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怀璧之罪(五)
“休得胡说!睢儿虽然不是高氏亲生,毕竟是上了我玉家族谱的,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你个江湖女子在这边危言耸听,可是要败坏我澜庭玉家的名声?!”
玉张氏见妙音娘子说玉睢“身份不简单”,以为她要诋毁三房名声、让死去的小叔蒙羞,连忙出声喝斥道。
然而那些浪荡随心、一向视礼法为无物的江湖人却是不约而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一名少年剑客抱着剑,倚在树上,掏了掏耳朵:
“得了吧,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呢,谁闲着没事在这儿折腾你玉家的名声?!”
澜庭玉家出了一位金贵的玉太后,就算世代盘踞在这幽南之地、没有走出玉西,也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
可对方这么一说,瞬间便让“皇亲国戚”这四个字变了味,只剩赤裸裸的嘲讽之意。
“你……你们!!”
玉张氏刚刚还劝自己的夫君不要动怒,眼下却三两句间被那些胡搅蛮缠的江湖人气了个半死,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澜庭玉家接连在言语上落了下乘,让那些跟着牛轲廉跑过来看热闹的宾客也开始在背后议论起来。
嘈嘈杂杂,听不清内容,想来也是对玉家这些是是非非的指点说道。
可不管是袖手旁观还是感同身受,众人脸上都是一派严肃而又担忧的模样,唯有那位城守大人嘴角一勾,眼珠子骨碌转了转,露出一丝喜色。
抬手握拳,掩着嘴重咳了两声,引了旁人注意,牛轲廉拂袖抬腿往前一迈,摆出一城父母官的威严与气势,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这……”
奈何一个音节还未落地,人群中却突然一阵熙攘,挤来几个人将他一撞,直接将这位城守大人撞的向前一冲,跌了个狗吃屎。
“大……大胆!”
好不容易在两位佐官的搀扶下爬起身,丢了面子的牛轲廉牛大人脸上又红又白,好一副气急败坏、怒不可遏的模样。
然而这位牛大人也只是说了两个字,便见躁动不安的人群往外一涌,迅速让出条一人宽的道来。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
人未到,声先至。
恍若尖锐的利器“刺啦”一声划破黑暗,带来惊悚骇人的怵意。
只见一人穿着不合身的翠绿素裙,脸色苍白、鬓发皆乱,发了疯的往人群中冲。
连鞋子掉了一只、光脚踩在碎石上磨的淌了血也不管不顾,一副有着血海深仇、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狰狞模样。
围观的宾客不认得她,当是哪来的疯婆子,纷纷后退避让。
唯有玉张氏看见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时,心中“咯噔”一下,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玉珍,竟然是先前被人扒光衣服扔在草丛中的庶支小姐玉珍!
“怎么回事?!不是找人看着了吗,怎的让她跑了出来?!”
玉张氏声色俱厉,皱着眉头瞪了管家一眼。
“这……”
老管家也没想到这位玉珍小姐能够摆脱三个大男人悄无声息的摸到怡园,连忙脸色一板,扭过头对着身边几人骂道:
“愣着干吗,还不赶紧将人送回去?!”
得了训斥,几个玉家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一拥而上,想要将那位疯疯癫癫的玉珍小姐抓住。
也不知这位娇小姐是哪儿来的力气,一个挣扎便摆脱了扑过来的几人,两三下冲到了人群正中,扯开嗓子嚷嚷道:
“是她!你们要找的就是她!!”
玉珍的父亲只是玉家庶子,平庸木讷,勉强将日子过的小康。
她这些年攀着澜庭玉家也不过是想为自己找个好婆家,日后飞上枝头当凤凰。
奈何今日失了清白,莫说能够钓个金龟婿了,就是像寻常女子一样出嫁都成了奢望。
等着她的无外乎那几个下场——要么给人当妾,要么配个鳏夫,或者被家里人绞了头发送去出家。
可无论哪一个,都不是钻营了这么多年的玉珍想要得到的。
惊怒绝望之下,对澜庭主家的向往,对堂姐玉睢的嫉妒,对身世命运的不甘,皆化成了滔滔不绝的恨,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衍生出狰狞扭曲的恶魔。
只见这个疯癫的女人眼中淬出一抹恶毒,指着缩在高懿身后的玉睢歇斯底里的喊道:
“她亲口告诉我她是什么姒族的族女,她不是玉家人,她根本就不是玉家的血脉!!”
“你说什么?!她不是三弟的女儿?!”
“胡说!住口!!你这个疯婆子!!!”
“姒族?!真的是姒族?!”
一句话出口,但叫在场所有人都惊的无以复加。
玉珍不知神女一族血脉从母,偷听了高氏和玉睢的只言片语后便自以为是,在心中笃定那个庶女出身、却走了狗屎运变成嫡女的玉睢是玉姜氏与人苟合的野种。
加上湘园遇上的那两个贼人,显而易见是冲着玉睢而来,阴差阳错被她撞见,才殃及无辜、害的她落了个名节尽失的下场。
多年谄媚钻营带来的压抑扭曲,让这位庶支小姐在遭逢大难之后性情大变,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时间场合,直接将自己臆测的“秘辛”说了出来。
她本已在地狱、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多个人作伴,又有什么不好呢?!
高懿没想到这时候冒出来的是玉珍。
说的话真假参半,却像一把最为锐利的刀,一刀一刀将人刮的体无完肤。
她是想坐实睢儿“姒族族女”的身份,但也只是想得到三脉姒族人的认可,绝非当着这些江湖人的面、闹的人尽皆知。
就算没有经历过三百年前的那场灭族之难、就算没有经历过颠沛流离无处安身的追杀屠戮,家中长辈的耳提面命让高懿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一旦姒女的身份被外人发现,对她们高氏一脉来说,将会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如今沧岚不知去向,就连天碧的风羽长老也迟迟未曾现身,孤立无援之下,能够护住她们母女的还有何人?
玉家——似乎只剩下那个自己无时无刻不想逃离的澜庭玉家了……
第五百零一章 进退两难
可当大房夫妇那羞愤质疑的目光射来时,高懿发现这最后一条路……似乎也断了。
断在了玉珍那个小贱人的阴险狠恶里!
“大伯,你不要听那疯子胡言乱语,睢儿怎么可能不是玉家血脉!”高懿顾不得其他,咬着牙抵死不认。
玉康毕竟还不是澜庭玉家的家主,想要得到宗族叔伯的承认、在玉刍老太爷百年之后将他拱上族长的位子,首先就得拿出一族之长的魄力,在族人受到伤害时站出来庇护,日后方能带领全族上下共襄荣昌。
玉家家大势大,今日又有这么多外人在场,只要玉康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出面力保,就算那些江湖人认定了睢儿姒族人的身份,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抓走。
躲过了今日,再多给沧岚一些时间,这位姒族长老一定能够想办法将她们母女二人安然救出,送离这鸟不拉屎的幽南边地。
离开玉西投靠天碧之后,再有人想要寻到她们母女二人的踪迹,恐怕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想着高懿猛的往前一窜,扔下身后的玉睢、绕过那些虎视眈眈的江湖人,直扑在玉康夫妇的脚下:“大伯,你相信我,睢儿真的是玉家血脉!!”
高懿先前被人追着在树林里一阵狂奔,衣衫不整,鬓发皆乱,这一扑,更是让珠钗发饰也耷拉了下来,挂在头上要掉不掉。
看上去,竟然比疯癫了的玉珍还要恐怖骇人。
这位三房夫人平日里都是妆仪得体、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哪里如此狼狈过,让大房的那位妯娌皱了皱眉,心中浮起一抹狐疑。
“弟妹,我知道你养了睢儿二十年,将她看做亲生的一般。可毕竟不是出自你的肚皮,你怎的就这般肯定她一定是三弟的血脉呢?”
玉张氏只是就事论事,提出心中的疑问,可这话一出口,却让扑在脚下的高懿生生的打了一个寒战。
“不是出自你的肚皮”——
是啊,在外人面前,睢儿只是三房妾室留下的孤女,就算入了族谱,本质上却是同她高懿没有半分的关系呢!!
当年为了能让玉睢顶替神女血脉成为姒族未来的族女,她不惜谎称嫡女早夭,生生的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变成了庶女。
二十年过去了,睢儿也被当作玉姜氏留下的孤女活了二十年。
今日玉珍血口喷人、咬定睢儿不是三房的女儿,自己又如何同这些玉家人解释,说她高懿才是玉二小姐真真正正的生母、而玉睢是如假包换的玉家血脉呢?!
进退两难——真真是左右维艰、进退两难啊!!
想要将睢儿拱上族女之位,她就只能是这位二小姐的养母;想要证明睢儿是玉家的血脉,她就不得不承认玉睢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虽然眼下沧岚不在场,可高懿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话说出了口,那位姒族的长老便会立刻得到消息、对睢儿的“族女”身份起疑。
万一沧岚跑去追查二十年前的事情,发现当年是自己暴露了涯漈的身份,逼得她不得不离开玉西、最后死在江湖人的刀下,岂不是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之后再活活烧死、以祭神女在天之灵?
而那时候睢儿的下场,根本就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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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感觉到身前的女人猛的绷紧,秦君璃挑了挑眉,低声在云夜耳边问道。
高懿和玉睢的事情他从云夜口中知晓了部分,又看了这样一场好戏,基本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秦君璃自问对云夜这个女人还是有些了解的,能够亲自前来,证明她对这两个人的在意;没有出手解围,想必也有她的用意。
只是玉家招惹的可不止眼前这些追逐“神隐之力”的江湖人,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一场大乱,她确定要任由这些人再闹下去?
“非我所想,亦非我所愿。”
云夜垂了垂眼,敛去眼底一片晦涩:“只是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经不是我一个人所能左右的了。”
“我想得到的东西太多。无论是不为人知的神女一族,还是延续至今的泱泱离宗,都是我这辈子放不下的责任和执念。”
秦君璃身前的女人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声音且轻且柔,像那稀薄缥缈的雾气一般,下一刻便要随风飘散,泯灭在天地之间:
“为了一个别有用心的高懿,而将离宗上下、姒族全族牵扯进江湖纷争,徒惹杀戮——若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恐怕不用别人动手,我自己都不能放过我自己吧……”
“那我呢?”听出了云夜话语中的悲伤与无奈,秦君璃揽女人腰上的手指一紧,突然语气微酸的开口问道。
“我可是阿夜放下不下的责任和执念?可是阿夜想要得到的那些东西之一?”
云夜本来甚是伤感,见这男人又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心中郁气顿时一扫而光,没好气的撇着嘴笑道:
“堂堂的靖阳王殿下、我离宗的素玉之主,怎么会是个……‘东西’呢?”
明眸璀璨,像是天上的星月。
在乌云退却之后,荡漾出皎洁温柔的光芒,瞬间倾泻而下、泽被万物,让寂静荒芜的心田变得丰盈肥沃,绽放出盎然生机。
秦君璃瞳孔一缩,连忙伸手遮住那双似星似月的眼。同时手中用力,将人往自己怀中拢了拢,面色阴沉的咬牙切齿道:
“以后不准再用这种眼神看人!!”
眼前蓦然一黑,让云夜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一双长睫却像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刷子,在男人的掌心扫了扫,带来一种说不出的酥麻酸软。
“哪种眼神?”
