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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全文阅读

作者:潇潇雨崇     君子之谋txt下载     君子之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三章 对战(三)

    “呜呜——”

    栽在地上的玉树在土里拱了拱,好不容易翻过身,却坐在地上,仿佛傻了般,对着自家姑姑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

    姑姑……竟然替这个险些杀了自己的男人……挡剑?!!

    什么情况?什么世道?!!!

    幻觉……对,幻觉!一定是幻觉幻觉!

    震惊间,玉树感觉身上绑着的绳子一紧,便被人拽着向后拖了老远。

    直到屁股在地上摩擦的快冒出火花,烫得少年直“呜呜呜呜”个不停,拽着他的那人才用剑割断绳子,解了玉树的哑穴。

    “姑姑她!她她她她!”

    “闭嘴!”

    咚——

    “唉哟!”

    见玉树一能说话就开始咋咋呼呼,云非没好气的用剑鞘在他头上敲了一棍子,少年这才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屁股,吞下了嘴边的嚷嚷。

    就算平日再胡搅蛮缠不着调,玉树这时也意识到那个男人身份的不简单,立马识时务的往云非身后一躲,一边啃着离宗小弟子递过来的包子,一边不住的偷瞄着不远处对峙的三人。

    ----

    “我知道。”素衣青纱的女子见“月卿”眼中腾起一抹狐疑,笑着扭过头,看向三丈远处的秦君璃,淡淡开了口。

    “知道?!”女人嘴角蓦然勾起的弧度让秦君璃心中怒气更甚:“那阿夜可知这人在背后勾结了柯尔克人,企图在玉西制造动乱?!”

    柯尔克?!

    这下莫说云夜,连严律也是一惊,不可抑制的往后退了一步。

    柯尔克与南秦西境毗邻,国家算不得大,却一直蠢蠢欲动,幻想着有朝一日泥蛇吞象,将手伸向东土大国。

    虽然野心勃勃,但碍于驻扎腾平的四十万青威军,柯尔克人也不敢轻易对南秦出手,只是在澜沧江的另外一边不断挑衅骚扰、掠夺谋利。

    云夜以为月卿只是掳了玉家的两位公子,没想到背后竟然和柯尔克人扯上了关系,黛眉瞬间皱成沟壑,猛的扭过头,眼神锐利的射向身后那人。

    柯尔克——如果真的涉及边防政事,就算自己身为离宗宗主、就算自己本事滔天,恐怕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将人从秦君璃手上救下了吧!

    两道如火如刀的视线射来,严律这才无奈的一撇嘴角,明白“月卿”到底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柯尔克!!

    那家伙不但打了玉家岫山岩玉的主意,竟然还脑子抽风的与柯尔克人勾结在一起,难怪这位殿下亲自出马设计围堵,想要将绍荣他们一网打尽!

    月卿啊月卿,你当真是要将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折腾掉,才肯罢手吗?!!

    不过眼下,代替“月卿”控制身体的严律无暇顾及其他。

    “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成了这位靖阳王殿下眼中勾结柯尔克人、投敌叛国的罪人,想要保住小命顺利脱身,唯有……

    轰——

    春雷突起,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疾风带着遮天避地的乌云袭来,片刻之间挡了烈日,让这城郊的树林呈现一片阴霾灰暗。

    只见原先静默而立的白衣男子在风中忽地弓起身体,迅雷不及掩耳的扑向一边的草丛。

    一滚一爬,没有任何的招式可言,却在抓到某样锋利闪光的东西后猛的站起身,往后退了一大步。

    云夜当他被人识破勾结外敌,想要垂死挣扎,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沉重。

    站在远处的秦君璃脸色未变,却是暗自对前洲雷鸣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备战。

    甚至连围在四周的黑衣人也“会意”的拔了剑,往他的方向聚拢而来。

    可那把被“月卿”握在手中的匕首却在半空中出人意料的转了个弯,刃尖向内,直直的朝白袍正中刺去!

    这一刺,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住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离的最近的云夜,见对方发了疯的想要自残,连忙聚了一股真气,打向男人的手腕。

    “月卿”手腕一麻,失了准头。

    锋利的匕首从腰侧斜斜划过,割破衣衫,印出淡淡的血迹。

    一击未中,可那人竟然面色不改,眼神坚定的握紧匕首,再一次高高举起。

    只是这次对准的可不是肋间,而是左胸心脏的位置。

    “云非!!”吓得云夜连忙开口,一边对云非示意,一边脚下瞬移,扑了上去。

    云非会意,没有冲上前添乱,而是一挥手,让灰衣素装的离宗弟子散开,迅速解决了想要冲过来的那些黑衣人。

    兵器相撞的铿锵声中,青纱白衫翻飞交织。

    云夜手下用力,将人扑倒在地,一个反手,夺下男人手中的利刃。

    只见空气中寒光一现,那个三番五次带来威胁的“家伙”便带着冰凉的水意,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哗啦啦——

    雷雨应声而下。

    细细密密的水帘阻隔了视线,带来一个全然不同的朦胧世界。

    有人及时为站在远处的靖阳王殿下披上遮雨的斗篷,可一身青纱素布却被雨水淋了个彻底,悉数沾在女人的身上、勾勒出曼妙起伏的身姿,让人有些想入非非。

    被她扑到、压在身下的“月卿”只看见一双如黑曜石般晶莹透彻的眼。

    那双眼中腾起一片灼灼的怒意,却清清楚楚倒映着一个人——一个狼狈至极,被她压在身下、捏住手腕、动弹不得半分的人。

    黑发纠结成缕,贴着苍白细腻的脸。

    严律眼睁睁的看着那雨水汇聚成滴,从这个女人的发梢上落下,也不知落在了何处,却似乎每一滴都敲打在他的身上、心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灼烧痕迹。

    干涸的心田被瞬间充盈滋润——严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感觉像是失去已久的东西又回到了身边,像是漂泊的浮萍终于找到了归属。

    这些酥酥麻麻的感觉随着女人的斥骂,忽然又变成心里、眼底汹涌而起的酸涩苦楚,与雨水交织汇聚、氤氲而出。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有什么权利结束自己的生命?!你这样做对得起等了你十几年的人吗?!!”

    等了十几年的人……

    流落异世十九载,谁又还会在原地等着我呢?

第四百五十四章 心神不宁

    

    轰——

    砰——

    哗啦——哗啦——

    刚刚还春光正好的天,一个眨眼间便电闪雷鸣、乌云压境,恍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带来一片沁凉的水腥气。

    半掩的雕花格窗被疾风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还未等桌案前的男人抬起头,不识趣的东南风已经从窗口灌入,将满桌的书册笔纸吹的到处翻飞,连压都压不住。

    立在屋子正中的观真见状,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将“砰砰”作响的窗户关上,扣上插销。

    又将书房内的几扇窗户都检查了个遍,确认不会再有风倒灌进来,小厮打扮的少年这才弯了腰,捡起地上散乱的信纸、书册,一一整理好,码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

    “下雨了?”上官明修蹙着眉,松了压着信纸的手,抬头对屋内的少年问道。

    少年十五六岁,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蛋显得特别憨厚诚恳,是明修特地从嘉云东楼调过来帮着处理杂事的小弟子。

    虽然不若榆香那般麻利干练、以一抵二,却胜在沉稳务实、细心可靠。

    当然,最关键的……观真可是从安平镇出来的姒族人,那些和玉家、姜家有关的事情不用刻意避讳,着实省去了明修云夜不少的功夫。

    “回公子,刚开始下。看这架势,估摸着得下上半天。”

    观真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对着明修的方向认认真真的回答到,说完又连忙在柜中寻出灯烛用火折子点上。

    瞬间,屋内被乌云雷雨带来的阴暗消散而去,可烛火微晃间,又氤氲出一种孤寂冷清的萧瑟味道。

    轰轰作响的雷,阴郁潮湿的天,着实让明修心中泛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只见那位执玉阁的阁主扔下笔,靠着椅背,揉了揉酸胀的眉角:“小夜呢?”

    观真知道自家公子说是那位离宗的宗主、姒族的族女大人,小心翼翼的在桌案上放下灯烛,显得恭谨而又郑重:“巳时金家来的消息,说云宗主带人出了门,这时辰应该还没回到碧梧院。”

    明修公子在碧梧院留了人,以便随时了解那位宗主大人的行迹。对方早上递过一次口信,之后便再没消息,说明那人目前还没有回到金家。

    “知道她去哪了吗?”

    这么大的雨,她竟然还在外面?难道又出了什么非解决不可的事情吗?!

    明修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的烦躁迟迟按压不下,整个人就像池塘里的鱼,只有张大了嘴浮出水面,才能透过一丝气来。

    “不知。”观真拢手垂眼,据实答道。

    金家虽是嘉云东楼的产业,充其量只是离宗的外宗,实在是没有权力过问一宗之主的行踪。明修公子若真想知道,他只有动用姒族的人脉去查。

    只是最近玉西甚是动荡,若是这个时候动了姒族的人……恐怕会被人盯上,给安平那边招来无妄之灾。

    幸得上官明修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不再继续开口,让观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外界谣传姒族神力天成,能够起死回生。

    因了这“怀璧其罪”的谣传,从百年前开始,便不断有江湖人追逐着姒族的踪迹,想要肉白骨、起死人,得到这违背生老病死自然规律的“神隐之力”。

    江湖人的追杀让云夜族女自幼流落在外,好不容易依托离宗的执书阁找回了大半族人,又借着嘉云东楼的掩护,将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在了嘉云西南的安平镇。

    如今玄铁卷已经找回了两块,只要再找到剩下的那一块,安平镇的姒族人就能回到心心念念的族地,打开避世屏,远离外界的纷扰追杀。

    要是这时候暴露踪迹、功亏一篑,他们这些流亡百年的族人,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再见优昙盛景的那一天呢……

    所以临行前,风羽长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看好明聿公子和云夜族女,切不可让他二人乱来。

    但这两人都是人中龙凤,任性起来哪个能听的进别人的劝?

