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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全文阅读

作者:潇潇雨崇     君子之谋txt下载     君子之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二章 心思各异

    “娘,你说后日明修哥哥会不会来?”

    见玉睢提了上官明修,玉高氏的手一抖,险些被火烛烫着。

    虽然脸色有些微微泛白,却依旧僵硬着扯出一抹笑:“上官家同红鹤那边关系匪浅,这次又是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怎的都会给个面子吧。”

    “娘!!”玉睢一撇嘴,粉雕玉琢的脸上染了些许娇嗔和不满:“睢儿问的是明修哥哥呢,又不是上官家!”

    “哎,睢儿!”玉高氏见自家女儿揪着衣摆,眼中闪过飞蛾扑火般的执着,狠狠的叹了一口气:“玉西好男儿多的是,你怎的就偏偏看中了那位呢!”

    玉睢听玉高氏这么一说,瞬间有些不乐意:“上官家同玉家门当户对,明修哥哥那般芝兰玉树,又尚未婚娶,娘怎的就觉得他不好?”

    “不是不好。”玉高氏眼中微微一涩,握着娟帕的手一紧:

    “睢儿你看,上官家也是高门大户,身为家中嫡子,理应早早的开枝散叶光耀门楣才是吧,可那上官明修已然二十又六,不仅没有明媒正娶的妻,家中甚至连个侍奉的妾都没有,娘是怕…怕他……”

    “怕他什么?”玉睢蛾眉微皱,不知玉高氏到底想说些什么。

    “哎!傻丫头,娘是怕他有隐疾呐~~”玉高氏捂着嘴,掩了眼底的精光,在自家女儿的耳边小声说道。

    虽然是在自家院子里,这种议论外男的话传出去毕竟有损声誉,可高懿又不愿自家女儿为了那个上官明修茶饭不思,只得寻了个借口想要打消玉睢的念头。

    “隐疾?什么隐疾?!”

    玉睢自幼被高氏保护的极好,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却还待字闺中,甚至连说的上话的闺中密友都没几个,自然不懂得高懿话中的意思,面色单纯的问道。

    玉高氏这一说,本是想打消她的念头,被玉睢这么一问,瞬间又不知道该如何给她解释“隐疾”的意思,只能没好气的在她头上戳了戳,“行了行了,就当为娘的什么都没说!”

    见玉高氏敛了衣裙站起身要往外走,玉睢脸上连忙染了一层红润的急色,追到门口:“不……不是……娘!!娘!!!”

    “睢儿早些休息吧,明日大房那边要送寿宴的衣裙过来,睢儿可莫要晚了被人说道。”

    话语间玉高氏已经走到了门口,也不顾追过来的玉睢,扭头对着门边的绣春语意冰冷的吩咐道:“照看好小姐,这几天人多事杂的,可别让小姐乱跑!”

    “是夫人,绣春知道了。”绣春老老实实的行了个半礼。

    “娘!!睢儿还没说完呢!明修哥哥到底来不来啊!!”

    玉睢追到房门口急的跳脚,却见翠衫云鬓的玉高氏已经踏上回廊,头也不回的跨过了小门,没由的生了气,跺着脚甩着衣袖回到房内,一把将桌案上的茶壶茶杯扫落在地,发出“稀里哗啦”的碎裂声。

    “小姐!!”

    绣春见自家小姐三言两语间就同夫人置了气,一边寻了东西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边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可别再为难夫人了。”

    “绣春?!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想嫁给明修哥哥,怎的就为难娘了?”说着又一脚将身边的矮凳踹到在地,黄花梨木的凳子“咕噜噜”的滚了两圈,撞着花架,翻出“咚”的撞击声。

    “哎呦,我的好小姐,你就真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娘的意思?!”

    “夫人这不是怕你和上官家走的太近,忘了她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吗……”

    养育之恩!

    玉睢闻言眼中闪过一片惊恐,“咚”的一声坐倒在凳子上。

    从小到大过的顺风顺水,被玉高氏当做亲生女儿般呵护照顾,还当真就给忘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玉家三房的妾室、那位上官姜氏的亲妹妹姜妩呢!

    ----------

    “又是上官明修!!”

    玉三夫人在玉睢房内一副云淡风轻的慈爱模样,刚一回到自己屋内,便如出一辙的扫了杯盏茶碗在地,让跟着进来的老婆子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挥了手,让几个小丫鬟退下。

    “夫人这是怎的了,气成这副模样?!”

    “嬷嬷你说,是不是真是女大不中留了,睢儿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中了上官明修。上官明修是上官正诚的嫡子,但他那亲生的娘,可是……”

    “夫人!!”

    见玉高氏气的口不择言,林嬷嬷连忙压低了声音阻止了她要说出口的话。

    玉高氏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连忙住了口。却依旧压不下心中的憋屈苦闷,一甩衣袖在桌边坐了下来。

    年过半百的嬷嬷连忙碎步走到门口,四下望了望,见周围一片漆黑寂静,没有旁人在,这才关了厢房门,坐到玉高氏的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

    “姒女的身份敏感,夫人可要小心些,切莫给自己给‘小族女’带来灾祸。”

    “嬷嬷我知道,高懿忍了这么多年,就在等睢儿长大,好名正言顺的冠上族女之名。可我们在背后辛辛苦苦、步步为营,日日夜夜的担心受怕,她倒好,竟然看中了那个上官明修,非君不嫁。

    我现在真是有些后悔,将她保护的太好,养成了这么一个娇小姐的脾气,日后要是回到族中,又如何能压得住那些吹毛求疵、心狠手辣的老太婆?!”

    “夫人!”

    玉高氏口中的“老太婆”可都是在姒族中身居高位的法师长老,如果没有她们的支持,就算玉睢是涯漈族女的女儿,也没那么容易就轻轻松松成为一族之长、手握号令全族上下的大权。

    更何况……

    不不不,林嬷嬷想着面色一凛。

    除了夫人和自己,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都死在了杀手的刀下,谁又能知道玉睢不是涯漈族女的女儿,而是高懿夫人“狸猫换太子”用自己亲身女儿冒名顶替的呢。

    玉高氏顿了顿,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不管睢儿以后在族内怎样,眼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嫁给上官明修!”没多大会儿,又咬着牙,一脸狰狞的开口说道:“上官明修是姒姝的儿子、姒妩的亲侄子,万一以后发现了睢儿的真实身份,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不!我高懿步步为营了这么多年,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让睢儿成为姒族的族女!

    百年之前,高和法师以身设阵,护她姒家血脉延续,而这——是她姒家欠我们的!!”

第四百七十章 郊外之约(一)

    

    “殿下倒是守信。”

    晚风习习,驱散了白日的闷热,在这夜深人静的郊外带来沁入人心的凉意。

    灰衣素服的男人坐在山下的大石上,看着拨开草丛一下子闪现在自己身前的玄衣男人,眼中染了浅浅的笑。

    虽然月卿跟着周拂光习乐,也在曾经练过些许腿脚功夫,但对他严律来说,那些陌生的招式只能换作眼下的手脚敏捷,根本不能跟这位靖阳王殿下的所学所用相比。

    “柳先生给出的诱惑太大,让本王没有拒绝的余地。”

    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郊外荒草地里的竟然是那位青威军统帅、堂堂的靖阳王殿下!

    换了身夜行衣,脸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秦君璃的言语中却多了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肃。

    他先前同秦凉说的那些句句属实,无论是月卿、柳东川、封言青那层层环套扑朔迷离的身份,还是这个男人孤身一人闯入君家,提出两人合作,想要揪出幕后黑手的本意。

    事实是事实,却并非全部。

    就像远处隐约可见的冰山,看着只有土丘大小,却不知掩在海平面下的才是真正让人恐惧害怕的。

    当柳东川从君家别院离开、背着所有人轻轻撂下“姒族”这一个词时,轻而易举将秦君璃的淡然和理智击溃,变成这个男人心底泛滥而起的焦虑、怀疑和恐惧。

    姒族,云夜。

    秦君璃知道,这个男人刻意提到“姒族”,并非一场你来我往的空城计,而是他真正知道,知道关于姒族的那些过往和秘密——偏偏这些秘密又是自己天南海北遍寻不得的。

    没有柳东川,只要费些功夫,多绕几个弯子,玄麟卫迟早能查清柯尔克人的事情。

    可姒族——那些史书不载民间不存的隐秘,那些深藏血脉让师父也讳莫如深的渊源,又让自己上哪里去寻找?!

    这样的诱惑,又怎是一个小小的柯尔克族能够比拟的?!

    巨石上的男人闻言挑了挑眉,不慌不忙的跳下,拍了拍衣摆:“不是在下给的诱惑太大,而是殿下早就选择了自己的路。”

    自月卿出现在玉西后,严律已经懒得掩饰那张邪魅张狂的脸。

    都说相由心生。

    其实属于月卿的这张脸,在严律的控制下已然正常了许多,只会让人感受到淡淡的松柏坚毅,而非惊心动魄的疯狂。

    可不管是月卿的疯狂,还是柳东川的谋定后动,都让秦君璃不敢掉以轻心。

    “呵,本王的路?浮云苍狗,翻复无常,柳先生就这样肯定以后执掌天下的不是我秦君璃?”

    执掌天下?

    严律将视线定在玄衣窄袖的男人身上,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不。虽然羿王目前身居摄政王位,但在下心里也是明白,只要靖阳王殿下愿意,这南秦的天十有八九还是要变的。

    夺嫡之争无非在兵,在权。国政体系确实是安邦立国的基础,但自古以来,哪一个新政权的建立不是从兵变开始的?

    纵使羿王一手扼了南秦朝政的咽喉,可殿下手中有玄麟卫、有西北大营、有禁卫军,眼下又接收改编了青威军,甚至连暗地掌控青焰军的成国公也有交好拉拢之意。

    真的要一较长短,说句真心实意的话,目前还是殿下的赢面——要大一些呢……”

    见眼前这人一提到国事政事就侃侃而谈、绽放出耀目亮眼的光彩,秦君璃忽地就对他“柳东川”的身份有些深信不疑了。

    这样明史知政的一个人,这样洞若观火的一个人,又怎是月卿那样的乐人能够企及的呢?

    柳东川,合该是治国良才,奈何造化弄人,偏偏有了月卿那样的影子。

    如若不是二十一年前的意外,如若不是十九年前和姒族的相遇,这个男人,恐怕会成为南秦朝堂上真正登高望远的那一人吧。

    秦君璃目光闪了闪,嘴角勾起一丝笑,不若内心深处的感叹,那笑意不达眼底:“那照先生所说,本王现在可没有闲工夫站在这里浪费时间,应该立刻起兵、带领青威军连夜反攻梁京了?”

    “殿下会吗?”严律不避不退,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入秦君璃的眼中。

    似要透过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看入这位殿下的灵魂,看清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的,不明白——当日走的匆忙,月卿一夜之间苏醒,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位靖阳王殿下莫名投了羿王的阵营,断了平王、安王的后路,反打了魏佟两家一个措手不及。

    而那块开启姒族族女墓的玄铁卷,竟然在混乱中成了他秦君璃的囊中之物!!

    他不怪羿王背信弃义。

    秦君逸宏图远志、心有沟壑,为了建立心中的盛世可以舍弃母族、牺牲情爱,放弃一切可以放弃的东西。

    一块小小的玄铁卷,如果能换靖阳王一个俯首称臣的承诺,如果能阻止一场生灵涂炭的内战,他又怎会在乎对来历不明幕僚的承诺呢?!