“哪种眼神都不行!!”
“秦君璃!你讲不讲道理?!”
“呐,‘讲道理’的在下面,正被自己请来的客人堵得哑口无言、在一边顺气呢!”
“……”
这下无话可说的变成了墙头上的云夜。
她从头看到尾,怎会不知秦君璃讽刺的是谁,只是这家伙拿自己同玉家人做比较,就不觉得掉身份吗?!
再说,身为一军统帅,关系着南方三州十城的平定安危,他就这样随意任性的暴露于人前?
咬了咬牙,云夜终的脸色一板,拉下秦君璃掩在自己眼前的手,瞠目而视:“你到底是来玉家做什么的?!”
“本王当然是来保护阿夜,让她能够心无旁骛、全力以赴追寻心中所‘爱’的呢……”
第五百零二章 人间炼狱
“大……大伯!!睢儿和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夫君生前又待她极好,她是不是玉筵的血脉,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其实无论玉睢是玉家庶女、还是姒族族女,都是那个受了刺激的玉珍一面之词。
没有铁证,就是件捕风捉影的事情。
哪怕玉康心中起了疑,也不可能不顾玉家颜面、立刻就将上了族谱的二小姐交给一群江湖莽汉,任由他们折腾。
见三房高氏这副模样,玉康心沉了沉,打定主意、脸色一板,便对执掌中馈的夫人正色道:
“够了,不管睢儿是三房谁生谁养的,都是正了名的嫡小姐。只要一日未曾出嫁,便生是我玉家的人,死是我玉家的鬼,哪里容得外人欺凌羞辱?!”
玉家三百年传承,也曾出过武官猛将,只是这几代走的都是士族工商的路子,少了些忠义阳刚,多了些市侩圆滑。
当家主事之人这猛的一发威,让玉张氏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都是姓玉的,关起门来怎么胡闹都行,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怎能内讧自伤、让外人看了笑话?!
见有人出头捅破这玉二小姐的身份,那些追着“岫山岩玉”来的江湖人也起了兴致,在怡园外或坐或站,抱着手看这些姓玉的狗咬狗。
一时竟也没人注意,有个娇小的身影躲过了所有视线,正悄无声息的朝怡园的墙角下摸去。
“玉睢,你这个贱人!我要你不得好死!!”
那个身影距离墙边还有一丈远,却像条疯狗般一扑而上,直接掐上玉睢那纤细光滑的颈脖。
“啊……”
“什么姐妹情深、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这个虚伪的贱人,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玩弄我?!”
发了疯的玉珍力气极大,一手掐着玉睢的脖子,一手作势要去抢玉睢身上那块质地上乘的岫山古玉。
“同人不同命,凭什么你能高枕无忧的当玉家的嫡小姐,我却要遭受这般非人的痛苦?”
“珍妹妹!你、你快松手!!”
玉睢本来躲在墙下,看着嫡母冲出去抱着大伯的腿据理力争,瑟缩着不敢出声。
被突然冲过来的玉珍一掐一扯,瞬间憋得满脸通红,有些喘不过气来。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族女,你就是想看我笑话、想看我在别人面前出丑,才刻意说给我听的吧?!”
“没有!我没有骗你!!”
被一个疯子掐的脑中“嗡嗡”作响,玉睢也渐渐失去了最后的矜持,迸发出一种求生的欲望。
一边用力去扣玉珍的手,一边伸长了脖子叫喊到:“我真的是姒族的族女,我以后要回到北溟阴山、嫁给明修哥哥的!明修哥哥他……”
“姒族?!我没听错吧,是姒族吗?”
“就是姒族,她说她是姒族的族女呢!”
“还有‘北溟阴山’,错不了错不了,就是她!”
“睢儿!!”
千算万算,高懿万万没有算到,玉睢竟然在这个时候亲口承认了自己“姒族族女”的身份。
一句“姒族”,一句“北溟阴山”,无疑是最沉重的一击,直接加在了处境艰难的母女二人身上。
看着那些江湖人眼中放出绿光,一副啖肉饮血要将人拆吃入腹的模样,高懿万念俱灰,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砰——
众人没料到那个疯了的庶支小姐会对玉睢下手,尚未来得及动作,却见一道无形的力从那位不会武功的娇小姐身上打出,直接将掐着她脖子的女人弹出了三丈远。
“啊啊啊啊啊——”
玉珍的叫声尖锐而又刺耳,在重重砸向地面的那一刻嘎然而止。
让嘈杂躁乱的空气突然安静,只剩一股血腥气顺着夜风从人缝中一窜而过,带来满脊背的阴寒沁凉。
“神隐之力……是神隐之力吗?!!”
寂静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句小心翼翼的求证。
可这句话却像是坠入平静湖面的碎石,虽然小到可以忽略,却在顷刻间掀起轩然大波,让在场所有追着神力来的江湖人眼中绽放出狂喜与兴奋。
“神隐之力?!”
“真的是神隐之力?!”
“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找到神隐之力了!!”
“滚开,别挡道,神隐之力是我的!!”
“我的我的,是我的!你去死吧!”
“不要……睢儿,快跑!!”
“娘!!娘!!救我……快救我,我要嫁给明修哥哥,我不要死不要死……”
一时间,所有人都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有人想要捷足先登,被身后追来的剑客拦住,乒乒乓乓打个难舍难分;有人想要暗箭伤人,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叫人一刀砍下、直接断了臂膀。
这一刻,刀剑无刃,天地无情。
在那些相互残杀的江湖人眼中,流的不是血,杀的亦不是人,仿佛只有贪婪欲望、疯癫痴狂,才能让他们体验到极致的生存快感。
寒光纷飞,血色蔓延。
再多的人性道义也唤不回沦丧的理智,再多的屏障阻碍也抵不住致命的诱惑,唯有一片又一片的红,将澜庭玉家最安详肃穆的一隅变成了人间炼狱……
围观的宾客被这场景吓破了胆,尖叫着四散逃窜。
更有慌不择路者,推攘拉扯,直接将身边人踩踏在脚下,当作逃生之路的踏脚石。
“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救……救命……”
“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血……好多血!!”
云夜站在高处,皱紧了眉头,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切。
刚才从玉睢身上挥出去的那一击又快又狠,分明是内力高强之人出的手。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姐,如何打的出那样一掌,将人震出三丈、直接昏死过去?
一个简简单单的障眼法,使的甚是时候,却直接将“神隐之力”推上风口浪尖,引发了这样一场大乱。
出手的那人隐在人群之中,云夜看不真切。
但她肯定,背后指使这一切的……定是那位想要一箭双雕的姒族长老——天碧风羽!!
第五百零三章 王子费托
一群江湖人在面前打的难舍难分,似乎让那位玉二小姐受了惊吓,根本忘了逃生,只能缩在墙根下瑟瑟发抖。
只见先前躲在人后的肖衡忽的冒出,一剑扫过围攻的数人后,便将轻功使到了极致,直接朝那位传说中的“姒族族女”奔去。
云夜见状脚下一动,就要上前,却被秦君璃眼疾手快的按下。
“别动!”
身后那人的声音且低且沉,带着不容忽视的冷厉,让云夜心生不解,若有所思的瞟了他一眼。
然而只是简简单单一眼,却猝不及防撞入男人深邃沉寂的瞳眸。
那种深沉像是黑夜里的大海,平阔无边,静远无际,却又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只要一个巨浪翻起,便能吞噬天地万物,将人卷入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知他另有安排,云夜面色沉了沉,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脚,小声嘀咕了两句。
可秦君璃还未来得及细听,下面便传来一阵阵的吸气声,让两人又不得不转了视线,看向那些打杀个没完的江湖人。
肖衡的动作很快,趁着众人来不及反应,一个呼吸便跳到了玉睢身边。
嘴角一勾,手臂一伸,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可那只探向玉睢的手刚伸到一半,却猛的一抖,直接僵在了半空之中。
怎……怎么会?!
感觉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肖衡脸色大变,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那个畏畏缩缩、惊恐至极的“姒族族女”。
刚才还好好的,怎的一靠近这女人就失了内力?
难道是她身上的“神隐之力”作祟,让他们这些别有所图的外人根本近不了身?!
脑中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赤阳剑甚至来不及深想,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乒乒乓乓”重物落地的巨响——
勉强控制身体扭头看去,却见一瞬间,那些打成一团的四下逃窜的、伤人的被伤的,但凡聚集在这怡园外的,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倒在地上,发出惊骇恐惧的惨叫。
“我的手……我的手不能动了!!”
“内力、我的内力没了?!”
“谁!谁干的好事?!”
“肖衡,你个无耻之徒!是不是你给我们下毒?!”
“呵,奎老怪,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你见过有人下毒连自己一起毒的吗?!”
这些人江湖人平日里刀尖添血、见多识广,就算一时中了毒导致内力流失动弹不得,大多数人还能保持镇静和理智,减少活动以免体内的毒素扩散。
而那些不懂武功却存了八卦心思非要跑来凑热闹的宾客,就显得慌乱害怕、六神无主的多:
“毒?!我们这是中了毒?”
“啊?毒?!什么毒?!会不会死啊?!我不要死啊……”
“好你个玉康!老子当你是忠义礼孝之人,你竟然给我们下毒?!是想害了我们,以后在玉西一支独大吗?!”
“牛大人牛大人,你是一城父母官,可得救救我们啊!”
众人这毒中的奇怪。
不知下毒的是谁,亦不知对方是何时下的毒。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变得虚脱无力、手脚僵硬,连站也站不起来,只能横七竖八倒在怡园之外任人宰割。
牛轲廉刚才在混乱中被人踩了一脚,刚捂着腰准备爬起来,就感觉腿脚一软,直接跌在地上,磕中了鼻梁,肿起老大一个包。
酸涩从鼻腔窜起,瞬间直达四肢百骸,让这位城守大人疼的龇牙咧嘴、脑中“嗡嗡”作响,根本没空去管其他人的死活。
不过眼下这种情形,没带一兵一卒、又光想着拉拢关系的他,就是想管,恐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
“愣着做甚,还……还不去找人?!”
玉康和夫人张氏也没能幸免,毒发的一瞬间便感到天旋地转、四肢绵软,靠相互扶持着才能勉强站稳身。
说出口的话自然没了平日的威严气势,险些没叫人听清。
眼下这怡园之外唯一能动的不过是玉张氏身边几个婢女。
可这几个小丫头先是被那些江湖人的嗜血疯狂吓破了胆,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之相惊掉了魂,一转身,竟是连方向也没看清就要往外跑。
有人费尽心机又是下毒又是布局,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怎会让一两个婢女坏了事?
只见一行人猛地从暗影中窜出,手中弯刀一晃,那几个慌不择路的婢女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被人割断喉咙倒在了血泊里……
“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有女眷捂住眼睛发出尖叫。
啪啪,啪啪——
然而尖叫声中却传来一阵不慌不忙的击掌声。
“一场好戏,真是一场好戏!”
待那些黑衣杀手解决掉能跑的能动的,回撤围成一个攻击防护的扇形,才有一人他们背后悠悠转出,拍着手笑道。
来人年纪尚轻,不过十五六岁,一张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张狂得意。
“本王还以为传说中的南秦勇士有多么厉害呢,不过稍稍用了点‘猛药’,就全都变成了地上的虫。”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布的局,少年笑的有些合不拢嘴:“这么不堪一击……啧啧,可是连给我柯尔克人提鞋都不配呢!!啊哈哈哈哈……”
“费托王子英明!费托王子真是上天赐给我柯尔克族的神!!”
