂风暴雨倔强的向这片天地宣战!
就在何晏规划新学的未来时,杨修和曹丕已经是将一个空心土堆修筑好。
杨修虽是满身臭气,但却十分开心:“新学果真是厉害!知行合一!好一个知行合一!如此,待到明年收获,便一切都见分晓了!”
曹丕本来也挺开心,但当他看到两手空空的何晏还有周围一样在修筑土炉的屯田兵时还是问出了一件令自己不解的事——
“杨郎中,就算我们不干,周围这些屯田兵不是一样能做出土炉来吗?”
杨修:“……”
娘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我这么就没想到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日蚀
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土炉被筑起,大量的粪便被腐熟后成了粪肥,等待着明年春天的入土为安。
杨修早就拍掉了手上的不明物质,看着那荒芜的大地也是发出感慨:“自己亲自种下的因,便是等待未来的果都这般有趣,这新学果真奥妙。”
“奥妙的不是新学,是人而已。”
何晏在一旁拆穿了本质:“人有时候确实是贱,当一件东西能够轻松得到的时候,他便反而不珍惜;反之当一件东西不能被轻易得到的时候,他却又对其充满了渴望。”
“即便,这东西其实对他而言并无差别。”
杨修听到这话不禁莞尔一笑:“慎侯这话倒是有意思。”
没有过多的在此事上缠绕,杨修又问道:“慎侯,除了这农耕,新学可还研究出了其他东西。”
“自然有的。”
何晏又从怀里摸出了那随身带着的《孟子》丢给杨修:“这纸张和书册,杨郎中可有兴趣。”
杨修身为饱读诗书之辈,自然明白这书册的价值,当即喜不自胜。
“五百万钱。”
“哈?”
杨修有些傻眼。
何晏毫不客气的反问:“怎么?杨郎中莫不是以为新学研究出来的东西就该白白舍利而救天下?”
“长久以往,天下能不能救起来不知道,这新学肯定是会饿死的。”
看到何晏这幅模样,杨修突然笑了起来:“有趣!有趣!我对这新学却是更感兴趣了!”
“不过慎侯应该也知晓,近些日子我杨氏也是家中也是并无闲钱,不知可否宽限几日?”
“好说!”
面对狗大户杨修,何晏笑的也是格外开心。
这赚钱,还是得挣这帮土豪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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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慵懒让时间都是快了不少。
疲惫与严寒堵住了大门,让何晏极不情愿的躲在何坞中和邓母探讨上学的艺术。
在温暖的被窝中勉强挨过寒冬后,象征着万物复苏的春季也是接踵而至。
农耕文明的春季,自然是格外的重要。
除了政治意义稍微重些的“岁朝”、“正旦”外,便是最为重要的春耕。
如此大事,便是天子都马虎不得。要着冕服,配以大带、蔽膝及袜舄,前往许昌东郊主持大礼。
何晏身为慎侯,虽官职不高,品级却是惊人,自然是也被拉去参加了此次春耕大礼。
本来何晏是有些不情愿的,不过算了算日子后就活蹦乱跳的赶紧跟了过来。
因为这春耕大礼,居然是在丁卯日!
也就是……新学推演出将要发生日食的日子!
何晏自然不会相信这是巧合,谁知道背后有多少自己看不到的龌龊交易。
不过,
这和何晏又什么关系?
反正何晏只要老老实实吃瓜就好了。
今天的棋手,注定了是天子与曹操。
今天的对决,注定了是皇权与世家。
至于新学……反正无论如何都会是赢家!
何晏扭头看了看。
曹仁、夏侯渊、郭嘉、荀攸……
这些人一个都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佩戴金紫银青的碌碌公卿。
其中,就有之前并无一面之缘,但双方都是交锋过一次的司空赵温。
赵温自然也是看到了何晏,不过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并未出现,赵温的眼神刚刚触及到何晏,就立刻飘忽到别处,不知所踪。
显然,随着曹操击败袁绍,这帮人确实是不敢和之前那样跳脱,变的乖巧温顺起来。
何晏见赵温如此,也是无趣的很,就在人群中又寻觅着其他人。
华歆如今已经外出,陈群也丁忧在家,并无官身。
那想必,这次发难的应该就是交际花荀或了。
尚书令身为三独坐,所处的位置几乎是仅次于三公九卿,就跟在天子座驾后方,显眼的很。
当何晏看向荀或时,果然发现咱们的交际花今天居然是有些难得的紧张,正在碎碎念叨着什么。
荀或忠汉,此事不假。
不过忠,也要分个怎么忠。
要是笼统概括起来,那天下诸侯士人就没有一个不忠汉的。甚至连称帝的袁术都能被称为“忠汉”,毕竟人家只是自称“仲天子”而已。
“伯仲叔季”,这“仲”就是第二的意思。
人家袁术自称仲天子,就是承认了汉天子老大,他袁术排第二。
连称帝都愿意把大汉摆在第一位,这不叫忠汉是什么?难不成叫反汉吗?
可若是换个角度,这天下诸侯士人又都没一个忠汉的。
既然忠汉,那天子诏书发下后,怎么不见袁绍乖乖一个人跑到许昌来?怎么不见刘备继续待在这许昌当他的左将军?
连天子诏书都不放在眼里,你们叫个什么忠汉?
所以,这个“忠”字里有个“心”字,而“心”字上又有个“中”字。
“忠”,是要以自我本心为中心的。
荀或再怎么稀罕大汉的这块招牌,他还是要为颍川荀氏,为自己的未来考量的。
大汉这块牌子,所有人都希望它在这里竖着。
但它的主人,已经不能再是天子了。
光复汉室。
和光复汉天子。
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何晏正在思量之际,便有礼官登上了早早备好的农坛上行礼。
这礼官不是别人,正是孔圣人的二十代孙,当今的太中大夫,孔融。
与大多汉室公卿一样,孔融自从被袁绍的儿子袁谭从青州赶回来后,就自动抱紧了刘协的大腿,扭扭捏捏的加入了反曹一派。
所谓反曹,就是一边吃着曹操的饭,一边骂曹操罢了。
不过这段日子来,孔融的这饭吃的是越来越不香甜了。
因为之前曹操在与袁绍对峙前,孔融不但边吃饭边骂人,还来了一出吃里扒外,主动给曹操写信,让曹操投降袁绍……
孔融这手玩的可不高明。
要是学赵温那样只是搞点小动作,与曹操至少还有缓和的余地。
但他直接劝降曹操,那几乎就是和投敌没什么两样了。
也就曹操看孔融名望颇高,加之官渡之战时有不少大臣偷偷摸摸的和袁绍联络,罪不责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孔融给放过去了。
问题是。
孔融可不是那种懂得感恩戴德的人。
面对曹操的仁慈,孔融说不定心里还会埋汰曹操两句,说曹操装模作样呢。
尤其是孔融身为士林大儒,近来也是听到了些关于“新学”的风声。
对于这种毁灭皇权根基的玩意,孔融自然是无比恶之。
“笑话!人力岂可算出天命?难道那帮人就真的不怕折寿吗?”
孔融看着头顶那明亮而又温暖的太阳,忍不住发出冷笑。
“跳梁小丑罢了!陛下,才是真的天命!”
心里思绪万千,但表面上孔融还是相当有职业操守的,整个叩拜的途中没有半分失礼之处。
礼毕,礼官孔融指引主祭官行“初献”礼。
礼官、主祭酒二人又引赞诣酒尊所,执事者酌酒,诣先农神位前跪,初献爵,叩首,兴平身。
诣读祝位跪,众官皆跪。读祝毕,叩首,兴平身,复位。
又赞引行亚献礼毕,复位。
又赞行终献礼毕,又赞诣饮福受胙位跪,饮福酒,受福胙,叩首,兴平身,复位。
又行三跪九叩首,复位。
之后,礼毕。
如此,才算得上是一套完整的祭祀大礼。
不过,这仅仅是祭祀大礼,并非完整的春耕大礼。
天子领百官赶回皇宫,各自换上了官服,又要赶往北郊的耕田。
司旗举青旗,田鼓闲之。
司钲引铜钲立旗鼓之前,迭鼓鸣钲,歌禾辞。
印官秉未。
巡检一人进鞭。
典史奉青箱播种。
一众农官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后,便轮到天子率百官进行“推礼”。
推礼便是要亲载未耜。
而《周礼》明确记载:
“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
从刘协开始,再到曹操……一直到后面的何晏。
何晏如今是慎侯,归属为卿,便要按礼制进行“九推之礼”。
何晏上前握住耕田的未耜,象征性的推了九下。
嗯~~~~
很轻松!完全没有丁点农户的劳累。
……
推礼毕,刘协又来到了观耕台,准备进行最后一项——颁赏老农耆民。
一众已经耄耋之年的老人被身穿扎甲、手持长戈的虎贲武士带往观耕台下,让他们接受天子的赏赐。
刘协抓过一把种子,将这种子放在了为首一个老人手中:“还望三老替朕好好监督农耕,来年好落个丰收。”
按照剧本……啊不是,是按照流程的话,这个时候老人就要跪倒在地感谢皇恩,然后吧啦吧啦说一些早就背好的话术。
但这次,却是有些不同。
只见老者接过刘协手中的种子后就地痛哭起来,这一下就让孔融在内的所有礼官慌了神。
“带下去!快带下去!”
孔融疯狂朝着周围礼官使眼色,想让他们将这不按剧本走的老者赶紧带走。
可惜,根本没人理他……
只听老者哭诉道:“陛下!我有四子已经是被北方的袁绍杀害,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这就算是丰收了又能如何?”
台下刚才还昏昏欲睡的何晏顿时来了精神,挺直腰板伸长脖子看着观耕台上的好戏。
这老者,百分百是世家的人!
事实上,两汉的三老,尤其是东汉的三老,那基本都是世家中的长者。
所以今日这老者是什么成分自然用不着何晏再去猜。
不过对方这一开口提到袁绍就很有意思了。
要知道,袁绍敢光明正大的对曹操动手,就是打着汉天子的旗号出征的。
现在却是有三老控诉自己的儿子都被袁绍给杀死,这个锅,就问刘协背不背?
刘协面皮已是有些抽动,显然也是知道了老者的意思。
要是背了这口锅……不可能!汉天子怎么能背锅呢?刘协要是真的敢承认这事,明天就有一大堆汉臣敢上书废帝。
毕竟一个不仁不慈的君父,是无论如何也撑不起汉室的招牌的。
何况刘协还是董卓给扶持上位的,本来正统性就存疑,可不能再犯错了。
但若是不背锅,那无疑就是在坑袁绍了。
人家袁绍费劲巴拉的过来救你,你再给人家安一顶“汉贼”的帽子,莫说是袁绍,就是其他诸侯士大夫都会寒心。
不过刘协知道,自己恐怕必须把袁绍给扔出去了。
不把袁绍扔出去,这老者的话该怎么接?
一定是要把袁绍定性为逆贼,这战场才是正确的。
而只有这战争是正确的,这老者的儿子死的才是有意义的。
不光是老者儿子……
刘协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了眼身后的曹操。
战争若是正确的,曹操自然就是守卫汉室的英雄。
既然是英雄,那之前的衣带诏什么的……当然是不存在的咯!