    观真也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天佑我族,祈祷云夜族女和明聿公子赶紧找到最后一块玄铁卷,让这些期盼已久的姒族人,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吧!!

    少年有些神思不定,上官明修亦然。

    只见他浑浑噩噩的从桌案边站起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掀了帘子就往外间门口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半,却是忽地停下脚步,盯着雕花木门上的花草虫鸟兀自发起了呆。

    观真以为明修要出门,连忙敛了神思,从里间跟了出来。

    可那位神思游离的上官公子却又转了脚步,蹙着眉在外间的圆桌边站定,伸手要去端桌上的玉瓷杯。

    轰——

    惊雷劈开天地,发出万物共震的巨响。

    屋内的男人像是被这惊雷劈醒,瞳孔一缩,扭头拂袖、转身要走,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脆响——桌上那个薄口宽肚的瓷杯竟然被他带的滚落在地,直接碎成了几半!!

    不好!!!

    男人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碎瓷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自己怎的将这东西碰掉了地?!

    “孤游水云间”——瓷艺大师梅寻海的遗世之作,全天下除了执书阁的“玉纱风”,恐怕就只剩这六只是成套的了吧……

    可如今万金难求的东西竟然被自己打破了一个……被那女人知道,岂不是要急的跳脚、恨不得掐死自己了?!

    “唉!”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官明修顾不得刚才脑中闪现的念头,伸手就要去拾地上的瓷片。

    “公子,让我来吧……”

    “嘶——”

    然而还不等观真的话音落地,那位身份特殊的上官公子已经吸着气、皱着眉,触电般的将手收了回来。

    明修看了看手指上的伤口,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薄壁碎瓷。

    碎瓷上的血迹鲜艳,像是冬日绽放在白雪之上的红梅。

    可那血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滴,沿着杯壁滑下,在破碎的杯底滚动晃荡了两圈。

    明明圆润如珠,却诡异似妖,让上官明修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公子!”

    观真见自家公子被碎瓷割破了手,连忙抬脚,跑去里间翻了止血的伤药出来。

    当少年一手抱着榉木药箱,一手掀开隔断的珠帘时,刚才还在屋内的男人却早就消失了踪迹,只剩阴冷的风雨穿堂而过,直直的打在阴冷的地面上……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失望

    申时三刻。

    突如其来的雷雨下了整整两个时辰,连城内街巷那整整齐齐的地砖都被淹没在浑黄的雨水里,让人不知该往哪儿下脚,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沿着空无一人街道驶来,在街尾的高门大户前减了速。

    还未待马车停稳,便有人掀了车帘,也不管瓢泼而下的雨,就这样直接跳下车辕、一脚踩在没过脚背的水里,片刻未停的跨过厚重的门槛,往院内行去。

    观真撑着油伞在上官明修的背后追着,可短短三两步的距离,已然让那位心急如焚的公子被大雨淋了个透,一身青蓝的锦袍上满是深色的水渍,连块干的地方都看不见。

    “上官公子?!”

    金步摇得到下人的禀报,连忙从后院出来,一边挥退身边随着的婢女,一边迈入空无一人的前厅。

    上官明修这个时候出现在金家,又是一脸严肃的模样,让金步摇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瞬间也绷了嘴角,变得甚是紧张。

    虽然金家是嘉云东楼的产业,可离宗的这位执玉阁阁主身份复杂,外人只道他是玉西上官世家的公子,不曾将这位大少爷同离宗、同嘉云东楼联想到一起过。

    所以除了必要,上官明修一般不会出现在金家,以免被人发现两家之间的关联。

    但听来报的下人说,今天这位公子可是毫不避讳,出了城南上官家就沿着主街直奔而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人顾不得掩饰身份、着急成了这副模样呢?!

    “她呢?”

    金步摇一迈入前厅,上官明修便眯着眼冲上前问道。

    金夫人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离宗那位的宗主大人,警觉的眼神从守在门口的观真身上扫过。

    见对方拢手垂眼、目不斜视,又见上官明修眼神清明、并未刻意回避,便知道跟着的这人定是可靠的自己人。

    这才眼皮一抬,回到:“和云非出去了,还未回来。”

    “还没回来?!”虽然做好了扑空的准备,可得到金步摇的答复,上官明修还是心里一颤,泛起掩饰不住的急切担忧:“知道她去哪了吗?

    “公子也知道,内宗的事情我们外宗根本没有权利过问,宗主不说,我们定然是查不到一点半分的。”

    知道金步摇说的是事实,可上官明修此时还是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焦急烦躁,“砰”的一拳砸在门框上,让整个前厅的门窗都跟着他的力道颤了颤。

    “可是宗主出了什么事?”

    金步摇掌管玉西金家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上官明修,心中一哽,连忙皱着眉头焦急的问道。

    “不,没有。”门边的男子收回手,咬了咬牙,像是院中那棵簌簌作响的大树,浑身上下仿佛被冰冷的雨水浇了个透透彻彻:“只是心里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轰——

    电闪雷鸣,又一波乌云……接踵而至。

    ---------

    大雨不歇,稀里哗啦的下。

    云夜站在雨中,任由雨水顺着眉睫发梢落下,顾不得去擦,却是紧了紧手中的剑,看着“月卿”在三个黑衣人的护卫下,脱离包围,朝穹窿山的方向退去。

    待人影消失无踪,纵是前洲去追也没有十足把握追上时,她才回过头,看向身后立着的那些玄麟卫。

    前洲的无痕剑不曾收回,一直护在面无表情的秦君璃身前,而他身边的二十玄麟卫也早就抽出了剑,对大雨中的离宗弟子形成了包围之势。

    两方剑拔弩张,虽不曾真正动手,气氛却像这阴沉压抑的雨天,似乎一触即发。

    雷鸣握剑的手抖了抖,不由自主的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可眼神只敢在对方苍白如纸的脸上打转,根本不敢再往下移动半分。

    靖阳王秦君璃与离宗宗主云夜——谁能想得到,在这城外树林里因为一个外人而刀剑相向的,竟然是在京中携手同进同退的两人!

    况且……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个“素玉之主”就能说的清道的明的吧!!

    雷鸣紧了紧手中的剑,视线转向一旁目不斜视的离宗弟子云非。

    云非见雷鸣望过来,眼中满是疑惑不解,也甚是无奈的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表情僵硬的抖了抖嘴角。

    自家宗主带着离宗弟子,明明是追着威胁玉家的幕后之人来的啊,他怎么知道靖阳王殿下会在场!

    不仅在场,还先一步同人动了手。

    话说动手就动手吧,谁又能料到在背后策划一切、绑了玉树云霜又掳走澜庭玉舟的,竟然是宗主遍寻不得的月卿公子?!

    月卿身份成谜,很有可能是封家二十年间丢掉的那位二公子封言青。

    宗主找了“封言青”十九年,好不容易在这玉西的郊外碰上,自然是毫不犹豫、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相护。

    谁知那位靖阳王殿下偏偏在这件事上较了真,以彻查“柯尔克人”之事为由,一定要将月卿拿下,带回西北大营。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只要两人坐下来好好合计,将事情的原委说清道明,就能避免一场误会,可偏偏两人说一不二的小性子都上了来,这才形成了眼下两方顶着雷雨剑拔弩张的形势。

    月卿是在自家宗主的维护下逃过此劫、被人护着跑入了穹庐山,可靖阳王殿下和玉家那边……

    唉!

    宗主啊宗主!你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呢……

    雷鸣不知云非心中所想,却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很多东西。

    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都是自己人,干嘛动刀动剑的,万一那位宗主大人要是磕着了碰着了,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听令行事的玄麟卫?!

    想着雷鸣手腕一动,自作主张的收了剑,恬着脸“嘿嘿”的往秦君璃的方向凑了凑:“主子,这雨要下大了,要么回去再……”

    一句话没换来秦君璃的半分反应,却让前洲握剑的手抖了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笑。

    雨要下大了?!呵呵。

    这雨一直是这么大,好像都没小过丁点吧……

    隐在防雨斗篷中的男人没有说话,执剑的玄麟卫也不敢像雷鸣那样不怕死的收了剑。

    就在那位玄麟卫的雷统领嘴皮子都要僵了的时候,秦君璃终于掀开连帽,往女人的方向迈了两步。

    任由雨水打在身上,淋湿了发淋湿了脸,却恍若未觉的开了口。

    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云夜从未听过的冰冷:“云宗主,你真是让本王失望!”

第四百五十六章 攻心

    城郊的事不了了之。

    那位殿下并未真的让玄麟卫动手,两方二三十人在淋了一场大雨后各自散去,只剩枯草断枝在渐渐停歇的风雨中彰显着颓败的痕迹。

    同样冷清的还有金家的疏桐院。

    入夜后漆黑一片、声影全无,连虫鸣鸟叫都在一夜之间偃息而去,静寂的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上官明修得到金步摇的消息便匆匆赶了过来,见秦君璃暂住的院子大门紧闭、毫无半点人声,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眼中闪过晦涩黯淡的光。

    然而云夜的事情要紧,他又来不及多想,只能加快脚步,往碧梧院的方向行去。

    云夜自从回府便将自己锁在屋内,任何人都不搭理,待云非撞开门去看时,已然烧的稀里糊涂,连唤都唤不醒了。

    金步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内宗弟子又一个个像闷葫芦般,打死都蹦不出半个字,她只好给明修阁主递了消息,请他过府一看。

    “出了什么事?怎么弄成这样?”

