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熟悉的陌生人(一)
浮音楼楼主!!
柳东川的一句话在云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知道浮音楼上下已在月卿的掌握之中,却不知这个男人已经取代闭关修道的周拂光,成为了浮音胜境真正的主人。
“将你带回承露阁,恐怕是为师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
周拂光似乎在一瞬间颓靡衰败下去,声音不复坚定刚强,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承露阁?呵!”坐在凸石上的男人一声冷笑,“先生怎的不说当初就不该带我回浮音楼?!”
其实对周拂光,柳东川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无论是先前周游各地、对楼内事务漠不关心,还是后来一改常态、对月卿推崇备至,呈现在柳东川眼前的只是一个随心而起、随性而至,行事作风放浪不羁的浮音楼楼主。
若说当年带他回浮音楼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后十多年的不闻不问便是真的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忘得干干净净了。
但要说没有感情,柳东川却又能感受到内心深处的躁动与不安——那是属于月卿的情绪,属于月卿的爱与恨。
很强烈。
强烈到险些脱离他的控制,化作凶煞噬人的戾气,将面前那个被铁链拴住的男人吞吃入腹!
“有时候为师也很好奇。”
周拂光身上的颓靡腐气突然一敛,变得有些高深莫测、飘忽不定:
“共用同一个身体,你就真的不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吗?”
对面男人的一句话,让柳东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烛光下呈现一片灰白。
他和月卿根本就是不相容的两个灵魂,就算寄居在同一个身体中,意识也不能共通——不,或许以前不能共通,但眼下已经今非昔比。
也不知那个家伙怎的就突破了意识的屏障,探查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念与望。
先是一点,后是一片。
或许再过不久,他的所想所感都会被捕捉利用,成为那个疯子用来对付自己、独霸这具躯体的利器。
一旦自己的意识被月卿吞噬,他便要真正消失在这片异世大陆了吧……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柳东川拂了拂衣摆,语气淡然无波。
清醒的这两天,他每日都会登上一百零二级石阶,来看望这个被月卿囚禁关押的前任浮音楼楼主。
从四岁来到浮音楼,至今已然十六个年头。
在这十六年中,别说能与周拂光促膝长谈、论乐辨音,就是见上一面、恭恭敬敬唤声“楼主”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但月卿却与柳东川不同。
楼中传闻,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焦尾殿“学奴”月卿,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一跃成为琴圣周拂光身边的红人。
周拂光为了自己心爱的小弟子,不仅放弃了云游四海的机会,更是时不时的将人召唤到承露阁、手把手的教导传艺。
柳东川知道这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只是他清醒后根本不记得任何事,自然也不知道在月卿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知道也挺好。不然恐怕你一刻也不想在‘为师’身边多呆了呢……”
周拂光突然收了话题,刻意在“为师”两个字上咬了咬,营造了一种古怪暧昧的味道。
柳东川看着那些狰狞扭曲的疤痕张开又聚拢,拧出意味深长的笑,心底浮起浓浓的厌恶。
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竟然用在他的身上。
这个老头子真当自己同那个疯子一样,容易被挑拨煽动吗?!
不愿意被周拂光牵着鼻子走,柳东川脸色一沉不再说话,瞬间让诺大的石洞陷入了无声的静谧。
见柳东川不上钩,无脸老头也不再挑拨试探。
只是一声冷哼抖了抖身边的铁链,转过身在地面盘腿而坐,继续重复起自己唯一的消遣。
砰——
咚、咚咚——
回音不绝。
然而再多的响亮与震撼,也驱不散人心的阴霾和灰暗……
-----
哒。
哒。
哒……
自上而下的石阶在黑暗中看不见尽头。
唯有一盏烛灯随着男人的移动缓缓向下,驱散了黑暗,照亮了石壁,让人在惊诧中忍不住感叹天工造物的神奇。
柳东川走的这段石阶建造在山体内部。
原本只是地壳运动形成的狭长裂缝,被人刻意凿成方便行走台阶,便成了一条不为人知的暗道。
踏步其中,辨不清前后左右、宽窄高低,只有种天地未开、置身混沌的错觉。
幸好还能感觉到沁凉湿润的气流,证明这不是一条直通地心的死路。
此时,从石洞地牢晃出来的女人正跟在柳东川的身后,随着他的步频沿着台阶一级一级的向下。
不用耗费精力探路、只要注意屏气藏踪,让这位离宗宗主觉得轻松许多,便腾出大半的心神思考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周拂光与月卿的关系,比如柳东川的病症,比如云非和高懿的去向……
只是还不等她理出头绪,走在前面的柳东川却忽然停了脚步,靠着石壁幽幽叹了一口气。
吓得她连忙脚下一顿往上飘了几步,借着拐弯处的山石藏匿行迹,生怕这个家伙突然转身、发现自己的存在。
手持烛灯的男人倒是未曾转身,只是倚在山壁上稍稍休息了片刻。
然而他手中的烛灯燃烧了许久,此刻已然有些不够明亮,随着气流的波动而左右摇晃,为这狭长的通道带来光与影的明灭变幻。
这样的明灭变幻将男人的身影拉长,为他消瘦单薄的身影平添了几分冷清孤寂的味道。
站在高处的女人皱了皱眉,皱着眉看向驻足石阶不再前行的男人,心中忽的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柳东川这个人,对她来说无疑是陌生的。
算上年幼的那一次,两人前前后后也就打过三次交道。
一次是两岁那年破庙之中被平叔调换身份,一次是在昌豫王府替她成了最后一道散灵符阵,再来就是玉西城外的纷争,让她同靖阳王秦君璃不欢而散。
虽然只有三次,却是每次都惊心动魄,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第五百三十一章 熟悉的陌生人(二)
不论他是柳东川,还是月卿,或者就是那个被人掳走的封家次子封言青,云夜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冷静、理智,却又踟蹰、彷徨。
不同于云非,不同于雷鸣,甚至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孤寂,跨越了山高水长、人世沧桑,化作永不消逝的迷茫,独聚在这个身世成谜的男人身上。
烛光在静谧的空间里摇曳晃荡,在他身上留下暗影。
云夜看见那张属于月卿的脸被光影一分为二——一半细腻而又精致,薄唇、明眸、墨眉,宛若九天之上的神祇,圣洁无双。
而另外一半却融入黑暗,给人留下无尽的幻想。
也不知当这个人从阴暗中走出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会是飘然若仙的人间圣贤,还是狠戾无心的冥地恶鬼?
这样的柳东川无疑是让人好奇的。
好奇他的来历,好奇他的内心,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样分裂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纵然再过好奇,云夜也是知道,这个男人靠近不得。
不仅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神秘与危险,更是因为一种本能的敬畏与抗拒,让她只能这样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不敢轻易泄露半分踪迹。
“真他妈的累。”
倚着石壁的男人突然吐出一口浊气,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感慨道。
语气中的无奈与自嘲让跟在身后的云夜眉头一紧,心底又浮起了那种奇怪的熟悉感。
月卿?
柳东川?
封言青?
不,不是……
除了不学好的萧白与玉树,此时此刻的她还能从谁的口中听到这样“粗鲁而又亲切”的话?
难道……难道柳东川同自己一样,也是从遥远时空穿越而来的异世之人?
异世之人——云夜抬起手,揉了揉额头,复又勾起嘴角,自嘲的一笑。
自从明炽宗主过世、自己接手离宗之后,多久没想起自己的身世来历了?
爸爸、妈妈、严律,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过去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淡去,甚至连自己坚持了多年的初心也在世事的纷杂无奈中渐渐改变。
寻找北溟阴山,打开族女墓,找到镇魂镜逆转时空——
这些云夜以为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的东西、去完成的愿望,似乎就在那个男人的爱恨算计里,一点一点分崩析离,变得模糊黯淡,变得可有可无。
云夜甚至无数次的反问自己,她这样不遗余力的寻找玄铁卷,真的就是为了带领姒族回归族地,真的就是为了自己能够毫无眷恋的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吗?
二十年,人生又有多少个二十年……
当她站在松月台远观山风云雾时突然发现,这片曾经被她称作他乡的地方,似乎在一夜之间多了许多自己舍弃不掉的眷恋。
云非,明修,玉树,还有那个叫做秦君璃的男人。
二十年沧海,二十年桑田。
二十年足够将他乡变成故乡,二十年也足够消弭一个人的存在与痕迹。
就算她千方百计终回故土,所谓的故土中,是否还有曾经的夏语瞳和严律、还有那些等她继续的生活与记忆?
何去何从……
如今的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咔哒——
轰隆隆——
静谧的空间里突然一声机关转动的异响。
让女人连忙收回思绪,朝两丈远的柳东川看去。
谁知刚才还倚着石壁叹息的男人竟然瞬间消失了踪影,而诺大的空间中只剩一个两尺宽的石洞,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嘲笑着她的迟钝恍惚。
这种时候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云夜敛了心神,心中一阵懊恼。
连忙用力在石阶上一踏,便悄无声息的朝突然出现的黑洞飞去。
可是待她走近才发现,所谓的黑洞,根本就不是这条石阶的一个岔路——而是一个开在石壁顶端,难以被人发现的暗道!
暗道在石壁上方,想要进入,就必须沿着石壁先向上攀爬一丈。
若不是她刚才看见柳东川的黑色斗篷从洞口一闪而过,根本难以想象有人会在这样的地方设置一条通道。
石阶本就曲折狭窄,一路走得好好的,试问谁会抬头注意石壁,发现自己的头顶上竟有这样一条隐蔽的暗道?!
没有时间细细琢磨,因为那个执着烛灯的男人已经越走越远。
远到云夜已经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只能看见洞口的烛光渐渐消失,变得越来越淡。
提气用力,踏着石壁一路飞上。
只见衣袖翻飞,恍若鬼魅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另外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
当云夜闪入暗道时,烛光正好完全暗淡下去。
所以她的周遭又陷入了不可视物的黑暗。
这种黑暗与先前遇到的不同,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害得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背上隐隐渗出些许汗意。
身为一宗之主,云夜并非害怕黑暗。
在执书阁的那些年,她也曾偷偷下山,与阁中弟子同甘共苦,天南海北的寻找一些不为人知隐秘。
下过海底谜城,入过山中古墓,云夜去过的那些地方,大半要比这浮音楼诡异恐怖的多。
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地方像脚下的这方黑暗,不动一分、不发一声,却能激发出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害怕!
云夜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触摸上身边的石壁。
石壁沁凉,却很干燥。
似乎被人经年累月的摩挲,呈现一种圆润的光滑。
她沿着石壁往前走缓缓了两步。
手指掠过些许凹凸起伏,没有山石嶙峋的触感,倒像是刻着什么字。
没有光,云夜只好驻足在石壁前,从上到下沿着字迹细细摸索。
刻字之人的手法显然很不熟练,笔画粗细不一、厚薄有差,本该一笔勾勒的地方断了三次,只叫人隐约辨出了两个字——
青山。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的“青山”。
只是石壁的冰冷透过指腹传到心尖,却为石壁前的女人带来冻彻心扉的冷意。
伸出的指尖在黑暗中止不住的颤抖,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瞳眸早已失去了光彩,变的晦涩黯淡,渲染出了一种从未在这位离宗宗主身上出现的情绪——恐惧。
是的,恐惧。
因为石壁上的刻字她再熟悉不过。
短短几字,道尽来路归途,诉尽人世悲欢,成为前世来生最让人放不下的执念——
第五百三十二章 以静制动
未见青山老,昔人已白头。
何必三两句,欲言却还休。
“严律,你会永远在我的身边吗?”
