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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潇雨崇     君子之谋txt下载     君子之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五章 秘药朝暮(二)

    

    苏九玄的话在云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身为姒族族女,她怎会不知族内有控制外姓氏族的秘药。

    只是百年前的那场灭族之难来的太过突然,一夜之间数万族人仓皇出逃,根本没有来得及带出任何东西。

    别说后来的三系姒女陌行、望真、风羽了,就连平阳嬷嬷都只从老一辈的口中听过“忘忧”,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冒出一个“朝暮”,还出现在安平之外、被用在了秦君璃的身上?

    “朝暮虽名为药,却更似一种介于毒和蛊之间的东西。且不说工序如何,光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二十八味草药,就已经全部在外世绝了迹。”

    苏九玄想从云夜脸上看出些什么,奈何这个女人同那只狐狸一样,都是个有事往心里藏的主,偏叫他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

    于是他只能心一沉,继续道:“所以除了拥有它的神女之族,外人根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更别提能用在君璃身上、让他屡次昏迷不醒了。”

    这句话说完,苏九玄终于看到云夜脸上有了些许不一样的表情。

    只不过那些模棱两可的情绪一闪而逝,不过一瞬,那个女人已经抬起眼,不避不让的迎上了他打量的视线:

    “你用不着这般试探本宗主。这一百年来姒族颠沛流离,族人死的死伤的伤,那些知道姒族过往的老人早就所剩无几,所以本宗主确实对‘朝暮’了解不多。”

    云夜说的是实话,她要真的知道秦君璃中的是什么毒,就不会背着云冬云央大老远的跟到玉西、想方设法的非要在这里见他一面了。

    浮音楼地宫中发生了许多事,莫名其妙出现的“夏语瞳”,摸上浮音楼的观真乔星,还有身受重伤的云非。

    直至后来,当“夏语瞳”唤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时,她才明白,原来十八年前擦肩而过的封言青、共破鬼阵的柳东川、对她离宗弟子痛下杀手的月卿,竟然是前世的严律——

    爱了一辈子的严律,守护了一辈子的严律,到最后不得不放手的严律……

    亲眼见到秦君璃的剑穿过那个男人的身体,二十多年的梦在一瞬间崩塌,险些让云夜失去了理智。

    然而梦……终究是梦。

    再美的梦,也有清醒的那一天。

    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那个单纯幼稚、能够被人轻易看穿利用的夏语瞳了。

    她是云夜,执掌泱泱离宗的云夜,凭借一人之力重建女族的云夜——亦是爱上秦君璃的云夜,想要与他并肩齐驱、傲立于世的云夜!

    严律是她心中不可触碰的痛,就算淡的只剩一个疤痕,依旧是在记忆中真真切切的存在过。

    而今有人将这伤疤揭开、赤裸裸的暴露于空气之下,她又怎会毫无察觉、蠢到被人牵着鼻子走,成为对方攻讦牟利的工具呢?!

    是谁……无论背后是谁,竟然想利用她去伤害秦君璃,都绝对不能——原谅!!

    苏九玄刚才说的那些确实是在试探云夜,他见过云夜手腕上的封情丝,知道这女人是那神女之族的族女。

    姒族与秦氏渊源颇深,甚至在一百年前,秦氏先祖与当时的族女还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正是由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导致了后来姒女一族长达百年的大逃亡。

    如今身为秦氏后人的君璃中了姒族秘药“朝暮”,成了她们姒族的刀下鱼俎上肉,他又怎能毫无芥蒂的去相信云夜,相信她真的没有参与其中呢?!

    只是这女人在自己提到“朝暮”时眼底一片清明,似乎真的如她所说,并不了解这味出自北溟阴山、被用来控制外姓氏族的秘药。

    如果不是她,又有谁能胆大包天,敢将“朝暮”用在秦君璃的身上呢?

    这神女之族的水,怕是也深的很呢……

    想了想,苏九玄终究还是将那些关于“朝暮”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夜。

    “之所以说‘朝暮’是药不是毒,是因为它本身不能伤人、亦不能杀人。中了此毒的人与常人无异,甚至还会因为‘朝暮’的存在而改变体质,比别人更加身健无疾。”

    “改变体质?身健无疾?呵,所以他昏迷三天三夜都清醒不过来?!”

    云夜一声冷哼,让苏九玄被噎了个正着,喘了两大口气,才好不容易压下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院中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又顿时觉得心安了几分。

    这个女人越急切,是不是说明秦狐狸在她心中越是重要呢?

    “他之所以清醒不过来,是因为‘朝暮’的药性已经被触发过一次。”

    “触发过一次??”

    云夜并不理解苏九玄话中的意思,直觉秦君璃中的这个“朝暮”很是棘手。

    “对,触发过一次。‘朝暮’这东西很是奇怪,只要沾染上,就会一直存在于体内,除了某种特定的方法,根本拔除不掉。

    如果没有遇上触发药性的毒引倒还好,中毒者基本和寻常人无差。可一旦药性被触发,就会宛若‘朝云化雨’般,短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次会易怒易躁情绪失常,第二次会出现短暂的失忆,到后面的每一次触发中毒者都会陷入不同程度的昏迷。而且越往后昏迷的时间越长,也不知哪一次就会‘不分朝暮’——再也清醒不过来了……”

    朝暮朝暮,春朝未去,冬暮已至。

    不敢闭眼,不敢沉睡,不知哪一次的日落会成为自己看见太阳的最后一天——这样的恐惧,会是何等的苦楚与绝望?!

    苏九玄说完这些便不再出声,任由冰冷萧瑟的夜风在这四方的小院来回呼啸游荡,化作缠绕的枷锁,将人一点一点拖入挣脱不开的黑暗。

    半晌过后,就在他以为云夜打算就这样站到天亮时,那个女人终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开了口:

    “既然苏神医没有回忘忧谷,说明还有控制药性的办法,需要我做些什么?”

    苏九玄闻言眼中一亮,他忽然有些明白秦狐狸为什么对这个女人动心了。

    能像她这般傲然于世,就算面临绝境依旧不危不乱、风华自绽的女人,天下之大,又有几个呢?

    “血——姒族神女可生阴阳御万物的……血!”

第五百七十六章 秘药朝暮(三)

    

    “滚,都给我滚!”

    “滚到外面去,不要让我看到你们!”

    大清早,红鹤玉府的小公子兀自发着火,将院子中的一干人等都轰出了院门。徒留阳光掠过墙角,带来一地的孤寂与冷清。

    混世小魔王被自家亲娘禁了足,除了自己那一亩三分的小院,哪儿也不能去。

    可玉树若是能够乖乖听话、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就不至于让全家上下头疼的连个整觉都睡不好了。

    这位小少爷自是撞破脑袋想方设法的要往外跑,奈何这次玉夫人是真的铁了心,不但给府中下人都下了令,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十多人。

    这十多人皆是一顶一的武功高手,不分日夜的守在院内院外,根本不给玉树一丁点儿的可趁之机。

    憋了大半月,少年早就闷的发了慌,感觉浑身上下都要长出刺来。加上对云夜明修两人的担心,让他脾气渐暴,稍不顺意便大动肝火,让红鹤小玉府一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见院门被下人小心翼翼的关上,四周干净的连片衣角都见不着,玉树才觉得心中的郁气散了几分,手脚并用的往栏杆上一爬,闭上眼睛准备先补个回笼觉。

    奈何他的身后确是响起许久未闻的声音:

    “小树。”

    只有淡淡的两个字,却让爬上栏杆的少年浑身一激灵,险些一个倒栽葱栽进院子的泥地里。

    “姑姑!!!”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玉树一下子就听出了来人是谁,他连忙转过身,欣喜万分的冲着声音的来处唤道。

    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廊柱后幽幽转出,走到了阳光之下,让明媚灼热的日光直射在她的脸上身上,带来魅惑人心的潋滟与风华。

    正是多日未曾露面的离宗宗主云夜。

    “姑姑,你回来了?!”少年一脸欣喜:“你是不是带树树离开的?!树树快憋出病来了,你快带我走吧!!”

    来人一身黑衣,衬的脸色略显苍白。

    就算骄阳正盛,掠过屋檐墙角直射在她的身上,依旧驱逐不掉那股阴冷血腥的味道。

    云夜并未应声,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玉树一眼,让少年滚到嘴边的话一顿,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有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姑姑……这是怎么了?!怎的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

    “姑姑……”

    玉树飞快的在脑子里把自己干的那些“坏事”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闯过什么大祸后才撇着嘴角,委屈而又可怜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云夜。

    云夜被少年这样一看,心中也是烦躁不已,只好闭上眼皱着眉,抬手揉了揉额角。

    待那双如夜似幕的眼睛睁开时,忽又变得凌厉如刀,让玉树一惊,慌不迭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

    “姑…姑姑?!!”

    “我问你,你有没有在我身边放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玉树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见云夜目光如炬,却又不敢大意,连忙卯足劲拼命的回忆。

    “大……大概有吧……”

    眼见那人身上散发出噬人的冷意,玉树连忙摆了摆手,一五一十的道:

    “就…就是刚回玉西的那日,云霜扬言要把我送回家,我……我就抓了一只臭娘娘放在她的身上。后…后来云霜上您那晃了一圈,臭娘娘爬到了您的被子上,就……就……”

    “……”云夜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还有呢?”

    “还有那日云非买了糯米糕,偏不给我吃,我就偷偷放了泻药。谁知他把东西送到了碧梧院……”

    “……还有吗?”

    “还有还有……还有舅舅那日要提溜我回来,我…我一气之下就偷偷在他最爱喝的茶叶罐中放了一把花…花椒……”

    云夜额角突了突,好不容易忍住了出手的冲动,冷着脸道:“我说的不是这些,有没有别人给你的、来历不明的东西?”

    “别人给我的?来历不明的?”

    玉树挠了挠头,将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挠成鸡窝状,忽地眼睛一亮闪过一丝精光:“我从家里偷出的传家镯子算不算?娘说那玉可是好东西,是留给我未来媳妇儿的,姑姑有没有戴上?”

    “……”

    云夜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有病,竟然为了弄清是谁在背后给君璃下了“朝暮”,特地跑到红鹤玉家来听玉树胡说八道。

    而这小子的思维着实与别人不太一样,让云夜一时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能试探性的问道:

    “你舅舅呢,你有没有从你舅舅手中拿过什么东西?”

    想到出现在浮音楼的观真和乔星,云夜气息一沉。

    谁知玉树却是一偏头,无意道:“舅舅啊,那就多了去了。吃的喝的用的,包括您生病那次的药,都是舅舅给的呀!”

    “药?什么药?”云夜正转过身扭头要走,忽地听见玉树这么一说,心中一震,连忙转过头,眯着眼看向身前的少年。

    “呃?就是您淋了雨一病不起那次,舅舅刻意让观真送来,托我带去金家给您的啊?那日您不在屋内,我就放在门口了,怎的您没看到?!”

    玉树见自家姑姑一脸不知情的模样,顿时心中一梗,垂下头小声嘀咕道:“不会啊,碧梧院可是姑姑的院子,金家上下谁敢动姑姑的东西呢?难不成被野猫叼走了?”