    明修急急的迈入碧桐院,毫不避讳的入了后院厢房。

    一跨入屋内,看见躺在床上女人脸色苍白、意识模糊,就怒不可遏的对着云非问道。

    云非刚给自家宗主灌了药,守着不敢离开,见明修阁主如刀锋般的目光射来,这才蹙着眉,小心翼翼的看了床榻上的女人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全盘托出。

    “你别看她,她昏着呢!”上官明修蓦的沉了脸。

    “大…大夫说淋了雨……受了风寒,喝…喝些药发点汗就好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她身体一向好的很,怎会淋点雨就病成这样?!”

    都这个时候了,这小子还不说实话,让明修瞬间气炸了开来,一脚踹向床边的矮凳。

    矮凳倒地,发出“砰”的一声响,又顺着力道在地上滚了两圈,直接撞向云非的脚下。

    云非心中一惊,见实在躲不过去,这才垂了嘴角甚是无奈的叹道:“先是用封情丝挡了前洲的剑气,又在大雨中淋了两个时辰。最重要的是同那位殿下闹翻了脸,急火攻心之下,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用封情丝挡无痕剑的剑气?!

    同秦君璃闹翻了脸?!!

    怎么可能?!

    就算是姒族的事情,小夜也是处处以那位靖阳王殿下为重,两人怎会突然就闹翻了脸,将自己弄到这种地步?!

    “因为什么事?”

    明修的脸瞬间沉的宛如天上的乌云,有种说不出的冷厉,让云非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月卿公子…找到了……”

    简明扼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可云非的叙述却让坐在床边的男人眉头越皱越紧。

    月卿的事情,上官明修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想到月卿会在这个时候现身。

    不,应该是没想到背后对玉树玉舟下手的竟然是小夜一直在找的这个人!!

    找到十九年前被平叔换了身份、替她逃难的孩子,一直是云夜心中的执念。

    所以就算月卿身份成谜,就算他将玉西闹得鸡犬不宁、将那些追寻“神隐之力”的目光聚集到澜庭玉家的头上,云夜也会挺身而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住这位封家的二公子。

    只是,秦君璃……

    为什么这个时候跳出来的偏偏是你呢?!

    -------------

    砰——

    咚——

    “再来。”

    “殿…殿下……这!”

    “别废话,一起上。”

    暴雨刚歇,天色遁入黑暗。

    可君家的这处宅院中却灯火通明,打斗声响个不停——没有“铿铿锵锵”兵器相交的脆响,却是清一色腿脚相搏的撞击声。

    雷鸣看着院中发了疯的男人,对坐在屋顶上兀自擦着窄剑的木头暗卫说道:“喂喂喂,都一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会不会……”

    “不会。有我在,魏家那些人伤不着殿下。”

    毫无情绪的一句话,噎的雷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己分明是怕自家主子自己伤着自己,前洲那家伙偏偏扯到想要暗中对殿下动手的魏家人上。

    啊啊啊……为什么这种“倒霉事”要被自己碰上啊!!!

    雷鸣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能无声的来了个“仰天长啸”,又胡乱抱头揉了揉,以发泄心中的郁结。

    见下面陪着自家殿下练武的玄麟卫又被全部放倒在地,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这位玄麟卫统领眼中精光一闪,弹跳而起:

    “不行,殿下肯定没练够,我去换波人来!”

    “有沉语在,这种跑腿的事怎么轮得到雷大统领亲自出马?”

    前洲擦剑的动作未停,却斜着眼睛一挑,觑了焦躁不安的雷鸣一眼。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殿下心中的怒气还没发泄完,雷鸣不留着充当出气包,那下一个要去“切磋切磋”的,岂不就得是他前洲了!

    “哎!”见被前洲识破,雷鸣长叹了一口气,又重新蹲了下来,“要不,把庄成叫来吧,他心细,又有耐心,总好过我这个‘不知轻重’的粗人吧!!”

    雷鸣似乎也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心里有些瑟缩。

    带来的三十人,已经被自家殿下放倒了二十个,剩下的那十个眼见也撑不了多久,若是殿下点了自己上,到底是不用力呢还是不用力呢……

    但那位殿下慧眼如炬,这时候放水……恐怕日后是逃不过一顿惩罚了吧!

    “呵,庄成?你怎么不说让云祁来?”

    前洲今天难得话多,见雷鸣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在旁边嘴角一勾,乱出“主意”到。

    “云祁?”

    听见前洲口中蹦出的名字,雷鸣一震,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云祁那小子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带着一百玄麟卫去了北面,这个时候让他上哪去找人?!

    砰砰砰——

    “唔”——

    几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夹杂着此起彼伏的闷哼,果不其然,前洲雷鸣三两句话的功夫,院内的一肚子怒气的靖阳王殿下已经将对阵的十人打的趴在地上、动也动不了几分。

    揉了揉手腕,秦君璃目光冷漠的从地上十数人的身上扫过,又对着屋顶的方向扬了声,不悦的骂道:“雷鸣!你给我滚下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龙王斗法(一)

    

    “哎哟!糟了!!”

    见自家殿下点了名,雷鸣慌不迭的提气就往下跳。

    眼见就要落地,却被来自高处的碎石打中小腿肚,脚一崴,呈一副跪拜请罪的模样,精准无误的倒在了秦君璃的身前。

    雷鸣看着五大三粗,其实脑子甚是活络,知道自己是被那木头阴了一把,心中大震,连忙双手撑地、对着秦君璃就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只见这位玄麟卫的统领嘴皮子一瓢,道:“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秦君璃显然有些始料不及,不知道雷鸣吃错了什么药,来了这样一出。到嘴的喝斥憋了憋,又转成额上颤抖着的青筋。

    玄衣银纹的男人背手蹙眉,就这样居高临下、眼神锐利的瞪着雷鸣,明明不悦到了极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雷鸣不敢抬头,自顾自的反省道:“都是属下愚笨属下无能,属下没有将这些兄弟们教好!玄麟卫身担大责,怎能这般不堪一击、经不起挑战?!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回营领罚,连夜制定新的训练方案,定在三个月内将他们练成刀枪不入、以一敌百的高高手!”

    刀枪不入?以一敌百?

    呵呵,这家伙倒是什么都敢说。

    前洲将窄剑收入剑鞘,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却在听见院外街巷中的动静时蓦的变了脸,瞬间提气翻飞,踏着屋瓦朝着来人的方向迎去。

    一辆马车,驶的很快。

    驾车的显然是个高手,在这样的速度下行驶却并未发出太多的声响。

    若不是在这万籁俱静的三更半夜、若不是前洲耳听八方警觉小心,恐怕还真的难以发现对方的行迹。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朴素低调的马车已经径直停在了宅院的门前。

    待马车停了稳,才有小厮打扮的少年掀了帘子跳下车直奔大门。

    掀帘、下车、敲门,少年动作麻利、一气呵成,可举手投足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沉着冷静,让隐在暗处的前洲皱了皱眉。

    什么人?!

    怎的在这个时辰寻来?!

    砰砰砰——

    黄铜撞击梨木,发出沉而有力的响声。虽然传的不远,却还是在寂静的深夜里惊的人心一震,涌上细细密密的恐骇之意。

    沉语听见动静,从内院拎着灯笼趿着鞋,淌过地上的水洼,深一脚浅一脚的绕了出来。

    看见暗处的前洲,眼中精光一闪,又瞬间掩成眼底的迷蒙,打着哈欠不耐烦的应到:“来了来了!三更半夜的……催魂啊!!别敲了!”

    门外的少年恍若未闻,还是一个劲的“砰砰”砸着,直到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打开,才收了手,抬起一张圆圆的脸,看向来人。

    少年清澄的目光在沉语脸上一扫,似乎没有看见他的厌烦和不耐,只是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马车边垂手而立、恭恭敬敬的说道:“公子,门开了。”

    公子?什么公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闹事?!

    要知道眼下住在这方宅院里的可不是寻常的君家的管事,而是那位声名显赫的青威军统帅——靖阳王殿下呢!

    沉语将手中的灯笼往上提了提,还不待他看清门前马车的模样,那块深蓝色的厚布帘子已然被人“唰”的一声掀飞了开来。

    只见挺拔俊逸的男人从车上一跳而下,径直向前走了两步,冲着沉语就声色冷漠的问道:“秦君璃呢?!”

    是他!!竟然是离宗的那位执玉阁阁主上官明修!!

    天下间敢直呼自家殿下姓名的人不多,偏偏无念山离宗就占了两个。

    除了那位身份特殊的离宗宗主,恐怕也就这位执玉阁阁主胆敢这般肆无忌惮了吧!

    可纵是相识之人,沉语也不敢大意,嘴角一沉便直接甩了脸色:“秦什么?!识不识字啊,这里明明是‘君’府!没你要找的人!!走走走,赶紧走!”

    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作势就要将门关上,谁知刚才还在台阶下的观真却是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没有就没有,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家公子只是问了一句,你这人怎的这般凶悍,跟老婆子似的!”

    “老…婆…子?!”听见观真说出口的话,沉语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

    他可是靖阳王府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沉语小爷,这家伙什么来头,竟然敢说他是个凶悍的“老婆子”?!

