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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潇雨崇     君子之谋txt下载     君子之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章 孤军北上(一)

    

    出了京城往北走,过了桐州溪竹不过一百里,空中便絮絮的飘起了雪花。

    一路疾行,好不容易寻了机会休息,跟在秦君璃身边的几人便取出工具燃火烧水,煮了一些热气腾腾的肉汤,来抵御北方刺骨的寒冷。

    这些人都是玄麟卫中的精锐,各个以一敌百,虽然不知自家主子为何这般马不停蹄,却也从他的一身冷肃中体会到了些许剑拔弩张的味道。

    所以就算停下了脚步,这些人也抿着唇绷着脸,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不敢发出丁点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一时间空气中静的只剩簌簌的落雪声。

    苍白晶莹的初雪絮絮而下,在萧瑟的林木上积了薄薄一层,未被拦住的那些又透过树枝间的空隙飞飞扬扬的往下落。

    只是雪花还未坠落到底,便被汹涌而上的热气一卷,蒸发消失在了半空之中,不留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殿下,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还要赶路。”

    雷鸣见自家主子一个人站在官道旁,看着那条渐渐被雪覆盖的路,整个人散发处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冷清,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劝到。

    从梁京到陵城,本来只需往东穿过徽州四城便可。

    然而这位殿下却偏偏寻了远路,绕道桐州溪竹再转道向东,将原本一日的路程生生变成了三日,让雷鸣不解之余心中还泛起了隐隐的担忧。

    生怕在绕道桐州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或者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发现踪迹,当作攻讦陷害靖阳王府的把柄。

    当然,雷鸣更担心的却是自家主子的这次无念山之行。

    当初在浮音楼,他看得真切明白。

    月卿已经彻底丧失理智,沦为了一个疯子,就算他死在自家主子的手中,也断不会让那位宗主大人背弃三百年的素玉之约,毫不犹豫的对靖阳王殿下动手。

    可若说是为了月卿背后的那一重身份,又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无论是“封言青”还是“柳东川”,都与离宗无甚交情,云夜宗主又怎会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不顾她和殿下之间同进同退的情谊呢?

    甚至就连靖阳王殿下中毒昏厥也不闻不问、恍若未觉,就这样离开了浮音楼回到了无念山,从此断绝一切消息,仿佛从未在外界出现过一样。

    当真是任性绝情的很呐……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追着本王去了一趟阙谷。”

    秦君璃突然开了口,让雷鸣浑身一震,连忙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去年的落坞山一役他并未在场,虽然后来听人形容凶险万分,却着实不知到底凶险到怎样的地步。

    就连当时的玄麟卫都被下了禁令,无人胆敢提及这场夺权之战。

    可今时今日,雷鸣却从自家殿下口中听到了那些往事,不由的冒了一身的冷汗,有种无所适从的恐慌。

    “本王知道,那时的她并非真心实意的助我。只不过身为离宗的宗主,被那三百年前的素玉之约捆住了手脚罢了。”

    背手而立的男人有些惆怅,话音中带了些许不甘,像是这满目的冬景,荒芜而又萧瑟。

    “后来她说要用落坞山一行换本王一个承诺,承诺永远不对无念山动手,承诺永远不将离宗卷入这乱世纷争。”

    “殿下…可是应了?”

    雷鸣对离宗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也知那个隐居在无念山中的诺大宗派是无念先祖所建,意在匡扶秦氏后人,定江山、平战乱,一统南北。

    却不想三百年前的那一场大战后,南秦北齐划地而治,便叫秦无念的离宗大隐于江湖之中。

    “应或不应,又有什么区别?‘素玉之约’不过是三百年前秦氏先祖的遗愿,而天下两分了这么久,又岂是说合就合、说战就战的?”

    此话一出,又叫站在他身后的雷鸣心中一梗,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

    这么些年,若说谁能猜透主子心思,除了一个燕先生便不做他想。如今燕先生随了白家旧主,怕是再也没人知道这位心有沟壑的殿下在想些什么了吧……

    “我以为我要的是离宗,是那个消息灵通、无所不能的离宗。然而从落坞山回来后,却发现,就算得到了西北大营的兵权又如何、就算坐上了那个权力至上的皇位又如何,我不过还是那个金玉白棠的秦四皇子、还是那个不知未来路在何方的懵懂少年罢了。”

    “殿……殿下?”

    雷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草木皆兵的环顾了一番。

    靖阳王殿下可从来不会当自己的面说这些,就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只会冷冷的丢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怎的今日这般不对劲,让人心里跟长了刺般、坐立难安呢?

    “哼,不过就是爱上了一个女人,找这么些理由作甚?”

    “何人!”

    空气中冷不丁的传出一道冷哼,有些熟悉,偏又低沉遥远,惊的雷鸣浑身一震,作势就要拔出手中的剑来。

    奈何站在他身前的男人却是镇定自若,仿佛早就猜到了一般,不慌不忙的抬起手,打断了他的喝斥。

    雷鸣会意,虽然有不愿,最终还是深深的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默默的收了剑,转身离开。

    待雷鸣走远,差不多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才有一人幽幽的从半人粗的枯树后转出。

    一身灰色的斗篷,从上到下掩了个结结实实,将他与将暗的雪夜融为一体。莫说容貌,就连身形也完全藏在宽大的斗篷中,叫人辨认不出半分。

    “你这是要去无念山?”

    秦君璃此去陵城只是临时起意,除了雷鸣,连随行的玄麟卫都不知他到底要去哪里。

    甚至一行人还特地绕了远路,走了溪竹、萝北,就怕被人看出端倪。

    不曾想这人却是一句话就猜了个准,着实叫人好奇他的身份。

    “天下间,也就先生最了解我了……”

    黑衣薄衫的男人看见来人,勾了嘴角淡然一笑。明明置身荒郊野外,却生出一种执掌天下的睥睨之势。

    “了解?!”对方显然很是不屑,语音冰冷的斥道:“可我了解的秦君璃断不会为了一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受人差遣、打算就带这些人深入虎穴,做那等有去无回的蠢事!”

第五百九十一章 孤军北上(二)

    

    披着斗篷的男人话音冰冷,说的很是不客气,却偏偏带了一种熟稔亲密,让人弄不清他的身份,亦不知他与靖阳王府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

    “不过是去趟北齐,又不是第一次,哪有你说的那般凶险。”

    秦君璃并不意外这人能够猜出秦君逸召他回京的目的。

    齐舜昌责令尉迟鸣整顿军纪,看似只是寻常的国政内务,但只要多绕几个弯,便能联想到北齐这些年隐而不宣的皇储之争上来。

    若对两国之间的形势再多了解几分,就能够预见到这场波涛暗涌的权力之争会给南秦带来怎样的威胁与影响。

    秦君逸是那样步步为营的一个人,又怎会听之任之、真的就这样让野心勃勃的齐无昭上台,再带领百万大军挥师南下、染指我南秦的国土江山?!

    一趟北齐之行避无可避,只是谁“行”、又怎样“行”,才是问题的关键。

    如今青威青平两军刚刚联手在甘绥上演了一场诱敌深入的好戏,本该随军回到幽南的青威军统帅却背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梁京,这趟“北齐之行”的人选便不言而喻——就是这位靖阳王殿下了。

    “‘不过是去趟北齐’——呵!齐无暇已经知道了君家家主的身份,殿下觉得如今还能像当年那样随心所欲来去自如、将他耍的团团转吗?”

    齐无暇,统领四十万骁骑军的北齐骁南王齐无暇。

    雄韬伟略、智勇双全、尤擅兵谋,无疑是齐无昭上位最大的助力。

    且不说齐无暇,就连目前赢面较小的二皇子齐无煦和长陵王齐铭,都不是能够随意小觑的泛泛之辈。

    身为南秦靖阳王的他,又能如何将这水火不容的两人拉到一起、形成齐无昭上位的障碍?!

    “事在人为,总有办法能够解决。”

    秦君璃的若无其事让身前的男人怒不可遏,一步上前便揪住他的衣领:

    “总有办法?!秦君璃,我看你是疯了吧!真有把握你会去无念山?!真有办法你会想着在北上之前去见她最后一面?!”

    来人似乎很是生气,浑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北齐皇帝常年身体欠佳却并不糊涂,如今动了尉迟军,说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无论是齐舜昌想为太子铺路也好,是齐无昭狐假虎威想在上位前铲除异己也好,如今的燕平定然是各方势力角逐厮杀之地。

    秦君璃想要这个时候潜进去搅乱一池浑水,无异于火中取栗、虎口夺食。

    在群狼环伺、孤立无援的情势下,一旦出了什么事,就算是梁京的那位摄政王殿下也鞭长莫及,没有任何办法保他全身而退。

    说的更残酷一些,若是秦君璃的行迹暴露、被北齐人当场抓获,南秦甚至可能为了维持两国所谓的邦交和平,让他彻底的死在北齐、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个男人却是不顾安危、要去做这等有去无回的傻事,如何不让人怒火中烧、气的险些理智不存?!

    可那个被人揪住衣领斥骂的靖阳王殿下却只是垂了眼,不语不动,任由对方发泄怒气。

    “燕回,你想多了。”

    秦君璃的话音平淡,可说口的名字却让人震惊的恍遭雷击。

    燕回,白家白燕回——谁能想得到,这个遮了容貌声疾色厉的家伙,竟然是靖阳王府曾经的燕回燕先生!

    燕先生因一个死里逃生的白家遗孤背叛靖阳王府,从此与同甘共苦了八年的旧主分道扬镳,外人皆道人心难测、世事难料。

    可如今他却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官道上,揪着那位靖阳王殿下的衣襟,气急败坏的诘问,但叫人想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还有怎样的瓜葛。

    “想多了?!呵,秦君璃,你扪心自问,这次到底是我想多了,还是你根本就打算这样死在北齐,成全你的一世英名来掩盖崇政帝当年的秽乱荒唐?!!”

    砰——

    一声巨响。

    只见刚才还气势凛然的灰衣男人突然被强劲的力道震飞,直接撞向一旁的枯树。

    力道之大,竟是将枯树撞的一阵摇晃,簌簌的直往下掉雪。

    在撞击中,灰色的连帽脱落,露出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那张脸半隐在素布之间,眼眶深陷、颧骨凸出,显得苍白而又沧桑。

    唯独剩下一双眼,亮的惊人,有种不可直视的坚毅灼热。

    燕回受了秦君璃一击,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在地上坐了好一会缓过神。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又不甚在意的掸了掸身上的雪,这才抬起眼,直勾勾的看向立在不远处一脸狰狞的男人。

    其实秦君璃一出手便后了悔。

    九年过去了,他也远离京城的权利中心长达八年之久,早就脱胎换骨、从那个懵懂冲动的少年变成了如今隐忍深沉的靖阳王。

    明明早就心如止水,根本不会因为任何别有用心的挑衅而大动肝火,怎的今日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对燕回出了手?!