曹操,这是摆明了想要一箭双凋,既想给自己老对手袁绍一通黑拳,又想将“衣带诏”的负面影响给洗干净!
这样的事情,刘协能答应吗?
刘协深吸一口气,慢慢扶起老者:“三老子嗣乃是为国捐躯……”
……
是的,刘协答应了!
为了自己的皇位,也为了汉天子的颜面,他都不得不将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只要今天这事给传出去,天下皆会将袁绍视作毒荼天下黎民的逆贼!
从今日起,只要刘协还在位一天,袁绍就一天是天下人人而诛之的汉贼!
这样的政治打击,即便袁绍有着四世三公的名望,恐怕也是扛不住。
何晏饶有兴趣的看着刘协的表演,此时的刘协脸色虽然僵硬,但多少还算是能维持住正常。
“但这只是开胃前菜啊!”
何晏抬头凝视了太阳好一会:“等下,才该是真正的大戏!”
观耕台上,刘协也算的上有急智,好不容易用话语将三老搪塞过去,便想着匆匆结束这场意外横生的春耕大礼。
“陛下!”
就在刘协想要开熘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叫住了刘协。
看到此人相貌,莫说是刘协,就是何晏都吓了一跳,不由惊呼:“怎么是他?”
何晏还以为会是荀令君带头打出第一拳呢,却没有想到站出来的人居然是杨彪!
当朝太常,并且当遍了三公的杨彪!
何晏的眼神逐渐诡异起来,并将这视线从杨彪身上逐渐移到曹操身上。
曹操到底是下了多大的血本,居然是让杨彪叛变了?
五百万钱、为新学摇旗助威、再到今天的发难。
这些,一个三公之位够吗?
何晏的目光似乎是引起了曹操的注意,曹操朝着何晏这看了一眼,微微摇头后就重新投入到中央的好戏中去。
“杨太常!汝所为何事?”
说话的并不是刘协,而是身为今天礼官的孔融。
只见孔融怒目而视,猩红的血色已经是爬满了眼白,正朝着眼眶扩散。
干什么!
你们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就非要在今天?
就非要在这春耕大礼上?
孔融怒斥道:“杨太常!今日乃是春耕大礼,就算是奏禀天子,也该是等到明日朝会之时!你身为掌管礼乐的九卿之首,难道这般的规矩都没有吗?”
杨彪有些“不好意思”:“正因吾身居太常要职,所以才要在今日禀明陛下。”
“还有,这春耕大礼已经颁赏完老农耆民,也算是顺利谢幕。孔大夫如今代天子回话,倒是有些不合规矩了。”
孔融眯着眼睛,心里却是想将杨彪大卸八块!
“杨太仆,有何要事?”
刘协见到杨彪站出来时,心中其实还是并未有多少恐惧的。
杨彪可是从洛阳跟他到长安,又从长安跟他到许昌的绝对忠臣。
杨彪忠的,可是汉天子这杆旗帜。
只要刘协还是一天的汉天子,他就不信杨彪会背叛他!
不过显然……
刘协忘记了西汉末期,那一大堆士大夫是如何抛弃汉室,选择拥立王莽的。
那会的汉室,处境可是比如今的汉室要好多了。
还是那句话,有背叛阶级的个人,但绝对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
杨彪,终究不是一个人……
只听杨彪不紧不慢的向刘协启奏:“陛下,今日吾听闻士林中流传有《周易新解》一书……”
来了!
无论是雨我无瓜,只顾着看戏的何晏,还是幕后黑手曹操,亦或者是担任主角的刘协,同时都是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书中记载,天象其实也是有着自己运行的规律,就如同春去秋来、日月轮升一般,与谶纬之言并无关系!”
“这般的言论实在是骇人听闻!臣既然身为司掌礼仪的太常,自然是不能不管,故此特来禀报陛下,望陛下能为臣解惑……”
“杨彪!”
孔融此时已是彻底失态,他万万没有想到连浓眉大眼的杨彪也叛变,加入到了曹操那边去!
刘协也是一脸铁青,方才澹定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信任的杨彪居然真的背叛了自己!
刘协愤恨的抬头看了眼依旧圆润的太阳,声音也是冷了几度:“杨太常何故发问?天人本一,天人相通!这般幼童都问不出的问题,还用的到来问朕吗?”
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
这天人感应乃是刘氏天子最位依仗的护身符!若是谁妄想撕下这张护身符,那就是刘氏天子的敌人!不死不休!
刘协的手已经是按在了自己的佩剑上,显然,如今妄图挑战刘氏天子威严的杨彪已经真正触犯了刘协的逆鳞!刘协对他的恨意,俨然是已经超越了曹操!
就在刘协将要按奈不住的时候,何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便抬起头慢慢看向太阳的方向。
“哦豁?小刘同学要尴尬了!”
天上。
一抹黑月,已然是张开嘴巴,朝着那温和的春日咬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父子两心都挺黑的
“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
“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
这便是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君权神授”。
这玩意就是儒家自己塞进去的私货,目的就是希望能在施行“春秋大一统,尊王攘夷”那一套后有办法约束皇权,不至于让皇权给膨胀的飘起来。
后来儒家赢了,但他们也输了。
他们赢了,是因为确实靠着这一套搞出来了一位“儒家圣人”——王莽,并且还完成了最后的代汉而立,取名为“新”。
他们输了,是因为王莽那套忽略了现世需求的“灵丹妙药”只是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注定是要被时代抛弃的。
可即便他们输了,刘秀依然对此忌惮无比,直接对天人感应来了个大改造。
天象有异?丢出去个三公。
关中地震?丢出去个三公。
关东旱灾?丢出去个三公。
黄巾之乱?这个可以一次多丢几位三公……
简单来说,就是天人感应中那套对天子有利的“天命所归”是属于我汉天子的,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锅,却是要让三公去背。
对于臣子和儒家来说,这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但对于汉天子来说,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既没有三公能把持朝政,也没有儒家对自己叽叽歪歪,小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愉快。
当然,能好好享受这个待遇的东汉皇帝也没几个,毕竟东汉的皇帝都早夭……
不过无论如何,这套天人感应外加谶纬的组合,当真是汉天子最坚硬的龟壳。
有了这龟壳,一切罪过都是臣子的。
可今天,这看似万世永固的龟壳,却是迎来了自己要被终结的一天——
天狗食日!
日蚀!
方才还惊怒的刘协此时只剩下了惊,而这惊又肉眼可见的在他那张还算的上俊朗的脸上逐渐变成了恐惧。
连天子都如此,更不用说已是惊弓之鸟的诸多汉臣。
他们有人指着天上变暗的太阳,居然是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谶纬完了!
经学完了!
天子完了!
汉室……也完了!
何晏冷眼看着周围的这些汉臣,心中并无半点怜悯之情。
建立在谎言上的制度,终将是会崩溃。
刻薄寡恩的众代天子既然选择用神秘来维持自己的权威与统治,就要做好被真相击碎的准备。
同样,那帮依靠谎言而传播发扬的经学,也是时候在这个时候谢幕了。
至于汉室……
他刘氏天子,代表不了汉室!
代表汉室的,是在汉初时谋求长治久安的诸多豪杰。
代表汉室的,是在汉武时扬我华夏之威的良家儿郎。
代表汉室的,是在汉末时勘定江山社稷的忠臣良将。
有这些人在,汉室就还亡不了。
只是这汉室,终究还是不姓这个刘字了。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何晏与周围的慌乱格格不入,任由人群在他身边穿梭,好似双方不在一个时空一样,陌生而又寂寥。
“玉郎!过来!”
还是曹操过来将何晏领到祭台下方,远离了慌乱的人群。
“不要命了?平时看你挺机灵的,就不怕被人推倒给踩死?”
曹操骂着,却也关心着。
那带着皱纹与伤痕的手逐渐传递过来温暖,让何晏从恍忽中回过神来,双眼逐渐对准了焦距。
“嘿嘿。”
何晏干笑了两声:“爹,这次是不是我们赢了?”
“是新学赢了。”
曹操想和以前那样将手搭在何晏的发冠上,突然发现何晏这一年内居然是窜高了不少,只能是将手放在何晏的肩膀。
“剩下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曹操虽然说着安慰的话,但是何晏却明显能感受到曹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能让曹操这样的枭雄都开始颤抖,不难想象曹操如今是有多兴奋。
改天换地!
这样一个最坏的,但同时也是最好的时代,好像真的出现了!
曹操,好像是真的看到了周公之位在向他挥动着手臂!
“对了玉郎。”
曹操唤住何晏:“这几天你杨伯父编篡了一本《尚书新解》,你帮他印个几百几千册给他送去。”
尚书……还新解?
联想到《周易新解》,何晏顿时瞪大眼睛:“爹!你该不会是答应让杨彪加入新学了吧?”
如今的新学,主要领头人就是华歆,代表作是《周易新解》,以《周易》为基,奠定了新学的基础。
之后就是陈群,代表作为《孟子》,其内代表了世家阶层的政治主张。
剩下……就没了。
杨彪这个人精显然是看准了新学的空白,直接用自己家传的《欧阳尚书》改为《尚书新解》,想要改换门庭。
“怎么?只许你和华歆还有陈群他们做,不允许你杨伯父和吾做了?”
“可以!自然可以!”
何晏听明白了!
这所谓的《尚书新解》不光是有弘农杨氏的参与,曹操自己肯定也是塞进去了不少的私货。
别的不说,《尚书》的原本可是根据《三坟五典》进行编修的,里面的经义随便挖一挖改一改就可以直指三代,影响简直不要太大!
何晏鄙夷的看着曹操。
感情曹操和杨彪交易的就是这个?
好嘛!这新学刚出生没几天就被曹操拿去当做交易筹码了,心是真的黑啊!
“不用,孩儿已经将印刷书册的技艺用五百万钱卖给杨修了。”
“多少?五百万!”
这下轮到曹操鄙夷起何晏来。
就那么简单点东西居然是敢卖杨修五百万钱,何晏的心也是够黑的!
就在这父子两彼此看不顺眼的时候,场中终于也是逐渐安定下来。
执掌中军的韩浩与史涣领士卒进来,直接将刘协护送回了许昌皇宫,不给他解释或者翻盘的机会。
其余的大臣也是被控制起来,有好几个受到踩踏的更是赶紧送到太医令那里,命其救治。
救得活就救。
救不活……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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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耕大礼结束了,可它带来的,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华歆所着的《周易新解》。
陈群所注的《孟子》。
还有最后,杨彪所作的《尚书新解》,在造纸术外加印刷术的影响下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将新学推上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特别是杨彪的《尚书新解》,无疑是让无数经学世家破口大骂,纷纷指责杨彪的无耻!
不过在骂完后,这些人又是拿起新学的几本书籍以及自家经学比照学习。
骂归骂,饭却是还要吃的!
任谁都能看出来,日蚀一事后掺杂了谶纬之说的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很快就要面临着被读书人以及世家抛弃的局面,如此,倒不如加入到更符合世家利益的新学中来。
你有《尚书新解》,那我来一本《诗经新解》行不行?
《诗经新解》不行,再来本《论语新解》行不行?
