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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潇雨崇     君子之谋txt下载     君子之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章 铜川出事(二)

    来人面带急色,可前洲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收了桌上的药罐药盏,便不急不忙的往外走。

    待屋内的两人都离开,云夜这才挑了挑眉,对着门外探头探脑的小丫头笑道:“都走了,进来吧。”

    南遥拢着身上的棉袄咚咚咚的跑进来,一进屋便蹲在火盆边,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如何?”

    云夜知道南遥闲不住,看在她甚是机灵的份上,只是略微嘱咐了两句便随了她去。

    小丫头见眼下形势紧张,也不敢乱来。花了几天时间熟悉了周围,便装作天真烂漫的模样,同院子里的老夫妇套了近乎,得了许多自家宗主想要的讯息。

    “我们确实是在天枢,不过却在城南。城北那片有人盯着,想来前洲也有些忌惮,不敢随便靠近。”

    南遥敛了脸上的笑,站在云夜面前神色凝重的道。

    城北是姒族族人盘踞之地,外人无法轻易靠近。那位靖阳王殿下能有办法在天枢布置这样一个暗桩已是出人意料,她们自是不会要求太多。

    然而云夜身份特殊,离宗没了宗主还有明聿明石顶着,可姒族丢了族女恐怕就要引起恐慌大乱了!

    也不知上官明修是否会将这件事压下,来维持安平表面上的平静。

    又听南遥继续道:“院子里的两个老人家只是寻常百姓,算是沾了姒族血脉的外姓氏族,因为当年受了靖阳王秦君璃的救命之恩,才心甘情愿的留在天枢,给他看守院子。”

    “原来是外姓氏族啊,难怪能够瞒过三系长老和戒律堂。”

    云夜抚了抚腕上的乌金镯,抬眼看了看紧闭的窗,想要伸手,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却在视线扫过桌上遗留的罐盖时微微蹙了眉,若有所思的问道:“刚才的那人是谁?”

    “刚才?”南遥一愣,随即想起刚才屋内还有人。

    前洲宗主认识,问的自然是剩下的那一个。

    “宋老说那人只来过几次,好像叫做孤峰,宗主喝的药、吃的食物都是他亲自送来的,想来也是靖阳王府的人。”

    云夜闻言不置可否的一哂。

    靖阳王府?!

    不,恐怕没这个可能。

    光是一个前洲就让人忌惮万分,又怎可能再冒出一个雾隐孤峰,也入了靖阳王门下呢?!

    见云夜目光凝重,南遥有些担心:“可是他有什么问题?”

    “也不算是。”倚着靠垫的女人面色淡淡,最后还是转过头,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

    红梅浅香混合着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屋内的浑浊温暖的气息一碰撞,激的人浑身一凛,瞬间清明万分。

    铜川…那个叫孤峰的雾隐弟子说的确实是铜川。

    铜川出事——那是御剑阮家……出了事吗?

    -----

    云夜猜测的没错,同当初“神隐之力”的谣传一般,“岫山岩玉”的消息一夜四起,惊的江湖人蜂拥而至,纷纷将矛头指向日渐衰落的铜川阮家。

    玉西高氏虽是高和法师的后人,却在二十年前涯漈族女被人追杀身亡后变得可有可无,只是单纯作为姒族一脉后裔而存在。

    “神隐之力”的谣传空穴来风又似是而非,最后却无疾而终。说到底,不过是有人以高氏为饵、以江湖人为刀,除掉自己上位的障碍罢了。

    但这次不同,因为藏在铜川阮家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江湖传言,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让人遍寻不得的姒族圣物——“岫山岩玉”!

    岫山岩玉上嵌着打开避世屏的最后一块玄铁卷,对姒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不是出了浮音楼之事,云夜早就亲自闯了归元剑阵,将这块决定姒族万人命运的圣物取了出来。

    可明明知道“岫山岩玉”下落的人寥寥无几,为什么消息还会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呢?!

    云夜坐在窗前吹着风,直到落日西斜、天地万物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才关了窗,站起身,往屋内走了走。

    南遥又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屋内便只剩了她一人。

    女人拢着身上的狐裘,在炭火上暖了暖手,这才走到桌边,不急不缓的点了灯。

    烛火打破黑暗,晃荡摇曳,在神思恍然的瞳孔中留下跳跃的印记,却忽的映出一个人影,惊的云夜反手一挥,直接甩出无妄断剑,对着角落那人袭去。

    无妄剑的剑气凌厉,就算它的主人还在病中,依旧不容小觑。

    然而来人不惊不慌,似乎早就猜到了云夜的意图,以左脚为中心原地微微一旋,便躲过了无妄剑的两段攻势。

    对方只守不攻,云夜一招之后便收了手,眯着眼看向那个黑衣蒙面的不速之客,狐疑道:“孤峰?”

    “离宗宗主果然名不虚传。”

    “……”

    孤峰这话让云夜着实不知该如何去接。

    五日前自己被前洲带下山、藏入天枢城,这个孤峰送药送粮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他却这个时候跑出来说什么“名不虚传”的恭维话,但教人感受不到丁点的真心诚意,反倒让云夜觉得,这个孤峰话中有话。

    目光微微一沉,云夜在桌边缓缓坐下,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

    也不喝,就这样撑着脑袋不言不语,目光灼灼的盯着袅袅而上的热气。直到烟雾散尽,变成一杯没有温度的冷水。

    从始至终云夜只说了两个字,让抱着剑站在屋内的年轻人有些心烦的眯了眯眼,神色复杂的看向那张潋滟无双的脸。

    “你怎么不说话?”

    最后还是孤峰实在等的不耐烦,低沉着声音开了口,换得桌边的女人一声轻笑,眼中闪过若有若无的银光。

    “孤峰有话要说与本宗主,本宗主自然洗耳恭听。”

    孤峰毕竟年纪小,再怎么沉稳也被云夜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噎的面色微赧,握剑的手一紧,往前一迈就想说些什么。

    然而最后还是忍了住,严肃而又自持的道:

    “天成师兄自幼入我雾隐门,常常在我们师兄弟面前念叨铜川阮家。纵然早就恩断义绝,阮家也是他心中无法割舍的牵挂。”

    云夜皱了皱眉,不知孤峰想要说些什么,只见身前那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阮家今逢大难,就算能够安然度过,日后也恐难在江湖上立足。可天成师兄为了宗主却决定置阮家于不顾,留在天枢。孤峰担心师兄后悔,可否请宗主开口,劝他回一趟铜川?”

    .。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不过尔尔

    潇潇祝各位小宝贝新年快乐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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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未过,一人端着药罐从院外匆匆而来,正是将云夜从离心苑中“偷”出藏在此处的靖阳王暗卫,前洲。

    如今秦君璃音信全无,铜川阮家又陷入“岫山岩玉”的纷争,按道理前洲该是最为焦虑担忧的那个人。

    可他步履平稳、神色如常,哪里看得出半分焦虑担忧,让云夜不得不感叹这个家伙的理智与冷漠。

    见到前洲,屋内的女人便想起了那个被推向风口浪尖的阮家。

    其实云夜对铜川阮家了解的不多,她十五岁接手执书阁时阮天成已经离开御剑山庄、彻底在江湖上消失了踪迹。

    还是后来找寻玄铁卷时才发现,原来阮家避而不谈的大公子,竟是素玉之主秦君璃身边的暗卫前洲!

    前洲改名换姓成了秦君璃的暗卫,与曾经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判若两人,可十多年的记忆与情感,当真能够说弃就弃、说忘就忘的吗?!

    “咚咚——”

    端着药罐的男人敲了敲门,兀自推门入内。

    这些事情本该南遥来做,可自从在离心苑见那小丫头将一罐滚烫的药汁毫不手软的泼在乔诸身上之后,前洲便亲力亲为,生怕她真的将屋内的那位宗主大人烫伤。

    前洲入了屋,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从药罐中倒出冒着热气的药汁,用小碗装着推到云夜的面前。

    药汁漆黑依旧,随着热气蒸腾而上,散发出浓郁厚重的苦味,让撑着脑袋坐在桌边的女人脸色变了变,嫌弃而又抗拒的看了那药汁一眼。

    “孤峰明日过来会带些甘草蜂蜜,今日还请宗主再将就一下吧。”

    前洲自是没错过云夜微变的神色,眼底的促狭一闪而过,复又恢复往日的冷淡平静,仿佛眼前漆黑浓郁的药汁,倒映着摇曳的烛光,却有种说不出的的深沉静谧。

    前洲提了孤峰,云夜便想到那个雾隐门弟子同自己说的话。也不伸手去端药盏,而是眼角一挑,将视线挪到了身前有着雾隐无痕盛名的男人身上。

    只见她勾起嘴角,猝不及防的提了藏在御剑山庄中的天下第一剑阵:

    “传说御剑山庄的归元剑阵天下无双,至今未有一人能够安然闯过,也不知……到底是怎样个‘无双’法。”

    前洲听她开口提了御剑山庄,目光一凛,不自然的眯了眯眼:“宗主说的可是这两日四起的江湖传言?”

    一个无人能破的归元剑阵、一个遍寻不得的姒族圣玉。

    世人总是这样愚蠢而又单纯,放出一点诱饵再增加一些障碍,便足够他们相信确有其事、一股脑的跳入别人事先设好的局中。

    云夜神色莫名的点了点头,前洲却是冷哼一声,嗤道:“世间只有破不了的心魔,没有闯不过的剑阵。归元剑阵再厉害也不过是尔尔机关算道,终有被破的那一天,谈何‘天下无双’?”

    “心魔?”

    桌边的女人闻言一愣,没料到前洲会说出这样的话,眼底盈光流转,恍若九天星河。

    可璀璨的盈光也不过一瞬,便如流星坠落天际,顷刻间消失无踪。

    只见她拢了拢身上墨色的狐裘,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院中絮絮而下的飞霜,隔了许久才转过身,直勾勾的看向前洲的眼:

    “那前洲的心魔是什么?”

    墨衣沉面的男人似乎料到云夜会有这样一问,垂着眼不假思索的答道:“很多,靖阳王府,雾隐门,阮家,离心剑。”

    前洲的坦白让云夜抖了抖嘴角,将要说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靖阳王府、雾隐门可以理解,就连阮家也在意料之内,可离心剑——是个什么鬼?一个三百年间只存活在传言中的无念山离心剑,怎就成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心魔呢?!!

    前洲抬起头,眼中闪过若有若无的笑意,忽又云淡风轻的继续道:“当然,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一个女人?!!

    这下莫说云夜,就是孤峰或秦君璃在场,恐怕都要惊的脸上五彩纷呈,没办法表达内心深处的震撼。

    一向冷心冷情的前洲,竟然说他的心魔是一个女人?!!

    云夜皱了皱眉,摸了摸腕上的乌金镯,将墨衣沉面的男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中甚是怀疑:站在自己眼前的……真是那个寡言少语、冷清寡情的前洲吗?!!

    前洲自然没有错过云夜的一脸惊诧与怀疑,嘴角一勾,便低低沉沉的笑出了声。

    笑声低沉悦耳,仿佛穿越冰冷寂静的黑暗,缓缓步来,让云夜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连忙扭过头将视线转向他处。

    又抬手握拳,捂着嘴微咳了两声,一边掩饰面上的尴尬,一边转移话题道:“听孤峰说,阮家现在情况不是太好,你确定不用回去一趟?”