    权衡利弊,计量得失,一向是皇族中人的本能,怪只怪自己给出的筹码不够大,才让玄铁卷落入了别人手中。

    为了玄铁卷放弃皇位之争,秦君璃,你在找的……难道也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女之族?!

    “不论会不会,这些似乎都和柳先生没什么关系了。”

    眯了眯眼,秦君璃眼中泛起一丝不耐。

    他扔下西南大营的那些公事大半夜跑到这荒郊野外,可不是来听柳东川分析时弊的。

    严律也感觉到了对方话中的冷厉,不甚在意的挑了挑眉,抱手靠上背后的巨石。

    “是没什么关系了,但靖阳王殿下抢了在下的玄铁卷,就不能多给一点好脸色吗?”

    玄铁卷!!

    见这家伙终于扯上了正题,秦君璃眸光一沉,一双眼比那天地还要黯淡,就像两个看不到底的黑洞,直让人沉湎其中无法自拔。

    “玄铁卷是姒女一族的圣物,想必殿下也知道。可这玄铁卷的作用和对姒族的意义,外界知之甚少,更不会记载在任何地志史籍中,殿下就是想查,恐怕也无从下手吧。”

第四百七十一章 郊外之约(二)

    

    夜风袭来,拂过两个男人的衣与发,让那沉而有力的话语声一下子就消散开来,变成天地间的一缕靡音。

    背靠巨石的灰衣男子抬起眼,看向簌簌作响的荒草。

    眼中的晦涩沧桑像席卷而至的冬雪,在这初夏的夜晚带来满目萧瑟的苍凉。

    “神女之族上万年来一直隐藏在自己的族地,闭关自封、不涉外世。却在百年前不知为何逃出族地,引了追逐‘神隐之力’的贪婪世人对其赶尽杀绝。”

    秦君璃眼中波澜不惊,柳东川说的这段他也知道。

    百年前的江湖确实有过一次动荡,所有参与那段动荡的江湖人对他们追杀的人和事都闭口不提,生怕别人捷足先登、赶在自己之前得了手。

    那次动荡延续了一年,该死的死,该亡的亡,最后不了了之,似乎也没有人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在那之后,传说中的神女之族便消失在了九州大陆之上,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些姒族人去了哪里,正如同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神隐之力”到底能不能起死回生,也没有人知道她们是不是还活在世上、是不是让延续了万年的血脉消失在这场灾难中一样。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直到那根坚韧锋利、可断金石的天蚕丝出现在阙谷落坞山下,秦君璃才逐渐意识到,拨动自己心弦的这个女人不一般。

    她不仅仅是那个名动江湖的离宗宗主,在她的背后,还隐藏着更加不为人知的秘密!

    封情丝,封言青。

    这个奇怪的镯子给了云夜足够的掩饰,让她以那样模棱两可的容貌身份在无念山上藏了二十年。

    当自己揪住苏九玄,威逼利诱之下才得到“姒族圣物”这样一个说法时,忽然就有了一种敏锐而又可怕的直觉——

    阻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不止是高耸入云的山,更有难以逾越的海。

    师父他老人家莫名出现在梁京,当着自己的面问阿夜是否要重蹈澹源族女和神武帝的覆辙。

    重蹈覆辙——姒族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值得勘破生死大界、不问凡尘俗世的慧空大师说出这样的话?

    “玄铁卷有三块,是百年前姒族流落在外的圣物。”

    背靠山石的灰衣男人顿了顿,眼中闪过任何人都不能明了的希冀:“找齐三块玄铁卷,便能够进入姒族的族地,开启族女之墓,打开与世隔绝的避世屏。”

    族女墓!!

    避世屏!!

    这些秦君璃从未听过的事情像暴风雨中的惊涛骇浪,猛的将人卷上万丈高空,再狠狠将人抛下,带来粉身碎骨、痛彻心扉的痛意。

    “与世……隔绝?”

    玄衣男人的指甲狠狠的掐入掌心,直到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才抑制住内心的疯狂,冷若冰霜的开了口。

    “对,就是与世隔绝。没有姒族血脉的外人进不去,族女的三系血亲出不来,真真正正凌驾在这九州大陆之外的神女之界。”

    严律不知道为什么秦君璃周遭的气息大变,却是从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如今月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对身体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强,如果不能在自己的意识消失前将阿瞳送回原来的世界,难以想象迎接她的将会是怎样黑暗的未来。

    镇魂镜,重置时空通往异世的镇魂镜。

    没有了玄铁卷,自己怎么能够打开姒族的族女墓,得到自己想要的镇魂镜呢?!

    “姒族很多事情超过外人想象,根本不能用南秦北齐、甚至南疆滇云的那些风土文化去理解和解释。”

    严律看着秦君璃越发清冷的面容,眼神晃了晃,在心中猜想着这个男人的目的。

    神武帝和姒族澹源族女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恩怨纠葛,这段过往被姒族中人视为大忌,从不为外人道。

    他也不知道秦君璃对这段过往知道多少,只能言简意赅的从大处来说。

    “比如‘天血加持’的誓约?”

    恍若冰霜的玄衣男人幽幽冒出这样一句话,让严律一愣,眼中闪过些许诧异。

    知道“天血加持”,说明这位殿下确实对姒族动了念头。

    只是身为堂堂的靖阳王殿下,手持四十万青威军,连杀入梁京、逼宫夺位都不在话下,又有什么是他握不住得不到的呢?

    难道他也像贪婪虚妄的世人一样,想要找到姒族族地,得到起死回生的“神隐之力”?

    呵!

    茫茫浊世,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任何人都不能违背逆转的规律。

    如果真能起死回生,诺大的神女之族又岂会被人追杀,又岂会连唯一的血脉都保存不下去?!

    “确实有‘天血加持’这种说法,但具体如何……”

    嘴角勾了一丝狡黠,严律垂下眼,理了理被风吹翻的衣摆:“在下可不是姒族人,怎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哼!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见“柳东川”说一半藏一半,秦君璃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染上显而易见的不悦。

    不过今晚从这个男人口中知道的已经够多,姒族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只要这个男人不想着逃跑,他迟早会从他口中一点一点撬出。

    “殿下心知肚明,何必说出口呢?”

    靠在巨石上的男人见他变脸,也不生气,浅笑着话锋一转,便又提到眼下真正亟待解决的问题上去了:“倒是月卿和柯尔克人的事情,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柳先生有何高见?”

    两人都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话语间脸色变得极快,刚才还让人瑟缩的凛冽气势一收,瞬间换上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的自信。

    “高见谈不上,只是有些小小的建议。如果殿下看的上,不妨考虑考虑,只是为了避免那家伙醒过来发现端倪,具体的布局东川就不参和了。”

    夜风习习,棱草簌簌。

    空旷而又寂寥的玉西城郊,热血掩于浮华,经纶藏于荒阔,一切都不再是原先纯净的模样……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夜游澜庭(一)

    子时将近,澜庭玉府各院各房都接连熄了灯,只剩回廊上稀稀拉拉的几盏铜制油灯,散发出或明或灭的光。

    巡夜的下人提着灯笼打着哈欠从怡园门口经过,冷不丁一阵急风迎面而来,让人毛孔一竖,生生打了个颤。

    “什么鬼天气!”来人搓了搓手臂,嘟哝道。

    虽然嘴上抱怨着,该干的活儿还得干,身强体壮的小厮一手拢着衣襟,一手抬了抬手中的黄纸灯笼,朝四周随意照了照。

    高墙青瓦,重漆朱门,原来巡到了怡园。

    怡园是玉家宗祠,平日就大门紧闭、人迹罕至,入夜后更是万物俱籁,有种说不出的静寂。

    想着那下人兀自抖了抖,抬起脚,想要赶紧离开这个阴森瘆人的地方。

    “你来了啊……”

    奈何脚步还没迈出,身边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叹息似烟似雾,明明就在身边,却又让人觉得相去甚远,让门外的巡夜人头皮一麻,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谁,谁在那?!”

    夜风簌簌,除了斑驳的树影,哪里还有其他人。

    玉家下人心中有些瑟缩,往后退了退。

    吧嗒——

    忽然感觉脚下踩上湿漉漉的一滩,连忙又就着灯笼垂眼去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吓了个半死。

    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氤氲出一滩血迹,血迹汩汩的朝自己脚下涌着,像是从地底钻出的恶鬼,下一刻就要将人吞吃入腹、毛发不留。

    “啊啊啊啊啊~~~~~~~~血血血!!!有鬼啊!!!!!!”

    “哈哈哈哈哈哈!真没用!!!”

    巡夜的小厮瞬间被吓的面色惨白,扔了灯笼就拔腿而逃,却让墙头上的一人笑的前仰后合,就差抱着肚子在方寸大的地方打起滚来。

    云夜一身黑衣,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内,看着拎着死猫的玉树,无奈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带这个混世魔王出来,到底算不算搬石头砸脚,给自己挖了个硕大无比的坑?!

    “够了,适可而止啊,将人引过来,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黑衣蒙面的女人飞上墙头,拎着调皮捣蛋的玉树往院中坠,嫌弃的看了那死猫一眼,恶狠狠地对少年斥到。

    “哎哟~姑姑你轻功这么好,就算被人发现也跑的掉,怕什么嘛。”

    玉家小少爷的眼中放了光,被人关在地下室的郁结总算消了去,现在感觉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无穷的精力。

    “呵呵。”云夜一声冷笑,斜觑了眼找不到水、胡乱在身上一擦的玉树,满脸的鄙视。

    “本宗主当然跑的掉。只是玉树啊,一旦被你大伯父逮到在宗祠里为非作歹……你确定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玉树既然有胆子做,自然不怕被人抓住。只是云夜语气里的阴森让他心尖一颤,从脚底莫名窜起一阵寒意。

    “别,姑姑,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吧,树树给你看门,您要做什么就赶紧去吧!”

    少年腆着脸搓了搓手,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脑子却在一瞬间绕了十道八道的弯。

    开玩笑!被大伯父抓到是不会怎样,但怡园毕竟是玉家祠堂,这事儿要事捅回红鹤去,被自家亲爹知道了,可不得气的吹胡子瞪眼,追着自己满院子打?!

    见玉树识趣,不再乱来,云夜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提气一飞,便闪入了空旷幽森的堂内。

    而那个闲着无事的少年则背起手,哼着小曲儿,慢悠悠的晃到门口,倚着门柱坐下,眼中闪过星辰般的光亮:

    “反正都是玉家人,老祖宗们,可算不得树树不孝、放外人进来哦~~”

    -------

    城郊之外的相思园是玉家祖坟,而坐落在澜庭玉府的怡园,却是只有玉家嫡系男丁才能进入的宗祠。

    玉家宗祠建的气派而又肃穆。

    清一色石柱青砖,配上挑高的大梁横檩,经历上百年的雨雪风霜依旧毅然而立,带来一种历史沉淀的沧桑感。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夜风吹的长明灯微晃,在寂静无声的室内留下或明或暗的疏影。

    仿佛人生前的对错和死后的黑白,都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回归原点,干净纯粹的叫人无法直视。

    玉家先祖的牌位自上而下依此排列。

    或波澜壮阔,或平淡无波,每一块牌位背后都是属于一个人的须臾数十年。可纵然再过华丽再过精彩,也不过化作那四四方方的一块,成为别人祭奠瞻仰的替代品。

    黑衣蒙面的女人在供奉香火的条案前站定,缓缓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清冷至极的脸。

    嘴角一动,那抹幻化而出的讥笑却又瞬间为这片清冷带来万丈光华,就像踏云而来的神女,耀眼的叫人不敢直视。

    “倒挺像模像样的。”

    一声冷哼,云夜扭过头四下打量了一番。

    南秦是男权社会,女人没什么地位,什么三从四德她已经见怪不怪,却发现这样的风俗在玉家尤甚。

    话说这怡园的宗祠——就是专门为玉家嫡系男孙建立的吧……

    冠上玉家姓氏的女人也不是不能入,只是恐怕得等百年之后化作一缕幽魂时,才能变成那方冰冷的死物,同玉家的那些老头们一起,被人摆在这高堂之上。

    从香盒中抽出一柱香,就着长明灯的火烛点燃。

    黑衣乌发面容皎洁的女人垂了眼,也不跪不拜,只是将香柱插入香炉,看着那香柱燃烧,烟气袅袅而上,带来诉说不尽的晦涩黯淡。

    茫茫浊世,造化弄人。

    你们姓玉,我却姓姒;你们身居高堂,我却挣扎泥尘。

    本是同根,却注定无法相聚相认。

    但愿我族众人回归北溟阴山的那一刻,两族之间的恩怨纠葛能够随风而逝,真正的沉淀在这空旷而又寂寥的地方……

    咚咚咚——

    玉树见云夜久不出来,在厚重的大门上敲了敲,借着半开的缝隙探进脑袋,压低了声音唤了唤:“姑姑?”