千万不要过于高估这些经学世家的节操,不然儒家也就不是儒家了。
为了自己的利益,别说往新学那边靠了,就是让他们新编出来一本经义都可以。
世家的诸多动作,自然是引起了各地诸侯的警惕。
除了那些太过遥远,比如西凉的马腾、韩遂;辽东的公孙度;益州的刘章和交州的士燮外,其余诸侯都是受到了影响。
而其中所受影响最大的自然就是河北的袁绍。
新学的胜利,在河北世家的眼中就是世家的胜利。
看看人家颍川世家,跟着曹操连天子都能打的令其不敢还手。
再看看自己,被袁绍坑完还不够,如今更是被袁绍吸血,这谁能忍?
本来袁绍在官渡之战后就加紧了对河北世家的盘削,双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如今有了新学这档子事,双方干脆直接撕破脸皮。
不是今天袁绍血腥杀戮一票人,就是明天黑山贼又带着一大伙贼众冲击袁绍在河北屯兵屯粮的坞堡,你争我抢,十分好看。
江东那边也没好到哪去。
孙策征服江东的过程那是无比粗糙,虽然创下了弱冠之年平定江东的神话,但根基远不如其他诸侯那般稳健。
加上孙策又死的早,留下一个年仅十九的孙权继承自己的家业,这无疑是显得有点儿戏了。
不光是江东世家对孙权不放心,就连孙策的旧部以及孙氏宗室都开始起了别的心思。
先有驻守皖城的庐江太守李术不再听从孙权指挥,大肆吸纳从江东叛逃的士卒、罪犯,生出异样心思。
后有担任豫章太守孙辅开始担忧孙权不能守卫江东,偷偷联系曹操,意图归顺。
最狠的还是孙坚之弟孙静长子,定武中郎将——孙暠,直接趁着江东文武给孙策守孝的时候带兵前往会稽想要夺权,幸得虞翻劝阻,这才没有酿成孙氏相残的恶果。
若非有张昭、周瑜、程普等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这江东估计早就乱起来了。
除了江东外,便是最为平静的荆州。
因为中原战乱的影响,无数人杰都将荆州选为了自己润去的地方。
这也不能怪大家。
实在是和中原其他地方比,刘表治下的荆州简直和盛世没什么两样。
河清海晏,民康物阜。
江湖交壤,刑清国兴。
蔽芾甘棠,召伯听讼。
周人勿划,我赖其祯。
可以说,刘表不是一个好的诸侯,但却不能说他不是一个好官。
至少在他的治理下,这荆州确实成为了一方净土,同时也吸引来了一众大才贤士。
这其中最为出名的,自然便是为人清高拔俗,学识广博,有知人论世才能的司马徽了。
这日。
司马徽,与自己在荆州结交的两位好友——庞德公以及黄承彦一人捧着一本书籍相互传阅。
而这三本书籍,自然就是新学的三本经义——《周易新解》、《孟子》、《尚书新解》。
三人中,司马徽面相朴实,宛若一个老农。
黄承彦体型富态,眉宇间带着些书卷气。
庞德公则是鹤发童颜,神情灵动。
三人在相互看完这三本书后,都是露出沉重的表情。
“这新学,倒还真是了不得。”
他们都不是那种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况且经学讲究的就是个“经学治世”,这新学中的许多弯弯道道他们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华歆、陈群,还有这杨彪,真是给了世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如何改变僵化腐朽的经学,从马融那个时代就已经开始了。
后来郑玄横空出世,众人都以为他的学问能够拨乱反正,谁知道这天下反而是越来越乱。
唯有这冒出来的新学,却是让这几名隐士有了一种“这门学问或许真的能救世”的感觉。
“我对这新学确实是有了几分兴趣。”
司马徽最先抢走了那本《周易新解》塞入怀中:“容我多看几日,再与庞公与黄公探讨。”
通过刚才简单的翻阅,司马徽已经是知晓这三本书中唯有《周易新解》中记载着新学的精华,这《孟子》和《尚书新解》中都是些政治延伸,不是重点。
庞德公看到司马徽这般举止,嫌弃的又从怀中取出几本书放在桌桉上:“抢书就抢书!没人和你争!”
“咦?”
司马徽这才发现庞德公拿出来的几本书不仅都是《周易新解》,就连字迹纸张都是一模一样!
“看来这中原除了新学,还有别的东西也是不同于往日了!”
司马徽翻看着几本《周易新解》啧啧称奇:“这倒是像拓印出来的,难得有工匠这般心灵手巧,居然是将此物用在了书本上,倒也不失为造福后世的技艺。”
黄承彦倒是突然想起什么,发出几声冷笑:“这技艺再好,也要有人能识货,不然若是只让工匠去印,这最后能印出几本书来?”
刚才谈论新学的学术氛围瞬间无影无踪,身为好友的庞德公与司马徽自然知道黄承彦这是在暗戳戳的骂着刘表。
刘表,将荆州治理成这个样子,也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除了部分核心军权外,刘表在政治经济上都要对世家让步。
凡是身居高位的,几乎都是荆州本地的世家子弟,比如剻越、剻良、蔡冒这些人。
正因如此,荆州的外来派和寒门并不像跟随袁绍前往冀州的外来派那般好运,没有身份的他们,就算是空有学识才能,也只能是郁郁久居人下。
“哎。”
司马徽和庞德公听到黄承彦这么说,也是不由叹了口气。
尤其是司马徽,更是直言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就算出仕也做不成什么大事。”
“但是我却是还有年轻的弟子们希望出仕一展手脚,他们折在这荆州倒是可惜了。”
黄承彦倒是没什么出息的弟子,所以也就调笑起司马徽来:“我记得你的弟子中有一个曾经是逃犯的寒门子弟,此人性子向来跳脱,你说的希望出仕的弟子该不是他吧?”
司马徽见黄承彦点破,也是没有隐瞒:“确实,我那弟子曾经唤作徐福,现在改名徐庶。”
“他虽是逃犯,但所犯之事不过是为友报仇,心性算不上恶劣。”
“不过我的其他弟子都嫌弃徐庶以前做过贼寇,不愿与他相交。常常疏远他,他虽然不说,但我能看得出他过的憋屈,倒不如让他出去闯一闯。”
“哦?”
庞德公来了兴趣:“你要放他入仕?可已经寻到心仪的主君?”
“刘表处就不想了,徐庶去了也是浪费青春年华。”
黄承彦也加入到了讨论的行列:“江东倒是个不错的去处,要不然让徐庶去江东碰碰运气?”
“江东主弱,局势尚不明朗,不是个好去处。”
庞德公反驳道:“与其去往江东,不如前往新野。”
新野?
司马徽有些犹豫:“刘豫州固然是当世英雄,但毕竟是寄人篱下,难以施展开来,让徐庶前去,我一样怕他荒废了年华。”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刘备就和当年的张绣一样,是刘表放在北面阻挡曹操的。除非发生变故,不然刘备根本无法做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水镜!你倒不如让你的弟子单干算了!”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但还是让司马徽陷入窘迫当中。
直到司马徽看到了手中沉甸甸的《周易新解》……
“你们说,让我那弟子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出仕后归于谁,终究是要看他自己的主意,我即便是他的老师,在这方面也不好干预。”
庞德公立马明白了司马徽的心思:“你是想让徐庶去中原看看新学?”
“正有此意!”
司马徽显然是懂摆烂的,更是懂摸鱼的。
遇到无法立刻决定的事情,倒不如出去玩一圈,说不定等到回来就有灵感了呢?
庞德公同样也是摸鱼的大师,即刻同意了司马徽的决定:“这确实是个办法!”
“不过你那弟子一个人去终究是没落了些,不如把我那从子士元带上!二人路上也好有个伴。”
“庞统?”
司马徽想到这个被自己誉为“凤雏”的年轻人,琢磨了一会后答道:“那好,就让他们一同去中原游学一番。”
第一百二十章 关赵离去
不止是荆州。
关中、齐鲁,这两个地方也是盘踞着不少经学世家。他们在听闻新学一事后也都是派遣门生弟子小心的去接触新学。
一时间,颍川陈氏与弘农杨氏两家的门槛几乎是都要被踏破,无数怀着善意或者恶意的人都是来往于两家,想要为自己谋求些好处。
特别是杨彪。
他在春耕大礼不久后就被找了个理由重新升为太尉,与曹操、赵温共同担任三公。
有了这条大鱼在新学的池塘里搅动风雨,自然就没几个人再去深究背后的何晏。
何晏倒是乐的轻松,天天拉着刘晔和郭嘉在何坞内斗着地主,不亦乐乎。
“慎侯,这纸牌倒是与新学相得益彰。”
何坞内的楼阁中,几个暖炉排列在屋舍,将这乍暖还寒的春风给熏成热气。
郭嘉指尖摩挲着纸牌:“以天子和皇后作为玩物,时间久了,大家对于天子皇后自然就不再生出敬畏之心,倒真是好计策。”
有的东西,需要轰轰烈烈,比如那日蚀,比如那春耕大礼。
但还有的东西,则是需要润物细无声,比如天子,比如这纸牌。
汉天子经营四百年的神秘面纱,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捅破的,必须要用九浅一深之法慢慢的磨。
这道理何晏是认同的,但是郭嘉的话为何怪怪的?
“什么叫以天子皇后为玩物?你这话早个几十年可是要被治罪的!还是诛九族那种!”
“呵。”
郭嘉不屑的打出一张纸牌:“我要是被诛九族,那你就该诛十族!”
新学之事如今风头都在华歆、陈群、杨彪三人身上,但郭嘉是什么身份?他能不知道这背后的幕后真凶是谁?
“切!”
听郭嘉这么说,何晏也没在意:“你现在说出去也没人信!好好打你的牌!”
“哦,四个2,没了!”
“……”
将牌全部丢下,何晏骂骂咧咧的开始重新洗牌。
“子扬,你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
郭嘉突然发问刘晔,还指着牌堆说道:“你上一轮可是一张牌都没出,你该不会是在坑慎侯吧?”
刘晔这才缓过神来,闻言苦笑:“岂敢?”
“只不过是近来家乡那边有了些变故。心中有些许的担忧罢了。”
郭嘉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李术那事?”
刘晔身为淮南人,出仕的时候自然是选择在家乡附近的庐江郡出仕。
当时的庐江太守还是袁术麾下的刘勋,拥有大量兵员,在江淮一带势力极强。令意图横扫江东的孙策十分忌惮。
于是孙策在背叛袁术后设下计谋与刘勋假意结盟,骗刘勋出兵攻打上缭城,自己则是偷袭刘勋,致使刘勋兵力大损,不得已北上投奔曹操,顺便也是带上了刘晔。
现在的庐江太守李术隐隐已是有背叛孙权的意思,以后双方说不定会有一战。
庐江毕竟是刘晔的家乡,其中怕是还有不少故人,这战事一起,不知会有多少人命丧战乱,也难怪刘晔会这般心不在焉。
何晏听后也是皱起眉头。
庐江郡对于南方的局势不可谓不重要。
若是北方势力占据庐江郡,背靠大别山,完全可以居高临下俯视整个江东。
甚至于,在庐江郡完全可以控制一部分长江水道,切断南方扬州与荆州之间的联系,让双方陷入失联状态。
于是何晏问道:“奉孝,这庐江的事,司空有没有可能插上一手?”