“当然,执汝手,共白头。这辈子,我都会陪在阿瞳身边。”
沿着石壁一路向前,烛光早就消失不见,眼前剩下的只有黑。
漫天的黑,穷目的黑,千年不变的黑……
“严律,你说下辈子我们会不会变成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你认不出我,我也记不起你?”
“不会,我们在神明前许了誓,生生世世,携手共度,永不相负。”
指尖从那些粗糙的刻痕上缓缓拂过,心底的苍凉席卷而上,恍若昆仑山巅的雾雪,绵绵无际,惶惶无终。
“严律,要是我走丢了,一直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
“没关系,有我在。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阿瞳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找到你…
找到你……
可是二十年,严律哥哥,我等了整整二十年,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有找到我?
云夜闭上眼,心中泛起一片苦涩。
属于严律的记忆纷至沓来,明明只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碎片,却在眼前一点一点拼凑完整,变成千斤重的山石,直压的人喘不过气。
她抬起脚想要往前走,奈何每踏一步,记忆就清晰一分。
爱过的,恨过的,哭过的,笑过的,那些埋葬在心底的过去突兀而起、变幻交织,就这样不由分说交织成了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
“阿瞳,你在哪里?”
“阿瞳,我会来找你的。”
“阿瞳,你要等我,要等我呢……”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一遍一遍回响,跨越了时间空间,背负了两个世纪的沧桑与悲凉。
形单影只的女人只能捂住脸,沿着石壁缓缓向下坠,任由泪水从指缝间流下,化作嘴边痛苦的低吟:
“严律…哥哥……”
铮——
忽的一声弦鸣,带着凌厉的气劲从角落中激荡而出,撕裂压抑的黑暗,直逼闯入的石室的陌生人。
然而此刻的云夜正沉浸在石刻带来的回忆中,根本没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人。
待反应过来想要提气躲避时,狠戾突兀的音波已然杀到面前。
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的挨下一击。
弦音层叠厚重,将无处可逃的女人狠狠撞击在石壁上,震得她胸中气血翻腾,泛上一股浓郁的甜腻血腥。
“唔。”
跟着柳东川闯入石室的女人一声闷哼,扶着石壁稳住身形。
只见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双凤眼蓦然睁开,眼底带了一丝不容直视的冷厉。
“你这人真是奇怪。”
黑暗中的男人拨动手下琴弦,诺大的空间中忽地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流水声。
也不知是琴音反射形成的幻音,还是在这石室深处,真有这样一道冰凉沁人的山泉。
泉声悦耳,夹杂着清透的人声,如果不是眼前不可视物的黑暗,云夜还真的以为自己身处什么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
“你偷偷摸摸跟了一路,我道是老头子从哪儿请来的江湖高手,没想到却是个反应迟钝的三脚猫,害的我白费功夫诱你进来。”
那人又开了口,分明是柳东川的声音,却同刚才地牢里的听到的千差万别,不再坚毅厚重,而是邪魅狂荡,有种说不出的轻佻浮躁。
“不过进来也好,我的蛇奴可是饿了好几天了,看样子今日又可饱餐一顿呢。”
男人话音平淡无波,没什么起伏,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脊背一凉,像是朝天壁下的红尾蝮蛇幽幽爬过。
月卿。
云夜扶着石壁在黑暗中皱了皱眉,突然就意识到了这男人的身份。
刚才在地牢与周拂光说话的确实是柳东川,只是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用弦音攻击自己的,却是与柳东川共用一具肉体的……浮音楼楼主月卿!!
见对方一声闷哼后便不说话,月卿挑了挑那双如远山一般的黛眉,微勾的眼角闪过些许不耐。
“原本当你反应迟钝,眼下连话也不说,莫不是个哑巴吧?!死老头找你来对付我,可是怕这浮音楼的丑事外传,辱没他‘琴圣’的盛名?”
回答他的是一片无声的静默。
这下莫说声音了,就连对方的气息也在突然之间隐藏了起来,恍若从未出现一般。
月卿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手下用力,激荡出十数道音刃,接连朝空旷处打去。
“以为不说话我就找不到你吗?天真!想要从我的地宫救出死老头,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黑暗中的云夜根本没有挪动过位置,只是呈大字状趴在原地。
感觉一道音刃贴着发髻划过,险些就要削掉自己的头皮,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开始不说话,只是单纯因为刚才受的那一击有些猛,震的她五脏六腑都发了疼,只能暗自运气修复。
没想到这个家伙一个人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竟然自己把自己气的怒火攻心,开始用音刃毫无目的的胡乱攻击,就让她越发不敢出声暴露自己了。
弄琴之人最擅长的就是听声辨位。
尤其在这样不可视物的黑暗之中,只要一开口,那个疯子般的月卿就会根据声音的大小高低,判断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时候自己要是出了声,怕是一句话还未说完,所有的音刃都会聚集而来,封锁前后左右所有的逃路。
身为离宗宗主,就算眼前不可视物,她也有八成的把握能够解决眼前的这个疯子,成功脱离这方石室。
只是不惜单枪匹马以身犯险,云夜可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到高懿、救出云非,而不是同人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眼下面对气急败坏的月卿,最好的办法并不是逆其锋芒,而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想要怎样!
“出来!出来!!哈哈哈,给我出来!!”
只是疯子毕竟是疯子,月卿的心思又怎能用常人的思维去判断揣测呢?
只见音刃愈发密集,已然有尾音弹射到云夜的手臂上,划破衣衫,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闻到到空气中渐起的血腥气,感受到那个男人瞬间腾起的兴奋,云夜在心中暗道糟糕——
好像被发现了呢……
第五百三十三章 心智缺失
无耻的打滚求月票~~~
------
“哈哈,抓住了抓住了!”
隔着黑暗,趴在地上的女人也能感受到月卿的兴奋。
因为空气中的血腥味暴露了的位置所在,导致四散的弦音突然收拢,化作致命的一击,精准而又直接的朝她趴着的地方疾射而来。
惊得云夜连忙将内力提到极致,缩着身体向后一翻一滚,退避到先前进来的入口。
本以为自己要翻下石洞,跌落到外道的石阶上,谁知却撞向冰冷的石墙,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卧槽!
女人在心中骂道。
其实刚才一翻一滚间她已经算好了退避的角度和距离。
石洞入口和台阶之间有一丈的高度差,恰好可以给她提供一个躲避月卿攻击的屏障。
谁知刚才一番变故,这石洞的入口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封了上,不仅让她少了一条退路,更是发出动静暴露了自己的方位。
“躲啊!看你往哪里躲!”
黑暗中的疯子越发兴奋,拨动琴弦的速度也愈发加快。
眼见就要被密密麻麻射来的音刃扎出无数个窟窿,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只好用力在石壁上一蹬,像只身手矫健的壁虎,紧紧的贴上湿润冰冷的石顶,“滋溜”一下,贴着石顶向外滑出一丈远。
一飞一溜,动作快的恍若鬼魅。
莫说月卿,恐怕就是那些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也没见过这样厉害的轻功。
只是在仙鹤峰这阴森诡异的地底,无人欣赏,也无人会知道,除了离心剑,离宗宗主还有这样深不可测的身手。
所以那些带着杀气的音刃又落了空。
啪啪——
“有意思有意思。”
音刃的攻击停了下来,黑暗中响起月卿的拍手大笑,像是一个得了稀奇玩具的小孩子,恨不得手舞足蹈,来表达内心的狂喜。
倒是躲过一劫的云夜敛了敛气息,没有着急跳下石顶,而是选了一个倒垂的凸石,将自己默默塞到了山石的背后。
她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大笑,抿着唇皱了皱眉。
此刻的月卿哪里像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分明只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嬉笑怒骂、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恍然大悟。
月卿年少时被柳东川的意识压迫久了,根本没有树立正确认识与认知的机会。加上意识苏醒后身边又缺乏疏导发泄的对象,便让他的偏执愈发严重,导致如今疯癫入魔的模样。
“躲着,你快躲好了,别出来!”
云夜躲在垂石的背后,感受着月卿情绪的变化,无奈的一哂。
心想这家伙该不是起了玩心,以为自己是在跟他躲猫猫吧?!
果不其然,心中的念头刚刚闪过,就见黑暗中的男人尖着嗓子叫道:“躲好了吗?!我要开始啦!!”
铮——
草,混蛋!!
男人兴奋的话音刚刚落地,黑暗中便蓦然响起一道钝音。
钝音厚重,在诺大的空间里来回震荡,像是将人关在铁钟里敲击,瞬间五感顿失,满脑子只剩“嗡嗡”的震鸣。
双手双脚扣住石洞顶部的女人不得不将内力催发到极致,来抵御这震耳的魔音。
只是还未等钝音消失,挡住自己身形的垂石竟然被震“咔嚓”一声齐根断裂,眼见就要朝地面坠去。
不……不是吧!
云夜额角突了突,脸上满是黑线,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倒霉过。
先是逃生的洞口被封住,接着藏身的巨石被震落,十九年都没遇到的怪事似乎都在一年之内碰了个遍,难道今年真的流年不利、不宜远行?
噌——
云夜刚想好下一步往哪躲,还没付诸实践,就感觉眼前忽然亮如白昼。
这他妈的又是谁?!
耀眼的白光刺的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挡,在心中恨恨的骂道。
只是没了双手固定,地心引力可不管出现在此处的是疯癫痴狂的浮音楼楼主、还是内敛低调的离宗宗主,毫不留情的吸引着她投向大地的怀抱。
本以为将会同冰冷的地面来个实实在在的亲密接触,谁知却落入一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
属于男人的清冷气息充斥鼻尖,只闻有人在耳边调笑:
“不过半个时辰未见,阿夜倒是热情了许多。”
秦君璃?!
竟是在上层石室消失不见的秦君璃?!
“你怎么在这里?!!”
知道秦君璃在身边,云夜吊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待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才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如大海般深沉的瞳眸。
男人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扯去,呈现在云夜眼前的容貌俊逸,灿若暖阳的笑意直达人心:
“不在这里,阿夜恐怕就要摔成肉饼了!”
男人的说法自然是夸张了些,这石洞不过两丈高,以云夜的身手,定然能够安然落地。别说摔成肉饼了,或许连丁点的磕碰都不会有。
再说若不是他开了机关,让这方石洞照的恍若白昼,她有哪会被激的松了手、从而从石顶上坠下来?!
云夜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想到刚才与自己交手的月卿,表情一凛,连忙四下环顾了一番。
谁知诺大的石洞中除了她和秦君璃,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女人心有不解:“月卿呢?”