    见供案前的女人转过身,扯上蒙面的布巾,他才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找到你要的东西了没?”

    云夜提气一动,拎着少年在怡园的墙头一踏,直朝着灯火不明的后院飞去。

    “什么东西?”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夜游澜庭(二)

    

    “啊?!”

    少年被人拎着在半空中跳跃,也不敢乱动,只能眉头一紧,不明所以的问道,“姑姑你大半夜的掩人耳目,不是带树树来找那个岫什么玉的吗?!”

    “岫山岩玉?”

    “对!就是那个岫山岩玉!”玉树闻言眼中一亮。

    当时在郊外,那个男人说的确实是岫山岩玉。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岫山岩玉”什么东西,但执书阁见多识广,身为宗主的姑姑十有八九知道。

    本以为说了之后,她老人家是带自己来澜庭大玉府寻宝的,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反问要找什么东西?!

    “哦,那个啊,东西不在玉家,有什么好找的。”

    黑衣蒙面的女人拎着玉树在后院墙头上歇了歇脚,一边四下环顾,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似在探查地形,又似在找着什么。

    “不在?!!那你来澜庭做什么?!哎哟——”少年一听,立马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一蹦而起。

    却似乎忘了这不是在平地,脚下一歪,便重心不稳的朝墙下摔去。

    咚——

    呜呜——

    “什么人!!”

    忽然一声呵斥从虚空中传来,不似玉家护院那般底气十足,反而带着些许惊怒,让云夜眼中精光一闪,往后退了退,瞬间藏入树影。

    糟糕!有人!

    玉树显然也听见了那声浅喝,心中一惊,顾不得屁股上的痛,连忙捂紧嘴巴躲在树丛里,生怕自己再发出丁点声音。

    然而左等右等,漆黑空旷的院落却并未响起熙攘喧闹,甚至连刚才那声浅喝也一并消失,恍若幻觉般,不曾留下一丝的痕迹。

    “咦?”

    玉树心下有异,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

    奈何他刚刚一动,便有凌厉的寒气呼啸而至,直对着那光秃秃的脑袋削过来。

    “呀——”

    感觉到了杀气,少年本能往回一缩。

    却有一道亮光速度更快,后发先至,不偏不倚撞上疾射而来的暗器。

    铮——

    唰——

    金属相交的低鸣,伴着花木折断的脆响,突如其来的暗器被弹了开,射入另外一边的花丛,将拇指粗的花枝齐齐削了断。

    “兄台好身手,不过按照江湖规矩,怎么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暗器被人打落,院内暗处的黑衣人一惊,眯了眯眼,对着墙头上的树影压低了声音说道。

    “江湖规矩?!”树影中传来一声冷哼,“我没听错吧,阎罗门也会讲江湖规矩?”

    女人?

    黑衣人闻言心中又是一震。

    此人轻功甚好,带着个三脚猫还能悄无声息的靠近。若不是同行的家伙出声,自己说不定等对方近身了才能发现。

    刚才射出去的暗器带了九分内力,何尝没有试探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对方仅用一块碎银,就轻而易举将自己的暗器打了落,如果是真刀实枪的对阵,自己又能在这家伙手中讨得几分便宜?

    女人……江湖中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厉害的女人?!

    “怎的,阎罗门不是连公子府的都敢闯吗,这时候倒是连话也不敢说了?”树影中的女人又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

    不过射了一枚暗器,竟叫对方分毫不差的点出了自己的来历,藏在院中的黑衣人如临大敌,背后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女侠可是如意门的赵掌门?”院内那人猜测着云夜的身份。

    江湖门派中能有这等身手和眼力的女人,除了如意门的赵如意,便只能是沧海派的师姑轩辕静。只是轩辕静年岁已高,早就不涉江湖事,二者择其一,还是赵如意的可能性更大。

    “啧啧,赵如意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人惦记!”

    云夜不现身,也不摆明来意,就这样藏在树影里同院内的江湖人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唠嗑着。

    只是说出来话,就不像她的声音那般清冷细腻、宛若春风了:“要是被弘阳老道知道了,可不得寻了九江的霹雳弹,一把炸了池州株林?”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

    看似漫不经心,却恍若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让这子夜时分的空气忽然凝滞,压的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嗖——

    不知是谁,从屋顶上一翻而过,也不怕暴露身份,就这样朝着院外的方向退去。

    隐藏树影里的女人就跟没事发生一样,动也不动。

    扫了眼院子的东南东北两个方向,忽地又缓缓勾起嘴角,扬起无声的笑:

    “若是九江的霹雳弹不够,西津方通山的铁竹笙也能凑活用用。不知花门地窟够不够结实,经不经得起十万只地雷的轮番轰炸?”

    嗖嗖——

    又是两道人影。

    一个从东北方,一个东南方,迅速翻出闪过,逃离云夜的视线范围。

    “……”

    见自己带来的三人落荒而逃,阎罗门的鬼笔判官咬了咬牙,脸色越发铁青。

    “哎……”墙头树影里的女人接着一声叹气,仿佛真心替廊柱之后的那个人感到扼腕,“看样子阎罗门是铁了心了,祭出弘阳老道的威名也不足让你们动摇一分一毫。”

    哪里是铁了心,分明是被这女人吓到了好不好!!

    鬼笔判官朱三桥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弘阳老道——真是好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这个男人当年为了赵如意,单枪匹马闯入三门四山,一举剿灭了无恶不行的拜日神教,却因杀孽太重,成为他和如意门赵掌门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因为涉及到名门正派的颜面,当年参加大战的老人们对这件事都闭口不提,所以弘阳老道曲赤泽的名字便逐渐淡化消失在了小一辈的耳中。

    可朱三桥知道,曲赤泽并未消失,却是隐居在如意门的山脚下,等着赵如意能有回心转意接受他的一天。

    这样的疯狂执着的曲赤泽,如果发现有人惦记他的心上人,可不得二话不说、直接杀上门来将人砍了再说?!

    虽说赵掌门同弘阳老道的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知道其中恩怨纠葛的人也不多,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能被眼前这女人知道也无可厚非。

    但是九江霹雳段家……

    这人提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提了九江段家?

    是真的知道曲赤泽同段照之间的关系,还是瞎猫碰上死老鼠,随便说说而已?!

    若说九江段家是个巧合,那池州株林、西津方通山和花门石窟呢?

    为了传说中的“神隐之力”,阎罗门费尽心机做了掩饰,寻了些不常在江湖上走动的帮手,她又如何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身手不凡,却又知道众多江湖秘辛,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与虎谋皮

    

    “姑娘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让在下甘拜下风!”

    鬼笔判官的这句话,说的确实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

    一个三言两语、不动干戈、便能将株林孔家、西津田家和花门乔家都吓跑的女人,又怎会是武林中的泛泛之辈?

    只是盯着“神隐之力”的江湖人这么多,他阎罗门能从中脱颖而出,查到姒族圣物岫山岩玉,查到了澜庭玉家嫡系,其中前前后后也花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

    眼见就要找到传说中的神女一族,让他朱三桥就此收手、当作替他人做了嫁衣,试问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更何况……

    一万两!!为了“岫山岩玉”的消息,阎罗门可是花了整整一万两啊!!

    这时候退出,那一万两的银子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既然这样,那不如……

    “近日来江湖谣言四起,各大门派齐聚玉西,以姑娘的本事,想必知道所为何事。”朱三桥说着顿了顿,往树影的方向瞟了一眼,“不过是为了传说中的‘神隐之力’罢了!”

    见自己提了“神隐之力”对方却无动于衷,甚至连气息都未波动丁点半分,鬼笔判官的心沉了沉,实在是猜不透这个女人心中所想。

    但对方今天显然是冲着阎罗门而来,如果现在不能说服她联手,便意味着自己今天要失了这个夜探澜庭玉府的绝佳机会了。

    机会确实好,并且只有一夜——这个不是他说了算,也是不阎罗门说了算,而是卖他消息的百灵子说了算。

    百灵子是个消息贩子,不仅是个消息贩子,还是个贪财的消息贩子。

    家有家规,行有行规,“一条消息不卖两家”便是他们这行的行规。

    但如果买消息的人付不出足够的银子,“不卖两家”的规矩便要打个折。

    就像这次,阎罗门只出了一万两银子,显然没付够百灵子要的五万两,所以这消息的时限是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后,朱三桥手上关于“岫山岩玉”的消息便要被其他买家买走,届时再想赶在别人之前从澜庭玉家找到姒族神女的痕迹,便是难上加难。

    当然,找不到“神隐之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意味着他好不容易凑够的那一万两银子……是真的要打水漂了……

    想着心中甚是肉疼,鬼笔判官一凛过后往外踏了半步,微微露出半个身子,继续游云夜:

    “可‘神隐之力’虚无缥缈,莫说能不能‘起死回生’,光是那姒族神女的行迹,就让眼下的江湖人是‘两眼瞎子一头黑’,根本无从下手!”

    神隐之力?起死回生?姒族神女?

    缩在草丛中的玉家小少爷根本不知这个男人在说些什么,只能眨了眨眼,一头雾水的瞅了瞅那露出廊柱的暗影,又抬起头,看了看自家姑姑。

    奈何墙头上的女人淡淡一眼扫过,便叫不安分的玉树又缩着脑袋往后躲了躲,根本不敢再发出任何动静。

    “嗯?”

    云夜轻轻应了一声,示意朱三桥继续往下说。

    “但我阎罗门手上有了重要的‘线索’,只要循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就算找不到传说中的‘神隐之力’,也定能赶在别人之前,发现姒族的踪迹。”

    鬼笔判官握紧拳,咬了咬牙,话语中的势在必得让云夜甚觉好笑。

    “怎的,这是帮手跑了、病急乱投医,要和本……姑娘合作呢?”眼睛一眯,晶亮的瞳眸便掩入黑暗,云夜尾音上挑,讽刺道。

    廊下露了半边身子的男人自是听出了云夜话语中的讪笑,虽然不知道这女人在笑些什么,但也不敢大意。

    对方来历不明,偏偏在轻功和内力上造诣非凡,如果能拉拢这个人,可不是事半功倍,能省下不少的功夫吗?!

    “姑娘是个聪明人。奔着‘神力’来的江湖人不是一个两个,若是单打独斗,就算武艺再高,也难敌百拳,不如抱团取暖,方有机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抱团取暖?