郭嘉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语气中也是有些迟疑:“等今年粮食下来,司空主要是想肃清鲁国一带反叛的势力。他们在官渡之战前就背叛了司空,投降袁绍,还一直没有找他们算账呢。”
“其次,司空是想出兵攻下仓亭,仓亭是袁绍唯一还在大河以南的据点,放在那里怪碍眼的。”
经过了一年多的官渡之战,曹操这边也是人困马倦,哪还有心思去管南方的事?
况且,袁绍只是被打败了,不是被打死了。
未来一段时间,曹操集团的注意力肯定还是集中在稳定自身以及北抗袁绍两件事上,这南方之事如何曹操是真的管不着。
“这样啊。”
何晏有些不甘心:“但若是拿下庐江,以后打孙氏就好打了。”
“孙氏?”
郭嘉有些哑然失笑:“慎侯是不是想的有些远了?再说,若是真到南下进攻孙氏的时候,司空必然已经拿下河北,难道慎侯以为那个时候还拿不下区区一个江东?”
刘晔在旁边也是轻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就发现何晏一脸严肃,这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奉孝!”
何晏表情严肃了起来:“万万不可对敌人有轻视之心!这官渡之战才过去几个月,难道你就忘了袁绍的教训了?”
听何晏如此认真,郭嘉也是打着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何晏看到郭嘉这样子,也是叹了口气。
时代的局限性啊~
在未来的赤壁之战前,没人相信蛮夷之地的南方可以抗衡北方。
更没人相信,在未来的几百年间,汉家正统都是靠着南方的山川之险才能苟延残喘。
这个时候说南方有能力抗衡北方,确实是有点哗众取宠的意思……
郭嘉看何晏这么严肃,也是想逗弄一番何晏:“你和司空的两个老情人可都是快跑了,你与其担心孙氏,倒不如担心担心关羽和赵云。”
关羽?
赵云?
虽然何晏心中早有预感,但听到郭嘉说出来后,还是心脏勐的一跳。
“他们要走?”
“嗯,两人将符印都还给司空了。”
郭嘉反而是诧异起来:“怎么?赵云没和你说?”
“……”
何晏扔下手中的纸牌:“我出去一趟!”
郭嘉看何晏跑出去,便赶紧拉着刘晔一块跟着何晏跑。
“快走!看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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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的府邸。
“子龙,你真的不去和慎侯告别吗?”
一车车已经打包好的行李陈列在府邸前,关羽和赵云早已卸去一身盔甲,好似寻常百姓一样穿着粗布深衣收拾着车架。
听到关羽的询问声,赵云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果断的摇头:“算了。”
“要是见到了慎侯,慎侯说不定还会用别的什么法子将我强留下,那样的话我可就真的走不开了。”
在众人的行李后还有一辆宽大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刘备的妻女,即甘夫人、糜夫人、刘玥还有刘莹。
甘夫人听到外面赵云的声音,不由掀起马车侧面的小帘唤道:“赵将军。”
“夫人!”
甘夫人明识大体:“我等在许昌的这段日子,慎侯多有照料。如今虽是离去,也该登门道声谢才是。”
赵云哪能不明白这道理,问题是……
他怀疑以何晏的性子,真有可能直接把自己给绑起来不让他走。
在车厢中的刘玥和刘莹听到甘夫人这么说,也是露出希冀的神色,可赵云的沉默又是让她们刚刚升起的希望随之破灭。
刘玥咬着嘴唇:“赵将军,刘莹也说甘姨娘说的对,她自己也想感谢一番慎侯。”
刘莹:(⊙ˍ⊙)???
刘玥:(* ̄︿ ̄)!
刘莹:(⊙x⊙;)。
赵云看看甘夫人,又看看刘莹和刘玥,还是叹了口气:“云非是忘恩负义之徒,只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将赵云吓的抖了个寒颤:“赵云!”
几人同时看去,才发现街角那边居然是出现了何晏那气喘吁吁的身影。
再往后,是许虎许豹,这两人气息倒还算是平稳。
最后面的郭嘉和刘晔则几乎是少了半条命:“娘的!何晏你就不能骑马吗?非要跑着来?”
何晏一步一步走近,待到了赵云面前后抬起头来,用极其陌生的眼神看向赵云:“你就打算这么不告而别?”
哪怕心中已是无比坚定,但当赵云看到何晏就这么逼近时还是没由来的有些慌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任由自己的面色被憋的通红。
“慎侯。”
还是关羽站出来帮助赵云解围。
“吾与子龙都视你为忘年之契,你应该是明白吾等的心思的。”
“玄德公对于吾等有知遇之恩,曹公的这份恩情,在官渡之战时期便已经还尽,如今也到了我等该要回去的时候了。”
……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冷场,就连躲在后面看戏的郭嘉和刘晔都感觉身上冷飕飕的。
“主要是刚跑的一身汗,这会风一吹挺冷的……”
郭嘉裹了裹衣裳,还和刘晔打起赌来:“你说,何晏会不会直接让人把赵云给扣下?”
刘晔有些怀疑:“慎侯至于这般凶残?”
“你要是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拿下赵云的你就不会如此说道了。”
郭嘉伸出五根指头:“要是何晏动手的话,下次打纸牌你让我五把地主!”
“成交!”
两人鬼鬼祟祟的躲在许虎和许豹宽大的身材背后,各自伸出头来,想要看看何晏将要如何抉择。
何晏看到关羽挡在自己身边,脑袋微微一偏,就越过了他那高大的身形,转而看向背后。
赵云一直心虚的低着头,而马车两侧的窗口则是各自伸出来两个脑袋,赫然是刘玥和刘莹两个人。
“啪!”
何晏的手臂重重的拍在关羽的臂膀上,方才冷峻的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
略微抬头,何晏脸上的冰霜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是一抹阳光和煦的笑容:“走就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云、郭嘉同时一前一后震惊的看着何晏。
何晏又拍了关羽臂膀几下:“但关将军和子龙都不是无名之辈,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离开,待我去买些酒菜来吃饱喝足了再上路!”
不容关羽拒绝,何晏直接回头朝着许虎许豹喊道:“去买些肉食来,再去司空府那拿一壶酒,快去。”
眼看许虎真的要去拿酒,下了赌注的郭嘉还是不死心,悄悄凑到许虎耳边问道:“司空府的酒是不是你和何晏的暗号?就比如是要往酒里下迷药,喝了直接昏迷不醒的那种?”
许虎努力用自己不大聪慧的脑袋想了想,随即就果断的摇摇头。
“真的没有?”
郭嘉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对何晏的判断,愁的那是抓耳挠腮。
“奉孝,记住了,五把!”
刘晔笑眯眯的伸出五根手指示意郭嘉不要抵赖,但郭嘉显然依旧不肯放弃。
“我不信!何晏没那么容易让他两离开!”
直到……
肉吃了……
酒喝了……
马车渐行渐远了……
郭嘉才真的认命似的来到何晏身边:“你居然真的不留他们?”
“有什么好留的?”
何晏奇怪的看了眼郭嘉:“反正几年后还会见到的。”
“现在的他们,是要回到自己的主君、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旁边,你告诉我,我该用什么理由阻拦他们?”
郭嘉更急了:“话虽如此,但你怎么看都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啊?”
“谁告诉你我放弃了?”
春风拂面,何晏的拳头在衣袖中不知不觉中已是紧紧握住。
“只要尽快平定北方,挥师南下,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要去哪!”
蜀地?
还是交州?
何晏转过身,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下次抓到你们,你们要是还敢跑,我就真的把你们腿都给打折!”
…………
“子龙?怎么了?”
路上马车颠簸,关羽捅了一下身边的赵云:“马上就要见到玄德公了,你该高兴不是?”
赵云涣散的童孔中这才有了些神采,只见他蓦然朝着关羽发问:“他居然不留我?”
“嗯?”
关羽脸上的喜色顿时无影无踪,闷声赶着马车,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队车辆,与关羽赵云迎面而过。
那车队中,有两个年轻士子,正好奇的打量这关羽赵云。
其中一个相貌丑陋的士子啧啧称奇:“元直,这中原到底藏龙卧虎,我看刚才那两个车夫个个气血充盈、神庭饱满,绝非庸人矣!”
另一个腰间配着宝剑的士子却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看:“士元,靠近许昌还是小心些,不要盯着别人看,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呵呵,元直,我看你怕是多虑了!”
这两名士子,正是从荆州远道而来的徐庶与庞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徐庶与庞统
徐庶和庞统听到司马徽与庞德公的建议后就匆匆赶往了许昌。
两人都是清贫之辈,一路也是步行而往。直到南阳后才遇到了一伙将要前往许昌的车队,搭上了顺风车。
这车队浩浩荡荡,光门客就有好几百人,能凑出这样队伍的,不可能是寻常人家。
事实也是如此。
这车队的主人,正是南阳的何氏与尹氏。
两家作为经学世家,也是接着此次新学的热潮赶往许昌,想要打探一番有没有什么机遇。
恰好路上遇到了徐庶和庞统,当得知他们是司马徽和庞德公两位大儒的弟子后也是格外热情,答应带他们一程。
“二位。”
此时一名儒雅俊朗的中年文士来到徐庶与庞统身边问道:“这即将就要到许昌了,你们可有什么去处?”
在中年文士身边的则是一身材魁梧的壮汉:“是啊,二位在这许昌人生地不熟的,不知可有个落脚的地方?”
那中年文士唤作尹朗,是南阳尹家人。
这壮汉则叫做何奎,是为南阳何家人。
他们一同来此,就是想和徐庶庞统结个善缘,毕竟南阳与荆州不远,司马徽和庞德公的名声他们也都是听过的。
“谢过二位劳心。老师让我们携带了拜帖,要去颍川荀氏处拜访。”
司马徽身为颍川人,虽不热心仕途,但在士林中的名望颇高,与荀氏自然是有着交集,也不愁自己的弟子找不到暂住的地方。
听徐庶这么说,何奎与尹朗眼底都是有些艳羡。
到底是大儒弟子,这随便走哪就能和当地大家攀上关系。
哪像自己等人,虽是来到了许昌,却还要担心许昌的那位能不能接纳自己等人……
热情的庞统倒是没发觉何奎和尹朗的异样,反倒是主动搭起话来:“二位此次不是也要前往许昌探讨新学吗?不如也与我和元直一同前往荀府拜会?”
“士元!”
徐庶瞪了眼庞统,对这位好友的大度有些不满。
庞统虽然名盛、能力好,但毕竟是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
反观徐庶,读书的时日没有庞统多,但却是屡次从鬼门关处走出来的,做事也都有着更多的考量。
他们拜访荀氏,这明显是借用的司马徽的人情,本来就已是不好意思,怎还能带去外人?
“不必了。”
何奎与尹朗也没想着攀附荀氏,毕竟自己等人还有着更明确的目标:“我等此去许昌,是要先行去拜访慎侯的。”
尹敏与何晏母亲尹氏同出一族,甚至按族谱拍下来尹敏都算是何晏的表兄。
何奎这一脉则是与何进有些血脉关系,算是何晏的叔伯一支。
两家都与何晏是为亲族,所以也就将这第一站放在了何晏身上。
“慎侯?”