“月卿?”想到刚才一闪而过的黑影,秦君璃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逃了。我下来的时候,还没来的及打开机关,他就从另外一个通道逃了。”
女人顺着秦君璃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三丈远的地方,还有两个黑漆漆的不知通向哪里的黑洞。
一个倾斜向下,应该是秦君璃进来的那条路。
另外一个隔了三步远,估摸着就是月卿逃走的方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见到秦君璃,云夜吊起的心终于收到了肚子里。不再像刚才那样,总觉得神思恍惚、心有不安。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在聚音石的四周。”
“聚音石?!!”
云夜从不知浮音楼有什么聚音石,猛地听见秦君璃这么一说,眼中闪过一抹好奇,若有所思的在石洞四周细细打量了一番。
第五百三十四章 墨玉石壁
刚才在黑暗中,云夜压根儿没有机会打探这石洞的构造,眼前借着亮光终于得见真容。
石洞宽阔,约有四丈见方,中间有几根天然的石柱,将石洞分割成了好几部分,形成了类似石窟的构造。
这石窟估摸着在承露阁地下极深处,因为无论壁上的照明珠如何明亮,依旧让人摆脱不掉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之感。
云夜不知道秦君璃口中的“聚音石”是什么东西,她却在这毫无人工雕琢痕迹的石窟中,看到了让她意想不到的一样东西——
石壁,一整块的石壁。
在她刚才进来的地方,像是被人从别处寻来、刻意嵌上去的一般,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石窟的顶端。
只是石壁不是仙鹤峰特有的灰白岩,而是一种青黑色的墨玉,在照明珠的冷光下,呈现出一种属于时间的深沉与内敛。
石窟深藏在山体之中,靠着幽森弯曲的地底狭缝下能和外界相连,所以这样的一块墨玉根本不可能来自外界,只能是天然形成、被人发现后才雕凿成石壁的模样。
墨玉难得,又是生在这样的地方,也不知在黑暗的地底埋了多少年,才能得到这样的机缘巧合。
然而对云夜来说,重要的不是这块吸收天地精华的墨玉石壁,而是刻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字!!
字,确实是字。
大小不一、粗细不等,相互重叠交织。
却又似乎被人用利刃反复劈砍刻划过,在深深浅浅的刻痕中变得支离破碎、模糊难辨。
“这石壁……”
秦君璃看着不远处的墨玉石壁,眉心一跳,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下意识的走上前,站在云夜的背后,皱着眉吐出三个字。
然而身前的女人并未搭理他,只是缓缓走到石壁前,伸出手指,轻触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
墨玉上的字迹早已辨认不清,就算此时细细的用指腹去触摸,也再也找不到先前黑暗中的“青山”二字。
可云夜却觉得,这些无法辨认的破碎与缭乱,一遍一遍书写的,就是记忆深处的那些词句——
未见青山老,昔人已白头。
何必三两句,欲言却还休。
前世曾有人说过:青山不老,吾尔不终。就算白头又是如何,我与阿瞳定是生生世世,携手共度,永不相负。
前世也有人说过: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定会牢牢牵住阿瞳永不放手,就这样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只是,严律……
分离了二十年,找不到彼此的我们,真的还能一直一直的走下去吗?
墨玉冰冷,无性无情。
温暖莹白的指腹从那些刻痕上一点点拂过,恍若白与黑的交织、日与夜的纠缠。
来往反复间,也不知是玉冷了人心,还是人暖了玉髓。
云夜的动作很慢,慢到让秦君璃有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然而这种错觉却突然摇身一变,变成心底慢慢张开的黑洞,一点一点将眼前的女人吞噬其中,只留下让人触摸不到的幻影。
惊的秦君璃一凛,连忙伸手将云夜从石壁前一把拽回,脊背发凉的怒道:“这是做什么?阿夜若是喜欢,回去本王送你一车就是了。”
指尖被人握入掌心,传来属于男人的炽热。
云夜眼帘一垂,敛了四散的心思,掩下心底不为人知的隐秘。
她回头看向那个匆匆走入自己生命的男人,不出意外,撞入男人如夜似海的眼。
那双眼一如既往的深沉锐利,却沾染了从未有人见过的焦虑与担忧。
让云夜想到了淮中谢家的算计与试探,西北阙谷的信任与交心,以及梁京之都的倾心相护、共进同退。
秦君璃,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走进自己那宛若荒原的内心的呢?
云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勾了嘴角一笑。
眼底的深意让秦君璃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就见对方将手指从自己的掌心抽了出来。
“送我一车?!”女人抬起被男人捂暖的手指,戳上那结实而又温暖的胸膛,冷笑着的反问道。
一下一下,虽是戳在秦君璃的身上,却好似每一下都戳在他的心尖,带来令人酥麻的颤栗。
“去年在谢家,某人可是答应还一车夜明珠的呢?珠子呢?本宗主怎的一颗都没瞧见?!”
夜明珠……
秦君璃闻言无奈的笑了笑。
一年前的那次,本就是随口一说,还真是难为她记到了现在!
男人扣住在胸前乱戳一气的纤纤玉手,将人拉入自己怀中,作势在那沁凉馨香的软玉上轻轻一啄:
“小气鬼,嫁给本王,整个靖阳王府都是你的,还在乎那一车夜明珠吗?”
“当然,那珠子可是云霜的,当时说好还她,结果一拖就是一年,我这个当宗主的怎能那么不讲信用呢?”
云夜抱着男人的腰身,从他的怀中仰起头。
秦君璃就看见那双灿若星辰的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明亮而又清晰。
那些惊世骇俗的隐秘与过往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温暖而又明媚的、自己想要生生世世拴在身边的女人——云夜。
如果时光可以停滞不前,如果可以一辈子将她拥在怀中,哪怕永远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又有何妨呢?!
“对了,你刚才说的‘聚音石’是什么东西?”
云夜垂下眼,不着痕迹的从男人的怀中抽身而出,朝石窟的深处走去。
没有看见身后的男人瞳孔一缩,整个人呈现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与决绝。
“嗯?”见身后那人没有回答,云夜眉梢一挑,转过头。
然而秦君璃却早就敛去了眼中的深邃,换上浅浅的调笑之色:“阿夜连我靖阳王府中的野猫是公是母都清清楚楚,又怎的不知这聚音石?”
“秦君璃!!”
男人刻意的调笑让女人凤目一瞪,脸上瞬间腾起一片赧色。
在照明珠的冷光下,竟然也是潋滟夺目、妩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见她转身作势要走,秦君璃脚下一动,竟是用了七踪步追到女人身边,厚着脸皮叹道:“阿夜生起气来可真漂亮。”
“?!!”
“唔!”
某人被狠狠踹了一脚,连忙改口:“不生气的时候也好看……”
两人取下一颗照明珠,侧身闪入月卿消失的那条暗道。
细细碎碎的话语伴随着脚步声渐渐消失。没了人声,石窟的冷光也渐渐黯淡了下来。
只是没有人看见,那些唤起云夜前世记忆的刻痕,却在甬道传来的一阵袖风中,化成了漫天的粉末——
飘散,沉淀,无踪……
第五百三十五章 聚音磁石
“聚音石,是仙鹤峰的镇山之石,也可以说是浮音楼的根基所在。”
两人顺着月卿消失的暗道往前细细摸索而去,秦君璃一边举着照明珠在甬道的石壁上细细观察,一边缓缓说道。
“镇山之石?根基所在?”
云夜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不禁皱了眉头表示不解,不过想想却又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这些年,琴圣周拂光周游四海、传音列国,在他不遗余力的发扬之下,浮音楼一跃成为名誉南北的琴乐胜地。
世人传闻:盛世金銮殿,浮音九重天。
意思就是人生在世,最为登峰造极之位不过是金銮殿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那些所有的名与利、物与欲,却抵不过浮音胜地的一曲《九重天》。
虽然有些夸大其词,却说明了浮音楼在文人雅士心目中不可取代的至上地位。
当然,浮音楼并不是什么人间仙境,就算多了许多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技艺,七弦之间流淌的,也只是天地间最为平凡的宫羽之音罢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百十年间,就没有其他的琴乐教派并驱竞奔、互争雄长呢?
这恐怕就得归结于秦君璃口中不为人知的镇山之石、根基所在——聚音石!
“其实当年琴仙独孤选址仙鹤峰建立浮音楼,并不是看中了此处僻静孤险、遗世独立,而是因为山体中的一块磁石。”
“磁……石?”
既然秦君璃这么说,那这仙鹤峰中定然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值得独孤不得不将浮音楼建在仙鹤峰上,只是云夜没想到,他口中不为人知的珍宝,竟然是一块……磁石?!
秦君璃转过头,看了身后的女人一眼:“嗯,一块巨大的柱状磁石。”
云夜却是注意到了男人的说辞,微微一愣,面上闪过一丝诧然:“柱状?!怎么可能?”
无论是前世,还是眼下所处的异世大陆,磁石并不少见。
甚至在她接手执书阁的那些年,见过成片的磁石山,飞鸟不往、人迹不至,被当地村民称为有去无回的鬼门关。
只是这些藏在山体中的磁石大半分布零散,在地壳的作用下与岩石相互揉合、层层相叠,就算偶尔遇到整块的巨型磁石,也不会呈现柱状啊!
难道这就是浮音楼七音齐奏后,鹤唳凤鸣、余音缭绕的原因所在?!
见女人眼中闪过莹光,秦君璃勾了嘴角一笑。
这浮音楼最独特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块磁石罢了,却通过一年一度的遗音大会,成为文人雅士口耳相传的“朝圣之地”。
也不知那些追求臻境、对浮音楼莫名崇拜的世人得知真相后,又会怎样笑叹自己的无知与愚昧?!
当然,若不是他当年从醉酒的周拂光口中得知了这块“聚音石”,恐怕也像那些夸大其词的世人一样,对所谓的“浮音九重”,存了莫名的向往之心吧!
“看样子阿夜也是明白,磁石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乃直上直下、矗立在这仙鹤山中的一根磁石柱。”
秦君璃将手中的照明柱从石壁上收回,抬脚向前迈了两步,继续说道:
“从承露阁到这地底的暗道石室,虽然看着弯弯绕绕、岔路极多,却似乎都是围绕着这块聚音石,所以才能设置‘余音绕梁’‘回望梦断’那样靠声音开启的机关秘术。”
唔!
云夜想着点了点头,好像确实如此。
她在执书阁呆了五年,见过的奇技淫巧不计其数,甚少见过有人能将音律与工术结合的这样完美,变成这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密室机关的。
这样的机关往那一摆,就算虚池子再世,恐怕也参不透其中的奥妙玄机、做到进退自如的吧……
“那刚才在石窟中,月卿分明没什么内力却能御音为刃,也是因了这劳什子‘聚音石’的缘故?”云夜亦步亦趋的跟在秦君璃的身后,若有所思的问道。
“‘聚音石’是主要原因,但换作其他人来,怕是也御不动独孤留下的半琴幽篁。”秦君璃的一句话,在女人的心间激起了层层波浪。
幽篁!刚才月卿用的竟是琴仙独孤那把闻名于世的半琴幽篁?!