    可与身俱来的骄傲与自负又让他根本拉不下脸,只能握紧拳头、浑身上下紧绷到了极致。

    树下的燕回起身很慢,慢的足以让秦君璃握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在那人嘴角勾起的浅笑中彻底认输,敛了一身的冷肃叹道:

    “你是故意的。”

    扶着枯树稳住身形的男人却挑了挑眉,大大方方的承认:“是又怎样?”

    “呵,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愈发犀利了!这般胆大包天,就不怕我再多用一分力、直接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九年,相依为命的九年,同甘共苦的九年——

    相知相交、同生共死,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跨越了利益与血脉,又怎是区区一个白燕行就能撼动得了的?

    弄怒潮者必溺毙,戏竿杪者终堕亡。

    那个自以为是的白家遗孤恐怕还不知道,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吧!

第五百九十二章 人生如戏(一)

    “那位白家家主还在四处蹦跶,殿下真要在这荒郊野外结果了我,指不定他明天就要投敌叛国、去做那北齐的一等建忠王了呢!”

    燕先生的话中多是揶揄,却又透露出许多似是而非的信息,让人云里雾里、不知他是何意。

    然而当秦君璃冷冽的视线扫来时,他却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道:“非去不可吗?”

    燕回故意引诱秦君璃发泄心中的郁气,待他冷静之后重提“北行”之事,就是想知道这个家伙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而此刻这个男人凝眉抿唇,许久不曾开口,他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天色渐黑,凛冽的寒风卷起树枝上的残雪。

    残雪已然变成冰渣,打在脸上,尖锐的叫人睁不开眼。

    立在天地之间的男人神色莫名,深深的看了树下的燕先生一眼,最终也是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道:“是,非去不可。”

    燕回闻言不再说些什么,眼皮一抬,视线又从远处的那些玄麟卫的身上扫过:“就带这些人?”

    这一行估摸三十来人,有好些是熟面孔,显然是玄麟卫中的精锐。

    可就算玄麟卫个个身手矫健、以一敌百,此行危险至极,就靠这三十人,能够护他平安归来吗?

    “不,玄麟卫身上有标记,不适合跟我北行。”

    什么?!!不带玄麟卫?!

    秦君璃的话让燕回心中“咯噔”一下,险些又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燕回脸色一沉,便咬牙切齿气极而笑道:“不带玄麟卫?呵,你倒真是铁了心去送死!”

    “送死?”秦君璃一声轻笑。

    飞扬的雪花掠过凝眸乌发,不一会儿便在黑色的薄衫上积了浅浅一层,愈发衬的这个男人身姿挺拔、风华无双,谈笑间仿佛天下尽握:

    “我秦君璃要的东西还没到手呢,又怎会舍得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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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趁着夜色在陵城郊外策马疾行,马蹄得得、清晰可闻,片刻也不曾停歇。

    只是来人前一刻还行色匆匆的赶着路,下一刻却弃了马往林中一钻,瞬间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中,仿佛鬼魅一般,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出现在陵城郊外的当然不是鬼,因为半个时辰之后,这人又现身在十里开外的荒郊野地,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出现在了光滑无物、不可攀登的断崖之下。

    这条小道是上下无念山离心苑的捷径,而出现在这条道上的人也不做他想,就是那位下了宗主令、将自己关在离心苑醉生梦死的离宗宗主——云夜!

    云夜的轻功灵逸飘渺,一个轻跃就攀上了光滑的岩壁。

    攀上岩壁后不停顿也不迟疑,直接提气往上,循着烂熟于心的借力点抵达高耸如云的松月台。

    而此刻等在松月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从池州怀安带回来的小姑娘南遥。

    南遥怀里抱着一身干净的浅白外裳,也不知等了多久,急的都快冒了烟,见一抹暗影忽地从断崖下翻上,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过去。

    “快快快!”

    一个箭步上来,小姑娘毫无半点矜持自制,二话不说就要扒云夜的衣裳,惹的云夜有些欲哭无泪,只好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幽幽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接过南遥手中的外裳,云夜一眼便扫见了月白中半隐半现的银碧。

    她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这件外裳并非自己常用的款式,一来颜色太过明亮,二来衣摆袖口的银碧芙蕖太过妖娆。

    之所以还留在离心苑中,不过因为这是上官明修年前置办,而她忙的根本就没有功夫收拾打理罢了。

    特意让南遥寻件替换的外裳上来,不曾想小姑娘偏偏拿了这件。

    南遥没有注意到云夜脸上的异色,焦急的在一旁催促道:

    “他昨天就想上来,被我寻了理由拦了下来。估摸着今天不会罢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您的面,所以宗主大人还是快些把衣裳换了吧。”

    明聿让云岩去嘉云城的事情云夜起先并不知情,一得到南遥的消息就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片刻不敢耽搁的赶了回来。

    因为她知道,一道“宗主令”能够拦下离宗所有人,却偏偏拦不住这位明修阁主。

    上官明修早就背着所有人将嘉云东楼从执玉阁的产业中划分了出去,若不是云夜防了一手,让他根本动不了剩下的那一半,恐怕整个执玉阁都要成为这个男人的囊中之物。

    这样的他又怎会在乎一道“宗主令”,又怎会在乎是否被扣上背叛师门的罪名、驱逐出山呢?!

    上官明修可以无视“宗主令”径自闯入离心苑,云夜却不敢让他发现自己的行迹。

    以这个男人的本事,一旦被他知晓自己假借“宗主令”的掩护偷偷离开无念山,势必会千方百计的追查自己这五个月的去向。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在暗地里做的那些事,不知会不会恼羞成怒,再一次迁怒于秦君璃?!

    经过“朝暮”一事,云夜现在犹如惊弓之鸟,根本不敢再存半分的侥幸之心。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忘掉过去,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君璃死在别人手上,再一次成为自己心中的遗憾?!

    撇开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不说,身为靖阳王的那个男人,也绝对是南秦不可失去的存在。

    前些日子从北边传来消息,北齐皇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不出半月,隐藏在暗处的波谲云诡便会冲破冰面,给北齐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是北齐国政,于南秦的影响也不容小觑。

    南秦虽有天险,却新政刚立,无论国力、军力,都远未到能同北齐放手一搏的地步。

    若是其他人上台还有缓和的余地,一旦太子齐无昭上台,势必要打破两国维系了三百年的和平安定越界南下。

    如今放眼整个南秦,能够统领大军固守边关、抵挡外敌入侵的,除了一个靖阳王也不做他想了吧。

    要是上官明修这个时候对秦君璃下手,又会将这个刚刚看到希望的家国推向怎样的苦难深渊?!

第五百九十三章 人生如戏(二)

    

    一咬牙,顾不得松月台上的寒风凛冽,云夜三两下直接扯下身上的夜行衣扔下松月台,换上了那件从未穿过的新装。

    素锦贴身,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但叫人浮想联翩。

    不知这藏在素锦之下的玉肌又是何等的凝滑细腻、国色天香。

    站在松月台上的女人系好腰带,寒风一过,那衣摆处的银碧芙蕖便泛起浅浅玉光,顺着夜风的吹拂摇曳生姿,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只是再过摇曳生姿、再过流光溢彩又如何,和那潋滟无双的容颜一比,就黯淡芳华,变得平平无奇、了然无趣了。

    “给我。”云夜将发髻打散,乌色的秀发便在空气中荡漾而开。

    然而南遥在一旁看傻了眼,直到云夜开口,才浑身一凛恍若大梦初醒:“呃,什么?!”

    顺手将外裳扯开几分的女人眉头微蹙,转过脸挑着眼角若有所思的瞪了神游的小姑娘一眼。

    南遥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连忙将脚边的酒坛子递了过去。

    云夜接过酒坛,手指微顿,似乎有些犹豫。

    可当她余光一扫,瞥见一人正绕过离心苑、沿着山道匆匆而来时,连忙脸色一沉,揭开酒封就抱着坛子咕嘟嘟的灌了两口。

    老酒辛辣,呛的她眼眶微红,立马沁出泪来。

    可云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也顾不得擦,又将坛子倾斜了几分、洒了大半的酒水在身上地上,让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浓郁的酒味。

    最后四处环视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破绽后踉跄着退了几步,竟是赶在来人快要踏上松月台时,“哐当”一声将陶制的坛子砸在南遥脚下,恍若醉酒般高声斥道:

    “滚,都给我滚!谁让你来的!”

    南遥也是个小机灵鬼,见她这副作态,自然知道上官明修已然上了松月台。

    也不知怎的就红了眼,一副焦急的模样,作势要去搀扶脚步踉跄的宗主大人。

    “宗……宗主,您别…别喝了,我扶您下去休息吧!”

    一丈远处的女人开始不为所动,一边晃荡一边上下扫视了南遥好几遍。

    就在南遥心中打鼓,以为那位宗主大人演不下去的时候,云夜忽的脚下生风、直接扑了过来,揪着南遥的衣领便将人拉到眼前冷笑道:

    “别…别喝?小…小丫头片子,你…你以为你是谁,凭…凭什么管…管我?!”

    南遥被云夜揪着衣领往上一拎,便直接脚尖离了地。

    衣领勒的她喘不过气,只能脸色绯红,一边挣扎一边开口,试图叫醒这个“醉酒”的女人:

    “宗……宗主……我是南…南遥啊……”

    云夜身上的气势太过骇人,就算知道她是在做戏,专门演给那个叫做上官明修的男人看,南遥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内心深处泛上的恐惧让她身临其境,用不着酝酿便蓄了泪,泪珠直在眼眶中打转,要掉不掉的,好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

    喝醉了酒的云夜险些将南遥勒死,所幸最后一刻松了手。

    然而她却接着反手一推,没轻没重的直接将人推的扑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

    云夜脚步虚浮,根本站不稳身体,将南遥推开后又无知无觉的踉跄着往后退。

    一边退着一边念念有词,仿佛被那些悲伤的过往包围萦绕,让松月台边的男人感同身受,始终迈不出这最后的一步。

    “不在了……都不在了,你们都走了,都不要我了……”

    “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呢…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呢…”

    “严律哥哥……”

    南遥不知她的过去,可一旁的上官明修却是白了脸,感觉天地之间的寒气都涌向脚底,让他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严律?!一个秦君璃就算了,怎么又冒出个严律?

    这个严律是谁,他的死为什么会让小夜悲伤成这副模样,连离宗上下也不管不顾了?!

    “宗…宗主!小心!!”

    忽地一声惊呼,将上官明修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他本能的往前一迈,三两下冲到靠近断崖的女人,将云夜从松月台的边缘一把拽了回来。

    “我看你是疯了吧!”

    被上官明修这样一拽,云夜根本站不住身,直接扑在了积雪的石台上,任由雪水沁入单薄的素锦,沾上四肢百骸,化作冻彻心扉得痛。

    “宗主大人!”