费托——这个年纪轻轻便在人前大放厥词的少年竟然是柯尔克王的小儿子费托!!
费托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其用意不言而喻——
便是要从占了玉西半壁江山的玉家下手,把持氏族权贵,将玉西牢牢握在手中、彻底的攻破南秦这座西南大门,从而成就他们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
第五百零四章 蝉螂雀斗
“费托?费托是谁?没听说过啊……你听过吗?”
“呃…什么托?”
“柯尔克?是老王你上次说的娘们够劲、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的那个柯尔克族吗?!”
“哟,我说王金刀,你还有这经历啊……”
“滚滚滚!”
就算那群江湖人中了毒、内力散了个精光,正七仰八躺的歪在地上任人宰割,仍然改不了挑衅惹事的毛病。
见这少年年纪轻轻、行事说话甚是狂妄,也顾不得先前杀的六亲不认,竟然你一句我一句、明讥暗讽了起来。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那位神一般的柯尔克族“王子”听见。
费托听见这话脸都气了绿,怒不可遏的抽了身边侍卫的长剑,转身便朝离他最近的那人刺去。
“啊————”
一声尖叫划过,遮住了鬼门三怪的和霹雳刀王峰的指桑骂槐。
费托刺的那人是临川李氏,刚刚接手父辈的生意没两年,想着同澜庭玉家搞好关系后在玉西的地面上好混,这才带着贺礼与全家老小前来贺寿。
没想到飞来横祸,被费托这么一刺,当场毙命,没了气息。
在李家大公子的雪白锦衣上擦了擦剑,这位柯尔克族王子冷着眼从横七竖八、动弹不得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浑身上下散发的阴鸷叫人不寒而栗,不敢再嘀咕半句。
只有一个盛装打扮的妇人,看见自己儿子死在跟前,瞬间天塌了一般,挣扎着爬了上前。
“孝儿……孝儿,你……你这是……”
可这妇人也只是在李家公子的尸体边有气无力的嚎了一阵子,便浑身一震、敛了哭声转头,红着一双眼朝躲在旁边的玉西城守牛轲廉瞪去。
“牛轲廉、牛大头!有人杀了我儿子,你管是不管!!”
牛轲廉是土生土长的玉西人,与在场的氏族权贵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像这位死了儿子的李夫人,便是他母亲那边的一个表姑,虽然年纪只大了几岁,辈分却整整高了他一辈。
大头是牛轲廉的小名,自从他当了玉西城守之后便从未有人再唤过。
这时候猛地被李萧氏唤出来,牛轲廉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不知道是应的好,还是不应好。
当然,妇人这一句怒吼,给牛轲廉带来的还不仅是面子上的难堪。
只见有人在费托耳边嘀咕了两句,那位柯尔克族的小王子眼中便放了光,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兴奋,朝牛轲廉看了过来。
“玉西城守……牛轲廉?!”
牛轲廉心中“咯噔”一下,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圈。
看见众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正了正脸色,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对方却连开口的机会也不给,直接一个手势挥下,便有提着弯刀的黑衣人朝他杀气腾腾的冲来。
费托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
牛轲廉是玉西的父母官,掌管一城地治防戍。
一旦拿下牛轲廉和玉家,就能不动声色的控制住玉西这座边塞小城。
玉西地理位置特殊,虽然与青威军驻扎的腾平只有百里,但青威军军纪严明,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西南大营、进入玉西城中。
所以控制玉西城后,只要封闭城池、防止有人通风报信,梁京那边的高官贵胄便不会知道玉西已经沦陷,完完全全的落入了他费托的手中。
本来想先拿下玉家,掉头再去解决那个玉西城守,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自己送上了门。
费托当然不会放弃这样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为了活捉牛轲廉,他特意给手下的柯尔克族勇士使了个眼色,所以当黑衣人提着弯刀冲过去的时候故意撇了刀锋,以免自家主子要的人被误伤。
可背后突如其来的一阵疾风,却推着黑衣人将手中弯刀向前一送,直直的砍在了牛轲廉的肩膀上,让那位城守大人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想要收刀已经来不及,只听“簌簌”几声异响,出手的柯尔克人感觉有什么东西穿过人群、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着自己背心袭来。
然而那东西的速度极快,还不待人抽刀反挡,便“扑哧”一声扎入后背,在黑衣人的身上直接扎出一个拇指粗的血洞!!
血洞汩汩的往外冒着血,柯尔克杀手身子一僵,瞬间失了意识,往牛轲廉的方向倒去。
牛轲廉本就中了毒,猝不及防间又被人砍了一刀,正躺在地上哼哼。
见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就是想躲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直接被那黑衣人的尸首砸了个正着。
伤口受力,重击之下瞬间皮肉分离,露出惨白的筋膜断骨,让牛轲廉头皮一麻、眼前一黑,彻底的昏了过去……
“什么人?!!”费托一惊,对着暗器袭来的方向喝斥道。
这位自命不凡的柯尔克族王子在得到内应的消息后谋划了很久。
先是想方设法让柯尔克族的勇士绕过青威军前哨,乔装打扮混入玉西,再买通玉家下人,在今日寿宴的茶水食物中下毒。
本来只要等到宴席结束,等到这些人药效发作,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来个一网打尽。
谁知这些江湖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窜入玉家后院闹事,让前院的大半宾客都放下筷子,跑来凑热闹。
在暗处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药效发作、所有人都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费托这才定定心心显身,享受胜利的果实。
可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为什么还有人跳出来捣乱?!
簌簌——
又是两枚暗器从暗处疾射而出,一左一右,悉数射在费托的脚下。
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所谓的暗器是什么。
精钢短箭——竟然是世间不常见的精钢短箭!!
短箭入地三分,只剩一截箭尾露在外面,发出阴冷瘆人的寒光。
吓得那位柯尔克王子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招来黑衣人挡在身前。
“什么人鬼鬼祟祟暗箭伤人?!有本事站出来和本王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光明正大?一个言而无信、偷鸡摸狗的番邦小族,还知道什么是光明正大?!”暗影中传来一声冷笑。
随着那声冷笑落地,一行百人,身着白衣金甲、手持利刃弓弩,雨后春笋般从四周冒了出来,将这些不怀好意的柯尔克人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
钟北亭,竟然是被人遗忘的那位三品武将,掌管玉西城防戍卫的提督少卿——钟北亭……
第五百零五章 最后的赢家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隐在墙头暗影中的云大宗主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瞟了秦君璃一眼:
“钟北亭?不是说城东出了岔子让他去处理、连老太爷的寿宴也赶不来的吗?!”
“钟北亭又不是傻子,那种显而易见的调虎离山之计他又怎会上当?”秦君璃看着院外的那一场变故,勾着嘴角冷哼道。
“也只有牛轲廉这种利欲熏心满脑子浆糊的草包才会被人利用,处处与钟北亭作对,让人钻了城防调度的空子!”
云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帮柯尔克人能够通过青威军的前哨、毫无阻碍的潜入玉西城内,想必也是这位靖阳王殿下欲擒故纵,故意将人放进来瓮中捉鳖的吧……
只是费托既然能得到柯尔克王的喜爱,定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会这样鲁莽意气,随随便便就中了秦君璃的圈套?
城防戍卫的事情云夜不懂,费托怎么上的当她也没兴趣知道,不过见眼前男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她幽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人赃并获,抓的还是柯尔克族的小王子,这场持续了大半夜的蝉螂雀斗,果然还是靖阳王秦君璃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让人内力尽失手脚无力的毒药或许是真的,但既然两人早有准备,到底是取人性命的剧毒,还是惑人视线的仿药,恐怕也只有他和钟北亭知晓了。
想着云夜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玉西城守牛轲廉,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筋骨皆断、失血过多,看样子这位牛大人日后得花好长一段时间卧榻修养了吧。
待到伤口愈合重返官场的时候,这玉西城又会是谁的天下?!
“玉家外面布了多少人?”
云夜揉了揉额头,心中庆幸离宗的素玉之主是秦君璃,而自己没成为这个男人的敌人,却是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恩?”秦君璃挑了挑眉,“玉西城防又不是本王的事,本王怎么知道钟北亭布了多少人?!”
见云夜的脸色一沉,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男人连忙敛了眼中的得意,摸着鼻子乖乖答道:
“秦凉前些日子给钟北亭送了两百人,这里有一百,那府外估摸着还有一百吧……”
只有一百人……
云夜闻言眉头一皱,仿佛两座不可逾越的山,拔地而起、向险而生,让刚刚解决了心头大患的靖阳王心中浮起一种怪异的错觉。
“有什么问题?”
然而云夜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转头,看向怡园墙下的树丛,冷着脸斥道:
“人都跑了,你还呆着做什么?!弄丢了高懿你就别跟着我了,乖乖滚回无念山去吧!”
“是,宗主!弟子这就去追……”
暗影一晃而过,翻上墙头,瞬间追着趁乱逃跑的高懿母女而去,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而那道暗影不是别人,正是离宗宗主身边寸步不离的执武阁弟子——云非!
云非心思简单,这些日子的魂不守舍早就让云夜看出了端倪。
稍稍一动脑子,就猜到是风羽在背后鼓吹煽动,让他和明修掩下离宗执书阁的消息,然后好背着自己给高懿挖坑。
虽然风羽这次用了姒族长老的身份施压,逼得云非和明修不得不从,可身为一宗之主、一族之长的云夜还是对他们的隐瞒妥协感到不满,刻意冷淡疏离了二人几天。
然而就像云夜对云非的了解,云非跟着她这么多年,又何尝不知自家宗主早就看破了自己的那点雕虫小技、暗自生了疑呢?
宗主动了气、不想见他,云非却不能扔下她不管不顾、让这位身份复杂的族女大人独闯狼窝,只好退避三舍,悄悄在背后跟着保护。
秦君璃的武功深不可测,一踏入怡园,就发现了云非的存在。
云夜不说不提,他当是二人默契。
谁知那女人一开口,竟然是这样毫不客气的冷斥,让秦君璃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云非消失而去的背影。
“甚少见你同云非置气。”
一句话开了口,不是询问,不是说教,仿佛在叙述一件人人可见的事实,让脚步一动、就要转身离开的女人顿了顿,眼中闪过黯然的晦涩。
云夜显然不想解释什么,嘴角一撇,冷哼道:
“本宗主也没见过堂堂的靖阳王殿下为他人做过嫁衣。”
说的自然是钟北亭围堵费托的事情。
有四十万青威军在手,秦君璃明明可以将人拦截在敔山前哨之外,却偏偏放了柯尔克人入南秦地界。
就算为了瓮中捉鳖来个人赃并获,他也可以在玉西城内独自掌握全局,将这些不怀好意的番邦异族一网打尽,为什么又要将这样立威扬名的大功直接让给钟北亭?!
“阿夜当真是小瞧为夫了,又不是我秦君璃的新娘子,本王凭什么替钟北亭做‘嫁衣’?”