“幽篁有两弦,普通人能弹出两音,精通音律者可以做到四音,琴圣周拂光可以奏出八音,而到了月卿的手中,便能幻化出一十六音。”
云夜心中一梗,偷偷瞟了男人的背影一眼。
其实对她来说,这“一十六音”还没“幽篁”之名来的震撼,但能让这只狐狸感慨如斯,想必也是极其厉害的吧……
果不其然,心中的念头刚刚飘过,就见秦君璃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琴仙之后,竟然还能有人重启幽篁十六音,被用来杀人,倒是可惜了……”
话语中掩饰不住的惋惜,让某人吃了醋,抖着嘴角小声嘀咕:“哼,还真是可惜!”
他口中险些被音刃切成一十六块的那个人,好像是她离宗宗主云夜吧,怎的就不见这家伙担忧自己的安危,反倒可惜起一把破琴来?!
轰——
走在前面的男人听见某人的嘀咕,脚步一顿转过头来。
还未开口,就又听见了那种震撼山石的巨响。
不若先前那样遥远沉闷,这次竟然就在耳边,带动周围石壁呈现肉眼可察的微晃,让暗道里的两人瞬间都白了脸——
如今他二人正在山体正中,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要是仙鹤峰就这样崩塌而下,岂不是要将人生生活埋,一辈子都没有被人挖出来的可能?!
巨响震的耳朵发疼,待不适感退去些许,云夜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被人折磨虐待、关在地底长达数年的浮音楼前任楼主,周拂光!
周拂光手下的碎石看似毫无规律的敲击石壁,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引起这种沉闷震撼的轰鸣。
那到底是老头在用这种方式对外示警求救,还是想要引起山石共振、彻底的震塌仙鹤峰,让浮音楼同那个欺师灭祖、早已遁入魔道的疯子一起崩塌湮灭,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第五百三十六章 逼疯
“你怎么了?”
秦君璃转过头,见云夜脸色有些不对,皱了眉问道。
而他身旁那个容貌潋滟的女子却只是闭上眼,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知我刚才在上面看到了谁?”
上面?!
秦君璃闻言挑了挑眉。
他们二人从观云海下来后就进了承露阁,一直形影不离。直到密室的尽头才因为一道“回望梦断”而分开,所以她口中的“上面”定然不是指承露大殿和下探的那一层密道。
至于她见到的那个人……
浮音楼是琴乐教派,不习武、不涉世,同江湖中人无甚来往,能让堂堂离宗宗主露出如此神色的,定然不会是楼中普通弟子。
身份显赫,而又能够出现在这错综复杂石室暗道中,秦君璃想得到的只有一个人——
“周拂光?!”
女人嘴角一勾,浅浅而笑:“正是琴圣……周拂光!”
秦君璃与周拂光相识,既然那老头儿能告诉他浮音楼中的机关设置,说明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所以云夜也不惊讶那男人能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揣测出端倪,猜到自己说的是曾经的浮音楼楼主。
于是她简单将两人分开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那个老头被铁链困于地牢面目全非、不成人形时,男人的眸光闪了闪,似乎很是意外。
“很意外?”云夜抚了抚腕间的乌金镯,挑了挑眉。
秦君璃是何等聪明的男人,云夜不过一个反问,便叫他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
意外……如何能不意外?!
琴圣周拂光已经从世人的视线中消失了三年。
有人道他已经回到了浮音楼,闭关修道、不问世事;也有人道他早已驾鹤西去,只是浮音楼的弟子们为了保全教派威名,隐而不发、愚弄世人。
更有荒唐的,说琴圣晚节不保,沉迷女色不思进取,早就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金屋藏娇。
却从未有人想过,曾经那个逍遥自在、大俗大雅的琴圣,竟然被人关在了这承露阁的地底,不闻人声、不见人迹,就像见不得光的鬼魂一样苟活着!
最重要的是……
他的阿夜生气了呢!
“意外……确实‘是’意外。”秦君璃揉了揉额头,话语中有些无奈。
然而话音还未落地,却直接抬了头,敛了所有的情绪,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并不知道周拂光的处境,前来浮音楼也并非为了他。”
“殿下同周拂光关系匪浅,难道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女人的话音平淡无波,却又蕴藏着千种万种的情绪,让秦君璃第一次有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受。
他同周拂光的交情确实不错,但并未交心到能让对方一吐浮音楼隐秘的地步。
朝天壁、承露阁,余音绕梁、地底密道,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并非像他同云夜说的那样,是从琴圣周拂光的口中得知,而是来自那个身份复杂的男人——柳东川。
柳东川自然不会平白告诉秦君璃这些。
浮音楼的机关设置,连带神女之族的禁忌与过往,一并作为交换的条件,交换了他秦君璃一个承诺——承诺亲自出手,带“阿瞳”远离蜀州这个是非之地!
柳东川知道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姒族、关于北溟阴山的那些,让两人一拍即合,很快达成一致。
这场男人之间的交易不足为外人道,秦君璃本想就着陪云夜独探浮音楼的机会顺带解决。
不曾想,阴差阳错间,竟是碰上了被人囚禁折磨的周拂光,让他一时间,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了……
男人没有继续开口辩解,而是勾起嘴角,幽幽叹了口气:“阿夜……就这样不信我?”
云夜并非见识浅薄的寻常女子,本不想同秦君璃置气、质问他前来浮音楼的目的,提到周拂光也只是因为刚才那声撼动山石的巨响。
没想到被这家伙的一句反问弄得如鲠在喉,瞬间感觉一股怒气从脚底窜了起来,化作唇间的冷漠:“殿下说笑了。堂堂的靖阳王殿下,登高一呼、万人相应,本宗主信或是不信,又有什么区别?”
听女人唤他“殿下”,秦君璃没由的面色一僵,阴冷的可以滴出水来。
没有区别……又怎会没有区别?!
她是他的挚爱,是他心中的日与月。如果连日月都弃他而去,不再光耀大地,这纷杂枯燥的世界又有什么存在意义?!
见对方沉着脸不说话,女人气的一声冷哼,率先撇开眼,转身朝黑暗处走去。
却惹的秦君璃目光一沉,化身缥缈虚无的幻影,顷刻消失在了原地。
男人的动作很快,快到连云夜都来不及反应,便感觉一个滚烫的热源从背后贴了上来。
紧接着脖子上一痛,似乎被人从后面狠狠咬了一口。
“嘶——”
倒吸一口凉气,云夜惊跳而起,猛地将身后的男人推开,捂住脖子转身怒斥道:“秦君璃!!!你是属狗的啊!!”
只是她的怒气并未维持太久,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长腿一迈,又贴了上来。
昆仑七踪步的威名可不是用来吓唬三脚猫的,见秦君璃闪了过来,云夜莫名一阵心慌,连忙脚尖点地,往后退避。
谁知刚才那一动男人只将功力发挥了五六,见面前的女人要躲,竟然在半空中就提气发力,将亟欲逃离的云夜抓了个正着。
只是他抓着人后也不卸劲,而是硬生生的将女人撞压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发出低沉的闷哼。
“唔……”
被秦君璃这样一撞,云夜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昏死过去。
那些压抑的、莫名的、怀疑的、担忧的、害怕的,各种各样的情绪瞬间从心中涌了出来,化作眼底涌起的晶莹,沾湿了长睫,划过眼角,带来让人心碎的美丽。
顾不得眼角溢出的水渍,女人气的像只炸了猫的毛:“秦君璃,抽什么疯?!!”
“本王是疯了,快要被一个叫云夜的女人逼疯了呢……”
第五百三十七章 另外一个秦若阳
打滚求月票~
---
滚烫灼热的吻兜头而下,霸道而又直接。
一触上那两片柔软,便不由分说长驱直入,在女人的唇齿间攻城略地,带来让人震撼的悸动。
云夜没料到这家伙会来这样一出,微微一愣。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愣神的功夫,秦君璃已经将她狠狠的压在石壁上肆意的啃咬了起来。
说是“啃咬”完全不为过。
因为男人的吻没有任何技巧,只是遵循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冲动而又强烈,像席卷而至的狂风骤雨,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榨干肺腑中的最后一丝空气、品尝到女人唇齿间泛起的血腥味,他才手下一松,给云夜寻到机会将人推了开来。
“秦君璃!!”
云夜气极,怒目而斥。
明明板着一张脸,气的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颤抖,却在或明或暗的冷光下,呈现一种惊人的潋滟与美丽——
星眸凤眼,黛眉雪肤,宛若画中走出的天人。
最刺目惊艳的却是那染了血的红唇,像是绚烂绽放的玫瑰,又似力透纸背的朱砂。
叫人恨不得扑上去继续蹂躏摧残,直到将她整个人都化成软绵无骨的液体,融入身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唇边传来裂痛,女人抬手触了触自己的嘴角。
定睛一看,果然见了血,顿时整个人都气的冒了烟,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殿下这般怒不可遏,倒是本宗主有错在先了?!!”
秦君璃被云夜一推,撞向暗道的另外一边。
暗道石壁虽不是嶙峋突兀,却也撞的他背后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女人眼底挥之不去的怀疑来的惊恐骇人。
脊背深处泛起的恐惧太过陌生、太过无助,让秦君璃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握着拳头,整个人紧绷到了极致。
云夜抬起眼停了一瞬,见眼前的家伙冷着脸不说话,心底的怒气又蹭蹭蹭的往上冒:
“不如殿下告诉本宗主,到底是我云夜不该莫名其妙的下这密道,不应撞见身陷囹圄的周拂光……还是根本就不该调开宗内弟子、与你同上这诡谲莫测的浮音楼?!”
不应不该……
天命造化、因果循环,又哪里有什么不应与不该!
如果真要说什么是不应不该的,那就是你为何要闯入我的生命,成为我秦君璃最不可失去的存在?!
“秦君璃,你在隐瞒什么?你上浮音楼到底是又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阿夜你啊!
为了你背后的神女之族,为了那无人能破的魔咒,为了进入北溟阴山、永永远远生生世世的同你在一起!!!
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中翻涌起伏,话到嘴边,却又被男人生生的咽了下去。
因为秦君璃知道,所谓的神女之族、所谓的氏族源地,阻拦在两人之间的并非是人力可及的物,更是一些与生俱来、融于血脉的隔阂与归宿。
就像百年之前的神武帝同姒女澹源,再是爱的惊心动魄毁天灭地又如何,终究抵不过区区一道避世屏。
两人违逆天命、强求强取的结果便是生不同裘、死不同穴,甚至给女族带来无尽的灾难,直至百年后的今天仍旧无法消弭,成为神女之族避而不谈的过去。
可他秦君璃不是秦若阳!不想、也不会成为另外一个秦若阳!!
他要的不是名垂青史却天人永隔,他要的是这个女人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他的爱,成为同他携手比肩、共度此生的另一半!