    眼见云夜扑倒在地上,南遥从地上一蹦而起,作势要去拉她起来,却被上官明修一个眼神阻止。

    只见那个男人沉着一张脸,冷若冰霜的斥道:“你下去。”

    南遥有些迟疑,看了看地上的云夜宗主,又看了看面色不悦的明修阁主,似乎很是为难。

    却在上官明修一个冰冷的眼神扫来时,浑身一震,逃难般的下了松月台,躲回了离心苑。

    南遥一离开,松月台上便只剩下上官明修与云夜两人。

    云夜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连一袖银碧的芙蕖也像感知到什么似的,默默的敛了玉光,变成毫不起眼的一片暗景。

    上官明修一上来便见这女人要死不活的险些坠下断崖,气的七窍生烟、理智不存,恨不得将她抓过来按在水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却在看见那一身的银碧素锦时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生生将满心的怒气压了下去,变成嘴边无奈的叹息:

    “小夜,地上凉,起来。”

    上官明修蹲下身,放缓了语气,在云夜的身边唤到。

    可一身酒气的女人却像睡过去了般,根本不为所动,任由自己沉浸在醉生梦死的世界中,怎么唤都唤不醒。

    惹得上官明修一阵无奈,只得探出手,想要将雪地上的女人拉起。

    只是那人根本一副烂泥状,拖的上官明修也一个重心不稳,向后跌坐在地上。

    上官明修不会武,可落地的那一瞬间还是本能的护住心爱的女人,纵使被冰冷的石台撞的生疼,也紧紧的将云夜护在怀中,不让她再次受到伤害。

    “唉,你倒是会给我出难题。”

    男人坐起身,幽幽叹了一口气,任由一身酒气的女人倒在自己的胸口,醉的无知无觉。

    他的眼中闪过世界上最无奈的笑,因为他知道,但凡这女人有一丝的清明,怕是不会任由自己这般亲近她的吧……

第五百九十四章 人生如戏(三)

    寒冷的山风带来夜雪。

    夜雪洁白无暇、絮絮而下,不一会儿就在松月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上官明修身着黑色的暗纹锦衣,就这样抱着一身酒气的女人坐在地上不起身。

    他的视线虚无而又飘渺,穿过晶莹飞扬的落雪,落在远处朦胧的虚空,也不知他看的是雪,还是夜。

    “难得与你独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情形。”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是收回视线,垂了垂眼。

    见怀中那人的乌发沾雪,便耐心的一点一点的替她拂去。仿佛那是天底下最为珍贵的宝物,根本容不得沾上一点的尘埃、受到一丝的伤害。

    上官明修的手指从青丝上缓缓滑下,沿着女人的眉心、长睫、俏鼻,一路落在嫣红沁凉的薄唇之上。

    湿濡的气息规律而又平缓,带着酒的浓郁、雪的清浅,就这样沾上指尖,化做萦绕心间的柔软。

    然而心底的欲望却泛滥而起,转瞬便将人淹没,让上官明修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咬着唇,收回手指,将指尖掐入掌心。

    直到空气泛起淡淡的血腥味,风雪中的男人才堪堪压下那种恶魔般的欲望。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这个女人的爱、这个女人的眷恋、这个女人的一切,唯独不是她的恨。

    这是要与他一起回归北溟阴山、延续女族血脉的女人啊,他们之间该是圣洁而又美好的,又怎么能有恨呢?

    上官明修隐忍着、克制着,揽在云夜腰间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只是似乎用力太猛,惹的醉酒的女人皱了皱眉,一声嘤咛,睁开迷茫的双眼。

    云夜不知身在何处,摇摇晃晃的坐起身,毫无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摸禁锢自己的那人。

    可她醉的太厉害,试了好几次才碰着对方的脸,让上官明修的眼中腾起一片不可直视的灼热。

    “小夜?”

    “严律……哥哥?”

    云夜的眼神没有焦距,明明落在上官明修的身上,却又似穿过他,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针扎般的两个字让上官明修一震,恍若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严律,又是严律!!

    这个严律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非要挡在他和小夜之间这般阴魂不散呢?!

    男人浑身僵硬,明明怒不可遏,却冷的像是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覆雪。

    可一身酒气的女人却无知无觉,仿佛抓着救命的稻草般,直接扑在他的怀中,抱着他不松手:

    “严律哥哥……不要扔下我,再也不要扔下阿瞳了……”

    “严律哥哥……阿瞳随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严律哥哥……带我走吧……”

    “我们一起走吧……”

    一起走吧……

    走吧……

    狂风骤至,毫不留情的卷起石台上的积雪,在视线可及处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屏障。

    风雪终有停下的那一天,可激起波澜的心呢,又是否能够回到最初的平静?

    -----

    “明修阁主下山了。”

    南遥趴在床边,见云夜躺在床榻上直勾勾的盯着床幔不言不语,撇着嘴,幽幽说道。

    然而话音落地,那位宗主大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小姑娘便好奇的抬起眼,顺着云夜的视线朝床幔上看了看,想知道她到底在看些什么。

    可床幔干净素雅,并未长出花儿,让南遥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愈发的不安起来。

    “明修阁主只是将您抱了回来,是南遥替您换的衣服,他可是什么都没瞧见。不过宗主您说,明修阁主大老远从嘉云城赶回来,就是看您醉酒的吗?害的南遥以为他要对宗主大人不利,担心了好几天呢!”

    天色将明,屋内出奇的安静,小丫头一人坐在床边絮絮叨叨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中的沉闷感,让自己好受一些。

    云夜又不是真的醉的不省人事,自然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之所以盯着床幔发了一整夜的呆,不过是在心中盘算上官明修与姒族的事情。

    五个月前,离宗弟子传来消息,说乔星绕道胶北,在天枢城停留了几日后才继续北上去了嘉云东楼。

    虽然乔星行迹怪异,让跟着他的离宗弟子摸不着头脑,但其中的弯弯绕绕云夜却是再清楚不过。

    天枢是什么地方!

    在外人的眼中天枢或许只是一座位置偏僻的小城,可在姒族人的眼中,那是安平、是女族最后的避难之地。

    乔星绕道天枢的目的不言而喻,无外乎去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目中无人、专断独权的长老风羽,另外一个便是无甚大权、却被他唤作少主的上官明修!

    其实乔星在天枢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背后指使他和观真跟上浮音楼,暗地里对高懿、月卿下手。

    风羽向来自视甚高、我行我素,她祸水东引暴露高氏一脉在先,不顾他人意愿强行调走观真在后,每一件事情都做的不循常理、漏洞百出。

    加上后来在朱亭渡下令屠杀逃亡的高氏后人,就更让人怀疑观真的一举一动,是遵了这位天碧长老之令了。

    只是观真死在了浮音楼,让一切死无对证。

    不管乔星绕道天枢城是为了什么,所有的疑点都会聚焦在风羽的头上。

    因为观真和乔星都是那位上官公子身边之人,试问谁会平白无故的怀疑上官明修,怀疑是他刻意安排观真乔星暗杀高懿、从而自己给自己泼脏水呢?!

    三个月前云夜接到平阳嬷嬷的来信,以仪德皆失、残害同族为由,请求罢免天碧风羽的长老之位。

    朱亭渡屠杀高氏后人一案罪证齐全,加上风羽当着戒慎堂姑姑的面亲口认罪,让云夜在这件事中相当被动,就算有心保住风羽,也无网开一面的理由与借口。

    解决掉了风羽,再笼络望真和陌行,恐怕此时整个安平,都是那个男人说了算吧……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设这个局,甚至不惜将姝姨和上官家拖下水,上官明修,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五百九十五章 物归原主(一)

    今年的大雪来的有些早,不若往年那般浅尝辄止、下下停停。

    待天色微亮时,飞雪已然大如鹅毛,将一山的幽翠浓碧都掩盖在银白之下,带来一种满目苍素、人生荒芜的错觉。

    因了一道“宗主令”,离心苑人声不闻、一派冷寂,却有薄衫素服的弟子从半山的方向匆匆而来、一路小跑着上了通往离心苑的石阶。

    来人面有急色,似乎有什么事,但显然又对这位性情大变的宗主大人甚是忌惮,气喘吁吁的爬上石阶后也不叩门,只是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唤到:

    “南遥姑娘!南遥姑娘!!”

    南遥一夜未睡,自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以为是上官明修去而复返,便冷着脸磨蹭到院中,隔着门,心不甘情不愿的道:

    “宗主大人刚刚睡下,有什么事等雪停了再说吧!”

    此时站在离心苑外的是值守山门的执律阁弟子,还没开口便被南遥堵了话,有些不知所措、微微一怔。

    他抬头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眉心一蹙,心中甚是不解:

    云夜宗主睡不睡……难道还和这雪有关系?!敢情大雪一停,宗主她老人家就能醒了?!!

    “南瑶姑娘,着实不是弟子想要打扰宗主休息,只是山下来了人,想要见宗主一面,对方……”

    “宗主大人先前说了,无念山闭门谢客,你们怎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往山上放?”

    不待来人将话说完,南遥便脸色一沉,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云夜宗主用一道“宗主令”封了离心苑,可这半年来她待在离心苑的次数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若不是这次明聿阁主惊动了远在嘉云城的上官明修,宗主她老人家也不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无念山,费尽心机在松月台演了一场沉沦的戏码。

    “幽避离心苑、不问外事”是假象,无人知道这位宗主大人其实早就不在山上,也无人知道她到底在外面做些什么,可南遥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变化。

    不若幽州归来时的冷厉骇人,却愈发深沉内敛,仿佛南家那些窖藏已久的醇酿,经历了时间的沉淀,香醇中透出沧桑。

    南遥不知道云夜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她却知道,为了权、为了利,为了所谓的希望,曾经那些默默站在她身边的人都一步一步走远。

    徒留她一个人,站在寒风凛冽的地方,不遗余力的努力着——努力让那些她在意的、深爱的、用了生命去守护的人们,都能幸福而又安定的活下去……

    如今云非师父不在了,能够完成他的遗愿、代替他全心全意守在云夜宗主身边的,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南遥姑娘,山下那人是……”

    “不见不见,宗主说了什么人都不见!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你都让他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浪费功夫了!”

    来人还想说些什么,南遥却根本不给机会,直接撂下一句话便吧嗒着鞋走了远。

    独留门外的离宗弟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皱着眉看了眼大门紧闭的离心苑,又看了眼越下越大的山雪,这才匆匆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石阶,朝执律阁的方向赶去……

    -----

    飞雪漫漫,让世界荒芜的只剩一个颜色。

    此时等在山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绕道桐州、费了许多功夫才出现在无念山的靖阳王秦君璃。

    秦君璃披着黑色的大氅,看着山巅处的一片白茫,神色肃穆。

    大氅上已经积了一层厚雪,在银白中不甚醒目。

    也不知他到底站了多久,才让墨色隐入素白,变成这山峦间毫不起眼的一部分。

    “你说明明两个时辰前就到了,殿下他为何要等天亮才着人去通报?”