    好一个抱团取暖啊……

    阎罗门虽然没有为害四方,可也算不上什么江湖正道。

    门派不温不火不上不下,更是没有得力出众的弟子在江湖中一展长才,光耀门派、远播威名。

    要是云夜没记错,上次听见执书阁八卦阎罗门,还是他们门主因为一把破剑打上公子府,搅和了颜庭公子的大婚,闹的新娘忍无可忍,亲自提着剑追杀了十里吧……

    没想门中弟子倒是挺有想法,光这一句“抱团取暖”,就胜过了多少有勇无谋的“江湖高手”,也难怪能赶在其他人之前摸到澜庭玉府,逼的她不得不亲自前来探探虚实。

    “‘闻人’兄这话说的在理。”

    树影中的女人沉默了许久,就在鬼笔判官眼见合作无望、提了气准备杀出去的时候,云夜勾着嘴角开了口。

    一句话虽是肯定,却如铁板炙肉,又若凉水倒扣,让人在冰火交加之下不知该痛哭流涕的好,还是笑逐颜开的好。

    “说的在理”,说明对方动了心,有了谈的余地。

    能笼络到这样的高手,自然比孔家、田家和乔家那些人好上太多,但是——

    “闻人”,可是自己从未在江湖上用过的本姓啊,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会连这样隐秘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同这样的女人合作,会不会是与虎谋皮,最后来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第四百七十六章 脱线挂机的坑货队友

    emmmm……写着写着朱三桥就变这样了,不想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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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夜应的干脆,干脆的让鬼笔判官朱三桥有些怀疑人生。

    可想着就算对方不应,自己今天也没办法继续查下去。

    没办法继续查,就意味着花在百灵子手中的一万两要泡汤,想着想着心里瞬间好受了许多。

    “小杨,这是玉家宗祠怡园,你说那‘圣玉’会不会在这里面?”

    有了朱三桥,云夜自然不需要玉树带路,想了个法子将少年提溜打发出了澜庭玉府,便跟着鬼笔判官几个起伏跳跃,又重新落在了怡园的墙头。

    “小杨”自然是化名。

    不,连化名都算不上,随便说了个姓,便算了个称呼,但总好过让对方“姑娘姑娘”的叫吧!

    只是没想到,这朱三桥的话……着实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

    “不会。”云夜坐在墙头,盯着那个跳入怡院、足足有她两倍宽硕的大汉,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真不知道这样勇猛阳刚的练家子干嘛取了个“鬼笔判官”的书生名字,害她以为不会惹人注意,才想用阎罗门做掩护,插手玉家的事情。

    这下倒好,这朱三桥往那一站,立马就会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让她如何藏住身份?!

    唉……

    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黑衣蒙面的女人撑着脑袋甚是无奈的说道:

    “照百灵子所说,这‘圣玉’是姒族特有之物,理应在姒女身上。而玉家宗祠只准男丁出入祭拜,姒女自然不会没事找事的将东西藏在这里,取放都不容易,万一被人撞见,甚至连个说辞都找不到。”

    听女人这么一说,院子里的男人立马停了脚步,皱了皱他那双浓黑如墨的眉:“宗祠?!”

    虽然看着五大三粗,一点都不“精致”,朱三桥的脑子还是比一般习武之人要好用些,不然也不会说出“抱团取暖”那样的话,惹了这位离宗宗主注意。

    云夜这么一说,他立刻就会了意:“如果是玉家宗祠,那着实没有找的必要了。”

    “百灵子赚了你们阎罗门一万两的银子,难道就没说那‘圣玉’在谁身上?”

    跟着朱三桥从怡园撤出来,云夜在树枝上一点,便轻飘飘飞出三丈远,让身边的男人看红了眼,露出羡慕又嫉妒的神色。

    “消息是有,那小子说还要再收三万两,门里没那么多钱,我只好自己来找。”

    朱三桥脚下没停,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阎罗门是个名不经转的小派,门主行事一向随意,没什么赚钱的门道,自然没办法一下子拿出三万两来,只好花钱先买了一半的消息。

    呃……好吧,其实一半也算不上,只有五个时辰,眼下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再没什么收获,这一万两也要白白浪费了。

    没那么多钱?!自己来找?!

    飘在前头的女人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停了脚步,扭过头来一脸诧异的看向身后的“大柱子”。

    有听过为了“神隐之力”不要命的,还从来没听过舍不得花银子买消息只买一半的,这阎罗门的门主也真是一朵……奇葩!

    虽然看不见这姑娘的脸,朱三桥却是从云夜那双会说话的眼中看懂了她的意思,表情一囧,解释道:

    “没办法,我们门主就是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给他弄回去就生气,一生气大家就没安生日子过,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不,身兼重任啊!”

    这下是彻底把云夜雷的里嫩外焦、说不出任何的话来了。

    上次为了一把破剑大闹公子府、搅和了颜庭公子大婚,就让她对这阎罗门的门主生了好奇,如今派了鬼笔判官来玉西寻找劳什子“神隐之力”,难不成也是为了满足他极其低级变态的恶趣味?!

    沉默了半晌,就在朱三桥以为对方会掉头离去时,云夜踮起脚,在大汉肩上安慰的拍了拍,一副甚是同情的模样:“辛苦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杨”的真实身份,但那目光一沉、感同身受的模样却让朱三桥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感激涕零、抑制不住的给了一个熊抱。

    接着又不由分说将人揽着坐到了自己肩上:“小杨姑娘,跑了大半夜,累了吧,下面你动嘴我动腿,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

    “小杨姑娘,你饿不饿,要不我先去给你找点吃的?”

    “小杨姑娘,你住哪?反正我一个人,要不我去给你当护卫吧!”

    “小杨姑娘……”

    “……”

    岫山岩玉不在玉家,就算百灵子的消息没错,出现玉家的也只会是个赝品。

    这话云夜没法说,只能跟着阎罗门的大块头满澜庭玉府的跑。

    “我说,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云夜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看着脚边那个蹲在地上,像块大石头一样的男人。

    “还有一个半时辰就天亮了,天一亮,百灵子就要卖消息给别人了,先不到‘圣玉’的踪迹,我那一万两岂不是白花了?!”

    看着蹲在地上一脸肉疼的大汉,云夜着实有些无力的虚脱感。

    本想找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这下敢情好,找了个时不时脱线挂机的坑货队友。

    真不知自己昨夜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觉得这阎罗门还有可教之处了呢?!

    “行了,天快亮了,你要真舍不得银子,赶在天亮前将银子赚回来就是了。”云夜眯了眯眼,踢了踢地上的大汉。

    “赚回来?!”朱三桥觉得背上有些痒,伸手挠了挠。

    “是啊,他百灵子能卖消息,你阎罗门就不能卖?”云夜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再说百灵子为了什么行规信誉消息不能两卖,你们阎罗门又不知指望这个吃饭,多卖几个不就行了,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呢!”

    “大赚一笔?”大块头扭过头,看了一眼云夜,眼神晃了晃,显然动了心。

    门主对“神隐之力”感兴趣,不过也是想着那“东西”人人想要,估摸着能卖好多钱,如果能有其他赚钱的法子……是不是就不用打破脑袋和人抢了?!

    只是一道过了手的消息,真的能将自己打水漂的一万两赚回来吗……

    “行了行了,快起来。东西又找不着,耗着也无济于事,不如趁机捞一把,说不定还有什么惊喜呢……”

    “惊……惊喜?”朱三桥看着跳上墙头的那抹纤细黑影,真的是又惊又喜。

    “走不走?天亮了可一毛钱都捞不回来了哟!”撂下一句话,墙头上的暗影也不管身后那人能不能跟的上,一运气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四百七十七章 心思各异

    

    “公子!”

    寅时刚过,天蒙蒙亮,椒淑院的大门便被人“吱呀”一声从外推了开。

    只见一身灰衣的小厮捏着黄皮墨字的信从外院匆匆而来。

    小厮三步并作两步,箭一般的跳上回廊,绕到后院书房门前,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也不等屋内那人应声,便自顾自的开了门,疾步迈过门槛,对着桌案边埋头奋笔疾书的男人唤道。

    上官明修听见观真的声音手中一顿,眼中闪过些许迟疑的迷茫,可不过一瞬,这种迷茫又转化成为眼底的烦躁郁闷。

    一脸疲倦的男人扔了笔,往后一靠。

    一边揉着酸胀的额头,一边低哑着开了口:“哪里的消息?”

    “百灵子那边的。”

    这样的上官明修冷漠而又压抑,在半明半暗的烛火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戾气,让观真有些害怕,将书信往桌案上一放,便立刻退回来垂手敛目,不敢造次。

    “百灵子?!”

    男人听见这个名字眉头一皱,表情突然凝住,抬手取过黄皮的书信,拆开一眼扫过。

    待看完最后一个字,脸上血色褪尽,忽的就染上一种不可直视的凌厉:“阎罗门?倒卖了‘岫山岩玉’的消息?!!”

    “没错,就是阎罗门!”

    忽地门外传来一道男声,透过沁凉的夜风传入屋内,似乎也沾上夜露的寒意。

    是云夜身边的离宗弟子云非。

    黑衣窄袖的云非一边踏入,一边解下蒙面的布巾。

    视线在扫过一旁垂手而立的观真时顿了顿,迟疑了片刻,这才从衣襟中掏出执书阁刚刚得到的消息,放在桌案上。

    上官明修不知他这般谨慎是为了哪般,却是挥了挥手,让观真退下。

    直到一脸恭敬的小厮出了椒淑院的院门,他才站起身,绕过书案,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观真是安平镇出来的人。”

    “是安平镇的人,同时也是风羽长老的人。手伸的太长,公子应该知道族女向来不喜被人管着。”

    “云非!”上官明修看着一本正经的云非,又是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的哂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越来越像她了?”

    越来越像谁?云夜宗主?

    云非一凛,脸色有些微变。

    不……

    宗主就是宗主,族女就是族女。跟着她的时间再长,依旧不能成为她那样独特而又唯一的存在。

    族女身负重任,无论是谁——是眼前的姒族明修公子也好,是君家别院的靖阳王殿下也好,都不能理解她面临的抉择和痛苦。

    神女一族,血脉天成。

    然而在血脉和责任之外,更有不期而遇的人生和情感。

    就算身体里流淌着上万年的神女血脉如何,就算生来肩负着回归族地的重任又如何,她就一定要按照那些长老们铺好的路,一点一点消弭自己的热情,成为冰冷绝情的一族之长吗?!

    在高懿夫人的事情上如此,在秦家男人的事情上也是这样。

    高懿夫人招摇过市,想推自己的亲生女儿登上族女之位,派了人满世界寻找姒族各支各脉,这才引来这么多江湖人齐聚玉西,追逐“神隐之力”。

    高懿的存在是对族女威胁,而这些贪婪无知者的存在又是对姒族的威胁,所以安平想要反其道行之,推出高家这一脉,彻底断了江湖人的念想。

    云夜族女对这种残害族人的事情一直反对,毕竟在其中蒙蔽众人、混淆视听的只有高懿一个人,犯不着牵扯高氏一脉为她陪葬。

    但安平那边执意对高家下手,身为姒族人的他能够理解,也愿意听从风羽长老的安排,在背后偷偷隐瞒执书阁的消息、不让族女发现端倪。

    可那位靖阳王殿下呢?