    “两位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寅时寅时寅时!!!试问哪个正常人会在大半夜的乱敲别人家的门,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怎的……”

    “够了!!”

    明修着实没有耐心同秦君璃的人虚与委蛇、来往试探,想到在碧梧院高热不醒的女人,脸上的阴霾比那暴风雪更甚。

    “沉语是吧,本阁主的耐心有限,如果秦君璃不想见我离宗的人,直说便是,不必在这里寻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质疑执书阁的能力。”站在门前的男人气势昭然的一拂袖,沉声冷言到。

    君锦在玉西有商铺七家、宅邸四座,无论是经商的铺子还是名下的宅子,皆是地处闹市、人来人往。唯有眼前这座三进的院子隐在一众富户当中,外松内紧、自成一系。

    秦君璃没有回金家,亦没有回到百十里外的腾平,十之八九会在此处落脚。

    有执书阁在,上官明修又怎会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误闯他人宅邸呢?!

    “事关我宗宗主,要是靖阳王殿下觉得无关紧要、不值得一谈,我上官明修也不会腆着脸硬要往上贴。但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就别怪本阁主没有提前知会了!”

    见对方一语点明自己的身份,又抬了离宗出来语气强硬,沉语心中“咯噔”一下。

    从前天开始,自家殿下就甚是奇怪,整个人冷若冰霜,根本靠近不得。连带着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分,阴沉的叫人喘不气来。

    昨天的一场雷雨,更是让府内的氛围凝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生怕踩了雷,甚至从滕平来的庄成连茶都没喝一口,就火烧了尾巴一样连夜赶回了西南大营。

    虽然殿下什么都没说,但沉语心中明白,能将自家主子的情绪影响的如此彻底的,除了那个浑身是谜的离宗宗主,还能有谁?!

    龙王斗法,殃及无辜,说的就是眼下的情形吧——

    这位明修阁主显然来者不善,若是放他进去吧,万一惹怒了殿下,追究起来免不得一顿责罚。

    可若不放吧,那位宗主大人又是自家殿下捧在心尖上的人儿,真要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待的起?!

    挡在门前的沉语犹豫不决、左右为难,刚咬了咬牙准备开口,却从身后窜过一阵疾风。

    只见黑衣窄袖的雷鸣狂奔而至,带着“死里逃生”的欣喜,一掌拍在沉语的脑袋上,打断了他准备说出口的话。

    “进进进!殿下请上官公子——入府!”

第四百五十八章 龙王斗法(二)

    

    夜雨已停,城内城外皆是一片朦胧模糊的黑。

    街巷中漂浮着厚重的水汽,被疾风一吹,便穿过高墙之间的夹道,带来呼啸潮湿的阴冷之感。

    君家空旷的前厅中燃着六盏灯。

    灯烛随着倒灌进来的凉风四下摇曳,在两个或俊逸或温润的男人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疏影。

    也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脸上皆是清一色的严肃冷厉,让沉语一放下茶盏便火烧屁股似的退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

    厚重的雕花木门隔绝了屋外的风,让整个前厅静的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

    纵然如此,上官明修却知道,他所在的这方宅院,里里外外藏了至少不下二十人——除了这个男人一手提拔起来的玄麟卫,还有离宗那支只听令于小夜的云影卫!!

    淮中、西北、梁京。

    一年,明明只有一年。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小夜就那样不顾安危、三番五次心甘情愿的因他涉险?!

    淮中谢家是为了半莲残玉,西北阙谷是因了外族鞑靼,甚至连梁京都城的一场暗战都可以归为那个开启姒族避世屏的玄铁卷。

    可这次的玉西之行呢?

    真的像小夜说的那样,是为了玉西的这一脉族人,是为了她身体里的另外一半血缘吗?

    一个背叛女族、不择手段想方设法让自己亲生女儿上位、企图混淆神女血脉的姒女,又怎会惊动任重道远的一族之长亲自出面!

    更何况,玉筵——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以为她早就夭折死去的父亲,已经成了黄土一抔安息在玉家的相思园内了,又有什么剪不断的血脉亲情,值得她在玉西逗留这么久?!

    别人可能不懂,但上官明修却是心里明白,她为的……不过是眼前这个叫做秦君璃的男人罢了!!

    只是小夜啊小夜,明知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明知自己将要带领姒族众人回到百年前的族地,明知一旦北溟阴山的避世屏打开,你们两人便会一生一世不得相见,你又何苦要陷的这样深呢?!

    见不请自来的男人坐在厅上,拢手皱眉,也不说话,秦君璃脸上闪过一抹不悦,将手边的茶盏“咚”的一声磕在茶几上,语意冷淡的开了口。

    “嘉云东楼统领南秦北地商会,传闻楼主日理万机,多少人连见都见不上一面。可上官公子竟然还有功夫在本王这里浪费时间,看来传闻也是尔尔。”

    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上官明修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机锋暗藏,端起手边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这才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向那位靖阳王殿下。

    嘉云东楼和执玉阁之间相互关联,却又各自独立。

    秦君璃在自己面前不提执玉阁,偏偏提了“嘉云东楼”,想必也是在自己身上下过不少功夫,至少是弄清了嘉云东楼和执玉阁之间的弯弯绕绕。

    可正如秦君璃所说,掌管诺大的嘉云东楼,身为一楼之主的他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在此处逗留。

    所以上官明修眼神一凛,也不废话,言简意赅的吐出三个字:“她病了。”

    她?!

    云夜?!

    病了?!

    白天不还活蹦乱跳的替人挡剑,怎的一下子就病了?!

    秦君璃表面上不动声色、无甚情绪,可突然握紧的拳、瞬间屏住的气,却是泄露了心中抹杀不掉的紧张与在意。

    然而纵是再紧张再在意,他也不愿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出丁点的疲软颓弱。

    缓缓垂眼,略略压下眼底的情绪,便开口冷哼道:“上官公子深更半夜扰人清梦,想说的就是这个?”

    “那殿下以为会是什么?”上官明修被秦君璃冷漠的语气一激,顿时脸也拉了下来:“殿下难道还指望本公子告诉你‘月卿’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小夜这么做的目的?”

    月卿的身份?!

    阿夜的目的?!

    对方话语中的嘲讽让秦君璃本就不平的眉头越皱越紧,衬着屋内半明半暗的烛火,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月卿身份成谜,又牵扯上了柯尔克人,阿夜着实不该放他逃走。

    但他气的根本不是云夜放虎归山,而是这个自己又爱又恨的女人竟然为了一个陌生男人空手去挡前洲的剑气!!

    雾影无痕剑的厉害众人皆知,前洲全力一击之下,连自己也不敢轻易靠近,那个笨蛋就这样不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吗?!

    想到白日雨中的那一幕,秦君璃又气的冒了烟。

    好不容易敛住骇人的杀气,却忽的站起身背过手,一副送客的姿态:

    “如果上官公子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本王已经知道了,公子请回吧。”

    “你!”秦君璃的波澜不惊将上官明修气了个半死。

    他知道面对这个人自己该冷静、该展现最有风度的一面,然而心中泛滥而起的酸涩还是险些让他失了理智。

    这样的苦闷、这样的不甘,说白了,不过是赤裸裸的嫉妒罢了!

    是的,嫉妒,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嫉妒。

    嫉妒他能得到小夜全心全意的对待,嫉妒他能让小夜不要命的出手维护。

    嫉妒他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最深爱的女人……伤成那样!!

    猛地拂袖站起,茶案上的杯盏被袖风拂落在地,发出稀里哗啦的碎裂声。

    温润如玉的男人眼中腾起熊熊燃烧的火,竟在一瞬之间席卷荒原,变成延绵不绝的灼热。

    话不投机,三言两语间两人便闹了僵,让气氛冷到了极点。

    听见茶盏碎裂的声音,门外的观真和沉语对视了一眼,纷纷皱了眉,各自往边上站了站,也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样。

    但谁都不敢推门进去看,亦不敢轻易离开。

    上官明修怒不可遏,直勾勾的盯着那位神情冷淡的靖阳王殿下,半晌之后却忽的怒气全消,勾着嘴角露出冰冷讽刺的笑:

    “这样也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秦君璃眼皮动了动,背在身后的手指暗自用力,将掌心掐的一片惨白,险些出血。

    只见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迈开脚步,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将手搭上雕花的门扉。

    就在秦君璃以为他要离开时,这位嘉云东楼的楼主却蓦的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背手而立的男人一眼:

    “反正她的时间所剩无几,就此作罢也好,省的到时候我还要费工夫替你们收拾残局。”

    砰——

    撂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上官明修便开了门,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徒留穿堂的夜风呼啸着涌入,给留在原地的那人带来惊骇四肢的冷意——

    所剩无几……阿夜,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第四百五十九章 探病(一)

    “公子,那位可是南秦的靖阳王殿下秦君璃?”

    朴素至极的马车一个晃荡,便趁着将明的天色从君家门前离开。

    观真看向车内一身躁郁的上官明修,嘴边的话绕了好几个来回,最后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口。

    上官明修听见那三个字一顿,慢慢放下揉着额头的手指,蹙着眉扫了观真一眼。

    少年被自家公子凌厉的视线一扫,连忙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在心中暗骂自己的多事。

    明修公子和云夜族女肩负重任,这些年在九州大陆天南海北的找寻族人,又为了找齐姒族圣物玄铁卷不惜以身涉险,牵扯进南秦的皇权之争。

    他们二人同那位靖阳王殿下交情匪浅也在情理之中,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多事插嘴了?!

    只是……

    秦家,可是当年害的姒族支离破碎、族人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明修公子、云夜族女同秦家后人这样牵扯不清,就不怕再给女族带来新的灾祸吗?