    而云夜也着实没想到那日玉树不顾大雨出现在碧梧院,竟然留了一样东西。

    云非若是看见了定然不会不说,可自己压根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说明定是有人先一步将东西取了走。

    君璃……那日出现在自己房内的,只有那个男人秦君璃吧!

    难道“朝暮”是被下在了玉树带给自己的药中?!

    只是观真……竟然又是观真!!

    一次又一次,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吗?!

    “姑……??”

    玉树猛地抬起头,似乎还想对自家姑姑说些什么,谁知眼前黑影一闪,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人却是扔下自己,消失在了冷清空旷的院中……

第五百七十七章 秘药朝暮(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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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今年和玉家沾上关系的是不是都没什么好下场?”

    “胡说什么呢,老爷夫人只是走亲访友,多呆些日子罢了,又没少给你工钱,由得你这般嘴碎。”

    时至五月,玉西的天气已然有些炎热,云夜躲在上官府的墙角,听几个下人闲话家常。

    “走亲访友?你见过哪位老爷夫人走亲访友是趁着天黑出门的?”

    “诶,你别说,这事儿我也觉得奇怪。那日可是玉家老太爷的重寿,夫人一大早起来脸色就不太好,说是连床都下不了才没出的成门。谁想到了天黑,竟是突然要了车!”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躲在暗处的云夜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的冷光。

    玉刍老太爷重寿?

    那日她的心思都在高懿玉睢的身上,倒真没注意上官正德和姝姨有没有到场。

    玉睢虽是玉三夫人高懿亲生,可明面上还是三房庶女,和上官姜氏有着摆脱不掉的血缘关系。

    若说姝姨得到风声,知道玉睢“身份”暴露、不得不连夜外逃以免被江湖人找上门来还说的过去。

    可那日玉睢被玉珍指认为姒族的“族女”明明是在戌时之后啊,姝姨怎会未卜先知、一入夜就趁着天黑提前出了城呢?

    就算是巧合,事情也不会巧合到这样的地步吧!

    云夜在心中琢磨其中的弯弯绕绕,却又听府中下人道:

    “你说这夫人老爷走了也就算了吧,好歹留个当家的啊,怎的公子也离了家。一个好好的上官府,就这样变的空空荡荡了。”

    “呵,公子?本来公子每次回来都住不上几日,离家又有什么稀奇的。但你们可知道,这次公子临走前,竟是让管家把他的毓敏院拆了重建呢!”

    “什么?!拆了重建?!”

    “房内的东西都搬空了,只剩一个院子了,怎的你们不知道?!”

    除了说话那人,另外几人皆是面面相觑,好似真的不知这件事情。

    不过这些人不知情也情有可原,上官府的老管家办事向来利索牢靠,几日之内将毓敏院搬空也不无可能,怕是这几人窝在一处,没人敢往毓敏院的方向去罢了。

    “毓敏院可是府里禁地,公子从不让人靠近,这次怎会如此大动干戈?!”

    “别说你们了,就是连管家至今还有些不可置信呢。”

    “唉,你们别说,这上官府的天…怕是真的要变咯……”

    几人的话让躲在暗影中的女人瞳孔一缩,心中浮起万般滋味。

    因了执玉阁阁主的身份,上官明修常年呆在南秦北齐交接的嘉云城,就算回到玉西的上官祖宅,也不会逗留太长时间。

    纵然如此,那个男人还是不喜别人打探他的隐私。

    别说让外人进入毓敏院了,就是先前有府内下人站在院门口张望,都被他寻了理由悄无声息的灭了口。

    执书阁弟子将消息传回无念山的时候适逢嘉云东楼大乱,云夜并未放在心上,当是有人想要窃取商业机密、逼的上官明修不得不下狠手以绝后患。

    现在猛一想起,又觉得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难道这毓敏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他讳莫如深到根本容不得别人靠近?

    想到这里,暗影中的女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重建”——若是毓敏院真的重建,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些答案怕是早就埋入尘泥,再也找不到丁点了吧……

    他就真的这般狠心,将生他养他的地方,生生变成再也不会回来的“故地”吗?

    最后瞥了眼掩在郁郁葱葱中的毓敏院,云夜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

    像是挂在天边的烈日,一点一点藏入厚重的云层,直到完全消失了踪迹,让人再也感受不到半分的温暖与灼热。

    转身从墙头跳下,黑色的身影落在了等在墙外的黑马上。

    一人一马,就这样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无人来往的后巷……

    ----

    乌云翻滚,风雨将至。云芬绕过墙角步入院内的书库。

    刚刚推开房门、连那混在雷鸣中的“吱呀”声还未散去,便见昏暗的屋内闪过一抹黑影,惊的他下意识的一震、张口就要唤人。

    奈何对方一转身,露出一张玉白明艳的脸,但叫云芬嘴边的叫喊又憋了回去,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

    “宗…宗主?!!”

    云芬没看错,如今出现在书库、站在他眼前的,正是应该早就离开幽州、回到无念山的离宗宗主——云夜。

    “云芬你来的正好,你把有关玉家的消息都取出来,我有用。”

    瞥了眼站在门口的执书阁弟子,云夜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取出一本写着秘密麻麻小字的册子,一边翻看,一边吩咐道。

    “所有……的吗?”

    云芬不知这位宗主大人想要做些什么,但见她眼底青黑、一身疲倦,似是几日几夜都未合过眼,心中浮起浓浓的担忧。

    “是,所有的。”

    书架前的女人点了点头,表情凝重的像是天边的云,似乎下一刻便要狂风骤雨,将所有的一切卷入无边的混乱。

    云芬心中一凛,不敢再多问什么,连忙掩上门点了灯,不一会儿便将这几年关于玉家的消息一一翻了出来,在黄花梨木的书案上堆了整整三大摞。

    “宗主要找些什么,可要云芬帮忙?”

    确认所有的册子一本不落都放在了书案上,云芬在云夜身边垂手站定,悄悄的瞥了眼自家宗主的脸色。

    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或者说已经发生,才让离宗这位三百年来最为年轻的宗主大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在这样奇怪的时间独自一人回到了玉西。

    云夜执起一本消息册子,一目十行的看过。

    她翻看的速度很快,快的让人心悸,可云芬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一字一句将这些消息都记入了脑中。

    曾今的执书阁阁主、如今的离宗宗主,整个无念山上下,又有谁能小觑她的存在呢?

    “不用了,云芬你去忙吧,我自己就可以了。”

    屋内的女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出声,云芬见状只好拱手做了一礼,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轰隆隆——

    闪电撕裂天空,轰鸣震彻大地。

    雷雨应声而下,在那摇曳飘荡的烛火中化作锥心的冷意,一点一点带走了世间最后的光与热……

第五百七十八章 谎言

    

    入了夜,暴雨渐歇。

    只剩滴滴拉拉的雨星打在芭蕉叶上,顺着叶脉汇集成滴,复又注入水洼,带来清脆枯燥的叮咚声。

    这藏在民居中的小院一片漆黑,没有光,亦没有人声。

    甚至连那些虫鸣蛙叫也在一瞬之间偃息了下去,带来死一般的沉寂。

    “族女。”

    一人趁着夜色从小院的墙头翻入,三两下跃到门前,对那个站在廊下的女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云夜看见来人,神色淡漠的点了点头,那人便拱了拱手,片刻不敢耽搁的禀报道:

    “族女要查的那件事已经有了结果。据安平的消息,风羽长老早在年前就出了天枢城,当时身边只带了观泽一人,从胶州南下入徽。

    两人进入徽州地界后,沿着都河一路西上,在池州陆溪停留了几日,后又改走陆路,过怀安、铜川、白孟,经万粱进入幽州。

    只是那次两人在玉西逗留的时间不长,不过一日一夜便又向东绕道锦州、淮州返回了胶徽交接的庞河。”

    “庞……河?”

    站在廊下的女人听到一个地名,淡漠的表情出现了些许松动,有些疑惑的念叨了一遍。

    天色阴沉晦暗,翻墙而入的那人感受到了云夜身上散发出的冷厉气息,不敢抬头,只能垂着眼回道:

    “是,正是徽州北部的庞河。风羽长老绕回庞河后在城内逗留了月余,直到三月中旬接到一个来历不明的消息后才动身离开,与观枫、观染在池州白孟汇合,再次南下入幽。”

    “三月中……”

    这个奇怪的时间让云夜陷入沉思,不自觉的伸手想要抚摸腕间的乌金镯,奈何封情丝早已被她取下,只剩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在袖中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将左手往袖中收了收,云夜掩了眼底的情绪:“以风羽的脚力,从庞河赶到玉西至少需要半月。如此说来,她倒是正好赶上澜庭玉家的那一场大乱。”

    来人只是云夜当年留在玉西的眼线,虽是姒族中人,却不知四月初四那夜澜庭玉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与高家沾上关系的姒女一夜之间撤出玉西,弄得整个边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让他多多少少感受到了风雨飘摇的味道。

    “观真呢?观真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观真?”来人闻言一愣,没想到自家族女忽然提了这个人,确认道:“族女说的可是从安平出来、跟着明修公子一起出现在玉西的观真吗?”

    “嗯。”

    云夜这话问的似是有心更若无意,让站在院子中的那人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有一茬没一茬,捡着自己知道的说。

    “观真先前一直呆在安平,属下接触的不多,不过听说是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由西池一脉的望真长老教养长大。”

    “望真……”云夜手指一紧,心中念叨着那个万分熟悉的名字,眉头却皱成了抹不平的沟壑状。

    “观真从小聪慧,甚得望真长老喜爱,所以这次是望真长老亲自开口,才说服明修公子将观真带在身边历练。”

    想了想,他又道:“这件事我也是听安平那边的族人提起,不过大家都这么说,也不似空穴来风。听说当初还遭了风羽长老反对,闹得两位长老许久没有说话,想来应该不假。”

    来人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脸上浮现一丝赧意,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前的族女大人。

    然而云夜却是垂了眼,掩了眼底若有若无的光,叫人看不出情绪。

    “这个观真倒有些本事。”

    “唔…”来人不知自家族女这话是真心还是试探,心中一凛,又想起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观真如何属下倒是不知,不过后来明修公子却是因他与风羽长老起了争执。”

    “争执?”

    站在廊下的云夜闻言抬起头,终于将视线挪到了院内那人的身上。

    眼波荡漾,像是跳跃的火又似灿烂的星,偏偏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冷冽,让人火里来水里去,直接汗湿了身上的薄衣。

    “也…也算不上争执,只是有些不愉快罢了。”吞了吞口水,素衣的姒族弟子连忙垂下眼,不敢直视自家族女的视线:“因为风羽长老抵达玉西之后,竟是没有征求明修公子的同意,就擅自将观真调回了安平,让公子很是生气。”

    没有征求明修的同意就将观真调回了安平——你们是想告诉我,观真离开玉西前最后见到的是风羽吧……

    被风羽调回安平,最后却出现在了浮音楼。

    不仅出现在了浮音楼,还对高懿下了手。

    如今死无对证,倒真像是风羽为了解决高氏一脉,在背后拉拢收买了观真一般。

    做戏做这么足,是当真算无遗漏……还是将人当作可以肆意欺骗玩弄的傻子呢?!