    风羽长老远在安平,竟然已经知晓了秦君璃的存在,也知道了他曾经入住疏桐院,和族女之间关系密切。

    能够这么快得到消息,说明玉西这边定然有他的眼线。

    但金家的守卫是自己一手安排,里里外外又都是离宗的云隐卫,自然不会泄露金家大宅里的一丝一毫,那风羽长老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云非能够想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被秦君璃设计揍了一顿了萧白,另外一个便是明修公子身边那个从安平带出来的小厮观真。

    萧白看着行事大大咧咧,却是粗中有细。

    他知道姒族同秦家百年前的那场恩怨,也知道姒族人对待外族人的态度,就算再是为明修公子打抱不平,也不会将云夜族女的事情捅回安平去。

    那唯一能够怀疑的人,便只有观真了……

    秦君璃的身份太特殊,特殊到足以在任何一个姒族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虽然眼下有高懿夫人的事情挡着,风羽长老没空处理他的事情。可一旦解决了“神隐之力”带来的麻烦,势必要掉过头来横加阻拦,在这位殿下和云夜族女二人之间制造诸多障碍。

    云夜族女为了寻找族地、寻找玄铁卷花费了将近十年,这十年间改变容貌身形、隐藏血脉身份,承受了一个女人所无法承受的艰难险阻。

    可这些受她庇护的姒族人,到头来却要剥夺她的情与爱,将她禁锢在北溟阴山的避世屏之后,成为高高在上润泽万物的神——

    风羽、悠禾、离空,姒族的三大长老,甚至安平各脉各支,这些一心想要回到北溟阴山的族人们,谁又真正想过,族女她……自己要的是什么?!

第四百七十八章 回到原点

    

    “执书阁那边怎么样?”

    上官明修其实不过一句感慨,没想到云非转眼间想到了这么多。

    只见一夜没睡的男人走到窗边,伸手一推,晨风便带着露气顺着窗户的缝隙灌入,吹散了一室的污浊,激的屋内两人皆是一震。

    云非凛了凛,收了四散的心思,回到了正事上:

    “云芬一直没有起疑,所有的消息还是原封不动的递到我这里。只是你们得抓紧了,再拖下去,恐怕她那边要露馅。”

    云非说的委婉,其实上官明修心里也知道,执书阁乃小夜一手所建,无论是消息的覆盖范围还是汇报间隔,那个女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

    如今高懿夫人的消息被人半路拦截,已经断了将近一日。说不定她早就起了疑,只是嘴上不说,在背后暗中观察罢了。

    安平那些老顽固们竟然还企图瞒过她七日,也不想想凭借一人之力重建神女之族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七日……

    风羽拿捏云非,截断消息来源,想背着小夜在七日内解决高懿夫人的事情,其实根本就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小夜的能力与手段从来都只用在执书阁,安平的那些长老们未曾见识过真正的离宗宗主云夜,莫不是以为那个女人真是任由他们拿捏的软柿子吧。

    上官明修本来不想搭理安平那边,可在族内,他只不过是族女的“未婚夫”,并没有插手族内事务的实权。

    面对三大长老的联手,连身为族女的小夜都能被无视蒙蔽,他又有什么理由说服那些姒族子弟就此收手?

    毕竟……人,都是贪婪的。

    如果能用高家一脉姒女,换安平众人的一劳永逸、再无后顾之忧,谁又会在乎眼下死的是不是血脉相连的同族呢?!

    越想越是气结,上官明修甚是烦躁的揉了揉眉头。

    权利,如先人所说,果然是个好东西!

    难怪世人为它争斗了千百年,哪怕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也要前仆后继、不撞南墙心不死。

    如果自己拥有女族中的至上法权,小夜,就不会这般进退两难了吧……

    “阎罗门是怎么冒出来的?”

    上官明修收了手,拢在宽大的袖中,从窗外缓缓收回视线,眼神竟在一瞬间变得坚毅沉重,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和风羽长老猜想的一样,百灵子得到‘岫山岩玉’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将这消息转了手。只是很不凑巧,他碰上的第一个买主却是阎罗门的鬼笔判官。”

    云非知道高懿夫人的这件事上,上官明修同自己一样,都是身不由己,敛了心中的气愤不悦,说着递上执书阁刚刚整理出来的消息。

    上官明修接过,一边听他叙述,一边一行一行细细读过。

    “阎罗门出不起买消息的五万两,百灵子又舍不得那一万两的银子,两人各退了一步,朱三桥就这样从百灵子手中得到了一半的消息。”

    “呵!‘五个时辰’,也真亏这家伙想得出来!”上官明修看着黄笺上的墨字,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江湖规矩,独门消息不卖两家。

    只要有人顺着百灵子给的消息找上澜庭玉家,风羽长老的计谋便成了大半。

    高懿行事高调,又急于成事,露出的破绽肯定不止一处两处,只要被人盯上,势必要暴露自己姒族后裔的身份。

    一旦高懿姒女的身份被坐实,又有那块伪造的“岫山岩玉”做证,被她费尽心机换了身份的玉睢,自然会成为世人眼中怀璧其罪的“姒族族女”。

    如果不考虑高家身上的姒族血脉,风羽长老的这一招其实是极妙的。

    一来祸水东引,借高懿转移了江湖人的注意力;二来借刀杀人,借江湖人的手除掉这支别有用心的族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解决眼下危机最快速有效的办法。

    然而没想到,中间偏偏冒出来一个阎罗门。

    阎罗门没有钱,百灵子又贪财,只要等上五个时辰就能再卖一次消息、多赚一万两银子,双方在这场交易中都得了好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穷疯了的阎罗门竟然用了那样的手段,将从百灵子手上得到的消息添油加醋全部转卖了出去?!

    “阎罗门的消息卖了十份,每份一万两。关于‘岫山岩玉’的来历和描述全部是真,却将圣物的所在之处分别指向了城内城外十个地方。”

    云非皱了皱眉,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阎罗门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派,到底是哪来的脑子和底气,干出这样倒卖消息、混淆视听的事?

    “只是普普通通的十个地点也就罢了,如果我没猜错,其中定然也有澜庭玉家吧。”握着黄色笺纸的上官明修叹了一口气。

    这……其实才是阎罗门真正误打误撞、坏了风羽计策的地方——

    十个地点,十个方向。

    既要寻找岫山岩玉,又要防着别人捷足先登,时间紧迫之下那些别有用心的江湖人又能在每一处每一点花费多少精力?!

    匆忙之下,别说发现“神女一族”的踪迹了,恐怕就连澜庭玉家那些端倪,都察觉不出丁点半分。

    阎罗门的消息真假参半,一夜之间用“岫山岩玉”四个字搅的玉西人仰马翻,就算百灵子这时候跳出来拍着胸脯作保,又有哪个傻子会再相信所谓的“圣玉下落”呢?

    风羽把握十足的“一箭双雕”,就这样因为阎罗门的搅和,成为了纸上空谈。

    真想知道这消息传到安平后,那些自视甚高的家伙们会是怎样的如鲠在喉!

    一天一夜的折腾,就这样戏剧性的回到了原点,上官明修嘴角微微一扬,却是再苦涩不过的笑。

    只见他将黄笺对折,还给了云非:“给她送去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执书阁不可能不递消息。风羽那边吃了鳖,可别让她再同我们生了嫌隙。”

    云非闻言点了点头:“那安平那边……”

    “怎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都是天意。占不到天时地利人和,还要怪我们没给神仙让道吗?!”

第四百七十九章 分赃

    天色渐亮,晨风带着露气掠过整个玉西边城,又在逐渐升高的气温中化作衣摆裙裾的氤氲,显示着新一日的降临。

    空无一人的暗巷,黑衣蒙面的女人抱着手,倚着一棵掉了皮的老树,饶有兴致的看朱三桥数银票。

    “一张,两张,三张……”

    银票票面金额不等,也不过数十张,可墙角那人却算了整整一本账的时间。

    “十万两,刚才收的时候我数过了,不会少的。”云夜眼底闪过晶晶亮的笑意。

    不说那些江湖人都是奔着“神隐之力”来的吗,怎的还有他这等见钱眼开的家伙,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连岫山岩玉也不去寻了?

    “嘿嘿,小杨姑娘,我这不是太兴奋了嘛。这次不但没花钱,还净赚了九万两呢!有了这些银子,不管能不能找到‘神隐之力’,回去都好交代了啊,嘿嘿嘿嘿。”

    见云夜开了口,朱三桥抬了抬头。

    然而也就说着这样一句话,一句话过后,竟又低下头,将手中的银票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再数了一遍。

    好交代?

    云夜眯了眯眼。

    敢情阎罗门找“神隐之力”根本就是为了卖东西赚银子?

    眼下钱赚到手了,东西找不找也无所谓了?!

    这些事情云夜不好开口去问,身形魁梧的大汉却数着数着突然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忽的将手中银票揽在一起,站起身。从中快速数了一半,递给一起发家致富的“同伴”。

    高大宽硕的男人往巷子正中一站,直接将整个小巷给堵了个严严实实。莫说现在路上没什么人,真是有人来往,也只能看见黑黢黢的一团。

    云夜眯着眼,看了眼那个将所有光线都挡住的大块头,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银票,装作不解:“嗯?”

    朱三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赧色:“说好了合作啊,这是小杨姑娘的那一份。”

    云夜眉头一挑,隐在面巾后的嘴角一勾,笑道:“一半五万两,去掉你们之前花在百灵子身上的那一万,可就只剩四万了啊,小朱你确定这样回去能跟你们门主交差?”

    大汉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四万两啊……比起门主要的二十万两,好像是有点少啊!

    要是那个家伙不高兴了,会不会再打发自己出来弄银子?!

    可想着自己是不劳而获,靠着眼前这个细细瘦瘦的女人才把花在百灵子身上的钱捞回来,顿时宽心了许多,握着银票的手抖了抖,张口就要说些什么。

    然而眼前那个黑衣乌发、看不清容貌的“小杨姑娘”却探出一只葱白如玉的手,甚是随意的从一沓银票中抽了一张。

    不多不少,正好五千两。

    只见那双深邃如夜的眼中闪过明媚而又温暖的笑意:“好了,我就要这么多,剩下都是你的了。”

    “都……都给我了?!”大块头眼中闪过惊喜,握着银票的手又是一抖:“真……真的?”

    “当然——”云夜眼角的笑意一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没那么简单!!”

    “明天继续去澜庭玉家报道,你不要‘神隐之力’……本姑娘还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鬼呢?!”

    说着女人用银票在朱三桥脑袋上一敲,竟然眨眼之间飘上附近的高墙,消失在了明媚无限的春光里……

    ---------

    “要通知西南大营那边吗?”

    因为柯尔克人的事情,那位靖阳王殿下一起床就在书房忙个不停,雷鸣没有办法,只能见缝插针的问上一些细节问题。

    “这次由柳东川在中间周旋,行事隐蔽,青威军那边最好不要有什么异常,以免打草惊蛇。”

    秦君璃手中一顿,从桌上的地形图中抬起头,一瞬间便有了决断,对抱剑而立的雷鸣吩咐道:

    “但还是要让秦凉知会一下崔巍,敔山前哨那边松一松,太早把人逮住,后面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殿下要放松敔山的哨岗安防?”雷鸣闻言一惊,有些不可置信。

    敔山那边查的太严,别有用心的柯尔克人就进不来。

    柯尔克人进不来,就没有机会顺藤摸瓜,找到在他们背后出谋划策、企图挑起两国战争的那个人。

    可一旦放的太松,对玉西城防又是一道不小的压力。

    虽说那位提督少卿已经从牛轲廉手中弄到了外城门的巡防大权,可凭着秦凉给的那几百人,只能建立起简单初步的防御体系。

    在七千青威军尚未到位前,莫说能将这座玉西边城防的滴水不漏,就是让他在城内抓个人,恐怕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是这时候放柯尔克人入关,万一对方安排了奸细策应,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拿下南秦的西南大门了?!