轰——
忽的惊雷突起,山石俱震。
不若先前两次只闻巨响、不见异动,而是呈现一种山崩地裂之势,带着碎石从头顶坍塌而落,在暗道里激起漫天的烟尘。
“糟了!快走!!”秦君璃见状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到云夜的身边,拽着女人就往暗道深处跑。
“……”
云夜还想说些什么,奈何周遭的石壁接连发出“咔嚓”的声响,让她面色一沉,也不顾得与秦君璃的争执,连忙运气提力跟上男人的脚步。
“怎么回事??”
碎石从头顶接二连三的往下坠,越坠越多、越坠越急,云夜脚下不敢停,一边随着男人往前狂奔,一边沉着脸问道。
“以前承露阁的地底确实有密室与暗道,却只限于先前我们走过的那一层。后来周拂光接手浮音楼后,发现了聚音石的秘密,便又往下挖了数丈,将山体中那些天然的石洞用暗道相连,形成了第二层。”
被秦君璃拽着向前跑的女人闻言拧了拧眉,总觉得自己先前走过的那些狭道可不止“两层”这样简单。
然而不待她相问,身前的男人又开了口:“后来周拂光周游列国,将月卿独自一人留在承露阁,便让他阴差阳错间也发现了这浮音楼的秘密。”
“所以说,月卿也往下挖了一层???”
女人甚是惊诧。
好好地一座山,说挖就挖,这些人当仙鹤峰是纸糊的吗?!
砰——
然而在身前沿着暗道狂奔的男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叫云夜一个不察直接撞了上去,惹的男人转过身,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
“停下来作甚,难道你想留下来给周拂光作伴?!”
该死的男人!!
云夜心中气不过,一抬脚,对着身前那个挡道的男人就狠狠踹了过去。
然而秦君璃明明可以躲开,却站着不避不动,任由她踹了个实在,让女人眼神一晃,又有些莫名的心虚和心疼。
秦君璃见状嘴角微翘,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一个装模作样的糟老头子,也就能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哪里比得上我的阿夜呢?”
?!!
云夜闻言眸光一闪,感觉秦君璃话中有话。
让她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只能情不自禁皱起眉,脸上呈现一派凛然沉肃。
“什么叫……”
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却感觉脚下忽的一空。
刚刚还坚硬结实的地面瞬间下塌消失,在她和秦君璃的脚下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
第五百三十八章 算计与被算计(一)
天雷滚滚,欲雨欲霜。
时至五月,温暖潮湿的气流刮过热带雨林一路北上,与越过西蜀武乾三山的冷风一汇合,便在幽南洼地形成了多雨多阴的雨季。
幽南不比南疆,一逢雨季雨水便跟不要钱似的没日没夜的下,却也总是阴雨绵绵不见天日,让人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重、根本提不起精神来。
因是雨天,路上没什么人。
就算有,也是目不斜视形色匆匆,踩的水花四溅,在坑洼处留下一圈一圈的波纹涟漪。
“你来做什么?”
钟北亭站在府衙的门口,看着被守卫拦下的来人,本能的皱了皱眉。
那张憔悴不愉的脸上隐隐呈现一种烦躁不耐,似乎被公事折腾的够呛,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这个不速之客。
说到公事,最近被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澜庭玉家那桩牵涉甚广的大案。
好端端的一个寿宴,被几波人马闹翻了天——
光是中毒受伤的平民百姓就达百人之多,更不提那些来去无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江湖人,和越过敔山前哨企图在玉西作乱的柯尔克族了!
所幸那位靖阳王殿下察觉的早,先一步将柯尔克人下在饮水中的毒掉了包,换成了特制的蒙汗药,才让负责擦屁股的官府众人省了不少功夫。
虽然中毒的宾客众多,可细数下来,似乎除了倒霉的李家公子,其他都是些推搡踩踏形成的轻伤。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涉及了两国纷争,前来赴宴的客人就是心有不满,也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犯上作乱。
待官府询问记录完,大部分人便连夜从哪儿来回到了哪儿去。
倒是玉西城守牛轲廉伤的极是时候。
没有生命危险,却需要卧床静养,有关玉西城的一应事务便落到了钟北亭的头上,让这位刚刚上任的提督少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能够掌权固然是好,可文武两官职责分明,明明他只要处理澜庭玉家的事情就够了,为什么还得替牛轲廉处理偷鸡摸狗、家长里短的琐事?!!
天高皇帝远,钟北亭的腹诽没人听得见。
幽州郡守知道他是摄政王秦君逸的人,自然点头哈腰、买一送一的递上了城守官印,以调任官员需要时间为由,请他在这段时间多多担待、不辞辛苦、“顺带”顶替一下。
事情传到梁京,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并未表示反对,反而勾着嘴角意味深长的一笑,立刻遣了特使携亲笔书信快马加鞭的赶往玉西,以示上位者的“关心”。
只是这“关心”……
“送信!!”
门口立着的那人似乎也很是不情愿,板着脸从怀中掏出密封完好的“要信”,一扬手,狠狠的砸在了钟北亭的胸口上。
信纸很厚,砸到钟北亭身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钟北亭眯了眯眼,抬手接住。
不慌不忙的拆开油纸,在秦君逸亲笔书写的信封上抚了抚,神色怪异的瞟了一眼台阶下的女人——
成新柔。
新柔郡主成新柔,亦是他的未婚妻成新柔!
钟北亭不知那位摄政王殿下到底有多少话要同自己说,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令信司不用,非得让这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跑一趟玉西?!
身着官服、威严冷肃的男人在牛皮厚纸的信封上摸了摸,却并未当即打开,让成新柔心生了不耐,撇着嘴催促道:
“愣着做什么,快拆啊!”
钟北亭与大名鼎鼎的新柔郡主统共没见过几次,就更别提这样面对面站着说话了。
心想若不是自己那远在天边的亲娘自做主张,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与这位郡主有太多的交集。
钟北亭原以为成新柔和自己一样,不愿意就这样同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睡一张床、吃一碗饭、过相敬如宾的下半辈子。
可明明被靖阳王秦君璃逮住送回了京城,为何时不过两月,她又这般心甘情愿的替摄政王殿下送起了信来呢?
钟北亭不由的多看了成新柔一眼。
“你在纠结什么?”
只是这位郡主似乎没什么耐心,见钟北亭握着摄政王的书信也不拆,一把扯掉身上的蓑衣,往前迈了一步催促道。
“你急什么!”
钟北亭见到亲娘硬塞给自己的“未婚妻”,本就没什么好脸色。
被成新柔这样一催,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愈发觉得手上这封书信有问题。
“殿下说了,吏部那边不用你操心,一个是翰林院学士陈兆林,一个是临川同知汪复琪,再不济还有史同。”
因了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婚约,钟北亭对前来送信的女人戒备甚深,既不拆信,也不愿多谈。
让成新柔暗叹秦君逸的料事如神,不得不搬了那位殿下的原话出来。
然而只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官任三品的提督少卿脸色大变,叫成新柔免不得心中生了好奇。
好奇陈兆林、汪复琪还有史同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就能让眼前这个家伙忌惮到闻名色变!
“殿下还说……”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成新柔背过手,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继续转述到:
“人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会变傻,虽然钟公子到玉西的时间不长,但还是要为以后好好考虑……”
刺啦——
新柔郡主的话音还未落地,便听见一声纸张撕裂的脆响,竟是钟北亭怒气冲冲的撕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既然书信已然送到,钟大人也按照殿下的要求阅过,新柔的任务便算完成。就此别过,此后天高水长后会无期……”
“蠢货!”
京城有专门的令信司,送信这种小事本用不着堂堂郡主亲自出马。
只是成新柔回京后因为婚事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成国公府整日鸡飞狗跳、不可开交,成国公没有办法只好同钟家商量退婚一事。
钟家自然不肯,便求到了摄政王秦君逸处。
秦君逸当着新柔郡主的面没提婚事,却是开出一个条件——
成新柔想要自由,他秦君逸便给她自由,前提是必须替他办一件事:跑一趟玉西,亲自给钟北亭送一封信,并且确保对方一字不拉的看完。
只要钟北亭看完了信,南秦北齐、天下之大,她爱去哪就去哪,任何人都不会阻拦她。
诱惑足够大,事情也不难完成,加上秦君逸附赠了通关的“锦囊妙计”,就算心里再不踏实,为了自己的自由着想,成新柔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新柔郡主当夜便收拾行囊,二话不说奔赴玉西。
眼见任务完成,自己马上就可以仗剑天涯,看长河落日、听沧山雪哭,偏偏得了钟北亭一句骂。
“蠢货”——钟北亭吐出口的两个字简简单单,却语意冰冷、满是打心底的不屑。
饶是成新柔教养再好也被他气的想要骂娘,脸色一板,便阴沉的似这梅雨季节的天:
“钟北亭!你不过是个三品提督少卿,谁给你的胆子在我这个从一品的郡主面前放肆?!”
----
换一对写写,调剂一下~
第五百三十九章 算计与被算计(二)
“放肆?!”钟北亭“呵呵”了两下,脸色愈发阴沉似雪,一把捏皱手中的信纸砸在成新柔的脚下:“我看郡主不仅是‘蠢’,而且是不自量力!”
信纸沾了水,墨迹微微晕开。
成新柔匆匆扫了一眼,勉强看见“婚约”“思量”几个字,拧了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憋屈。
虽然贵为郡主又是成国公府的独女,成新柔却没有那种高门贵女矫揉拿捏的架子。
见钟北亭这般不留情面、怒极而斥,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被人算计了什么。
只是她行事向来直接,于是微微一顿,便坦坦荡荡的开口问道:
“钟大人此话何意?本郡主也不是顽固不化之人,若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大人直说便是,本郡主断不会仗着身份抵赖!”
秦君逸写给钟北亭的信只有寥寥数字,意思大抵是“百善孝为先、攘外必先安内”之类。
看着都是些索然无味的大道理,表明那位殿下置身事外的态度。
但摄政王秦君逸是什么人!
能够以一人之力拉拢靖阳王摆脱何氏掣肘,能够打压魏佟肃清朝堂推行官制改革,又怎会让成新柔千里迢迢送这样一封“无关痛痒”的书信?!
无关痛痒——如果不看自己亲娘随信附上的威逼恐吓,确实是一封可有可无的信。
只是有了刚才成新柔提到的那三个人,这份“家书”连带站在自己身前的蠢女人,却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未来两年根本甩不掉的……包袱!!
钟北亭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定心中汹涌翻滚的情绪。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成新柔一眼。
见雾雨在女人的发髻上留下细细密密的水珠,见薄衣细裳被泥渍沾染变得皱褶脏污,见那双晶莹的眼中透出刚毅坚韧,像极了自己在山中救过的那只小豹子,嘴边的怒骂又生生忍了回去。
“气死老子了!”
钟北亭转身在门柱上狠狠一踹,明明气的要死却什么都不说,抬脚就要往府衙内走。
让一脸莫名其妙的成新柔也来了气,推开想要阻拦的府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钟北亭,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非得藏着掖着,就不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吗?!!”