何奎与尹敏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却引起了徐庶与庞统的兴趣。
“可是那官渡之战时劝降敌军,又先登攻破袁营的剽姚校尉何晏?”
何奎尹敏有些意外:“二位身在荆州却也听过慎侯之名?”
“自然!这般事迹若是还没有听过,那岂不真成了孤陋寡闻了?”
庞统颇为健谈:“在荆州,便是三岁小儿都知慎侯的名声,常言他乃是霍骠骑转世,要重振大汉河山呢!”
“想不到二位竟然是与慎侯有所交集,倒是我等眼拙了。”
徐庶也是生出好奇的心思:“有传言那慎侯极为神异,二位既然是慎侯的亲族,可有所耳闻?”
何奎:……
尹敏:……
别看他们是何晏的亲族,但何晏生于洛阳,后来又直接去了许昌。这南阳老家……倒还真是没去过。
徐庶见二人面色有异,也是适时的停止了追问。
庞统倒是不知收敛,还一个劲的问着何晏的种种,这让何奎与尹敏愈发的尴尬。
好不容易进了许昌城,徐庶这才是拉着庞统与何奎尹敏告别,前往了荀氏大宅投问拜帖。
何奎和尹敏送走二人,尤其是在送走庞统后也是松了口气。
但庞统只是插曲,他们更重要的还是何晏。
“先往司空府那边送上拜帖,之后让姑姑引见后我等再去拜访慎侯。”
“正该如此。”
何奎与尹敏二人一合计,决定还是从何晏的母亲——尹氏身上为突破口。
于是二人各自备了一份厚礼送往尹夫人处,想要求见一面。
司空府的侍者听说是尹夫人的亲族来了,也是不敢怠慢,赶紧通知了尹夫人。
“何奎?”
“尹敏?”
尹夫人想了半天,才终于是将尹敏想了起来:“他应该是我一个兄长的孩子,当年我嫁入何氏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刚刚及冠的少年。”
至于何奎,尹夫人也是听何咸提及过两嘴,晓得南阳何氏中确实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既然是亲族来了,自然就要见见。”
可尹夫人如今也是快到了临产的日子,本是受不得风寒,只得是让何晏代自己出面去会见何奎与尹敏。
何奎与尹敏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轻松的就见到了何晏,所以在见到何晏时二人都是面带喜色。
“见过慎侯。”
“二位免礼。”
被尹夫人抓过来的何晏态度还算的上温和:“上次我被贼人诬陷,还是尹家出手请来华公,这份恩情,予没齿难忘。”
“哪里哪里。”
尹敏见何晏承认这份恩情,心中就知道这线是搭上了。
反倒是与何晏应该是亲族的何奎此时有些尴尬,坐在一旁不知要说些什么。
事实上何晏也确实和南阳何氏不太熟悉……
毕竟何进这一支,也就剩自己一家独苗了。就算是有血缘关系,那也已经超过三代。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南阳何氏这份情,已经稀薄的很了。
没看尹夫人之前营救何晏的时候,那都是宁可往南阳尹氏那边求救,而不是去找南阳何氏吗?光这一件事,都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好在何奎自己也知道南阳何氏在何晏心中的那点地位,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一口一个慎侯,不敢唤何晏本氏。
“二位此次到访,想必是为了新学一事吧?”
勉强客套几句后,双方也是聊到了正题。
“不知尹、何两家对谁治的经文有兴趣?若是颍川陈氏和弘农杨氏,我都可以为你们引荐。若是想要见华公的话,恐怕还要等一段时日。”
陈群和杨彪都在家忙活着怎么吃蛋糕乃至分蛋糕呢,找他两倒是容易。但华歆离开许昌传播新学后那是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如今到了何处。
殊不知,何晏随口的一句话再次是让尹敏和何奎咂舌,并都暗暗心惊。
一个当朝三公,一个颍川陈氏掌门人,何晏却说随时可以让他们见到。这不由是让二人对何晏如今的地位有了更深的了解。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更加笃定了来时的决断。
尹敏有些吞吞吐吐道:“慎侯,实不相瞒,我与何奎此次主要还是来寻你的。”
“寻我?”
何奎见话已经说开了,那也是不再遮掩:“其实此次来,主要还是来慎侯府上谋求个家臣的职务。”
“家臣?”
何晏的眼神逐渐诡异了起来。
感情南阳何氏的人是过来抱大腿的?
早说嘛!
方才何晏还是以“替母亲招待远方亲戚”的态度来会见何奎与尹敏的,如今却是牵扯到了自己的利益。
世家的家臣……说白了都是由自己的亲族担任,负责掌管家族产业的高级打工人。
颍川荀氏、颍川陈氏、乃至曹氏、夏侯氏,都有这样的存在,在背后默默打理着家业。
何晏自然也是有的。
那几百顷的土地,还有数以万计的佃户都是需要有人打理的。而这人就是目前并没有什么事干的卞秉。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卞秉以后无论如何都还是要回归卞家或者辅左曹丕、曹植他们的,在何晏这待不久。
现在何奎、尹敏过来,倒还真是瞌睡困了送上枕头。
问题是……
何晏还真有点信不过何奎和尹敏。
双方虽是有血缘关系,但品性、节操,乃至能力都是很值得怀疑的一件事。
别到时候何晏在前线累成狗,后面这帮大爷悠闲的趴在何晏身上喝血,那可就真把何晏当大冤种了!
何奎和尹敏似乎是看出了何晏眼中的不信任,二人都是朝着何晏行主仆之礼:“若是我等以后有负于慎侯之事,慎侯自然母需顾忌亲族血脉,直接斩了我们也行!”
这般的低姿态倒是让何晏有些受宠若惊。
他们这般的举止,哪像是来做家臣的,分明是来做家仆的嘛!
何晏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有即刻答应下来。
“我会先请子扬兄考察你们带来的人。若是合格的,自然可以留下,但若不合格……那还是请打道回府吧。”
论起识人的天赋,老刘家似乎有着额外的加成。
刘邦就不说了,那属于开挂级别。
刘备也很厉害,为自己未来的蜀汉政权甄别了不少人才。
刘晔身为汉室宗亲,自然也是继承了这项天赋。
在后世,刘晔在看到魏讽和孟达的第一眼就断定他二人会谋反。
后来这两人还真的反了……
现在将刘晔拉过来给自己挑点家臣,貌似不是很过分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丈夫生当如慎侯!
“过分!”
“太过分了!”
刘晔握着手里成摞的名单,手都在颤抖。
“想我刘子扬有左世之才,你居然让我帮你挑家臣?”
“安啦安啦!谁让你眼光好!”
“呵!荀令君的眼光也好,你怎么不去找他去?”
“我要是真把荀令君请来干这事,司空绝对会杀了我的!”
“……”
何晏安慰道:“你帮我这个忙。之后我去司空那吹吹耳边风,说不定有可能劝他出兵庐江呢!”
刘晔听何晏这么说,激动的情绪才是平和了一些。
“真的?”
“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慎侯的说的话还能有假?”
“……”
刘晔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件差事。
“对了,你顺便教一下他们数字的加减运算。”
“我不干了!”
“请你去女闾!最贵的那种!”
“……”
见刘晔还在犹豫,何晏一咬牙一跺脚:“去两次!”
“成交!”
————————
————————
在刘晔的慧眼下,最终是从几百人中挑出来了七十二人。
而这七十二人中,何奎与尹敏都赫然在列,显然是通过了刘晔的官方认证。
接近十比一的“录取率”虽然有些残酷,不过若是想到这些人都是通过了刘晔的考验,这个比率已经不低了。
看得出来,南阳何氏与尹氏并没有想着用一些歪瓜裂枣来忽悠何晏,而是确实是打算踏踏实实的在何晏这另起炉灶。
“之后,那你们就是我的家臣了。”
何晏将这七十二人全部收入麾下:“但丑话要说的前面,若是你们有谁干些肮脏勾当,那我也是不会客气的。”
何奎与尹敏当即带着另外七十人集体下拜:“吾等誓死忠于家主!”
……
相比于何奎和尹敏的顺利,一同来到许昌的徐庶和庞统却是吃了闭门羹。
他们确实是带着拜帖来到了荀氏这里,荀氏也很有大族风范,为两人准备了住处,让他们暂时下榻,并每日提供吃食。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荀或身为尚书令,荀攸身为曹操谋主,两人都是日理万机的主。若是司马徽亲自来,他们或许还会因为司马徽的名望来见上一面,但若是他们的弟子……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来到许昌几日,两人除了见到了一位荀氏旁支的族人,就没有见过任何能在荀氏主事的人,这不由得让心高气傲的庞统心生恼怒——
“荀氏为何如此轻视我等?”
见惯了大族做派的徐庶倒是习以为常:“士元,荀氏并非轻视我等,不然也不会每日奉上饭菜。”
“呵!”
庞统非但没有消火,反而越来越生气:“我来此时为了图他荀氏的几道饭菜吗?”
“那士元你要如何?”
徐庶对庞统的耐性也是一点点磨光:“如今新学人士,也就华歆、陈群、杨彪三人。”
“杨彪身为当世三公,陈群乃是颍川名士,华歆更是经学大儒,这三人又岂是我等说见就能见的?”
徐庶这些年早就被磨平了棱角,看透了世间不少风云。
他和庞统如今没有半点功名,如何能引得那些大老重视?
虽说庞统挂着个“凤雏”的名号,但这玩意连荆州都没几个士子承认,何况是这卧虎藏龙的天子脚下?
两人能做的,就是慢慢等待,用耐心打动那些大人物。如此,司马徽的那点人情才算是真的有了用场。
庞统聪慧,自然也是晓得这般道理的。
不过他还是不服!
作为从荆州来的青年翘楚,庞统自认不比任何人差!凭什么自己就要和别人一样在这里等待呢?
少年胸中一点气,可比世间万两金。
徐庶的少年气早就随着徐福的名字一同死亡了,但这庞统的少年气却还蕴藏在他那“凤雏”的名号中!
他终究要如凤凰一样,一鸣惊人!
“元直!你记不记得和我们同来的何奎和尹敏?”
“自然记得。”
“他们曾说是要去找寻慎侯,我们不如去找他们,让他们给你我和慎侯之间牵个线?”
徐庶对庞统的这个提议显然不是很支持:“这人情欠下可就难换了!况且我等与他们只是萍水相交,怎可好意思让他们引见慎侯呢?”
慎侯这等大人物,岂是说见就见的?
人家何奎与尹敏与何晏是血亲,自己却是与何晏非亲非故的,如何能去冒然拜访?
庞统倒是不在意:“不然呢?这许昌城中我们也是人生地不熟,除了他以外还能去找谁呢?”
“况且……”
庞统丑丑的脸上扬起坏笑:“你就真的不想去见见那位慎侯?”
“于敌军袭营之迹,谈笑间,使敌我形势异也。”
“这般的人物,便是史书上也没有几位,难道元直你真的不想去见见这样的奇人?”
徐庶明显犹豫了:“这……”
当然想见啊!