    “哼!”听出了雷鸣话语中的担忧,秦君璃往后一靠,将手中的书册“啪”的一声扔到桌案上:“那位提督少卿上任都有大半个月了吧,如果还守不住玉西城,不如早点滚回梁京,省的在本王面前碍眼!”

    “呵,小气鬼!!”

    忽地一声低沉的调笑透过半开的窗,传入屋内几人的耳。

    本就不甚轻松的气氛瞬间凝住,雷鸣心中大震,连忙抽出自己的佩剑,一脸戒备的挡在自家主子身前:“什么人?!”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黑影宛若鬼魅,带着凌厉的杀气从梁上一冲而下。

    也不踏物借力,就这样一气呵成,“砰”的一声撞出半开的格窗,朝廊柱背后的那人挑刺而去。

    前洲和雷鸣如临大敌,像是两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绷紧了神经。

    不过也怪不得这二人紧张。

    君家别院戒备森严,竟然有人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惊动一兵一卒、悄无声息的潜入内院,这人的武功得高到什么样的程度?!

    万一来的是魏家、佟家,或是敌国找来的刺客,他们几人是否又能护得自家主子全身而退?!

    雷鸣执着剑,气息沉的像是在背水一战,可反观那位君家别院的主人、西南大营青威军的统帅、无数人想要除之后快的靖阳王秦君璃,却是蓦的气息一松,翘着腿靠上背后的软垫,勾着嘴角笑道:

    “行了,雷鸣,把剑收起来吧。阿夜难得有空拿本王寻开心,你们可别把未来的靖阳王妃给吓跑了……”

第四百八十章 不是这样用的

    阿夜?

    离宗宗主云夜?!

    雷鸣闻言连忙将剑插入剑鞘,果不其然听屋外那人变了声音,一边闪身躲过无痕剑的剑气,一边对着前洲调侃道:“喂喂喂,开个玩笑而已,用不着下手这么狠吧……”

    下手狠?呵呵。

    雷鸣在心中腹诽:如果前洲下手不狠,自家主子恐怕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吧,哪能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同她开玩笑?

    云夜拉下蒙面的布巾,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容貌倒是其次,最让人惊艳的却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眼——明明只是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直射人心,叫人无处遁匿。

    前洲平淡无波的瞳仁随着女人的动作倒映出一片潋滟,手中的无痕剑慌不迭往外一撇,堪堪在廊柱上留下且细且长的一道剑痕。

    “能够躲过靖阳王府的暗卫,悄无声息闯入殿下内院的——宗主可是第一个……”

    第一个?

    云夜当这是前洲的赞美,眼角的笑意更甚,可她面前执剑的男人却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江湖闻名的无念山离心剑。

    “云夜宗主功力见长,不知前洲能否有幸领教离心剑的威力?”

    “离心剑?”云夜闻言一愣,眼角的笑意瞬间有些僵硬,不知这家伙好好的怎的提起了离心剑。

    可想着在靖阳王府的那次比试,眼中又闪过一丝无奈。

    敢情这家伙还记着去年自己用无妄剑骗他的那件事呢!

    “下次吧,有的是机会。”

    云夜摆了摆手,并未拒绝。

    她知道对于江湖人来说,能和实力相当的对手大战一场,才是人生最为酣畅淋漓的乐事。

    前洲虽然身为靖阳王暗卫,终究是个追求至上武学的剑客,自然对传说中的离心剑法甚是向往。

    执着于此,也无可厚非。

    但眼下诸事繁杂,并不是比试的好时机,所以云夜弯起眼睛眯眯一笑,便在前洲注视中,大摇大摆的踏入了屋内。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雷鸣识趣的关了房门往外退,一扭头,看见前洲挂在嘴边的笑,仿佛见了鬼,连忙抬头看了看天。

    他印象中的前洲,好像脸上从未有过“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吧……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怎的一个二个都这么不正常?!

    雷鸣只是随口一问,根本就没想从前洲口中得到回答。

    谁知走在前头的黑衣暗卫竟然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转过头,看向雷鸣的脸,扔下惊悚至极的两个字:

    “你猜?”

    “你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那位相识八年的玄麟卫统领瞬间受到暴击,直接石化在了当场:

    不,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是世界……要毁灭了吧!!

    ------

    “怎的有空过来?”

    男人抱着手,倚在门边,看云夜悠然自得的迈入门内,在外间的八角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水。

    “路过。”

    “路过?”

    秦君璃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眼中似笑非笑,让女人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面上闪过一阵不自然。

    “怎的,玉西就这么点大,本宗主就不能路过君家了?”

    放下茶杯,单手撑起脑袋,云夜定了定心神,撇着嘴瞅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明明只是一眼,却似娇似嗔,让秦君璃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变得潋滟而又荡漾。

    隔断的帷幔无风自动。

    只见一片暗影扫过,刚在还在门边的男人突然消失不见,一个眨眼的功夫便闪身到了桌案边,将毫无防备的女人拽起、揽入怀中,压向一旁的软榻。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停滞迟疑,竟是将内力发挥到了极致!

    “唔!”

    不等云夜反抗,热烈如火的吻忽地压下,像那来势汹涌的惊涛骇浪,直将人的理智撞的上下翻滚,分崩成大海中随波逐流的碎片。

    男人的身体坚硬滚烫,似火似铁,不给人片刻喘息的机会。

    云夜好不容易循着空当将身上的男人一把推开,又羞又怒的吼道:“秦!君!璃!”

    “为夫在。”

    男人眼中的温柔缱绻而出,恍若拂过水面的春柳,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七踪步不是这样用的!!”

    女人咬着唇,不敢直视他的眼,堪堪扭过头,给对方留下一片嫣红的侧颜。

    “哦?”秦君璃目光灼灼,落在云夜的颈边。

    看着那片玉白在自己注视下一点一点变得红润粉嫩,不由自主伸出手,沿着精致小巧的耳朵缓缓抚摸而下。

    “不是这样用,那是怎么用……阿夜教教为夫可好?”

    男人的指腹粗砺,所过之处留下细细密密的酥麻。竟然在云夜的颤栗中慢慢下滑,顺着光滑细腻的粉嫩挪到黑色的襟口。

    已经领教过这只腹黑狐狸的不要脸,云夜知道自己若再不阻止,这家伙定会像那天一样,用他滚烫的手掌,抚过自己身体的每一处,带来从未体验过的情与欲。

    “秦君璃!!你再这样我要走了!!”咬了咬牙,云夜一把打掉男人不老实的手,猛的提气用力,挣脱着逃离魔掌,飘飞到八角桌的另外一端。

    确定两人之间的距离够远,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脸色绯红的啐了一口道:“精虫上脑了吗?!”

    嗯?精虫……上脑?

    秦君璃闻言挑了挑眉。

    这个说法甚是新奇,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好话,但此时用在他身上……倒是贴切得很呢!

    软塌上的男人撩了撩衣摆,不急不缓的站起身,却不再动手动脚。

    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尤其在心高气傲的离宗宗主身上,逼得急了,她可不管对方是“靖阳王”还是“素玉之主”,都会亮出锋利的爪子,将人挠的遍体鳞伤。

    走到八角檀木镶理石的桌边,秦君璃兀自倒了半杯茶,也不喝,就这样似笑非笑的在手上把玩着。

    直到云夜脸上浮现警惕、僵硬着往后退了一步时,终于“心满意足”的笑出了声,促狭着开了口:“本王以为阿夜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也会有这等……紧张的时候呢!”

    “秦!君!璃!你个混蛋!!”

第四百八十一章 初现端倪

    本想捉弄人,到头来却是自己被这只老狐狸耍弄了半天,云夜真不知道自己抽哪门子的风,不好好的回碧梧院睡觉,非要绕道君家来见这个男人!!

    “哼!”抬腿拂袖,转身要走。

    却见秦君璃将手中的茶杯推了推,笑意盈盈的开口道:“好了,喝杯热茶再走吧。”

    女人迈出的脚步一顿,扭过头,诧然的看了眼桌上的素白瓷杯,心中一震。

    水波微晃,泛出细小的涟漪,不若先前的冰冷如露,却若有若无的飘荡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这个男人,竟然用内力给自己……温茶?!

    怒气瞬间退散无踪,变成心底泛滥而起的莫名情绪。

    秦氏皇子,御封郡王。

    就算白家生变,逼得他不得不远离京城守陵八年,一向心高气傲的靖阳王又何曾自降身份做过这等事情?!

    可这个男人不但做了,还做的这样的自然坦荡,让云夜嘴角的笑意慢慢放大,忽地染上一种难言的苦涩与惆怅。

    秦君璃啊秦君璃,睿智如你,一定要这般疯狂,将我也逼入毫无退路的绝境吗?!

    眼帘微垂,复又抬起。

    没有了往日的踟蹰纠结,一双凤眸瞬间灿若星辰,迸射出耀眼灼目的光。

    像是九天银河倒灌入海,又似盎然东风春回大地,让人但愿沉醉,永不复醒……

    ----

    扣扣扣——

    “殿下。”

    沉语伸手在门扉上敲了敲,垂手敛目恭恭敬敬的在门外开口唤到:“可要在房内用膳?”

    “谁?!”

    听见有人在门外说话,秦君璃揉着额头从软榻上坐起身,盯着空无一人的书房,眼中浮现片刻怔然。

    檀木理石的八角茶桌,薄纱双绣的垂帘隔断,堆满文书的梨木书案——确实是君家别院的书房,典雅朴素,规整大气,每一处都是自己熟悉的陈设,只是……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沉语听见动静,像往常一样伸手推开房门迈入屋内,站在外间又重复了一边:“殿下可要在书房用膳?”

    用膳?!

    秦君璃闻言一凛,皱着眉从软榻边站起身。

    也不说话,只是兀自走到八角桌边,探出手指,从两个素白的茶杯上缓缓抚过。

    入手冰冷,茶水早就失了热度,让一身玄衣的男人脸色瞬变:“什么时辰了?”

    “快入……未时了。”沉语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心中浮过一丝异样。

    听声音,这位殿下分明小憩刚醒。

    但他向来谨慎,莫说眼下前洲不在,就算那位雾隐门的暗卫护在左右,他也会在有人靠近的时候瞬间清醒警觉,又怎会是现在这般……

    呃……

    说不出的迟钝与迷茫?

    “她什么时候走的?”

    只见那位靖阳王殿下沉着脸走到书案前,匆匆翻了翻桌上的书册信笺,忽地又冒出一句。

    沉语一愣,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自家主子显然问的是离宗宗主云夜,可自己连那位云大宗主的影子都没看见,又怎会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再说……“未来的靖阳王妃”什么时候离开,身为主人的靖阳王殿下,不该是最清楚的那一个吗?

    沉语沉默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开口,背对他的秦君璃却已经失了耐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算了,你去把雷鸣找来。”

    “那午膳……?”

    “撤掉吧。”

    “是……”

    秦君璃发了话,沉语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连忙一转身,朝外院的方向急行而去。

    当沉语的脚步声渐渐从内院消失,书案边的男人这才转过头,蹙着眉从屋梁、木檩、格窗上一一扫过。

    不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多年的习惯让他时刻保持着警惕。

    莫说午间小憩,就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会昏睡成这副模样,好似直接失去了一段记忆。

    他记得阿夜过来,两人说了些什么。

    可明明当时那么清醒正常,这会儿怎的连对方什么时候离开都记不起了呢?!