    云夜嘴角勾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笑意不达眼底,让人根本猜不透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而根本轮不到别人揣测,那个女人又忽地敛了所有的情绪,言语淡漠的道:

    “我知道了。眼下玉西已不是久留之地,你先回安平去吧。直接从北城门出去,三十里外有人接应。”

    “是,属下遵命。族女身份尊贵,还请万事小心。”

    素衣的姒族弟子说完便一个翻身上墙,又从来路出了小院,飞快的消失在了朦胧的夜色中。

    当人走远,远到再也听不见院子的动静时,却有一个小姑娘气鼓鼓的开了门,从屋内走了出来,在云夜身边怒道:

    “风羽风羽!!怎么哪儿都有她!!”

    “是风羽长老,不是风羽。”

    听见南遥口中蹦出的称呼,云夜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开口纠正道。

    “那个老太婆哪里有一族长老的样子?!在安平嚣张跋扈也就算了,非得跑到玉西来对高氏一脉下手。如果不是她,高懿夫人怎会被人识破姒女的身份,又怎会慌张出逃落到月卿的手上。如果高懿夫人没落到月卿的手中,云非师父又怎会……”

    “南遥!!这话可不得在外面乱说。”意识到小姑娘接下来要说的话,云夜一声喝斥,抬起手揉了揉额角。

    南遥这姑娘的年纪太小,心性又不定,着实不适合带在身边。

    只是云非早早做了安排,事先留了血书、命南遥在他死后来寻自己。

    如果连云非最后的愿望都不能实现,身为一宗之主、一族之长的她,又怎么对得起那个为了保护她而死在浮音楼的男人呢……

    幽幽叹了口气,云夜最终还是敛起一身的冷冽,摸了摸小姑娘的包包头,温柔道:

    “南遥,你记住,世上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在被欲望的面前,所有听到的、看到的,不过都是裹着糖衣的谎言罢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饮鸩止渴

    子时过半,万物俱靡。

    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大火打破了深夜的静谧,让城北的一片民居瞬间熙攘热闹了起来。

    “宗主,您的事情办完了吗?”

    南遥跟在云夜身后,见她转身看向冲天而起的大火、一张玉白而又潋滟的脸被那大火映照的宛若红霞,停下脚步问道。

    “办完了。”

    一双如夜似幕的眼明明比那火光还要明亮灼热,说出口的话却寂寥淡漠,让南遥嘴角一抿,心中浮起些许不解。

    要见的人都见了,要找的东西都找了,为什么这位宗主大人看起来还是如此的……不开心呢?

    “那我们……”

    小姑娘往前踏了一步,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黑马却是打着响鼻“嘚嘚嘚”的上前,使劲将她往旁边一挤,自己跑到云夜身边左蹭蹭、右蹭蹭,撒起娇来。

    南遥被白白挤的一个趔趄,险些歪倒在地,瞬间心中腾起一股怒火。

    可她偏又没办法同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计较,只得在一旁气急败坏的跺脚道:

    “臭马!明天不喂你了,你喝西北风去吧!”

    身边传来暖意,对着火光神色哀戚的女人终于低下头,伸手在白白头上摸了摸。

    知道白白是在安慰她,云夜勾着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奈何遮不住眼底的无奈与沧桑,那笑竟是比哭还难看。

    南遥见状脸色一变,连忙箭步上前,狠狠的在白白头上敲了一下。

    “惹祸精,一边凉快去!”

    “咴~~”

    平白无故的挨了一下,毛色光亮的黑马自是不服气,一扭头对着南遥张嘴要咬。

    而南遥也不是省油的灯,见白白动了嘴,一个伸手便揪住它的耳朵,一人一马就这样在巷口扭了起来……

    “臭白白,松口!”

    “咴!咴咴~~”

    “……”

    云夜见状抖了抖嘴角,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个家伙认识不过几日,怎就这样八字不合、一眨眼的功夫又较起劲来?

    虽然是在人迹罕至的暗巷,可毕竟是在玉西城中。

    想着一旦被人撞见、暴露了行迹,终归要惹来不小麻烦,那位背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回到玉西的离宗宗主揉了揉额角,连忙上前将一人一马分开。

    “好了,别闹了,我们得走了。”

    云夜的话音不大,却威信十足,像这夜色中弥漫的水汽,给人一钟厚重而压抑的错觉。

    南遥和白白见她开了口,不敢继续胡闹,分别松了手和嘴。

    而当周围百姓被叫喊声惊醒、各自提着水桶铜盆围过来救火时,刚才还立在巷口的两人一马,却模糊的只剩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远处的朦胧与黑暗中……

    ------

    “她带着那个叫南遥的小姑娘,半个时辰前出了北城门。一出城门便直接往东北方去了,想必是要回无念山。”

    “那个小姑娘约莫十来岁,管云非叫师父,看不出身手,应该是怀安南家的人。”

    “她今日在城内逗留了整整一日。先是出现在城北执书阁的书院,后又见了安插在玉家的眼线。属下怕被发现,不敢靠近,亦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走之前放了一把火,毫不犹豫的烧了执书阁。执书阁内的古籍书册尽数毁于大火,幸好刚下过雨,没有殃及周围的屋宅,也没有人受伤。这时候恐怕钟大人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寂寥的小院、昏暗的厢房。

    门窗皆是紧闭,只有一盏烛灯在外间的桌案上孤立着,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光。

    此时却是从屋内伸出一只手,“吱呀”一声推开窗,任由湿重的冷风灌入屋内,吹散了一屋子的浊气,吹的人衣袍翻动、心乱如麻。

    “南家……”

    站在窗边的男人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像是从沉睡中刚刚苏醒,偏又呈现一种该死的魅惑,让人不知到底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是高高在上的青威军统帅?

    是隐忍归来的靖阳王殿下?

    还是那个心甘情愿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所有的——秦君璃……

    “前洲你说,离宗那么弟子,就算云非不在了,也多的是可用之人,她为什么偏要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带在身边呢?”

    前洲闻言垂了垂眼。

    他知道自家殿下只是自言自语,并非真的询问自己。

    就算真的询问,他一个无名无籍的靖阳王府暗卫,又如何猜的透那位宗主大人的心思呢。

    于是前洲往后一动,悄无声息的藏入暗影,又变作一块无声的木头。

    “呵,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

    苏九玄听见屋内有人说话,二话不说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看见秦君璃站在窗边吹风。

    于是一个箭步上前将窗户关上,让屋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与昏暗。

    秦君璃也不计较,披着外衣走到桌边坐下,兀自倒了一杯茶,若有所思的瞟了这位打小就认识的好友一眼,语气平静而又自然:

    “那是我的阿夜,我不关心她关心谁?”

    苏九玄被秦君璃一句话噎的直翻白眼,一步跨了过来,拍着桌子怒道:“秦君璃,你莫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她是姒族的族女,她身上有着神女的血脉,是她害你中了无药可解的‘朝暮’,是她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先对你动了手。

    她甚至还有婚约在身,注定要回到北溟阴山永永远远的与外世隔绝,你为什么非要自欺欺人、将自己置于无可转圜的境地呢?!”

    秦君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坐在桌边,用手指一圈一圈在茶杯上摩挲。

    他知道,苏九玄说的对,说的很对。

    自欺欺人,走火入魔——放弃了所有、放弃了一切,甚至连命也不要,只想将那个女人留在自己的身边,不是走火入魔又是什么!

    可他的心早已被那个叫做云夜的女人占满,如果想要将她生生的从自己心中挖出,又跟拿着剑逼他就地自裁有什么区别呢?!

    男女之爱,剧毒之药。

    如今的他,也唯有饮鸩止渴,才能苟活下去了吧……

第五百八十章 扫清障碍(一)

    时至五月,天枢城中阳光明媚、春光正好。

    上官明修坐在荞园的院子里,握着一袋谷粒,看云雀在院子中啄食。

    十二只云雀,清一色的浅灰,羽毛蓬松而又柔软,衬的豆大的眼睛像是宝石般,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乔诸站在他的背后,不时的说些什么,可那位上官公子的嘴边自始至终挂着一成不变的浅笑,也不知那些事无巨细的消息,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淮禹两州五成的生意已经转到嘉云东楼的名下,虽然外宗弟子不疑有他,可似乎慕容姑娘已经发现了不对,现正四处打探您的下落,方叔那边怕是要瞒不住了。”

    嘉云东楼明面上是两地商会,实际上在暗地里控制了诸多的产业与商户。

    虽是上官明修一手所建,但毕竟是离宗执玉阁的一部分。

    甚至可以说没有执玉阁、没有无念山做后盾,这个男人也不可能做大做强,让嘉云东楼成为名震南北、叱咤一方的组织。

    如今因为姒族,上官明修想将嘉云东楼从离宗执玉阁独立出来,且不说离宗内宗的态度,光是云夜那一关,恐怕就过不去。

    可眼下上官明修已经孤注一掷,无论如何都要将云夜带回北溟阴山,自然顾及不了那么多,便早做了打算,准备先下手为强。

    如果她熟悉的、在乎的、眷恋的、放不下的,在回到北溟阴山之后都能一成不变,是不是身为一族族女的她就不会留恋外世、而是安安心心的呆在自己身边了呢?

    “不用管她,只要她不离开嘉云城,随她怎么折腾。可她若想出去通风报信,就寻个由头解决掉吧,不用请示了。”

    “是,属下知道了。”

    慕容榆香跟了上官明修许多年,就算没有那份不该有的仰慕爱恋,对嘉云栋楼来说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这位公子竟是说弃就弃,未免让人觉得太过冷漠无情了些。

    只是乔诸几人自幼被上官家当死士教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表情淡漠的一点头,便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张先生今日来了书信,说想做回中间人撮合一桩生意。定金是黄金十万两,通宝钱庄的银票,不成不退,问公子要不要接。”

    “张荣旭?”上官明修许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

    复又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魏家倒台,他不是滚回西北去守他那些祖产了吗,这时候跑出来蹦跶什么?”

    乔诸垂了头,不言不语,上官明修想到些什么,瞬间心中有些了然。

    能请的动张荣旭,背后那人多多少少和魏家有些关系,只是不知这次想要拖他下水的是对皇位不死心的大皇子,还是对南秦疆土虎视眈眈的齐国人了。

    黄金十万两的定金,还不成不退,这“生意”若是做成了,怕是要让整个九洲大陆都为之变色吧……

    “拒了。”

    坐在石桌边上的男人站起身,惊的啄食的云雀一个震翅便悉数飞远,也不知藏到了哪儿。

    “姒族自古避世而居,嘉云东楼也从不涉政,不管是秦君瀚还是齐无昭,想要皇权高位、想要江山域土,就各凭本事,可别想把主意打到我上官明修的头上!”

    “是,属下知道了。”

    “那……”

    乔诸还想说些什么,奈何荞园的门外却传来嘈杂的人声,只听一人在门外禀报到:“公子,乔星回来了。”

    话音还未落地,便见风尘仆仆的死士三步并作两步,二话不说便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上官明修的面前,深深的拜了下去。

    乔诸知道乔星此行凶险,是为公子办了什么非办不可的事,可那家伙一回来就是这副作态,让他连忙低头垂目,片刻不敢耽搁的退了出去。

    直到乔诸的脚步声远去,跪伏在上官明修身前的乔星才抬起头,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道:“公子交代的事情……乔星都办妥了!!”