    握拳的手紧了紧,观真压下心中的不安,看了眼窗外马车行进的方向和蒙蒙亮的天色。

    忽的瞳孔一缩,猛的抬起头看向闭目养神的那个人:“公子,我们这是要去……”

    ---------

    寅时将过,卯时未至。

    虽然天色隐隐发了亮,却在乌云的遮蔽下恍若黑夜降临,预示着新一**风雨的来临。

    碧梧院的灯烛烧了一夜。

    烛火在气流的浮动下左右摇晃,发出微弱欲灭的光。似乎再来一道劲风,不,或许只要袖风一扫,这要灭不及的烛火便会彻底偃息下去,变成青烟一缕。

    “唔……”

    床榻上的人睡的极不安稳,皱着眉翻了个身。

    曾经如玉的容颜被一片苍白替代,不仅失了血色,还不停的向外冒着虚汗。

    汗滴豆大,凝结在那人的额头上,将乌发也浸了湿,一缕一缕的纠结在一起,显得万分虚弱狼狈。

    吱呀——

    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响,带入一阵凉意。

    外间的珠帘被这凉意带的晃了晃,不过一瞬便又归于沉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意识不清的女人本能感觉有些不对,强撑着睁开眼。

    然而高热还未退去,就算勉强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也只是一片昏暗模糊。

    莫说人影了,就连屋内的铺陈摆设也是影影憧憧,看不大真切。

    “唔……”

    眉头皱了皱,病中的云夜想要开口唤人,奈何喉中火辣辣的疼,像是千片万片的刀刃从嗓子眼上划过,留下一片血淋淋的伤痕,让她只能发出浅浅的轻吟。

    忽的眼前一暗,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

    还不待昏昏沉沉的女人反应,温热的液体便沾上干涸欲裂的唇,浸入口中,顺着火辣辣的嗓子缓缓注入体内。

    恍若久旱之后的甘露,丰盈充沛,源源不绝,瞬间将人从艳阳高照、了无生气的荒漠里拯救了回来。

    “小非……”

    躺在床榻上的女人感觉有人拧了温热的帕子,细细的为自己擦了额上的汗,也睁不开眼,就这样薄唇微动,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为她擦汗的男人手下一顿,似乎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却剑眉微蹙,俊逸冷肃的脸上闪过些许怔然。

    可三步开外的云非却一个瑟缩,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在心中叫苦不迭:

    宗主大人啊~~~求您老人家赶紧醒过来吧,不要……再惹事了!!

    云夜昏昏沉沉,自然感受不到云非的怨念。

    而此时秦君璃眼中只有那个让自己爱深恨切的女人,也是无暇顾及他的异状。

    只见男人伸手探了探云夜额上的温度,见不再滚烫灼手,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却转念一想,又伸手掀开厚被,作势要去解女人的中衣。

    男人手中的动作将云非一吓,连忙往前踏了一步,惊恐万分的阻止到:“殿殿殿殿……殿下!!!不不不不……不可!!”

    秦君璃的手刚伸出去,便听见身后传来大呼小叫的抗议,不悦的转过头,瞪向碍事的那个人。

    “殿……殿下,我家宗主毕……毕竟还未嫁人……这…这样……不好吧……”

    一句话说的瑟瑟缩缩、断断续续,待最后一个字落地,开口的离宗弟子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都被湿了个透。

    “嫁人?”

    床榻边上的男人闻言手指一紧,皱着眉头缓缓重复了一遍。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划过屋内沉闷的空气,却像刀锋一般锐利,瞬间将云非定射在当场,连动都不敢动一分。

    “呃……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由于秦君璃身上的寒意太甚,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云非的舌头似乎也被周遭的冷气冻了住,不知该怎样说才能消弭这位殿下的怒气,只是下意识的否认。

    他真是蠢,怎么能在这位殿下的面前提宗主嫁人的事呢?!

    “嗯?”

    可对方似乎较了真,也不打算放过他,真的就这样收了手转身,来听他所谓的“意思”。

    “这…这个……”见秦君璃的视线扫了过来,云非突然有些后悔。

    这位殿下要脱就让他脱嘛,反正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非要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呢?!

    “殿…殿下和宗主尚未成婚……还还还、还是……”

    “还是什么?”

    不屈不饶,势必要让对方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啊!宗主!!您醒了!!”

    煎熬中的离宗弟子忽地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欣喜万分的看向床榻上的女人,让秦君璃也心中一惊,连忙转过头来。

    奈何视线还未落地,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响。

    竟是云非扔下自家宗主,慌不择路的夺门而逃,一溜烟的消失在了碧梧院的墙头。

    “哼!”

    “呵。”

    不屑的两道冷哼。

    一道出自那位靖阳王殿下,另外一道却是从隐蔽的梁上传出。

    秦君璃听见动静,抬头给了个警告的眼神。那位寸步不离的王府暗卫会意,连忙身形一动,就着呼啸的冷风就飘飞而出,也消失在了院中昏暗的天色里。

    屋内没了人,一切静谧的只剩窗外的呼啸风声。

    床榻边的玄衣男人这才沉了气息,悠悠转过头,看向昏睡中的女人。

    不曾想,竟是对上一双清亮的眼。

    眼神清澈,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却在映上男人俊逸非凡的容貌时,多了一种缱绻醇厚的味道,让人只想沉溺在这不可自拔的温柔中,心甘情愿沦为绕指的柔软。

    “阿夜,你醒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西境之变(一)

    碧梧院里一片静寂,除了稀里哗啦的雨声,便再也听不见其他。

    随侍的婢女不知躲到了哪去,连云非也不见踪影,让“金家小姐”的这方碧梧院成了真正的深宅内院。

    玉树并未察觉出异样,反而因了大雨一路小跑着往回廊上冲。

    刚跃上回廊,就迫不及待扯下遮雨的蓑衣斗笠、露出光溜溜的脑袋,一掌拍在紧闭的门扉之上。

    “姑姑!姑姑!!”

    砰砰砰——

    房门在雷雨中被拍的“砰砰”作响。

    然而少年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开门,紧闭的屋内甚至连丁点动静都没传出,让他皱了眉,猫着腰凑近了门缝,想要看看里面的状况。

    屋内昏暗一片,着实看不清什么。玉树又不敢直接往里面闯,只好扬起手,继续用力在门框上拍了拍:

    “姑姑!树树来看你了!!”

    四下静寂,除了风声雨声,依旧听不见任何人声。

    门前的少年兀自挠了挠头,心有不解:明明听人说姑姑病了在休息,这个时候不在屋内,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可就算上天入地惯了,他还是没有那个胆子敢在云夜的地盘上作孽。

    吃了个闭门羹,只能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玉树撇着嘴,垂头丧气的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灰色的小包,略微一环视,就撅着屁股两三下将东西塞进了门缝中。

    做完一切站起身,少年又偷偷摸摸四下看了一眼。见院中大雨滂沱,周围连个鸟影都没有,这才吐了一口气,又披上蓑衣斗笠,重新冲入了雨中。

    前洲隐在廊下,收了扣在手中的碎石,盯着渐渐消失在大雨中的身影,目光闪了闪。

    待转过头,重新将视线移上紧闭的雕花木门时,嘴角仿佛那稀里哗啦而下的雷雨,勾出一抹难言的阴郁苦涩……

    ------

    砰——

    人声远去,直到对方出了碧梧院、再也听不见屋内的动静,衣衫不整的女人这才猛的抬起玉足,狠狠的朝身上的男人踹去。

    “混蛋!!给我滚下去!”

    声音被刻意压了低,带着翻滚的怒气,就算屋内昏暗的看不真切,也能感受到女人咬牙切齿的恨。

    碧梧院莫名其妙闯入了一个人,虽然对方什么都没发现,却是打断了秦君璃的好事,让男人只好一退一避,赶在自己被人踹下床前提气翻身、躲了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踹。

    “阿夜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被人又踹又斥,秦君璃也不生气,站在三步远处背过手,笑意盈盈的看向一脸绯红、怒不可遏的女人,继续撩拨着。

    “秦君璃,你抽什么风?!”

    云夜眼下也顾不得这男人还在屋内,连忙拾起床边的中衣,三两下套上身。

    待每一根衣带都被系的死死的,才放下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秦君璃看见女人一气呵成的动作,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惋惜。

    却是向后一退,自顾自的寻了个椅子坐下,看云夜跳下床、光着脚走到柜前,翻出干净清爽的外衣套上,这才垂了垂眼,不急不缓的开了口。

    “没有抽风,心至念起,最是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

    穿上外衫、抬手束发的女人闻言一声冷哼,转过头来瞪着那个一脸冷静、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男人,眯了眯眼:“本宗主似乎已经让靖阳王殿下失望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真心实意’可言?!”

    “阿夜!”

    被女人逮着的一呛,秦君璃皱着眉头抚了抚额,眼中闪过一丝后悔。

    昨日确实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

    见她不要命的替别人挡剑,自己气的都失了理智,才口不择言说了那样的话,又怎会是自己的真心?

    往前踏了一步,将脸色微沉的女人揽到自己身前,秦君璃伸手想要拢起她颊边的碎发:

    “是我错了,阿夜莫要再生气了……”

    “生气?!不过是让玄麟卫拔了剑,本宗主有什么好气的!”