    砰——

    心底浮起一种力不从心的错觉,秦君璃握紧拳头,“砰”的一声砸上黄花梨木的书案。

    祥云形状的石砚受到震荡,往上一跳,脱离了桌面,在纷乱的书册信笺上洒下一片浓黑乌色,吓的雷鸣一震,抬起的脚不知道该放好,还是该收好。

    “主……主子?”

    雷鸣垂下头,抱拳行了一礼,心却忍不住往下一沉:

    自家殿下少年逢难,在那样进退维艰的情况下都能够以大局为重,一边隐忍斡旋,一边暗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这位秦氏皇子冷静自持、多谋善断,凭借一人之力,步步为营、排除万难才走到了今天——如今北握青平大权,南掌青威军制,让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也不敢轻视一点半分。

    然而这样的他,却这个时候在大动肝火,一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模样,是柯尔克人的事情太过棘手,还是又被那位云大宗主在头上“动了土”?!

    听见雷鸣的声音,秦君璃这才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翻涌的躁郁,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在书案边坐下。

    “可是柯尔克那边出了问题?”

    雷鸣深知离宗云夜对自家主子的影响力,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只能小心翼翼的借“柯尔克人”探探风。

    “敔山那边盯着点,虽然对方暂时没有起疑,但听闻这次过来的是勒兹的小儿子费托。要是弄砸了,你就等着在西南呆一辈子吧!”

    见雷鸣提了“柯尔克人”,秦君璃脸色一板。

    虽然还是冷的像块捂不化的冰,却不再是刚才那般狂躁不安。

    “是是是,主子放心,这次属下亲自带人上,绝对不会让费托那小子溜掉的!”

    计划已经做到了万无一失,可俗话说计划不如变化快,谁又能打包票这次行动中,不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幺蛾子呢?!

    但自家主子眼下正烦躁着,雷鸣可不敢往枪口上撞,只得应下。

    “还有柳东川,虽然我们想靠他引费托上钩,但也不能对他抱有太大希望。”秦君璃说着脸色愈发阴冷,让雷鸣不着痕迹的往门边挪了挪,企图躲开那道摄人的寒气。

    “不自量力,就凭他知道的那点破事儿,也敢跟本王谈条件!!”

    知道的那点破事?什么事?

    雷鸣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却在自家主子瞪过来时连忙垂首抱拳,一本正经的回到:

    “是,玄麟卫一直在暗中跟着,不管这次行动结果如何,他都跑不出玉西城。”

    雷鸣手下的实力秦君璃还是知道的,他既然敢这样说,说明至少能有九成的把握。

    想着那位靖阳王殿下的脸色才缓了缓,往后一靠,任由疲倦和颓靡包围而上,一点一点将自己吞噬淹没。

    “行了,没事了,你去忙吧。”

    “是。”雷鸣蹙着眉,瞅了眼书案边的玄衣男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最终忍了忍,抬脚迈步,径直往屋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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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成狗,还卡文,不活了555555~

第四百八十二章 重寿(一)

    四月初四。

    勾陈不显,日破相冲。六曜互避,金木为空。

    对寻常人家来说,星象变幻,五行不定,便意味着吉凶莫测。

    按照老一辈的思想,无论嫁娶还是酬神,都不会安排在这样一个除了“安葬”而余事勿取的日子里。

    然而澜庭玉家偏偏择了这天重办玉刍老太爷的八十大寿,想必也是信了“穷厄”之说:

    物极必反,至气至运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有在这样“吉凶莫测”的日子里祛邪匡正,才能彻底除去煞恶,让玉氏一族的“气运”重归本道。

    天地万物,皆有因缘。

    且不说是否真的像三清观道士说的那样,玉家是因为伤了先祖的阴蔽灵气、败了子孙气运才接连遭遇不顺,一场“穷厄扶正”的寿宴,“道”“理”不循,又能起到什么逆天改命的作用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

    寅时刚过,天色还只是蒙蒙亮,整座澜庭玉府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开始隆重而又忙碌的一天。

    重寿的日子定的匆忙,一些琐碎的小事可以交由管家下人去做,可宾客的名单却着实让玉家大夫人下了好一番功夫。

    玉家是氏族大户,在幽南的关系盘根错节。

    虽说这是玉刍老太爷第二次八十大寿,可无论富贵近邻还是贫贱远亲,该请的、该宴的一个都不能少。

    加上这次“重寿”的意义重大,基本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亲儿子化厄解难,掌管中馈的玉张氏不得不拖着老管家将宾客名单里里外外、翻来覆去的过了整整三遍。

    相较于乔园众人的脚不沾地,北面的雅园着实安静清闲许多。

    不过清闲也只是表象,玉高氏费尽心机收买道士、弄出“重寿”这档子事,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和利益,又怎会是真心要替玉家改运求福、保子孙安顺呢?!

    澜庭玉家雅园

    年近四十的妇人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后的嬷嬷替她梳妆挽发。

    晨风带着露气从半开的窗口窜入,吹动镂空铜炉里的熏香。

    轻烟袅袅,瞬间化成稀薄的雾气,在诺大的内室蔓延开来。沾染上鼻尖发肤,落下一种馥郁甜馨的味道。

    梳妆台前的妇人保养的极好,黛眉雪肤,吹弹可破,就算刻意画了端庄的妆容,依旧可以从上挑的眉眼中看出年轻时的明艳妩媚。

    只是这样的明艳与妩媚,却在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里,变得狠辣扭曲,教人不寒而栗。

    高懿。

    姒女高和的后人、澜庭玉筵的正妻——玉三夫人,高懿。

    如若百年前姒族没有遭遇那场几近灭族的大难,如若高和没有护着当时的小族女逃出北溟阴山,凭借母族一脉的地位,高懿也会是当今族女的三系亲族之一。

    就像当年地位仅次于族女的高和法师一样,维系着神女一族的安定平和,成为族人难以企及的存在,直到归天的那一刻。

    然而造化弄人。

    女族因为一个外人分崩析离,护着族女血脉的高氏族人不得不蛰伏玉西,等待能有重回北溟阴山的那一天。

    到了高懿这一代,姒族的未来更加渺茫。

    涯漈族女姜妩生性胆小,莫说担当起一族之长的责任、在有生之年带领姒族众人重回族地,就连离开玉西、独当一面的勇气与魄力,都磋磨在对外界的恐惧害怕里。

    找不到族地,回不到北溟阴山,她们这些流落在外的姒族后人就只能一代又一代的隐藏身份,直至成为芸芸众生的一部分。

    高懿自幼生在外世,长在外世,不知道传说中的北溟阴山是何等的模样,也不知道母辈口中的血脉神力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

    她只知道,自己好好的生活,就因为这样一个懦弱的族女,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青梅竹马的恋人远走他乡,被人捧在掌心的高家小姐心灰意冷,嫁入人生地不熟的澜庭玉家。

    明媒正娶如何,原配嫡妻又如何?!

    外人只看到玉筵一妻一妾,坐享齐人之福,可谁能想得到,堂堂的高家大小姐,竟然只是一个庶妾的“挡箭牌”罢了!

    高家、姜家,藏匿在幽南的这一脉族人,甚至沧岚法师,她们眼中只有那个懦弱的、上不得台面的族女姜妩。

    甚至为她安排了最好的退路,只要生下小族女,便能脱离玉家、远走高飞,继续做那高高在上的神女。

    从始至终,真心为她想过,谁又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玉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呵,不过是富贵的囚笼,身份的枷锁罢了!

    不甘心!

    不甘心!!

    从小立志成为姒族大法师的她,怎能容忍自己成为别人的牺牲品,对着深宅内院、晨钟暮鼓虚度余生?!

    就算那个人,是背负着女族全部希望的族女……亦是不行!!

    神女一族,血脉天成。

    若是你们跪拜祭祀的族女,是出自我高懿的肚皮;要是承载着你们所有希望的血脉,早就泯灭在了冰冷的刀剑之下,这样的你们,可会后悔当年对我做下的一切?!

    高懿眼中的扭曲疯狂铺天盖地、卷涌而出。

    只见她握着银簪的手指一紧,那尖锐的一端便刺入掌心,带来火辣辣的痛意。

    “哎哟,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怎的将手刺了破?被大夫人瞧见,又得说我们三房存心与她过不去了!”

    见自家主子手心见了血,林嬷嬷连忙放下手中的妆粉,疾步走到内间,从柜子里翻出药箱,寻了些止血的药粉,用簪子挑了一点一点的敷在伤口上。

    “先简单上点药吧,也别包扎了。今天日子特殊,乔园的那位最忌讳血光之灾,被看见了可不得想了法的折腾夫人。”

    玉家是高门大户,玉刍老太爷健在,兄弟三人便未曾分家。

    妯娌之间多磕多碰,本就见怪不怪。

    玉张氏为长,已经在身份上压了一等,加上自己嫁的男人不顶事,便让高懿成了委曲求全的那一个,几乎没在玉家过一天顺心日子。

    如今连玉筵也不在了,孤女寡母的,没有儿子傍身,三房越发被大夫人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林嬷嬷的话让高懿很不是滋味,眼中的狠戾更甚,一张端庄明艳的脸瞬间扭曲的不成人形:

    “折腾?!呵!过了今天,我要让她张慧芳知道,澜庭玉家算个什么东西,到底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人!!”

第四百八十三章 重寿(二)

    “沧岚那边怎么样了?”

    高懿话锋一转,忽然冒出一个从未提过的名字。

    她身后的贴身嬷嬷听到这个人名,面色一僵。

    林氏连忙垂下眼,动作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放回内间,又刻意站在窗边望了望,这才关了窗,走到高懿身边压低了声音,甚是谨慎的说道:

    “夫人,玉家人多嘴杂,小心隔墙有耳!”

    林嬷嬷本来也是为了高懿好,却不知哪句话刺激了这位心高气傲的高氏后人。

    只见妇人眼中忽地染上了一层狂躁,一挥手,猛的将桌上的梳妆盒扫落在地,发出“稀里哗啦”的脆响:“小心小心!!自从嫁入澜庭玉家,我哪天不小心了?!”

    “哎哟,我的好夫人,都这时候了,您生哪门子气啊!”

    见高懿这副作态,林氏心中甚是焦急,却又没有办法,只好连忙将地上的金银首饰拾起,苦口婆心的劝着:

    “听说已经有了天碧一脉的消息,只是姒女身份敏感,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沧岚法师不敢大意,还在做最后的确认。”

    因了当年高懿一招“偷梁换柱”,沧岚、高家,包括玉西这一脉的姒族人都以为玉睢是涯漈族女遗留的血脉。

    然而当年从北溟阴山逃出来的姒族人并非只有高和一脉,虽然百年间大家各自隐姓埋名没有交集,但想要让玉睢的“族女”身份被坐实,就必须得寻到其他几脉、得到另外三大长老的认可。

    其实自从当年引了江湖人追杀、让那一对母女悄无声息的消失后,高懿就一直在找寻姒族中人的踪迹。

    奈何她一个被困在玉家后宅的妇人,莫说能够大海捞针、找到传说中的天碧、重灵、西池三脉,就连走出澜庭玉府离开玉西之地,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断断续续找了二十多年,毫无收获。

    眼见玉睢已经年满二十,高懿只好破釜沉舟,背着族人、背着沧岚放出“神隐之力”的消息,想要借江湖人的口,引起三脉族人的注意,让她们顺着痕迹找寻过来。

    如今玉西风声鹤唳,到处是冲着“神隐之力”而来的江湖人,可那些高懿迫切想要找到的姒族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高懿觉得江湖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一个个有勇无谋,绝对不会想到澜庭玉家身上,可林嬷嬷却着实有些担忧——万一没有找到其他三脉,最后却是暴露踪迹将自己送入了虎口,岂不是引火烧身玩火自焚吗?!