眼角一挑,男人眼中荡漾出灼灼的情意,让云夜直接黑了脸。
“先前我同你说过,这件事背后不止一个西境小族这样简单。”
然而不待云夜开口,秦君璃却是接着脸色一凛,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冷然:“柯尔克人天生欺软怕硬,这回胆敢对玉西下手,背后定然是有什么足够与南秦抗衡的仰仗。”
仰仗?!
云夜心中一惊,皱着眉脱口道:“北齐?”
“如果是北齐,事情就好办了……”
转过头,那位靖阳王殿下看着院外钟北亭带领的玉西城防军单方面碾压,打的柯尔克人毫无还击之力,眼神变得深邃而又黯沉。
“可若与他们勾结、出卖我南秦城地的是梁京那些氏族门阀、高官权胄呢?”
“羿王上台,虽然是靠着那人的一道圣旨,毕竟坐的是摄政王之位,不是太子,不是储君。
魏家、佟家,甚至我的母族白家,营营汲汲了这么多年,又怎会真的让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傀儡独揽大权,拿氏族权阀开刀,削权集政,去建立一个只听令于君王的开明盛世?!”
魏家…佟家…白家!!!
云夜真的从未想过,在背后勾结外族的会是这些集大权于一身的高门氏族。
而他们出卖南秦、出卖国家得目的,竟然只是为了阻止秦君逸的官制改革、集权新政,从而巩固自己的权势与利益!!
“阿夜,你知道吗?”
那位靖阳王远眺的眼中腾起一抹光,没有算计没有斗争,只剩不可直视的明亮和灼热:
“只要官职改革推行顺利,一个强大而又强盛、国富民强无人能犯的南秦,或许真的……会在他手上实现呢!”
他秦君璃的嫁衣不是做给钟北亭,而是这个生养自己、让自己永远放不下的……家国!!
第五百零六章 失手
“跟丢了?!”
桌案前的男人抬起头,锐利的眼神射向门边立着的玄麟卫统领,“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册子,蹙着眉怒道:“那你还有脸回来?”
“主…主子…这,呵呵呵呵…”虽然错在自己,可被秦君璃毫不留情的一句讽刺,雷鸣黝黑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一百训练有素的玄麟卫,竟然跟丢了一个不会武功的柳东川,说出去可不得丢了靖阳王府的脸面?!
“怎么丢的?!”
压了压心中的怒火,秦君璃站起身,将手中的册子往桌案上一扔,脸上一片冰霜冷肃。
雷鸣不敢直视,连忙垂了眼,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道出:
“昨日申时,那位柳先生在屋内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脸色便有些不对。匆忙唤了他身边跟着的那些人,就往澜庭玉家的方向去。
属下生怕有诈,命了二十人抄近路先去玉家四周埋伏,又令了二十人跟在他的后面,谁知……”
雷鸣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谁知那位先生走到一半便折了回来,没走斜阳街,却是绕了红巷。”
“主子也知道,红巷都是做那种营生的,玄麟卫们施展不开,只能跟着他七绕八绕,结果就被绕了晕,再跟上他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站在窗边的男人回过头,冷着脸瞟了雷鸣一眼,眼中神色莫名,让人猜不出所想。
“柳先生从红巷出来时很正常,极其淡定的上了马车便回了居住的别院,只是一回去便将自己关在屋内,不让人打扰。
属下觉得不对劲,连忙破门而入,却发现早就人去楼空、看不见任何人影了……”
自家主子垂着眼,一言不发,让雷鸣心中有些不安,连忙又往前跨了一步,补充道:
“离开红巷的时候,属下还刻意留了三十人,守了整整一夜,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秦君璃一个眼刀扫过,那位玄麟卫统领连忙低头往后退了一步,闭了嘴、盯着脚尖,乖乖听候发落。
柳东川这人着实是个迷。
身为浮音楼的大弟子,不好好呆在蜀州川中,却是改名换姓、掩了身份容貌跑到梁京参和了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
好不容易等到羿王上位,得了摄政王大权,又莫名其妙消失,出现在这幽南边城,同柯尔克人搅合在了一起。
勾结外族、投敌叛国,本来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就算他用一个“癔症”来解释自己前后判若两人的行为,将功赎罪用“月卿”的身份引了柯尔克人入瓮,让那位提督少卿钟大人活捉了柯尔克族的小王子费托。
可自家殿下对他还是将信将疑,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盯紧柳东川,防止此人逃离玉西——本该是轻轻松松的任务,最后却生生砸在了自己手上。
雷鸣此时的心情无法用懊恼郁闷来形容,甚至也顾不得等待他的惩戒刑罚是什么。
他眼下只想死个明白,弄清那位柳先生到底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踪迹全无的!!
雷鸣在玄麟卫八年,秦君璃如何不了解自己的这位手下。
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却观察入微、小心仔细,甚少在大事上犯糊涂。
这次马失前蹄,八成是被柳东川寻了漏洞、算计了去。
如果他没猜错,红巷的一炷香只是掩人耳目,柳东川应该是出门后就同人换了身份。
或者急匆匆在别院招了人往澜庭玉家去的根本就不是他柳东川!!
红巷消失的一炷香,不过是料准了雷鸣的心理,猜到他在发现自己失踪后,会沿着先前出行的路径大肆搜查,才刻意为之。
而当雷鸣掉头在红巷浪费兵力和时间的时候,那位心智过人的柳先生,恐怕早已经出了城外百里,往幽北的方向去了吧!
“终究还是本王低估了你呢……柳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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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金家碧梧院。
灰衣素服的男人步履匆匆,似乎从外院来,停也不停便直奔金家大小姐的碧梧院。
云隐卫见来人面生,一个闪身从暗处跳出,面无表情的将人拦下。
来人也不惊慌,二话不说就从袖袋中掏出一枚令羽,示与执剑的云隐卫。
令羽是块铜币大小的圆铁,阴刻了一个篆写的“书”,缀着一根灰色的羽毛,代表的是离宗执书阁。
云隐卫看见令羽,知道对方是执书阁的弟子,点了点头,连忙侧身让人通过。
而来人似乎有什么要紧的急事,连个点头回应的功夫也没有,便脚下生风,直奔宗主的书房而去……
“怎的,闹成这副模样她还不死心?!”
碧梧院的书房内还有一人,是那位早早到来、已经呆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执玉阁阁主上官明修。
也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女人的话语中满是嘲讽,让明修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风羽长老的做法确实有些激进,可小夜心里也该明白,这件事就算拿到陌行长老和望真长老面前去说,也分不出个是非对错、曲直黑白。”
云夜何尝不明白上官明修话里话外的意思。
用高氏一脉的命运,换安平不受外界所扰——既保全了姒族、又解决了高懿,加上事不关己,谁会在意区区三百姒女的生与死?!
只是,这样冷血绝情的姒女一族,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神之后裔,真的是自己想要保护和延续的吗?
幽幽叹了口气,云夜眼中露出一丝心酸与疲惫:“经过昨夜那样一闹,眼下莫说高氏一脉了,恐怕就连姝姨也会有危险。”
见云夜提了自己的母亲,上官明修眉头一蹙,想到风羽的出尔反尔,脸上也是瞬间染了冷色。
本来风羽拿高懿和高氏一族转移江湖人的注意力,也是为了安平的族人和身为族女的云夜着想,他不赞同,也不会极力反对。
只是先前明明说好事后由风羽出面,转移安置没有受到牵连的高氏姒女。
结果那个老女人竟然以风口浪尖为由,要与高氏姒女划清界限,就着实让人有些心寒失望了。
高氏一脉眼下确实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可追其本源,终究是因了他们姒族主脉的自私和胆小,才被人追踪盯上、落得一个不得安生的下场。
风羽她真要这般见死不救、冷血绝情,让高氏一脉三百族人自生自灭、死在这幽南之地吗?!
第五百零七章 北上入蜀
“安平那边……”“咳!!”
上官明修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一声轻咳打了断。
顿了顿,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却见云夜对着门外使了个眼色,离宗的这位执玉阁主瞬间会意,连忙敛了关于姒族的话题。
果不其然,没等多大一会儿,便有“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碧梧院的书房门外。
“宗主!弟子有要事禀报!”
来人抬手在门扉上敲了敲,不待屋内两人回应,便压低了声音站在门口唤道。
语气中掩饰不住的焦急让云夜眉头一皱,与身边的上官明修对视了一眼。
云芬,竟是负责执书阁在幽州一应事务的云芬!
自从云雪接手执书阁后云夜便甚少过问阁内琐事,所需要的一切消息——无论是江湖秘辛还是宗内动向,都交由云非从中周旋安排。
加上执书阁规矩严明,阁内弟行事谨慎,更不会随随便便出现在金家附近,从而暴露“金家大小姐”的真实身份。
云芬一向循规蹈矩、行事稳重,怎会这时候寻上金家的碧梧院?!!
想着云夜心中一紧,浮起些许不好的预感。
下意识的抬手拂袖、运气一挥,书房的雕花木门便应声而开,露出门外那张相貌平平却急得满头大汗的脸来。
“出了什么事?”
素衣薄袖的女人目光一沉,浑身上下的气息随之一敛,有种如刀似箭的凌厉。
然而门外的云芬却根本无暇顾及,抬手胡乱在额头上一抹,连忙拱手递上刚刚收到的血色赤笺。
赤笺只有巴掌大小,上面一行险些晕开的小字却让这晚风习习的夏夜瞬间坠入冰冻三尺的霜雪严寒:
“云非师兄他——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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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君璃接到消息的时候寅时已经过了大半。
明明天地混沌万物不显,可当那位殿下往门边一站,屋内的烛光洒洒而出、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时,又让人有了一种肃然厚重的沉寂之感。
送信的离宗弟子只是抬头略略看了一眼,便又连忙垂下头,恭恭敬敬的递上手中的素黄笺纸:
“宗主留书,请靖阳王殿下亲启。”
“留书?!”听见这两个字,倚着门框的男人眯了眯眼。
刚才还平寂浅淡的眸光瞬间消退无踪,只剩一片看不到底的幽森晦涩,像是无光的深潭,要将眼前所有的一切吞噬其中。
迎面扑来的透骨冷意让离宗送信的小弟子抖了抖,顿时心如擂鼓,吞了吞口水回道:
“正……正是。”
说完也不耽搁,将信往那位靖阳王殿下手上一塞,便使了轻功落荒而逃,三两下消失在了朦胧的天色里。
秦君璃自然没工夫去为难一个送信的小弟子,皱着眉扫了一眼信上潦草的字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沉语沉书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唯有雷鸣不怕死的凑上前,对着一脸冰霜的男人问道:“可是云夜宗主离开了玉西?是否需要属下派人悄悄跟着?”
“跟着?”
秦君璃不悦的瞟了雷鸣一眼。
“你当堂堂离宗宗主是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还是当离宗执武阁都是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刚刚栽了跟头的玄麟卫统领听见自家主子意有所指的话,表情一僵,甚是尴尬的挠了挠头。
可转念一想,又“嘿嘿”了两声,小心翼翼的凑近了讨好道:
“殿下所言甚是,只是西蜀不比幽州,固蔽自封、兵马不及。尤其川中一带,山岭险峻、地势崎岖,让人是进也难、退更难。
云宗主匆忙入蜀,所带人手肯定不足,万一碰上什么棘手的事情,想要找人搭把手也甚是困难。
有属下跟着,好歹还能身先士卒、挡个刀箭什么的吧……”
“川中……”
听见雷鸣口中蹦出的地名,秦君璃表情微变,握着信笺的手指一抖,浑身上下忽地就紧绷了起来。
川中,是浮音楼所在,亦是西蜀最为巍峨壮丽的胜地。
拥山抱岭、环绿叠翠。
经过千百年来的开凿修葺、浸润潜移,这座建在山岭之上的固蔽之城用它特有的方式向世人展示了蜀地的魅力与美丽。
众人皆知蜀地险,然而甚少有人知道,比崇山峻岭更险的,却是那些掩在山石之下、愚昧排外难以求同的……文化!!