钟北亭已经入了门,见成新柔的话惹了府衙众人顿足侧目、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只得皱着眉给守门的侍卫示意,对堵着大门的女人冷言道:
“你跟我来。”
----
钟北亭办公的地方很偏僻,巴掌大的地方堆满了公文册子,甚至连外间的茶几椅凳都撤了出去,放着一张宽大的梨木桌。
梨木桌很普通,用了有些年头,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平铺了一张满是记号的地势图。
成新柔没有去过别的官府衙门,自然不知寻常的官府衙门该是个什么模样。
可刚才一路走来看了好几间,那些屋子虽说不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吧,却也宽敞明亮,哪里像他的这般……简陋?!
不是说钟将军家的这位大公子乃摄政王心腹,任职幽南只是借个由头,不日便要调回京城平步青云的吗?
怎的……教人看不出半分倚权傍势的迹象?!
钟北亭刚一进屋便有身着武官仕服的手下跟了过来,看见屋内的成新柔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抹惊艳,抬起的脚也不知道是放下的好还是收回去的好。
“常谡你先回去,半个时辰后再来。”钟北亭见常谡的眼珠子盯在成新柔身上挪也挪不开,心中没有头的一梗,语气不耐的对他挥了挥手。
待常谡的身影消失,他才倒了杯温茶,放在成新柔手边。
“如郡主所见,本官很忙。南疆、外族、城防,光一个小小的玉西城就能生出诺大一摊子事,教人恨不得能有三头六臂、分身之能。”
成新柔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在屋内匆匆一扫过后,拧着眉头不说话。
钟北亭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本官没时间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像别人一样有功夫同郡主培养夫妻感情。”
“等等,我想钟大人是误会了什么吧,本郡主根本不想……”成新柔打断钟北亭。
“呵呵,现在根本不是郡主想不想愿不愿意的问题了。”钟北亭意有所指的瞟了屋内的女人一眼,道。
!!!
成新柔见钟北亭面色严肃,一双眼黝黑深沉,根本不似玩笑,心中一惊。
“摄政王殿下允诺过本郡主,只要将信送到玉西、由钟大人亲自拆开后便可天南海北遨游天下,如此这般莫不是要食言?!!”
成新柔以为那位殿下在信中写了什么,或是直接给钟北亭下了令,要将自己困在玉西,拍着桌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竟是比刚才在门口被钟北亭当着府卫的面斥骂还要生气。
“允诺?!食言?!呵呵!”钟北亭一声冷笑:“郡主以为自己在和谁谈条件?你那慈爱宠溺的父亲,还是有求必应的义兄?”
“他是用自己的所有去践行理想改变世界的男人,又怎会在乎你一个闺阁女子的自由和梦想?”
“同秦君逸谈条件……不过是在与虎谋皮罢了!!”
直到几个月后,不得不跟着钟北亭一路走过南秦的大半州郡,成新柔才终于明白他的那句“蠢货”和“不自量力”是个什么意思。
秦君逸确实并没有食言,很快便遣人送来了通关文牒,甚至连成国公和钟家人都不再提婚约之事,任由这位身份显赫的郡主在外蹦跶。
只是让成新柔没有想到的是,钟夫人在那封钟北亭不愿看到的家书中给自己的亲儿子下了最后通牒——
要么想办法拴住成新柔,带着这位郡主完成任期,两年后再谈婚约之事。
要么……
立刻滚回老家、娶三个“貌美如花”的表妹,老老实实的种地生孩子去!!!
原本这“最后通牒”在钟北亭的眼中也顶不了什么作用,腿在他身上,远在天边的亲娘难不成还能飞到玉西来抓人?
但秦君逸刻意让成新柔“提点”的那三个人,却成了悬在钟北亭头上的符与剑。
三个人,一个是能够接替牛轲廉安治幽南边地民生的临川同知汪复琪,一个是支持官改、提倡轮调的翰林院学士陈兆林。
而另外一个则是新锐进取建议改革三军军制的兵部侍郎史同。
汪复琪、陈兆林、史同。
这三个决定钟北亭人生走向的重要人物,无疑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对他敲响的一记警钟:
家国天下。
家不平,国不定,何以泽天下?
第五百四十章 消失的秘密(一)
新上任的提督少卿发了话,说这位从京城来的姑娘是他的未婚妻,城内城外的戍卫军便都上了心。
无论成新柔走到哪里,都有一身军服的守卫走过来“好心”的问她,要去哪里,要不要找人护送。
一次两次还能耐着性子解释,道自己只是随便转转,不需要麻烦别人。
三次四次之后成新柔便彻底没了耐心,气急败坏的跑到钟北亭办公的衙门,恨不得能将屋内的那个男人瞪出个洞来。
钟北亭正在同常谡说事,看见成新柔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是常谡微微一僵,扭头看了外间的女人一眼。又在蓦然变低的气压中收回目光,缩着脖子继续汇报道:
“澜庭玉家那日辟了两个院子,同方院招待的是亲朋好友,而萧山院招待的却是一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人。”
常谡虽是同钟北亭一同从京城调职而来,但他先前都在京畿大营,自然没见过大名鼎鼎的新柔郡主。
昨天见着还以为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长的跟朵花似的,莫名有些惦记。
后来得知是自家老大的未婚妻、成国公的独女新柔郡主,便赶紧掐灭了心中的那点小心思,见着成新柔也毕恭毕敬、不敢造次起来。
“同方院的那些一个个家世清白,查起来也不费功夫,属下已经命人将他们的来历都记在了册子上。倒是萧山院的那些,就……”
常谡敛了敛心思,继续说道,却见钟北亭翻着册子的手一顿,脸色莫名沉了下来。
钟北亭眉头紧蹙,眼中有些不满。
“这件事情咱们哥几个可是真的没办法了!”立在屋内的大汉知道自家老大不满的是什么,却只能无可奈何的一哂,挠了挠头。
“大人也知道,在我们接手玉西城防之前,所谓的‘暂入簿记’形同虚设,莫说能知道对方的来历底细了,就是想要找到这些江湖人入城的记录,恐怕都很不容易。”
虽然不想承认,钟北亭却知道常谡说的这些确实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在他调任之前,玉西城防薄弱。
虽然南疆地险、物资匮乏,需要常年依靠南秦才能解决温饱问题,但就没有人考虑过,万一那些年年进贡的小族起了异心,翻过关屏山、渡过澜沧江,在我南秦境内烧杀抢掠时该怎么办?!
或许有人会说,不是有驻守腾平的四十万青威军吗?!四十万大军,难道还不够剿灭一个其心有异的小族?!
然而这些人眼中只有纪律严明、骁勇善战的青威军,却没有想过:
腾平虽近,犹隔百里;壁郭虽小,终是秦土。
就算青威军无往不利、能够以雷霆之威将入侵者驱逐出境,但玉西终究是我南秦不可侵犯的一部分。
与其乱而救之,为什么不能筑堤设哨、严防死守,将外族之人的野心扼杀在摇篮里呢?!
“让于英尽力去查吧,就算查不清,也要让那些人知道,这玉西城——可不是牛轲廉手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西南门户了!”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常谡抱拳行礼,这就要退下,却见一人脚步匆匆,如风似火的绕过外院奔了进来。
竟是一起调职过来的江东文。
“老江,这是怎么了?”常谡见江东文面色沉肃,心中一惊,开口就问。
奈何一向沉稳的江东文却是瞟了坐在角落的女人一眼,又看了眼钟北亭,得到老大的首肯后,才沉着声音开了口:
“上官府……出事了!”
------
成新柔不知道“澜庭玉家”“上官府”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知道那个男人从自己进来后都没给一个正眼,便又匆匆叫了人出了衙门。
幸得这位新柔郡主性子直爽,也不计较,跨上自己的小白马就跟了上去。
“是出了什么要案吗?”
成新柔策马跟在钟北亭的身后,却没有同他说话,而是一扭头,对着刚才前来递消息的江东文问道。
江东文先前在京兆府就职,自是认得这位新柔郡主,见自家大人行事并未避讳,便耐着性子简单解释了一番:
“半个月前澜庭玉家的老太爷大寿,当场抓了企图下毒做乱的柯尔克人,其中有些纷争牵扯到了上官府的夫人姜氏。我们的人刚查了一半,还没见到上官夫人的面,这上官府的府邸便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奔在牵头的钟北亭不着痕迹的偏过头,斜觑了好奇的成新柔一眼,警告她不要添乱。
成新柔直接当作没看见,眯着眼继续问道。
而江东文顿了顿,面上竟然闪过一丝见了鬼的表情:“上官家除了北上临川的上官老爷,全家上下七十八口,全在今日辰时被一把大火……烧没了!!!”
烧没了?成新柔闻言一愣,心中有些诧异。
如果是东西,确实可以一把火烧没。但如果是人的话,就算来不及救,也能留个尸体什么的吧,怎的就能“烧没”呢?!
然而当她抵达曾经声名显赫的上官府邸时,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惊恐骇然:
烧没了……果然是烧没了呢!
曾经规整大气的府邸已经变成一堆灰黑。
还有几根坍塌的木梁在灰烬中卷着残存的火苗,被前来救火的百姓一桶水浇下,发出“滋啦”的响声,冒出最后一道烟气。
正有人将废墟中的尸体往外拖。
由于大火烧的突然而又剧烈,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被活活烧死,没有一人幸免于难、得以留下全尸。
被烧死也就罢了,关键从废墟中拖出的尸体完全就是一块又一块的黑炭。别说查勘身份了,就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叫人辨不出半分。
”这是……人为纵火?!“
成新柔走到钟北亭身后,用布帕捂住口鼻,皱着眉问道。
钟北亭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顿了顿,最终还是面色冷漠的回了一句:”如果只是寻常走水,就算火势太大、来不及抢救,也不会烧的这般彻底。显然是有刻意为之。“
“唔。“
得了肯定,成新柔也不影响钟北亭的办案,自觉的往边上站了站,看着一群手忙脚乱的衙役,不禁在心中暗忖:
费尽心机将上官府邸烧了个尽,背后那人想要掩盖的,到底又是怎样见不得人的秘密呢?!