    生怕高懿再使性子,林嬷嬷敛了眼底的情绪:“不过就这一两天的事,夫人何必这时候小不忍乱大谋呢?!”

    高懿闻言猛地站起身,眼中的躁郁退却,抓着林氏的手臂一脸狂喜:“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老奴怎会骗您。”林嬷嬷年近六十,一张脸皱成了朵菊花,刻意压低的声音淹没在高懿抑制不住的大笑里。

    “哈哈哈哈,来了!终于来了!我等这天等了二十年了!”

    “夫人!!”老嬷嬷不赞同的唤了一声,将人拉回来按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的瞟了门外一眼,“刚有了消息,是不是天碧那边的还没个定论呢!”

    “哼!怎么可能不是!知道‘神隐之力’、知道‘逆镜之术’又知道天碧一脉的,除了姒族还能有谁?沧岚那家伙也太胆小了吧,这样磨磨唧唧的,要确认到什么时候?!”

    高懿一声冷哼,眼中鄙夷瞬现。

    沧岚那个没用的老家伙,要不是看在她是族中长老、睢儿日后还要靠她在族内立足的份上,自己何须处处忍让,容得她指手画脚瞻前顾后?!

    自家主子对族中长老语出不敬,林嬷嬷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听见。

    然而那位沉浸在喜悦中的夫人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眼中精光一闪:“嬷嬷,你去把暗格的那玉拿出来。”

    “玉?”林嬷嬷闻言一愣:“可是她当年落下的那块?夫人这是要……”

    高懿抿着唇,面色微沉,不悦的瞟了自己的贴身嬷嬷一眼。

    林氏见状心中一梗,连忙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垂着眼绕到内间,一阵悉悉索索之后,拿出一个朴素至极的雕漆木盒,小心翼翼的摆在高懿眼前。

    高懿伸出手指,在木盒表面的阴文图腾上抚了抚,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给小姐送过去,让她这两天务必戴在身上!”

    “是。”

    林氏抱着雕漆木盒推了房门往外走,徒留屋内的妇人不慌不忙的拿起黛笔,在微挑的眉上补了补。

    复又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得意的宛若一只笑傲九天的凤凰——

    什么神女、什么女族,不过都是我高懿的囊中之物罢了!

    -------

    “娘,我笑不动了……”

    站在红鹤玉夫人身边的少年抖了抖嘴角,看着自家老爹和大伯在门口送往迎来,扯出一抹僵硬至极的笑。

    对于这场寿宴,玉树心里其实是百般抵触的,试问谁会在自己亲弟弟刚刚过世百天,就大张旗鼓的给老头子摆寿的呢?

    正儿八紧的八十大寿也就算了,偏偏是听那道士胡吹乱诌、毫无根据的“重寿”,真不知大伯的脑子是被哪道门缝挤了,连累他们红鹤也得跟着受罪遭殃!

    上官明纤扭过头,瞥了眼自己肚皮里蹦出来的混世魔王。

    也不知他从哪弄了一头假发,用白玉簪高高束起,乌发青服,就算年纪轻轻,也一副唇红齿白、玉树临风的模样。

    让那些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们看直了眼,纷纷投来惊艳窃喜的目光。

    “就算是哭,你也给我在这老老实实的站着哭。”

    自个儿的儿子,上官明纤当然最是了解。

    如果这时候放了他出去调皮捣蛋,十有八九要毁了玉刍老太爷的这场寿宴。

    可玉张氏先前说的明白,这场“重寿”是给玉家化厄解难,说白了就是给她两个儿子积福、保玉家嫡系子孙昌盛。

    要是就这样毁在玉树手上,可不得说他们红鹤一脉别有用心,想要挤掉澜庭自己上位?

    这样的罪名树儿担不起,她上官明纤更是担不起。想来唯有将自家儿子拴在裤腰带上,才可放心一二。

    “有你这样的亲娘吗?!”

    玉树一听,气的头顶都冒了火,偏偏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只能叉腰瞪眼,像只呱呱叫的青蛙。

    “你如果想换个娘,我也不介意。反正玉西这么多大家闺秀,想爬你爹床的多的是。”

    上官明纤眼角一挑,扔了个“有本事你试试”的表情:“到时候让你对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叫‘娘’,看你叫不叫的出口。”

    “……”

    玉树在脑中想了想那个画面,浑身一颤,闪过一阵恶寒,抱着手臂对着身边的年过三十的美夫人撇着嘴叹道:“娘,你变坏了……”

    “呵。”上官明纤嘴角一勾,凤眸中闪过一片得意:“你姑姑说的没错,想要制住你这个臭小子,就得没底线没下限、越狠越好。”

    姑姑?

    卧槽,小姑姑她竟然帮别人对付自己?!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啊啊啊啊啊!”

    好好的少年突然发了疯,不顾形象的扯着头发仰天长啸,让来往的宾客一惊,瑟缩着连忙往边上躲了躲。

    待看清大喊大叫的是谁,又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原来红鹤玉家的小公子,是个傻的呢……

第四百八十四章 岫山古玉(一)

    

    小玉夫人下定了决心,不管自家那个混世魔王寻了什么理由,都咬紧牙关死活不松口,让玉树喷出一口老血,险些不顾脸面当众撒泼打滚起来。

    还是上官明修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将人提溜了出来,才免了一场让人笑掉大牙的闹剧。

    “你可真能闹腾!”

    月白锦衣的男人站在池塘边,看着玉树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露出长了半寸乌黑的脑袋,幽幽叹道。

    “闹腾?”少年转过脸,一脸茫然的看向身后那个光风霁月的富贵公子:“舅舅说的是我?”

    “难不成是我?!”

    上官明修咬了咬牙,看着玉树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忽地就有些后悔。

    玉刍老太爷的这场“重寿”牵扯到高氏一脉的野心,可不是一场单纯的寿宴,自己连族内的事情都没解决,怎的就一时心软,把这个小魔王放了出来呢?

    玉树似乎猜到了上官明修的心思,“嘿嘿”了两声,也不顾对方的一脸阴沉,厚着脸皮就凑了上来:

    “小舅舅,你有什么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虽然来的少,但路还是记得,不会走丢的。”

    走丢?!

    上官明修在心中一声冷哼。

    要是这家伙能走丢就好了,也用不着大家提心吊胆、生怕他闯出弥天大祸。怕就怕自己刚掉头,还没走回正院,这家伙就能闹得人仰马翻、把屋顶都掀飞了去。

    “你小姑姑呢?”揉了揉额头,上官明修忽然想起一个人,蹙着眉开口问道。

    眼下能镇得住这个小魔王的,恐怕也只有小夜了吧……

    “小姑姑?”

    玉树眼中流露出不解:“舅舅怎的问我?姑姑的行踪你们离宗不该是最清楚的吗?!”

    上官明修闻言身体一僵。

    玉树说的没错,离宗宗主的行踪,他应该是最为清楚的那一人才是。

    可因了风羽长老的祸水东引之计,自己最近都不敢在碧梧院露面,连带云非也有意无意的避着云夜,生怕被那个心思敏锐的女人发现端倪。

    如今那个女人身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恐怕他还真是一无所知了呢……

    “哟,舅舅竟然不知道姑姑的行踪,吵架了吧?”

    玉树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凑了过来,眼中闪过八卦的兴奋,却被上官明修冷着脸狠狠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废话那么多做甚,是不是想被送回去继续当雕像?!”

    见上官明修变脸,少年口中发出“啧啧”的声响,继续不怕死的调侃道:

    “早就跟你说了,‘一摸二亲三推到’,劳什子‘婚约’不是摆着看的,不来个身体力行,怎能抱得美人归?!”

    “臭小子,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到塘里喂鱼?”

    上官明修被玉树的没大没小气的心中好笑。

    真不知一个十五六岁、连女人也没见过几个的少年,怎的就能说出“一摸二亲三推到”这样的话!

    再说,小夜那样的女人……又怎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可以相提并论的?!

    咔嚓——

    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撕裂空气,蓦然从两人背后传出,让正在说话的舅甥俩一惊。

    上官明修慌忙转过身,警觉的眯起眼,瞪着一座成人高的假山喝斥:“什么人!”

    假山后的那人闻言一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在如火如荼的视线中一点一点的挪了出来——

    玉睢。

    竟是澜庭玉府的二小姐,上官明修名义上的表妹,玉睢!

    玉睢瞒着众人一个人跑到外院本就违了礼法,被人这样声色俱厉的一喝,顿时有些心虚:“表哥……是我……”

    佳人款款,如娇花弱柳,亦脂亦酥。

    加上那一袭粉纱白裙,在微风中颤巍飘荡,更是叫人心头一颤,怜爱之心顿起。

    可她遇上的,偏偏是一个不懂风情的上官明修和一个翻天覆地的混世魔王。

    在这一大一小的眼中,无论这位玉二小姐打扮的多么明艳动人,表现得多么柔情似水,都比不上那人的嬉笑怒骂、自信张狂,又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于是在看见来人时,舅甥俩的眼中闪过一模一样的冷漠疏离。

    玉睢站在两步远外,咬着唇低下头,一边绞着手中的锦帕,一边偷偷看了塘边背手而立的男人一眼。

    分明一副矜持羞涩的模样,看在上官明修眼中却变成了故作矫情的小家子气——

    高懿费尽心机想要拱上族女之位、取代小夜的,就是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娇小姐吗?!

    男人垂了垂眼,掩了眼底的鄙夷,对着眼前的女人语意冷淡的问道:“二小姐不在后院待客,怎的一个人来了前院?”

    出现在前院不要紧,关键偏偏在玉树提起离宗、提起那个不为人知“婚约”的时候冒出来,就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对待了。

    当着堂弟玉树的面,上官明修冷的不近人情,让玉二小姐的颜面有些挂不住,眼中不自觉的浮起一层雾气。

    然而眼前就是自己日日夜夜思念、做梦都想嫁的男人,她又怎会轻易放弃、不战而逃?

    想着玉睢定了定心神,敛着衣裙走上前微微一福,故作镇定道:“是睢儿不对,惊着上官表哥了。”

    上官明修眼底浮起一抹厌恶。

    明知一切都是高懿在背后作祟,明知自己不该迁怒于这个养在深宅内院的玉家小姐。

    但一想起小夜自幼流落在外、受尽磨难,她却占着小夜的身份安居一隅,被高家和沧岚保护的滴水不漏,上官明修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汹涌彭湃,想要直接将人扔到豺狼虎豹当中,让她也感受一下被人追杀、朝不保夕的痛苦。

    男人的瞳眸越发深沉阴冷,玉睢却毫无所觉:“睢儿听说表哥来了,想着不是外人,又有堂弟作陪,这才斗胆过来见礼。若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表哥见谅。”

    玉睢低着头,露出一片雪白的香颈,甚至可以顺着微开的襟口看见半根金银相间的八股挂线和一角如水淡绿。

    上官明修看见那淡绿的一角,忽地想到一样东西,瞳孔不可抑制的一缩。

    岫玉——难不成是风羽说的那块“岫山岩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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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介绍:
一个是手握泱泱离宗的异世之魂,一个是深沉隐忍志在天下的落没之王。
一个遍寻九州只想回到过去,一个步步为营图谋万千山河。
然而他却遇上了“他”,爱恨纠葛、阴谋算计、兄弟相争,只为心中所求。
十年风雨蓦然回首,又是谁得谁失谁输谁赢?
【女扮男装。然后,这是一本披着女频外衣的包含机关、权谋、阵法的……伪言情。入坑谨慎!已完结。】君子之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子之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子之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