    见秦君璃又贴了上来,云夜“啪”的一声打掉他伸过来手,脸色不愉的往后退了一步。

    却不及男人眼疾手快,一进一退间又被人拽住压下、稳稳的揽坐在他的腿上:“阿夜……”

    男人轻唤云夜的名字,声音中带了几分压抑的苦涩。

    灼热而又深沉的目光落在女人略显苍白的脸上,让云夜有些承受不住,感觉浑身上下都冒了烟。

    轰——

    雷鸣适时响起,冷风带着水气从格窗的缝隙灌入。

    沁凉的气息让屋内两人都渐渐冷静下来。

    云夜不再挣扎抗拒,只是将手抵在秦君璃的胸膛之上,淡淡的垂了眼,冷着脸一声不吭。

    “我此次出现在玉西,确实是为了成新柔的事。”

    知道自己昨天的话说重了,恐怕是伤了这个像猫一样骄傲的女人,秦君璃叹了一口气,连忙出声解释:

    “只是五日前得了探子线报,说西境的柯尔克人有些蠢蠢欲动,这次打算对玉西的氏族下手,企图通过控制玉家、金家,来牵制腾平的青威军。”

    云夜闻言心中一惊,虽然还是不说话,可她脸上的表情已然有所缓和,让秦君璃看到了希望,赶紧接着说道:

    “想必阿夜也是知道,柯尔克人向来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在南疆掠夺骚扰,从来不敢越过关屏山踏入南秦境内。”

    对南疆西境的这些小族云夜是有些大概了解的。

    柯尔克算是其中比较大的一支,虽然和南秦相比只有弹丸大小,但已然形成了自己的权政体系,更是在族长勒兹上台后圈地划线、自立为国。

    可无论在建国之前还是之后,柯尔克人碍于驻守腾平的四十万青威军,从来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次怎会突发奇想,想要通过玉西的玉家、金家,来牵制西北大营?!

    “一来兵力悬殊,二来积怨已久,就算柯尔克人一时拿捏住了玉家、金家,日后也只有被青威军追着打的份,勒兹难道就那么傻,不怕将好不容易拉拔起来的两万兵力悉数葬送在玉西?”

    秦君璃的疑问正是她心中所想,当知道月卿背后竟然同柯尔克人有所勾结的时候,云夜也是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担心柯尔克人攻城掠地、在南境掀起战火,而是担心在勒兹背后指手画脚的那一人——到底是野心勃勃蠢蠢欲动的北齐外虏,还是被秦君逸削权打压、心有不甘的“自己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 西境之变(二)

    

    “你在怀疑谁?”

    云夜面上一派凝重,却不若先前那般拒人千里之外。

    秦君璃眼中精光一闪,连忙答道:“事情没有弄明白前都怀疑,北齐、魏家、佟家,甚至秦君远。”

    “秦君远……”

    云夜口中念叨着这三个字,一边抚着手腕沉思,一边往秦君璃怀中靠了靠,直到寻着一个舒服的位置挨上,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不是越王,离宗跟了越姆族人好些日子,他们也在找秦君远。想要卷土重来、得到他想要的权利地位,秦君远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母族,反而先同柯尔克人搭上线。”

    秦君璃感觉到女人的靠近,眼中的紧张担忧退去,浮上一抹缱绻温柔。可想到那个在她掩护下逃入穹庐山的男人,不由的又是手臂一紧。

    “勒兹背后是谁我们不得而知,但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既然敢在玉西境内行事,自然多多少少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秦君璃没有明说,云夜却是一愣,明白了过来——他口中所说的“蛛丝马迹”,正是被自己放走的月卿!!

    虽然不知道月卿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这位殿下出了手,月卿同柯尔克勾结、企图在玉西制造混乱的事情十有八九是板上钉钉、再真实不过的了。

    抓住月卿,虽然不能阻止在背后煽风点火、挑拨柯尔克威胁南秦西境的那个人,但至少能让秦君璃心中有个数,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和谁交手!

    对这个男人至关重要的线索,却是被自己一时心急放入了穹庐山……云夜啊云夜,你的脑子是落在无念山上吹风吗?!

    “月卿他……”

    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云夜揪住自己的衣摆紧了紧。

    想和秦君璃解释月卿的事情,却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口。

    姒族,封家,离宗。

    十九年前的那一个雨夜,不仅让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更让年幼的封言青成为姒族的牺牲品,代替自己引开了江湖人的追杀。

    正是平叔带着那个孩子做饵,想方设法吸引了所有杀手的注意力,自己才得以被离宗带回无念山,平安的活到现在。

    这些年她同明修天南海北寻找姒族族人,却一直没有平叔和封言青的下落。

    本以为这两个人早就死在江湖人的刀下,不曾想淮中匆匆一瞥,竟让她在月卿手腕上看见了封情丝的印记!!

    月卿,这个来历不明、身份成谜的浮音楼弟子,真的就是封家丢失的那个二公子封言情吗?!

    秦君璃见她吞吞吐吐,心中微涩,却装作不甚在意,垂眼抬手缓缓抚过女人的发:

    “不方便说就算了……只是阿夜以后救人前可以先知会一声,就算握不住天下的生杀大权,为阿夜护住一两个人,本王还是可以办到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君璃以退为进,让云夜有些哭笑不得。

    她太了解这只腹黑狐狸了!

    他要真有这般心善,就不会被魏、佟两家视为大敌,在秦君逸上位之后跟着追杀到幽南、想方设法要至这位新任的青威军统帅于死地了!

    抬起头,看入秦君璃的眼,云夜蹙着眉头提到一个人:“君璃可还记得封家的二公子,封言青?”

    “封言青?”秦君璃听见这个名字一愣,心有不解:“那不是阿夜在京中借用的身份吗?”

    云夜嘴边勾起的苦笑,让他又忽然意识到什么,蓦的一僵:“月卿?封言青?!怎会这么巧?!”

    见秦君璃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云夜跳下地,光着脚咚咚咚的跑到床榻边,在枕头下摸了摸。

    摸到一样东西,又收了手两三下跑了回来,自然而然的坐回原来的“地方”,将手中的东西递到男人的眼前,示意他自己看。

    “封家的乌金镯?”

    秦君璃皱了皱眉,接过云夜手中的镯子。

    镯子通体乌金,刻有三只首尾相连的半鱼半兽。

    这东西显然已经有些年代,凹槽部分隐隐泛了黑,唯有表面被人经常摩挲,在昏暗的室内泛着温润柔和的光。

    封情丝——曾听苏九玄提起过,秦君璃知道这个东西做封情丝。

    更是在阙谷和京郊亲眼见识过它的厉害,知道这玩意儿并非一个普通“镯子”那样简单。

    软丝十丈,适短逢长,加上坚韧如钢、可断金石,这样前所未见的武器,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封家能够拥有传承的?

    秦君璃将封情丝稍稍倾斜,看向镯子的内侧,却在看到一片跳跃的亮光时猛的一震,浑身上下闪过莫名的寒意。

    “这是……”

    男人眉头越皱越紧,像是看到了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

    无论什么材质,寻常镯子贴近肌肤的那一侧都是圆润光滑,以免摩伤手腕。

    可他手上的这东西却在内壁生出一片排列错乱的针齿!

    针齿细如牛毛、长如麦芒,闪烁着诡异骇人的冷光。

    秦君璃不敢想象,一旦带上这个叫做封情丝的东西,让针齿悉数扎入腕中,又是何等的残忍与痛苦?!

    “封情丝本是我族圣物,两百年前不知为何被送出了族地。当年以血脉缔约、成为世代守护圣物的那一族,正是封明泽所在的外姓封家。”

    云夜叹了一口气,眼神掠过秦君璃手上的镯子,似乎透过这个古朴神秘的镯子,看到了千百年间亘古不变的杀戮与斗争。

    “封情丝认主,自那之后唯有封家后人和我族族女能够戴上,更是除了命定的族女,没有人能将镯子从封氏嫡脉的手上解下。”

    “所以这镯子是你从月卿手上解下的?!”

    “大概是吧……”

    “大概?!”

    秦君璃眯了眯眼,这种事情还能大概?

    听出了男人话的疑惑,云夜斜觑了他一眼,无奈的笑道:“是啊,本宗主十九年前挨了一刀,放了血,才将镯子解下来的呢!”

    十九年前……

    秦君璃抖了抖嘴角。

    那时的云夜恐怕只有两岁吧!!

    象征封言青身份的乌金镯在她的手上,难怪她能以封家二公子的身份回到封家,出现在风声鹤唳、暗藏杀机的梁京都城。

    如此说来,右相封明泽——那个南秦朝政的顶梁支柱,那个连崇政帝拿捏不住的老狐狸,其实早就知道阿夜的真实身份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针齿印记

    秦君璃眼底闪过一丝晦涩,却忍了忍,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悦。

    “确定是他?”

    既然是十九年前的事,当年的孩子已经长大,相貌身形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阿夜如何确认月卿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十有八九。”

    怀中的女人微微一笑,像是一阵沁凉的风,拂过燥热的心头,瞬间让人平静了下来。

    云夜将秦君璃手上的乌金镯取过,托着轻轻往空气中一抬。

    只见那方承载女族历史的“圣物”顺着她的力道向上一浮,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竟然就这样不上不下悬浮在了半空中。

    !!!

