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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全文阅读

作者:潇潇雨崇     君子之谋txt下载     君子之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三军动荡

    崇政二十二年冬。

    平静一年后,摄政王秦君逸再次对南秦的文官武职动了手。

    只是这次调撤升贬的大多是受命在外的军将,而非揽权夺政、见风使舵的京畿朝臣,让一向敏锐的梁京众人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当中动静最大的还属驻守阙谷石原的青平青焰两军。

    一年前昌裕王之子祸乱梁京,逼得手握重兵的昌裕王不得不交出兵权,以换秦翎一线生机。

    西南大营的四十万青威军被秦君璃接手后,平异族、定南境,联手青平军彻底剿灭了嚣张多时的西境流寇,在南秦百姓中声名渐起。

    有人说靖阳王秦君璃是南秦建邦立国以来难得一见的将才,只要有他在,必可保南境百年安平。

    可话音还未落地,这位声名突显的一军统帅便被摄政王擢升为镇北大将,辖管四十万青平军,驻守西北阙谷。

    众所周知,自先前西北平乱后,青平军一直处在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一来无人愿意收拾魏家留下的烂摊子,二来阙谷的地理位置显赫,根本容不得半点闪失,谁又有那等的能力与魄力担此重任呢?!

    秦君璃调任西北,最高兴的莫过于严杜。

    青平军本就是靖阳王殿下的囊中之物,如今名正言顺,不正好过先前的鞭长莫及吗?!

    阙谷是北齐鞑虏南下要道,不容有失,而石原紧邻束河,正对着三十万的北齐骁骑军,也不可不防。

    青焰军行事循规蹈矩,勇猛有余而变通不足。秦君逸唯恐对阵骁骑军时,年轻气盛的卢征被齐无暇牵着鼻子走,故再三思量,请了战功赫赫的成国公出山,重掌大局。

    卸甲多年,有朝一日还能重回石原,成国公自是涕泪纵横。

    然而他此次却婉拒了摄政王封将授印之意,只是领了监军的虚职,让朝中众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成国公并无主权之心,省了安抚石原众将的功夫;忧的是一个年迈的成国公加上一个刚刚展露头角的卢征,当真抵挡的了骁勇善战的北齐雄师吗?

    一东一西,一新一旧,摄政王此次调将,其用意可见一斑。也早有聪明人看出了端倪,猜到他不过是未雨绸缪,防着北齐太子上位后对南秦下手罢了!

    至于南面的青威军,治军严谨、一战成名,有崔巍、邹渠那样的大将,又有宗室子秦凉坐镇,只要北方不出大乱,也足够威慑西凉南疆、叫那些靡靡小族翻不出大浪来。

    调将之事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纵使秦君逸手握大权,依旧遭到了魏家、佟家的抵死反对。

    可如今的魏佟两家早就失了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君逸为所欲为、将四十万青平军拱手送到了靖阳王秦君璃的手中。

    消息传回嘉云城,惹的那位东楼楼主心中也是翻滚汹涌好不平静,在书房内皱着眉来来回回的踱了大半个时辰也不曾言语一字。

    “那靖阳王根本就不在腾平的西南大营,这调令一下,他擅离职守的事情便要东窗事发,公子为何还是这般忧虑?”

    如今的上官明修性情诡谲、难以捉摸,乔月乔星没事也不敢往前凑,只能逮着乔诸心有不解的问道。

    乔诸本不想多说,奈何被两人前后夹击、堵了个正着,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小心翼翼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

    “秦君逸那是何等人也,没有过人的手段能拔得头筹坐上摄政王的高位吗?”

    乔星乔月不明他此话何意,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不解。

    “调将之事非同小可,既然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出这样一件事,说明那靖阳王孤身入齐之事,秦君逸定是知晓的。”

    只见乔诸面色微凛,心有戚戚:“既是知晓又如此大张旗鼓、闹得南北皆知,恐怕那个男人要从北齐……回来了呢!!”

    让上官明修如临大敌的正是这一点,他没想到齐无昭齐无暇兄弟二人联手,竟连一个潜入北齐的秦君璃都抓不住。

    不知到底是他高看了北齐那两人呢,还是小看了秦君璃这个对手!

    乔诸推门入内时,那位东楼楼主正从身后的书架上翻出茂城石原的地势图,展开摊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一点一点的找着什么。

    “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北齐的人都撤回来了。”乔诸站在外间,垂目拱手,毕恭毕敬的道。

    在秦君璃这件事上,上官明修的想法同乔诸不谋而合。

    秦君逸同秦君璃二人亦敌亦友。手握皇权的秦君逸下了一道调遣之令,看似甩了危如累卵、脆若薄冰的青平军给秦君璃,其实又何尝不是替他消除隐患、让他能够顺利的从北齐撤回南秦呢?!

    摄政王令一下,“秦君璃”必然会从腾平动身,日夜兼程北上。

    无论这个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靖阳王”是真是假,都会坐实秦君璃身处南秦的消息,让齐无昭企图利用秦君璃的身份挑起两国战争的计划泡汤。

    一旦秦君璃的身份没有了利用的价值,齐无昭又怎会倾尽全力、想方设法的将那个男人留在北齐呢?!

    “砰——”

    一想到那个男人又要回来同他抢小夜,上官明修气的将桌案上的一应物品扫落在地,发出稀里哗啦的脆响。

    惊的乔诸心底发怵,却又不敢开口,只得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等这位公子的怒气消散。

    “他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上官明修在一堆狼藉中站了许久,忽的开口,声音冷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叫人不寒而栗。

    乔诸不敢大意,连忙回到:“说是前几日刚在蕲仓与齐国太子的人动了手,后来在良山出现过一次,再后来就踪迹全无,再也查不到了。”

    “蕲仓…良山……”

    上官明修闻言皱了皱眉,敛了身上不可直视的怒气,背起手,又开始在内间踱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连忙蹲下身,在地上找着什么。

    乔诸见状连忙箭步入内,帮着他从地上拾起那幅精心绘制的地势图,平铺在空无一物的桌案上。

    “良山……良山……”上官明修一边在口中念叨着,一边食指微动,划过图上那几个有些陌生的地名,忽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原来是这样!!秦君璃啊秦君璃,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的机会呢……”

第六百三十六章 氏族门阀(一)

    其实此次秦君逸以摄政王的名义诏令三军乃他与秦君璃的约定。

    算算日子,那个家伙孤身北上已有二十四五日。

    生死不知、音信全无,秦君逸根本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只是得到北方传来的零星消息,知道北齐多地动乱,闹得朝堂上下焦头烂额人心惶惶。

    秦君璃身份敏感,却是眼下唯一可以阻止齐无昭登位之人,秦君逸为了保全阙谷关,不得不将他推入龙潭虎穴,替四十万青平军求得喘息之机。

    如若秦君璃得手,成功挑起北齐内乱、平安返回南秦,这一纸调令便可有可无。

    可若他落入齐人之手、再无归秦的可能,这寥寥数字便是撇清关系,让他彻底脱离南秦,成为没有背景与来历的无名之人!

    世人不会看到潜入北齐图谋不轨的秦君璃,只会看到一个威风凛凛、手握重权的“靖阳王”,携兵北上、成为新一任的镇北大将。

    只是那时的“靖阳王”是真是假,就无人知晓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死的是那寥寥数人,而活的——将会是一个崭新的家国!!

    秦君逸颁出这道王令后在落雨院的院中站了许久,直到天光尽退、满目萧白,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

    见尚在病中的殿下薄衣浅袖、就这样孤零零的站在雪中,刚赶回来的何昭心肝儿一颤,连忙箭步冲入屋内,取了御寒的狐裘。

    墨色的狐裘在一片素白中格外显眼,还未沾上秦君逸的身,便被他冷不丁的一扯,滑落在地。

    “咳咳…咳咳………”只见院中那人猛地弯下腰,捂着嘴剧烈的咳了起来。

    “殿下?!!”

    何昭见状顾不得坠落在地狐裘,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替自家主子顺气,可刚踏了一步,却是看见一抹暗红顺着秦君逸苍白纤细的指缝滴落,在雪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血……殿下他竟是又咳了血?!

    何昭伸出的手一顿,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冻住了一般,止不住的颤抖,根本忘了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

    倒是秦君逸似乎早已习惯,待胸中的血腥气咽下,这才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掏了帕子出来擦拭。

    擦完身上手上的血迹,那位摄政王便又恍若无事一般缓缓步入屋内,就着炭火将帕子烧成了形迹难辨的灰。

    何昭匆匆跟了进来,皱着眉甚是忧心的开口唤道:“殿下……”

    秦君逸知他心中所想,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垂着眼云淡风轻的道:“无妨,这次的药还有些效果,至少夜里能够入睡了,总好过先前的精神不济。”

    摄政王位高权重,自从皇帝陛下封了武英殿不再过问政事,秦君逸的一举一动便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不仅魏家佟家,就连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邱敏汉和老谋深算的封明泽都紧盯着不放,让他根本不敢懈怠半分、让人瞧出端倪。

    如今的南秦好不容易走出颓靡的低谷,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不足以剜骨去毒、扭转颓势,可至少已经回到了百废俱兴的正轨。

    只要边境安定、政局平稳,假以时日,定然能够重现百年之前令政清明、国富民安的神武盛世!

    只是这样的一个盛世,他是注定看不到了呢……

    将所有的希望留给小七,而命不久矣的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手握屠刀、脚踩鲜血,成为那冷酷无情的清道者罢了!

    “鬼谷先生的药确有奇效,可先生也说了,此药亦是毒。虽然眼下可得片刻安宁,但日后积毒爆发,恐再无药可医。”

    见秦君逸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玉瓶,倒了一粒漆黑的药丸在掌心,就要就着桌上的茶水咽下,何昭连忙“咚”的一声跪在那位摄政王殿下的身前,心急如焚的阻止道:

    “这药……殿下还是别吃了吧!”

    被何昭扯了袖子,秦君逸的手腕一抖,眼见一颗药丸便从指缝漏了出来,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好几圈,悠悠停在了门口的位置。

    秦君逸皱了皱眉,眯着眼看了看那颗滚远的药丸,又看了看跪在自己脚下情真意切的何昭,这才缓缓坐下,幽幽叹了一口气。

    “何昭,你跟着本王多少年了?”

    何昭抬着袖子抹了把眼,不曾起身,跪着回到:“何昭十岁那年随着管家入府,如今一十五年整。”

    “十五年了啊……”

    秦君逸抬起眼,透过半开的窗,看向院中絮絮而下的雪。

    他的目光涣散而又虚无,似在看雪,又像透过那晶莹的洁白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十五年前,本王八岁。那时何家刚刚扳倒权势滔天的顾相,可谓风头正盛、无人能及,因而也招了刘家、费家的记恨,着人劫了母后的车驾,想要绝地反扑。”

    秦君逸说的这件事何昭有些印象,那时他刚刚入府,就听闻何皇后在去法华寺的途中被人劫持,险些性命不保。

    然而当时事情并未闹大,也未惊动圣驾和戍卫皇城的禁卫军,让梁京众人以为这只是别有用心之人散发的谣言。

    “那年何家被人盯上是事实,宫中出来的车驾被劫也是事实,只是当时车内坐的不是母后,而是……本王!”