    ------

    乔星随上官明修入了书房,将浮音楼中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听的那个男人眉头紧蹙,也不知在心中想些什么。

    待他说到云夜族女为了月卿而对靖阳王秦君璃动手时,上官明修一愣,深沉如墨的眼中闪过一丝始料未及。

    “你说小夜唤那人‘严律’?”

    “属下不曾听错,族女确实唤他‘严律’。”

    上官明修认识云夜这么多年,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严律”这个人名。

    可据乔星所说,当时场面极度混乱,高懿、云非、秦君璃,加上见所未见的幽篁音刃,闻所未闻的悬浮光阵,还有那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巨伞,叫人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

    没人知道好好的浮音楼楼主月卿怎的就入了魔,也没人知道那个自视甚高的靖阳王殿下怎的就突然出了手。

    更是没人知道,云夜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月卿”,而神思恍然、不顾素玉之约,对关系匪浅的秦君璃下了狠手。

    “严律…严律……”上官明修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奈何还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暂时作罢,提到他吩咐乔星办的几件事上。

    “高懿已经死了,依公子所想,是死在了观真的手上。高懿一死,夫人当年做的那件事便不会再有人知晓。”

    乔星话语平淡,可说的事情却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上官明修显然对他口中的“那件事”心知肚明,点了点头,微松了一口气。然而不过一瞬又拧了眉,问道:

    “那观真……”

    “公子放心,观真已经开不了口,只要坐实他是受了风羽长老的收买,便不会有人将玉西发生的事情联想到您的身上。”

    乔星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积压在男人心中许久的阴霾一扫而光,终于露出胜利在握的笑: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也不可能除掉所有的知情人。不过如今风羽已经失势,又有平阳嬷嬷站在本公子这一边,就算怀疑又能如何?!

    姒族,神女之族——呵!如今的安平,除了本公子,谁还能留住她们那位一脉相传的族女、替她们完成重回北溟阴山的愿望呢?!”

第五百八十一章 扫清障碍(二)

    头疼了两天,好可怜T_

    来不及码了,先更新上来,明天修改一下。

    毕竟受了伤,又日夜兼程、片刻不敢耽搁的赶回安平,乔星说会儿话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上官明修体谅他一路辛劳,便许他休整半月。

    待乔星退下后,却有一人从屋外闪入,站在那位上官公子的身后压低了声音道:

    “乔星被人盯上了,看身手像是离宗执武阁的人,怕是云夜族女已经起了疑。”

    乔月黑衣蒙面,话音冷漠,没什么太多的感情。

    本以为自家主子会因乔星的疏忽大意而震怒,谁知背手而立的那人却是嘴角勾了笑,转身在桌边坐下,不慌不忙的为自己倒了杯茶。

    “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跟着。过两天寻个机会,让乔星去见一下风羽。”

    “只是见一下?”乔月不明白自家主子在想些什么。

    云夜族女能够凭借一人之力重建女族,定然不是那等寻常女子,既然她对乔星起了疑,这怀疑又怎是两人装模作样见一面能够打消得了的?

    “小夜为人谨慎,我们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反而这般模棱两可、似是而非才能让她相信乔星和风羽之间是真的有些什么。”

    黑衣蒙面的死士闻言点了点头:“是。”

    乔月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知他是真的明白上官明修话语中的意思,还是本能的将这个男人说的话当做不可违背忤逆的圣旨,一字一句的去执行。

    “玉西那边现在怎么样?”

    正好乔月提到了云夜,上官明修便想到了那个隐藏着许多秘密的幽南边城。

    “如您所料,浮音楼之行后,云夜族女寻了机会回了一趟玉西。”

    闻言上官明修搭在桌上的手指一顿,发出一个简单而意味深长的音节:“哦?”

    乔月连忙垂了头解释道:

    “族女在玉西逗留了一日一夜,先去城北见了云芬,在执书阁的书院呆了大半日,后又召了安插在澜庭玉家的眼线。入夜后一把火烧了执书阁的书院,便马不停蹄的出了城,往池州白孟的方向去了。”

    在桌案上敲击的手指又一次停下,这次上官明修却是转过头,蹙了眉:“一把火烧了执书阁的书院??”

    “确实如此,当夜火势甚大,还惊动了玉西的提督少卿,幸得刚下的雨,才没殃及四周。”

    上官明修收了手,拢在袖中。

    他本就料到小夜不会在川中的事情结束后乖乖回到无念山,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回到玉西,用一把大火烧了这些年执书阁在玉西搜集到的所有消息——关于玉家的,关于高氏的,关于青威军的。

    一把火,烧掉的是那些冰冷的没有感情的书册墨字,可烧掉的又何尝不是她对玉家人最后的眷恋与亲情呢?

    上官明修此时真的很想知道,那个死在浮音楼地宫的“严律”到底是谁,到底和云夜有着怎样的关系、怎样的过去,为什么能让她毅然决然到这样的地步、用这样的方式同过去说了再见?!

    还有那个中了“朝暮”的男人——自己视为平生最大对手的男人,秦君璃。

    小夜你真的要为一个“严律”,从此同他一别两宽,陌路歧行吗?

    -----

    池州,怀安城。

    虎跳燕鸣夹江屹立,丽水奔腾而下。

    云央带着离宗数人站在丽水河边,看着渐暗天色,脸色阴沉的比那昏暗的天色还要难看。

    “找到了!!”

    云冬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几个跳跃便闪到了一行人的身前,刚开口便有一人三步并作两步飞奔着迎了过来。

    “确定找到了?!在哪里?!”云央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从一脸的沉重变成了急不可耐。

    不过也着实怪不得他这般沉不住气。

    四天四夜,堂堂离宗的宗主大人可是失踪了四天四夜啊!再找不到人,他们一行人恐怕都要跳下这丽水,以死谢罪了。

    “确……确定,”云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在城东南…南家……”

    云冬的话音还未落地,云央已经掠过他上了马,带着一行人往怀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徒留刚刚缓过气的云冬一人站在原地,好不容易咽了咽口水,吞下了嘴边尚未出口的一句话:“……的酒窖里呢……”

    酒窖——确实是酒窖。

    云央几人在池州掘地三尺的时候,无念山的那位宗主大人正躺在怀安南家的酒窖中,将南家老爷珍藏了二十多年的老酒喝了个底朝天。

    因为明炽宗主常常喝酒误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整个无念山上下根本找不出一滴酒来。

    云央没见过云夜喝酒,更是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宗主大人,竟然能在南家的酒窖中醉上四天四夜!

    离宗几人悄无声息的翻墙而入,得到消息的南家老爷从床上一跳而起,穿了裤子就往外奔。

    刚赶到就见黑衣劲服、面色阴冷的几人提着剑,在自家酒窖的门口围成一个半圆形。

    南怀东看见来人,顿时像看见了亲生爹娘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了过来,拉着云央的衣服作势就要往下跪:

    “大……大侠,你……你们可来了!!”

    云央正心急如焚的要往地窖中迈,猛地被人拽住,怒气徒生。可又想着离宗向来行事低调,只得耐下性子安抚对方道:

    “这位老爷,这次是我家宗…小姐不对,您酒窖里的酒,当我们全买下了。”

    云央给身边的云亭使了个眼色,云亭会意,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数也不数,就塞在了南家老爷南怀东的手上。

    “不……”

    南怀东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状,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云央不耐烦的打断,又扭过头对着云易唤道:“云易!”

    云易也是一个箭步上前,将身上的银票塞在南家老爷的手中,一脸阴沉的道:“这些可是连你这宅子都能买下了啊,我家宗……小姐不过喝了你几坛酒,你们南家又不缺酒,何必怼着较真?!”

    怀安南家是池州有名的老字号,百年传承,酒香纯正,好多地方的人慕名而来,就为了一口南家的春雕。

第五百八十三章 妹妹

    南怀东看见来人,顿时像看见了亲生爹娘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了过来,拉着云央的衣服作势就要往下跪:

    “大……大侠,你……你们可来了!!”

    云央正心急如焚的要往酒窖中迈,猛地被人拽住,怒气徒生。可又想着离宗向来行事低调,只得耐下性子安抚对方道:

    “你……你是?”

    “这是我家老爷,您家小姐这几日喝的就是我家老爷珍藏了二十年的春雕老酒呢!”

    南家下人知道这些黑衣人闯入府中,是为了寻找那个在酒窖里烂醉如泥、却凶的根本让人接近不了的女酒鬼,连忙凑上前替自家主子回到。

    只是这人一副惶恐瑟缩的模样,让云央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不知道云夜宗主喝醉了酒是什么模样,但在无念山上,也是经历过明炽宗主将全宗上下闹得鸡飞狗跳的那几次,顿时心有余悸的垂了眼,掩了身上的冷冽气势对着南家老爷拱手道:

    “这位老爷,这次是我家宗…小姐不对,您酒窖里的酒,当我们全买下了。”

    说着云央给身边的云亭使了个眼色,云亭会意,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数也不数,就这样塞在了南家老爷南怀东的手中。

    “不不不……”

    南怀东的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云央不耐烦的打断。

    只见云央又扭过头,对着另外一边的云易唤道:“云易!”

    云易也是一个箭步上前,冷着脸将身上所有的银票都塞在了南家老爷的手中,眯了眯眼道:

    “加上这些总够了吧!这些银票足可以买下南家的宅子,我家宗…小姐不过喝了你们南家几坛酒,南老爷再寻师傅酿些便是,何必怼着较真?!”

    “你什么意思?说来还是我们的不对了?!!合着我们南家千金不换的春雕老酒就合该被人偷喝?”

    话语间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小丫头,十来岁,竖着两个圆鼓鼓的包包头,若不是那凌人的气势,衬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倒是可爱的紧。

    “小…小小姐……”

    见自家小姐冲了出来,南家下人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皆是垂了头,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地缝里。

    云央脸色一沉,不悦的瞪了云易一眼。云易皱了皱眉,也不拿乔,连忙道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家宗主是我放进酒窖的,我南家不要你们离宗的钱。”

    “你?!”

    “遥儿?!!”

    南遥一句话出口,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云央几人惊的是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娘竟然知道云夜离宗宗主的身份,而南怀东惊的是自家的宝贝闺女竟然吃里扒外,把她亲爹的珍藏送出去给人糟蹋。

    “对,就是我。你家宗主答应我了,说要带我上无念山。你们要带她走可以,把我也带走吧!”

    “胡闹!!我不同意!!”

    “不行!无念山不收外徒。”

    云央与南家老爷闻言皆是眉头一皱、毫不客气的反驳。

    被人毫不留情的拒绝,小姑娘也不生气,嘟着嘴从怀中扯出一个拴着红绳的素白玉佩。

    将那玉佩在手上抛了抛,南遥对着一脸严肃的云央笑眯眯的道:“不带我上无念山也可以,你家宗主答应我啦,如果我上不了无念山,她就留下来做我南家人。”

    南家人?!什么南家人?