云夜一封留书言简意赅,只说宗内出了事,需要去趟西蜀。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让身为一宗之主的她如此火急火燎、甚至连见面告别的时间都抽不出,直接连夜出了北幽?!
想到一个人,一个刚刚消失在玉西地界的人,站在窗前的男人浑身一颤,心中浮起些许异样——
阿夜的这次西蜀之行,会不会和那个从雷鸣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柳东川有关?!!
柳东川的身份与经历太过匪夷所思。
明明是封家次子,却少幼落难。
颠沛之中性情大变,衍生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情人格。
然而不管是勾结外族、性格暴戾的月卿也好,是运筹帷幄、心智惊人的柳东川也好,那个男人身上总有种神秘而又危险的气息,让他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紧张与抗拒的情绪。
无论是当年才华出众、名冠梁京,还是后来跌落云端、一无所有,秦君璃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或者说是从未有人能像柳东川这般,让身为一军统帅的他萌生这样一种大敌当前的危机感。
秦君璃无法对柳东川的过去评价什么,只能说这个人不简单。
如果阿夜此行北上,真的是去了川中、真的是为了这个封明泽十八年前失散的儿子,那她是否又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的回到自己身边呢?!!
“身先士卒?!”窗边背手而立的靖阳王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雷鸣一眼。
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雷鸣心中一梗,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露出害怕而又瑟缩的情绪:
“殿…殿下……要不,要不您换个人吧……属下突然想去西南大营锻炼锻炼……”
“先锋营已经满了。”秦君璃嘴角微微一动,似乎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步……步兵营也…也行!!”
“庄成干的好好的,你去添什么乱?!”
“那那那……伙…伙房缺人,对!!庄成上次说伙房缺人呢!!殿…殿下……不…殿下,您…您别走啊~~~~~~~~~~~~”
第五百零八章 寻迹万粱
幽地荒贫,缺水少粮。
由于土质松散多砾,根本不适合种植农作物,于是越往北越是人烟稀少、草被不存。
待云夜一行趁着夜色策马数百里,赶在正午前抵达幽北万粱时,已然只能看见稀疏残破的荒村和那座根本看不到人影的鬼城,屹立在烈日的暴晒下,一点一点变得沉默而又扭曲。
万粱是幽蜀交界的重镇,历史悠久,底蕴深厚。
然而众人眼前的这座古城,却根本不能用“城池”来形容——
试问南秦十州、城邦无数,无论大小远近、繁盛萧条,哪个像万粱这般,落败颓废到连城墙都看不见的呢?
其实万粱并非没有城墙,只是残垣断壁早在风吹日晒中风化坍塌,变成半人高的砖土堆,掩在杂草丛中,无声的诉说被人遗忘的历史与辉煌。
在一方地志中,万粱曾是这片远海大陆的政治经济中心。
奈何三百年前南秦北齐划地而治后都城东移,再加上后来从秦岭奔腾而下、润养一方的丽水改道,便让这片曾经富饶的幽北腹地逐渐落败下来,变成了如今荒废颓瘠的模样。
烈日骄阳,狂风席卷而过,吹起漫天的尘土沙砾。
五人五马顺着空无一人的官道疾驰而至,在城外三里的荒村停了脚。
几人行色匆匆,似乎着急赶路。
寻了处阴凉地栓好马匹,便动作麻利的从包裹中掏出干粮,就着水囊简单对付了一顿。
“过了万粱就是西蜀小渡了。”
一人喂饱了马,四下探了探,又回到休息地,对五人中唯一的女子说道。
那个女子显然是这一行人的头领,眼下正倚在残墙边,一言不发的翻看着手中的牛皮书册。
浅灰的布巾遮了她的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容貌,只剩一双深邃如夜的眼,透露出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意。
见同伴开口,女人皱着眉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万粱城的方向,眼神愈发黯淡深沉:
“小渡?”
“正是小渡。根据执书阁的消息,云非师兄前天夜里过了万粱的旱河,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西蜀小渡。”
开口说话的是执武阁云冬。
云冬平日里与云非交集不多,但他深知这位师兄在自家宗主心中的分量,不敢随意揣测对方行迹,只能按照执书阁的消息一板一眼的回道。
万粱,旱河,小渡……
倚在矮墙边的正是连夜离开玉西的离宗宗主云夜,听见云冬所说,心中微微一凛。
其实云冬说的这些她早就从执书阁的赤笺中得知,只是如今站在幽蜀相交的地界上,又生出些许不一样的想法和认知。
“地势图!”忽然想到些什么,云夜一扭头,声色俱厉的对着身边的云易唤道。
云易不曾见过这样锐利的云夜,被她话语中的凌厉激的浑身一震,却又不敢耽搁,连忙从行囊中取出幽蜀舆图平铺在地上。
特制的牛皮卷还未完全展开,就见号令离宗上下的那位宗主大人已经蹲下身,伸出纤细玉白的手指,触上特殊颜料勾勒形成的墨线。
“万粱,照渠。小渡,轻山。”
云夜皱着眉,手指依次在几个地名上划过。
每划过一个地方,心情就愈发沉重一分。
云非去做了什么,别人不知,身为离宗宗主与姒族族女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明明只是两个不会武功的后宅女子,就算早就料到会有被人追杀逃亡的那一天,离开玉家后没有沧岚的庇护,又怎能夜行百里、莫名其妙跑到了西蜀小渡?!
蜀地奇险,就算高懿铁了心要借西蜀的复杂地势摆脱追兵,又怎会选择借道万粱?!
万粱、旱河、小渡——
如果放在几百年前,这条官道确实是幽北进入西蜀的必选之路。
然而三百年前的地壳运动导致丽水改道,让原先水量充盈的旱河断流,在幽北万粱和西蜀小渡之间形成了一片百丈宽的下凹河谷。
若是想要渡河,则必须下到旱河河床,再沿峭壁攀爬而上,才能抵达对面。
由于河谷低洼,多有野兽虫蛇,一上一下也极其考验人的体力,所以一般人都会绕道照渠,从轻山渡进入蜀州,而不会选择旱河这样凶险的夺命之地。
只是一来一回,免不得要多耽搁半天的功夫。
高懿带着玉睢,两个从未离开玉西的后宅妇人,又怎会有那样的胆识选了这样一条险路?!!
从几人离开玉家,到最后消失在小渡,前后不过一夜。
甚至连云非都来不及返回玉西报信,只能匆忙在沿途留下记号,以便执书阁追踪行迹。
所有的一切都让云夜感受到一个字,急——高懿跑的急,云非追的急。
可高懿姒女的身份被外人发现,好不容易在澜庭玉家躲过一劫,最该做的事情不是应该寻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吗?
为何又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急急忙忙离开幽州、长途跋涉潜入蜀州?!
不……不是高懿!
云夜猛地脸色一沉,站起身,将手中的牛皮册子握的卷成一团,暗自心惊道。
高懿那个女人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拱上族女的位置。
就算被外人识破身份、被迫离开玉家,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带着玉睢远离高氏一脉。
有人——一定是有人守株待兔,在玉家外劫持了潜逃而出的高懿,连夜带了人北上入蜀!!
也只有这样,才会让云非来不及赶回报信,只能咬住对方直奔幽北。
只是……有这样的心机与魄力、一直等到最后一刻才下手的到底是谁?
他们的目的,难道也是那个捕风捉影、惹了世人觊觎厮杀的“神隐之力”吗……
第五百零九章 西蜀小渡
云夜带着执武阁弟子四人下到旱河河床,沿着河谷峭壁攀爬而上,终于在子时之前抵达了蜀州最南端的小渡。
小渡原先是旱河边的临江小镇,同万粱一水相连。
那时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凭借一只小船便可来往幽蜀两州。
奈何后来丽水改了道,这座“临江小镇”便成了南有天堑、北有险山的闭塞之地。
再是闭塞难行,终究是条入蜀的通道。
镇内偶尔也能见到三三两两来往的茶商掮客,让这小镇有了些许人气,不至于同万粱一般,人去楼空、恍若鬼城一般。
在地治划分上旱河是两州分界,按道理过了河谷便是蜀州。
但经常往来的老把式们却深知,只有穿过小渡、进入北面的三山五脉,才算真正入了蜀。
这就意味着小渡的这一夜,将是云夜一行同外界联系的最后一夜。
一旦入了山,消息不通、进出不便,再想做些安排调度,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老人家,叨扰了,这些银钱拿去给家人看病吧。”
云亭敛了身上的肃杀之气,从怀中掏出些碎银,递给面前那个老实巴交的猎户。
老猎户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收下,连忙从厨屋里端了烧开的热水出来,以便这些借宿的过路人梳洗使用。
见一行人都进了屋,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碎银收好,拾掇了院内的瓜果蔬菜、开了灶,准备起简单的米粥吃食。
云冬寻的这处民居坐落在镇外三里,位置偏僻,紧挨着霍家山。
由于天色已晚、入山不便,从玉西马不停蹄、一路北上的五人才不得不在小渡停了脚,准备待天亮之后再入山寻人。
云冬见云亭同主人家说了几句话后便小心谨慎的绕到屋后查探,微微放下心,“吱呀”一声掩了门,压低声音对坐在桌边的云夜说道:
“宗主,都打听清楚了,要从小渡入蜀,必须先翻过北面的霍家山。
过了霍家山会有一片山坳,我们能在那里补充简单的食物和饮水,但接下来便是卧隆山的主脉,就算有人领路,翻过去也至少需要两日。
只要翻过卧隆山,从落虎岭一路北下,便可抵达崖平。”
“崖平……”
云夜入屋后便揭了遮面的布巾,听见云冬所说,皎皎如月的面容上满是化不开的凝重。
只见她从屋内那张简易的方桌边站起身,皱着眉头在屋内来回走了一圈。
一圈过后停下脚步,又一次对着云冬确认道:
“还是没有云非的消息吗?”
云冬摇了摇头,脸色亦是不好:
“属下刚才去探过了,云非师兄留下的记号只在镇内出现过一次,怕是一入小渡就被人限制了行动。”
被人限制了行动——
云冬说的委婉,但云夜心里明白,能让云非音讯全无、连执书阁都探查不到踪迹,这背后又怎会是“限制了行动”这么简单?!
云藏云桦的事情始终是她心头一根刺,本想等解决了高懿之后再好好一探川中。
谁知还未等她从玉西抽身,云非竟然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蜀州!
这一切到底是个巧合,还是真的有人专门针对无念山、在背后对离宗弟子下手?!
如果只是巧合,身为一宗之主,云夜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离宗弟子接二连三折在蜀州,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从中打探出几人的去向。
可若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她就更不可能放任对方肆意妄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离宗弟子下手、挑衅无念山离心剑的威名!!