    何昭闻言一震,向自家殿下投去不可置信的一眼:“怎么可能?!那时殿下不是被平南王世子邀去做客,在京郊别院……”

    见那位殿下一言不发的盯着屋内的炭盆,眼底幽森的恍若一潭死水,何昭忽地面色一僵,咽下了未说完的话。

    他当年不知其中始末,自然信传言为真,可跟着殿下多年,又有什么龌龊肮脏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过?!

    当年的那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何昭不知秦君逸为何提起这段往事,只得垂下头,听他继续道。

    “那件事说来也是简单,不过是有人眼红别人的权势境遇,想着母后死了,便能寻得机会上台罢了,只不过阴差阳错掳了本王。”

    秦君逸越说何昭越是糊涂。

    若说宫中娘娘在郊外遇上歹人,为了保全名声不敢声张也就罢了,明明被劫的是皇室嫡子,为什么何家也不曾惊动圣上和禁卫军呢?!

    问题不是出在何皇后与殿下身上,那就定然出在那些暗行诡事的人身上。

    难道是……

    “因为,”秦君逸见何昭一凛,知他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忽地勾了嘴角一笑,在昏暗的烛光下有种可笑而又可悲的凄凉:“当时在京郊对本王下手的……是何家人呢!”

第六百三十七章 氏族门阀(二)

    “何……家?!!怎么会?!”

    何昭大惊失色,坐在他身前的男人却是一声冷笑:“为什么不会?!那些老头子都能想着扶持如贵人肚子里的十二皇子做个傀儡皇帝,又为什么不会有人打着算盘想要将母后拉下台、再换另外一个何家女儿做那皇后之位?!”

    门阀权贵、钟鼎之家,看着枝繁叶茂、林荫四蔽,到头来却不过各自为政、相互算计罢了!

    连百年清流的何家都是如此,佟家、王家,顾家、刘家,还有那个被崇政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魏家,又都能好到哪儿去?!

    “今日同你说这些,也不是想翻何家的旧账。左右不过是些鼠目寸光之辈,前些年本王掌权之时,早就将何家别有用心的旁支处理了干净,留着胶州的那些老头子,不过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不愿将事情做绝罢了。”

    一阵血腥气泛上心头,秦君逸眉头微皱,捂着嘴似又要咳起来。

    何昭见状连忙从矮柜中寻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可那位殿下却是摆了摆手,生生的将喉间的血腥压了下去。

    “君不君,臣不臣。崇政帝迷恋络陵长公主,荒废政事肆意妄为,将国政民生当作儿戏一般,弄得南秦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而那些本该担起大责的士族大夫、名门之后,却在为了一己私利勾心斗角自相残杀。

    若不是北齐的皇帝软弱保守了些,换作齐无昭,怕是早就攻破梁京、灭我大秦了!”

    秦君逸说的这些何昭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正是因为陪着他一路走来什么都清楚明白,才愈发对眼前这个男人肃然起敬。

    三百年的江山,三百年的起伏。

    改朝换代、权力更迭,无数弄潮之人死在了通向“皇权”的道路上。

    身为秦氏嫡子,秦君逸一直是皇室中人的典范,上通史政、下通兵鉴,如若不是崇政帝专宠明妃,抬了魏家上台与皇太后作对,必然是南秦太子的不二人选。

    所有人都认为秦君逸要的是南秦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就连何皇后的嫡亲哥哥、秦君逸的嫡亲舅舅何士均也这么认为,才会各取所需、倾尽权利替他拉拢布局、游说铺路。

    可又有谁知道,这位心有沟壑的羿王殿下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个冰冷无情沾满鲜血的位子呢?

    “北有齐狼,南有蛮疆,连一个柯尔克族都知道父子一心未雨绸缪,偏是我南秦日渐颓靡、躺在盛名之上高枕无忧。难道真要等到外敌入侵、国破家亡的那一天,才去后悔莫及、哀叹时运不济吗?!”

    秦君逸气息一凛,目光忽地凌厉如刀,却最终敌不过翻涌而上的气血,捂着嘴猛烈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殿…殿下,何昭知道了,您别说了,快歇歇吧。”何昭连忙飞奔到桌边,提着茶壶倒了一杯温水,凑在秦君逸的嘴边。

    可秦君逸根本不敢去接,生怕自己一张口便会喷出血来,到时候又要吓的何昭六神无主、忧思忧虑了。

    过了好一会儿,待胸中的不适散去,秦君逸这才站起身走到门边,拾回地上的药丸,连着桌上的那些一口吞下。

    喝了些许温水,待腹腔之间腾起一阵暖意,他才拉起地上的心腹侍卫,对着他道:

    “何昭,本王知你忠心。虽然本王多年之前便知活不过二十五,却依旧痴心妄想,想用一己之力改变这个颓靡落败的家国。

    如果哪天本王真的撑不下去了,你就带着本王先前准备好的那些东西去寻老四吧……”

    -------

    天地苍肃,晦暗无光,茂城郊外的山坳一片寂静。

    只有山风夹杂着冰霜呼啸而过,像是刚刚开锋的刀,挨在人的身上有种锐利而又生涩的痛。

    “我说咱们是真的与这茂城过不去了?”一行人伏在暗处不言不动,似在等着什么。

    只有其中一人眼角一挑,压低了声音叹道:“就算那齐无暇真的熟读兵书、洞悉人心,也不值得你三过‘茂城’而不入吧?!”

    “你是没同齐无暇交过手,那家伙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先前我设计了他多次,每次皆是巧胜,前几日又在燕平蕲仓故布了疑阵,眼下只要在他眼前晃一晃,就会惊弓动弦、将他吓得不轻,又何须大动干戈、真的去挑衅那三十万大军?”

    倒是被劝的那人拉下面巾,勾了嘴角一笑。

    虽然夜色朦胧叫人看不清容貌,可三言两语间还是表现出了来人的胜券在握。

    秦君璃与燕回——此刻藏在茂城郊外山坳的正是在北齐腹地晃了一圈、闹得人心惶惶的南秦靖阳王一行。

    蕲仓一战秦君璃借先是借云隐卫引开埋伏,后又潜入驻军之中不慌不忙的在萧达文眼皮子底下放了一场火。

    调虎离山、火烧粮仓,纵然秦君璃身边人手不多,可只要玩好了这两手,也足以让北齐损失惨重,一夜之间失了边关大军三五月的辎重补给。

    只是本该被偷袭的蕲仓却完好无损,虽是被那只从南秦跑来的野狐狸啃了两口,却连皮毛都没伤着半分,又谈何伤筋动骨、惨遭重创呢?!

    蕲仓安然无恙,远在燕平的齐无昭却愈发坐立难安。

    无论是他、太子府幕僚还是齐无暇,都觉得那秦君璃费尽心机动了手,求的定然不会是这种不痛不痒的结果。

    可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秦君璃势单力薄自顾不暇、根本来不及对蕲仓下手,还是布了什么常人发觉不了的玄机、等着北齐大军掉入他的陷进之中呢?!

    秦君璃不曾做过什么,只是带着墨卫在蕲仓城内晃了一圈、放了一把小火,便在齐无昭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怀疑一日不除,北齐的三十万骁骑军便一日不敢妄动。

    万一秦君璃真的做了什么手脚没被察觉出来,到时候北齐面临的恐怕不仅是兵败退军、撤回茂城的局面,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失了城池州郡、落个一败涂地的下场呢。

    齐无昭就是有天大的野心,也不敢用北齐的河山疆土做赌注吧!

    “那这疑兵也布了,惊弓也放了,接下来你要作何?”燕回挑了挑眉,看了胜券在握的秦君璃一眼。

    “我要做什么,先生难道不知道吗?”风霜中的男人敛了眼中的笑,看向远处火光星点的骁骑军大营,忽然凌厉的叫人不敢直视:“自是重回南秦,迎接一场新的……狂风骤雨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借道回秦(一)

    我写的一定不是言情,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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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中,寒冬已至,霜雪冰封。

    宽阔的束河河面已然没了夏秋两日的波光潋滟、浩瀚荡漾,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浮冰,在严寒的天气里逐渐漂满江面,成了南秦北齐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束河进入封冰禁航期,让一河两岸的骁骑军与青焰军皆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除非到了不得不站的地步,无论是勇猛善战的骁骑军,还是坚毅固守的青焰军,都不会贸然渡过结冰的束河,拉开南北大战的序幕。

    “荒唐!他是什么身份?!就这样单枪匹马闯入北齐?!”

    此时在青焰军大营中压低了声音咆哮的正是刚刚到任的监军成国公成兆。听了义子卢征说的事情,惊得胡子一翘,拍着桌案就跳起脚来,哪有这些年在京城的豁达平和、缄默无志?

    成国公穿着昔日的甲胄战袍,蹙眉凝目,背着手在营帐中来回走了两圈,复又站到卢征的面前,气急败坏的斥道:“你既知他要去为何不拦?为父平日里教了你那么多,你就想不到他此行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会给南秦带来灭顶之灾吗?!”

    卢征在成国公的面前自然不敢放肆,拱了手甚是无奈的回道:“孩儿开始并不知情,也是十日前靖阳王殿下身边的亲信送了信,让青焰军帮忙在束河沿岸做些准备,孩儿才得知那位殿下已经孤身入了齐。”

    卢征得成国公亲自教诲,又怎会不知其中利害关系。

    靖阳王秦君璃孤身入齐,如若平安归来便是万幸,一旦出了什么事,无论是阙谷的青平军、石原的青焰军,还是高坐正德殿的那位摄政王殿下恐怕都是鞭长莫及,无法救他于水深火热。

    且不说性命能不能保住,万一被齐人识破身份,于建国立邦三百年的南秦怕也是不曾有过的浩劫。

    见卢征面色赧然不似作假,成国公这才摆了摆手作罢,寻了个凳子坐下,幽幽叹了一口气。

    其实从摄政王的那一纸调令中他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

    秦氏嫡子、御封羿王,秦君逸是何等精明厉害的人物,为何早不调晚不调,偏偏在青威军声名大震的时候调靖阳王北上?!

    他猜到其中不会简单,却没想到兄弟二人竟是联手做了这样的一个局面。

    秦君逸的这手“瞒天过海”,怕也是替远在北齐的靖阳王秦君璃开路吧!

    成国公的这口气叹的卢征有些心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帐外却传来一阵嘈杂。

    污衣泥靴、身形壮硕的一人掀开帘子闯入帐内,单膝跪在卢征与成国公的面前,递上手中刚刚收倒的消息:

    “将军,对面有动静了!!”