    离宗十几人的视线齐刷刷的射向一旁的南家老爷南怀东。

    南怀东更是莫名其妙,瞪了自家的宝贝女儿一眼:“我和你娘可就生了你一个,南家人?呵,难不成你要给你爹我纳妾?!”

    !!纳妾?!!

    齐刷刷的一阵出剑声,只见围在酒窖四周的黑衣人人不由分说推剑出鞘,让南家老爷和下人们都白了脸,胆战心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虽然只有十多人,可都是实打实的练家子啊,这真要动起手来,岂不是要血洗南家了?!

    “爹,你可真是老糊涂了!”

    南遥见状没好气的一瞥,将南怀东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哼,说什么就生了我一个,听说当年和怡巷的那个女人可是给你生了个儿子呢。虽然母子二人早就被你打发了走,但你说要是让娘知道这件事……”

    “臭…臭丫头!你……你怎么知道的?!!”

    南遥自是不管脸色铁青的亲爹,扭过头来又抛了抛手中那块属于离宗宗主的素玉:“本小姐又不是去你们无念山做弟子的,管你们能不能收外徒!反正一句话,到底是让本小姐上山,还是将你们宗主留下?”

    “……”

    云冬云易没想到半路杀出了南遥这个幺蛾子,只能将视线聚到云央师兄的身上。

    云央早就气的脸色发白,瞪着南遥手中的素玉,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一炷香,过时不候!”

    “得嘞!”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去收拾行李,徒留一院子的老少,在寒风中气的头顶都冒了青烟……

    -----

    因为宗主云夜喝多了酒,根本骑不得马,云央只得寻了一辆马车,放慢脚步。

    而那个躺在马车中、本该不省人事的女人,此刻却是在黑暗中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的车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遥跟着她去了一趟玉西,自然知道云夜是想利用醉酒之事掩饰这四日的行踪,便歪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脸。

    “现在反悔还来的及。”

    躺在马车里的女人翻了个身,背对着南遥,幽幽蹦出一句话,让原本甚是开心的小丫头脸色一变,撅了撅嘴。

    “无念山不许外人上山,宗主大人明明可以拒绝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帮助南遥呢?”

    背对着南遥的女人闻言身体一僵,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揉了揉额头,在南遥的视线中转过脸来,笑得落寞而又沧桑。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黑暗中,酸涩涌上眼角。

    压抑了多日的苦涩与悲伤终是化作眼底的晶莹,毫无声息的滚落在黑色的衣摆上。

    像是一个个从她生命中掠过的人,惊鸿一瞥,却只能成为永恒的记忆。

    “云非说,他只有你这一个妹妹。我的时间不多了,自是要替他……好好照顾你呢……”

    一念起,万物皆不同。

    而神奇的命运啊,又将指引我们去往何方?

    ——第四卷完

第五百八十三章 何药可解

    崇政二十二年秋,摄政王上位掌权九月有余。

    改旧制,设新政,集权而上。

    无论是在国政民生,还是城防边戍,皆让人耳目一新,看到了泱泱大国斐然的变化。

    其中最让南秦百姓津津乐道的除了排除万难设立的一十七位提督少卿外,便属六月间青威军与柯尔克族在关屏山的那一役了。

    柯尔克族图谋不轨,企图越过关屏山犯我南秦国境、在边城玉西为所欲为。

    且不说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挑拨离间,光是这等无视两国邦交的行径,便惹得南秦朝堂上下一片口诛笔伐。

    以右相封明泽为首的强硬派更是主张以战扬名、震慑南境,显我大国军威。

    在柯尔克族的这件事上,人证物证俱在,甚至连对方的小王子费托还羁押在梁京都城的地牢里,南秦可谓是情理皆占。

    本来只要摄政王一声令下,四十万青威军便可开拔,攻他个城破国亡。

    然而高高在上那位摄政王殿下并未专权独断,而是在征求了青威军统帅秦君璃和玉西提督少卿钟北亭的意见后,于六月初二发檄文、授帅令,命西南大营开拔出征,以五万精锐,直取藩国都城。

    六月十五,两军在关屏山对垒。

    八万柯尔克人遇上五万青威精锐,一夜惨败,最后不得不边战边退,护着御驾亲征的大王勒兹退守藩都尧城。

    六月二十,长驱直入的青威军兵临城下。

    柯尔克人负隅顽抗、语出不逊,主将秦凉一箭射杀藩王勒兹于尧城城楼之上,令敌军军心大溃、缴械投降,于亥时开城门、跪迎秦军。

    至此,闹得沸沸扬扬的澜庭玉家一案,便以柯尔克族的大败收场。

    青威军骁勇善战,短短二十日不到便颠覆柯尔克族的王权,消息传回梁京,让正德殿上的那位终于有了上位以来的第一抹笑容。

    然而对青威军来说,紧接其来的并不是嘉赏与褒奖,而是长达半年的四处征战。

    幽北、蜀西、桐南,青威军每到一处,当地的流寇悍匪便闻风丧胆,日不能行夜不能寐,只能乖乖的滚回荒凉的漠北,不敢踏入南秦西境一步。

    -----

    十月,桐州丹绥

    按道理入了桐州便是青平军的防界,越界越权,是军中大忌,但如今统领西北大营的是靖阳王一手提拔上来的老将严杜,自是不会在意靖阳王殿下顺带帮他清理一下家门口的小猫小狗。

    “殿下,已经到了桐州丹绥了。虽然严将军没什么意见,但我们再这样下去,终归是有些不妥的。一旦传回京中让那些文官知晓,怕是又要拿出来说道诟病一番。”

    自家主子一意孤行,站在主帅帐中的雷鸣也颇为无奈,与身边的副将张裘对视了一眼,不得不开口提醒道。

    而背对他二人的秦君璃却是无知无觉,站在宽大的行军舆图边,自顾自的看着手中刚收到的急信。

    主帅没有发话,雷鸣与张裘不敢动亦不敢退下,只能穿着厚重的盔甲站在门口,被帐内的无声与静谧逼出一身的冷汗。

    “本王知道了,张副将你去安排一下吧,留下巡视的驻军,着剩下的人返回腾平。”

    “张裘得令!”

    主帅一声令下,张裘感觉终于活了过来。

    他同情的看了一眼同伴,便二话不说掀开帘子飞一般的逃了出去,独留雷鸣一人呆在帐中,承受着快要将人逼疯的低气压。

    “殿下……我……”

    雷鸣想要“自救”,奈何那位殿下却是默默的将信纸凑近火盆,任由火苗呼啦一下席卷而上,瞬间将那些墨色的小字化作灰烬,飞散在一股又一股的热浪中。

    “那边如何?”站在火盆边的男人先一步开口问道。

    自家主子冷不丁冒出口的询问让雷鸣一愣,不过一愣之后,又立刻明白了过来。

    殿下定是又想到了那个远在无念山的女人呢……

    幽幽叹了一口气,雷鸣将挡住大半容貌的头盔一把扯下,挠了挠湿濡蓬乱的发。

    见那人冰冷的视线扫来,浑身一震,连忙摇了摇头道:“还是老样子,无念山大门紧闭,无人得以进出,那位宗主八成还在山上。”

    “还在山上……”

    秦君璃走到桌边缓缓坐下,皱着眉头,喃喃念道。

    千篇一律的答案,没有预料之外的惊喜,却像帐外的冷风寒霜,冻得人心底发凉。

    甚至连明灭的炭火倒映入眼、呈现火一般的颜色,也无法为他带来一丝的温暖与熨热。

    “雷鸣你说,她是不是真的恨我了……”

    “……”

    站在一旁的雷鸣兀自摸了摸鼻子,抱着头盔垂下头,不敢接话。

    爱与情,恨与怨。

    一位是心有沟壑的靖阳王殿下,一位是神秘莫测的离宗宗主,两人都是这世间少有的人中龙凤,他一个局外人,又如何说的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呢?!

    雷鸣不敢接话,却有一人冷哼着掀了帘子,从帐外迈入。

    “恨?我看倒不止是恨吧!”

    苏九玄手中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罐子,一入帐内,空气中便弥漫起苦涩的药味。

    雷鸣连忙捏着鼻子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将厚重的毛毡帘子掀开一条缝,透了会气,才扭过头来对一脸愤恨不悦的苏九玄道:

    “每次都是这么苦,你这药里到底放了什么?!!”

    “诛心之毒!”

    苏九玄没好气的瞪了雷鸣一眼,将药盅放在秦君璃的面前:“今日的药,趁热喝了吧。”

    秦君璃这才将视线从炭火上挪开,看了眼面前冒着热气的漆黑药汁,又皱着眉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想苏九玄。

    “半年了,这药本王一共喝了一十八次,你说的劳什子秘毒什么时候能解?”

    半年前在玉西,苏九玄说秦君璃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才会陷入昏睡清醒不过来。

    由于当时雷鸣并未跟在身边,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亦不知是谁下的毒,只能任由苏九玄摆布。

    后来这个家伙配出一味解药,半个时辰之内让靖阳王殿下清醒了过来,所有人便不疑有他,以为自家殿下真的是中了浮音楼的秘毒、而那毒真的需要忘忧谷的奇药才能慢慢拔除。

    只是这半年间,令人作呕的奇药未曾断过,苏九玄这个家伙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秦君璃心中生了些许怀疑,明里暗里的试探。

    虽然被秦君璃质疑了不止一次,可苏九玄就怕这人知道自己用云夜的血炼药、然后二话不说将他扔到漠北去喂狼,只能故作镇定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垂眼喝着,一边嘴贫道:

    “快了快了,也就再喝个三年五载吧。”

    “三年五载?!什么鬼面神医、妙手回春,莫不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吧!”

    中了毒的靖阳王殿下倒没多大反应,反是门口的雷鸣闻言一蹦而起,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苏九玄的面前,作势要去拧他的脸,看看这位传说中的苏大神医是不是外人假冒而成,怎的一个小小的破毒就要解个三五年。

    “滚开!”

    苏九玄自然不会让五大三粗的雷鸣近身,脚步一转便又飘到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有些心虚的道:

    “这毒是厉害了些,不过秦狐狸你也不用担心,我师父的药园子大的很,怎么也不会断了你的解药的。”

    “三五年……”

    墨衣薄衫的男人端起面前那罐黑漆漆的药汁,仰头一口灌下,任由莫名的苦涩从内心深处泛起,化作眼底散不开的惆怅:

    “毒药可解,但人的心结呢?我和她,是否又有前嫌尽释的那一天……”

第五百八十四章 黑夜将至

    青威军从西南的关屏山一路清边而上,西至蜀州姚里木,北至桐州甘绥。

    就在众人以为那位靖阳王殿下会沿着南秦西境一直巡防到阙谷关时,这两万青威精锐却在主帅的一声令下,悄无声息的撤回西南,只留下一千边防军驻扎甘绥,等着与西北大营的青平军做例行交接。

    虽然青威军撤回幽州的消息并未走漏半分,却还是被那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漠北流寇发现了端倪。

    是夜,两万大军离开甘绥主城一百三十里后,三千悍匪卷土重来。

    衔枚裹蹄、全副武装,竟是想要趁着青威军越权回撤而青平军布防未至的空挡,打甘绥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这些漠北流寇和柯尔克族完全不同,他们的目标并非占领甘绥、扩大自己的疆土。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些人图的不过是老百姓手中的钱财、粮食与牲畜罢了。

    只是一旦让三千流寇入了城、控制住了留守的边防军,等待甘绥的便注定是毫无人性的屠杀与掠夺。

    此时青威军已经到了一百三十里开外的普格,就算得到消息匆匆驰援,恐怕也需要一天时间。

    一天时间,足够来势汹汹的流寇将甘绥洗劫一空,给南秦留下一座千疮百孔、荒芜人烟的孤城了……

    这一次消息精准、行动迅速,本该是属于流寇的一场大获全胜。

    可当藏在甘绥城中的内应打开城门、三千铁骑大笑着冲入城内时,这群凶狠狡猾的悍匪却冷不丁的被四面涌出的暗影围了个结结实实。

    青平军——谁能想得到,迎接他们的竟是早就等在甘绥准备瓮中捉鳖的青平军!!