    秦君璃看见这般违背常理的异景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惊诧,却蹙眉抿唇,没有开口,默默等着女人的解释。

    “姒族是这九州大陆上的最后一支女族,作为圣物的封情丝自然也沾了神女的灵性,有它独特而又神奇的地方。”

    云夜一边将手腕上的纱布解开,一边缓缓解释。

    “作为武器,封情丝是一根坚韧锐利、可断金石的天蚕丝。但驱动这根天蚕丝的,却是姒女一族千百年来最为纯净的血气。”

    待话音落地,云夜已经解开了纱布,露出腕间一圈惊悚骇人的淤痕。

    淤痕只有两指宽,青的甚是均匀,根本不似重力撞击造成。

    细细看去,那一片青色中竟然还散布了许多深红色的孔洞,针尖大小,像是细小尖锐的利器留下的痕迹。

    看见这些孔洞,秦君璃忽然就联想到封情丝内那些细如牛毛的针齿——竟然是用来扎进腕中,吸收驾驭者的血气!!

    十九年,阿夜带着这个镯子十九年,养了这个镯子十九年,到底被吸收了多少精血气神?!

    见男人一看见自己腕间的淤青,瞬间就拉下脸,散发出骇人的杀气,云夜没好气的笑了笑,猛的一震手腕。

    只见那些针尖大小的孔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鲜红的液体,瞬间在女人的腕间连成一片,像是被大红色的绢带裹了整整一圈。

    让人惊诧的不是渗出的血,而是那个漂浮在空中的乌金镯,受到姒族族女气血的吸引,竟在昏暗的屋内发出浅浅的白光。

    只听“咔嚓”一声,原先还完完整整、没有一丝裂缝的镯子瞬间裂成了好几段,带着丝状的白光齐齐向外一扩,形成了碗口大小的圆环。

    云夜手一动,那些金属碎片便混着细细密密的白光往她腕上贴。

    沾上血珠、往里一收,竟然又“铮”的一声变成合先前的那个乌金镯子。

    男人眼中的光芒随着白光的熄灭而渐渐暗淡。他抬起手,一脸震惊的在女人腕间摸了摸。

    光滑如玉,莹白如霜,没有半点痕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得到,封情丝竟然是这样附着在她身上的呢?!

    “封情丝的针齿是独一无二的,被取下镯子后,留在手腕上的针孔也不会消失。随着对方的长大,逐渐变成一种特殊的印记,就成了找到当年那个孩子唯一的凭据……”

    “既然是唯一的凭据,阿夜还有什么顾虑?”

    秦君璃直觉这件事背后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月卿真的是她找了十多年的“封言青”,以离宗的能力,又怎会拖到现在没解决?

    听男人这么问,云夜没有说话,只是抖了抖衣袖,掩住手上的乌金镯,复又站起身,走到窗边。

    伸手推开雕花的格窗,冷风带着水汽扑面灌入,让她身上残留的烫热消退,整个人也清明淡薄了几分。

    盯着窗外渐歇的雷雨沉默了片刻,云夜却是忽然转过脸,一脸严肃的看向坐在屋中的靖阳王殿下:“月卿这个人不简单。”

    “当初在淮中发现‘封言青’后,我曾让离宗弟子跟着他一路回到川中,然而不过数日,执书阁便失去了月卿的踪迹。”

    “执书阁?”秦君璃蹙眉一怔。

    执书阁循踪追迹的本事一流,如果连执书阁都跟丢了人,想必天下间便无人能打探到这位月卿公子的行迹了吧……

    “跟丢了人事小,关键是我宗派往川中的两名弟子,竟然在年前莫名奇妙失了踪,从此便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怀疑是月卿发现有人在查他,反杀了离宗的弟子?!”

    秦君璃这时才明白,为何她对月卿如此在意,却偏偏没有将找到二公子的消息送到封明泽手上。

    知道针齿玄机的人少之又少,月卿就算不是“封家二公子”,也定是和当年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身份成谜的浮音楼弟子,查不到半点过往的神秘公子,这样的一个人,云夜又怎能稀里糊涂的给他冠上“封言青”——这个承载了太多渊源的身份?!

    “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云夜倚着窗,揉了揉昏沉的头,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倒叫人甚是为难了……”

    ----------

    同秦君璃将月卿的事情说了开,云夜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虽然病症尚未全消,但终究和屋外的天空一般——乌云退却,明媚如洗。

    屋内的两人又说了些关于玉树玉舟的事情,云夜托他帮忙询问羿王府那位突然消失的柳先生,秦君璃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其实就算云夜不开口,他也是要派人去查的。

    雷鸣说月卿的身形与柳东川有九成相似,唯有那张脸,绝非记忆中容貌不显的羿王府幕僚。

    江湖中多的是易容高手,容貌可以变,身形也做不得真。秦君璃并不会在这些外表假象上深究,他在意的,却是这中间千丝万缕的关联和弯绕。

    如果月卿是月卿,柳东川是柳东川,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只要安心解决柯尔克人的事情便好。

    若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与关联,或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那他就得好好揣摩揣摩——揣摩这个人从淮中到梁京、再到玉西,如此阴魂不散、附骨随形的目的了……

    “主子,府中急事,请您速归。”

    雷雨稍歇,玉西的城街巷道中并没有什么人,秦君璃刚从碧梧院翻出来,便见前洲站在墙下,垂眼禀报。

    一如既往的无情无绪,一如既往的没有存在之感,却让那位殿下瞬间沉了脸,抬起眼皮,扔下冷冰冰的一句话:

    “前洲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上,不要试图挑战本王的底线。”

第四百六十五章 重设城防(一)

    辰时未过,断断续续下了一日的雨终于停了住。

    沁凉的微风拂过街巷屋瓦,为这幽南边城带来了一丝身心愉悦的舒爽。

    一队百人,清一色红衫墨甲,踏着泥洼水坑,出现在玉西北城之外。

    这百十人出现的神不知鬼不觉,恍若从天而降,让北门守卫差点吓掉了魂。待有人递上盖了青威统帅大印的通关文书,这才喘了一大口气,将跳出嗓子眼的心收了回来。

    由于南境安定和平,莫说大规模战事,就连小打小闹都不曾越过关屏山闹到南秦境内,所以驻扎腾平的青威军甚少出现在玉西,导致这清一色的红衫墨甲才没有被城门守卫立刻认出来。

    既然有白纸黑字加印的文书,守卫自然是二话不说就放了行。

    倒是对方领兵的小将刻意停了脚步,客客气气的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答复后才又叱了马,带着人直奔内城而去。

    “那都是些什么人啊,穿的倒人模狗样、挺像那么回事!”

    “啧啧,看那架势!看那威风!要给老子也搞一身那样的行头,还不得让小媳妇们都往哥哥的床上爬!啊哈哈哈哈!”

    “赖老三,你做白日梦呢,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怂样!”

    “得得得,就你厉害……”

    几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见气势昭然的百人踏着水花入了城,这才拢着手从边上凑过来,在刚才被推出去的年轻人身边一边抖着腿一边插科打诨道。

    这些家伙仗着资历老,平日偷奸耍滑好吃懒做也就罢了,关键时刻竟然撂下自己一人设卡盘问。

    要对方真是敌国派来探路的奸细,就别说身体力量上的差距了,就这样以一敌百能有几分胜算?!

    拦不住这些人,玉西城的大门岂不是要被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攻了破?!

    想着年轻人心中生了不悦,瞟了那些挠耳翘腿、满嘴浑话、毫无纪律的“同伴”一眼,毫不客气的冷哼道:“平南王嫡子,青威军副将,秦凉秦小将军,你们这些人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真以为披了人皮就不是癞蛤蟆了?!”

    “诶——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呢!”

    “算了算了,老赖,别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城门口的嘈杂随着红衫墨甲的离去渐歇,可那些从内心深处泛起的热血与渴望,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了地,生了根,发了芽……

    ----

    “秦凉!怎么是你?!”

    玉西新任的提督少卿一听说腾平来了人,就连忙扔下公事迎了出来。看见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眼中蓦的就腾起一抹惊诧欣喜的光。

    “怎的,许你来这玉西,就不准我来?!”

    来人翻身下马,看见钟北亭脸上掩饰不住的情绪,也勾着嘴角笑道。

    一个新年,短短数月,京中发生了太多事情。

    不过春街柳巷的一桩杀人案,莫名其妙牵扯到了昌豫王府,更是暴露了越王掩在孱弱外表下的勃勃野心。

    诡阵、急疫、内斗、褫权,在这场席卷梁京上下的风暴中,佟魏两家一败涂地,羿王更是摄政上位,将南秦的朝政大权牢牢攥在了自己手中。

    当然,最让人想不到的,却是那位心有沟壑、隐忍八年归来的靖阳王秦君璃。

    这位本该直指皇位的殿下,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到了羿王阵营,斩断了平王安王向西北大营、京畿大营求援的退路,打了魏家、佟家一个措手不及,成功将秦君逸推上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年前一别,飞霜化作骄阳。

    不涉党争的故友摇身一变,成为摄政王身边最为得力的文治武官,如何不叫人唏嘘感叹?!

    不过对钟北亭暗投了羿王这件事,秦凉着实没有指责的立场。

    因为和这位钟大公子一样,他也遵了内心所愿,在许多年前就立志追随了那个惊才绝艳、唤作秦君璃的男人。

    “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玉西的城门还没有上京的钟楼高,哪拦得住我们的秦大公子?!”

    钟北亭一把勾住秦凉的肩膀,眼中的笑意真诚而又温暖,带着这位从西南大营远道而来的好友便入了自己临时“借”来的“府衙”。

    说是提督少卿的府衙,不过是从玉西城府中划了个巴掌大的院子,连进出都得经过城府东面的正大门。

    但眼下能有个遮风避雨、处理公事的地方钟北亭已经很是知足,自然不计较这宅院是大是小、是好是破。

    秦凉背着手在院中四下看了看,待小厮上完茶退出去,才迈入屋内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打趣道:“少卿大人这地方不错啊,就是小了点,多来几个人就挪腾不开了。”

    “牛轲廉的地儿,没把我赶出去就不错了,哪里敢嫌小啊!”