    ----------

    束河之上多是浮冰,顺着浩浩荡荡的河水上下起浮,在迷雾般的黑夜中,颇有一番壮阔之景。

    一队青焰军领命守在束河沿岸,自西向东,呈一字形排开。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人手中皆持桐油火把,将束河南岸照的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然而让人好奇的却是他们身后那几面兽皮蒙制的战鼓,不若往常那般立在军营之中校场之上,而是被人悉数搬到了这束河的河畔。

    细细数来,足有一十二面之多。

    “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将军下令吧。”

    成国公身着战甲、手持宝剑,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不减当年,却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看了看时辰,对着身边的义子卢征道。

    当年成兆为防崇政帝猜忌,不得不奉上三十万的青焰军兵权卸甲归田。

    虽然后来石原动荡,逼得崇政帝不得不将兵权给了初出茅庐的小将卢征,以安抚石原众人,可在青焰老将的心中,成兆依旧是他们永远不变的主帅。

    成国公此次回到青焰军,一来拒了摄政王诏封赋权的好意,二来拱手听令给了卢征足够的威信颜面,让年过三十的卢征也是感慨良多、心有所戚。

    江风凛冽,冷若冰霜。

    卢征被冻彻心扉的冷意一激,连忙敛了眼底的情绪叱马上前。对身后的成国公微微一点头后,便手起令下,着守在河边的将士擂鼓叫阵,做摇旗冲锋状。

    一时间战鼓擂擂、轰鸣冲天,穿过平静宽阔的江面,在对岸驻军的心中掀起好一片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

    夜半时分,齐无昭正在帐中同萧何说着什么,忽闻对岸传来战鼓轰鸣,浑身一震,连忙三步并作两处冲出帐外,对着门口的守卫问道。

    “回将军,听声音好像是对岸擂了战鼓。”守卫也不清楚情况,只能模棱两可的回到。

    “战鼓?!石原的青焰军?!这个时候?!”

    齐无暇心中一凛,还未有所反应便见营中诸将听见动静从四面赶了过来,聚集在他的帐前。

    “殿下!”“将军!!”

    站在营帐前的骁南王示意众人安静,蹙眉凝目看了看束河的方向,奈何黑夜深邃、浅雾弥漫,只能隐约看见或明或暗的火光,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仲应,你先着人去探探对面的情况。”齐无昭不敢大意,连忙对着身边一人吩咐道。话音刚落地又转头吩咐副将张克:“你去通知先锋营、水师营,让他们整装待命,所有人等一律不得擅离职守,违者军法处置!”

    “是,末将领命。”

    见两人领命离开,齐无暇这才唤了众人入内,商议应对之策。

    “我们前脚刚在良山摸到了那个奸细的踪迹,这南秦后脚就在束河擂鼓叫阵,若说那个家伙不是南秦的靖阳王,打死我都不信!”有人在帐内拍案怒道。

    五日前,南秦摄政王调将西北的消息传到北齐,打了齐无昭一个措手不及,让原先支持太子的朝中要臣各持已见,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认为挑起燕平蕲仓大乱的另有其人,与一向保守软弱的南秦毫无关系,意在促成两国开战然后浑水摸鱼;另外一派则认为这是南秦的缓兵之计,不可不防。

第六百三十九章 借道回秦(二)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齐无暇与秦君璃交手多次,自然明白那个男人的手段与手腕,可不会像朝中的那些糊涂蛋一般,轻而易举的信了什么“调将”之说。

    所以他遣了身边最擅追踪的一队人马,终在良山成功堵截了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家伙。

    虽然最后依然让那只狡猾的狐狸逃出了生天,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护卫已然死的死伤的伤,让齐无昭相信不出十日,自己定然能够将他活捉归案、一雪前耻。

    只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南秦会突然擂鼓宣战?

    难道他们不顾悠悠众口,想要先发制人、用三十万青焰军打北齐一个措手不及吗?!

    “是不是,我们都心中有数。”齐无昭穿好战袍,从屏风后幽幽步出,浑身上下冷若冰霜,带了些久经沙场的血腥冷厉,叫人不敢直视。

    只见他走到众人身边,继续道:“可太子殿下想用他作为南秦图谋挑衅的罪证,就不得不顾及天下人的看法与想法了。”

    “如今的问题可不是区区一个靖阳王,而是对岸的三十万秦军主力。”此时帐中也有几位军师幕僚,有人警示道:“南秦在对面擂鼓叫阵,这一场大战怕是避无可避了。”

    “只是擂鼓,并未叫战,眼下是何等情况都还不清楚呢!朱先生可别危言耸听、涨他人气势。”

    “这是战鼓又不是儿戏,听那声音分明离的极近,怕是我们在这疑神疑鬼的时候对方已经集结大军,把战船开到束河中央了!”

    坚持已见的幕僚捶胸顿足,恨不得骁南王现在就能下令开拔,与那秦军大战个三百回合,免得失了先手,一败涂地。

    “怕什么,如今是束河浮冰期,就算那南秦先声夺人,也得看他们的水师有没有能耐渡河一战呢!”

    “对对对,此话有理,听闻南秦的战船都是舢板薄木,根本经不起撞。他们想要在浮冰期渡河强攻,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浮冰期?!等等!!

    听见帐内的幕僚手下七嘴八舌的争吵,齐无暇本是不动声色,却在听见“浮冰期”这三个字的时候猛地一震,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些什么。

    只见他猛地转身对着身边的萧何问道:“正常大军渡过束河需要多久?”

    萧何不明所以,微微一愣后答道:“半个时辰。”

    “那如果是我骁骑军的先锋斥候呢?!”

    “斥候用的是驳船,速度较快,不过怎的也得三炷香的功夫吧……”萧何见齐无暇脸色大变,连忙皱着眉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齐无暇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顾不得搭理萧何,连忙疾步走到帐门外,大声唤道:“快,快让派去刺探军情的驳船都回来!!”

    “将…将军,属下方才看见船都离了岸,已经朝江中驶……驶去了呢……”

    一名军士见主帅在帐外高声斥唤,连忙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拱手回道。

    “糟了!”

    齐无暇闻言瞬间心沉到底,顾不得跟出来的众人,连忙转身回了帐内,在那幅堪舆图前细细观摩。

    不过一个喘气的功夫又冲出帐外,对着一脸懵逼的副将令道:“张克,你快带一万水师,追上先锋驳船。不用等我命令,追上就下令射箭,务必不要让秦军众人靠近!”

    “是!”

    张克领命离开,而众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面面相觑。

    萧何急的冒了汗,顾不得尊卑上下,一把抓住齐无暇的胳膊:“到底怎么了?”

    “青焰军擂鼓,根本就不是想要渡河攻我茂城……”见张克点兵出营,齐无暇这才幽幽吐出一口浊气,可眉头依旧皱的宛若沟壑,抹也抹不开。

    “什么?!”

    “怎么会?!”

    “不是出兵?那弄这么大阵仗,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齐无暇面色阴鸷,看向火光通天的束河南岸,咬牙切齿的反问骁骑众人:“如果秦军毫无征兆的擂鼓,我骁骑军当如何应对?”

    “大敌当前,自是阵前点兵,准备应战啊!”有人还未想通其中弯绕,不假思索的回答。

    却也有人皱了眉,面色凝重:“不,因有天堑束河,水面开阔不可视物,我军的第一反应应是派人刺探军情,查清对面的兵力,由何人领兵、装备又是几何。”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不知对面情况,主帅如何调兵遣将?!”

    “你这个榆木脑袋,就闭嘴吧!”

    “秦君璃!可是南秦的靖阳王秦君璃?!!”

    “他?他被萧副将射了一箭,现在自身难保,难不成还能潜入我营作乱不成?”

    “说不好、说不好……”

    见终于有人说出了他心中所想,齐无昭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目光愈发幽冷森然:“秦君璃搅乱浑水的目的已经达到,根本就不会再对我骁骑军下手。那家伙现在要做的,恐怕就是混入军中、搭着我北齐的驳船……逃回南秦!”

    齐无暇猜的一点没错,秦君璃通知卢征岸边擂鼓,不过是想惊动骁骑军,让对方派出驳船和斥候,想方设法接近南岸以刺探青焰军军情。

    只是同那位骁南王猜想的有些出入,他根本没有混入骁骑军的军中、亦没有伪装成刺探情报的斥候,而是趁着天黑躲在了岸边的驳船之下,被骁骑军带着不费吹灰之力的到了束河正中。

    天黑雾浓、浮冰荡漾,只要过了半河、离开了骁骑军的视线范围,再想悄无声息的潜回南秦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再说,就算齐无暇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派水师追来,怕也为时已晚。

    青焰军只是固守南岸擂鼓自娱,并未出军,那些骁骑军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意渡过束河真的同秦军交起手来。

    毕竟远在燕平的皇子宗亲们正虎视眈眈、等着齐无昭犯错将他拉下太子之位呢,齐无暇又怎敢在这个时候扯齐无昭的后腿、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奸细挑起两国战乱?!

    不能同岸边的青焰军动手,骁骑军水师便只能箭袭。但如今的束河浮冰万里,就算万箭齐发,又有几只能够穿透江面,对潜伏其中的秦君璃造成威胁?!

    放虎归山,于南秦于北齐,便是另一番未来了……

第六百四十章 受伤(一)

    空中飘了絮絮的雪花。

    雪花并不大,还未落地便失了踪迹,徒留这西北边疆天地一色,给人一种雄壮辽阔的恢弘之感。

    一队青平军从西北大营匆匆而出,沿着官道马不停蹄,穿过五十里外的彭城便直接转道向东,也不知去向何方、执行什么非办不可的军务。

    这队青平军远观平平无奇,与平日出营巡视的那些并无二般。

    之所以叫人生了好奇,是因为领着这队人马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临危受命、守了这阙谷关整整两年的青平大将——严杜。

    彭城隶属边塞,百姓见惯了青平军来往,并未觉得有异,却有一人看着那些绝尘远去的背影眼中放了光,三两下窜入暗巷,在人前消失了踪迹。

    “宗主大人,我看的真切,领兵的是西北大营的严将军,出城便往东去了,似乎有什么要务,很是匆忙。”

    云夜正坐在屋中喝药,见南遥三两步窜入屋内,逮着桌上的冷水便灌了整整两大杯,神色有些莫名:

    “不过刚刚出城,横竖要回来的,你急什么。”

    严杜领着青平军往哪里、又要做些什么,云夜心中再是清楚不过。

    可她却端坐案边,一副云淡风轻、恍若无事的模样,让南遥一愣,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南遥抖了抖嘴角,觑了云夜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位殿下从北齐回来了,难道您不高兴吗?”

    “高兴。”

    云夜不假思索的吐出两个字,可她眼中一片晦暗深邃,哪有半分高兴的情绪,让南遥着实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撇着嘴心有不悦的道。

    “宗主大人躲着明修公子的眼线费尽心机从天枢来了西北,不就是为了等那位靖阳王殿下从北齐回来吗?

    可提心吊胆等了这么些时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宗主大人却连丁点笑意都没有,可是要把南遥弄糊涂了。”

    云夜听见南遥的抱怨微微一僵,眼底闪过晦涩不明的流光。

    半晌之后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髻,这才站起身走到门边,看着越下越大的飞雪,幽幽叹了一口气:

    “南遥,我之所以等在这里,是因为知道他一定能够回来。

    可南遥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都回了南秦,为什么他不隐藏踪迹、快马加鞭的赶到阙谷,而是需要严杜带着心腹大老远的去迎呢?!”

    “这……”

    小丫头皱了皱眉,撑着脑袋面露不解,“为什么?”

    门边的女人抬手扶上门框,却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他身上的伤,怕是不轻呢……”

    ----

    严杜此次出营带的都是玄麟卫的精锐,虽然只有百人,可拉出来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百人抄了近路,马不停蹄的赶到石原西面的阳甸道,终于在一处隐蔽的院落中见到了昏迷不醒的靖阳王秦君璃。

    “腹部的箭伤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没有及时上药包扎,加上剧烈运动,已有溃烂之势。再晚上一天,就算送到忘忧谷怕也是药石罔医。”

    苏九玄在石原等了大半月,没想到等回来的却是这样一个要死不死的秦君璃,早就气的险些直接升了天。

    “这么严重?”