    青平军足有一万人,不知何人领兵,也不知何时到的甘绥,但显然是和青威军一进一退,悄无声息的做了换防。

    可怜那号称“刀饮血、马啖肉”的漠北流寇,还以为得了天时地利人和,能够虎口夺食、再一次的从甘绥城中抢个盆满钵满。

    谁知还没沾上甘绥的城门,便被人一网打尽,成了别人玩弄于鼓掌的蹑足之鼠。

    流寇一举被灭,甘绥得到了久违的宁静,同时青威军半年的清边之行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然而却无人知道,本该随着两万精锐南下撤回腾平的青威军主帅,却是由着一队人马护卫着,连夜借道脩城、溪竹,由桐州境内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都城梁京……

    ------

    秦都梁京,军政重地,城防戍卫自然非一般的城池可以比拟。

    秦君璃一行风尘仆仆、从北郊疾驰而来,还未接近城门,便被守城的禁卫军拦了下来。

    由于来人清一色的简衣素服,叫人看不出身份,偏又个个气势凛然、浑身上下散发出寻常百姓所没有的冷硬强势,值守的小将不敢掉以轻心,便执了兵器小心翼翼的上前盘问。

    秦君璃一路走来,为了掩饰身份刻意蒙了面,见到守门的小将也不为难,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铁之物,便二话不说抛了过去。

    对方接了一看,脸色一凛。

    原来握在他手中的不是寻常物什,而是属于那位摄政王殿下独一无二的印令!!

    摄政王上位不过一年,这枚金铁印信用的极少,守着北门的小将从未见过实物,不得不撂下众人跑回去翻看了宫中下发的令信文书,再急急忙忙的折回,将东西交还给为首的那人。

    见令如见人,虽然不知眼前黑衣蒙面、气势冷峻的男人是谁,但守门的小将知道,能拿出这块印令,这人的身份恐怕不容小觑,于是连忙命人收了剑矛、开门放行。

    一行三十骑穿过北门绝尘而去,不一会儿便随着得得的马蹄声,消失在外城朦胧的夜色里……

    “这人看着眼生,若是咬着摄政王的印令一番质疑,免不得要暴露殿下的行踪。殿下此次只带三十人回京,着实有些鲁莽。”

    转了一个弯,直到北外城门消失在身后、彻底看不见踪影,马背上的雷鸣才皱了皱眉,凑近秦君璃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吴帆手下的人,你没见过也是正常。”

    谁知那位殿下却是连个表情都没有,淡淡的回了一句。

    雷鸣话语中的抱怨和不满秦君璃并非没有听出,只是能够在两日之内从桐州边境赶回梁京已经算是万幸,他哪有功夫去计较这些小事与细节呢?

    雷鸣还想说些什么,那位靖阳王殿下却是先一步开了口:“等会儿你带人先回府,做好准备,我们可能明日便要离开。”

    “明日?这么急?!”

    雷鸣有些诧异,握着缰绳的手一抖。

    好不容易回趟梁京,连濯青院的大门都还没摸着呢,这位殿下竟然又急着要赶回腾平?!

    到底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值得他不远千里绕回来一趟?

    雷鸣没有看见前日那封由梁京送出的急信,单纯以为靖阳王殿下是例行回京复命。

    但秦君璃微沉的目、紧皱的眉,泄露出一种风雨将至的压抑,让他的心也跟着吊起,只能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只见黑衣蒙面的靖阳王殿下在分岔路口勒了马,抬起头,遥看了一眼西北的方向。

    浑身上下沉重的像是这座背负了三百年历史的城,巍峨,而又冷肃——

    明明有着那样辉煌的历史与过去,却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只剩下永恒不变的白天与黑夜,诉说着兴盛颓败、往复苍凉。

    “纵使我们再过不愿,”驻足的男人眼中闪过莫名的光,转瞬即逝:“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

    最近忙哭了T_

第五百八十五章 北齐异动(一)

    羿王府落雨院

    子时已至,万物俱静。

    瘦削挺拔的男人并未像往常那般端坐在桌案边,而是穿着单薄的外裳站在廊下,盯着院中的树木矮丛眼神戚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深秋的冷风迎面而来,掠过他的眉眼与乌发,让那张深刻隽逸的容颜上呈现出一派肃穆与凝寂。

    “殿下,深夜寒凉,您又在病中,还是早些歇息吧。”

    何昭从院外匆匆而来,见自家主子又站在书房门口吹风,幽幽叹了口气,连忙上前劝到。

    一年中,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不仅是他,就连何今何枢都看不下去,明里暗里的替这位殿下挡下了诸多麻烦与琐事。

    可自从独揽大权、成为了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后,这个男人非但没有松下一口气,反而变本加厉,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忙碌与……急切。

    急着肃清朝政,急着收拢皇权,急着剜去一百年来让南秦日渐颓靡的附骨之疽,急着给那人开拓一个全新的、干净的、没有后顾之忧的江山家国。

    在百姓眼中,皇室嫡子身份高贵,不用奋斗就可以得到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百官眼中,摄政王位高权重,可以把持朝政为所欲为。

    所有人都看得到那个为了权利地位不择手段的二皇子,看得到那个站在正德殿上威风肆意的摄政王殿下。

    可谁又看得见为了国政民生不眠不休的羿王,看得见那个呕心沥血、用生命创造南秦未来的秦君逸呢?!

    没有人知道他病了。

    这十多年来,莫说世人了,就连他的母亲何皇后、连他的母族胶东何家,都不知道他已经得了不治之症,根本活不过二十五岁。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正用他一双千疮百孔的手、一双占满鲜血的手,不遗余力的打破禁锢在南秦三百年历史之上的枷锁,企图用自己仅剩的生命,为这个颓靡、颓败的泱泱大国扫清最后的障碍!

    看见自家主子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何昭的心在滴血。

    他忘不了慧空大师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多则一年,少则半年。

    一年的寿命啊,如今已经过了大半。

    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殿下他就一定要将自己逼到无可转圜的绝境吗?!

    何昭很怕,真的很怕。

    他怕这个男人突然哪一天就这样倒了下去,倒在了见证南秦三百年历史的正德殿上,倒在了堆满了无数奏折公文的桌案上,倒在了那条通往皇权高位的寂寞宫道上……

    然而所有的劝诫劝阻,却在看见他改旧制、设新政,减赋促学、扶农督商,一点一点改变这个百废不兴的南秦时,又变成了堵在喉咙中的骨鲠,让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因为除了他,除了这个叫做秦君逸的男人,谁又能将南秦引入正途、谁又能为这偌大的江山留下一个再现辉煌的契机呢?!

    “再等等,何枢说前日信已送到甘绥,估摸着他今日能够回来。”

    站在廊下的男人捂着嘴微咳了两声,让何昭脸色一变,连忙入内取了保暖的狐裘,披在秦君逸的身上。

    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口中的“他”是谁,能让堂堂摄政王放下公务等着的,除了南秦未来的新主,恐怕也只有那位远在青威军中的靖阳王殿下了吧……

    “呵,你倒真是看得起本王!”

    空旷的院中忽的出现一声冷哼,让何昭搭在剑柄上的手指一紧,险些推剑出鞘。

    只见一个黑影趁着夜色翻上落雨院的外墙,也不跳入院中,就这样坐在那里言语冷漠的道:

    “‘即刻返京’?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把本王从边境召回来,你也不怕功亏一篑、让漠北流寇趁机屠了甘绥全城,给那些老头一个拉你下马的理由?”

    看见来人,站在廊下的秦君逸嘴角一勾,竟然无视凛冽的寒风,眼中浮现难以直视的灼热:

    “有你在,我南秦的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

    ------

    身为一军统帅,非诏不得离军。

    而秦君璃这次离开清边的青威军,背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的借道桐州返回梁京,却是因了摄政王的一份密信。

    密信虽然出自秦君逸之手,可从头到尾只有四个潦草的小字,连署名印鉴都不曾有,就更谈不上所谓的诏与令了。

    无诏离军,靖阳王秦君璃此行所冒的风险可想而知。

    何昭也是明白这中间利害关系,所以那位殿下一出现,他便匆匆封了落雨院,不让任何人进入。

    连值守的暗卫也被悉数遣了出来,只留前洲一人守在暗处,让这座空寂的小院由内到外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紧张与肃穆。

    “别绕圈子,说吧,情况如何?”

    门一关,那位摄政王殿下的脸便沉了下来,秦君璃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前日得到的消息,齐皇下了密诏,让尉迟鸣清点驻军、整顿军纪,所有在编将士一律不准离开宋平半步。”

    砰——

    啪——

    秦君璃闻言脸色突变,一掌拍在身边的桌案上。

    惊的桌上的墨砚一震,“砰”的一声坠落在地,晕染出大片的墨迹。

    清点驻军?整顿军纪?!!

    齐国皇帝的这道密诏看似简单,可只要对北齐的几大势力稍有了解,便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症结所在。

    尉迟军在宋平驻扎了几十年,这几十年间一直由李妃背后的尉迟家统领号令。

    纵然北齐与南秦不同,军政大权一直收拢在当政者的手中,可齐皇对尉迟一氏相当信任,甚少插手宋平的军务,怎会好端端的在这个时候下诏,让尉迟老头清点驻军、整顿军纪呢?!

    秦君璃早就知道这个男人将自己召回梁京不会有什么好事,一路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当亲耳听到这个噩耗时,还是太过震惊,震惊的实在控制不住情绪,不得不在屋内来回走了好几趟,才堪堪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燕平那边……可是打算换人镇守宋平了?!”

    “换人?这次,怕是不会那么简单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北齐异动(二)

    

    齐皇密诏,责令尉迟鸣清点驻军、整顿军纪,秦君璃第一反应便是三十万的尉迟军要易主。

    由于阙谷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作为南秦北齐的边境线,一直是两国的战略要地和必争之地。

    这些年驻扎在阙谷关秦军与齐军摩擦不断,虽然没有闹到大动干戈的地步,但在长年累月的试探与反试探中,无论是青平军还是尉迟军,皆已到了“一动屁股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的地步。

    所以在魏家一揽西北兵权的这二十年,就算军纪松散、内斗不断,青平军依靠知己知彼的池余也是维持住了表面的风光与平静,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纰漏。

    一年前秦君璃借着一船被劫的羽叶鬼针草北上监军,明着查访瘴泽暗道,暗地里却用神武秘陵将赵铎诓入落坞山,狠狠的将了魏家一军。

    接着又略施小计引来齐无暇,彻底拔除了埋在青平军中的魏家蛀虫,让西北大营成为了他靖阳王的囊中之物。

    然而无论是靖阳王秦君璃还是后来成为摄政王、独揽大权的秦君逸,两人都知道,对风雨飘摇的南秦来说,这样的青平军远远不够!!