纵使徐庶已经没了少年人那股争锋的锐气,但当他听到何晏的事迹时还是不免有些出神。
究竟是怎样绝代风华的人物,才能在这般年纪完成这偌大的宏图伟业?
与这样的人同在一个时代,若是不能相见,那未免有些太过可惜。
庞统眼见徐庶意动,赶忙是加紧了攻略,终于让徐庶是松了口。
二人现在许昌城中打探何晏的下落,当得知何晏居然不在许昌城中,而是在旁边修了一座坞堡,这不由让他二人目瞪口呆。
“在国都身边修筑坞堡……这多少有些不合礼制吧?”
上一个在大汉都城边上修筑坞堡的是谁来着?
哦~~
是太师董卓!
眼下这何坞与许昌的距离,可比郿坞与长安的距离近多了,难道就没有言官弹劾?
二人不知道的是,原本是有言官打算弹劾的。
但一来,何晏在官渡之战立下大功,又有曹操携击败袁绍的威势回归许昌,这些言官也都成了软脚虾。
二来,这坞堡严格来说其实是陈群修的。
陈群如今因为新学之事风头正盛,根本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他。
何晏、曹操、陈群……
因为一个坞堡得罪这三人,多少有点没必要。
徐庶和庞统看到何坞的宏伟,对于慎侯的威势也是有了更深的了解。
就连庞统也是意识到了那位慎侯已经不是和他们这些一穷二白的士子在一个层次的人了,心中原本的火焰也是有些颓势。
“大丈夫生当如慎侯!”
但在颓势之后,庞统却真的如同凤凰一样浴火重生,燃的更加旺盛。
“真正的少年英杰,就该如慎侯这样!”
徐庶看着身边犯起中二病的队友,又看看大街上周围人逐渐古怪的目光,赶紧是将庞统的嘴巴捂住,边赔笑边往路边拖。
二人在何坞中一通寻觅,终于是找到了何奎与尹敏,在得知二人居然是已经成为了何晏的家臣后都是啧啧称奇。
“想不到二位居然是有着这般的目的来寻慎侯的,难怪。”
大家族通常不会做这种自我分裂的事情,除非是遇到战乱或者是实在有什么难以拒绝的诱惑,才能让重视血脉传承的大家族选择分出去一部分族人。
这南阳何氏与南阳尹氏,无疑都是将何晏视为了家族新生的希望,这才是主动将何奎与尹敏送来。
“二位乃是水镜先生与庞德公的弟子,慎侯肯定是会接见的。”
何奎与尹敏一路上其实也与徐庶庞统交流过,知道二人不是什么草包,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在身上,这样的人要是引荐给何晏,相比何晏也是不会拒绝的。
况且,身为家臣,为主公推举人才也是本职。
但令何奎和尹敏没想到的是,当他们把徐庶和庞统的拜帖呈给何晏的时候,反倒是何晏吓了一跳!
“这两人怎么跑到许昌来了?”
徐庶,有才华,但又不是那么有才华。
庞统,有才华,但谁也不知道他的才华到底有多少。
两人的实力,都是属于很迷的那种……
何奎和尹敏见何晏一副为难的神色,还以为是何晏不愿见二人,便小心问道:“若家主不想见他二人,那我这就将他们打发了去。”
“见!当然要见!”
两人的实力迷归迷,但也绝对不是庸才。
徐庶在刘备那待了七年,虽说没有把刘备从新野那个困龙锁中解救出来,但肯定是给刘备介绍了不少荆州名士,甚至还联络了不少荆州世家,不然刘备也不可能在刘表刚死后就迅速赢得一众荆州世家的人心。
哪怕是到了曹操这,最后也是做到了右中郎将、御史中丞的位置,足以称的上是一代人杰。
庞统……
能被周瑜和刘备同时委以重任,足以看出他的不凡。
只是这战死雒城一事,却是很难让后人看到这位“凤雏”的上限。
但无论如何,这两位既然主动过来了,又哪有随意放弃的道理。
何奎和尹敏见何晏愿意会见徐庶和庞统,也是立即小跑出去,想要将二人迎进来。
“等会!”
只见何晏奋力拍着自己的脸庞,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肌肉放松后,这才让何奎尹敏去将二人带进来。
“听说庞统长的貌似很丑……”
“这演义中张松的事,可不能在我与庞统之间提前上演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睡到了
“见过慎侯。”
徐庶的行礼很规矩。
庞统虽是在拜见,但两眼却是一个劲的往上看,想要看清楚何晏的庐山真面目。
这一对视,庞统就发现慎侯果然是少年英气,眉目挺拔。
最关键的是,庞统并未从何晏的眼神中看出来有对自己容貌的半分厌恶或者好奇。
能在惜字如金的史书上留下自己相貌的人,那必然都是个个天赋异禀。
就好比何晏,已经不是帅了,而是帅到惊为天人的那种。随着何晏的年岁增长,那张玉琢的面庞不但没有丝毫凋零的趋势,反而是愈发的光彩照人。
庞统也是一样,他的轮廓和五官其实算不上太丑,但是都斗鸡眼的模样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
常人看到庞统这样子,多少都会联想到村口的二傻子。就连庞统的熟人咂一看到庞统的模样也会忍不住面有异色,让庞统脆弱的小心脏受伤。
不过今日庞统在何晏的眼中却是没有看到半分异样,这种尊重无疑是让庞统心尖一暖。
何晏在上方自然也是打量这徐庶和庞统。
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何晏对庞统的相貌确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打量着二人的行径。
徐庶就如同一个失意落魄的剑客,虽藏了剑锋,却不折其骨。
庞统表面确实是跳脱了些,但何晏还是能看到他那皮囊下隐藏着的傲气,好似真的是犹如一只凤凰孕育在其体内,“凤雏”之名实至名归。
“水镜先生与庞德公的名号我都是有所耳闻的,想不到今日却是见到了他二位的弟子,当真是三生有幸。”
与在荀氏那边受到冷落不同,何晏的态度让徐庶和庞统都是如沐春风,极大的满足了两人的虚荣心。
“对慎侯,我等也是仰慕已久……”
只要有了商业互吹,那话题往往就很容易被打开。
何晏不但是答应了帮二人引荐陈群,还让他们在何坞中留宿,待遇比之荀氏那里又何止高了一个级别?
有了这次还称的上顺利的拜访,之后的联络自然更加勤快。
徐庶与庞统不但见到了陈群,讨教了新学,同时还经常被何晏叫去与郭嘉、刘晔一起打纸牌,一来二去之下,两波人也算是熟络了起来。
郭嘉、刘晔在与徐庶、庞统的几次聚会中也是察觉了二人的不凡,便想着将他二人推举给曹操。
郭嘉性子直爽,也是干脆利落的对二人发出邀请:“二位皆有经世之才,又何必在荆州刘表那里受委屈?何不入了司空幕府,施展毕生所学,求个封侯拜将?”
虽然郭嘉主要负责制定战略,但若是真遇到如徐庶、庞统这样的人才也是不会放过的。
况且,徐庶、庞统二人都是名门子弟,家世清白,背后没有杂七杂八的势力,这无疑是很符合曹操胃口的。
至于徐庶以前的黑历史,那对曹操来说叫个事?
“这……”
“若是能投入司空帐下,那自然是极好的。”
徐庶还在犹豫,庞统却已经答应了下来。
“士元!”
徐庶责怪庞统不该这么草率的做决定,但庞统却毫不在意:“元直,反正你不是早就有出仕的想法了吗?这普天之下,除了司空这里,还能有几家选择呢?”
赢得官渡之战的曹操,绝对是如今最靓的仔。加上又有天子大义的加持,几乎是成了所有打工仔的第一选择。
要是徐庶和庞统干巴巴的过来从底层干起,庞统说不定还不是很愿意。
但若是有何晏和郭嘉这种曹老板的肱股之臣举荐,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出意外,两人的最低起点都是曹操的幕府成员。
而随着未来曹操与袁绍的继续争霸,只要是有着真才实学,不愁在曹操这边立下战功,从而出人头地。
这样的大好前途,实在是很难让人说不啊!
何晏此时见徐庶还有犹豫,也是“无意”发问:“元直这般担忧可是因为家中有什么亲卷?若是真有的话,不如将他们带到这何坞来,也能落个安心。”
徐庶担忧的正是他的母亲。
若是真的能将母亲接来的话……徐庶觉得自己留下倒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徐庶和庞统都愿意,剩下的就要看曹操了。
曹操唯才是举,加上有何晏的提醒,自然没有因为庞统的相貌有什么轻视之心,反而是更加热切,向二人问策。
历史上可不止刘备一个人爱拉着臣子睡觉,曹操也是睡自己大臣的能手。
从荀或睡到郭嘉,再从郭嘉睡到关羽……他老人家这点癖好众人都是见怪不怪。
这次,徐庶与庞统也成了曹老板临幸的对象,三人在床榻上待了足足两日才虚弱的扶着墙壁走出屋舍。
曹操意犹未尽的夸赞道:“徐庶,真如古之君子也!”
“庞士元也正如他自称的那般,长于‘论王霸之馀策,览倚仗之要害’,实乃大才!”
徐庶是为正辅,庞统是为奇左。
二人,就好像是还未曾成长起来的荀攸和郭嘉一样,一正一奇。
若是运用得当,当真是珠联璧合,可成王霸之业!
最关键的是……
正如郭嘉所料,曹操十分喜欢二人的清白。
沮授、田丰、张郃、高览等一众降将虽也是颇有大才,但曹操却不敢重用,生怕引起颍川班底的抵触。
而这徐庶和庞统就不一样了,就算庞统是为庞德公的从子,那也无伤大雅,毕竟庞德公也不过只是个静修的隐士,没有那么多的势力纠葛。
“善!”
“奉孝有察觉之功!也是当赏!”
郭嘉倒不在意这功劳,而是全部让给了何晏。
相比郭嘉的谦让,何晏倒是全然不客气,直接请求曹操发兵庐江。
“父亲,一旦拿下庐江,就可直临长江,机不可失啊!”
何晏还是不想曹操错过这个机会。
一旦将庐江郡纳入自己这边的控制区域,孙权再想要做大那就是做梦了。
“庐江郡?李术?”
曹操听到这个请求后也从之前喜得良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重新变的冷静。
“这庐江郡地处南方,现在掺和进去,恐怕不合时宜。”
曹操对于现在就对南方动手还是有些抗拒的。
如今北方的袁绍依旧是个庞然大物,势必要一心一意的应对,不可分心,更不可开辟第二战场。
庐江郡对江东一带重要。这点何晏知道,曹操知道,那孙权自然也是知道的。
就和曹操当初宁肯顶着袁绍的压力也要先去平定南阳和徐州一样,这庐江郡就是江东的南阳。
若是自己此次占据了庐江郡,那保不准等自己在北面和袁绍开战的时候,孙权突然过来偷自己的屁股。
与其多一事,倒不如以此事做个人情卖给孙权,以谋求南方数年的安稳。
除了从大局考虑外,曹操个人对如今的庐江太守李术也是十分不喜。
原来自从曹操击败袁术,占据淮南后,就任命了严象为扬州刺史。
(袁术的主薄唤作阎象,与严象并非一人)
严象是司州京兆人,少有才学,并且还是交际花荀或给曹操推荐的一位大才,在曹操集团的地位极高。
曹操将这样的人安排为扬州刺史,毫无疑问就是想以严象的才能治理扬州,并且压制孙氏。
只是可惜严象还没做出个名堂来,就被李术杀害,英年早逝。
有这根刺埋在曹操心底,曹操不落井下石都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帮助李术呢?