第五百四十一章 同族相残
乌兰江西起昆仑,蜿蜒千里,奔腾而下。
流经洛峡、南召后水面变宽,水流放缓,便成了泽被九州、润养一方的母亲河束河。
束河水域开阔,寻窄处摆渡一南一北也需小半个时辰,乃名副其实天水之堑。
更是由于三百年前的乱战,成为了南秦北齐划地而治的分界线。
石原是束河南岸的重镇,亦是南秦的军事要塞。
从石原向东三百里,顺着束河支流过棋盘山、晔岩岭后进入嘉乐平原,就是地处胶徽两州交界的一座小城,天枢。
天枢城坐山抱水、幽静怡人,人口不过两万又能够自给自足,便渐渐与外界少了联系,成了世人遗忘在嘉乐平原上的一颗明珠。
这颗明珠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
安平……
入了夜,万物静谧,一人从西南方来。
三两下飞上六层高的潮生阁,垂首站在一个男子的身后,言语恭敬的禀报道:“公子,玉西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
潮生阁建在城东的山丘之上,视野开阔。
登上最高一层,便能将这天枢城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尽收眼底,产生一种君临天下、睥睨万物的豪情。
只是此时天光散尽,夜幕降临,再多的草与木、人与物都隐匿在无边的黑色里,只剩看不见摸不着的冷风,拂过男子的发、吹动他的衣,带来让人心惊的孤寂与冷漠。
“嗯。”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话语中没有情绪,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倒是另外一人执着风灯沿着木质台阶缓缓爬了上来,看见黑衣蒙面突然出现的乔诸,微微一愣。
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位是谁,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两眼,最后才对着雕花扶栏边的男人拱了拱手,道:
“公子,望真长老刚刚着人送来消息,说风羽长老已经出了曌陵卫,问我们要不要动手。”
观槲的话音落地,站在扶栏边的男子才有了些许反应。
只见他不急不缓的转过身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黑色锦衣。
锦衣通体墨黑,在昏暗的天色中看不真切,被观槲手中的风灯一照,闪现若隐若现的银光。
衬着领口袖边寸宽的暗红绣线图腾,越发有种古朴神秘的味道。
上官明修。
竟是那个应该葬身在大火中的上官家独子,上官明修!!
“他倒是挺着急。”上官明修嘴角一勾,微垂了眼。
再次抬起时,眼神清明、冰冷如霜,锐利的教人不敢直视:“通知观效,动手吧。”
“是!”
自家公子下了令,观槲浑身一震,从脚底窜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提着风灯便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噔”的跑下了潮生阁。
观槲一走,阁上又陷入了一片静谧。
虽然阁柱上也挂着灯,可乔诸却觉得那灯火莫名的暗,驱不散阴霾、照不亮前路,仿佛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未来,困顿而又迷茫。
“乔诸。”
那个男人转过身,看向那片埋葬了繁荣与昌盛的黑暗,声音且轻且淡。
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让人心底莫名一凉,不知该憧憬还是该惆怅。
“你说,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件事……可会恨我?”
恨,如果真的能恨一辈子,又何尝不是一种羁绊呢……
---------
山河不载万物,借天地落座。
风云不参逝水,贯六合生歌。
是夜,一场席卷女族的权利之争拉开帷幕。
三大长老之一的风羽携十名弟子绕道胶西,经曲垣、曌陵进入池北,欲往铜川与打探玄铁卷下落的族内弟子汇合。
谁知天算不如人算,却在曌陵城外三十里的朱亭渡碰上了一行逃难的老弱妇孺。
对方人数并不多。
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似乎走了很远很久,正准备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庙中过夜。
同在一个破庙中避雨,本来井水不犯河水,谁知其中一个幼童突然冲了出来,一把扯住风羽身上代表姒族长老身份的图腾古玉,发了狂的鬼喊鬼叫,吸引了对方所有人的注意力。
风羽并未听清这个看不清长相的幼童喊了些什么,只是勉强听到“姒族”“坏人”几个字。
她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破庙中碰上外人,更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幼童竟然认得她身上的姒族信物!
直觉自己身份被人识破,风羽拄着阴沉木法杖的手指不可抑制的一抖,眼神冰冷而又阴瘆的射向那些狼狈的避雨人。
只是本能的提防戒备,这位姒族长老甚至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这一行九人。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最得她看重的弟子观泽却是大呼一声,猛的从身后窜出,提着剑朝那些妇孺幼儿冲了过去。
一脚将拽着风羽长老衣摆的幼童踹飞,冰冷的剑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跟了上去,直接穿透对方幼小单薄的身体,在一群人的恐惧惊骇中猛地拔出,化成响彻黑夜的尖叫和漫天的血雨。
一同赶往铜川的几名姒族弟子见此变故,面面相觑。
有些人踟蹰着不敢上前,倒是另外几个见一向行事稳重的观泽动了手,以为这些人身份有诈,也连忙提了剑二话不说的冲上去帮忙。
刀光剑影间,血流成河。
只有一面之缘的九人,就这样成了再也不会说话的尸体……
不过九人,杀了也就杀了。
虽然是观泽擅做主张,风羽长老却以为他是太过小心谨慎,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但凡她再深思熟虑一些,便会发现今日观泽的言行太过诡异。
甚至只要她当时下令,叫人将动手的痕迹处理干净,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只是好巧不巧,风羽他们前脚刚刚离开,便有人从暗处走出,将这九人的尸体带回了安平。
身为族中长老,却性情暴戾,仪德皆失,残害族人,罪不容恕——
待风羽回到安平,见到那似曾相识的九具尸体,和陌行砸在她脚下的记载着这些人来历的册子时才知道,这九人,竟然是从玉西逃出的高氏一脉!
风羽开口想要为自己辩解,然而人证物证俱在,却叫她哑口无言、根本无话可说——
因为观泽在破庙中喊的那句话是:
“一人不留,弟子领命!”
第五百四十二章 女族之本(一)
弟子遵命——观泽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叫同行的数人成了风羽残害同族的人证。
众人一口咬定是位高权重的长老大人下了令,他们才动的手。
而当风羽想要同观泽当面对质以证清白时,那位最得她器重却莫名其妙出手的姒族弟子,竟是留下一封认罪的血书,自尽在了戒备森严的地牢里。
没人知道观泽是什么时候死的,只知道守卫发现时,他已经将外衣撕成布条拧成绳状、生生的将自己吊死在了通风的铁窗之下。
观泽死的很痛苦。
面色铁青,一双眼瞪的比铜铃还大。
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恍若从地底爬出的冤魂烈鬼,让得到消息前来的几位姑姑皆是一怵,连忙着人将他的尸体放下。
“你们可真能折腾!”为首的那人穿着纯白色的斗篷,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
见到自缢而亡的观泽,板着脸用手中的凤尾拐杖在青石地板上重重一敲,发出“咚”的响声,吓得旁边几人连忙垂头敛目,不敢说话。
来人唤作平阳,年逾九十,是安平镇中资历最老的三系姒女。甚至论起辈分,连涯漈族女也得叫她一声奶奶。
其实这位嬷嬷早已不过问族内的事情,唯一期盼的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回到北溟族地,落叶归根。
只是眼下风羽长老犯了大错,而小族女又为了云非和高懿跑到了蜀州,陌行和望真才不得不请老嬷嬷出山,主持大局。
“观泽确实有错,但若真是有人授意,他也罪不及死。这孩子,还是太过刚烈。”
说话的是重凌一脉的后人、三大长老之一的陌行。
她正从地上拾起那封未干的血书,皱着眉头看了眼,摇了摇头语气惋惜的叹道。
“有罪?真正有罪的到底是他,还是别的什么人?!”
平阳扫了一眼陌行手中的血书,眼神越发锐利如刀,挨个的从陌行、望真几人身上扫过。
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只是这样淡淡的一扫,便叫望真心里直打鼓,生怕被这位嬷嬷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过想到那个男人的手段,她又定了定心,脸上做出一副愁色:“观泽这个时候畏罪自杀,倒是叫我们有些难办了。”
“自杀?你们确定观泽是自杀吗?”
跟在平阳嬷嬷身后的女人一声冷哼,往前踏了一步:“我们羁押观泽已有三日,为什么他早不自杀晚不自杀,偏偏在风羽提出对质的时候自杀?!”
也不知风羽平日怎么得罪这位戒慎堂的姑姑了,只见她语带不屑,有些幸灾乐祸的分析道:
“再说观泽年纪小,性子又是温和,那日若不是有人下令,他怎会无缘无故对一群老弱妇孺下手?!”
“姬叶你有话就直说,在场的都是族内有头有脸的人,用不着这般顾左右而言其他!”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她。
被人打断,唤作姬叶的姑姑也不恼,只是嘴角一勾,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陌行手上的血书:
“我怀疑这份血书根本就是伪造!是有人对观泽下了手,意图让他顶罪,成为风羽残害同族的替罪羊!!”
----
“观泽死了。”
上官明修站在地牢外,看着那个闭目养神、满脸桀骜的老女人,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
他的语意平淡,不急不缓,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叫风羽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
风羽抬起头,迎着光看向立在不远处的男人。
灯烛摇摆晃荡,在男人黑色的斗篷上留下一层黯淡的莹光,却叫人无法看清他的脸,亦不知此刻那张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到底是戏谑还是惋惜。
“不可能?”上官明修见风羽依旧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一声冷哼,勾了嘴角,瞬间让这空旷的地牢又阴冷了几分。
“风羽长老是觉得什么不可能呢?是观泽不可能死,还是您做的那些事情不会有人知道,任由您继续为所欲为下去呢?!”
风羽闻言愣了一下,并未接话,上官明修却是眼角一挑,继续说道:
“戒慎堂的姑姑说观泽是为风羽长老您顶罪,眼下死无对证,似乎坐实了那命令是您下的呢……”
“上官明修,你算个什么东西!”风羽听见男人说出口的话,心中“咯噔”一下,直觉有什么不对,连忙词严色厉,拔高了声嚷道:
“这件事,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陌行呢?!让陌行来同我说话!”
对方语出不逊,立在牢外的男人竟然也不生气,低头捋了捋衣摆上的暗红绣纹,复又抬起头浅笑道:
“陌行长老、望真长老,还有族内的姑姑们,正在商讨朱亭渡的事情呢,若是您想见陌行长老,恐怕得多等些时间。”
朱亭渡?
又是朱亭渡!!
风羽毕竟不傻,事到如今自然知道是有人故意在背后坑她。
听见上官明修这样一说,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撸了手腕上的优昙木手串就朝对面的男人砸了过去。
“上官明修,你不过是族女用来繁衍血脉的工具。没了女族,你也就是个沾满铜臭味的商人,在本长老面前摆什么谱?!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姒族虽然是母系社会,以女子为尊,但能够进入北溟阴山的男性族人也是不少。
风羽这样目中无人摆明了是针对上官明修,让明修嘴角的浅笑渐渐淡了下来,整个人变得冷若冰霜。
“摆谱的从来都是风羽长老您吧。您明知道族女想要找回高和法师的后裔,却故意借百灵子的口,将岫山岩玉的秘密透露出去,结果害的高氏一脉身份暴露、被迫逃离玉西。您做这些的时候,又何时想过族女和女族?!”
“呵,高和法师的后裔?!”
提到玉西的高氏一脉,风羽脸上露出一抹不屑,似是在嗤笑上官明修的小题大做:
“高氏一族早就被外民驯化,且不说血脉混乱、灵力不存,光是陷害涯漈族女的恶行就已是大罪,将其一脉全部从族谱除名都不为过,又谈何‘无辜’与‘暴露’?!”
第五百四十三章 女族之本(二)
“高氏一脉有没有罪,可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
上官明修眼底的冰冷愈盛,凌厉的叫人不敢直视。
然而这位根本没有实权的明修公子却似乎又想到些什么,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勾魂催命的厉鬼,笑得诡异而又骇人。
“不过说到这‘除名的大罪’,本公子倒是想到了一个人。也不知被平阳嬷嬷和戒慎堂的姑姑们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大义灭亲、将她从姒族除名呢?!”