    玄麟卫的三十人都被留在了陵城,眼下跟在那位殿下身边的只有雷鸣与前洲。

    身为靖阳王的暗卫,就算自家殿下等上一天一夜前洲也不会有半分意见,可雷鸣却提心吊胆了一路,生怕暴露了行迹,引来有心人的窥探和暗杀。

    “怕她担心。”

    前洲性子冷、向来不爱说话,雷鸣根本就没指望能够从他那儿得到答案。

    谁知这人却是冷不丁的开了口,让雷鸣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扭过头,仿佛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那位雾影无痕剑的传人,而是什么妖魔鬼怪。

    “此去北齐,生死难测。殿下怕再也回不来,才刻意绕了路,想在北上之前来一趟无念山。”

    前洲抱着剑,靠在树上,看着立在风雪之中的靖阳王,神色莫名,让雷鸣也心有戚戚,不自觉的皱了眉。

    “可若夜半登门,又显得太过急切鲁莽。以那位的心智,十有八九会猜出殿下此去何处,若还有心有情,定会挂念担心。殿下想见她一面,却又不愿她担心,才在此处等至天亮。”

    前洲从未说过这么长的话,纵使话音平淡无波,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还是让雷鸣心中一震,忽的茅塞顿开,体会到这个男人的用心良苦。

    若还有心有情——

    从川中回到无念山后,那位宗主大人便同自家主子彻底断了来往。

    莫说这半年来避居无念山不问世事,就连当初殿下中毒昏迷,她都能狠下心来不闻不问、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这样的她,又谈何“有心有情”呢?!

    虽然那件事后,靖阳王殿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喝药喝药、该打仗打仗,可雷鸣知道,他的心却从此少了一块。

    丢掉的那块随着一个叫做云夜的女人回到了离宗,埋葬在了这片外人难以踏足的无念之山上!

    此去北齐,生死难测。

    或许真像前洲说的那样,这次会是一辈子的生离死别、天人永隔。

    若是能够再见一面,等到那天来临时,两人之间的遗憾会少一些吧……

第五百九十六章 物归原主(二)

    漆黑厚重的山门“吱呀”一声打开,让各有所思的三人皆是一凛,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从门内迈出的那一人。

    来人四十多岁,身形笔挺却不苟言笑,正是两年前与秦君璃有着一面之缘的离宗执律阁阁主明聿。

    明聿走到靖阳王殿下的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两年未见,殿下别来无恙?”

    两年前的执律阁阁主沉毅严苛、不循私情,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

    而今站在眼前的男人衣带空阔、白发纵生,虽然还是那般不卑不亢,却再无当年的威严冷厉,但叫秦君璃心中浮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两年时间,就能让人的变化如此之大吗?

    “本王甚好。当年与明炽宗主松月观雪、一见如故,仿佛就在昨日,不曾想短短两年便物是人非,只剩你我二人。”

    秦君璃垂了垂眼,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甚至当他抬起眼时,黑沉的眼底也只有一片唏嘘感叹,让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明聿心底微皱,不知这位殿下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只好顺着他的话道:

    “先人已逝,离宗也有自己的机缘。现任宗主云夜行事有度、聪慧果敢,也是不遑多让的大才。”

    明聿提到了云夜,秦君璃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不再那样阴郁紧绷,给人一种无所适从的压抑感。

    只见风雪中的男人勾了嘴角幽幽一笑,坦荡而又自然的道:

    “云夜宗主风华天成,自是无双之才。蜀州匆别、六月有余,不知本王今日是否有幸当面一见,聊叙旧情?”

    刚寒暄了两句这位殿下便迫不及待的直奔主题,让来之前想了许多说辞的明聿面色一僵,忽的不知道该如何同他开口。

    秦君璃是秦氏后人、是素玉之主,按道理也是百年离宗立誓效忠的主人。

    莫说不远万里亲自跑来求见,就是他勒令云夜宗主进京拜见,明聿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和阻拦。

    只是如今那位宗主大人幽居离心苑、根本不见人,他又该如何婉拒这位殿下呢?

    “殿下身份尊贵,明聿断无将您拒之门外的道理。”

    明聿顿了顿,面露难色,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继续道:

    “只是云夜宗主半年前就发了话,我离宗自此封闭山门、不再过问世事,违令者除名除籍、永不为用,若殿下今日只为叙旧,还是……”

    秦君璃料到云夜不会轻易见自己,却没想到她在半年前就下了这样的命令。

    闭门谢客、不问世事——这半年你就一个人呆在离心苑中,想着他……又恨着我的吗?

    阿夜,半年了,我等了你半年。

    为什么你不来找我呢,为什么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你当真就不愿意再见我了吗?

    “她可知是本王亲自求见?”

    飞雪絮絮扬扬,站在风雪中的男人心沉到底,偏又不甘心,将指尖掐入掌心,再一次同明聿确认道。

    “刚才弟子特意上了一趟离心苑,南遥姑娘说了,宗主谁都不见。”

    见明聿阁主的视线扫来,云鸣心中一震,连忙垂下头。

    他不敢告诉自家阁主,南遥姑娘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就直接将他打发了走,只得这样模棱两可的说道。

    然而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秦君璃浑身上下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悲伤哀戚,仿佛连瞳眸深处也开始下起了雪,变成一片没有边际的白。

    “本王知道了。”

    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风雪中的男人不再强求什么,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暗纹的荷包,交到明聿手中,神色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多做叨扰了,这样东西还请明聿阁主代为转交。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不会坏了她定下的规矩。”

    明聿心怀歉意,愈发不敢直视那位殿下的眼,接过荷包便深深的做了一礼:

    “还请殿下放心,明聿定是亲自送到云夜宗主的手上。”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那位身份显赫的靖阳王殿下早已毅然决然的策马离去。

    只留下看不清的背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漫天的大雪之中。

    雪映来去路,霜泯爱恨心。

    当遗憾注定成为遗憾,又有谁能记得曾经的初心呢……

    -----

    “这是他着明聿阁主送来的,说是物归原主。”

    见云夜垂着眼伸出手指,从荷包的暗纹上缓缓抚过,明明一言不发,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南遥突然有些心慌。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云鸣来报的时候她以为是明修阁主去而复返,连话都不让对方说完便自作主张将人拒之门外。

    谁能想得到,这个时候出现在无念山的,会是那位靖阳王殿下呢?

    浮音楼中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听最后赶去的云冬几人所说,好似是那位殿下亲手杀了对宗主极其重要的一个人,才惹得二人反目成仇、不再来往。

    但她看得清楚明白,如果真像云冬他们所说的“反目成仇”,宗主又怎会为了那位殿下特地背着所有人跑回玉西呢?!

    那位殿下中了毒,她便以血入药保他安平;有人怀疑是她身边之人下的手,她便不眠不休追查寻迹。

    若说这样的云夜宗主心中全是“恨”,那人世间所有的“爱”怕是都荡然无存了吧……

    看着这样沉默压抑的云夜,南遥实在憋屈的厉害,眼中不由自主的蓄了泪,作势便要往地上跪:“宗主您别这样,是南遥错了,南遥不该随便将人拦下的。”

    云夜见状眉头一皱,猛地一挥袖,强大的气劲便带的南遥向后一倒,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是南家大小姐,上哪儿学的坏毛病,动不动就要下跪?”

    说完云夜便顾不得一旁兀自抹泪的南遥,直接打开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一块玉,一封信。

    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等我回来”,可玉却莹白温润、入手自暖。

    素玉!竟然是素玉!!

    不是自己身上那块代表着离宗宗主身份的白玉,而是当年秦无念真真正正留给秦氏后人的素玉!!

    竟然在这个时候将素玉送还给了离宗,秦君璃啊秦君璃,你到底要去哪里、又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严防死守

    我竟然双更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ω????)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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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无念山那边来了消息,靖阳王秦君璃到了陵城。”

    上官明修刚离开不过半日,甚至还未回到嘉云城,便有一道消息追着从无念山递来,让这位执玉阁的阁主眉头紧蹙,手指不由的一紧,在窗棱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您前脚刚走,人就到了。”

    自家主子身上的气息太过阴沉,让站在门口的乔月不敢抬眼,只能低着头一字一句如实道。

    靖阳王秦君璃今非昔比,已经不再是九年前那个无权无势、母族尽灭的秦四皇子了。

    虽然年初那场席卷梁京的动乱中他莫名其妙收了手,错失了至上的权利之位,但毕竟手握西南大营四十万的青威军兵权,是目前唯一一位能够与摄政王秦君逸一较高下的秦氏亲王。

    且不说秦君璃与秦君逸兄弟俩是否真的暗中联手打压佟魏两族、借机铲除异己,光是开春以来支持设立提督少卿、重建三军军制,秦君璃就树立无数、成为了许多顽固派的眼中钉肉中刺。

    加上目前南秦北齐关系微妙,战事一触即发,他竟然会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候擅自离开青威军的防地、只带三十人出现在胶州境内,也不怕朝臣诟病、政敌暗杀,让他一不小心死在这异地他乡?!

    “确定是上的无念山,没有去其他地方?”

    一身黑素的男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背着手在屋内走了一圈,许久之后才在乔月身前站定,蹙着眉问道。

    着实不能怪上官明修疑神疑鬼,只是秦君璃的心思太过深沉,总让他觉得这家伙冒那么大的风险出现在陵城,不单单是为了见云夜一面。

    浮音楼一战后两人分道扬镳,一人固守西南腾平,一人幽居无念山离心苑,莫说见面了,就连书信都不曾有过一封。

    因为横在他二人之间的不仅仅是死去的“严律”,更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这个心结源自那个男人放不下的骄傲与自负。

    或许正是由于云夜不分青红皂白的对他出了手、伤了他身为“素玉之主”和秦氏亲王的自尊,所以他才根本不屑开口解释,亦不愿主动拉下脸来同自己心爱的女人好好谈一谈。

    如果秦君璃想解开这个结,早在半年前就该找上门,而不是在这时候背着所有人跑到陵城,表现他的“诚心”与“诚意”。

    所以定然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或者是忽略了的。

    只是这次竟然连执书阁也没有得到半分消息,中间被自己忽略遗漏的,又会是什么呢?

    乔诸见自家主子移步桌案,会意的转过身,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胶州的地势图,“哗啦”一声平铺在宽大的桌案上。

    图上勾了各色的线条、做了各式的标记,旁人可能看不懂,可上官明修却是最熟悉不过。

    这是六年前他同小夜走遍胶西、花了整整一月时间才绘制而出的地势图。

    那时云夜刚刚接手执书阁没多久,便以云辈弟子的身份展现出了惊人的能力。

    不仅打破传统、另辟蹊径,一点一点把没落无用的藏书阁改建成了消息灵通、耳聪目明的执书之阁,还用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手段助他“开疆拓土”,将执玉阁的商业版图一拓再拓,变成如今南秦经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上官明修心中知道,虽然他是执玉阁明面上的阁主,可这么多年来真正在背后出谋划策、担起阁主重任的,却是曾经那个站在松月台上,手握无妄剑、耀眼的让人不可直视的离宗宗主——云夜!