    “为什么要回去?岫山岩玉已经不在归元剑阵中了,就算江湖人将御剑山庄里里外外的翻个遍,恐怕也找不到他们要的东西。”

    岫山岩玉?!嵌着姒族玄铁卷的最后一块圣玉岫山岩玉?!!

    让云夜心惊的不是前洲语气中的平静与无所谓,而是岫山岩玉——那块好不容易才探出下落的姒族圣玉,明明就藏在阮家的归元剑阵中,怎的不过半年就自己长腿消失不见了?!

    岫山岩玉对女族的意义非同凡响。三块玄铁卷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块,姒族那个隔绝外世的避世屏就打不开。

    没有避世屏,就算所有族人都回到北溟阴山,依旧不能阻挡贪婪世人的觊觎,又怎能得到她们想要的和平安定的生活?!

    云夜并非怀疑前洲说的话,只是太过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在?!!怎么会?!”

    前洲并不急着开口解释,而是走到云夜身后,自作主张的关了窗。

    又走到桌边,端起还留有残温的药盏,塞在女人的手中,示意她先喝药。

    岫山岩玉离开归元剑阵的消息让云夜此刻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功夫思考其他的事情。

    直到被前洲按坐在桌边,这才毫无意识的端着药盏,咕嘟嘟的将漆黑浓郁的汤药当作茶水一饮而尽。

    当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散开来,她才听身前的男人缓缓道:“半年前我回了一趟铜川,已经将归元剑阵中的岫山岩玉——取了出来呢……”

    .。

第六百二十二章 刻意针对

    前洲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传说中的“岫山岩玉”藏在归元剑阵中,更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回到阮家,将那块关系神女一族生死存亡的“圣玉”取了出来。

    可云夜心中再明白不过,能让前洲心无芥蒂的回到铜川、亲自取出岫山岩玉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瞒着所有人、偷偷潜入北齐的靖阳王,秦君璃!

    “岫山岩玉如今可不在我的身上。”

    见眼前的女人面色阴沉的垂下眼,伸出手指在腕间的乌金镯上抚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前洲挑了挑眉,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惹得云夜没好气的抬头瞟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偏又生生忍住,只剩跳跃的烛火在那如夜如幕的瞳眸中留下或明或暗的光影。

    半年前从朝天壁进入浮音楼时她就有些好奇,作为靖阳王的暗卫,一向形影不离的前洲竟然没有跟在秦君璃的身边。

    开始以为是那个男人另有打算,不做多想,后来在承露阁的地宫中看见雷鸣,心中愈发怀疑。然后被月卿的闹得焦头烂额,便彻底忘了这件事。

    不曾想,那个时候的前洲,竟是被秦君璃遣回了铜川!

    知道岫山岩玉的存在,知道岫山岩玉就藏在阮家,还着人将那块关系姒族存亡的圣玉从无人能破的剑阵中取了出来——秦君璃啊秦君璃,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又到底要做些什么?!

    “我知道。”

    云夜幽幽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莫名。

    那么重要的一样东西,前洲自然不会带在身上,怕是一从铜川回来就交给了那个男人。

    所以眼下无论是她还是上官明修,想到得到岫山岩玉上开启避世屏的玄铁卷,都免不得要和秦君璃来一场正面交锋。

    只是……

    “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云夜站起身,在屋内来回绕了两圈。

    刚走到门边站定便转过身,看向墨衣冷肃的男人,道:“岫山岩玉在归元剑阵中藏了许多年,一直不为人知。可消息却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江湖,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推波助澜?”前洲眉头微动。

    “对,推波助澜,或者说根本就是有意为之。”云夜气息一沉,伸手推开厚重的木门,任由夹杂着霜雪的寒风灌入,激的人浑身一凛:“如今的江湖武林,能够掀起这般风浪的,似乎也只有他一人了……”

    “何人?”

    “前洲,你别忘了,我们身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上官明修呢!”

    上官明修,嘉云东楼的上官明修!!

    前洲闻言瞳孔一缩,双手不禁握拳收紧。

    如今嘉云东楼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失踪的离宗宗主身上,他着实没想到上官明修还有精力再对阮家下手。

    “一个传说中的岫山岩玉,表面上看是将江湖人的注意力再一次引到了神女一族的身上,可在岫山岩玉现身之前,这些贪婪愚昧的江湖人,首先针对的却是声名渐没的御剑阮家。”飞雪从门外飘入,落在女人墨色的衣摆,不一会儿便被屋内的暖气融化,氤氲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渍。

    就听站在门口的云夜继续道:“归元剑阵曾经被誉为天下第一阵,随着这些年阮家的落败,逐渐淡出了江湖人的视野。可再怎么落败不显,终究有过‘天下无双’的威名,一般人很难通过精妙的三关一十八式抵达剑阵之中的‘归元墟’。

    归元剑阵难破,便让‘岫山岩玉’的存在更加模棱两可了一些。然而越是模棱两可,越是惹人心动,毕竟外人没有见过‘归元墟’的真面目,又怎能确定关乎神隐之力的圣玉不在其中呢?!”

    云夜说的这些前洲最是感同身受。

    世人大多愚昧,被眼前一点点的小利诱惑,便不分黑白不分对错的一拥而上,沦为别人算计利用的棋子。

    如今谣言四起,就算阮家什么都不做,恐怕也是别人眼中想要独霸“神隐之力”的虚伪贪婪之辈。

    更何况,阮家还有一个阮天峰。

    阮天峰急功近利、目光短浅,不过三五年,便让好好的御剑山庄没落沉寂,成了江湖中不成不就的三流门派。

    这次“岫山岩玉”的谣言沸沸扬扬,保不齐会被阮天峰那个蠢货视为一个重振威名的“契机”,非但不想方设法化厄解难,反而会急流勇进,彻底将御剑山庄送上风口浪尖。

    “对阮家下手,对他有什么好处?!”前洲双手握拳,眉头皱成沟壑状,整个人仿佛震鸣的无痕剑,下一刻便要从剑鞘中飞出,取人性命。

    “赌,或者说是试探。”云夜看向前洲,眼中一片灼灼:“阮家出事,就算阮天成心中有再多的恨,怕也不会袖手旁观、躲在某个地方至今不肯现身。”

    云夜刻意在“阮天成”上咬了咬,让屋内冷肃的男人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上官明修是在刻意针对我?”

    “抛出了铜川阮家,针对的确实是前洲你,可试探的却是我与秦君璃。”

    云夜抚了抚腕上的镯子,目光变得深邃而又晦暗:“御剑山庄的事情牵扯到岫山岩玉,如果我按兵不动还说的过去,如果身为阮天成的你也不闻不问,你说那个男人会怎么想?”

    前洲皱了眉,不发一语,云夜却瞟了他一眼,视线又挪向门外的飞雪,一字一句的道:“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你和本宗主在一起,猜到是他在背后动的手,所以选择不入这个局。二是……”

    “二是什么?”前洲眼底难得染了一抹急切,往前踏了一步,问道。

    “二是秦君璃根本不在南秦,身为靖阳王暗卫的你就没办法违背他的命令,出现在铜川……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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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无用之物

    两人关在屋内谈了许久,直到子时过半一身黑衣的前洲才离开。竟也不走来时的路,提气几个跳跃便掠过墙头的积雪消失了踪迹,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前洲一离开,屋内便只剩云夜一人。

    云夜盯着不甚明亮虚空目光怔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寒风透过门缝窜入屋内,才气息一凛忽然变得冷冽如刀。

    “你同他说了些什么?”

    孤峰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抱剑皱眉,一副极其不悦的模样。

    “如你所愿,劝他回一趟阮家。”

    桌边的女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似乎并不意外这人的出现。

    然而就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激的那位雾隐门弟子一怒,不由分说的便一个箭步冲到云夜身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直接将人从凳上拽下、掀翻在冰冷的地上。

    素锦翻飞,在蕴热的空气中荡出一片墨色的衣浪。

    可此时的孤峰眼中只剩融化不掉的冰霜,拽着云夜衣领、居高临下的瞪着她,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姒族的族女,离宗的宗主,同那些秦家人一样,都不过是玩弄人心的小人!”

    “咳咳……咳咳……”

    被孤峰身上散发出的气劲一震,云夜抑制不住翻涌的气血,顾不得还坐在地上,就捂着嘴低低沉沉的咳了起来。

    青丝如墨,玉白的容颜却随着身体的震动灿若红霞。

    在昏暗的烛光下,少了一宗之主的凌厉、一族之长的清冷,偏偏多了一种柔弱的潋滟。

    孤峰眯了眯眼,忽地收起一身的咄咄逼人,退到一丈之外。

    “你这人倒是奇怪。”被人掀翻在地的女人也不甚在意,兀自从地上爬了起来。

    也不顾坠落在地的狐裘,只是理了理外裳的衣摆,便拢着手面无表情的看向抱剑而立的孤峰。

    纵是脸上不显,可了解她的人一看便知,这位宗主大人,是真的……动了怒!

    “是你求了本宗主,让本宗主劝你师兄回一趟阮家。如今如愿以偿,又跑出来胡乱指责,这是在故梦巅呆傻了、脑子里都进了水吗?!”

    云夜说的很不客气,让孤峰脸色大变,握剑的手一紧,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小半步。

    当然,孤峰惊的不是她话语中的冷漠与不屑,而是从未在外人口中听过的“故梦巅”三个字。

    雾隐门地处绝境、终年覆雪,是外人根本寻不到的隐世之派。

    就算有人无意知晓了雾隐门的所在,没有绝佳的身手、过人的胆量,也未必能够翻过七山九峰,活着出现在宗门之前。

    而故梦巅则是雾隐门内的一座孤山,飞鸟不至、百兽不存,却落霜成水、万雪不积,乃不为人知的修行圣地。

    孤峰没想到云夜竟然知道“故梦巅”,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深处的震惊。

    连昆仑雾隐的故梦巅都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不知晓的禁秘吗?!

    “就…就算如此,你也不能随便乱送人东西啊!”