    因为青平军不是驻守腾平的青威军。

    青威军在昌豫王秦成晔的治理下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又有邹渠、崔嵬那样的大将,根本不用担心南疆小族能够突破防线长驱直入。

    可被魏家捏在手中二十年的青平军却千疮百孔、犹如一盘散沙。

    想要将野心勃勃的外敌阻挡在阙谷关外,就必须要对青平军进行一次由内而外、由上而下的——重建。

    在这样的军制重建中,无论是令出即行的先锋、勇猛无敌的悍将,还是运筹帷幄、熟兵擅阵的将帅之才,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在短短的一年内就磨合熟悉,形成固守西北的精锐之师。

    在青平军能够独挡一面之前,西北边境容不得半点风吹草动。

    一旦尉迟军易主、打破两军原有的平衡,无疑是将南秦最薄弱的一面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三十万的尉迟军落在别人手中还好说,以严杜的能力尚且能够拖上个一年半载,可万一落在了骁南王齐无瑕的手中,对阙谷、对南秦,又会是怎样致命的打击?

    难道又要十万忠魂埋骨他乡,才能守住这片平寂了三百年的江山家国吗?!

    “你觉得齐无昭得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屋内的两人一阵沉默,秦君逸率先打破凝滞的气氛,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站在窗边黑衣乌发的男人闻言则是眉头一皱,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秦君璃听的没有错,眼前这人说的确实是“齐无昭”,而不是那个统领着四十万骁骑军、最有可能接手尉迟军的骁南王——齐无暇!!

    可他面上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诧异,只是顿了顿,沉思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那要看齐无煦和齐舜铭两人有无联手的可能了。”

    齐无煦,齐舜铭。

    一个是性情暴戾、手段残忍的北齐二皇子,一个是实力雄厚、肖想皇权的北齐长陵王,秦君璃好端端的提到这两人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然而屋内的两人此刻却是表现出同样的凝重与严肃,因为他们知道,平静了三百年后,南秦北齐避无可避的一场交锋……终于要来了!!

    那道送到尉迟鸣手中的密诏看似言简意赅、并无特别之处,却让一直注意北齐动向的秦君逸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清点驻军、整顿军纪,表面上看是北齐内斗导致在宋平守了二十年的尉迟军成为政治牺牲品,让那位皇帝殿下一怒之下对尉迟家动了真刀。

    可若对北齐当下形势了解的再深入一些的话,就不会单纯的认为这道“密诏”是皇帝在平衡势力、打压尉迟一派了。

    试问齐舜昌对驻守宋平的三十万大军放任了二十年,一直将其当作牵制萧家与南秦的工具,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无视四十万青平军而对尉迟鸣下手呢?

    联想到这些年北齐燕平时不时传回的消息,秦君逸便有种强烈的预感——怕是那位身体一直不好的齐皇大限将至,要开始给太子的上位掌权铺路了!!

    当然,就算北齐不若南秦这般嫡庶不分、长幼无序,早早的定下了太子之位,也还是有几个惦记着皇位的皇子与亲王的。

    身为太子的齐无昭想要顺利上位,首先必须快狠准,在继位前就将他的那些动机不纯的弟弟、叔叔们一网打尽。

    否则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也没什么安心的好日子过。

    而在北齐那些肖想皇位的皇子亲王中,实力最强、野心最大的,除了尉迟家暗中扶持的七皇子,便是端木皇妃所生的二皇子齐无煦和齐皇的胞弟长陵王齐舜铭了!

    “我觉得关键还是得看齐舜昌那个老狐狸,三十年的皇帝可不是白做的。虽然这位齐皇看上去无甚大才,但这些年该抓的权、该搅的水,他可是一点都没落下。若他真想给齐无昭铺路,定会‘一不做二不休’,亲手剪掉齐无煦和齐舜铭的羽翼。”

    秦君逸拢着手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眉间像是蹙着一团化不开的浓墨,让人浑身一凛,恍若置身严寒的冰雪之冬。

    时至今日,他同秦君璃之间早就没了以前的针锋相对、算计提防。

    一个身为执掌朝政的摄政王,一个身为驻守边疆的青威军统帅,他们兄弟二人所想所求的,不过是同一个强盛而又强大的南秦罢了!

    秦君逸有他必须完成的理想梦想,秦君璃有他始终放不下的那个人,只要这盛世王朝如他们所愿,最后是谁坐上那个孤独而又寂寞的权利之位,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第五百百十七章 北齐异动(三)

    

    剪掉齐无煦和齐铭的羽翼……

    站在窗边的男人闻言嘴角勾了一丝淡淡的冷笑。

    当年齐舜昌当政,极重伦理纲常,就怕有朝一日出现兄弟阋墙、亲王夺权的人伦惨剧,于是早早的立了萧皇后所生的嫡子为太子。

    只要太子齐无昭恪勉恭慎、勤政爱民,安分守己的等到他入主皇陵的那一天,将是登上北齐大统的不二人选。

    太子一立,那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亲王皇子便消弥了下去,连端木、尉迟和李氏一族都不敢在明面上公然的与太子作对,表现出对那个九五之位的兴趣,以免惹来皇帝的猜忌。

    然而无论是南秦还是北齐,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同样都是皇帝的儿子,对权利的渴望又岂是区区“太子”两字能够打消扼杀的?!

    不过是明与暗、表与里的区别罢了!

    齐无煦、齐无暄,长陵王齐铭、惠忠王齐效,甚至包括那个握着四十万兵权的广平王之子齐无暇,每一个人都悄无声息的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增加自己的筹码,等待着厚积薄发、一飞冲天的机会。

    在齐皇齐舜昌的刻意打压之下,或许单看任何一家,都没有绝对的实力同齐无昭和萧家的作对,可若是这些人联起手来,是否又能打一个措手不及、让那位太子殿下自顾不暇呢?!

    剪掉齐无煦和齐铭的羽翼——说的很是简单,可那两人都不简单,又怎会乖乖的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真的如你所想,齐舜昌已经着手给齐无昭铺路,那他的身体恐怕已经药石罔治、撑不了太久了。”

    秦君璃将视线移上秦君逸的脸,此刻坐在软榻上的男人正披着墨色的狐裘,一眨不眨的盯着幔帘上的流苏,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鼻梁高挺、眉骨瘦削,坚毅冷峻的容貌就像有人用刀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那般。

    只是脸上掩不住的疲惫让秦君璃眉心蹙了蹙,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与不解。

    这个家伙……到底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最多不过半月。”秦君逸的嘴皮子动了动,却并未给他带来多少活人的气息,反而让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

    就听他继续说道:“当然也不排除齐舜昌不省人事、甚至已经殡天的可能。说到底尉迟鸣接到的不过是份‘密诏’,只要传国玉玺在齐无昭的手中,他完全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让李家和尉迟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抛开萧家的势力不说,齐国太子齐无昭其实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从他这些年行事缜密、牢牢占住“太子”之位就能看出,若是北齐的皇位落到此人手中,对南秦来说绝对是三百年来最大的威胁。

    “你有什么想法?”

    秦君璃见秦君逸不过说了两句话便有些气短,眼底幽光浮过,生生将滚到嘴边的关心忍住,说起了北齐的那些事。

    “齐无昭这人有野心有手段,既然对尉迟军下了手,定然也不会放过其他人。我想让你去一趟北齐,看看是否能在背后推波助澜,搅乱这一池的浑水,让齐无煦与齐铭尽快走到一起。”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虽然对南秦来说,北齐的二皇子与长陵王算不上朋友,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扯齐无昭后腿的最好助力。

    齐无昭野心勃勃,一旦上位,第一件事定是挥师南下攻打南秦。

    如果他在这场皇权之争中元气大伤,且不论最后是谁登上了北齐的大统之位,对南秦来说,不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吗?!

    “只是去一趟北齐?”

    秦君璃太过了解这个男人,闻言眉梢一挑,戏谑的看了过去,惹的秦君逸也是没好气的一笑,不慌不忙的走到屋内取出巴掌大的印信,看也不看,就扔给站在窗前的秦君璃。

    “不管成与不成,早点回来。玉西太远,有秦凉就够了,你从北齐回来后就直接去阙谷吧。”

    秦君璃接住秦君逸抛过来的东西,淡淡的扫了一眼,一眼过后眼皮微微一跳,闪过莫名的精光。

    握在他手中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虎符——调动四十万青平军、号令整个西北大营的虎符!

    如今严杜以副帅的身份镇守西北,手中只有帅印而无虎符。

    平日的例行巡防倒没什么问题,可一旦发生大规模战争,遇到需要调兵的时候,就必须以八百里加急请奏梁京,得到这位摄政王殿下的允许后,才能出兵应战。

    阙谷到梁京,一来一回至少四日。而领兵作战讲究兵贵神速,明明两个时辰就能结束的战斗最后需要等上四日,岂不是让黄花菜都凉透了?!

    如今秦君逸将调兵的虎符送到秦君璃的手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便是将那戍防西北的四十万大军,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交给这个男人了……

    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秦君璃默默收下虎符,垂了垂眼:“石原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齐无昭真的吃下尉迟军,恐怕还是会交到骁南王齐无暇的手上。届时逃不过一个‘兵马总元帅’的加封,但兼顾宋平、茂城,就算齐无暇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将自己劈成两半。”

    说起石原,秦君逸眼中才有了些许温度,他给秦君璃倒了一杯温茶,自己却就着半凉的那杯压了压喉中的血腥燥热。

    待一杯凉水下肚,才继续说道:“阙谷与石原,两边都是我南秦的重要防线,无论哪一个都不容有失。但我觉得以齐无暇的性格,主攻阙谷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而茂城那边估摸着会用萧家的萧何。”

    “卢征这些年镇守石原倒是恪尽职守,也不知四十万骁骑军真的压境而来,他又能否独挡一面、拦住齐军的脚步。”秦君璃叹道。

    “卢征资历过浅,可有一个人就不同了。”秦君逸嘴角勾了笑,与面前的秦君璃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皆是亮起灼灼的精光,不约而同的道:“成国公,成兆!”

第五百八十八章 离京北去

    天色将明,天地间皆是灰蒙蒙的一片。

    由于未到卯时,外城门处除了值守的禁卫军便只剩下冰冷斑驳的石墙。

    一静一动,相携而立,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人与物,却将这梁京城三百年来的“物是人非”诉说的淋漓尽致。

    守门的侍卫盯着空无一人的黑暗,目光渐渐有些发直,偏又不敢闭眼,只能时不时的搓一搓手,来抵御侵袭而至的困意。

    忽地黑暗中传来一阵马蹄的“得得”声,让几人心中一凛,瞬间清醒了过来。

    虽然马蹄声是从城内的方向传来,但如今执政的摄政王殿下格外重视城防戍卫,让禁卫军也不敢大意,连忙忙对着来人竖起长矛,示意对方下马接受检查。

    “呃,是您?”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一行人便疾驰而至。

    为首的那人黑衣蒙面,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肃,却被上前盘问的小将一眼认了出来。

    这不是上半夜拿着摄政王印令要求入城的那些人吗,怎的不过三个时辰,又急急忙忙的要出城?