“执书阁那边查的怎样,可有消息传来?”云夜想到刻意留在玉西的云芬,开口问道。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落地,房门便被人一下子推了开:“宗主!!”
夜露顺着寒风席卷而入,明明没了白日骄阳的灼热,却带来一种摆脱不掉的躁郁之气。
云易知道自家宗主一直在等执书阁的消息,脚下不敢停,连忙将手中的信卷递上:“朱雀赤笺,来自玉西,请宗主过目!”
朱雀!!
云芬竟然动用了朱雀!!
难道真的被自己猜了中,是有人劫持了高懿母女二人,让云非连回家报信的时间也没有,只能匆忙跟着北上、入了西蜀?!
云夜没有功夫再想那么多,连忙接过信卷展开。
信纸薄如蝉翼,不过寸长,然而上面七个墨色的小字却让离宗的这位宗主大人瞳孔剧缩,浑身上下散发出慑人的寒意——
川中浮音楼,月卿。
劫走高懿,引了云非单枪匹马闯入蜀州的……竟然是那位身份成谜的、被自己从秦君璃手中放走的……月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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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还是属下去吧……”
雷鸣刚刚开口,秦君璃一个眼刀扫过,便叫他闭了嘴。
见雷鸣不再絮絮叨叨,一脸冷漠的男人才任由沉语在他脸上和手上覆上面具。
待面具彻底干透,让这位手握青威军四十万兵马的靖阳王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乡野村夫时,男人才动了动嘴角,不急不缓的说道:
“她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川中,就算你能跟着她翻过卧隆山抵达崖平,又有什么理由一路跟下去,让她带你上浮音楼呢?!”
“这……”
雷鸣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事实,以那位宗主大人的聪明敏锐,恐怕不出一个时辰便能察觉自己的身份。
要是到时候被当众揭穿、毫不留情的赶回来,还谈什么“暗中保护、身先士卒”呢……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让自家主子不顾安危的以身涉险啊!!
“他们估摸着会等明日天亮动身,雷鸣你带沉语和玄麟卫先走,我们在川中汇合。”
“?!!”雷鸣往前跨了一步,一脸的不赞同,似乎还想再劝说什么。
然而那位易了容貌的靖阳王殿下却一个翻身躺上屋内的薄褥板床,闭上眼睛开始小憩,一副打定主意不想再听他废话的模样,让雷鸣粗犷的浓眉皱成一团,险些从脸上掉下来。
还是沉语机灵,见自家主子主意已定,连忙将雷鸣拉走,才免得这位什么话都敢说的玄麟卫统领闹出太大动静,让院子另一头的女人察觉出什么。
雷鸣沉语前脚刚走,秦君璃便一个翻身从床榻上站起,背着手,一脸冷肃的对着空气说道:
“你先去崖平等着。”
一道黑影闪过,不动声色的立在了屋内的暗影里。
顿了顿,似乎有所疑虑,然而最后终是什么都没说,语意淡漠的道了个“是”,便又飘忽而过,恍若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里……
第五百一十章 蜀山行(一)
秦君璃猜测的没错,一接到执书阁的朱雀赤笺,云夜便让四下打探云非踪迹的云易、云舒撤了回来。
不再在蜀州崎岖险峻、车马难行的大山中浪费时间,而是下定决心,直奔西蜀古城川中。
知道几位借宿的客人要入霍家山、走卧隆山脉去崖平,老猎户甚是好心的领了自己的大儿子出来,要给云夜几人做向导。
老人家的儿子是个哑巴,唤作阿牛。
纵然不会说话,可毕竟常年在深山老林里转悠,让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结实而又灵活,浑身上下散发出健康的古铜色。
阿牛见到陌生人有些拘谨,拢了拢背上的弯弓猎刀,憨憨一笑。
云夜的心思都在浮音楼月卿身上,自然不会在意向导这样的小事,只是略略看了阿牛一眼,便交给云冬云亭去决定了。
从小渡到川中一路都是延绵险峻的山脉,不能行车、不能斥马,只能凭借双腿徒步翻越。
若是寻常商户掮客行走,至少需要四日。
可眼下时间紧急,若是再花功夫寻找向导、排查底细,至少要多耽搁半日,这样就算路上几人不吃不喝不睡,也没办法在三日内出现在浮音楼的仙鹤峰下。
由于先前已经将猎户家里的情况摸了个遍,所以此时老人家提出由自己的儿子带路,便让云冬面色一喜,连忙应了下来。
寻好向导,准备了充足的干粮,一行六人便从小渡北面入了霍家山,真正步入了那片让世人叹为观止的川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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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牛不会说话,也不喜欢凑热闹。
行路的时候安安静静走在最前,不动声色的处理掉毒蛇虫蚁;休息的时候远远避开、独自一人坐在石头上清理猎刀,给几人留下足够私密的空间,让云冬对他甚是满意。
山中徒步枯燥无味,就在六人离开山坳沿着卧隆山脉走了两个时辰后,夜色降临。
随着落日的余晖一点一点消失,空气中的闷热随之散去。
只剩下虫鸣狼嚎突兀而起,不一会儿便充斥了整片山林,预示着这片看不见尽头的荒山野岭正式遁入黑夜的怀抱。
“我们是在崖平等云安的消息,还是直接从七华山进入川中?”
给带路的小哥递了块干粮,云冬走回同伴身边坐下,拨了拨火堆,向一旁的云夜问道。
随着云冬的动作,火苗“腾”的一下往上窜了窜,在女人玉白的脸上留下一片灼灼,愈发衬的她容貌潋滟、目光荡漾。
感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射来,云夜下意识的抬起头。
奈何身边除了云冬云亭,便是避在一旁默默啃着干粮的小哥,哪还有什么其他人?!
目光四下晃了晃,云夜心中忽地浮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可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在云冬他们的诧异中压了压四散的心神,垂着眼睑说道:
“蜀州不比外界,恐怕云安那边也探不出什么消息。我们还是别在崖平逗留了,直接取道川中吧。”
“是!”
云冬明白她的意思,脸色一凛便应下。
可云冬毕竟不比云非,想到离开无念山前明聿阁主的嘱咐,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自家宗主,让云夜皱了皱眉,脸色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话就直说。”
“没…没什么……”云冬吞了吞口水,往云易云亭的方向瞟了瞟。
却见同伴纷纷转开脸,一副自求多福的模样,让他瞬间沉了脸,在心中暗骂这些家伙的不讲义气。
云夜似乎察觉出了什么,挑了眉,顺着云冬的视线往另外三人脸上看了看。
云冬、云易、云亭、云舒。
四人虽然都是云字辈,却比自己晚入山几年。
加上自己接手执书阁后,一心扑在寻找姒族族人和玄铁圣物之上,甚少关心明石师叔手中的执武阁,对这些师弟们的了解便远不比云非云洛几人。
甚至如今想来,竟有些记不得云亭云舒是哪一年入的山、哪一年进的执武阁,又是哪一年能够独当一面、单独外出执行任务。
或许在这些师弟们的眼中,身为一宗之主的她有些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以至于做什么都是一副小心翼翼、恭谨万分的模样。
然而在她的心中,无论是外宗内宗,无论是执书阁执武阁,所有的弟子都同云非一样,是离宗、是无念山不可或缺的存在。
就算今日失踪在小渡的不是云非,而是云冬云易,她也会义无反顾的亲自跑这一趟。
这是她身为一宗之主的责任,亦是手握权利所要付出的……代价!!
想着云夜敛了眼中的凛冽气势,微微一笑,显得温暖而又明媚:
“明炽宗主还在的时候你们都唤我‘师兄’,哭着闹着让我从山下给你们带东西,怎的现在连句话也不敢说了?!”
见云夜提了幼年往事,云冬几人抖了抖嘴皮子,纷纷露出赧意。
那时候她是“师兄”,就算性子冷,也是同辈中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师兄”摇身一变成了“师姐”、“阁主”成了“宗主”,谁又敢不顾宗规戒律,在她的面前没大没小的放肆呢?!
“不……不是……”
云冬对上自家宗主似笑非笑的眼,顿时面色一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踢了一脚身边的云易。
云易没好气的瞥了没出息的云冬一眼,咬了咬牙,面色一沉,便对着云夜开了口。
“宗主,我们下山的时候明聿阁主交代,不要让您在外面多逗留。云冬也就是想问问您,是不是处理完云非师兄的事就直接回无念山?”
回无念山?
云夜闻言脸上一僵。
说实在的,她确实没有想过在这时候回无念山。
按照先前的打算,处理完高氏的事,她就要带着云非一探铜川阮家的归元剑阵。
归元剑阵中有最后一块玄铁卷,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块开启北溟阴山族女墓的姒族圣物还是尽快收回的好。
奈何云非和高懿一起消失在了幽蜀交界之地,一下子打乱了她的计划。
云冬这时候提了回宗,让云夜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只能无可奈何的站起身,背对着众人看向远方的一片漆黑萧瑟。
半晌之后,只见身形纤细的女人幽州转过身,语意淡然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如果你们的云非师兄安然无恙,自是要带他回无念山的……”
只是云非啊云非,你眼下身在何处?
又到底是生还是死呢……
第五百一十一章 蜀山行(二)
云夜的答案让几人瞬间沉默了下来,不敢再开口多说些什么。
虽然所有人都希望云非师兄平平安安、不要出事,可毕竟有云藏云桦的事情在先。
年前失踪的两人至今音信全无、下落不明,谁又能保证一定找得到云非,再安然无恙的将他带回无念山呢……
一时无人说话,气氛低迷的有些可怕。
只剩干柴燃烧的“劈里啪啦”声不时响起,在空旷的野外显得突兀而又刺耳。
倏——
忽地一声破空之响。
有什么东西划开沉闷的空气,带着慑人的寒意从黑暗中疾射而至。
惊的云冬几人一跃而起,连忙抽出手中的长剑格挡。
奈何黑暗中打出的利刃速度极快,从四人的空隙中一闪而过,直射背手而立的离宗宗主云夜。
云夜听声辩位,早就判断出了暗器的方向和力道。
所以并未动身闪避,只是眯了眯眼,眼睁睁的看着一抹寒光从自己耳边划过,“铮”的一声钉射在身后的树上。
“什么人!!”
“宗主?!!”
云冬云易离云夜最近,执剑向后退避护卫。
云亭云舒则是脚下一蹬,朝暗器飞来的方向冲去。
一里一外,一攻一守,配合的天衣无缝、甚是默契。
只是云亭云舒刚冲出一丈,便见阿牛摆着手、发出“唔唔唔唔”的声音,一脸着急的冲了过来。
这位给大家带路的小哥两手空空,原先不离身的猎刀也不知道去了哪,让云亭云舒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自家宗主背后的那棵树。
果不其然,一柄明晃晃的猎刀正稳稳的插入树干中央。
猎刀显然是经常被人使用,刀柄的皮料已经磨的变了色,在火光的映衬下微微晃动,彰显着刚才那一击的力道与速度。
只是,让人惊诧的却不是这柄猎刀,而是被猎刀刺穿的那条红尾花斑蛇。
正蜷起身子缩成一团,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奈何阿牛小哥的这一击又狠又准,直接插在了花斑蛇的七寸处。
让那个冰冷粘腻的毒物不一会儿就断了气,像根三指粗的麻绳般有气无力的垂在了树干上。
毒蛇!