    孤峰憋了许久,半天之后才从嘴中支支吾吾的蹦出这样一句话,让云夜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眼中闪过难以捉摸的流光。

    “那个镯子是你的贴身之物吧,你…你……你怎么能就这样送给师兄呢?!”孤峰见屋内的女人不说话,继续诘问道。

    云夜一身寡素,从未有过什么首饰,孤峰说的镯子自然是那个十八年前误打误撞从封言青身上找回的封情丝。

    封情丝是姒族圣物,从来只有和姒族缔结契约的外姓氏族能够戴的上,也从来只有拥有神女血脉的姒族族女能够御动。

    将一个“只能看不能用”的封情丝送给前洲,云夜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孤峰不知道封情丝的来历,只当这女人心血来潮,诓师兄替她卖命。

    可当云夜审视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时,心中想的却是这个来自雾隐门的家伙到底有几分的可靠,又会不会将这件事透露给外人知道,打乱自己的计划。

    “想送了就送了,可惜没有第二个,不然也送你一个。”

    云夜在心中来来回回的想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先放孤峰一马。

    然而振袖一挥,一段无妄残剑却伴着冷哼从袖中甩出,射在他的脚下。

    寒光贴着脚尖而过,屋内的男人没想到这个女人说动手就动手,连忙提气向后一翻退到门口的位置,无视云夜“逐客”的举动,黑着脸继续啐道:

    “谁要你的破镯子!师兄他最是认死理,你知不知道他……他……”

    自己难得心软手软,孤峰却赖着不走、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云夜看着心烦,反手又是一道剑气毫不留情的打了过去。

    无妄残剑掠过孤峰的耳边,直接在门框上打出一道半指深的刻痕,让门边的男人下意识的往后一跳,直接提气冲出屋外掠上院子的墙头,皱着眉眼神凌厉的看向那个倚着门框、嘴角含笑的女人。

    “孤峰,”只见门边的女人敛了嘴角的弧度,有些高冷和神秘。在絮絮风雪的映衬下,远的像是雪山之巅的寒月,叫人有些不寒而栗:“有些事……还是不要说破的好,你觉得呢?”

    孤峰心高气傲、自诩行事有理由度,被云夜幽幽一瞥,竟是心中发怵、直接跳下墙头落荒而逃。

    直到一口气跑出了天枢郊外十里,才停下来摸了摸“砰砰”跳的心,懊恼的皱了皱眉: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作何这般心虚?!

    可跑都跑了,又不好再回去自找没趣,他只好狠狠的啐了一口,往身边怀抱粗的林木上一踹,便趁着夜色、脚步匆匆的往南行去。

    孤峰一走,南遥便从拐角的廊柱后跳出来闪入屋内,仔仔细细的关了门窗。

    替云夜拾起地上的狐裘,又拨了拨暖盆中燃的有些发白的炭,才搓了搓手道:

    “宗主,前洲走了,我们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吗?”

    “不住在这里能去哪儿?”云夜没好气的瞟了南遥一眼,反问道。

    “天下之大,就真的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吗?我们又不能这样躲一辈子……”南遥嘟了嘟嘴,似乎对眼下躲躲藏藏的日子很是不满。

    “躲?”谁知屋内的女人却是勾着嘴角一笑,眼中闪过无人能解的光:“如果‘躲’能解决问题,神女一族又怎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

第六百二十四章 兵不血刃

    太困了,先发上来,明天修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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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的荒林萧瑟空旷,在雪夜中呈现死一般的静寂。然而没过多久,这种人兽不存的静寂就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破。

    一匹烈马踏雪而来,竟也不走官道,就这样“嗖”的一下的从荒林中窜过,不一会儿便跑出半里,在雪夜中变成了芝麻大的一个黑点。

    策马夜行的正是云夜与南遥。

    南遥躲在云夜身后,却还是被凛冽的寒风夜雪刮的睁不开眼,只能紧紧拽住身前那人的衣带。生怕这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烈马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甩下去,来个粉身碎骨。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两人奔驰了大半夜,周围一切如常。南遥终于憋不住,从云夜身后探出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桐州。”

    云夜言简意赅,话音如风雪般冷冽,却叫南遥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桐州?”

    天枢戒备森严,又在那位东楼楼主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没有前洲护卫,也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且不说以后是否会被发现,眼下再继续藏个十天半月估摸着也是不成问题的。

    可前洲前脚刚走,这位宗主大人就将自己的病忘了个的干干净净,二话不说将人拎出城也就算了,现在尽然说什么要去“桐州”,难道就不怕行踪暴露,被离宗、嘉云东楼抓回去再也没有自由了吗?

    “桐……桐州不行啊!宗主难道忘了,留在桐州的那些人都是他的心腹,别说您想躲在桐州了,说不定您前脚刚踏入桐州的地界,那位楼主大人后脚就寻来了。”

    南遥不知云夜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要提醒她,桐州确实不是一个好的去处。

    谁知黑衣蒙面、策马疾行的女人闻言非但没有勒马止步,反而一扬马鞭,让身下的骏马一个转身窜上徽南德城郊的官道,在积了白雪的道路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马蹄印。

    “南遥,我们躲得了一时,又怎能躲得过一世呢?想要绝地逢生,便只有——反其道…而行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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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云东楼。

    “信在两日前已经送到,送信的人却被骁骑军扣了下来,似乎茂城那边并不相信我们送去的消息。”

    前几日上官明修着人送出两封密信,一封送往安平,一封送往北齐茂城。待送信的人离开,乔诸才从自家公子这几日的布置中看出些许端倪。

    茂城是北齐边防重镇,如今带兵镇守的是正是北齐的骁南王齐无暇。

    上官明修对兵权政权毫无兴趣,那封送往茂城的密信不言而喻,自是冲着秦君璃而去。

    秦君璃身为一军统帅、御封亲王,却是不顾身份暗渡陈仓,从束河南境的通陈渡入了齐。

    且不说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光是“南秦靖阳王”这个身份,就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变得寸步难行。

    再加上多疑谨慎的齐无昭齐无暇兄弟俩,秦君璃想要从北齐全身而退,恐怕就要难上加难。

    借刀杀人、兵不血刃——难怪这个时候自家公子还能不慌不忙的处理楼中事务,乔诸不得不在心中幽幽一叹,表示对那位靖阳王殿下的同情。

    遇见云夜族女,招惹上明修公子,对他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无妨。齐无暇越是怀疑,这场好戏才越有看头。”

    桌案前的男人正在练字,听见乔诸口中的消息笔尖一顿,复又抬起手,将手中的墨笔往笔洗中一扔,看着丝丝的云墨从笔锋中沁出,渐渐染浑了一池的清水。

    上官明修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乔诸却心有不安,道:“北齐如今正值更迭动荡之机,太子一党是否能上位还是未知,他们真会如您所想,对靖阳王下手吗?”

    “呵,本公子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上官明修站起身,一声冷笑:“秦君璃前些日子又是甘绥又是陵城的,甚至后来还不忘寻人做饵,让人以为他回到了幽州青威军的驻地,你可知他为何需要多此一举?”

    乔诸皱了皱眉:“属下不知,还请公子明示。”

    “因为害怕——就算是心机深沉、算无遗漏的他,恐怕也不知道这趟‘北齐之行’能否安然而归呢!”上官明修已经猜到那个男人的心思,嘴角的笑意渐渐放大。

    “他知道自己此行凶险万分,断不可暴露身份。乔诸你说,如果我们这时候扔颗石子下去,看似太平的北齐会激起什么样的风浪?”

    风浪?!

    乔诸眼底一亮,似乎有些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了。

    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能够从权利斗争中存活下来走到今天,都绝非有勇无谋之辈。

    就算自家公子想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齐无昭也不会蠢到去做那把杀人的“刀”。

    他们二人各有所需,却都想做背后的赢家,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心照不宣,一人搅乱浑水、一人推波助澜,让别人成为捕蝉的螳螂,自己成为在后的黄雀。

    虽然此时茂城的骁骑军按兵不动,可关于秦君璃的消息定然已经传回了燕平。

    就算齐无昭按捺的住,可齐无煦呢?齐铭呢?那些主战的激进党们呢?

    靖阳王秦君璃,自从踏入北齐,便注定成为踏入狼窝的羊。想要全身而退,恐怕绝非易事。

    “我本不想干涉南秦北齐的纷争、置你于死地,可你的手太长,偏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既然这般不识趣,也就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了……”

    .。

第六百二十五章 围追堵截(一)

    北地辽阔,诺大的荒原上除了雪还是雪,白茫茫的连成一片,叫人根本看不清天地万物原先的模样。

    然而这片如画的白茫却被一阵斥马声打破。

    只见十数人从北面策马而至,似乎着急赶路,根本不做一丝的停顿便从白茫中踏雪而过,留下缭乱而又清晰的蹄印。

    “主子,前面还有三十里就到葛庄,我们还要继续往南吗?”

    一人减了速,在为首那人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禀报,可黑衣蒙面、让人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却毫不犹豫的回道:

    “按原计划行事。”

    “你确定?”听令行事的侍卫不敢质疑自家主子的决定,反倒是一旁有人蹙了蹙眉,再一次的确认到:“齐无昭这次恐怕气的不轻,连太幽卫都出动了,你确定还要继续南下自投罗网?”

    二十日前秦君璃改名换姓,打着白家旧主白燕行的旗号由通陈渡过束河入齐。

    秦君璃进入齐地后一路北上,直达燕平。先后在二皇子齐无煦与长陵王齐铭的身边出现,搅风弄云、游说牵线,一番努力之后,终让齐无昭最为忌惮的两人走到了一起。

    北齐的宫廷之变来的猝不及防。

    起先只是齐无煦无视宫禁逗留春兰殿惹了掌管后宫的萧皇后大怒,后来不过半日便演变成二皇子挟制萧皇后发难,意欲逼宫夺位。

    消息一出,国都上下所有的视线都被引向了激流暗涌的北齐宫廷。

    齐皇身体不适,半年前已将监国大权交给了萧皇后所出的太子齐无昭。

    然而齐无昭却凭借手中一纸皇令,不断打压外族、收揽权力,让以前过惯了好日子的宗亲外戚们皆是敢怒不敢言,更何况那些出生贵族、肖想皇位的皇子亲王们。

    这些人之所以按兵不动、眼睁睁的看着齐无昭的根基越来越庞大,不过也是因为萧家的实力雄厚,早已暗中布局,将李氏、兰氏、乌氏分而化之,让他们无力与太子齐无昭独立抗衡罢了。

    春兰殿之事一起,便像一颗石子砸入了平静无波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无论是敌是友、是亲是故,压抑了这么久,终于有人跳出来公然与萧氏一派叫板作对,如何不让众人跟打了鸡血一般赶上来推墙呢?

    所以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便有人无视禁兵之令,打着“勤王除叛”的旗号,公然带领私卫包围皇城,让夺权乱战的形势一触即发。

    当然“逼宫夺位”是假,“勤王除叛”也是假。

    齐无煦与齐铭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打破齐无昭对禁宫的掌控,找到许久未曾出现在人前的齐皇——齐舜昌!