上官明修意有所指的话像一记重锤,掷地有声却又杀人于无形,但叫风羽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直勾勾的盯着站在牢外的男人。
“你……想说什么?”
牢内那人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了些许警觉。
然而站在牢外的男人却不回答她,只是甩着暗纹绣边的衣袖在破旧的四角桌边坐下,随手执起桌上的铜针,挑了挑灯芯。
随着他的动作,油灯中的火苗猛的向上一卷,为这阴冷简陋的地牢带来光与影的变化。
“我想说什么?长老大人问错人了吧……或许您得问问您自己,到底想让我说些什么呢!”
上官明修语意淡淡,甚至连光和影都温柔的笼罩在他的脸上,为这个男人带来一丝缱绻温柔的味道。
但此刻在风羽的眼中,曾经那个温润如玉、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威胁的男人却是变了——变成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毫不留情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可血脉纯正的她、手握重权的她、活了大半辈子的她,又怎会被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人逼到绝境?!
只见风羽垂了垂眼,强压下心中泛起的涟漪,故作镇定道:
“上官明修,你真以为一纸婚约就能让你高枕无忧,在本长老面前指手画脚吗?!你可别忘了,当年涯漈族女灵力不足,那所谓的‘婚约’可是只……”
砰——
风羽的话还未说完,刚才还一脸淡然、安坐于前的男人却猛的伸手在木桌上一拍,面色阴沉的站了起来。
风羽知道自己已经掐住了这个男人的七寸,心中大喜,然而不待她继续开口,上官明修却是拂袖背手,以一种蔑视的姿态看了过来。
上官明修面无表情的开口道:“风羽长老有时间还是想想自己吧,毕竟忘了戒慎堂姑姑的三令五申、将‘神隐之力’的消息泄露出去的……不是我上官明修呢!”
“你!!”
上官明修一句话让风羽瞳孔剧缩,抑制不住的颤栗起来。
借百灵子的口透出岫山岩玉的秘密,祸水东引、将外人的视线引向图谋不轨的高懿——这些风羽背着云夜做的小动作还可解释为对女族和族女的保护。
但谁会知道,时隔二十年,泄露神女一族隐秘、在江湖上掀起波澜的,竟然是这位姒族的长老……风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泄露姒族隐秘是您的无心之失,但长老大人断不该一错再错,企图用这样愚蠢的方式去弥补过失。”
上官明修垂了垂眼,再度抬起时,眼中波澜不起,只剩一片将人吞噬的幽森阴暗:“您以为抛出一个高氏,找不到‘神隐之力’的江湖人会就此罢休、当这只是一个空穴来风的谣言吗?!”
“我……”
风羽的脸色变得煞白,企图打断明修为自己辩解。
然而站在地牢之外的那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一点一点在风羽面前展开,再一根一根的擦过自己的手指。
待十指都擦了个遍,才将素帕收入袖中,拢着手,露出不达眼底的笑:
“风羽长老为女族操劳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拥有的、惦记的,得到的、得不到的,竟然全都落了空,真是叫明修叹为惋惜呢……”
!!
看清上官明修擦手的那方帕子,风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整个人顿时面若死灰,让那张本就不复青春的容颜更加颓败苍老,露出不该在她身上看见的消沉与死气
“哈哈哈哈哈……”
猝不及防间,地牢中响起一声仰天长笑。
笑声放荡不羁,却又包含了太多说不出的情绪——憎恨、无奈、释然、心灰意冷。
像是身体里一直支撑着的东西轰然倒塌,只留下空无灵魂的衰老皮囊,去成就了另外一个人的野心与抱负。
只见风羽用最后的力气支撑自己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禁锢她的囚笼前,看着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
“明修公子真是好本事,整个安平恐怕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了吧……”风羽咬着牙,面色狰狞的一字一句道:
“泄露姒族隐秘的是我,祸害高氏的是我,下令在朱亭渡杀人灭口的也是我……这下明修公子该满意了吧!”
风羽的话音刚刚落地,地牢内灯火突明,有人推开半掩的牢门从外面不急不缓的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头发花白,用手中的凤尾权杖在地牢的青石地砖上一杵,便发出沉闷的、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响声。
只见姒族的那位平阳嬷嬷面色冷厉的道:
“风羽,你太让我失望了……”
----------
风羽当众认罪,便被戒慎堂的几位姑姑五花大绑,从地牢中押了出去。
押到哪里上官明修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自己成为姒族法师道路上的这颗绊脚石,却是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雕虫小技,你当风羽真就不知道门外有人吗?!”
待人都走光,地牢中只剩平阳和上官明修,那位年事已高却威仪不减的嬷嬷却是扭过头,冷冷的看了上官明修一眼。
“知道又如何,她那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在我的手上,不认罪,留给她的就只能是具冰冷的尸体。”
上官明修毫不避讳,当面就将自己使的龌龊手段说了出来,叫平阳眼中精光一闪,竟是赞赏的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追究的意思。
“你这孩子倒是敢说敢做。”
“不是敢说敢做,只是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不得不做……”抬头迎上平阳嬷嬷打量的视线,上官明修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决绝。
(哎呀,困得不行了,还有一小段,明天贴上来t^t)
第五百四十四章 神秘地宫(一)
轰——
山崩地裂的巨响从脚下传来,让人有种末日降临的错觉。
仿佛崩塌的不是脚下的石道,而是过往来去的一切。
明明抗拒着、抵触着,却还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下坠,坠入未知的迷茫与黑暗……
----
“秦君璃??”
一刻钟后,石块撞击的声响停歇,一道轻唤在黑暗中响起。没了先前的冷淡漠然、苛责怀疑,却是染上一种别样的情绪。
然而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来回震荡了几次,却没有得到回应,让云夜心底浮起细细密密的恐惧,慌不迭的又开口唤了一遍:
“君璃??秦君璃?!!”
“嗯?”
属于男人的气息传出,黑暗中猛地腾起一抹冷光,照亮了秦君璃那张俊逸无双的脸。
一如既往的清冷精致,却带着盈盈的浅笑,让整个世界都为之一亮,变得温暖而又明媚。
“阿夜寻我?”
男人明知故问,甚至连话音都忍不住微微上挑,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让云夜表情一僵,面上闪过些许不自然。
连忙敛了焦急担忧的情绪,板着脸,嗔怒道:“你还笑的出来?!怎的每次同你一起都没什么好事?!”
云夜这话说的倒是一点都不假。
淮中、阙谷、梁京,那几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也就罢了,谁能想到这仙鹤峰看着气势磅礴、巍峨险峻,竟也能脆如薄纸、说塌就塌。
难道真的像慧空大师说的那样,两人八字不合吗?!!
云夜本是随口一说,秦君璃却是想起当初在濯青院,自己那位德高望重的“好”师父同她说的一番话,表情一僵,渐渐敛了眼底的浅笑,整个人变得凝重而又沉肃。
云夜不知秦君璃是联想到了那件事,见他变了脸,以为两人处境不妙,连忙皱了眉,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这地方有问题?”
秦君璃却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垂了眼,敛了眼底的情绪,复又借着手中的照明珠,往前后左右各走了一段距离。
待回到原来坠下的地方,才淡淡的吐出四个字:“有些麻烦。”
有些麻烦?!
云夜闻言挑了挑眉。
秦君璃这个家伙博闻广记又心思深沉,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
然而这次竟然从他口中听到“有些麻烦”这四个字,说明两人眼下的处境……是真的不妙了!!
“传说浮音楼中有一个机关,就在承露阁的地下,靠近聚音磁石。”
秦君璃将手中的照明珠扔给云夜,示意她往脚下看看,于是那位离宗宗主接过照明珠蹲下身,凑近两人立足的这块地面。
由于刚才石道坍塌,地上全是碎石,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石灰。
当云夜将碎石踢开,拂掉石灰,却是露出一块凹凸有致的……地砖!!
地砖——是的,两人脚下踩着的,竟是一块用白玉修葺而成的地砖!!
地砖雕工复杂、花纹秀美,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而当云夜将周围的碎石一一踢开后,发现这种白玉的雕花地砖竟然不止一块,而是整整齐齐、铺满了两人下落的整块地面!!
“这个机关一旦开启,便会封闭所有通道,将整个浮音楼分割成互不相通的两部分。”
云夜知道秦君璃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些,一边听他叙述,一边执着照明珠站起身,想要看清头顶上的空间。
然而照明珠的亮度有限,只能看清方圆一丈,再往上便是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两人到底下落了多高。
“两部分?”见秦君璃说到机关,云夜扭过头,有些好奇。
“正是,一半是地上的三殿四阁,另外一半则是这隐藏在承露阁下、不为人知的……神秘地宫!”
地宫?!
女人的眉头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两人所处的地方竟然是个人为修建的……地宫?!
难怪……难怪自己一路走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又不是自己前世的那个世界,哪有人能将好好的一座山挖的左一个石洞右一条暗道的,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不,就算有那样得人力物力,也根本做不到这些吧……
“所以说,我们刚才走过的石洞与石道,其实都是在地宫的基础上修建,用来迷惑外人的?!”
云夜挑了挑眉,提出心中的疑问。
秦君璃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向女人的脸,不答反问道:“阿夜觉得这地宫处在仙鹤峰的什么位置?”
位置?
听见男人的问话,云夜微微一愣,垂了眼在心中暗暗的计算了一下:
先前秦君璃开启了“余音绕梁”,两人从承露阁的大殿往下走了一层,后来两人在密道走失,她沿着地缝独自下探了十丈,遇见了被关押在石洞中的周拂光。
紧接着月卿出现,又带着她走了一段石阶,两人最终在墨玉石壁的位置交了手。加上下坠的这十丈,怎的也有三四十丈的深度吧……
三四十丈?!!
等等!!
秦君璃见女人面色一变,便知她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也不待她回答,便自顾自的说道:
“一般在平地上修建地宫,最多不过下挖十丈。甚至就连归阴山的秦氏皇陵,最多也不过挖了一十八丈,就更别提在这群山座立的西蜀之地了!”
云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他知道秦君璃说的是最客观的事实。
在仙鹤峰上挖一个三四十丈深的地宫?
呵,怎么可能!!!
那如果不是这地宫有三四十丈深,唯一的可能就是……
“其实在一百多年前有种失传的绝技,让身怀这种绝技的工匠来修建暗道,人行其中,明明是在平地,却会有种一直往下走的错觉。”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刚才其实一直是顺着细长的甬道在原地打转,而现在不过是在承露阁大殿的正下方?!”
云夜揉着额头无奈的笑了笑。
这种“绝技”她未曾见过,却是听人提起过,想来也就是“鬼打墙”之类的东西。
简而言之就是用特殊的手法在石壁上雕出暗示性的纹路,让走过的人产生视觉上的偏差。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秦君璃的眸光闪了闪。
这种特殊的技艺早已失传,寻常人根本难以理解,就算遇上了大抵也会以为自己见了鬼,更别提推测出眼下的方位了。
他的阿夜,到底是独一无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