    有着一脉相传的血缘、有着长达九年的情谊,甚至有着“带领姒族万人重回族地”的共同愿景,上官明修以为站在那个女人身边的会是自己、会一直是自己,谁知半路却杀出个素玉之主秦君璃。

    让云夜不顾自己姒族族女的身份,就这样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身陷险境,甚至动了打开浑天阵、解除婚约的念头。

    明明自己才是能够和她繁衍神女血脉、共度余生的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她爱上别人、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呢?!

    “云酉说云雪得到消息的时候,那位殿下刚刚抵达陵城。云鸣的消息也证实他是直接上的无念山,并未先去其他地方。”

    乔月大清早便接连得到了两封秘信,一封来自自家公子安插在执书阁的眼线,一封来自闭门谢客、不问世事的无念山。

    两封秘信同时送抵明修公子身边,说的是同一件事,却不约而同证明了出现在无念山的确实是那位靖阳王殿下。

    “他从哪个方向来?”

    桌案前的男人蹙眉凝目,手指从那张详尽的地势图上缓缓滑过,忽又想到些什么,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个无人得知,玄麟卫行事隐秘,有的时候连云雪那边也探不到半分消息。

    只是那位殿下六日前还带领着两万青威精兵在甘绥清边,同青平军悄无声息的做了换防,用一招请君入瓮将两千漠北流寇一网打尽。

    而清边的任务完成后,青威军便领了王令悉数回到了西南大营,没人知道那位殿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青威军,又是如何出现在了胶州的无念山。”

    估摸着自家公子要问,乔月来之前刻意去翻了那些关于青威军的消息。

    可就算他将那些消息倒背如流,也不能解决上官明修心中的疑惑。

    六天!秦君璃竟然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整整六天!!

    这六天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竟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如何不叫人打心底里觉得奇怪和诡异?!

    “乔月你现在带一百人返回陵城,务必给本公子盯死秦君璃,不要让他再有机会接触小夜。”

    “是,乔月明白!”

    上官明修越想越是后怕,忽地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神色冷厉的吩咐道。

    而乔月知道牵涉到了族女,不敢大意,微微一拱手便领命而去。

    徒留屋内的乔诸看着陷入沉思的上官明修,心有不解的问道:

    “公子为什么不用‘朝暮’?朝暮的药性已经激发了三次,只要再用一次,那个人便会陷入长时间的沉睡。届时就算他想插足您和族女之间,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

    “朝暮……”

    听乔诸提了那个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上官明修的眼神忽的变得深邃而又迷茫。

    “‘来去者,空不可见,一念虚,万念错。朝云化雨,暮地生歌,汤汤于瞬,是为灭涸。’

    乔诸你说,如果本公子真的让秦君璃陷入永远的沉睡,她会不会念他一辈子而恨我一辈子呢……”

第五百九十八章 通陈小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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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北走越是寒冷,纵使大雪已停、天空澄澈,依旧萧瑟荒芜的让人心底发毛。

    跟着秦君璃的玄麟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这些天的来回奔波是为了什么。

    可毕竟刀尖打滚多年,早早便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一路都是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不敢叫人发现半分的行迹。

    离开陵城后一路向北,三十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子时前抵达了石原东边的小镇永丰。

    永丰人口稀少,方圆百里大大小小的村落加起来才不过二万人。

    西接平原、北临天堑,这个座落在南秦北境的小镇本该是兵家必争之地,却因束河河域的变宽,成了攻防速战的鸡肋之地。

    所以就算骁骑军在石原对岸虎视眈眈了几十年,依旧没有打扰永丰镇的平静,到处都是一副静谧祥和的模样。

    三十人跟着靖阳王入了永丰镇却未停留,趁着夜色穿过空无一人的街巷,直接抵达了五十里外的通陈渡。

    通陈渡说是“渡”,其实不过是个仅供三艘小船停泊的码头。

    两国关系融洽的时候还偶有船只在此停留补给,可自从四十万的骁骑军驻守茂城、断了两岸往来后,通陈渡便荒废落败了下去。

    如今渡口码头和那些野草及腰的河岸连在一起,人迹罕至,哪里还看得出原先的模样!

    江风凛冽,如箭如刀,刮在人的脸上像是无数的冰渣迎面扑来。

    可当这凛冽的江风吹过通陈渡、带着岸边的枯草芦苇随风乱舞时,却隐隐约约露出了河边的一片暗影。

    暗影藏的位置极好,又蒙了厚厚的一层油布,在漆黑的夜色中看不真切。

    就算有人误入也只会认为那是河堤的一部分,根本不会想到这片芦苇丛中还暗藏玄机。

    秦君璃带着三十玄麟卫从南面永丰急急而来,一落地二话不说便着人将芦苇丛中的驳船取出,检查完毕后悉数停在通陈渡的码头上。

    待驳船一字排开、确认无损后,雷鸣才转身对着身边几人下令道:“留下一人,把马都带回去,其余人上船,我们要在半个时辰内抵达对面的蔡庄。”

    “等等。”

    三十玄麟卫都下了马,正准备往驳船上迈,那位靖阳王殿下却眉头一皱,冷不丁的出声阻止道。

    自从离开陵城后,自家殿下便寡言少语、不怒不笑,忽的出声,让雷鸣浑身一震,连忙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

    秦君璃此刻正立在江边,任由凛冽的江风吹散他的鬓发,在眉骨脸颊上留下冻彻心扉的冷意。

    他并未立刻回答雷鸣的询问,而是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那片空洞虚无的黑暗。

    黑暗中是一片荒原,影影憧憧、看不到尽头。

    容纳了天地间所有的魑魅魍魉、明争暗斗,又泯灭了人世上所有的忠孝礼义、爱恨情仇。

    仿佛是他这二十多年走过的路,充满了欺骗与谎言、权利与欲望,沉重的让人步履维艰。

    可明明是那样血腥黑暗的一条路,却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又变得如此的……与众不同!

    想和她看日升月落,想和她看人世繁华。

    想牵着她的手走过每一处山川每一处河海,想一辈子守着她,做一个无业无为、沉湎淫逸的普通人。

    可她是云夜,是离宗的宗主云夜,是姒族的族女云夜。

    而自己,却是放不下这江山家国、万千百姓的秦氏后人!

    黑夜掩藏了所有的利欲熏心,让一切平静的恍若一潭死水。

    可再过平静又如何,谁又知道天明时分,那些野心会不会化成破关南下的铁蹄,践踏上这片先祖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让南秦的百姓困于战火无家可归呢?!

    阿夜,你有你必须守护的弟子与族人,而我秦君璃——也有不得不担的重任与期望啊!

    此去北地,诸变可生。

    但愿我能活着回来,等到你原谅我的那一天……

    深吸了一口气,凉风灌入肺腑,退散了所有的迷茫与哀伤,让人瞬间变得清明而又理智。

    秦君璃看了看天色,眼中闪过决绝的冷光,沉声令道:“玄麟卫的任务到此为止,雷鸣你等会儿带着所有人原路返回,从桐州、池州回西南大营。”

    什么?!!

    秦君璃的一句话直接让雷鸣急的跳了脚,不待自家主子话音落地便拒绝道:

    “不可!殿下此次深入敌后,处处都是凶险。莫说三十人了,就是带上一百个玄麟精锐都不嫌多,怎可让我等就此止步,眼睁睁的看着您一个人往火坑里跳呢!”

    雷鸣又急又气,然而那位靖阳王殿下却不为所动,甚至连目光都未移动半分,让这位跟了他许久的玄麟卫统领甚是害怕,生怕自家主子真的甩下他、就这样带着前洲一个人北上涉险。

    于是雷鸣拼命的给站在一旁的靖阳王暗卫使眼色,想让前洲开口,劝劝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爷。

    “你别瞪前洲,这次他也留在南秦,同你们一路回去。”

    秦君璃见雷鸣的眼睛都快闪抽了筋,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仿佛自己说的是件毫不起眼的小事,根本经不得他这般大惊小怪。

    这下莫说雷鸣了,就是前洲也甚感意外,破天荒的皱了眉头,一副极不赞成的模样。

    “殿下是想一个人去北齐?”

    “一个人?”谁知站在江边的男人眼皮一抬,看向从南方疾驰而来的十数人,眼中带了自信而又自傲的笑。

    只见他嘴角微勾,笑道:

    “我的护卫——来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前世今生(一)

    

    “靖阳王一行离开陵城后便去了石原,同驻守石原的卢征见了一面,不过半日便又南下到了桐州溪竹。乔月估计他们会从新岐进入池州,然后回到青威军的驻地腾平。”

    时隔五日,上官明修已经回到了嘉云东楼,正站在窗前听乔诸细细汇报秦君璃的行踪。

    正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斜斜的照在他的身上,明明暖若初春,却又冰冻冷冽,有种叫人无所适从的明晃刺眼。

    “石原……”

    半晌之后,上官明修搁在窗棱上的手指才蓦然一动,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个地名。

    乔诸相当了解上官明修,他知道有关云夜族女的事自家公子都会格外上心,所以早早就同乔月确认了靖阳王秦君璃这五日的行踪,微微一点头便甚是肯定的道:

    “正是石原。一行人马不停蹄,走了东边的永丰。

    乔月怕被发现,不敢跟的太紧,但确定对方只在永丰郊外休息了两个时辰,寅时前便到了石原。”

    乔月亲自出马,上官明修自然不担心消息的真实性,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种感觉就像身处浩瀚无边的大海,看似风平浪静,却暗藏杀机。

    谁也不知海平面下会冒出什么样的怪物,一瞬间将人吞噬殆尽、留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秦君璃这几日的行踪着实太过诡异,堂堂的一军统帅竟然脱离驻地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了六天!

    六天来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直到云酉云鸣同时送来消息,上官明修才知道这个男人竟是瞒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陵城。

    如果秦君璃千方百计隐藏行踪只是为了上无念山见云夜一面,那这般小心翼翼也无可厚非。

    毕竟自从摄政王上台靖阳王府便如日中天,不仅接手了昌豫王的四十万青威军,更是在六部占了一席之地,惹的以何佟两家为首的顽固派诸般忌惮。

    一旦让人知道他无诏离开驻地,十有八九要招来政敌的刁难诟病。

    就算动不了他手中的青威兵权,怎么也要将靖阳王府扒层皮下来,作为对以摄政王为首的革新派的打压警告。

    所以不管有没有见到云夜,对秦君璃来说最明智的做法便是离开陵城后以最快速度赶回幽州驻地,而不是继续北上,跑到卢征的地盘去招摇晃荡。

    上官明修想不通秦君璃石原之行的目的。

    若说联络感情的话,犯不着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也犯不着用这样惹人怀疑的方式。

    若说共商防务,一个东北一个西南,两军隔了十万八千里,又有什么防务需要这位殿下亲赴石原探讨协商?!