    齐无煦挟制萧皇后,刻意放出走投无路逼宫夺位的消息。

    长陵王齐铭则借机煽动众人,乘乱带兵入宫,“误打误撞”发现被太子藏匿起来、已经回天乏力的齐皇,进而将齐无昭软禁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一切都在秦君璃的算计之中,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将齐无煦与齐铭绑在一起,不过就是想看到这种让齐无昭进退两难的局面。

    目的达到,自然功成身退。

    燕平皇城的乱战一爆发,秦君璃便抹掉痕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燕平。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渡河南下,谁知却走漏了风声,还未离开燕平百里,便遭到了几方人马的围堵追杀。

    齐无昭在几日前已经得到了秦君璃潜入北齐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被反将了一军,略一联想,便猜到是这位毕生劲敌的在背后怂恿挑拨。

    一怒之下竟然不顾被人挟持的萧皇后,也不顾起兵犯乱的齐无煦与齐铭,直接调转枪头,封锁了所有南下入秦的通道,势必要在北齐境内将混水摸鱼的秦君璃抓获。

    秦君璃没想到齐无昭的动作这么快,几乎前脚刚离开燕平后脚就被人跟了上来,于是两方人马在百里之外的籍中山展开了第一场对阵厮杀。

    毕竟是在北齐境内,无论护卫秦君璃的墨卫如何身经百战、以一敌百,终究不是齐军的对手。

    籍中山一战损失惨重,逼得燕回不得不抽调大半的人手兵分三路,吸引敌人的火力,从而掩护秦君璃逃离包围,按照既定的计划抵达茂城。

    “两军交战,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如果这次我们能将齐无昭气个半死也是极好的。一旦他气到失去理智,便是我们反击的最佳时机。”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身份暴露又只剩下十数墨卫,想要从齐军的手中逃出生天可谓是难上加难。但策马疾驰的男人却依旧面不改色,沉着冷静的分析道。

    “反击?”燕回瞟了眼秦君璃,冷哼道:“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齐无昭挟持皇帝、篡权夺位可是大罪,就算他是齐国的太子、下一任的齐皇,恐怕也难给世人一个交代。而他这时候不着手平定兵乱、洗刷罪名,反而动用了大量的太幽卫来追杀我们,怕是剑走偏锋、想着将所有的一切都扣在你的头上。这时候能够安然离开北齐回到南秦已是万幸,你还想着什么反击?”

    秦君璃的不按常理出牌燕回见识过太多次,只是从未有哪次像今天这般,稍有不慎便会让这位南秦的靖阳王殿下一世英名尽毁,成为挑起两国战乱的千古罪人。

    秦君璃知道燕回心中的质疑,握着缰绳的手指一紧,脑中闪过无数的人——秦君逸、封明泽、邱敏汉,还有那个被他视为“希望”的少年,秦君炎。

    曾经的南秦正在一点一点蜕变,在那个男人的带领下,一点一点成为自己期望的模样。这样关键而又脆弱的时刻,他怎能让所有的希望都毁在北齐的贪婪与野心之中呢?!

    “齐无昭、齐无暇,这两人都是难缠的对手,光是将那位太子殿下拉下马又有何用?他迟早还能借着骁骑军东山再起。”

    只见策马的男人抬起头,看向连绵一片的白茫,眼中忽地迸发出锐利的精光:“燕回你说,如果我们这时候再将骁骑军拉下水,自顾不暇的北齐……还能拿什么与我南秦抗衡?!”

    .。

第六百二十六章 围追堵截(二)

    秦君璃的诘问让燕回无话可说,因为他不知自己能有什么立场与借口去说服这个男人远离纷争、明哲保身。

    十年,两人相识至今已经将近十年。

    十年间风云变幻、物是人非。

    可无论是从云端跌落泥层被迫离京,还是一揽兵权成为众人忌惮的一军统帅,这个家伙始终坚持着信与念、坚持为心中那个盛世之梦而拼搏努力。

    秦凉雷鸣皆知他为了云夜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心甘情愿成为别人手中的刀、手中的刃。

    然而自己最是了解他,又怎不知他其实是放下了所有的自尊与骄傲,选择了一条对南秦来说最容易最顺遂的路呢!

    外忧内患、百废不兴,曾经辉煌的泱泱大国正经历着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

    就算秦君璃在那场席卷梁京的乱战中一举夺魁,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爬上了至高的权利之位,又能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国带来些什么?

    不过是更多的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罢了!

    激流勇退,与其说是成就了摄政王秦君逸、成就了另外一个男人的野心,不如说是赌上了他所有的一切,去成全那个未知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这样的秦君璃,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齐无昭顺利上位,然后带着狼子野心挥师南下、直取中原?!

    “齐无暇虽然人在茂城,但怕是已经知道了你在燕平的所作所为,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坐以待毙。面对三十万的骁骑军,你打算怎么办?”

    燕回吐出一口浊气,眼底有些无奈,亦有些迷茫,然而他身边的那人却是突然勒了马,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疾速而来的黑巾墨甲,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骁骑军之所以所向披靡,不过是因为一个齐无暇。如果骁骑军没有了齐无暇,还是那个所向披靡、让人闻风丧胆的不败之军吗?!”

    -----

    北齐太子府。

    “找不到人?嗯?”

    齐无昭看着跪在地上的亲卫统领,眯了眯眼,眼中射出不悦的精芒。

    跪在地上的男人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压力,不由自主的一颤:“是…那些人身手诡异,根本不似寻常兵卫。太幽卫从未与这样的江湖高手交过手,一时大意,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便…便被靖阳王逃脱了。”

    “倒是狡猾!”谁知那位太子殿下闻言并没有拍案震怒,只是面带不屑的冷哼道:“呵!真当我北齐的三十万骁骑军是摆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吗?”

    齐无昭心情不佳,屋内的或站或坐的几人也不敢多话。

    这些人都是太子府的幕僚与心腹,见秦君璃单枪匹马闯入北齐,不过短短半月,便打破了太子费尽心机维持的平衡,皆是眉头紧锁,一副凝重的模样。

    一阵沉默之后,有保守求稳者跳出来建议道:“殿下,这靖阳王明知茂城是骁骑军的驻地还径直往南,恐怕有诈。微臣觉得穷寇莫追,还是先集中精力,解决眼下的麻烦才是。”

    这人说的麻烦自是在燕平传的沸沸扬扬的春兰殿一事。

    “太子囚禁皇帝,意欲夺权专政”——自从齐无煦闯入春兰殿,不顾萧太后的阻拦发现病重的齐皇,这些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燕平的大街小巷。

    就连远在边地的尉迟鸣都得到了消息,连夜整兵待发,意欲千里勤王。

    齐皇在春兰殿昏迷病重是事实,萧皇后封锁消息密而不发也是事实,只是太子齐无昭对这件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却无人知晓。

    因此北齐上下被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支持齐无昭上位的强势派们义愤填膺,坚称这是李家兰家的阴谋,自导自演想要栽赃嫁祸给位高权重的监国太子,从而夺权上位。

    三皇子、六皇子与北淳王则力挺齐无煦与齐铭,指责萧家与齐无昭目无王法、作乱犯上,先后动用私卫将北齐宫廷牢牢围住,企图以此为契机,将权势滔天的齐无昭拉下马来。

    然而除了太子府的这些心腹幕僚们,却甚少有人知道,北齐都城的这场无妄之灾,却和某个人的到来不谋而合。

    “张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就算他靖阳王再是厉害也不过凡胎肉躯。不请自来闯入我北齐皇城不说,还挑起事端,又岂就能这样轻易的让他逃回南秦,灭我北齐威风?!”

    说这话的年轻人自是主战一派,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瞥了瞥齐无昭的神色,见那位太子殿下甩过一道凌厉的视线,这才敛了锋芒垂下头来。

    齐无昭虽然早在数日前就得到了消息,知道秦君璃背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的入了齐境,却在心中暗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朝中对挥师南下一统中原之事多有反对,一来是认为北齐兵力不足,难以与镇守阙谷石原的八十万秦军抗衡;二来觉得师出无名,就算长驱直入、一举拿下南秦国都梁京,也会在历史上留下齐人屠戮的骂名。

    北齐军队的战力如何,齐无昭心中最是明白。无论是石原的青焰军,还是阙谷的青平军,真要硬碰硬的交锋,皆不是骁骑军的对手。

    加上之前试探阙谷的那场突进奇袭,更是让南秦见识到了骁骑军的灵活多变。

    如今只要打出“骁骑军”的旗号,恐怕就能让那些秦人退避三舍,生出足够的畏惧之感了。

    因此只要搞定朝堂上的那些老顽固,不出五年,北齐大军势必能够一统九州,建立空前繁盛的大齐王朝。

    “只要搞定那些老顽固”——那些迂腐的文臣顾忌的是他们的名与誉,可如果动手的是南秦、是南秦不顾两国盟约祸乱燕平先下了手呢?

    那些躲在先人荫蔽之下只会叫嚣忠义廉耻的迂腐之辈们,还有什么反对出兵的理由?!

    所以秦君璃必须得抓,必须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的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谋杀齐皇、挑起是非?呵,一旦落到北齐手中,谁还会在乎他秦君璃到底做过什么?

    历史,永远都是胜利者的历史。失败者,不过是惨遭唾弃的可怜虫罢了!

    只见势在必得的男人站起身,眼中闪过冰冷狠戾的野心:“拟诏吧,着骁骑军封锁南境捉拿奸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秦君璃给我——找!出!来!!”

    .。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三进三出(一)

    “……”

    燕回看着眼前身边全副武装的十人,面色僵硬的抖了抖嘴角:“你确定需要这样?”

    谁知秦君璃却是瞟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兵不厌诈,有何不可?”

    一个时辰前,他们在燕平以南二百里的方奇山偷袭了一支全副武装的骁骑军。虽然只有十人,可跟在秦君璃身边的都是好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三十人的兵队悉数拿下。

    问出了这些骁骑军急行北上的任务和目的,原本打算潜入茂城的秦君璃便突然改了主意,决定将原先的计划搁一搁,先去燕平东面的蕲仓。

    墨卫一向听令行事,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倒是跟在身边的燕回燕先生心有顾虑,有些担忧的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好不容易离开了燕平,你确定还要北上自投罗网?”

    秦君璃一意孤行坚持要从茂城渡河他没什么意见,对齐无暇下手想要解决南秦的一大劲敌他也无话可说,可这家伙为什么一定要转道蕲仓,再一次不顾安危深入局势紧张的北齐腹地呢?!

    秦君璃瞟了燕回一眼,换上刚才骁骑军身上扒下的黑甲军服,拉了拉蒙面的布巾,动作迅捷的翻身上马。

    不曾解释什么,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枚红铜色的物件,在手中抛了抛:“刚搜出来的,你不会不知道这玩意儿代表着什么吧!”

    铜雀令——被那位靖阳王殿下当作玩物在手上抛来抛去的正是骁骑军调拨粮草的印令铜雀令!

    燕回虽然不曾见过实物,却早有耳闻。不曾想,随随便便打劫了一支骁骑军,竟是误打误撞将这玩意儿弄到了手。

    折在秦君璃手中的这支骁骑军本是持令先行的调粮官,直奔燕平东部百里开外的粮地蕲仓而去。准备先一步抵达蕲仓完成交接手续后,再由大军北上押粮返回茂城。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辎重补给向来是不可忽视的军机要务。

    尤其北地土壤贫瘠、不利农作,如果齐无昭想挥师南下直取梁京,就必须储备足够的粮食与装备,不然一旦大军开拔,再因粮草的问题止步难前,就得不偿失了。

    可谁知道,南秦北齐之间还未开战,这枚不容有失的铜雀令,却落到了秦君璃的手上。

    “我们去的是蕲仓,又不是燕平。就算齐无昭再怎么算无遗漏,恐怕也想不到我们绕了一圈又绕回了他的背后吧!”

    秦君璃不以为意,露出神秘莫测的笑。

    他倒不是看上了蕲仓的粮草。

    齐无昭野心勃勃,就等着上位后带兵攻打南秦一统中原,定然也知道粮草对齐军的重要性,根本不可能将所有的辎重补给都储存在蕲仓一处。

    加上此时正值寒冬,留在蕲仓的估摸着只有小半的存粮。

    就算南秦真的穷到需要打北齐的主意,秦君璃也着实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些粮草偷运出去,再悄无声息的运过束河,抵达南秦境内。

    “蕲仓根本不在我们的计划内,你现在去蕲仓溜一圈,总不会是去数数北齐有多少存粮、又能支持他们的大军征战多久的吧?!”