况且……
庐江郡地势复杂,群山中隐藏着大量的山越贼寇。这些人都是破坏治安的不稳定因素,想要平定势必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曹操不可能放着富饶的河北不去攻取,反过来和这些山越较劲,这样因小失大的抉择可不是一位明主该做出的抉择。
何晏听后,虽是觉得曹操考量的没毛病,却还是想争取一下。
“若是孩儿有既不会恶了孙氏,还能取下庐江郡的计策呢?”
曹操在听到何晏这么说后,终于是有了一丝意动:“是何良策?”
何晏悄声向曹操说出攻取庐江郡的计策后,曹操居然也是没有挑出毛病来:“若真能成功,确实是不算恶了孙氏。”
说完,曹操居然就这么盯着何晏看,将何晏看的都有些发毛。
“不错,难得你对一件事这般上心。”
曹操的话让何晏隐约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曹操大手一挥:“此次出征庐江由你带兵!”
“我?”
何晏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爹!我还没准备好!”
“你想准备到什么时候?”
曹操瞪了眼何晏:“自己的事自己做!动动嘴皮子就想把事情给做了,想的倒是挺美!如今北方战事吃紧,你既然想去管南方的事,就该亲自去将这事做的漂亮些!
要是其他人,曹操说不定还会再磨练一段日子。
问题是何晏如今勇气不缺,能力不缺,甚至就连在军中的声望都不缺,若是继续藏下去,说不定就该藏废了。
“正好如今我要以曹纯为帅,组建虎豹骑。原本他手下的士卒尽数都交给了曹仁,让曹仁此次分出一千士卒来交予你,也省的你练兵了。”
“如此,可有异议?”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剽姚出征
“有!”
“不但有!而且很大!”
被传唤来的曹仁瞪大自己一双牛眼:“司空!我那可都是跟随我打了十年仗的老弟兄啊!你就让我这么交出去了?”
何晏在旁边得了便宜还卖乖:“仁叔~放心!我会对他们好的!”
曹仁:……
“小子!那些人可都是当年跟我从谯县一直打过来的老卒!比司空麾下的兵员都要……”
曹仁刚想说好那么一些,不过在注意到曹操那冰冷的眼神后又改嘴道:“就比司空麾下的兵员差那么一点点,你就想这么空手套白狼,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曹仁的部曲是以谯县子弟兵为骨干,再以兖州和豫州的精锐士卒补充而成的,这些人都是曹仁生一场死一场练出来的骁勇精锐,要这么交给何晏,曹仁是真的有些舍不得。
“子孝叔,你不是得了子和(曹纯)叔的部曲吗?别那么小气!”
“你……”
曹仁瞪着何晏,这是一回事吗?
虽然曹纯麾下的兵员质量也不错,但这感情到底没有曹仁自己的部曲深不是?
“子孝!”
还是曹操出言结束了这场争议。
“我知道你爱惜你的士卒,但是你以后难道还想带你那些士卒打一辈子仗?”
虽然诸曹夏侯中杰出的人才有很多,但年轻一辈中曹操最看好的还是曹仁。
曹仁,是曹操眼中有资格成为一方统帅的人物。
而身为统帅,未来必然是要长于军团作战,放眼全局。
老是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总归不是一个合格统帅应该去做的事情。
有了曹操发话,曹仁终于还是妥协了。
他郁闷的取出自己的兵符,在何晏憧憬的眼神中一点点放到何晏手中。
就在兵符距离何晏手掌只有几寸的时候,曹仁突然收回了兵符,虚晃一枪。
“子孝叔……”
“何晏!”
曹仁这时好像突然严肃起来,往日里那副不修行检的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有一股认真的帅气:“兵事,可不是儿戏。”
“你虽已经跟随我和司空去过几次战场,但作为主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曹仁托起兵符,这小小的篆文石虎仿佛重若千钧。
“这兵符交到你手里,就是将一千名士卒交到你手里了。”
“他们也都是爹生娘养的,是有兄弟,有姐妹,甚至有子女的。”
曹仁以一种何晏从未见过的表情将虎符郑重的放在何晏手中:“为将者,智、信、仁、勇、严。”
“智勇你不缺,严信你也迟早可以领悟,唯有这仁。”
“你要永远记在心里,不得有丝毫的懈怠!”
曹仁讲何晏的手缓缓合上,让他自己抓紧这兵符,体验其沉甸甸的重量。
之前还有些儿戏的何晏也不再嬉笑,看着掌中的兵符,在看看曹仁拖着自己的双手,何晏想曹仁做出了一个男人之间的保证——“我会的!”
就和百姓一样,他们不止是记录在户籍上的人口,不止是粮食的生产工具,更不止是为了争霸而生的耗材,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一个又一个的人。
这士卒,自然也是一样。
“呼~”
何晏长舒一口气,将兵符用双手捧起:“子孝叔,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打一场败仗,都让他们安安全全的活着回来!”
曹仁:……
虽然听起来没毛病,但是曹仁突然就不想把这兵权给交出去了。
————————
————————
拿了兵符,到了兵营吆喝一嗓子,这一千人就从军营中被喊了出来。
曹仁嘴上说着舍不得给何晏士卒,但出手却是大方的很,给足了辎重武器不说,就连自己视若珍宝的战马也是给何晏挑了两百匹,让何晏组建轻骑用。
不过何晏还是不满足。
“一千个人,两百匹马?让敌人看到还以为我何晏的士卒骑不起马呢!”
“再来几百匹!一人一匹!”
曹仁冷笑一声,直接将军需的账目丢给何晏并关上了自己的马厩。
“还一人一匹,你也想玩虎豹骑不成?”
曹仁不爽的骂了几句,回头又是看向了这些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老卒。
“我知道你们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军令难违,以后你们就要跟着何晏了。”
曹仁酝酿着感情,正想着在说些动人的话时,却听到对面行伍中十分奇怪的一声轻咦。
“曹校尉,我们心里挺好受的。”
“是啊是啊,跟着慎侯可是能吃肉的!”
“对啊!之前那段天天有肉的日子可真是我活了大半辈子最快活的时候了!”
“……”
因为官渡之战的胜利,这些士卒都给足了何晏尊重,不再以外号“多肉侯”这样的诨号称呼,但一想到那多肉的日子,终究是有口水顺着嘴角滴下。
一众士卒越说越馋,全然不顾曹仁愈发乌黑的脸:“够了!”
“你们也不想想,那肉是谁给你们要来的?一个个的,真没良心!不信你们现在问你们的何校尉,以后还会给你们吃肉吗?”
刹那间,所有的士卒都将目光看向何晏,期待着自己希望听到的那个答桉。
何晏见曹仁将矛头转到自己身上,微微一愣后就明白了曹仁的意图。
这是在帮自己立威呢。
虽然何晏在这行伍中名望颇高,但到底不是真刀真枪从战场中杀出来的,难保有些刺头不服管教。
这行伍中,只能有一个声音。
就连吃不吃肉,也只有何晏能说了算。
一军之将的威严,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一种形势来冒犯。
不然,等待他的,只有军纪的铁拳!
明白了曹仁意思的何晏扫视着这些士卒,最后直接摇头拒绝:“之前那些肉食,都是曹校尉给你们争取来的,与我的关系不大,与你们的关系同样也不大。”
“想吃肉,就自己去抢!去争!别指望着我会去伺候你们,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校尉,剽姚校尉!而非过去的什么何公子、多肉侯!”
官渡大营中,何晏就已经知晓了在兵营中与外界不一样。
外面的温和是优良的品质,但在兵营中的温和可就是自讨苦吃了。
何晏的回答让这些士卒面容一肃,知道了何晏不是在与他们开玩笑。
“明日起你们便另辟校场,由我亲自训练!”
出兵庐江郡,最快也要等到今年的四五月份,也就是黍、菽这等五谷成熟后才能动身。
距离那个时候还有三个月,而这三个月也是何晏要与这些士卒互相磨合的时间。
好在这些士卒不愧是精锐,虽然油是油了些,却很有职业操守,都是很快适应了何晏的率领,整齐划一的喊出口号:“喏!”
曹仁听到这些士卒的呐喊,眉宇间有些欣慰,也有些伤感。
从今天起,这些昔日里朝夕相处的兵,终究不再是他的兵了。
再次回头,曹操拍着何晏的肩膀:“他们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我还想要八百匹战马。”
“滚蛋!”
……
为了尽快和这些兵磨合,何晏也是难得励志了一回,这段时间都是住在军营当中。
军营不比外面,哪怕何晏是掌管部曲的校尉,生活环境也是各种脏乱差。
对此格外嫌弃的何晏自然是将新学的那一套用在了军营。
“万物皆有细蛊,常汇聚于污秽之物中。若是不常清理,必然会使细蛊入体,染上恶疾。”
一众没什么文化的丘八们自然不晓得何为细蛊,更不晓得何为新学。
但他们的执行力很强,真的很强!
规定要烧热水,就一定会烧热水。
规定要洗床铺,就一定会洗床铺。
没有质疑,没有否定,就算是有几声牢骚,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军队,那种将权力与玉望放大的特性又一次暴露在何晏的面前。
只是这一次,随着曹仁告戒他需保持“仁”的品质后,让何晏非但没有陷入这巨大诱惑中,反而是更加清醒。
“难怪施行《商君书》的暴秦被灭亡了,但继承秦制的大汉却是连绵四百年。”
这区别,就是加了儒家的“仁”。
没有了“仁”的压制,秦朝就和一支失去了理智的军队一样,虽然强盛,但最终还是会走向灭亡。
而将“仁”注入自己的身体后,汉朝的本质虽然也是那么一支军队,但却始终克制,不会因为权力被放大而失控。
其中的滋味,只有站在了那个位置,才能真正的品尝到。
“仁。”
“新学。”
“……”
随着在行伍中不断的历练,何晏对于新学的方向更加明朗,同时对新学的未来也更加自信。
“未来,必然是新学战胜旧学,真理战胜荒诞,自由战胜压迫!”
一面绣着【何】,一面绣着【剽姚】的两杆军旗在何晏背后缓缓升起,黑底红纹的色彩让这两面旗帜多了几分沧桑,也多了几分威武。
“一切旧的东西,都将在这场乱世中走向毁灭,重迎新生!”
“二三子!”
何晏穿上自己的鱼鳞扎甲,骑在一匹四肢雄壮的战马上拔出利剑:“出征!目标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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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心何晏
随军出征的除了何晏本部兵马外,还带上了在庐江郡打过工的刘晔。
刘晔全程和个没事人一样,看着何晏在行伍中忙前忙后的样子格外有趣:“慎侯心中莫不是还有些紧张?”
“刘太守!在军中要称军衔!”
何晏的声音格外的大,不过他绝对不承认这是因为心虚。
毕竟组织三五百人去春游都有可能出乱子,何况是整整一千名士卒?