    严杜与雷鸣相互看了一眼。

    严杜还好,只是担心自家主子的伤势,可雷鸣却是懊悔不及,恨不得拔出剑来自裁谢罪。

    如果当初在通陈渡他再坚持一些,坚持跟去北齐,是不是自家殿下就不会伤到这样的地步了?

    苏九玄没错过秦君璃这些属下的脸色,冷哼一声,咬了牙的道:

    “受了剑伤不治也就罢了!他竟然在这种天气潜入束河,跟着北齐的战船在冰水中泡了整整半夜!!!你们知不知道,青焰军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就失了意识,险些跟着浮冰漂到下游去了!!”

    说到这些苏九玄就一肚子火,气的当着雷鸣严杜的面就直接摔门而去。

    可等那些玄麟卫将昏迷不醒的秦君璃抬上马车时,他又幽幽的从屋后转出,塞了一个包裹在雷鸣的手中。

    “治伤的药,养病的药,保命的药,都在里面了,若想他早点好起来,一顿都不得落!”

    雷鸣见状这才有了些许精神,将包裹递给身边的玄麟卫,对着苏九玄抱了抱拳,恭恭敬敬的谢道:“有劳苏先生了。”

    “滚吧滚吧!”

    苏九玄闭着眼挥了挥手,似有不耐,却让雷鸣严杜嘴角无奈的一笑,报以说不出的感激与感谢。

    如果不是这位苏大神医日夜守在石原,就算靖阳王殿下能够回到南秦,怕也是回天乏力、难以周全了吧!

    雷鸣严杜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见苏九玄背过身去也不多话,转身便带着这位真正的“青平军统帅”踏上了通往西北大营的路。

    一路上严杜雷鸣护在马车左右,皆是全神贯注、四下戒备,不曾闲聊一句。

    待远远的看见了彭城的城门,严杜这才微微有些放松,斜着眼觑了觑浑身紧绷的雷鸣,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两年跟着殿下东奔西跑的,难道就不会劝着点?北齐那是什么地方,怎能让殿下一个人前往?”

    “不只他一人,还有燕先生。”

    雷鸣口中冷不丁的冒出一个人名,惊的严杜一屁股没坐稳,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什……什么?!!燕先生不是背叛靖阳王府,连同燕雀楼与墨卫,被殿下给清理出去了吗?!”

    严杜这些年驻守阙谷关,对秦君璃身边的事情并不了解。

    可当初燕先生背叛靖阳王府投靠白家嫡子的事却闹得有些颇大。

    那段时间恰逢梁京大乱,险些连累靖阳王府,幸好殿下手中还有雷鸣这些玄麟卫可用,才没坏了大事。

    “你可别问我,燕先生的事情我并不知情。”雷鸣的脸色缓了缓,见四周并无动静,这才看着一脸惊诧的严杜,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想来也是殿下的谋划,想要将计就计控制那个白家少主罢了。”

    玄麟卫各司其职,原先只是跟在幕后听从调遣,并未被用在明面,也是燕回离开之后,才被秦君璃带出来,更在身边。

    雷鸣这人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却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见严杜还想开口问些什么,连忙脸色一板,扯着缰绳转到了马车的另外一面。

    “其实燕先生的事情前洲最清楚,如果严将军想知道,不如还是去问前洲吧。”

    前洲?!呵呵。

    严杜抖了抖嘴角,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让他去问那块冷冰冰的木头?那还不如冻死在这荒郊野外算了呢……

第六百四十一章 受伤(二)

    也不知是先前的“靖阳王”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还是石原青焰军在束河江边擂鼓自娱的事情转移了外人的注意力,从阳甸道回阙谷一路都是风平浪静、不曾有过半分波澜。

    小心谨慎的玄麟卫自然不会嫌这路上太过太平,虽然为了照顾靖阳王殿下的伤势刻意放缓了速度,却还是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彭城。

    直到将秦君璃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小院、确定他的伤势没有恶化,雷鸣这才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将心塞回了肚子里。

    “殿下如今还昏迷不醒,也不方便在青平军中露面,那个替身还是先留着吧,待殿下伤势好些了再离开也是不迟。”

    严杜在青平军多年,也是了解那西北大营的糟心,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也正有此意。廖康毕竟是自己人,将殿下安置在这里你我都能安心。不过这里外可都得守好了,如今想要殿下性命的大有人在,万一再出差池,你我都担待不起。”

    “这个我自是懂得。”雷鸣眉头紧锁,在脑中快速盘算着未来几日的防戍布置:“此次带到西北的玄麟卫只有一千,不如先调一半来彭城吧,让廖康想办法编入驻军,有事情也好照应。”

    “这个没有问题,倒是……”

    严杜环顾了一周,没有看到靖阳王府中那个寸步不离的暗卫,有些忧心:“殿下的暗卫呢?”

    “前洲?”雷鸣心中一怵,面色一僵,遇上严杜不明所以的视线,抖着嘴角有些支支吾吾:“殿下…殿下令他去办件难事了……”

    “这样啊,前洲不在,那你可得辛苦了。”严杜并未起疑,挠了挠头转身往外走。

    直到这位严大将军的身形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雷鸣才又叹了口气,心有所戚的嘀咕道:

    “殿下啊殿下,若那位宗主知道你是为了她才刻意把前洲留在南秦,又会作何感想呢?”

    -----

    西北的黑夜荒凉而又静谧,尤其是在这十数年如一日的边塞之城中。

    秦君璃死里逃生,用了忘忧谷特制的伤药,又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躺了整整两天,这才终于睁开了眼,恢复了些许神智。

    “行了,别成天防贼似的,本王现在还伤着,自是哪里都去不了。”

    秦君璃浑身上下没有力气,见雷鸣送了沉书沉语过来伺候,又站在门口跟座门神一样,微微一哂,没好气的斥道。

    纵使话音中带了厌恶嫌弃,也叫雷鸣眼眶一热,有种死里逃生的喜悦。

    “殿下这说的是哪里话,您是主子,自是想去哪儿都可以。只是苏神医叮嘱属下,务必看着您一日三顿的喝药。殿下也知道,得罪了那位神医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属下这也是没有办法。”

    面色黝黑的大汉“嘿嘿”笑了两声,见沉书沉语皆是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摸了摸鼻子,闭上嘴躲到屋外。

    雷鸣提了苏九玄,秦君璃心中便自然而然浮起些许狐疑。

    潜入束河之后不久他就失了意识,被青焰军捞起之后的事情也是听雷鸣提气才得知一二。

    苏九玄是等在石原没错,甚至连雷鸣和严杜都以为是自己事先和那家伙通了气,让他知道自己会从茂城渡河潜回南秦。

    可无论是离开之前还是离开之后,自己根本就没同苏九玄提过这些事情啊。单凭苏九玄的智商,又是如何算得自己的行踪的呢?

    雷鸣一走,沉书便端了药来,秦君璃接过二话不说便灌了下去。

    也许是刚刚清醒体力不济,这位从北齐回来的靖阳王殿下喝了药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沉书沉语见状不敢打扰,轻手轻脚的关了门退出屋外,让这深夜中的一方暖阁陷入无声的昏暗静谧……

    “啪——”

    黑暗中炭火爆燃,迸出一声清晰可闻的脆响。

    脆响不曾惊动外人,却是带出一枚火星。火星掠过一双墨色的绣鞋,飞溅到地板上,不一会儿便灭了下去。

    出现在暖阁内的绣鞋朴实无华,干净的看不出一丝泥尘,却缓缓往前迈了两步,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那位靖阳王殿下的床边。

    只见那绣鞋的主人忽的伸出手,在昏睡的秦君璃额上探了探,好一会儿才收回手,缓缓在床边蹲下,凑近那人的枕边,幽幽叹了一口气。

    “明知那北齐是龙潭虎穴你还非要闯,如今倒是安分了吧……”

    见床榻上的男人睡的昏沉,根本没有转醒的迹象,云夜心中微沉,一边掀开被角查看秦君璃腰间的剑伤,一边小声絮絮道:“束河的水那么冷,也不知你怎就跳的下去。云雪明明给你送了药,你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北齐,等风头过来再回来呢?”

    “早知受伤能见阿夜一面,便是冻死在那束河也是值了!”

    耳边突然传来清冷的话音,惊的伸手掀开被角的女人浑身一颤,作势便要收手往后一跳。

    谁知床榻上的男人出手更快,还未待人反应过来便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直接将人往床榻的方向一带。

    “秦君璃!!”

    云夜——这个避了所有玄麟卫悄无声息潜入的,正是离宗的那位宗主大人,云夜!

    云夜生怕用力过猛碰到秦君璃的伤口,自是不敢挣扎,便叫眼前的男人愈发变本加厉,直接搂着她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秦君璃,你竟然骗……?!”

    屋内黑暗不可视物,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云夜只感觉身上一沉,便有清冷柔软的一物覆了上来,直接打断了她要出口的呵责。

    男人的吻来的热烈而又强势,抽干了云夜的理智,让她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只能瘫软在秦君璃的身下,任由对方掠夺索取。

    “阿夜…阿夜……我的阿夜……”

    秦君璃的吻渐渐向下,在女人的耳边留下一串深情的呢喃,似是欣喜又似痛苦。

    欣喜她的出现,却又指责她的狠心与冷情,竟然忍心就这样离他而去,将他一个人留在孤独的黑暗里。

    -------

    老司机上线,快系好安全带。

第六百四十三章 风云再起

    老司机潇上线,也就嘿咻嘿咻了几下,导致642被屏蔽。

    感觉怎么改都达不到解禁的要求,如果长时间没有解禁,大家就凑合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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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待身上的情欲平复,被捆了大半夜的女人一个运气,直接将拴着手腕的发带震断。力气之大,甚至震的木制的床柱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险些从中折了断。

    秦君璃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连忙往外一滚勾起地上的外袍就远远的避了开来。

    “阿夜可真是无情。刚才还婉转绵绵,翻过脸就要谋杀‘亲夫’吗?”

    秦君璃多年的夙愿一朝得成,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散发出说不尽的春风得意。勾着嘴角看向床上的女人,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男人刻意在“亲夫”两个字上咬了咬,气的云夜险些七窍流血,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直接砸了过去。

    “秦君璃,你个混蛋!!”

    方枕软绵,对身手了得的靖阳王殿下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可一向不甘示弱的秦君璃却腿脚一软,直接顺着方枕的力道往旁边一歪,险些坠到在冰冷的地面上。

    “君璃?!”

    云夜见状大惊,连忙从床上冲下,将摇摇欲坠的男人接了个正着。

    其实受伤是真、昏迷不醒也是真。只是秦君璃这个家伙太过乱来,刚清醒就二话不说将人拖上床就地正法,如今难免精尽力竭、连站都站不稳。

    云夜将秦君璃扶到床边躺下,颤抖着掀开那墨色的外袍,当被鲜血浸透的绷带映入眼帘时,忽的就来了气,抬起头怒不可遏的斥道:“你是疯了吗?!明明受了伤还乱折腾?!”

    腹部的箭伤好不容易止了血,却因为男人的不知克制而再度崩裂。直到钻心的撕裂感传来,秦君璃才吸了一口气,扯过被子将伤口掩上,有气无力的道:“无妨,过几天就好了。”

    云夜相当了解这个男人,才不信什么“过几天就好”的鬼话,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药箱呢?”