    燕回虽然一脸的不赞同,还是跟着那人翻身上马,没好气的揶揄道。

    与齐无昭那种野心勃勃的孤狼打交道,必须慎之又慎。无论秦君璃是想对骁骑军下手、还是想对蕲仓下手,都务必做到快、狠、准。

    若不能一击即中、彻底削弱齐军的战力,于南秦必定是后患无穷。

    而以燕回对秦君璃的了解,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他还要亲自绕一趟北齐腹地,断不会只是采用“火烧、水淹”这等隔靴搔痒的威胁。

    此去蕲仓,他要做些什么、又要将自己置于何等的险地呢?

    燕先生眼中一派凝重,可他身前的男人却一声冷喝,像道黑色的闪电划过白茫茫荒原,留下势在必得的余音:

    “本想再同齐无暇来场斗智斗勇,谁知偏是铜雀令落在了本王的手中,这到嘴的鸭子……本王焉能放过?!”

    --------------

    入了夜,北地冷的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

    寒风在帐外呼啸疾鸣,仿佛无数的刀子在空中刮来刮去,让帐内的众人也心烦意乱,根本无意享受炭盆带来的熨热温暖。

    “啪——”

    炭盆中的火星爆燃,发出清脆的声响,惊的人眼皮子一跳,愈发觉得周遭的空气压抑而又沉闷。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那齐无煦是受了秦君璃的挑拨?”

    骁骑军的统帅齐无暇正坐在桌案边,看着刚刚送到手中的急令,眉头皱成沟壑状。

    秦君璃潜入北齐一事他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想要做些什么,但直觉没什么好事,便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了燕平,告诉了独揽军政大权的太子殿下。

    齐无暇虽然一直驻守茂城,但却非常了解自己那位太子堂兄的心思。

    压下秦君璃的行踪、迟迟不曾动手,说明他有自己的用意与打算,无非是要利用秦君璃“南秦靖阳王”的身份,为自己的宏图霸业增添更多的筹码。

    却不曾想,秦君璃这个家伙竟然这么快就出了手。

    “燕平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虽然一开始二皇子挟持萧皇后执意闯入春兰殿是犯了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之罪,可当长陵王带着三皇子、六皇子和北淳王包围宫廷,发现久病未医的皇帝陛下时,朝中的风向便有些变了。”

    这个时候还敢开口说话的只有萧家的萧何。

    萧何担心姑母的安危,更担心这件事情给萧家带来的危机,一听到风声便连忙着人四下打探。

    见齐无暇脸上也是一派凝重沉肃,接着道:“先前支持我们的那些保守派现在有些摇摆,一来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和太子殿下有多少关系,二来觉得太子监国后有些专权独断,纵容萧家,才导致了眼下被二皇子与长陵王‘反将一军’的局面。”

    砰——

    齐无暇一拳砸在桌案上,震的桌案上的笔墨纸砚皆是一跳,发出巨大的声响。

    帐内的几位心腹见状心中皆是一凛,不敢随意插嘴,只有一人面色焦急的上前道:

    “不管那些人如何,只要太子殿下牢牢的把持住宫廷,不要让二皇子和长陵王借机插手,这件事还有缓和的余地。”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三进三出(二)

    “缓和的余地?”帐内有人质疑:“那也得太子殿下守得住宫廷才行啊!”

    见众人的视线扫了过来,头发花白的幕僚也顾不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继续道:“听闻太子殿下在事发后将太幽卫悉数遣了出去,不遗余力的封锁了燕平周遭百里的各条道路,从而让几位亲王钻了空子,带领私卫在昭和街外围了个严严实实。”

    “太子殿下真的将太幽卫都遣出去了?!”众人惊诧不已,视线纷纷转向一旁的萧何。

    萧何咬了咬牙:“京中传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太子齐无昭一直是萧家最大的筹码与骄傲。在这件事情上,就连远在茂城的萧何也觉得自己的太子表哥不该这般顾此失彼,给齐无煦和齐铭留下大好的机会。

    春兰殿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只要太子殿下还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齐无煦和齐铭便只能搅乱一池浑水,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萧家的根基与地位。

    可谁知道这个时候本该固守皇城、稳定军心的太子殿下竟然将太幽卫悉数派遣到燕平之外,只为抓一个连影子都没看到的南秦靖阳王,如何不让人觉得惊诧和不解?!

    “封锁京郊……搜的是南秦的靖阳王秦君璃吧!”

    帐中的气氛有些冷,坐在桌案边的骁南王却是忽然站起身,开始在帐内踱步:“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放弃宫廷的控制权,既然他这般势在必得,定然有他的用意。”

    “其实燕平那边的形势算不得差,就算三皇子和北淳王带领私卫围了皇城宫廷,也只会隔岸观火做壁上观。说不定这会儿还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呢,又怎会轻易的站到二皇子那一边、帮着打压太子和萧家?”

    说话的是骁南王的幕僚董先生,只见他站起身,对着燕平的方向微微一礼,道:

    “太子殿下雄韬伟略,定然早就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与计量。所以老夫以为,‘兵乱’非平不可,而南秦的靖阳王也是非抓不可的。”

    齐无昭闻言转过身,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直勾勾的盯着褐服素衣的幕僚:“董先生此话何解?”

    董瑞捋了捋胡子,这才不急不缓的解释:

    “想必在座各位也是知道,南秦北齐被那所谓的盟约制衡了三百年。既然太子殿下有心一统中原,必然会在登上大统后挥师南下、夺取秦地。”

    董瑞这话太过直白,也就只能在骁南王的面前说说,被其他任何人听了去,恐怕都得招来杀身之祸。

    可帐内的众人皆是齐无暇的心腹,闻言非但不惊不诧,且都蹙眉凝神,细细思索这位董先生话中的意思。

    “而今秦王退居幕后、不问政事,能够对我北齐造成威胁的不外乎两人。一个是登上摄政王位的二皇子秦君逸,另外一个便是这个潜入我国、欲行诡事的靖阳王秦君璃。

    虽然表面上看秦君逸是揽了大权号令三军,可他的长处并不在此。一旦两国开战,他身负监国重任,也绝不可能放弃梁京不守,亲赴前线作战。

    无将可用,恐怕才是南秦最避无可避的短板。

    如果我们今日解决了秦君璃,来日南秦没有可以号令三军的将才,又能拿什么来与我北齐大军抗衡呢?!”

    董瑞洞彻人心,让帐内各人皆醍醐灌顶。

    同室操戈、争权夺利,看似平定京都“兵乱”迫在眉睫,实则远没有一个潜入北齐的靖阳王秦君璃来的重要。

    如果这次让秦君璃成功的逃回南秦,日后又将给北齐的南伐之战增添多少的障碍与困难?!

    唰唰——

    甲胄摩擦,发出铿锵铮鸣。

    只见刚才还在帐内踱步的男人蓦然转身,疾步走到挂在角落的地势图边,眼中腾起莫名的兴奋与灼热:

    “董先生大智。太子殿下正愁没有开战的理由呢,他秦君璃就送上了门来,不让他好好‘领略‘一下北齐的风光,又怎么对得起我二人相交一场?!”

    ------

    秦君璃一行趁着夜色疾行北上,因拿着骁骑军的文书与信令便一路无阻的抵达了燕平东南的卫城其冲。

    其冲只是为了防卫燕平而设立的军事要塞,驻扎了三万的守军,以防宋平、茂城、潼关全线溃败后外敌长驱直入,一鼓作气灭了齐都皇族。

    故而其冲并没有多少定居的百姓,出现在街头的小商小贩也是为了做守军的生意,才大老远从周围赶来的农户。

    墨衣黑甲的骁骑军在三三两两的小贩中格外显眼,一行人从南门策马而入,也不停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穿过城内的主街朝东北方疾驰而去。

    其冲城内多有军将策马疾驰,做生意的小贩也习以为常,见有人来便撸了自家的东西往边上躲躲,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然而来人的速度却是极快,小贩们前脚刚动,他们便像几道黑色的闪电划过残雪覆盖的街道。

    “唉哟!!”

    一个卖酒的老妇人闪躲不及,被骏马的蹄风刮的向后一倒,直接扑在尚未融化的雪地上。

    连带怀中的几坛老酒也砸了个粉碎,在空中散发着浓郁的辛辣味。

    “唉哟,夏大娘,你怎的这般不小心,赶紧起来,莫要挡着几位军爷的路了。”

    身侧的几位农妇见状也不敢去扶,各自护着自己怀中的东西往后退了退,又是恐惧又是着急的对着地上的老妇人唤到。

    奈何卖酒的妇人年事已高,一摔之下疼的浑身直冒冷汗,挣扎了半天还没从冰雪中爬起身来。

    “可有摔到哪里?”老妇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却从旁边伸出一只温暖有力的手。

    手的主人一身黑衣墨甲,虽然蒙着脸看不清长相,可身上的血腥冷厉还是让人不由的一震,从脚底窜起好阵阵寒凉。

    正是刚才策马而过的骁骑军。

    “没…没有……”

    老妇人惶恐的往后缩了缩,生怕给自己招来什么杀身之祸。

    而折返的男人似乎也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恐惧,收了手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并不再多说什么,却从怀中掏出个银锭扔在妇人脚下的筐中,便又飞身上马,急急忙忙的跟上同伴,朝北行去……

    蹄声渐远,四散的小贩又稀稀拉拉的绕了回来,叫卖的叫卖,闲聊的闲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然而却有人看下了这一幕,连忙将这一行十人的行踪动向,悉数送到了那人的身边……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三进三出(三)

    正如董瑞所说,太子齐无昭的形势算不得差。

    就算齐无煦虚张声势,放出挟持萧皇后、意欲图谋不轨的假消息,引了觊觎皇位的皇子亲王们携兵入宫,众目睽睽之下撞破春兰殿的秘密,依旧无法撼动齐无昭对皇宫内城的把控、将他从监国太子的权利之位上拉下。

    齐皇齐舜昌确实是病卧春兰殿无人知晓,可萧皇后一句“圣命难违”,便将自己轻轻松松的从“以下犯上、目无君主”的大罪中给摘了出去。

    其实也无人关心这“圣命”的真假。当事人病重,连能否再度清醒都未尝得知,只要齐皇一殡天,这北齐注定是太子和萧家的天下,这时候谁又会傻到去得罪未来的掌权者呢?

    虽然算不上死无对证,眼下情形也无二差。

    加上太幽卫搜索南秦奸细无果,迅速的由明转暗,腾出了足够的人手与精力来应付燕平之乱,就更让形势急转直下、呈现一边倒的局面了。

    燕平乱了三日,太子府也沉寂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间莫说与二皇子、长陵王兵戎相见,杀个你死我活,齐无昭就连最基本的澄清解释也没多说一句。

    不仅让那些左右摇摆的中立派坐立不安,也让支持他的强硬派心有所戚,生怕这位太子殿下撂了担子不管,从此拉开北齐夺权内战的序幕。

    只不过所谓的摇摆揣测仅维持了三日。

    当太幽卫主力撤回燕平,将围在昭和大街的各府私卫团团围住时,燕平众人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天壤之别”——

    不是齐无昭心思缜密、手段了得,也不是二皇子愚笨莽撞、不堪大用,而是身为北齐的监国太子,齐无昭的权利已然滔天。

    既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又何须将那些跳梁小丑们放在眼中?!