    禁卫军行事有章有法,就算上半夜查过通关文令,这会儿也拦着三十人不放行,要再细细查验一番。

    秦君璃自然懂得禁卫军的规矩,对着一身铠甲的小将点了点头,便又从怀中掏出先前用过的那块金铁之物,递了过去。

    表情淡淡,却不若先前那般拒人千里之外,只听他亲口道:“这是印令。”

    值夜的禁卫军小将并未大意,而是接过印令仔细的看了看,确定和令信文书中的一模一样后,才恭恭敬敬的递还给马背上的男人,自己则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手下开城门放行。

    从始至终一副认真恪守的模样,让那位靖阳王殿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愈发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

    梁京毕竟是南秦的百年之都,如果他秦君逸连一国的都城都守不好、连一城的百姓都护不住,又谈什么除弊清政、匡扶大业呢?!

    城门已开,深秋的晨光穿过黑暗照亮了大地,照射在那片滋养了无数南秦百姓的土地上。

    本该疾驰而去的男人却是握住缰绳转过身,背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看向了这座让他又爱又恨的欲望之城。

    没有人知道这个来去如风的男人是谁,就像没有人知道他的肩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责任与重担,可所有人却从那双深沉而又凝重的眼中,看到了如朝阳般灿烂的希望——

    “梁京……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地,三十人疾驰而去,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渐暖的晨光里。

    向阳而生,纵使逆风独行,又有何妨?

    “殿下,我们接下来去哪?”

    出了京郊三十里,眼见越走越偏,跟在秦君璃身后的雷鸣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先去溪竹,然后绕道萝北,去陵城。”

    陵城?!胶南的陵城?!!

    雷鸣闻言面色一僵,有种说不出的难看。

    倒不是陵城有什么吃人的怪物让他如临大敌,只是……那个传说中避世而居的百年离宗,就座落在陵城郊外的无念山上啊!!

    殿下他……终究还是要去寻那个人吗?

    ---------

    十月刚过不久,嘉云城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势算不得大,却飞飞扬扬下了一整日,掩盖了所有的情绪与色彩,为嘉云城带来一片圣洁的白。

    一人打马从南方来,入了城便直奔嘉云东楼,如今正站在嘉云东楼的前厅,摒了所有的下人,同那位上官公子独自说着什么。

    来人是离宗执律阁弟子云岩,奉了明聿的命令从无念山赶来嘉云城,特意请上官明修回宗。

    云岩载雪而来,站在前厅中刚说了两句话,身上的落雪便化成水渍,在素布的外氅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可他却无暇顾及,片刻不敢耽搁的拱了拱手道: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五次了,次次都是醉的不省人事,明聿阁主实在没办法才让弟子过来传话,想着您的话宗主还能听进一二,不至于日日这般糟蹋自己。”

    还未等云岩说完,上官明修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拍着桌子怒道:“她要喝你们就不会拦着?难道她要跳松月台,你们也站一旁眼睁睁的看着?!”

    执玉阁算是外宗,云岩常年呆在山上,总共也没同这位阁主见过几次。

    听山上的师兄弟说明修阁主待人温和,一到嘉云城便将云夜宗主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却不曾想这个男人却是当场变了脸,让人恍若置身屋外的冰天雪地,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这……着实不是弟子们不拦啊,宗主她下了‘宗主令’,弟子们连离心苑都上不了,又能怎么拦?!”

    “宗主令?!”上官明修闻言心中一惊,锐利的视线直射站在面前的云岩,仿佛要将他射出个窟窿来。

    “正…正是,年中五月,宗主一回山便下了‘宗主令’,任何离宗弟子不得出入离心苑,违者以背叛师门的大罪论处,废除武功、逐出无念山。这道‘宗主令’一出,连明聿阁主都没有办法,我等就更不敢靠近离心苑半步了……”

    上官明修皱着眉、拢着手在屋内走了一圈,好不容易站定后眼中一片冰冷,直直的射向云岩:“既然她下了‘宗主令’,不让任何离宗弟子出入离心苑,那平日起居怎么办?”

    云岩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垂着眼,不敢与上官明修对视:

    “宗主回山时从池州怀安带回一个叫做南遥的小姑娘,平日都是这个小姑娘在照顾宗主。宗主整日在松月台喝酒,我们根本见不着她的人,有什么事也只能让南遥代为传话。”

    池州怀安?南遥?!

    上官明修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同云夜认识了八九年,从未听她说过什么怀安南家,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小丫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当然,让他最诧异的还不是南遥,而是云夜——

    五个月,整整五个月,这个女人将自己完完全全关在离心苑中,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第五百八十九章 昨日之日

    暖阳透过窗格,照进封家北面的祠堂,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留下或明或暗的痕迹。

    此刻时辰尚早,又因是在这偏僻的一隅,正殿中便只有摆放整齐的牌位和那快要燃烧殆尽的长明灯,在诺大的空间中散发着肃穆却又凝滞的气息。

    一室的清冷静谧,被“吱呀”的推门声打破。

    只闻一阵“吧嗒吧嗒”的趿地声,便有十多岁的少年熟门熟路的绕到殿后,蹲下身推了推那个在角落里烂醉如泥的女人,有些焦急的道:

    “天亮了,你该回去了。要是被人撞见你在这里喝酒,非连累我被管家打死不可!”

    女人此刻正蜷在角落的地砖上,鲜艳的红裙铺了一地,衬着那如玉的容颜,哪怕是在昏暗中依旧明艳的惊人。

    听见身边有人说话,云夜这才睁开眼,眼神迷茫的坐起身,摸了摸身边的酒坛子,哂道:“回去?回哪儿去?”

    一身麻布素服的少年显然是守着这祠堂的封家下人,见状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却在看见那张美艳无双的脸时微微一赧,略略撇开了头。

    心道果然是美色误人啊,昨夜若不是瞧她好看,怎的也不会让她寻了这个地儿喝酒,结果这女人竟是将封家祠堂当成她醉生梦死的地方!

    “当然是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啊!”少年翻了个白眼,见红衣乌发的女人一脸呆滞茫然,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心想这女人看着好好的,莫不是个傻子吧!

    云夜在冰冷的地砖坐了好一会儿,待神思清明了几分,这才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迎上透过窗棱的阳光。

    阳光明媚,落在她的脸上折射出一片绚烂,可再过明媚再过绚烂又如何,始终掩盖不住那双眼中透出的晦涩与悲伤。

    “从哪儿来…可那个地方,恐怕我再也回不去了呢……”

    女人抱着酒坛子往门外的方向晃去,一边晃一边念叨着什么,让打扫祠堂的少年也仿佛受了她的感染,皱着眉,露出一脸的苦深。

    只是少年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红色的身影一从墙角消失,他又很快回过神来,拿着抹布提着水桶,左擦擦右扫扫,不一会儿便将这祠堂打扫的一尘不染,再无半分外人来过的痕迹……

    ------

    久违的阳光掠过高墙黛瓦,落在萧瑟空旷的院中,让深秋的梁京有种冬去春来的恍惚感。

    少年打扫完供奉封氏先祖牌位的祠堂,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便拎着水桶跨过门槛,想要朝外走去。

    然而刚走两步,却是突然瞥见两个黑色身影,就这样孤零零的立在石墙下的阴影里,也不出声,惊的他心肝一颤,连忙拔高了声音喝斥:“什么人?!!”

    “咳咳。”一人走出阴影,看了少年一眼,掩嘴微咳了两声。

    而少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表情一僵,连忙四下环顾了一番。

    见周围空无一人,才松了口气,抖着嘴角叹道: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的一个二个都往这祠堂跑?”

    何昭不知少年在念叨些什么,脸色一沉便要开口喝斥。

    却被身边那个披着宽厚大氅的男人一个眼神阻止,只得垂了头、默默的咽下嘴边的话。

    自从五月封家次子封言青病逝他乡后,每隔一段时间那位摄政王殿下便会放下所有公务,独自来这个清冷的地方呆一会儿。

    有时会对着那人的牌位说些朝政琐事,有时只是静静的站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让何昭也琢磨不透自家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两人不曾表露身份,打扫祠堂的少年自然也不知来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见他没什么恶意,才乐得赚些意外之财,时不时的将人放进来。

    可一人刚走一人又来,幸好没有撞见,但也叫他在心中好一阵嗟叹,直呼老天作怪,明知自己定力不够,还偏要用财色来考验他。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少年还是接了何昭递过来的荷包,自觉地拎着水桶一溜烟儿的跑了个没影。

    徒留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径直推开了厚重的木门,踏入了那个幽森沉谧的地方。

    “你去吧,过会儿再来寻本王便是。”

    秦君逸抬脚迈入门内,扭过头语气淡然的吩咐道。

    何昭会意,兀自留在屋外。也不走远,就这样抱着剑找了个角落悄无声息的藏了起来。

    厚重的大门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气息。

    甚至连空气也凝滞了起来,变成如水的静谧,让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怕惊扰了供奉在高梁大堂的亡魂。

    “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站在大殿正中的男人勾了勾嘴角,扬起一抹温若暖阳的笑。

    没有人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谁听,就像没有人知道这笑容的背后承载了多少孤寂与苦涩。

    因为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是秦二皇子,是那个出身显赫、注定被卷入权利斗争中心的皇室嫡子。

    就算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之位,他依旧肩负重任,不得不为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南秦成为别人眼中把持朝政、专权谋利的摄政王。

    可谁又想过,他有血有肉、有伤有痛,除去了那些身份与责任,他也只是一个叫做“秦君逸”的普通人啊!

    他的恨,他的爱,就注定要消弭在权利与欲望的枷锁中吗?

    “我知道你不会死,立在这里的也定然不是你。只是除了‘封言青’,我却是对你一无所知,你在哪里,又过的好吗?”

    “你不曾问过我的事,我也不曾问过你的名字,可如今,我倒是恨极那所谓的‘君子之交’呢……”

    “你知道吗,我让君璃去了北齐。我知道此行凶险,不该让他就这样深入虎穴,然而一旦齐无昭顺利上台、挥师南下,我南秦的千万百姓便要颠沛流离、饱受战火的煎熬。

    这一辈子,我不曾做过什么没把握的事,可这一次,却是要用他一人的安危来赌我南秦的未来了……”

    “如果他死了,你会很伤心吧。可如果我死了呢,你又会不会再来看我一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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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介绍:
一个是手握泱泱离宗的异世之魂,一个是深沉隐忍志在天下的落没之王。
一个遍寻九州只想回到过去,一个步步为营图谋万千山河。
然而他却遇上了“他”,爱恨纠葛、阴谋算计、兄弟相争,只为心中所求。
十年风雨蓦然回首,又是谁得谁失谁输谁赢?
【女扮男装。然后,这是一本披着女频外衣的包含机关、权谋、阵法的……伪言情。入坑谨慎!已完结。】君子之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子之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子之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