    秦君璃浑身使不上劲,又不想这时候唤沉书沉语进来打扰,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在那边的矮柜里。”

    云夜三步并作两步,连忙从矮柜中取出药箱,又抱着药箱跪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替秦君璃揭开沾了血的纱布。

    可当那道血肉翻飞的伤口闯入眼帘时,还是瞳孔一缩,忍不住的手指一颤。

    秦君璃眼中闪过温柔缱绻的笑意,抬起手,在女人散落的乌发上摸了摸,轻声安慰道:“不过被萧何撩了一下,算不得严重。也是苏九玄那家伙太过大惊小怪,才给弄成这幅模样。”

    萧何的身手如何云夜并不清楚,可苏九玄的医术她却是真真切切了解过的,如非必要,又怎会削腐去肉、克令他卧床静养呢?!

    如今好不容易止了血的伤口又再度裂开,这家伙难道就不怕血流不止,真的死在床榻之上吗?

    云夜气急,冷哼着撇过头不愿同他说话,将伤口清理了一遍,又细细上了药,这才用纱布覆上,再一圈又一圈的裹住。

    “真的没事。”

    秦君璃见身边的女人蹙眉抿唇、不言不语,心中既酸又甜,竟是从未体会过的一番滋味,心想也不枉自己去北齐折腾这一趟了。

    男人往床内挪了挪,示意云夜挨着他在榻上躺下,抬手抚过她微凉的眉梢唇角。

    “倒是你,刚才可弄疼你了?”

    秦君璃不提还好,一提便让云夜想起两人刚刚做过的那事,浑身上下腾起一片绯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疼!!疼死了!!”

    “总要经历一次,日后便不会疼了。”秦君璃眼中闪过狡黠的精光,嘴上却“好心”的安慰道。

    云夜毕竟活过两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知道第一次不会那么好过,却也没错过秦君璃的弦外之音,伸手在男人腰上作势掐了一把。

    “殿下以身犯险的账还没算清,竟还想着日后?!”

    秦君逸假装往边上躲了躲,引得云夜上前,后又出其不意的将人揽在怀中,低低沉沉的笑了起来。

    那笑意带着火一般的灼热,熨烫了两人的身与心。

    “阿夜,有你在身边,真好……”

    ------

    纵然守在院外的都是秦君璃的心腹,不会泄露她的行踪,可云夜还是趁着天未大亮就匆匆翻了墙头离开,独留“重伤未愈”的靖阳王殿下在屋内沉默了许久。

    沉书沉语见那位宗主大人离开,这才蹑手蹑脚的入了暖阁收拾。

    两人寻了干净的内裳替自家主子换上,又从暖阁的矮柜中取出新的被褥床面铺上。刚想收走那件留着暧昧痕迹的外袍,却被秦君璃眼疾手快的揽了过去、淡然无波的吩咐道:“去寻个匣子来。”

    沉书沉语年纪虽小,却也通了人事,自然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

    见自家殿下留了那件外衫,皆是无语的抖了抖嘴角。可两人偏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道了“是”,与匆匆赶来的玄麟卫统领雷鸣擦肩而过,出了暖阁。

    沉书沉语一走,秦君璃便靠在床上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起来。

    雷鸣本想说些什么,可见那位殿下一副不愿搭理自己的模样,只好摸了摸鼻子,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正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雷鸣却听空气中飘来一句不冷不热的训斥:“你的那些手下可是愈发能耐了啊!”

    雷鸣闻言心中一惊,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个遍,忽然脑中精光一闪,意识到自家主子说的是昨夜那个多嘴的侍卫,连忙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上前请罪道:

    “那人属下已经送回去重练了。殿下放心,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属下一定亲自带着那些兔崽子躲得远远的,保证未来的靖阳王妃听不见半点声响!!”

    也不知是雷鸣哪句话说到了秦君璃的心坎里,只见倚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男人幽幽睁开眼,嫌弃的瞟了他两眼,这才冷哼着准他入了屋内。

    “说吧,什么事?”

    雷鸣这才小心翼翼的关了房门,往秦君璃的身前迈了两步,凑近他的耳边一脸严肃的道:

    “殿下,武英殿的那位……出宫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 风云再起(二)

    “良山一战后便失了那个人的踪迹,如今连北齐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回了南秦。”

    上官明修摒退了院内的所有人,独自站在廊下,听乔诸汇报着刚刚收到的消息。

    乔诸知道自家公子特别在意靖阳王秦君璃的行踪,便事无巨细,从北齐说到了南秦。

    “倒是听说前几日青焰军在束河南岸练兵,声势浩大,惊动了对面的骁骑军,两方人马在河面上对峙了小半个时辰,最后闹了个无疾而终。

    石原的卢征素来稳重,又有成国公坐镇,未必做的出这等‘夜半练兵’的诡事,怕就怕是那位殿下使了计谋,借两军对峙的空当脱身。”

    乔诸跟在上官明修的身边多年,对南秦北齐的局势多有了解,话语间便将当日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毕竟青焰军的口风太紧,他不曾得到求证,也不敢将话说死,只是提醒身前那人:靖阳王秦君璃,可能已经离开北齐回到了南秦!

    上官明修心中有数,知道齐无昭三番两次的失手,定然已经再无将秦君璃留在北齐的可能。

    只是他没想到,太幽卫、州郡驻军、骁骑军统共近六十万人马,竟然连区区一个秦君璃都抓不住,那齐无昭齐无暇兄弟俩可真是让人失望的紧!

    乔诸在上官明修的身后垂手而立,听身前那人一声冷哼,有些讽刺的哂道:“不过是北地蛮邦,给了机会都抓不住,还谈什么‘挥师南下、一统中原’?!”

    嘉云东楼涵盖了南秦北齐的十数商户,一向保持中立的姿态不曾参与两国纷争。

    上官明修为了一个秦君璃出手已是破例,如今话语中又透露出对北齐那位监国太子的不屑,让乔诸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乔诸还在怔然,就听身前的男人突然转了话题,问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情上:“前几日让你去查的事情怎样了?”

    想到自己这几日探查得到的消息,乔诸忽地一凛,变得严肃而又凝重。

    虽然院内已经没有了外人,他还是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圈,这才凑近那位东楼楼主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那日属下暗中跟着夫人一直跟到了城外,见夫人在城外会了一个人,说了两三句话,那人转身便上马朝南去了。”

    上官明修闻言似乎并不惊诧,眸色一沉:“可查清对方身份了?”

    “那人甚是狡猾,一直带着我们的人绕圈子,出了徽州便消失了踪迹。但乔真说看见了那人手腕上的刺青,是…是……”

    “是什么?”

    “是一朵青色的——莲花……”

    -----

    云夜回到落脚的地方便蒙头大睡,直睡了整整一天才被门外絮絮的说话声吵醒。

    “宗主还在睡呢……”

    声音清亮的是南遥。小姑娘怕吵醒云夜,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同她一起的那人却似乎有些焦急:

    “这个时候?!宗主可是身体抱恙?”

    来人一开口云夜就听出了出来。

    能知道她如今的落脚地,嗓音中又带着特有的嘶哑,来的定然是先前被她派到北齐给秦君璃送药的云雪!

    云雪知道她如今的处境,就算有云隐卫善后,也不会随意暴露她的行踪,可如今偏是亲自寻上了门,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云夜心中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边穿衣,一边对着门口问道:“可是云雪来了?”

    南遥见云雪将宗主大人惊醒,不悦的瞪了少年一眼。

    可云雪接手执书阁后独当一面,愈发沉稳内敛,根本不屑同她计较,一转身便隔着雕花的门窗在门口应声道:“宗主,正是弟子。”

    只听“吱呀”一声响,黑衣窄袖、眉目清涟的女人便从内打开门,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南遥见云夜睡了一觉之后气色好了许多,不再像天亮刚回来时那样,腿脚虚软、连站都站不稳,幽幽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小丫头微微一幅,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便借口煎药一溜烟的跑了开,徒留廊下的光摇曳而下,显得沉谧而又宁静。

    “许久不见,云雪倒是又往上窜了许多。”女人往门框上一倚,眼睛亮的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让云雪忍不住面色一赧,不自然的垂下头来。

    “宗…宗主近日可好?”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接手执书阁快有两年,分明已然能够从容不迫、淡定自持的处理阁内事务,可再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再一次看到那张潋滟灼灼的脸,他还是忍不住手脚发颤,像是刚从无念山下来的那个笨小子。

    “这次北齐之行怕是不易吧,齐无昭的太幽卫也不是等闲之辈,倒是难为你在那等凶险之地逗留那么久了。”云夜眼角的笑意微敛,一想到秦君璃那个混蛋,便感觉身体跟散架一般的疼。

    “有云澈师兄在,自是谈不上什么凶险。”

    少年定了定心神,一笔带过在北齐替那靖阳王做“诱饵”的事情。忽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蹙着眉道:“弟子此行是为了执书阁日前收到的一则消息,这消息牵涉过广,弟子不敢独自定夺,特来请示宗主。”

    说着云雪从怀中取出圆柱状的金铁之物,一番扭转推拆后,抽出薄如蝉翼的信纸,递给宗主云夜。

    云夜接了一眼扫过,起初脸色并未有异,却在看见“天枢”两个字时气息一沉,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可直视的凌厉。

    “这消息哪里来的?”

    “宫中。”少年看了一眼自家宗主的脸色,不敢耽搁的道:“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宫里有人刻意透露出来,让执书阁的弟子们探到。”

    薄笺中写的不是其他,正是玄麟卫与嘉云东楼分别得到的消息。

    只是恐怕连消息灵通的上官明修也不知道,那个甩了乔真消失在徽州的黑衣人,最后竟是改头换面,光明正大的入了梁京宫城,出现在了崇政帝的面前。

    而席卷安平的一场狂风骤雨,正悄无声息的汹涌而来……

第六百四十五章 母子离心(一)

    起初上官明修并未注意到梁京内城的动向,还是收到执书阁的消息后才将这两件看似完全不相关的消息联系到一起。

    东楼楼主面色阴沉,从外院匆匆而至,吓的舒林院的婢女纷纷敛目退避,不敢触其锋芒。

    上官姜氏此刻正在屋内修剪那盆尚未开花的老枝墨梅,见自家儿子带了乔诸直冲而入,凤眼一挑,佯装诧异的问道:“修儿这是怎么了?”

    上官明修入屋后也不说话,只是撩了墨色的衣摆在厅内坐下。

    冷冰冰的眼神眼在屋内一扫,便让一旁站着的两个婢女恍若掉入了冰窟,直抖个不停。

    “好了,别杵着了,都下去吧。”

    姜氏猜想上官明修是知道了什么,所以特地过来兴师问罪。可又笃定他碍于两人之间割不断的血脉亲情一时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便嘴角一扬,遣了身边的两个婢女出去。

    待婢女离开后,屋内的男人也懒得绕圈子,直奔主题:“母亲真是厉害,远在这嘉云东楼,依然手眼通天。也不知那神出鬼没的皇室暗卫如何肯听母亲调遣,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来这蛮荒粗鄙之地?”

    此话一出,姜姝便知他已经知道自己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了,遂也不掩掩藏藏,干脆而又大方的承认了下:“不错,为娘确实背着你给外人递了消息。可不过也是还当年一个人情,值得修儿你不顾脸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诘问训斥吗?!”