    “我就不信那么大的事他能压得下去!”

    齐无煦性情暴躁,知道宫卫篡改口供、谎称并未在春兰殿亲眼见到皇帝陛下时,气的掀了桌,直接将锦凳踹出门外,骨碌碌的滚下台阶碎成好几半。

    “现在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他想不想的问题。”

    屋内还有一人,华衣锦服、容貌刚毅,不过三十出头,长的同齐无煦有几分相像。坐在未被波及的一角,眼底冷的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霜。

    正是齐皇齐舜昌同父异母的弟弟,齐无昭、齐无煦的亲叔叔,长陵王,齐铭。

    齐铭是北齐所有亲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因还未懂事皇长子齐舜昌便继承了皇位,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心有不甘,在背后默默谋划,期待能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齐无煦与齐铭本就是半路走到一起,彼此之间并非完全的信任。此次计划落空,让两人心中各自多了些猜忌防备,看向对方的眼神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揣摩。

    齐无煦毕竟矮了一辈,不得不维持表面的恭敬,好不容易忍了心中的怒气,在屋内寻了个地方坐下,心有不甘的问到:“如此说来,我们是彻底没戏了吗?”

    “彻底没戏倒不至于,只要齐无昭一天没有登基,你我就还有机会。”

    相比齐无煦,齐铭倒是冷静沉着许多,端着早就凉透的茶盏往嘴边凑了凑,直到沾了一嘴的冰冷才蹙着眉面露不悦。

    齐铭并未说那“机会”是什么,想必此刻心中也是无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摆脱当前进退两难的困境。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最后还是齐无煦幽幽叹了口气,提到了那个已经离开燕平的男人:“也不知白先生眼下身在何处,若是他在场,说不定还能想出一二解决之法来。”

    白先生——齐无煦口中的“白先生”自然是顶了白燕行身份的秦君璃。

    不知秦君璃使了什么方法、给这两人灌了什么迷汤,就连设计萧家与太子的计划失败,也不曾怀疑过他的身份。

    齐无煦后知后觉,并不代表齐铭没有听到什么风声,见齐无煦提了白燕行,脸色微变,看了自家侄子一眼,有心试探道:

    “白先生……煦儿,你就当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见小皇叔忽然压低了声音,话语中有种说不出的奇怪,齐无煦心中一凛,眼波荡了荡,不着痕迹的垂下了头,勾着嘴角反问道:

    “身份?小皇叔说的是什么身份?是南秦一夜覆灭的白家独子,还是本该统领四十万大军固守幽州的靖阳王……秦君璃?!”

    “你竟是知道,倒是皇叔小看了你!”

    齐无煦捅破那层窗户纸,让齐铭挑了挑眉,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眼前这个名声不太好的二皇子。

    外人传言二皇子齐无煦性情暴戾、毫无城府,偏又行事乖张、让人无法亲近,可据他这几日的接触了解,齐无煦表现在外的那一面,十有八九只是迷惑人的假象。

    生长在皇家、自幼便卷入权利斗争的漩涡,又有几人是表里如一、叫人一眼看的透的呢?!

    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也好,性情刚强暴戾骄纵也罢,说到底,都不过是自保的手段、斗争的筹码罢了。

    何况,与一个懂得伪装的聪明人合作,总要强过一个头脑发热、只会扯后腿的蠢货吧!

    至于以后……

    只要齐无昭当不成这北齐的太子,大家各凭本事,总是多了几分机会,不是吗?!

    “皇叔太谦虚了,说了什么小看不小看的。在这件事上,我们叔侄二人,总是目标一致的……”

    齐无煦一敛眉梢眼角的戾气,身上多了种前所未见的深沉:“就像那费尽心机潜入燕平的靖阳王,管他姓白还是姓秦,只要不挡你我二人的路,不是一样能够为我们……所用吗?”

    .。

第六百三十章 三进三出(四)

    “茂城那边回了信,说骁南王已经做好了部署,只要秦君璃胆敢踏入骁骑军的驻地,定然逃脱不了三十万大军的全力追捕。”

    太子齐无昭在府中处理公务,听手下隔着幔帘在外厅汇报,握笔的手顿了顿,任由浓郁的墨汁从笔尖坠下,毁了兵部刚刚递上来的奏折。

    虽然来人说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例行回复,可齐无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蹙眉抿唇,浑身上下散发出让人不解的凝重。

    他担心的不是茂城。

    茂城有三十万的驻军,就算秦君璃再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骁骑军的地盘上翻出什么大浪来。

    他只是猜不透那个男人的心思,不知他接下来想要去哪里、想要做些什么。

    这次秦君璃隐姓埋名潜入燕平,不过是想挑起北齐皇室的内斗。

    毕竟在北齐众多的皇子亲王中,唯有兰家扶持的二皇子和正统出身的长陵王还有同他一搏的能力,这两人联手,多多少少会给自己的上位带来阻碍与麻烦。

    可秦君璃这人心思诡谲,既然敢在燕平出手,必定想好了所有的退路,不会任由自己或是任何一人轻易的在北齐境内将他捕获。

    太幽卫在籍中山失手,已然错失了最佳的时机。

    而那个男人带着区区十数人消失在葛庄附近,到底是想就此收手、南下归秦,还是想要绕道后方,再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呢?!

    “本王知道了。太幽卫那边有什么消息?”

    齐无昭站起身,揉了揉酸胀的手腕,随口问了一句。

    秦君璃已经离开了燕平,之所以在各大关卡要道设了暗哨,不过是留了一手,防止那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出其不意,再杀一个回马枪。

    “一切如常,只是……”

    来人顿了顿,引了齐无昭侧目而视,不悦的眯了眯眼:“只是什么?”

    凌厉如刀的视线射来,让外厅那人不敢有所隐瞒,连忙垂了头汇报道:“其冲的暗哨来了消息,说今日辰时在城内遇见了一只骁骑军,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齐无昭闻言心中一凛,连忙掀了半挂的帘子走到外间,目光灼灼的盯着垂头敛目的手下。

    可不待对方回答,又连忙唤了门外的侍卫入内,神色凝重的遣了他们去唤府内的幕僚心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待所有人到齐,才挥了挥手,让外间站着的那人继续道来。

    “其…其冲的暗哨说,那一队人马穿着骁骑军的军服,形色匆匆。从南门入了城也不停留,直接策马往北方去了。可其中一人却在穿过正街时刻意停了马,扶了一个躲闪不及被撞倒的小贩。”

    来人只是太幽卫的低阶军士,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有些畏缩,说完还偷偷抬起眼,看了一眼那位太子殿下的脸色。

    齐无昭听完并未立即开口,而是目光一沉,从在座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最后才定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挑了挑眉道:“令先生怎么看?”

    被太子点了名的幕僚也不废话,略略一沉思便言简意赅的道出了自己的看法:“有问题。”

    “不过是骁骑军扶了一个平民百姓,于情于理都是应该,能有什么问题?”

    厅内都是齐无昭的心腹,似乎很习惯这样的集思广益、各抒己见,也不矜持做作,直接开口提出疑问。

    而先前被齐无昭点名的令先生此时却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上座的那位殿下,见对方嘴角微勾,露出一种心知肚明的笑,这才定了定心,解释道:

    “想必众位也是知道,我北齐将士勇猛彪悍,难免在平日的行事作风上随意了一些。其冲是驻兵之城,往来的皆是身负要务的兵将,无论是守军还是太幽卫、骁骑军,都不会因为一两个小商小贩而贻误军机,做出这等……”

    令先生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却已经有人已经反应了过来,脸色莫名的看向那位手握民生军政大权的太子殿下。

    只见齐无昭眼露不屑之色,一声冷哼:“这等什么?先生说我齐军‘勇猛彪悍、作风随意’,恐怕也是高抬他们了吧。据本王所知,欺凌横行、目中无人,可是军中常态呢!”

    齐无昭对三军将士的作风姿态早有耳闻,也曾有心整顿。可治军之事并非一日可成,又顾忌到权利交替时稳定军心的重要性,便一拖再拖,并未真正下手。

    不曾想,竟是好巧不巧,彻底暴露了那个人的行迹。

    “骁骑军北上路过其冲,定是身负紧急军务,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贩身上。可那人偏偏下了马、偏偏扶了人,能在我北齐的地盘上沽名钓誉、行君子之风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褐衣灰发的幕僚一语道破,瞬间掀起千层惊涛骇浪,惹得在座众人议论纷纷。

    “秦君璃?南秦的靖阳王,秦君璃?!”

    “怎会是他?籍中山那一战中,他不是刚从从太幽卫的手中逃了出去吗?”

    “我看未必是他,靖阳王身份暴露,按道理应该四下躲藏、想方设法逃回南秦才对,怎会这时候出现在其冲?!”

    “难道……难道他根本没打算回南秦,而是想要出其不意、再回燕平?!”

    “再回燕平?如今燕平可是固若金汤,他若是回来,和自投罗网又有何异?南秦的靖阳王,断不会如此冲动,有诈,肯定有诈!”

    几人各持已见,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听着众人的七嘴八舌,许久不曾发话。半晌过后才冷不丁的对着厅中站着的亲卫问道:“那支骁骑军离开其冲后,去了什么方向?”

    “东北!”来人眼中一亮,十分肯定的回道:“其冲的暗哨说,他们持着骁骑军的铜雀令,一出城便向蕲仓的方向去了。”

    铜雀令!蕲仓!!

    厅上那人提到一个地名,惊的在座数人皆是一震,纷纷咽下了嘴边的议论。

    蕲仓,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那位靖阳王的目的竟然是北齐腹地的粮草重地——蕲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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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百三十一章 三进三出(五)

    “蕲仓?他怎么会去蕲仓?!”

    窗前的男人听见乔诸带来的消息微微一愣,整个人像那覆了天地万物的冬雪一般,变得凛冽而又骇人。

    “送信的那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也没说他为何会出现在蕲仓。”乔诸垂着头回了话,说完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自从云夜失踪,上官明修便像变了一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阴森诡谲,引得楼内众人如履薄冰,根本不敢拂其逆鳞。

    乔诸虽是这位东楼楼主的身边人,却揣摩不透他的心中所想,只得循规蹈矩、谨言慎行。

    “蕲仓…蕲仓……”

    屋内的男人不知秦君璃到底意欲何为,一边念叨着这个不甚熟悉的地名,一边在屋内来回踱步。

    直到一炷香后才脚下一顿,扭头看向门边的乔诸:“这是第几日了?”