竟然是条躲在树上,企图攻击自家宗主的毒蛇!!
云冬四人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羞赧,连忙收了剑,对阿牛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小哥!”
阿牛被几人这么煞有介事的对着行礼,似乎很不习惯,红着脸往旁边一退,连忙摆了摆手。
只见他低着头走到树边,拔出猎刀挑着软趴趴的蛇身往远处一甩,那条死透了的毒蛇便被甩入草丛,做了虫蚁的大餐。
借着灌木丛中的树叶擦了擦刀,阿牛又在几人的注视中回到了自己栖身的那块大石头。
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切了块豆腐,小到不值得一提。
执武阁的几人想到那条不知从哪儿爬过来的毒蛇,皆是心有余悸的一抖。
反观那位差点被攻击的离宗宗主云夜,却是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表情淡然的立在一旁,不发一语。
待阿牛小哥走回了自己的休息地,才眸光暗了暗,对身边的云冬吩咐道:
“徒步一天,大家都累了。夜晚山中虫蛇众多,不宜赶路,还是在这里将就着睡一下吧。”
云冬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然。
云非师兄失踪,最着急的当属宗主云夜。
本以为他们一行不会在此处停留太久,稍作歇息后便会连夜朝着川中的方向进发。
宗主怎会这时候选择在山中过夜,白白浪费寻找云非师兄的时间呢?!
“是,弟子知道了。”
纵使心有不解,云冬还是将疑惑咽了下去,走到另外三人身边,开始分配警戒值夜之事。
待他从行囊中取了保暖的薄毯出来时,坐在火堆边的女人却是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头神色复杂的开口道:
“你让那带路的小哥也过来歇息。”
?!!
云冬眉头一皱,脸色瞬间变的有些古怪,不明白自家宗主这到底唱的又是哪一出。
云冬的迟疑让云夜幽幽叹了一口气,终是无奈的开口解释起来:
“红尾蝮蛇是西蜀川中特有的一种毒蛇。乍一看上去同普通花斑蛇没什么两样,毒性却是强了十倍不止。它的毒不仅存在于头部,内脏、骨骼、肌肉、皮肤中都分布了致命的剧毒。”
云易三人拾好晚上要用的干柴,见自家宗主说起了刚才那条毒蛇,也凑了过来。
只见容貌潋滟的女子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阿牛的方向,继续压低了声音道:
“你们觉得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户,在食物匮乏的深山中弄死了这样一条肥硕的毒蛇,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四人对视了一眼,嘴角一抖,脸色难看的蹦出几个字:“吃了?”
女人眼中绽放出浅浅的笑意:“就算不吃,也会挖了蛇胆扒了蛇皮吧……”
蛇胆!!蛇皮!!
四人闻言一惊。
蛇胆蛇皮都是上好的药材,带回去卖给镇上的药铺,怎的也能换些银钱。
阿牛的母亲眼下病着,正是用钱的时候,他怎会暴殄天物的直接将那花斑蛇给……扔了?!!
难道带着他们在山中走了一天的向导并不是猎户家的儿子阿牛,而是别人易容假扮而成?!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将几人困在这崎岖险峻的卧隆山中?
还是等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再杀人越货?!!
云舒年纪小,听云夜这么分析,脸色一沉,紧了手中的剑便按耐不住要冲出去绑人。
还是云冬反应迅速,伸手一挡将人拦了下来:“你做什么?!”
“这人有问题,当然是抓过来拷问阿?!”云舒瞪了云冬一眼。
“你别冲动,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云易生怕那边的阿牛小哥发现什么,连忙将云易拽回来,替他收好剑,小心翼翼的瞟了眼黑暗处。
云夜见几人一阵拉扯,但笑不语,寻了个靠近火堆的地方慢慢坐下,眼神灼灼的盯着火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云舒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走到云夜身边压低声音唤了一句:“宗主……”
“冷静下来了?”云夜抬起眼皮瞟了云舒一眼。
眼神中的云淡风轻、不愠不怒让云舒一阵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宗主的话才说了一半,你着实不该这么激动。”
云冬数落了同伴几句,接着话锋一转,看向自家宗主:“宗主先前说红尾蝮蛇是川中特有,可是这红尾蝮蛇有什么玄机?”
第五百一十二章 另辟蹊径
“说是川中特有或许还不准确。红尾蝮蛇以蓬蓬果为食,对环境的要求极高,一般只会呆在仙鹤峰北面的低海拔凹谷中,甚少出现在谷外。”
云夜赞赏的看了一眼云冬,继续说道:
“没去过凹谷的人见到红尾蝮蛇都会当作寻常的花斑蛇。就算知道红尾蝮蛇存在的,也很难分清两者,更不会采用那样一种处理方式。”
几人低头回想了一下。
确实,阿牛刚才只是借着猎刀将红尾蝮蛇甩开,事后又用树叶擦拭了刀刃,根本连碰都没碰蛇身一下。
如果不是熟知红尾蝮蛇的习性,又怎会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宗主的意思是阿牛去过仙鹤峰北面的凹谷,或者说对那边的地形相当熟悉?!”
云易似乎有些明白自家宗主的意思,眼中一亮。
然而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腾起的光芒又瞬间暗淡了下去:
“可我们只有翻过南面的七华山、穿过川中古城,才能抵达仙鹤峰。凹谷在北面,就算阿牛对凹谷相当熟悉,对我们又有什么帮助?”
“等等,浮音楼……宗主的目标可是浮音楼?”
一直没有说话的云亭忽然意识到些什么,紧了紧手中的剑,往前踏了一步:
“如果浮音楼的人真的抓了云非师兄,势必不会让我们上山。甚至发现我们找上门,还会严加防范、对师兄不利。如果我们从北面上仙鹤峰,是不是能够绕过所有人的视线,打一个‘趁人不备、出其不意’呢?!”
从仙鹤峰北麓上浮音楼?!
云冬云易闻言一愣,向那个波澜不惊的女子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
仙鹤峰北麓凶险异常,阳光不至、星辰不照,终年阴寒的气候下也不知生了多少毒物。
光是那高耸入云的峭壁,就让无数人望而生怯、根本不敢踏足半步,宗主她……竟然想要从北麓进入浮音楼?!
“原先是有些不切实际,不过眼下——倒是多了几分可能呢……”
说着身为一宗之主的女人看向暗处,高深莫测的一笑。
徒留弟子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她又有了什么绝妙至极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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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野岭,夜深且长。
虽然马不停蹄的走了整整一日,又累又乏,可当完全静下来的时候云夜却觉得心里堵的慌,根本睡不着。
好不容入了睡,又被干柴的爆燃声惊醒,猛地坐起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云夜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水渍,看了眼四周。
丑时刚刚过半,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云冬云易正睡着,只有云舒一人瞪着眼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于是她站起身走到行囊边,掏出水袋咕嘟嘟的灌了个底朝天,直到凉水滑入胃中带走了身上的燥热,才觉得整个人清明了几分。
值夜的云舒见自家宗主起身,目光瞬间投了过来。
云夜摆了摆手,走过去同他说了几句话,那位执武阁的师弟便露出一脸忐忑纠结的神色。
直到女人一脸坚持的在他肩上拍了拍,少年这才不好意思的去寻了地方睡下,将值夜的重任交给自家的宗主大人。
帮弟子值夜这种事情云夜做起来从善如流。
之前还在执书阁的时候,偶尔也会同阁内师弟外出,错过村镇、露宿山林也是家常便饭。
大家同甘共苦相互照应,没那么多身份地位上的讲究。
现在做了离宗宗主,有些事情也不会变。
比如自幼长大的情谊,比如全心全意的信任——一如云非对她,也如她待云非。
所以云夜心中知道,无论情况多么糟糕,但有一分希望,云非都会咬着牙坚持到最后,等着她循迹追去。
这种时候她不能让云非失望,亦不能让离宗弟子寒心。
蜀州怎样,浮音楼又怎样?
不过是另一个“谢家”、另一个“落坞山”罢了……
况且还有那个男人——月卿。
你到底是十八年前和平叔一起消失的封家嫡子封言青,还是秦君逸身边运筹帷幄、博学多才的军师柳东川?!
你为什么会勾结外族,又为什么会对姒族感兴趣?
你劫持高懿、掳走云非,所想所求的,难道也是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隐之力”吗?!!
那些理不清顺不明的事情就像眼前燃烧的火苗,不停的在她脑海中跳跃起舞,编织成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却又在一瞬间远去,幻化成山野林间阴森无边的巨大黑洞,掩盖了不为人知的真相和秘密……
啪——
又是一颗火星爆燃四溅。
只见瞳眸中的火光一跳,刚才还安坐的女人瞬间提气翻身,像只离弦的箭般疾射而出,直朝左边林地冲去。
“谁?!出来!!”
枯枝断裂的声音极小,又掩在火星的爆燃声中,让人听不真切。
可云夜确信自己没有幻听,是真的有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直到这夜深人静万物俱靡的时刻才露出丁点破绽。
对方不肯现身,女人的脸“唰”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背着火光,像是从地狱踽踽而来的恶鬼,让人不敢直视。
见她运气振袖,就要甩出袖中的无妄残剑,才有一人连忙从树后挪出来,压低了声音阻止道:“族女,是…是我……”
来人面庞清秀,云夜见过一两次,却着实没想过会在这卧隆山脉中见到他。
竟然是明修从安平带出来的那个少年——观真!!
“怎的是你?!”
云夜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诧,让观真有些尴尬,表情僵硬的答道:“还…还有乔星……”
乔星?姝姨身边的乔星?!
好端端的,这两人怎么跑到卧隆山来了?
难道……难道是明修和姝姨出了什么事?!!
“你家公子怎么了?!”
眼前的族女气息一沉,浑身上下散发出一阵冷意,吓得观真连忙摆了摆手解释:“没事没事,公子很好,夫人也转移出了玉西,眼下安顿在临川,宗主无需担心。”
闻言云夜松了一口气,目光却是闪了闪,看向观真的眼神带了些许审视。
惊的观真不敢再藏着掖着,连忙向前迈了一步,说明自己的来意:“是公子命我二人前来的。”
“公子说高懿夫人的事情不便让外人插手,一旦在蜀州发现她们的踪迹,还是由我和乔星出面带走的好。”
云夜闻言皱了皱眉,伸手在腕间的乌金镯上摸了摸。
乔星明面上是红鹤小玉府的人,就算被人发现和高懿在一起也能说的过去,总是好过离宗惹祸上身、被人误以为觊觎神隐之力。
只是,观真这个人……
云夜垂下眼睑,思索了片刻。
在脑中略略一合计,便抬起了头,表情显得严肃而又郑重:
“这样也好。只是此去西蜀道路遥远,你们一直跟着我也不是办法,要是被人发现,难免惹人怀疑。”
观真见云夜没有拒绝,眼中一亮:“观真明白。我和乔星先行一步,在川中接应族女。族女只要寻到高懿的踪迹再交由我二人处理即可。”
云夜闻言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对着眼前这个从安平出来的姒族少年一点头,对方便脚下生风、迫不及待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五百一十三章 明修的反击
明修看着眼前不打招呼就径直而入的老女人,皱了皱眉,脸上隐隐显出一种不悦。
然而风羽却毫无感觉,拄着藤杖,脚下生风的走入内厅。
往上首的位置一坐,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安平那边有些事,我已经让观真回去处理了。”
观真自幼在三大长老跟前长大,是上官明修特地从安平带出来处理高懿之事的姒族人,离开安平之前也是经过了族内长辈的首肯。
怎的这才两个月不到,这女人就变了卦、急急忙忙要将人带回安平?!