    姜姝蹙眉沉面,伸手在茶案上一拍,虽然声音并不是太大,却也铿锵有力,彰显了不俗的气势。

    上官明修刻意摒了下人,就是顾及两人之间的母子情分。

    本以为事情暴露,姜姝会心有所戚,谁知堂上这位却用过往之事搪塞,企图混淆视听,便冷哼一声,不客气的反诘道:

    “外人?那母亲可知这外人是历代秦皇的私卫青莲卫,而母亲传出去的消息,不出一日便直接递到了崇政帝的手中,让他在这么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下直奔昆仑而去了呢?!”

    “我……”

    姜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上官明修毫不留情的打断:“母亲觉得自己透露了神武秘陵的所在是还了当年的恩情,可就没有想过以那秦若阳的身份,一旦被人找到神武秘陵,又将给姒族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

    秦若阳,神武秘陵,姒族。恐怕上官明修说的这些只有真正的姒族后人能够理解明白。

    神武帝秦若阳同澹源族女纠缠了一世,逼的当年姒族族人不得不逃出族地以躲避灭顶之灾,他百年之后的栖息之地又怎会是只存金银的帝王之陵?!

    一旦神武秘陵被外人发现,神女之族那些隐藏了许久的秘密是否也会公之于众、再也无法回到百年前的平和与安定了呢?

    “放肆!我是你的母亲,谁许你如此同我说话的!”见上官明修将事情扯到了神女一族上,姜姝脸色一变,大声喝斥。

    她的儿子虽有主见,却自幼对她言听计从。无论是在玉西、在安平,还是在嘉云东楼,他都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有野心,亦有手腕。

    只是与当年的自己不同,修儿他能握住手中的机会、成为入主鹀殿的大法师,而自已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妩成为万人朝拜的神女,然后落一个连北溟阴山都入不了的下场!

    权利、地位,乃至众人的跪拜仰望,她们母子二人要的是同一样东西。

    可眼见想要的、觊觎的、放不下的,都近在眼前触手可得,修儿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神武秘陵就不顾尊卑长幼,直接对着自己大呼小叫呢?!

    “母亲?呵!”上官明修听到姜姝口中蹦出的那两个字,一声冷笑,笑的姜姝心底一颤,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您是生我养我教导我,可‘母亲’大人扪心自问,从小到大,您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算计我利用我?!”

    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上官明修便再也不顾先前费尽心机维持的母慈子孝,索性将事情挑明。

    “五年前,您见小夜以族女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眼前,担心自己设计涯漈族女的事情败露,便利用我去笼络高懿夫人,企图将当年的事情全部推到她的身上。我当初年幼,不知玉家与小夜的恩怨纠葛,懵懂入局,导致后来不得按照你的设计一步一步除掉高懿,才能从这件事情中脱身。”

    上官明修提了当年之事,姜姝脸色微僵,抬起头瞟了眼垂头敛目不闻不问的乔诸,试图安抚上官明修道:“修儿,那件事并不是……”

    “后来你知道了三系长老的存在,又想以族女之姐的身份取而代之,奈何稍作试探便得风羽极力反对。接着便想一箭双雕,利用观真激化我与她的矛盾,引我出手,直接将她拉下长老之位。

    母亲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难道就单纯的以为收买观真之事不会被人查出端倪吗?!”

    上官明修说的这些让姜姝心底发凉,她当初是利用了观真来离间风羽和明修,也曾想事后除掉观真择清自己。

    只是这个亲手养大的狼崽子要比她想的厉害的多,还未等她动手,上官明修已经借了浮音楼之事,让观真永远开不了口。

    正是因为明修的果敢与狠辣,姜姝才看到了重回姒族权利核心的希望。

    离开玉西后姜姝便将自己这些年费尽心机安插的势力眼线悉数交由了上官明修,让他一步一步走的更高更远,几乎成了姒族中仅次于族女云夜的存在。

    姜姝以为明修同自己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隐约猜出他早就知道了其中的真相,却不明白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些事、说这些话。

    难道真的就因为一个神武秘陵的吗?!

    姜姝定了定心神,佯装镇定的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沾了沾唇,道:“既然修儿早就知道为娘做的这些事,为何不远远避开,反而心甘情愿的往其中跳?”

第六百四十六章 母子离心(二)

    “心甘情愿?”上官明修摇了摇头,自嘲般的笑了笑:“我还真是心甘情愿呐……”

    姜姝听出了儿子话中的嘲讽之意,脸上青白交加。忽又想到什么,眸光闪烁道:“知子莫若母,修儿心中想些什么为娘最是清楚。”

    见自己的母亲站起身,拢着手不急不忙的在屋内来回走了一圈,上官明修眼中闪过一抹狐疑和警戒,整个人显得愈发阴沉冷肃。

    “你上官明修是我的儿子,之所以能够站在族女云夜的身边,不过是因了多年前的一纸婚约、得了个族女未婚夫的虚名罢了!

    如今平阳还有些地位权利,她高看你一眼,安平众人便对你客气几分。可三系亲族中的适龄男子又不止你一人,天血加持的婚约又不是不能解,就算回到北溟阴山,你依旧是族女身边那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姜姝的话像尖锐的刺,扎的上官明修浑身上下锥心的痛。

    他知道母亲说的是事实,可有可无——他上官明修可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与离宗可有可无,与姒族可有可无,与她云夜,更是可有可无。

    没了他上官明修,离宗还有张明修、李明修;没了未婚夫,安平还有大把延续神女血脉的翩翩少年;没了东楼楼主,小夜还有那个让她不顾一切的秦君璃……

    那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是做别人的替身,做别人的傀儡,做一个只能替族女延续血脉的外姓氏族吗?!

    不,怕是连“书向鸿笺、匹配同称”这等事,小夜她都是不愿的吧。

    一旦回到北溟阴山,入了大鹀殿开了浑天阵,这可有可无的“婚约”是否还有存在的可能呢?!

    “我知道修儿你想成为平阳的继任者,平阳是现任法师,虽然一辈子远离族地无甚作为,可只要你继承了她的衣钵,回到北溟阴山之后,就能够成为族中地位仅次于族女的那一人。

    修儿你很聪明,你知道平阳背地里支持你看重你,不过是看在那婚约的份上利用你来牵制族女罢了。想要真正得到平阳青睐,除了踩着三系长老而上,别无他法。

    三大长老中望真陌行心慈耳软,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只有风羽张扬桀骜、不将我们母子二人放在眼里。所以那风羽是为娘的绊脚石,亦是你上官明修的绊脚石!”

    姜姝说的这些是母子二人之间最为隐晦的秘密,听的乔诸背后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不敢抬头去看屋内那位主子的脸色,亦不敢发出半分声响,只得盯着脚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反观孤坐一旁的上官明修,却并不若姜姝所想的那般,被人说中心事后羞怒暴躁、百般掩饰。

    见他不为所动,甚至比一年前在玉西时更加的深沉难懂,屋中的女人目光一沉,继续道:

    “为娘当初是利用过你,可修儿扪心自问,难道你就从未想过顺势而为、借着为娘铺好的路,去得到那些你想要的东西吗?!”

    一声声的诘问,让上官明修沉默了许久,半晌之后才抬起头,眼中多了许多常人看不明白的东西,像刀刃一般锐利,又似蒲草一般坚韧。

    “母亲说的对,我是觊觎平阳嬷嬷的法师之位,因为只有得到了这个位子,才能名正言顺的站在她的身边、成为那个与她比肩而立的男人。

    可‘皮之不附毛之焉存’,这道理三岁小儿都懂,母亲又怎会不明白?如果掌管‘万世之源’的女族覆灭,你我怕是有再多的心计与手段,都只能流落外世、做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了呢!”

    “掌管‘万世之源女族?”姜姝闻言一愣,接着又不顾形象哈哈大笑了起来:“一百多年了,修儿觉得那个从未有外人踏入的北溟秘境真的还存在吗?”

    厅上的男人闻言一僵,姜姝却背过身,摸了摸茶几上的那盆墨梅,冷哼道:

    “云夜当年动用姒族上下所有的力量寻找族地,花了整整五年才有了些许眉目。可这片史书不载的族地到底在哪里,何时能开、如何能开,却是除了她无一人知晓。

    她说需要找齐玄铁卷,打开避世屏,你们便不疑有他的深入险境百般探寻。可如今两年过去了,三块玄铁卷迟迟凑不齐,她却被一个秦家的男人迷了心智,躲到无念山去黯然伤神了。难道你们就从未怀疑过她口中的北溟族地吗?!”

    怀疑小夜?上官明修眯了眯眼,浑身上下散发出极度的不悦。

    小夜这些年为姒族倾注了多少心血别人不知,他可是一点一滴看在眼里。

    若说那个延续神女血脉、有着无上身份的女人包藏祸心,为达目的不惜愚弄族人甚至撒下弥天大谎,那整个安平、整个姒族,又有谁是真心为了女族着想的呢?!

    上官明修定了定心神:“母亲想说什么?”

    只见黛衣云鬓的女人转过头,挑了挑眉,眼中闪过贪婪与欲望:“北溟阴山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但如果我们能有自己领地疆域、君臣兵卫,再加上嘉云东楼的财富,为什么不能建立一个新的族地,非要千里迢迢去寻那不知埋藏在何处的北溟阴山呢?!”

    领地疆域、君臣兵卫——姜姝的话在上官明修心中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原来……这才是母亲的目的!”上官明修“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龇牙裂目、狰狞狠戾,恍若从地底钻出的凶兽。

    只见他朝着姜姝的方向逼近了几步,惊的姜姝面露恐惧,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后退。

    “母亲根本不想重建女族、重回族地,你要的不过是权利、是地位,是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快感罢了!所以你才背着我找上了青莲卫,莫不是是想用神武秘陵的消息换那人一个荫封承诺吧?!!”

    纵然被上官明修身上的戾气逼的步步后退,姜姝还是强装镇定,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是又如何?在外世生活了百年,回不回族地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修儿你想一辈子活在神女的阴影下,做一个被她呼来唤去的高等奴隶吗?!”

    女人扬起嘴角,勾了一个扭曲至极却又势在必得的笑:“再说,修儿你可别忘了,那所谓‘天血加持的婚约’,可从始至终都是……假的呢!”

第六百四十七章 故人归来

    砰——

    上官明修从舒林院回来便大发雷霆,将书房中的一应物品砸了个稀巴烂。

    而一直跟着他的乔诸却避在门外,目光凝滞、面无血色,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让院中数人既好奇又害怕。

    好奇到底是谁那么大胆,不要命的惹了楼主发这么大的火,让向来沉稳的乔诸露出这样的神色,又害怕被殃及无辜、成为那倒霉的冤死鬼。

    数个时辰后,月入中天、万物寂静,华林院的书房才传出“吱呀”一声轻响。在漆黑无光的院子里惊的人毛骨悚然,不自主的浮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乔诸一直站在院中不曾离开,见自家主子开了门,这才强打起精神上前:“公子,可有吩咐?”

    黑夜深沉,屋内屋外都不曾点灯,愈发衬的一身黑衣的男人阴沉冷戾,恍如游荡人间的恶鬼。

    上官明修在门口站了许久,久到乔诸腿脚发麻、背后渗出一阵一阵的冷汗他才开了口:“先前让你备的人手可妥了?”