    一句话没头没尾,偏又冷肃骇人,让乔诸背后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见上官明修的视线跟着扫来,简直要将人穿出个窟窿,这才掐着掌心,强做镇定道:“自靖阳王离秦入齐已有一十八日,北方大雪封路,消息怕是耽搁了两日,想来他月初已经到了蕲仓。”

    先有靖阳王秦君璃掩人耳目潜入北齐,后有云夜族女销声匿迹莫名失踪,乔诸发现最近自家楼主对这两人离开的日子格外在意,便不敢大意一直记在心上。

    “十八日……”上官明修闻言眉头紧锁,似乎有些惊诧又有些不解。

    然而下一刻话锋一转,又问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可在北齐发现过她的踪迹?”

    乔诸知道他说的是云夜族女,沉了心,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曾。”

    千篇一律的答案,简单的让人绝望。

    也不知是习惯,还是失望到了麻木,那位上官公子的脸上并未呈现太多的情绪,只是在空旷而又冷清的屋内静然而立,浑身上下散发出说不出的孤寂落寞。

    乔诸垂眼站在门边,听他拢着手喃喃自语道:“没有去北齐……是他的生死对你来说真的无关紧要,还是你早已厌倦这一切、不愿回到我的身边了呢?”

    对于上官明修、云夜族女和秦君璃之间的爱恨纠葛,乔诸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纵然有千般万般感慨,却没有置喙的余地。

    他自幼被上官正诚收养,顺理成章成了上官明修身边的死士。

    姜家、玉家、高家,二十年间,知道涯漈族女逃亡真相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至今也只剩下几个不明就里的后辈。

    当年到底是谁泄露了姒族族女的藏身之处,又是谁在背后算计了高懿和姜妩?为什么玉睢明明是高懿的亲生女儿,却被桃代李僵、当做早夭的三房庶女?

    为上官明修所用的这些年,他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旧事,却又不得不将这些旧事烂在心里,变成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然而这些秘密,却成为束缚自家主子一生的枷锁与桎梏。

    论手段、论能力,站在自己眼前的上官明修无疑是不可多得的人中龙凤,奈何太过重情。

    因为难以割舍的亲情,他插手高氏姒女之事,惹了云夜族女猜忌怀疑;又因放不下的痴情,他算计夺权,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到无可转圜的绝境。

    他想要牢牢绑住一个女人的心,却忘了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揣测的东西,太过执着太过强求,往往会让人失了理智,在偏执成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姒族的族女云夜并非寻常女子,如果一开始自家公子就心无旁骛、安安份份的做他的东楼楼主,或许眼下未必是这般情境了吧……

    只是命运这种东西,谁又能够未卜先知、强说有无呢?

    “修儿。”

    屋内两人各有所思,却有妇人绕过回廊,踏入了东楼楼主的主院。

    来人一身青黛锦袄,垂髻云鬓、黛眉盈目,正是先前连夜从玉西撤出、跟着上官明修回到嘉云东楼的上官夫人,姜姝。

    姜姝纵然年过四十,依旧保持着年轻时候的风姿容貌,举手投足间浮衣沉绶,恍若画中的美人儿款款而来,一派赏心悦目。

    乔诸见是上官夫人,连忙垂目行礼,又识趣的退下,给这母子二人留了说话的空间。

    而屋内的上官明修则不动声色的合了桌上的薄皮册子,敛了面上所有的情绪,往外踏了两步迎道:“娘。”

    “云夜那边可有消息了?”姜姝入了屋,脱了挡雪的墨色斗篷。

    见外人都离开,她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完全不似当初在玉西时的和蔼可亲,只剩一种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冷漠阴诡,叫人不寒而栗。

    上官明修似乎见怪不怪,背着手在门口站定,看着空中絮絮飘扬的雪花:“一十三日,消息全无。她再不现身,怕是安平那边要瞒不住了。”

    砰——

    寂静的书房传出一声巨响,竟是那位上官夫人板着脸一掌拍在了身侧的几案上,不待上官明修转过身便怒不可遏的道:

    “身为一族之长,竟是如此儿戏!枉安平那些老古董们瞎了眼,说什么‘立足之本’、‘天命不可为’,这样任性妄为的族女,如何能够带领众人回归族地、重建万世之源?!”

    这话上官明修听过太多次,多到他也不知真假,只能不可察觉的皱了眉头,从心底生出一种喘不过气的烦躁感。

    许久之后,他才压下心中翻涌,转过身看着屋内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淡淡道:“小夜不堪重任……不是正好遂了母亲的意吗?”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三进三出(六)

    恒星伴月,一母双生,本是幸福而又美满的事情,尤其是在子嗣凋零、人丁不旺的女系氏族之中。

    只是当神女的印记出现在妹妹身上、而姜姝却不得成为伴月而生的星时,所有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便成了空有其名的假象。

    从小到大,保护神女血脉的高氏一族对姜妩极其上心,惟恐其在成年之前受到半分的伤害。甚至不惜以高氏嫡女做筏,寻了同姒族同宗同源的玉家三房,替姜妩延续血脉。

    姜姝从不相信什么血脉天成、命定之人。

    那些跟着先辈从北溟阴山出来的嬷嬷们总说神女尊贵、不容有失,可若姜妩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繁衍了千万年的神女之族还能灭族不成?!

    姜姝心有不甘,便自幼处心积虑,利用长姐的身份将姜妩养成不谙世事的娇花。更是挑拨离间,让高氏嫡女高懿对姜妩怀恨在心,处处刁难。

    崇政二年春,姜妩怀胎十月,临盆在即。

    姜姝散播了“神隐之力”的消息,引了江湖杀手闻风而至,逼的身为姒族族女的姜妩不得不带着刚刚出世的女儿离开玉家,从此落难江湖。

    当年玉家完全不知道高氏姜氏的身份,只当是边寇作乱、在玉西城随便挑了个大户人家杀人劫财,再加上出事的是三房上不得台面的妾,就更加不当一回事,任由这件事偃息平淡了下去。

    而姜姝当时以为能够一箭双雕,直接借江湖人的手,杀了姜妩和她那个刚出世的孩子,谁知却有人突破重围拼死带着小族女离开,让她的计划功亏一篑。

    小族女流落江湖,生死未卜,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想着一下子没了族女和小族女,高氏一脉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姜姝便又一次设计了高懿。

    已经嫁做人妇的上官姜氏利用府中死士,将丢失的玉家三方嫡女寻回,送到高懿的身边,让她谎称这是玉睢刚刚诞下的庶女。

    一来糊弄了高氏一脉,二来将高懿彻底的绑在了自己的船上,成为了自己同进同退的“盟友”。

    当然,无利不为,姜姝又怎会真心实意的帮衬高懿呢?

    当高懿察觉所谓的“族女”给自家女儿带来的不是权利、不是荣耀,而是无尽的灾难时,早木已成舟、回天乏力了。

    在三系姒女的眼中,她是个心术不正、祸害涯漈族女的罪人,在上官姜氏的眼中,她是个愚蠢自大、不得不除的弃子,纵有云夜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却还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了乔星的手上。

    试问处心积虑想要得到一切的姜姝,又怎会容忍云夜平平安安的找到三块玄铁卷、打开北溟族地的避世屏,成为姒族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呢?

    “我知道修儿你舍不得她。”姜姝听出了上官明修话语中的暗讽,并未动怒,只是从袖中抽出绢帕,擦了擦手,“如果她能履行婚约,安分守纪的做一个傀儡族女,倒也成全了我们母子二人。”

    只见姜姝说着站起身,走到炭盆边,将素白的帕子扔入其中,看着火苗席卷而上,将雪白化作焦炭,眼中闪过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可她不是当年的姜妩,亦不是那个毫无自保能力任由我们拿捏的幼儿,她是出自无念山的的离宗宗主云夜、重建三系亲族的神女云夜,当真就能如你所想,离开秦君璃、回到你的身边、做你的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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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知道秦君璃的目标是蕲仓,齐无昭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燕平之乱刚刚结束,身为监国太子的他刚刚手段强硬的处理了几个高门望族,来了一个杀鸡儆猴,若这个时候再大张旗鼓的调兵蕲仓,难免会让刚刚打压下去的叛异之心死灰复燃,再度将燕平卷入争权夺利的内耗。

    内耗——齐无昭心里再明白不过,这恐怕才是秦君璃滞留北齐、二度深入虎穴的目的所在!!

    蕲仓是北齐的粮仓腹地,一旦被南秦偷袭得逞,势必会损失惨重,影响骁骑军的粮草补给。可既是粮仓腹地,自然守的无懈可击,单凭一支伪装的骁骑军,秦君璃他又能做些什么?

    再说……蕲仓虽不可失,却非北齐命门。

    就算秦君璃不要命的拿下蕲仓,也不过是两败俱伤、损人不利己罢了,一向老谋深算的狐狸怎会做这等赔钱的买卖?!

    秦君璃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齐无昭坐立难安,半天下定不了决心,不知到底是该守该防、还是该战该退。

    直到他身边的荣晋敲门而入,北齐的这位监国太子才转过身一脸青黑不悦,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气。

    荣晋抱拳行礼,禀道:“太子殿下,茂城那边已经确认过了,两日前确实派了一支三十人的骁骑军执着铜雀令前往蕲仓调备冬粮。但那三十人走的是官道驿站,沿途安好,并未有异,骁南王已经着人去核实了,想必不出一日便有结果。”

    “安好?无异?呵。”齐无昭撩了衣摆坐在案前,一声冷哼。“无暇熟读兵书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可还是太自负轻敌了些。如果来的是秦家任何一个皇子,或许都可能安好无异,可眼下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却是他秦君璃,又怎能如此简单的定论?”

    “那可要通知中关的耶律奇?如果从茂城调军,至少需要三日,若是从常胜军调遣精兵马不停蹄的话,最快一日便可抵达蕲仓。”

    荣晋知道自家殿下在纠结要不要调兵的事情,建议到。

    只是齐无昭眉头紧蹙,说着又站起身,来回在屋内踱步:“你容本王再想想。”

    荣晋闻言不敢打扰,只好往后退了一步,垂手敛目的在一旁候着。

    其实齐无昭百般纠结,无非是担心有诈。

    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思维,绝对不会在搅乱了一池浑水后不退反进,带着十数护卫就只身闯入北齐的粮仓腹地。

    可秦君璃非寻常人,所以他这么做了。虽然是打着骁骑军的旗号,却还是让齐无昭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试问秦君璃那样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怎会为了一个老妇人露出马脚,在其冲那样遍地眼线的地方暴露自己的行踪?

    不是秦君璃太蠢,那就只能是对方设的圈套,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

    那引起注意之后呢?

    秦君璃,你又会怎样做?!

第六百三十三章 三进三出(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齐无昭虽然心里明白这是秦君璃的算计,却又不得不顺着他事先安排好的路线往下走。

    因为这兵……是无论如何也要调的!

    在外人看来,北齐萧家一支独大,以监国太子为靠山,枝繁叶茂、无可撼动。

    可只有身处其位的人才知道,百年旺族,其实最不缺的就是明争暗斗虚与委蛇,和不可调和的……矛盾!