    秦君璃啊秦君璃,你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上官明修盯着院中明晃晃的冬景,眉头皱成解不开的结,忽然又想到离心苑的那位,拂袖转身,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云夜族女呢,这几日可曾下山?”

    “自是不曾,倒是南遥姑娘好像病了,见到人也一副恹恹的样子,提不起精神。”

    离心苑的消息一日送来一次,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乔诸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提了南遥。

    上官明修对那个胆敢拦住他、死活不让人进入离心苑的小姑娘印象深刻。

    后来下山着人查了查来历,确定真是怀安南家的大小姐,这才放心许多,任由她呆在离心苑照顾云夜。

    “那个小丫头护她倒是护的厉害,你寻人送点药材上山去吧,内宗都是一群舞刀弄枪的家伙,没人懂得怜香惜玉,要是那丫头真的病倒了,谁照顾小夜?!”

    “是,乔诸记下了。”

    乔诸淡淡垂了眼,将上官明修的吩咐一一记在心中。

    刚准备转身离开,却又听见窗棱上响起了规律的敲击声。

    他知道自家公子还有事,便识趣的停下脚步,不动声色的站在了一旁。

    果不其然,站在窗边的男人沉思了许久之后才又开了口,神色黯然的问道:“上次让你查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身为上官府的死士,乔诸的身手不若乔星、聪慧不若乔月,这些年却越发得到上官明修的重用,自是有他过人的地方。

    沉稳细心算得上一方面,识大体懂进退便又是另外一面。

    乔诸自然知道上官明修口中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只是垂着眼,无甚起伏的禀报道:

    “那件事过后浮音楼便彻底散了,如今还留在仙鹤峰中的弟子不过一二,都是后来入山的,不太清楚月卿的事情。”

    顿了顿,乔诸又继续道:“不过属下派去的人在后山小筑找到一些书信,看起来像是那位浮音楼楼主亲笔所书,算算时间,估摸今日就能送到,待属下收到就……”

    “公子,蜀州的人回来了。”

    不待乔诸的话音落地,便有灰衣的小厮站在门口隔着雕花木门低声禀报。

    惊的窗前那人眉心一跳,不顾身份亲自走到外间一把将门给拉了开来。

    “给我!”

    来人手上抱着一方梨木匣子,见是东楼楼主亲自站在眼前同他说话,半天没反应过来。

    还是乔诸一步上前取了匣子喝斥了两句,他才回过神、面色赧然的退出了院外。

    乔诸将信匣放在桌案上,对前来添茶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齐齐退出书房关上门,独留上官明修一个人呆在房内、沉浸在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之中……

第六百章 前世今生(二)

    小宝贝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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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阴。

    这是我来到浮音楼的第三年。

    朝云暮雨、寒来暑往,一切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而距你离开我,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十年来,我整日整夜的想着你。想着再见时你会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我们又会有着怎样的相遇。

    可命运之神似乎同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十年来我没有你的一丝消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还活在这个史书不载的异世之中。

    阿瞳,我真的错了。

    一辈子太长,而没有你的人生太苦。

    如果你也在这里,能不能早一点出现、让我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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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三,小雨。

    阿瞳,十一年了,我还是没有找到你。

    如今我困于浮音楼,鲜有机会外出,怕是又要让你多等几年了。

    只是恐怕连你也想不到吧,我竟是在楼中遇见了和你一模一样的她,呵,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巧合啊!

    她有着和你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却唯独不记得我们的过去。

    阿瞳,我知道那不是你。

    她没有你的犀利明快,没有你的神采飞扬,永远不会在桃花纷飞的季节抱怨风太大、吹乱了发。

    亦不会像你小时候那样,拖着我逃课、打架,灼热的像是融化一切的骄阳。

    她只会默默的站在我的背后,用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我——提醒着你的存在,提醒着我曾经犯过的错。

    我的阿瞳,我真的很想你呢……你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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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大雪。

    阿瞳,十二年了,我依然下不了山。

    她今天哭了,哭的很是伤心,因为我想送她离开浮音楼。

    她说她不想离开我,可我是为了她好啊,浮音楼这样肮脏污秽的地方,又怎是她一个女孩子能呆的地方呢?

    在她用绝食威胁我的那一刻,我终于从她倔强的眼神中看到了你的影子。

    可是阿瞳,我等的是你不是她啊,又如何能够给她要想的安定与幸福?!

    阿瞳,我真的好累好累呢……你在哪里,而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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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十八,暖阳。

    阿瞳,又是一年冬。

    月卿的琴艺精进,颇得那个老头子的喜爱,所以我已经能够自由出入仙鹤峰了。

    前些日子我偷偷下了趟山,托了人去寻你的消息。

    我知道茫茫人海,要找到你是多么希望渺茫的一件事,可我的余生已经别无他求了,只希望你能回到我的身边,让我再见你一面。

    如果你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乖乖呆在原地,等我去寻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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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二,春雨纷纷。

    阿瞳,十五年了,依旧没有你的消息。

    我在后山种了桃树、建了临水小筑,本来是想留着给你以后住的,可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又心软了。

    想着去年她为我断了一双腿,从此不良于行,我就愈发觉得愧疚和亏欠,就像看见当年奋不顾身的你一样。

    只是现在我已历经沧桑,再也做不到曾经的自私冷漠,我们的小筑就借她住一住可好?

    “不归”这个名字我着实不喜欢,不如等你回来,我们重新取一个可好?

    阿瞳,你到底在哪里呢……

    快回来吧,阿瞳。我真的真的很想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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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八,雷雨。

    阿瞳,月卿已经囚禁周拂光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间我随他去了一趟淮中城,依旧没有你的消息,可我却发现自己愈发控制不住这副身体了。

    因为他的意识越来越强大,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就算能用药物暂时将他压制,也并非长久之计。

    天医说我的魂魄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强行改命,违背了天道,迟早有一天要遭受天谴。

    可魂飞魄散我都不怕,又怕什么天谴呢?

    只是十八年——我已经找你找了十八年,距离魂飞魄散的大限也只剩两年了啊!

    阿瞳啊阿瞳,你为什么还不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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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月圆。

    阿瞳,这怕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月卿已经突破意识屏障,窥探到我的思想和意识了。

    当年是我求了神婆,用三魂六魄换了这异世的二十年,只是二十年将至,我依旧没有你的下落。

    你这般不愿见我,是当真不肯原谅我了吗?

    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听说姒族的镇魂镜能够召唤魂魄、逆转时空,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找到玄铁卷和镇魂镜,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阿瞳,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呢,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我的身边,再唤我一声“严律哥哥”呢……

    ……

    日暮西斜、无月无星。

    寒冷的夜风透过半开的窗吹进屋内,吹的帘幔浮动、纸笔“哗哗”作响,像是心底挣扎着、叫嚣着、千方百计想要摆脱束缚的妖魔一样,在空旷黑暗而又孤寂冷清的屋内肆虐横行。

    屋内的男人坐了许久。

    不曾说话,也不曾起身,只是握着那些泛了黄的信纸孤零零的坐着,任由天光尽退、夜幕降临,任由冰冷的黑暗将他一点一点吞噬,留下化不开的悲伤与苦涩。

    角落的炭火早已熄灭,变成一堆无法复燃的死灰。

    可就算烧的再旺、燃的再烈又如何,能够驱退妖魔、温暖凉透的心吗?

    北风凛冽,卷起屋外的冰渣夜雪,呼啸着涌入。

    吹散了桌案上的信,让那些锥心的墨字混着飞霜满屋飞荡,恍若一道又一道的诛心之咒般,肆意嘲笑着他的可怜可悲与可笑。

    严律哥哥——

    呵!原来月卿才是你埋在心底等了二十年的那个人呢……

    逆天改命?异世重生??

    恐怕就连那个自命不凡的素玉之主也不曾想到,你和月卿之间,还有着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恨与渊源吧。

    为你放弃江山又如何,为你屈居人下又如何,到头来,不过与我同病相怜罢了!

    什么离宗姒族、什么繁衍生息、什么责任大义,也就是虚无缥缈的又一世,又怎比得过魂飞魄散的“求而不得”呢?

第六百零一章 循迹而来(一)

    

    纵使雷鸣和玄麟卫们一路上小心再小心,靖阳王现身桐州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所有人都以为那位殿下已经随军回到了幽州驻地,没人想到他竟是一转身,又重新出现在了桐池两州交界的新岐。

    随着行踪的“暴露”,靖阳王秦君璃的处境愈发凶险。

    无诏离军、行踪不明,又只带了区区三十护卫,不过短短半日便遭到了三拨人的试探与暗杀。

    离开桐州边境时遇到的是第一拨,对方只有四五人却训练有素,清一色的黑衣蒙面、长剑薄刀。

    不似寻常杀手那般一见面就贴上来拼命厮杀,而是浅尝辄止的试探了一番,发现这些玄麟卫防的滴水不漏后便迅速收手回撤,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后来宋庄遇上的两人是第二拨,有心试玄麟卫的深浅,出手狠辣、不留余地,却被前洲一剑一个,直接解决在了荒无人烟的野外。

    身为靖阳王的暗卫,前洲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尤其又是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刺客。

    只是这般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就像切西瓜一般的随意,让同行的玄麟卫也感受到了无痕剑的阴厉可怕,纷纷往后退了两步,发誓再也不会招惹这位大爷。

    两拨人败北,却阻挡不了前赴后继的杀手们。

    后来的那些人不信邪,仗着人多势众在新岐郊外三十里的林地里设了伏,想要将这三十玄麟卫悉数歼灭,活捉靖阳王秦君璃。

    谁知这些玄麟卫的身手根本超乎他们的想象,就是百人齐攻也依旧突破不了他们的防护圈,反而被人抓住机会反制,杀了个片甲不留、不得不落荒而逃。

    半个时辰的激战过后,雷鸣蹲在地上翻看着那些杀手的尸体。

    不出意外,从内到外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证明身份的东西,着实让人气恼而又无奈。

    “雷统领,离新岐县城只有三十里了,我们要现在入城吗?”

    打扫完战场,一名玄麟卫站在雷鸣身后问道。

    从永丰通陈渡开始,“靖阳王殿下”便改乘了马车,就算外面杀的昏天暗地也坐定如松,没有任何的声音与指示,一应事务便交给了随行的玄麟卫统领雷鸣。

    坐在马车里跟着大家绕了大半个桐州的自然不是真的“靖阳王”,但雷鸣还是装模作样的掀了帘子去请示了一番。

    出来后看了看渐暗的天色,便对着那人道:“殿下说了,后半夜恐怕还有人来,我们就不要进城了,以免惊吓周围的百姓。”

    雷鸣面无表情,说着又扭过头,唤了不远处的另外一人:“老李,你带几个人去探探地形,寻个开阔地,今夜我们在这原地休息,天一亮就迅速穿过新岐城,加快速度赶回腾平。”

    “是!”