    乔诸闻言先是一愣,忽然又浑身一震,反应过来自家公子口中的“人手”是什么意思,连忙走到上官明修的身边道:“回公子,一千死士已经备好,都分散着安置在天枢附近的几个州郡。”

    “渭荫河廊那边呢?”

    廊下的男人背着手,看着一院荒凉,又忽然蹦出个闻所未闻的地名,让乔诸觉得今晚的夜格外冷,冷的好像下一刻便要坠入永夜。

    乔诸对“渭荫河廊”这几个字似乎并不惊诧,在上官明修身边回道:“河廊的地下通道已经打通,乔空一直派人守着,不曾引起外人的怀疑。”

    “那就好。”上官明修冰冷的话音传入乔诸耳中,让他似有似无的错觉变的异常真实,真实到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给乔槐发消息吧。”站在廊下的东楼楼主缓缓抬起头,看向无月的夜空:“让他按照计划,护送三系姒女离开安平。离开安平后直奔阙谷,走南麓的渭荫河廊,务必在十日内抵达族地所在的阳灵山。”

    阳灵山!!谁能想得到,那片藏在昆仑腹地、终年覆雪的冰封之地,竟是姒族族地的所在?!

    而同样让人惊诧的是,上官明修并非姜姝所说的那般,对云夜口中的北溟阴山一无所知。

    既然知道了族地所在,却未曾透露给安平的三系姒女,甚至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瞒的滴水不漏,公子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乔诸猜不透这个心思诡谲的男人心中所想,只能抬起头,斜觑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欲言又止的道:“那夫人……”

    白日当着乔诸的面,上官夫人说的再明白不过。她之所以将神武秘陵的消息透露给青莲卫,是想从南秦的崇政皇帝手中换得封地权势,建立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女族”。

    可若公子就这样转移了安平的族人,给她留下一座空城,夫人难道会善罢甘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美梦落空吗?

    “着人将舒林院看管起来吧,在我们离开之前,绝对不许她再接触任何人!”

    上官明修咬了咬牙,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狠戾,让乔诸浑身一震,连忙拱手应下。可还不待他离开,便有神色慌张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上:

    “公…公子,夫…夫人杀了紫菱紫芙,往…往城外去了!”

    ------

    骁骑军在束河上与青焰军对峙的事情闹了几天,风头一过便又悄无声息的偃息了下去。

    两方都当作没事儿发生一样,该练兵的练兵,该巡防的巡防,让等着南北大乱好混水摸鱼的那些人甚是失望,又纷纷藏头藏尾,继续卑躬屈膝的八面玲珑。

    时至十二月,严冬已至,山河覆雪。

    连束河的浮冰也大面积的凝聚在一起,浩浩荡荡一片,呈现舟船难渡的雄壮之景。

    算算日子,秦君璃已然在彭城呆了整整五日。寒热之症好了大半,腹部的箭伤也开始结痂,虽然没有完全痊愈,但正常起居已然不受影响,所以严杜提出让这位担着统帅之名的靖阳王殿下赶紧回到西北大营,以免被有心人探出端倪,再行诡事。

    雷鸣站在一旁不曾说话,可他心中也是这个意思。

    彭城再怎么防备严密,毕竟是座人来人往的城镇,万一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可不是又要平添许多乱子?

    只是那位靖阳王殿下一直不曾表态,让屋内的两员大将对视了一眼,各自皱了眉头。

    雷鸣知道自家主子心中所想,给严杜使了个眼色。严杜会意,挑了挑眉便借口还有公事,避了下去,独留雷鸣凑近了秦君璃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殿下,云夜宗主几天不出现定然有什么要事要处理。既然她中途遣了执书阁的那个少年来传话送药,便不会再像半年前那样躲着殿下,殿下一味的在这边等也不是个办法。”

    见自家主子的脸色微变,雷鸣眨了眨眼,又继续道:“如今束河封冰,北齐也不会再打石原的主意,若是那位太子殿下想对南秦下手,必然会发兵阙谷关。这时候西北大营都是些没见过大风大浪的新手,如果您不在,老严他心里没底啊!”

    “再加上陛下如今去向不明,梁京那边定然有场大乱,如果这时候……”

    咔哒——

    雷鸣正说的兴起,忽闻屋外传来一声细响,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坐在桌边的那位靖阳王殿下已然抄起茶盏,迅雷不及掩耳的打了过去。

    “什么人?!”

    茶盏直接撞破格窗,砸在窗外的矮丛中,发出碎裂的声响。

    雷鸣不敢大意,连忙提了剑从窗口追出,跟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跳上墙头,便几个起伏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中……

    “人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来人身手高超,不仅避开了守在屋外院内的玄麟卫精锐,更是躲过了自己的一击。秦君璃可不相信对方有这样的身手,还会不小心露出破绽,叫人发现他的存在。

    既是故意而为,那目的自然是调虎离山。既然雷鸣被引了出去,那不请自来的“客人”也该露露面,让人一睹他的真面目了。

    “多年不见,秦四公子风采依旧,真是叫人羡慕至极。”

    门外幽幽转出一人,灰衣白发、面容沧桑。从屋外缓缓步入,闲庭信步间有种遍经沧桑的豁达。

    可那似曾相识的容貌、久违不闻的称呼,却让坐在桌边的秦君璃瞳孔一缩,脸色大变的站起身来:

    “怎么会是……你?!”

第六百四十八章 付之一炬

    “宗主大人,我们真的要去安平吗?”

    南遥坐在云夜身后,见她不停的鞭笞座下骏马,有些好奇的问道。

    “江湖传闻,神武秘陵的宝藏富可敌国,得之者的天下。但也一直流于传闻,从未有人真正探得那座皇陵的所在,因为如今知晓皇陵之秘的,除了一个姒族便再无其他。”

    云夜黑衣蒙面,带着南遥在夜色中疾驰。纵然依旧冷静自持,却还是让南遥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急切与担忧。

    “可如今青莲卫带着那位崇政帝悄无声息的出了宫,说明姒族中出了叛徒,已然将那陵墓所在透露给了外人。”

    “神武秘陵藏在昆仑山的连绵冰雪之下,就算知道了方位也不一定寻的到。再说对方是冲着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宝藏而去,未必知道神武帝秦若阳与姒族之间的渊源,宗主大人何故忧心至此?”

    身下骏马一个飞跃,让南遥腾空而起,不得不抓紧了云夜的衣摆,借以稳住身形。

    秦若阳同澹源族女的那些恩怨过往南遥曾有所耳闻,也猜想神武帝的陵墓中定然记载了神女一族的相关往事。

    可她不明白自家宗主大人为何不想办法拦下青莲卫,反而冒着被上官公子发现的风险,千里迢迢的赶回安平?

    只见小丫头身前那人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片无奈道:“南遥,你太小看崇政帝秦成晖那个人了。”

    “秦成晖昏庸无道、纵容外戚夺权乱国,更是罔顾国政民生、将好好的一个南秦弄得乌烟瘴气,可在他刚刚登基的那几年,其实还是克己勤勉、事必躬亲的。也是后来适逢变故,才性情大变,成了如今这副喜怒无常、随心所欲的模样。”

    南遥不知道云夜说的“以前”,只得皱着眉头,听云夜继续往下说。

    “外人道他疑心恋权,所以迟迟不设太子,以防自己的亲儿子篡位夺权、将他拉下九五至尊之位,可不曾想当初也是他说退就退、毫不犹豫的将摄政大权交给了羿王秦君逸。

    若说他贪图享乐荒淫无道,在位二十多年,权势加身,又有什么没有享受过、没有见识过的呢?又怎会真的非神武秘陵的宝藏不可?!”

    “这么说来,他该对那宝藏不敢兴趣才是,为什么又要费尽心机的寻找神武帝的陵墓呢?”南遥心有不解,那崇政帝总不会是嫌日子过得太平顺,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不为权不为财,你说他还能为了什么?”

    云夜一声冷哼,拨动南遥心中的那根弦,让小丫头迫不及待的惊呼出声:“难道…难道他想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呵。”云夜面无表情的一哂:“算是差不多吧。”

    为了让心爱的女人起死回生,苦苦寻找各种秘术异法,又和那些追求长生不老的教徒有什么区别?

    “所以……青莲卫千方百计的替他寻找神武秘陵的下落,根本就不是为了传说中的宝藏,而是为了……姒族和神隐之力?!”

    南遥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有口气憋在胸口穿不过来。

    江湖人称神隐之力可以逆天,得到神隐之力便可肉白骨、生死人,又谣传神武秘陵藏着富可敌国的宝藏,得之者得天下,却从未有人将这两件未解之谜联系到一起。

    毕竟谁能想得到,一手创造南秦盛世的神武皇帝,竟然同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女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既然如此,那宗主大人更应该先去阻止青莲卫啊。若是神武皇帝的陵墓被人打开,岂不是要被外人窥得姒族的隐秘?!”

    南遥有些着急,在背后扯着云夜的衣袖。

    可她身前的女人却不为所动,反而一挥手,狠狠的笞了下去,让身下的骏马一个吃痛,加快了速度往前冲。

    “南遥,我们眼下面临的麻烦可不止这一个呢!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叛徒既然能将神武秘陵的所在透露给青莲卫,又有什么理由替族人遮掩,让他们平平安安的隐藏在安平、等待回归族地的那一天?!”

    ------

    云夜猜测的没错,姜姝前脚刚从嘉云东楼失踪,地处偏僻的天枢城便引来外人的试探。

    乔槐不得不按照上官明修的吩咐,趁着事情还未闹大,连夜带着平阳嬷嬷和三系姒女离开居住了七年的天枢城,踏上了前往昆仑秘境之路。

    没了嘉云东楼的保护,姜姝一离开嘉云城便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口。

    动手之人不作他想,自是那些神出鬼没、想要独占神隐之力秘密的青莲卫。

    得知母亲死在了荒郊野外,终其一辈子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力、地位,上官明修沉默了许久,久到乔诸以为他就打算这样一直坐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然而置身黑暗的男人却是突然出了声,惊得乔诸一蹦而起,险些撞在门柱上。

    “乔槐他们到哪里了?”

    上官明修的话音低沉,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就连平日的焦躁冷戾也悉数藏匿了下去,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乔诸不敢耽搁,连忙答道:“天亮的时候收到过一次消息,说已经过了蓬阳,这会儿应该到了桐州边界吧。”

    “蓬阳……”上官明修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后又微微皱了眉,让人实在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乔诸更是不敢多嘴,只是低头垂目的站在门外,等待自家公子的吩咐。

    “安平眼下如何?”