上官明修想着眸色一暗,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两鬓微白、不苟言笑的天碧长老风羽,甚是为难的回道:
“高懿夫人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您这会儿将观真带走,恐怕有些……”
其实安平可用的族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明修这边也并不是非观真不可,只是风羽这般专断独权、连招呼也不打一下就直接将人调走,着实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如果只是偶尔为之也就罢了,看在同族的长辈的份上上官明修也不会同她计较,偏偏这位天碧长老劣迹斑斑。
先是一手遮天,以长老的身份威胁云非、企图隐瞒玉家的消息;后又出尔反尔,借高氏一脉转移江湖人的注意力后见死不救,直接将血脉相连的族人推向江湖人的刀下。
现在竟然又将手伸到他的身边,将主意打到了观真身上。
当真仗着自己是天碧后人、仗着三大长老的身份,而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吗?!
“这个不是问题,我已经让观蒲赶过来了,最迟明早便会抵达玉西。不过一天,耽误不了你什么事儿!”
风羽摆了摆手,一张年华不复的脸上满是不屑一顾的冷漠,愈发衬的额间那颗长老血痣妖异讽刺。
一天?!呵。
观真是什么时候离开玉西的,上官明修怎会不知道?!
不过知道背后是她在捣鬼,不想揭穿罢了。
而这女人竟然还敢理所当然的跑到上官家来要人,说什么“不过一天”“耽误不了事”?!
气归气,毕竟对方是族内长老,上官明修不愿在明面上同她撕破脸,于是强忍着心中怒意,耐下性子道:
“风羽长老这些年一直为全族上下操持劳顿,带走观真自然也是有什么非他不可的安排。玉西这边没什么要紧事,一两天也耽搁的起。”
上官明修的退让让风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然而还不等她开口,面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却是微微一笑,状似无意的叹道:
“明修这边是无所谓,只是观真就这样回了安平,恐怕陌行长老和望真长老那边……”
见规规矩矩立在身前的男子提了陌行和望真,风羽脸色一变,面上忽地染上一片狰狞。
百年前的那场灭族之难,让北溟阴山的神女一族分崩析离。
自从高和法师以身设阵、用逆镜术荫蔽女族血脉之后,族内便再未出过权利仅次族女的大法师。
直到云夜六年前辟了安平一地,一点一点的找齐族人,才从天碧、重凌、西池三脉中选了德高望重的长辈,真正恢复女族建制。
明面上云夜是一族之长,可身为离宗宗主的她事务繁忙,不可能将太多的精力放在安平。
风羽、陌行、望真三人便代她行族长之职、处理女族日常事务,等待这位族女找齐玄铁卷、带领族人重回北溟阴山的那一天。
在安平三权鼎立,并不是风羽一个人说了算。
有些事看在同族的份上,陌行、望真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同她计较。
却让风羽这些年自我感觉良好,愈发变本加厉自以为是。
不仅在玉西高氏的事情上一意孤行,还将手伸到明修身边,企图控制这位未来的族夫。
观真母亲死的早,自幼被西池长老望真看着长大。
望真对这个聪慧的少年甚是喜爱,甚至将他的名字改为“真”字,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继承衣钵,成为西池一脉的长老。
所以在明修开口要人时,身为三大长老之一的望真便毫不犹疑的应了下来,期待观真能跟在明修身边历练、学习一些在安平根本学不到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在上官明修身边呆了还没两月,观真便被风羽借口调回安平。
是真的有事非观真不可,还是这个小心眼的老女人又在算计着什么、想方设法的与望真作对?!
“我来之前已经同望真通过气,他也同意了,观真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风羽垂了垂眼,状似无意的掸了掸袍子上的浮灰,脸色平静的让人看不出半分波澜。
上官明修见状挑了挑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不过很快收回视线,意味不明的笑道:
“那就好,若是因为一个观真伤了三大长老的和气——就得不偿失了……”
风羽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上官明修话里有话。
可想到自己让观真去办的那件事情,又不敢再多说什么,一拂袖便站起身,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脚下生风的朝外走去……
上官明修对这老女人的专断孤傲不置可否,撩了衣摆便在厅上坐下。
眼睑下垂,一张温润柔和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
只是那笑意冰冷阴瘆、不达眼底。
一瞬间将三尺春光冻成万里荒原,让人不寒而栗。
“你去通知望真,说观真被风羽诓去川中追杀高懿,眼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请他……早做打算!”
“是,乔月明白。”
屋内的暗影一闪而过,带着算计与谎言消失在上官明修的眼前。
而春光渐移,终将那个温暖而又明媚的男子,抛弃在了权利与欲望的阴影之中……
第五百一十四章 毒物横行(一)
“小心!!”
眼见手指粗细的东西掉在同伴肩膀上,走在人后的云冬心中一震,连忙出声示警。
然而还不待云亭反应,一旁的阿牛小哥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动作迅速的抽出猎刀,对着云亭的肩膀一削一挑。
眨眼之间不知从哪儿飞过来的毒蜂便被削掉了翅膀,朝一旁的草丛落去。
“可有受伤?”
云夜见状连忙上前,皱着眉对云亭问道,眼神却是向外一瞟,飞快的从阿牛身上扫过。
“弟子……弟子无碍。”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云亭来不及反应,直到看见草丛中挣扎蠕动的巨虫时才心中一梗,有些瑟缩的回道。
“马上要入谷了,切不可大意。你们赶紧把驱毒粉撒在身上,袖口裤管也都扎紧,不要让东西钻进去。”
云亭云舒年纪小、历练不够,遇到事情有些沉不住气,让云夜心中起了隐隐的担忧,也不知带这几人从凹谷上仙鹤峰到底是对是错,只能尽可能的提醒到。
四人听自家宗主这么一说,连忙丛谷地边缘退了回来,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平地,掏出入山前准备的药粉,开始一点一点往身上擦。
着实不能怪四人这般草木皆兵。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才穿过蜀南的卧隆山脉,又在阿牛的带领下走了西边的阴竹峡,终于在第四日正午抵达仙鹤峰北面的谷地。
还没入谷就被各种各样的虫蚁弄得不胜其烦。
先前还好,遇见的只是些普通的东西,倒是这巨腹毒蜂的出现将几人吓得够呛,不敢再随意的往前踏近半步。
其实巨腹毒蜂的毒并不致命,只会让人手脚发麻、产生些许不适的眩晕感。
放在平日,被麻一麻蛰一蛰也不会怎样。
可在这毒物横行的西蜀深山里,神志不清、手脚不便,总让人有种朝不保夕的恐惧感——
谁知下一刻会不会蹦出个红尾蝮蛇那样的东西,来考验人的反应与身手呢?
云冬云易毕竟年长几分,开始有些不适应,很快便调整好情绪。
在身上抹好驱毒粉后,见自家宗主一直站着不动,纷纷投去不解的目光。
可突然又想到她的女子身份,甚是尴尬的红了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云易最后从包里重新取了一瓶驱毒粉递给云夜,贴心的说道:“我们先去探路,宗主莫要离我们太远。”
云夜当然明白云易的意思,微微勾了嘴角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这玩意儿我用不着,你们多擦点吧。待会记得跟紧那个带路的小哥,没了向导,我们在这谷中可是撑不过三日。”
云夜的话让几人脸色大变,连忙朝阿牛看去。
然而在他们一个个往身上擦驱毒药粉的时候,从小渡找来的这位向导却已经离了几人的视线,独自一人往东走了十数丈。
似乎也不惧怕随时可能面临的危险,正在草丛中一点一点的寻找着什么。
云冬云易生怕他出什么意外,连忙开口唤人。
声音还没传出,就见那位小哥手中握着一把金黄色的枯草,东绕西绕,又自个儿走了回来。
“唔唔唔唔!”
阿牛将手中的枯草往云冬手上一塞,比划了两下。
只是云冬一脸茫然什么都没理解,阿牛只好挠了挠头,又绕到另外一面的草丛中找起了什么。
“呃?”云冬不明白这位小哥想表达什么,莫名其妙的看了云易一眼。
云易也是皱了眉,揪了一把云冬手中枯败的杂草左右看了看,揣测道:“他是不是想让我们把这东西吃下去避毒?!”
“不是吧……这玩意儿怎么吃?”云亭擦完药粉捆好裤脚凑了过来,看了眼云冬手上的东西,难以想象如何将这干巴巴的东西吞进肚子里。
“会不会是让我们烧了,用烟气驱虫?”
“这谷地那么大,真要一路驱过去,得采多少草?”
四人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愣是没搞明这东西的作用。
唯有云夜看见云冬手中拿着的东西,眼中一亮,不由得多看了那个一声不吭、在草丛中翻着什么的男人一眼。
“这是金芒鼠尾草,揉烂后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辛辣味道,经常被山民们用来驱逐虫蛇。”
云夜走到云冬背后,抽了几根枯草出来,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在上面将金芒鼠尾草捣碎。
那几根“枯草”看着瘦瘦弱弱干干瘪瘪,没想到汁液丰厚,被捣烂后竟然变成了半黄半绿的一团,黏黏糊糊的让人额头青筋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还未等云冬几人靠近,一股刺鼻的辛辣气味传来,熏的几人涕泪横流,连忙往后退了退,转过身去不停的擦着鼻涕眼泪。
“宗……宗主!这…这东西好生呛人!!”
云夜前几年在池北见识过金芒鼠尾草的厉害,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下手的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
见几人被熏的闭上眼转过身去,这才眼角含着笑,不慌不忙的用树枝挑了泥状的药草,均匀的抹在裤腿领口之上。
阿牛捧着一把浆果回来时便看见这样诡异好笑的画面,脚下一顿,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灼光。
然而也就那么一瞬,还未待人看清,这位小哥眼中的灼光又黯淡了下去,恢复成原先单纯木讷的模样。
“啊啊啊啊!”
去而复返的阿牛抬了抬手,对着几人出声示意,云亭立马擦了眼泪来接他手上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云冬云易翻了翻云亭怀中几个紫的发黑的浆果,皱着眉问道。
可想到这个带路的阿牛是个哑巴,又齐齐转身,看向抹完驱虫草汁、正掏出帕子擦手的离宗宗主云夜。
云夜感觉到了众人的注视,将沾了草汁的帕子往怀中一塞,站起身没好气的一笑:
“看我做甚,果子又不是我找来的!”
说着撇了眼旁边呆立着的阿牛,在视线扫过袖口的血迹时凤眼一眯,泄露出幽幽的冷意。
“啊啊,啊啊!”
阿牛见几人愣着不动,连忙往前迈了一步,焦急的比划了两下。
奈何离宗弟子同他一点默契都没有,压根不明白这小哥想说些什么,愣是大眼瞪小眼、干瞪了半天。
最后还是呆在一旁看戏的女人实在受不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斜觑着走过去,将云亭怀中的果子全部一兜,系在自己身上:
“走吧,用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