    唤作“老李”的玄麟卫令行即动,带了几人三两下便钻入林中,寻找适合过夜的地方去了,独留雷鸣一人皱着眉站在树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树木摇晃、枝叶沙沙作响。

    一人冷不丁的从树上倒挂而下,看着一脸凝重的雷鸣,一边啃着手中的干粮一边幽幽道:

    “这才刚开始,你别这般紧张。”

    说话的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苏九玄,一开口便叫雷鸣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不悦的瞪了这个尾巴一眼,树下的男人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走开,换了个没人说话的地方。

    可雷鸣一动,苏九玄就跟着从树上跳了下来,拢着手,亦步亦趋的贴了上去。

    “你说十五日后,他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吗?”

    这才十月,过了池州往南已然没有那么冷,可平日那位不受约束的神医大人却是不停的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在雷鸣身边絮絮念到。

    让雷鸣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愈发烦躁不安,抬了脚就朝人狠狠的踹去。

    “什么鬼面神医、杏林无双,唬人的吧?!身上竟然只有那么点药,要是殿……他因此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信不信我玄麟卫血洗忘忧谷?!”

    此时呆在马车中是假的“靖阳王”,那真的秦君璃自是早就从通陈渡过了束河去了北齐。

    当然,秦君璃离开之前也没忘记自己身上那还未清除彻底的“毒”。

    本以为苏九玄身上怎么也会带着两三个月的解药,谁知搜遍他的全身上下,也仅找到三颗血丹。

    三颗血丹,最多只够二十日。

    如果二十日后秦君璃还不从北齐回来,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被人催动体内的“朝暮”之毒,让他陷入长时间的昏睡。

    苏九玄自是想也不想就要阻止,可那个男人却不以为意,连话都懒得说直接一掌过去将人打昏,自己则跟着一群神神秘秘的家伙兀自过了边境。

    一想到这件事雷鸣就气的不打一处来。他是阻止不了自家主子,可也没想到苏九玄口中“不会断”的解药只有区区三颗啊!!

    更憋屈的当属苏九玄。

    控制朝暮之毒的解药是要用那位族女大人的血来炼制的啊,他怎么可能备上足够的量,来保那只狐狸在北齐呆上三五个月呢?!

    甚至就连这三颗血丹,还是那个女人怕自己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来不及赶到,特意放了一次大血才有的。

    那次放完血后云夜的脸色白的吓人,仿佛飘荡在人间的游魂、太阳一出便要魂飞魄散,吓得苏九玄给她连灌了三天的补药,这才固了魂、稍稍有了气色。

    从此之后便不敢再提“备药”之事,万一真的让云夜就这样倒下去再也醒不过来,就算解了朝暮之毒,恐怕自己也离死不远了吧……

    如此珍贵难得的“血丹”,他又上哪儿去找来给秦君璃呢?

    纵然事实如此,苏九玄却不敢对雷鸣解释实情,只得摸了摸鼻子一副甚是心虚的样子。

    雷鸣自是不傻,见苏九玄不说话,特意多看了他两眼,有些怀疑的道:“你不是没解药了吗,怎的不回忘忧谷炼药去,反而跟着我到处乱跑?”

    雷鸣的意有所指让苏九玄的心更虚了几分,背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第六百零二章 循迹而来(二)

    着实不是他想跟着这些人啊!!

    只是那位族女大人的行踪太过飘忽不定,唯有五日会出现在秦狐狸身边一次,如果自己这时候离开、错过了她,又上哪儿去弄朝暮的解药呢?

    苏九玄目光闪躲、支支吾吾的不肯正面回答,叫雷鸣心中越发起疑,刚想抓了他问出个好歹来,却被探路回来的玄麟卫打断。

    “雷哥,东南十里有个荒废的村落,我们查过了,一个人都没有。我已经让人守着了,你看是在那边过夜还是……?”

    “就那边吧,我们刚刚大战一场,也需要休息补给,你安排晚上轮班警戒、切记不可大意。”

    说到了正事,雷鸣神色一凛,整个人瞬间变的严肃而又认真,事无巨细的吩咐道。

    只是待他安排好一切再度转身时,刚刚还亦步亦趋的苏九玄早就脚底抹油跑了个无影无踪,让这位玄麟卫统领眉头一蹙,心底浮起一种诡异的不安。

    苏九玄他……莫不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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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九玄跟着一行人在荒村落了脚,却不敢在雷鸣面前现身,只是一个人躲到了偏僻的角落,摆弄起他的瓶瓶罐罐。

    “怎的回事,这次这么晚?”

    苏九玄坐在地上,一边念叨一边将六个瓷瓶在地上一字摆开,看了一会儿,又将它们挨个收入袖袋。

    可刚收进去没多长时间,又一个一个拿出来、仔仔细细的全部检查一遍后,才塞好塞子再度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这六个瓷瓶中装的是配制解毒血丹的辅料,不过是些寻常可见的药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这些药材一旦加入那个女人的血,就能变成“治固疾、解百毒”的灵丹妙药。

    神女之血,是“神隐之力”的由来。经过上千年的以讹传讹、加入了那些根本不能实现的愿望之后,便成了世人竞相追逐索取的“神力”。

    能不能“肉白骨,生死人”苏九玄不知道,但只是解一个小小的“朝暮”之毒就险些要了云夜的半条命,这谣传的真实性就可见一斑了。

    “姑奶奶啊,你快出现吧,再不来你的男人就危险了啊……”

    苏九玄躲在角落里碎碎念着,忽的一阵阴风扫过,惊的他连忙站起身,甚是戒备的四下看了看。

    但荒村破败冷清,其他人又护着所谓的“靖阳王殿下”,周围连鬼影都没一个,又哪有他一直在等的那个女人呢……

    “哎……都快出幻觉了呢……”

    苏九玄幽幽叹了一口气,兀自嘟囔了两句,刚准备离开,却余光一扫,蓦然瞥见了一道暗影。

    暗影藏在墙角,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叫人根本分不清到底哪里是人哪里是影。

    可等在此处的男人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是她,是云夜!

    一定是她来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是出现了!”

    来人一身冷肃,似乎比那无念山的飞雪还要虚无缥缈几分,却让苏九玄根本来不及多想,一抬脚便朝她的方向迈了过去。

    苏九玄一动,那暗影也跟着向后退,忽的全部藏入黑暗,叫人看不出半分的轮廓与行迹。

    “怎的绕了这么大一圈?”

    黑暗中传来一道女声,低低沉沉、不复清冽,却历久弥新、愈发的深邃空灵。

    “他去了北齐,只带了三颗血丹。”苏九玄却顾不得解释那么多,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能够坚持二十天,但四棱岩须在北地多见,怕就怕他不小心……”

    “北齐?!!”

    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女人闻言一惊,浑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冷厉:“你明知道他必须远离四棱岩须,为什么不拦着他?!”

    “拦着他?!”苏九玄瞪着黑暗处,一声冷哼:“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凡是他想做的事情,连雷鸣前洲都阻止不了,又岂是我想拦就拦的住的?!”

    鬼知道那天在通陈渡他经历了什么,不仅被那男人一掌劈昏,还让人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搜了个遍,就为了他身上的三颗解毒血丹。

    秦君璃……这是铁了心要去北齐啊!

    说也不能说、打又打不过,他又有什么办法拦下一个一意孤行的男人呢?!

    黑暗中的女人许久未曾出声,苏九玄也不离开,两人之间便只剩下呼啸凛冽的寒风,吹的人身心俱凉。

    “那……”

    最后还是苏九玄忍不住,稍稍往前踏了一步,想要说些什么。

    谁知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黑暗中便伸出一只纤细冰冷的手,拎着他的衣襟就用力往前一拽。

    “喂喂喂,说好了不动手的啊!你要做什么?!”

    苏九玄的轻功虽然不错,可警觉性确实太低,被云夜这样一拽,趔趄着往前跨了一步,却阴差阳错、堪堪避开了身后袭来的剑气。

    “有朋自远方来,苏大神医挺是高兴。”

    来人似乎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一击之后便收了剑,站在两丈远处目光冷漠的看着苏九玄。

    只是那样的目光太过冰冷,仿佛看着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不能说话、没有意识的死物。

    前洲——出剑的是靖阳王的暗卫前洲,可站在他身边的,却是一脸阴郁、恨不得冲上来将人撕成两半的雷鸣!!

    雷鸣咬牙切齿、紧紧的握着腰间的佩剑,眼中闪过灼灼的愤怒!

    他这辈子一共有两次控制不住理智想要杀人。

    一次是燕先生背叛靖阳王府投靠白家旧人,一夜之间带走了燕雀楼和所有的墨卫,险些将那位殿下置于险地。

    只是那次他被支出了京城,得到消息从外地赶回来时已是十日之后,不然定是不会让白燕回那么容易离开。

    而第二次便是今日。

    鬼面神医苏九玄同靖阳王殿下自幼相识,两人认识的时间甚至比玄麟卫跟着那位的时间都要长,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个家伙与外人勾结,企图泄露殿下行踪。

    如今殿下潜入北齐、生死不知,身为玄麟卫的他又怎能让这两人轻易离开,给那人带去致命的威胁呢?!

第六百零三章 血药(一)

    

    “苏九玄,殿下从未将你当过外人,你这般作为,也太叫人寒心了吧!”

    雷鸣站在两丈远处声疾色厉、一副想要将人拆吞入腹的模样,让苏九玄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靖阳王”现身新岐的消息一出,各方势力便蠢蠢欲动。

    试探的、暗杀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各路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注定要在将这池州北地的小城闹个人仰马翻。

    秦君璃既然留了前洲雷鸣在南秦给他打掩护,那这两人定然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冒名顶替的“靖阳王”身上,以免被人发现端倪、猜出那位殿下的行踪。

    可前洲与雷鸣却放着自家“主子”不管、愣是躲在暗处等了他大半夜,就为了抓一个现行,让苏九玄一时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大哭的好。

    苏九玄身正不怕影子歪,就算当初瞒下“朝暮”一事也是为了秦君璃好,自是不怕别人问罪。

    只是自己提心吊胆了大半年,到头却被这位玄麟卫统领当作“别有用心之徒”来喝斥教训,心中难免不快,瞬间腾起一片无名火,往前踏了一步,脸色阴沉的反诘道:

    “你不好好守着‘你家主子’,跑到这里作甚?”

    一挡一斥,看似自然而然,却正好将雷鸣与前洲的视线遮了个严实。落在那两人的眼中便是对背后那人的掩饰与维护。

    “苏神医这话就奇怪了,四下警戒,本就是我玄麟卫该做的事。再说若是不来,又如何认识新‘朋友’?”

    雷鸣紧了紧手中的剑,抬起眼,视线扫向不可视物的黑暗。

    一双眼如火如炬、亮的惊人,似要穿透着所有的黑暗与伪装,看清这些反复小人的嘴脸。

    “相逢即是缘分,不知背后的这位朋友可否出来一见,让我等一睹阁下风采?”