    “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留了五十死士在城内乘乱灭口,但不知为何闯入了一群黑衣蒙面的神秘人,与先前的那波厮杀在了一起,救下了不少人。乔闽不敢暴露身份,只得撤了回来,如今人正跪在外院,等待公子发落。”

    “三系亲族已然被乔槐送走,留下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外姓族人,他们既不知道主家的那些秘密,也不知道北溟阴山的所在,如果实在杀不了就算了,也不必苛求。倒是乔闽没有完成任务,这处罚是定然少不了的,就让他继续跪着反思吧。”

    头脑清晰、思路敏捷,进退得失俨然在心,完全看不出失去亲生母亲的悲痛伤心,叫乔诸浑身一凛,恍若在冷水中泡过,从上到下浮起细细密密的颤栗。

    能够下令屠杀安平的外姓氏族,能够对生母的死置若罔闻,公子他,终究将自己变成一个毫无人性的怪物了吗……

    只见屋内的男人点了油灯,不言不语的晃了一圈。忽地将手中的油灯一斜,引燃了桌上的书籍画册。

    直到那些陪伴他多年的书案、矮几一一消失在渐起的大火中,才毅然决然的转过身,步向空无一人的黑暗。

    “乔诸,我们该回家了呢……”

第六百四十九章 立储(一)

    虽然一场大火险些烧掉了大半座城,让城外的乱葬岗堆满了烧焦的尸体,可天枢城的这场大火还是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毕竟只是一座地处偏僻的小城,再加上城守的胆战心惊、刻意隐瞒,便让这件事情被神不知鬼不觉的盖了下去,并未抵达天听、传入梁京高官重臣的耳中。

    相比一个无人问津的边陲小城,那场将嘉云东楼付之一炬的大火反倒成了众人口中滔滔不绝的话题。

    由于摄政王秦君逸再一次借口病休不问政事,嘉云东楼的消息便从胶州一一上呈,快马加鞭送到了殷王秦君炎的桌案上。

    如今的秦君炎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摇尾乞怜的少年了。

    沉稳内敛、张弛有度,他的身上渐渐显露出了右相的精明、左相的豁达,还有那些皇兄皇弟身上所没有的坚毅与信念。

    “嘉云东楼?”

    秦君炎看着胶州呈上的加了急的奏折,眉头微蹙,在脑中细细回想了一下关于嘉云东楼的那些传言。

    第一次知道嘉云东楼是在五年前的宫宴,当时听那些亲王贵胄夸夸其谈,觉得不过是民间的一介商会,又怎会引了这多人忌惮向往。

    后来化名跟着邱敏汉在淮禹两州赈灾,得其暗中相助,平抑粮价、救济灾民,又觉得这嘉云东楼并不如外人说的那般高不可攀。

    不曾想,还未多了解几分,名震南北的嘉云商会竟是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倒真叫人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秦君炎坐在案前摇头微哂,半晌后才提笔写下寥寥数字,将奏折原路发还胶州,着胶州郡守小心处置、谨防动乱。

    待信令司将批好的公文取走,他又着人寻了户部尚书和左相前来,共同商讨锦州春秋两种之事。

    只是半个时辰后,这位殷王殿下等到的不是户部与中枢府的车马,而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卫。

    一队百人,铿锵威武。领头的是御林卫的统领刘余年,神色冷肃,叫人看不出端倪。

    倒是他身边那个褐衣宽袖的太监公公一脸凝重,让人不知到底是宫中发生了什么急事,还是这殷王府招惹了什么祸事。

    御林卫声势浩大、毫不避讳,引了过路众人指指点点。更有暗处数人见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掉头离开,各自回去通风报信。

    其实自摄政王上位以来,京官各部分责分权,尤其御林、禁卫两军,一内一外,各司其职,不曾有过越俎代庖之事。

    如今就算宗亲皇子犯了错,按例前来围府捉拿的也该是负责都城防戍的禁卫军,可眼前这百人薄甲立襟,清一色柳叶长剑,分明是从宫中出来的御林卫啊!

    御林卫一反常态围了殷王府邸,难道这南秦的天,又要变了?!

    听到身边小厮通报的时候,秦君炎也是心中一震,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随着小厮步入院中的却是常在正德殿走动的德裕公公,让他那颗不安的心又放了回去,暗暗吐了口浊气。

    “摄政王殿下急诏,怕殷王殿下这一路不甚太平,才特地遣了老奴与刘统领护送。”

    德裕是自家二哥的人,秦君炎自是不担心这消息的真实性,只是当他看了眼站在德裕身后的刘余年,刚刚放下的心又狠狠揪起,像是被无数只猫挠过,有种说不出的纷杂慌乱。

    “殿下可说有何要事?”秦君炎并未急急忙忙的换衣服出门,而是站在院中不慌不忙的同德裕询问。

    “摄政王殿下未曾同老奴透露。”德裕垂首敛目,面上看不出半分端倪。

    殷王只好再问:“那是诏了本王一人,还是所有的皇亲宗贵?”

    得秦君炎这么一问,褐衣宽袖的公公这才抬起头,眼中闪过晦涩不明的光,显得隐忍而又坚毅。

    让秦君炎忽然想到了当初还是羿王的二哥,也是常常这样站在落雨院的廊下,盯着远处露出让人不解的目光。

    难道是二哥他……出了什么事?!!

    见殷王殿下脸色微变,似乎有所误解,德裕公公连忙开口解释:“还有惠亲王、果亲王,左相右相同六部尚书。”

    惠亲王、果亲王?!秦君炎一愣。

    如果只是诏了邱敏汉、封明泽等人还能揣测一二,猜想是不是北边出了什么乱子,二哥需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可这惠亲王、果亲王……

    惠亲王、果亲王的身份特殊,按辈分算下来该是他的堂叔伯。

    只是这两位王爷常年与世无争、安安分分的当个宗室子,便从两朝大乱中平安的活了下来。

    如今年事已高,除了重要的皇家祭祀,根本不会离开王府出现在人前,二哥他到底有什么事,竟然请了他二人入宫?

    “时辰不早了,还是请殷王殿下速速随老奴入宫吧……”

    德裕的声音响起,将秦君炎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秦君炎只得按捺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转身回房换了衣物,接着随德裕、刘余年匆匆出了殷王府,入了那座吞噬人心的、象征着权利与地位的……皇城。

    -----

    正德殿偏殿

    “今日寻各位前来并无他事。”

    隔着偏殿的垂帘,众人只能隐约看个人影。

    只见那位久病不朝的摄政王殿下倚着软垫,撑着脑袋,用一贯平淡清冷的声音幽幽道:“只是这道册封太子的诏令在本王手中多时,想着也该让各位知晓,寻个良辰吉日、昭告天下了。”

    册封太子的诏令?!!

    站在外间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与不解。

    一年前崇政帝将国政交给羿王殿下,自己退居武英殿,众人以为太子之位非秦君逸莫属,谁知他却是心甘情愿担了摄政王的虚名,让太子之位悬空了一年之久。

    虽然这一年间没有太子之名,羿王秦君逸却将权利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改政分制,提拔新秀,一步一步在新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就连如今偏殿中站着的这些肱骨之臣,也多是经由他手提拔而上,成为南秦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材。

    就在大家以为这个男人会直接跳过“太子”之位,成为南秦至高无上的王时,秦君逸他竟是冷不丁的拿出一道册封太子的诏令,如何不叫人感到诧异与好奇?

第六百五十章 立储(二)

    偏殿众人好奇这被册封的太子是谁,更好奇摄政王殿下此时拿出立储诏书的目的与用意。

    秦君逸摆了摆手,德裕公公便从他的手边取了那道明黄的诏书走到外间,小心翼翼的解了封笺。

    众人见状连忙按耐住心中的好奇,纷纷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

    “按道理这诏书本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但如今父皇他老人家称病不见外人,就连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也入不了武英殿得见圣颜。”

    摄政王秦君逸在垂帘后说着话,德裕公公便趁着功夫将诏书展开,放在托盘上,送到了惠亲王、果亲王两位老王爷的眼前。

    “为免百官众臣质疑,这诏书还是先由两位叔伯亲王过目,鉴证一下真伪,日后当众宣读时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秦君逸不急不忙的让两位老王爷鉴证诏书,惹得众人心痒难耐,纷纷扭头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的惠亲王与果亲王。

    而惠亲王、果亲王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两人站起身恭恭敬敬接过德裕公公手中的诏书,准备细细研读比对,奈何“七皇子秦君炎”几个字刚映入眼帘便齐齐一震,险些将诏书掉在地上。

    “陛下这…这是要封七皇子为太子?!”

    七皇子?秦君炎?太子?!!

    一个从未想过的结果呈现在眼前,将众人惊得无以复加,一时偏殿中无人说话,静得连根针掉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就连那个莫名其妙被点中的殷王秦君炎也是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做何反应。

    然而垂帘之后的那位摄政王殿下却是勾了嘴角,露出欣慰而又深邃的笑:“既然两位叔伯都鉴证过了,这立储的诏书,也给几位大人过过目吧……”

    褐衣宽袖的公公闻言端起盛放诏书的托盘款款而下,呈至左右两相的面前,只见那黄巾墨字,字字分明,上书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皇七子秦君炎,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原来众人猜的不错,这南秦的天,确实要变了呢……

    ————

    待众人散去,秦君逸便站起身准备离开垂了帘的偏殿。

    却见秦君炎不顾礼数,直接掀了帘子追上来,在他身后焦急的唤道。

    “二哥?!!”

    秦君逸听见声响脚步一顿,也不转身,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背着秦君炎道:

    “按道理立储是件大事,自是要等局势差不多稳定后再宣读诏书、设立储君。只是如今朝堂数分、处处凶险,还有北齐蛮邦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容不得我们再左右布局、拖延消耗了。

    太子之位本是陛下钦定,御笔亲印、名正言顺,容不得质疑,但总有些唯恐不乱之辈,叫人不得不防。

    如今通过惠亲王、果亲王的口,先在宗室亲王那边放出风声,既可给众人一个消化准备的时间,又可为你博些清流新贵的支持,总好过来日仓促登位,引发朝堂动乱。”

    秦君逸的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看似句句在理却险些让秦君炎喷出一口血来。

    只见那位殷王殿下紧了紧拳头,怒不可遏的往前踏了一步,不顾尊卑上下的斥道:“陛下钦定?!二哥,这话是想搪塞谁呢?别说君炎,就是两位皇叔伯也不会轻易相信,更何况满朝文武、天下百姓?!”

    “搪塞?”只听一声轻笑隔着冰冷的空气传来,叫人心中一凛:“小七这般妄自菲薄,到底是在质疑父皇的决定,还是质疑为兄的眼光?”

    秦君炎不曾在秦君逸口中听到过“父皇”二字,这两字一出口,便叫他越发怀疑,怀疑自家二哥的目的。

    加上秦君逸刚才说的“登位”之事,就更遥不可及到让他心生恐惧。

    秦君炎往前踏了一步,作势要拽住秦君逸的衣袖问个清楚。

    奈何那位摄政王殿下却衣袖一挥,先一步绕过廊柱,进入了后殿。

    “二哥!!”秦君炎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让自家二哥吐露实情,见秦君逸要走,只得焦急而又无奈的唤道。

    在秦君炎的欲言又止中,秦君逸终是脚步一顿,微微侧身,露出半张憔悴苍白的脸。

    “小七,他的决定与我的决定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站在那个高位、亲手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呢?”

    未来,谁的未来?

    暖帐翻涌,只留一室冷清,再也无人应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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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介绍:
一个是手握泱泱离宗的异世之魂,一个是深沉隐忍志在天下的落没之王。
一个遍寻九州只想回到过去,一个步步为营图谋万千山河。
然而他却遇上了“他”,爱恨纠葛、阴谋算计、兄弟相争,只为心中所求。
十年风雨蓦然回首,又是谁得谁失谁输谁赢?
【女扮男装。然后,这是一本披着女频外衣的包含机关、权谋、阵法的……伪言情。入坑谨慎!已完结。】君子之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子之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子之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