刘晔则是一副看透真相的表情:“是,是,何校尉,这样总行了吧?”
不过刘晔还是劝道:“何校尉,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我都帮你看过了,后勤、斥候、行军路线,这些安排的都没问题,不必这么焦虑。”
“真的?”
“真的!”
何晏毕竟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第一次不知该做到怎样才算是标准。
是快是慢,是深是浅,是剧烈还是平澹,这些东西就算看再多的教程也学不会,需要自己慢慢摸索出一套合适自己的风格,如此才能做的得心应手。
“真的很不错了,倒不如放松一些。身为主将,可不能总是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不然麾下的士卒也会和弓弦一样绷断的。”
刘晔耐心的向何晏传授自己的经验:“你就没发现今天早上集合的时候,这些士卒比平常都要慢些吗?这就是因为他们前些天太绷着了,身上已经有了疲惫,再这么下去没等到前线你的这些兵就活活被熬死了。”
何晏这才在脑海中整理这些天来的小细节,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紧张过度,惹得士卒也一起跟着不痛快。
“放轻松,何校尉。按照你的计划,此去庐江打不打的起来还不一定呢,何必要作这般姿态?”
当初曹操之所以只给何晏一千人,就是用来锻炼何晏的。
这一千人,要是真的和李术、孙权这种带兵数万的诸侯打起来,那恐怕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此行,主要还是智取。
有了刘晔的安抚,何晏逐渐放松下来:“说的也是。”
心脏不再剧烈跳动,眼眶也不再充血,这让何晏朝南方眺望的视线看的更远:“也不知这庐江战事到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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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江郡。
皖县。
郡守府。
这间主人李术,本是当地豪族出身。加之其作战勇勐,便被孙策收入麾下,拜为庐江太守。
扬州六郡中,只有庐江郡与九江郡在长江以北,孙策能将这堪称北方屏障的庐江郡交付给李术,请他镇守,足以看出李术的能力以及其对孙策的忠心。
嗯,仅仅是对孙策的忠心。
孙策一死,李术心中就起了波澜,屡次拒绝孙权的诏令。
而孙权,自然是容不得李术这等手握重兵的外姓大将占据着自己北方的门户,也是决定将讨伐李术作为自己的立威之战。
为了打一场漂亮的战役,孙权几乎掏出了自己哥哥孙策的全部家底。除了镇守江东西线的建昌都尉太史慈外,周瑜、程普、黄盖、周泰等名将都是倾巢而出,领兵五万挥师北上,势要一举重振孙氏威名。
李术见孙权来势汹汹,自然是朝着许昌喊爸爸,希望曹操能够出兵拯救自己。
可这左等右等,眼看孙权都已经快要逼近皖县,曹操的援兵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不由让李术开始怀疑起来曹操的信用。
“莫非曹操对于严象之死依旧怀恨于心?”
李术知道自己因为这事确实是得罪过曹操,便也不再心存侥幸,转而开始备战。
“孙氏的主将名义上是孙权,但从这营寨的布置还有进攻的手段看怎么都是周瑜周公瑾在指挥。”
李术提醒手下的将领道:“周公瑾本就是庐江舒县人,对庐江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而且他文武筹略,是为万人之英,切不可轻敌!”
事实上母需李术提醒,他麾下的将领也知道周瑜是个多么难缠的对手。
大家都是在江东这一片混的,对孙策的发家史简直不要太熟悉。
如果说,孙策以弱冠之年一统江东的功劳有十石的话,那周瑜肯定要分走其中的四斗。
这样的人,若是反了孙氏,接收了孙策的地盘,大家都不会有丝毫的意外。可万万没想到周瑜居然是最为支持孙权的,这也是让一众与孙权为敌的人最先犯了憷。
“太守,我们真的能打过周瑜吗?”
听麾下将领发问,李术怒目而视:“打的过要打!打不过更要打!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想着有第三条路不成?”
如今孙权摆明了就是要拿李术立威,除非李术无条件投降并交出兵权,不然孙权是不会退兵的。
但若是李术愿意交出兵权,他与孙权也就不会发展成如今这般你死我活的境地了。
“都好好守城!若是能击败孙权和周瑜,我等未尝没有机会效彷孙伯符一统江东,割三吴之地,自成一方诸侯!”
李术的话无疑是相当诱惑的,但他们还是错估了孙权此次到底是抱着何等的决心来攻打庐江郡的。
对孙权而言。
于公,击败李术拿下庐江郡就是拱卫了江东的北境,不至于让自己的腹地直接暴露在中原势力的眼皮子底下。
于私,如今的局势对于孙权可谓是十分不友好。
孙策旧部、孙氏宗室、江东世家,还有山越贼寇……除了没有外患,孙权已是集齐了一个势力所有可能遇到的麻烦。若不能拿下李术立威,那等待孙权的将是这份基业彻底坍塌。
所以。
对于孙权来说,与李术的战争就是真正的“立业之战”。这场战役,他绝对不能输!
好在周瑜确实是用兵如神,就连作战勇勐的李术都占不到周瑜的便宜,反而是被打的节节退败,如今已是退到了皖县当中。
再加上江东的粮草可是孙策之前为了北上攻打许昌而筹备的,后勤方面只能是用“豪横”二字来形容,打一个只占据着皖县的李术简直就是拿屠龙刀剁蚂蚁——丝毫不慌。
按照周瑜制定的战略,就是围着。
围到皖县里的李术弹尽粮绝,如此整个庐江郡自然可以轻松入手。
直到——
“北方有千余士卒靠近?其中还有【剽姚】的旗号?”
在孙氏的营帐中,一个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的青年将军突然听到这条情报后,两条剑眉不自觉的搅在一起。
而在这将军身边,则是站着一位长着方颐大口的少年。
少年在听到这条情报后,也是做出和那将军一般的表情:“公瑾,莫不是曹操出兵了?”
这两人正是周瑜和孙权。
在听到北方有汉军靠近,孙权第一反应就是刚刚击败袁绍的曹操瞄着江东来了!
但周瑜关注的却不是曹操,而是那面旗帜。
“【剽姚】?难道是他?”
官渡之战事关天下大局,如今又过去了数月,足够远在江东的众人探得官渡之战的完整经过。
这其中,袁绍、曹操、关羽、许攸等人虽是亮眼,但到了最后却全被一人遮去了光芒。
“剽姚校尉,当今的慎侯——何晏!”
周瑜在刚开始听到何晏的所为时便发出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奇人。”
而等后面对何晏的事迹越来越了解后,周瑜对何晏的感叹中又是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此等少年英杰,便是伯符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周瑜自己的年纪都不是很大,前不久才过了二十五岁的生辰,绝对算得上年轻人。
只是和何晏一比,周瑜就觉得自己老太多了……
甩甩头,将脑中的杂念甩出去,周瑜再三询问斥候:“你可看清楚了,那旗帜上写的字真是【剽姚】?”
“回中护军,没有看错!”
“而且另一面旗帜上写着【何】字,错不了!”
【何】
【剽姚】
错不了的,来到庐江的,正是去年在官渡之战大放异彩,号称霍骠骑转世的大汉慎侯何晏了。
“但……他来做什么?”
十三四岁带兵的将领其实不算少,但是十三四岁独自领军,并且前来介入庐江这数万人规模战争的人可就不多见了。
孙权此时也是知道了来的人是何晏,可这却让他更加苦恼。
“何晏不光是剽姚校尉、慎侯,还是曹操的养子!”
“曹操派他前来,必然是带着曹操自己的态度。他若是支持我等还好,可若是支持李术的话……”
孙权本该稚嫩的额头因为频繁皱眉已是有了深深的八字纹,而这八字眉如今再一次的深深显露出来,冲锋暴露了孙权焦虑的内心。
何晏不可怕。
哪怕何晏在官渡之战中出尽了风头,依然不可怕。
孙权能以这个年纪执掌江东,他的心性早已成熟,对大局的判断也是远超常人。
他真正担心的,还是那个击败袁绍的曹操。
要是曹操看准了江东这块地盘,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兵南下,那以孙权的困境,是绝对无法抵御曹操的,只能引颈受戮。
这一刻,本就内忧不断的孙权以为外患也要接踵而至,不由整个人都变的绝望起来。
“主公放心,何晏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因为孙权并没有继承孙策“吴侯”的爵位,至今还是个讨虏将军,兼领会稽太守。故此麾下将领士人也大都是以将军之礼参见,唯有周瑜是以主公之礼侍奉孙权,这也是后来孙权敬重周瑜的原因之一。
“若是曹操真的图谋江东,就算再怎么托大,也该是派遣夏侯惇、夏侯渊这些成名已久的宗室将领率兵数万南下,不该只是何晏领着千余兵马而来。”
“何况,曹操虽然战胜了袁绍,自己却也是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今年肯定不会进行大规模的战事。”
周瑜虽然身在江东,但对天下大势的分析却极为准确,直接指出曹操如今的情况。
孙权听周瑜这么说,当即也是松了口气。
“既然不是来对付我们的,那想必是对付李术的咯?”
按照孙权的想法,李术杀了曹操派来的扬州刺史严象,如今曹操派何晏来征讨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也不像。”
谁知周瑜再次否决了孙权。
“李术雄踞江淮,曹操不可能不知道李术的兵力。那千余士卒根本派不上用场。”
孙权这下也奇怪起来:“不帮我们也不帮李术,难不成那位声名赫赫的剽姚校尉就只是来看戏的?”
看戏?
自然不可能,周瑜不信何晏和曹操会这么无聊……
等等!
看戏?
周瑜突然反应了过来,双眼死死盯住不远处的皖县:“我知道何晏是来做什么的了!”
孙权赶紧询问:“做什么?”
“何晏在乎的,不是我们赢还是李术赢!”
“他在乎的……是庐江郡!”
周瑜咬着牙:“但愿李术聪明点!不要被何晏给吃住了!不然这庐江郡……可就真的易主了!”
就在孙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有斥候上前禀报:“将军、中护军,方才那支打着旗号的军队已经是靠近了皖县,正屯驻在皖县外!”
听到斥候此言,周瑜彻底坐不住了,一股“被摘桃子”的愤怒从心底升起,烧的他耳朵都逐渐鲜艳起来。
“准备攻城!”
孙权听到周瑜居然是要攻城,赶紧劝阻道:“士卒昨日就是昼夜不息的攻城,现在若是继续攻城的话,是不是会引起士卒不满?”
“顾不得那么多了!”
周瑜摇着头:“而且现在攻城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攻下皖县,而是提醒李术一件事!”
“什么事?”
“小心何晏!”
就在周瑜急切的谋划攻城的时候,何晏与刘晔也是脱离了部曲,来到了皖县当中。
何晏进来后就打量着皖县,发现城内充满了残垣断壁,就连百姓也是被李术驱赶出城。这些都足以证明李术这场仗打的有多艰辛。
“艰辛?艰辛好啊!”
“不艰辛,我怎么给他希望?”
“不给他希望,我怎么取得他的信任?”
“不取得他的信任,子扬兄又如何能当上这庐江太守呢?”
何晏眯着眼睛,看向匆匆赶来的人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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