    雷鸣直勾勾的看向那位宗主藏身之地,戏谑的笑道,让苏九玄心中一紧,不由的为云夜捏了一把汗。

    云夜不顾众人的猜忌误解、费尽心机隐瞒了大半年,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秦君璃身上中了无药可解的姒族秘毒,更是不想那个男人知道,他身上的毒需要用姒族族女的血一日一日的养下去。

    之所以从不出现在雷鸣前洲等人的眼前,甚至不敢让他们发现半点踪迹,就是因为太了解秦君璃调教出来的这些人。

    无论是雷鸣、前洲,还是沉书、沉语,抑或是远在西南大营的庄成、秦凉。

    以他们的忠心,若是发现了秘药“朝暮”的存在,怎么可能不让秦君璃知情?

    秦君璃如此在乎云夜,一旦知道自己五日一次的解药是要用云夜的血来炼制,又怎会心安理得、毫无芥蒂的继续吃下去呢?!

    再加上这背后牵扯到姒族内斗,苏九玄不太清楚其中的详情,也不知道“朝暮”是怎么背着一族族女被用到了秦君璃的身上,就更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他解不了“朝暮”,所能做的便是和云夜一起,用最愚蠢又最直接的方式换那人一个安然无恙……

    只是维持了半年的“秘密”即将被人撞破,又会给那两人带来怎样未知的命运?!

    云夜在前洲开口的那一刻便完全隐了气息、藏入黑暗,苏九玄根本就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那里,心一横,便打算死扛到底。

    他深深的看了雷鸣一眼,冷哼道:“雷鸣你倒是管的宽,我苏九玄又不是你靖阳王府的人,见了谁、说了什么话还要与你汇报不成?!”

    苏九玄暗中与人接触、透露靖阳王殿下的行踪,是雷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就算他看错听错,还有前洲在。

    前洲总不会也看错听错,刻意配合自己来诬陷他吧。

    可眼前这人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雷鸣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大喝一声,直接抽了剑便一冲而上。

    “靖阳王府容不得叛徒,就算是忘忧谷的人,我雷鸣也照杀不误!”

    见雷鸣提着剑冲上来,苏九玄浑身一震,连忙施展轻功四处躲避。

    玄麟卫这些年练的可是实打实的真功夫,虽然轻功比不上苏九玄,可毕竟招式气势都更胜一筹,雷鸣三两下便将那位忘忧谷的鬼面神医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占了上风的玄麟卫统领抬剑起势,将手中长剑当作对阵杀敌的大刀,气势汹汹的抬起,作势便要对着苏九玄一劈而下。

    只是剑气还未近苏九玄的身,便被黑暗中冲出的一道气劲狠狠弹开。

    气劲凌厉、无色无形,却将精钢锻成的长剑从雷鸣手中震飞,直接“铮”的一声插入地面,入土三分。

    “好身手!”

    雷鸣被气劲震的手腕发麻,知道对方并非先前那等不入流的杀手刺客,一边在脑中搜索着江湖上对的上号的高手,一边蹙眉凝目、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其实云夜并不想动手。

    雷鸣前洲两人联手,不被发现全身而退的机会着实太小,按兵不动将事情交给苏九玄去处理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毕竟以苏九玄同秦君璃的关系,就算那两人再怎么猜忌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来一个先斩后奏、真的取了他的性命。

    最多也就是揍的那位忘忧谷的苏神医断手断脚、三个月下不了床罢了!

    只是如今秦君璃身在北齐又只带了三颗解药,万一真的遇上了四棱岩须、触发了“朝暮”的药性,还得仰仗苏九玄保命呢,他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所以她出了手,不管是否泄露身份,是否引起那两人的怀疑。

    云夜一动,前洲便化作一道暗影,二话不说的杀了上去。

    若说雷鸣使的都是实打实的制敌之术,那前洲使的便是招招致命的绝杀之技。

    苏九玄先前并未与前洲交过手,就连今日也是远远的躲在人后,心不在焉的看他杀人。

    他不曾想到前洲的剑是那样的快、那样的准,身后那人打出的气劲刚刚掠过自己、撞向雷鸣的剑,刚才还一脸冰霜站在原地男人便已经欺身上前,毫不留情的出了手。

    铮——

    金属相交的铮鸣,尖锐而又刺耳。

    闻到空气中弥漫而起的血腥气,苏九玄顾不得一旁的雷鸣,脸色大变,连忙转身朝身后的黑暗扑了过去。

    “住手!前洲你给我住手!!她已经不能再受伤了!!”

第六百零四章 血药(二)

    

    苏九玄无视前洲手上的无痕剑想到挡在动手的两人之间,可前洲却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忘忧谷就手下留情。

    在对方扑过来的那一瞬,他脚尖点地、猛的往后一退,便让想要阻止他的苏九玄扑了个空。

    只是所谓的“退”不过是惑敌的假象,还未等苏九玄提起的心放下,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却又一闪一绕,直接冲向藏在黑暗中的那人,将冰冷的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剑刃紧紧的压住喉咙,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似乎只要那人一动便会立刻血溅当场。

    身为离宗宗主,云夜从未被人掣肘到这般地步,不由得一愣,眼中闪过自嘲的笑。

    苏九玄一个趔趄之后稳住身形,发现自己的搅局非但没有给云夜带来脱身的机会,反而被前洲利用直接将她挟制在剑下,连忙冲上前一把握住前洲握剑的手,大惊失色的道:

    “住手前洲!你不能杀她!!”

    握着剑的暗卫不为所动,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黑暗中的那个人,甚至连眼皮都不曾跳动一下,让苏九玄浑身一凛、心沉到底。

    认真的——这个执剑的男人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这个在暗中打探他家主子行踪的“不速之客”!

    “唉……”

    黑暗中忽地传出一道幽幽的叹气声,满是惋惜与无奈。

    混着冰冷的夜风拂过人的心弦,勾起绵绵不绝的涟漪与回响。

    “前洲的剑还是这般快呢……”

    黑暗中传出的声音低沉沧桑,不复半年前的清冽,却像一块巨石撞入前洲的心中,带来久违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是……她?

    见前洲制住了来人却迟迟没有动手,雷鸣眉头一皱,连忙从闻讯而来的玄麟卫手中接过风灯,三步并作两步迈了过来。

    为了掩藏一行人的行迹,风灯的光线调的很暗,只能照亮方圆一丈。

    然而当若有若无的光撕裂黑暗、缓缓照在那人身上时,雷鸣与前洲皆是抑制不住的一颤,险些松了手中的武器。

    站在断壁下的女人黑衣蒙面、一身清冷,与寻常的杀手并无二般,可两人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她——云夜,竟是那个与自家殿下分道扬镳、一直躲在无念山不见外人的离宗宗主……云夜!!

    “云…云夜宗主?怎…怎么是你?!!”

    雷鸣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三变,看了眼前洲抵在那位宗主大人脖子上的剑,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嘴角,半天之后才蹦出这样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秦君璃不在,这队人马的所有事情都交由他负责,可这所谓的“负责”没让他把剑架在那位宗主大人的脖子上啊!!

    要是被自家殿下知道了,可不得活生生的扒下的他一层皮来?!

    前洲的脸上倒看不住什么情绪,唯独那双眼亮的惊人。

    待云夜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时,他才缓缓垂了眼,不慌不忙的收回手中的窄剑。

    前洲的剑一收,苏九玄便一下子冲上前将人推开,神色焦急的在云夜身上上下打量。

    “是不是伤口裂开了?不是同你说过不可再轻易与人动手的吗?!”

    伤口?裂开?!

    苏九玄的话让雷鸣心有不解,蹙着眉,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定在云夜的身上。

    连正欲转身离开的前洲也脚步一顿,幽幽转过头来。

    也许是几人的视线太过奇怪,终让那个许久未曾出现在人前的女人有些尴尬,微咳了一声回道:“是裂开了,不过没关系,倒省得再划一刀了。你取个瓷瓶来先装着吧。”

    再划一刀?先装着?

    两人话语行为间透出一种诡异的熟稔与默契,让雷鸣不得不往前迈了一步,一头雾水的问道:“等等,你们到底……”

    “你先别说话,待会儿再同你解释。”

    苏九玄动作麻利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也不抬头,就这样甩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让雷鸣瞬间如鲠在喉、有种做了错事的感觉。

    可他只是单纯不想自家殿下的行踪暴露啊,好像那个与人“勾结”、擅自泄露殿下行踪的……是他苏九玄才对吧?!

    苏九玄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解毒的血丹,哪有功夫照顾雷鸣的心情,待云夜伸出手,便小心翼翼的替她解开裹在手腕的一层厚布。

    厚布下是那个只有姒族族女才能戴上的圣物封情丝。

    封情丝的图腾古老而又神秘,沾了云夜的血,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妖异的红光。

    起初苏九玄还很是好奇,偷偷的瞟过好几次,待他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戴到云夜手腕上后便有些发怵,彻底的失去了探究的兴趣。

    本以为这乌金镯只是刀枪不断的死物,谁知它竟是一个活了上万年、与饲主共生共存的怪物,如何不叫人感到惊诧和惊悚?!

    “要把封情丝取下来吗?”

    云夜见苏九玄的瞳孔一缩,知道这家伙心里有些抵触这个镯子,挑了挑眉问道。

    其实制作解毒血丸的神女之血从哪儿取都没有问题,只是云夜觉得小心谨慎一点没有坏处,才让苏九玄从封情丝的针齿上划了第一刀。

    一来平日里有个镯子遮掩,不会被人看见伤口,二来封情丝独特的作用也能加快刀口愈合,去除云夜身上被人取血的痕迹。

    只是免不得荒废了那个天下间难得一见的利器,不能再用气血催动封情丝。

    刚才前洲使了杀招,云夜不敢用无妄剑暴露身份,只得用手腕上的乌金镯当了无痕剑必杀的一击。

    封情丝卸掉了大部分的剑气,却也震裂了伤口,让云夜的左手差点废掉。

    明明伤成这样,可她却是连吭都不吭一声,依旧云淡风轻、恍如无事一般,让苏九玄心中忽地就生了气。

    云夜这半年到底做了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除了五日出现一次放血入药,剩下的时间她都游走在幽、蜀两地,寻找破解“朝暮”之法。

    就算“朝暮”是姒族秘药,又不是她下的,她为什么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呢?

    明明爱的如此之深,不顾自己的性命用神女之血给秦狐狸做解药,又为什么要隐藏所有的一切,让人误会她的冷心薄情、爱憎不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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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介绍:
一个是手握泱泱离宗的异世之魂,一个是深沉隐忍志在天下的落没之王。
一个遍寻九州只想回到过去,一个步步为营图谋万千山河。
然而他却遇上了“他”,爱恨纠葛、阴谋算计、兄弟相争,只为心中所求。
十年风雨蓦然回首,又是谁得谁失谁输谁赢?
【女扮男装。然后,这是一本披着女频外衣的包含机关、权谋、阵法的……伪言情。入坑谨慎!已完结。】君子之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子之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子之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