    骁骑军副将萧何为萧家长房次子,而带领二万兵马驻守蕲仓的校尉萧达文为三房庶子。

    一个凭借父亲的荫封青云直上、不费吹灰之力坐上了骁骑军副将的交椅。而另外一个出生入死多年也只不过是个不上不下的三品驻兵校尉。

    虽然萧何也确实有些小才,却行事太过张扬,将家中的一众庶子庶弟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萧达文也是个记仇的,哪怕拼着永不升迁也要闹得萧何没里没面,所以每一次骁骑军都是遣了调粮官先行交接盘点,待一应物资清点完毕后,再着人北上押粮,生怕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就揪着打起架来。

    齐无昭思来想去,觉得那秦君璃单枪匹马、无人可用,想要对蕲仓下手,唯有制造大规模的混乱才有可趁之机。

    萧达文是个不错的切入口,利用他和骁骑军的矛盾,一来制造了混乱,二来拖了萧家下水,如果他是秦君璃,定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猜到了对方的意图,齐无昭剩下的便是要想法设法将那只狐狸逮住。

    而秦君璃这个人极其狡诈,一旦让他察觉出什么风吹草动,恐怕又要藏入暗处无迹可寻,唯有诱敌深入、层层包围,方可瓮中捉鳖、将他一举擒获。

    所以太子府连夜送出了三封密信,一封送往茂城骁骑军,一封送往中关常胜军,另外一封则送往了蕲仓北部一百里的尧城驻军。

    一令骁骑军将计就计引秦君璃上钩,二令骁骑军、常胜军和尧城驻军各挑精兵若干,三面夹击形成合围之势,势必要在蕲仓将秦君璃一网打尽!!

    伪装成骁骑军的秦君璃一行离开其冲后马不停蹄直奔蕲仓。

    到了蕲仓也不入城,而是在二十里开外的农家乔装化名,蹲了整整三日,直到脸色铁青的二十人人将那山野农家团团围住,才逼了他从屋内信步而出,冷静淡然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熟人。

    “殿…公子可真是让人好找!”

    追着寻来的是离宗执书阁的云雪,在天寒地冻的北齐找了整整十多日,东跑西绕、好不容易才在这荒野人家将人堵了个正着。

    秦君璃自然听出了少年话音中的咬牙切齿,看着那冻的有些发白的小脸,和又往上窜了许多的个头,眯了眯眼,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还未待人看清又藏入黑暗,变成深不见底的幽森。

    “这里是北齐,难得与执书阁阁主在此偶遇,不知你家宗主尚且安好?”

    风雪中的男人裹着墨色连帽大氅,故意提了云夜,让站在他身前的少年面色一僵,忽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本得了宗主密令,带了一支云隐卫在北齐国度燕平蛰伏,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燕平之乱爆发,又适逢慧诘大师送来了“血丸”,他便明白了宗主的意思,连夜追着这位靖阳王殿下南下到了葛庄。

    原本以为燕平事了,这位殿下会乖乖的按照计划从茂城返回南秦,谁知他竟是截了骁骑军调粮的信令,一路北上,再一次的深入北齐腹地。

    云雪知道自己此次北行的目的是送药,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只带了三颗解毒血丸的秦君璃竟然不顾自己身上的毒,就这样在北齐滞留了二十多日!!

    如果自己不来,眼前的这个家伙是还要继续同齐无昭你来我往下去,直到自己毒发、暴毙在北齐异地吗?!

    云夜宗主生怕他有去无回,想了一切办法保他周全,可秦君璃却云淡风轻、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让云雪心中忽地来了气,从怀中掏出装着血丸的檀木匣子,便朝立在院中的男人砸去。

    虽然云雪身手不佳,也好歹练了几年,这样一砸之下,巴掌大的檀木匣子便掠过秦君璃的衣摆直接“砰”的一声撞在雪地里。

    锁扣断裂,檀木匣子从中一分为二。随着硬物着地的声响蹦出七八颗血红的药丸,在雪地上四散翻滚,仿佛滚烫灼热的鲜血从高空溅落,格外的夺目。

    “……”

    秦君璃没料到自己不过一句话,竟让一向温吞内敛的少年发这么大的脾气,皱了皱眉,射过一道凌厉的视线。

    男人身上的冷肃没让少年后退瑟缩,倒是地上星星点点的灼红让他瞳孔一缩,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云雪连忙面色一赧,心疼的跑上前,将地上的血丸一颗一颗的拾起,再小心翼翼的一一放入檀木匣子中。

    “是云雪失礼了。殿下只身入齐实在不妥,云雪遵我宗宗主之令,前来为殿下送药。还请殿下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莫要辜负我家宗主‘心意’。”

    云雪垂下头,刻意在“心意”两个字上咬了咬,接着将手中的木匣递了出去。

    奈何对方听他所言之后,浑身上下愈发冰冷,也不伸手去接,就这样不言不语的站着,仿佛是座冰封已久的雕像。

    秦君璃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只到他肩膀的少年,直看的对方心中瑟缩、目光闪躲,这才敛了寒冰般的气息。

    只见他从云雪手中接过木匣,从那一颗颗沾了碎雪的血丸上轻轻抚过,忽的扬起嘴角,带来光耀大地般的潋滟与灼热:

    “阿夜,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是吗?”

第六百三十四章 过而不取

    云雪对这两人之间的事情不甚清楚,见秦君璃忽的心情大好,皱着眉,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然而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猛的被院中的男人劫了话头:“如果本王没记错,当年在靖阳王府,你家宗主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你允给本王所用了吧……”

    云雪不知这位靖阳王殿下想要做些什么,见对方眼中精光一闪,直觉没什么好事,瑟缩着往后退了小半步。

    可还未再有动作,便见那人掀下大氅的连帽,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从那二十云隐卫上一一打量而过,忽的转过身,对着屋内唤到:

    “燕回,你莫说本王空有其谈。这做诱饵的人,可是给你找到了呢……”

    诱饵?什么诱饵?!

    云雪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转瞬复又欲哭无泪,忍不住哀嚎:宗主大人啊,弟子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两日后,待云隐卫按照那人的命令破城而出,将潜伏在蕲仓城外的三只精兵悉数引向西北燕平时,云雪才真正明白所谓的“诱饵”是个什么意思。

    秦君璃同北齐的太子并无二般,两人都是玩弄诡计、谋算人心的高手,只不过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一人防备严密,一人势在必得罢了。

    齐无昭猜不透秦君璃心中所谋,故而令骁骑军将计就计引他出手,背地里又则寻了精兵合围剿之。

    却不知早在其冲,他就已经失了先手。

    试问小心谨慎了一路,秦君璃又怎会功亏一篑、偏在其冲多管闲事露出马脚呢?

    不过皆是算计罢了!

    待云隐卫将西北、东南、西南三面包围而来的精兵悉数引开之后,秦君璃一行这才趁着夜色,在蕲仓城中露了面。

    十数人黑衣蒙面、长剑疾马。

    跟着一身夜行衣的秦君璃从东边入城,在蕲仓驻军的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圈后,又悄无声息的跑到了城南。

    然而几人在城南并未逗留太长时间,东晃晃西逛逛,一炷香后又折返去了离驻军最远的西仓。

    由东至西,由南至北,这些从南秦来的不速之客来来回回在城内耗了许久,却在寅时的更声响起时忍不住动了手。

    一场大火如期而至,烧了整整三个营仓后才被巡逻的驻军发现,连忙戒严封路,一边救火,一边满城追捕混入蕲仓城的南秦奸细。

    而秦君璃一行得手之后也不多留,趁着巡卫报信的功夫直奔南门,与守在南门的驻军发生一场激战后夺路而逃,迅速消失在了深邃而又漆黑的山野里……

    --------

    “砰——”

    齐无昭得到消息后气的摔了手中的茶盏。

    他知道秦君璃那只老狐狸不会那么容易暴露行踪,所以这场合围暗战前特意去信萧达文,让他固守蕲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按兵不动,以免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可骁骑军、常胜军、尧城驻军,再加上两万的蕲仓驻军,这么多人竟然连那南秦靖阳王的衣角都没摸到!

    莫说秦君璃了,连对方刻意放出来调虎离山的“饵”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如何不叫人气急败坏、恨不得将他们统统军法处置了去?!

    “这就是你们号称骁勇善战的‘萧家军’?!!连区区十人都拦不住?!”齐无昭脸色铁青,气的一拳锤在桌案上,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萧达文、孔笙等人身着甲胄跪在厅下,见太子发怒,皆垂头敛目,不敢说话。

    就连快马加鞭的赶回燕平的萧何也是抿唇不语,瞥了眼萧达文,又将视线落在带兵北上的骁骑校尉身上。

    萧家子嗣繁多、能文能武。

    虽然南有尉迟东有常胜,看似同骁骑军三足鼎立形成掣肘之势,但除了骁骑军外,各大要地郡镇的驻军大多笼络在萧家人的手下,所以外人常统称其为“萧家军”。

    “萧家军”这三个字多有讽蔑之意,彰显萧家权势之余,更多的则是代表北齐众人对萧家的忌惮与排斥。

    而今太子殿下竟是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这三个字,可见气的不轻。

    萧何面色凝重,对着上位的齐无昭拱了拱手,建议道:“殿下,如今那秦君璃已经脱了勾,再追究也于事无补。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盘点盘点,看看蕲仓的粮草到底损失了多少。”

    齐无昭闻言眯了眯眼,这才压下心中怒气,气势冷冽的往旁边站着的人群一扫。

    立刻有一身着绛色官服的五品文官站了出来,对着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回禀殿下,蕲仓的损失已经清点过了,此战损毁粮仓一座,烧毁粮食三百石,冬靴棉服四百套,先前储备的筏木油布放在城北,倒是完好无损,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区区三百石粮食,对北齐的储备来说根本算不上九牛一毛。纵然没有抓到南秦的奸细,可及时止住了火势、保住了蕲仓,厅内众人闻言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起来。

    唯有坐在上首的那人手指一抖,眉头皱成了崎岖的沟壑状。

    齐无昭不置一语,心中却翻江倒海、难以言状。待议事厅内的众人散去,他依旧目光怔然,神思游离,惹得萧何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太子表哥可是担心那秦君璃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谁知齐无昭闻言却是站起身,收回四散的目光,眼底一派黝黑深沉:“你也太小看他了吧!”

    “小看?”萧何皱了皱眉。

    “他可是南秦的靖阳王,同样的伎俩怎么再使第二次?”齐无昭摇头微哂,目光忽地锐利如刀:“再说,就算他黔驴技穷、无计可施,同样的错,本太子还会再犯第二次吗?!”

    “那表哥在担心什么?”

    “萧何,你觉得秦君璃他费尽心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难道就为了毁我北齐三百石军粮吗?”

    手握大权的齐国太子在门前站定,忽地握拳瞠目、浑身绷紧,咬牙切齿忿忿不平:“伏而不杀、过而不取,你叫本太子如何相信,他只是单纯的……故地重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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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介绍:
一个是手握泱泱离宗的异世之魂,一个是深沉隐忍志在天下的落没之王。
一个遍寻九州只想回到过去,一个步步为营图谋万千山河。
然而他却遇上了“他”,爱恨纠葛、阴谋算计、兄弟相争,只为心中所求。
十年风雨蓦然回首,又是谁得谁失谁输谁赢?
【女扮男装。然后,这是一本披着女频外衣的包含机关、权谋、阵法的……伪言情。入坑谨慎!已完结。】君子之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子之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子之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