    玉西城内有玄麟卫的探子,这位钟大人一入城就让玉西城守牛轲廉吃了个大亏的事早就传到了秦凉耳中。

    虽然得罪牛轲廉不是明智之举,但只身一人远赴玉西,能在这样短的时间拿下大半城防事务,换作他来,也不见得能比北亭做的更好。

    所以在好友请调七千城防兵力的信件送到西南大营时,秦凉就蒙生了前来一会的念头。

    一来是为了交接城防军,二来,也是探探口风,看看那位摄政王殿下究竟打算在玉西做些什么。

    “你的提督少卿府呢?”

    秦凉见钟北亭屈居在牛轲廉的地盘上天天看人脸色,皱着眉头问道。

    秦君逸既然敢在南秦十州推行官制改革,定然没有让北亭就这样无兵无卒、无辎无重就空手上阵的道理。

    “在丽池街上,不高兴住。”

    反正屋内也没有他人,钟北亭彻底放松了下来,往椅子上一歪,整个泡了水的馒头模样,哪有先前和牛轲廉对峙时的凛然严肃。

    “你这家伙!真是……”

    摇了摇头,见钟北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秦凉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虽说丽池街上的提督少卿府确实威严气派、宽敞舒适,却远不如这玉西城府来的方便。

    北亭本就初来乍到,不若牛轲廉在玉西当地十数年的根深蒂固。

    如若新设提督少卿府,不仅在重编戍防上需要下大功夫,更是要抽出一部分精力用于府衙管治、消息探查,这对分身乏力的钟北亭来说,根本就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如今虽然寄人篱下,毕竟算是和那位牛大人毗邻而居。一旦玉西城内有个风吹草动,只要稍作打听,钟北亭这边就能得到消息,岂不是省了好些人力物力的功夫吗?

第四百六十六章 重设城防(二)

    “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啊!在梁京呆了二十多年,怎的也不能让这边城小官踩在头上作威作福,那多丢我们‘京城四霸’的面子!”

    钟北亭见秦凉会意,嘿嘿的笑了两声。

    又见常谡从院外抱着一摞公文大步流星的迈了进来,这才连忙坐坐好,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让秦凉一个没忍住,“哈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钟北亭没好气的瞟了好友一眼,常谡见这位腾平来的将军笑的前仰后合,更一脸莫名其妙,抬起的脚不知是放下好还是收回去好。

    “大人,秦将军带来的人都安置在城西戍卫营了,您看是和原先的守卫编在一起还是……”

    说到了正事,这位新任的提督少卿眼神一凛,瞬间变的和秦凉记忆中的男人有些不太一样。

    只见他站起身,接过常谡手中的公文,走到屋子另一头的桌案边放下。又从小山似的文书中抽出几页纸,递给自己的手下。

    那些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什么,从秦凉的方向只能隐隐看见些许墨迹,可钟北亭不说,秦凉也不好贸然去问。

    然而钟北亭也没打算回避隐瞒,直接对着常谡开口吩咐道:

    “牛轲廉的人不要动,先按这份防御图去部署,尽量都用我们自己的人。”

    钟北亭从梁京只带了十多人,这个“我们自己的人”自然是指秦凉刚刚送到玉西城内的一百人。

    常谡得了令便连忙下去安排,钟北亭却是从桌上又拿起一个黄皮的册子,直接扔到秦凉怀里。

    “呐,给你们那位殿下的。”

    那位殿下是谁不言而喻,如今身在幽州,能和这位提督少卿扯上关系的,除了靖阳王秦君璃,还能有谁?!

    秦凉不置可否,打开册子一眼扫过。

    然而视线刚掠过那些弯弯曲曲的图形文字,便猛的一缩,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新的玉西城防部署图,日后若有修订,我也会着人送一份到腾平。”

    钟北亭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要不是羿王亲自同钟大将军开了口,我还以为北亭是我家殿下的人呢!”

    秦凉将东西收入衣襟,抖着嘴皮子表情僵硬的调侃。

    就算摄政王上了位,并不代表靖阳王殿下从此便再无登顶的机会。

    而这次的官制改革,乍一看是收地方文官的权,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削弱青平青威青焰三军的职能与作用?!

    可身为摄政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三品提督少卿,钟北亭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玉西城防部署拿了出来,还指名交给靖阳王秦君璃,如何不让人感到奇怪和不解?

    “秦凉,那两位殿下都不是寻常人,他们的心思我们或许揣摩不透,但无论这两人有什么样的过节和过往,有一件事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什么?!”秦凉皱了皱眉。

    “他们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南秦……沦为他人践踏的玩物!!”

    -------

    蜷在床上的女人表情恹恹。

    夜里发了一身汗,风寒也去了大半,奈何早上被那个男人闹了一阵,似乎病情又加了重,让人一整天都昏昏沉沉提不起劲来。

    “红鹤玉家派了乔星过来,刚刚将人领走。”云非端着药,站在床边,对床上那人絮絮念到。

    也不知对方听进了多少,但事关玉家,他也不敢大意,只能事无巨细都报给自家宗主知道。

    “那小子走的时候险些把房子都拆了散,还是抬了宗主您老人家出来,才镇住那个小魔王。”

    天不怕地不怕,刚脱了险就偷溜出门,让红鹤玉府那边鸡飞狗跳的找了整整一个上午,不是魔王又是什么?!

    幸得派过来的是乔星,上来二话不说直接使用武力碾压。

    就是这样两人还在金家后院你追我跑闹腾了小半个时辰,等那位玉家公子放完电,才束手就擒乖乖被提溜回家。

    小魔王……

    听云非提到了玉树,云夜合在一起的眼皮跳了跳,蓦的睁开,恢复了些许神智。

    却又皱了眉头,向在院子里守了一整天的云非问道:“那家伙今天到底来做什么的?”

    “……”

    云非端着药盏的手一顿,抖了抖嘴角,心想这话该他问才对啊。

    玉树出现在碧梧院将门敲的“砰砰”作响时,整个院子里可是只有她和那位靖阳王殿下两个人呢!

    自己被前洲揪着在院外躲雨,哪知道玉树那小子进院来做了什么?!

    不过玉树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云夜也不指望从云非口中得到答案。反正睡也睡不着,干脆起身下床洗了把脸,这才感觉整个人恢复了丁点精气神。

    云非见自家宗主不再病怏怏的蜷在床上,连忙一个箭步跟了上,将手中温热的药盏递了上去。

    奈何女人恍若未见,直接走到桌案边,就着外间的烛火,一边ABC新送来的消息,一边开口问道:“穹庐山那边怎样?”

    云非只好将手收了回来,将药盏往桌上一搁,一字一句认真的回答着:

    “入山之后就甩了我们的眼线。暴雨下了一夜,更是将那一行人的踪迹冲了个干干净净,眼下就算靖阳王殿下遣玄麟卫搜山,恐怕也很难找到人。”

    女人闻言放下手中的信纸,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额头。

    她不要命的救下月卿,确实是因了他手腕上封情丝留下的印记,但将人放入穹庐山,又何尝不是期望顺藤摸瓜查清月卿的来历?!

    川中那一次失手,还可归于蜀州地势复杂,可这次怎的又重蹈覆辙,跟丢了那个谜一般的男人呢?!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回北溟阴山之前,务必要解决月卿这件事!”

    北溟阴山,姒族人心心念念的北溟阴山,在经历了上百年的期盼与等待之后,我们终于能够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了吗……

    “是!弟子这就再去让人想办法查!”

    云非眼中忽地染上一抹激动而又期盼的光,就像打了鸡血一般,也不管那碗早已凉透的药,匆匆行了礼,消失在夜深人静的碧梧院中……

第四百六十七章 自投罗网

    春夏交接的幽南边城,风雨来的快,去的更快。

    玉家公子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然而消息还未来得及传开,那两位公子又分别在玄衣侍卫的护送下,回了家。

    送玉舟回府的侍卫并不张扬。

    立在门口,见那位玉大老爷亲自出来接人,连话都没说一句,只是抱拳行了个礼,便又转身消失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玉康不知救了自家儿子的是何方神圣,当是江湖人拔刀相助、不计较功名利禄,心生感慨庆幸,却让得到消息的牛轲廉瞬间沉了脸,在房内一脚踹倒了凳子大骂时运不济。

    常谡从隔壁小厮那儿得到消息后乐不可支,大大方方的赏了块碎银,让对方点头哈腰笑弯了眼,就差将他当祖宗每日早晚三炷香的供着。

    “呵,”钟北亭听见常谡叙述,从七千青威军名册中抬起头,冷哼了一声。

    “整天尽想着钻营拉拢、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难怪玉西城防被他弄得一团糟!”

    玉舟玉树失踪的事情不费一兵一卒迎刃而解,让牛轲廉觉得自己失了一个拉拢捆绑玉家的机会,才怒不可遏的关了门骂爹,这种事钟北亭怎会看不明白?!

    城防之责大于天,玉西又是这样一个重中之重的西南门户。

    牛轲廉身为一方地治主官,不好好的在其位谋其政,满脑子想的都是打压算计,难怪羿王殿下在临行前叮嘱自己要好好整治整治。

    如若不是这次官制改革,如若不是自己来了这幽南之地,真要打起仗来,就凭这样的一个拎不清的地治文官,岂不是要将南秦的西南门户拱手送人?!

    “这不是咱们来了嘛,加上秦小将军送来的那几百人,只要不出大事,勉强也能应付一阵子。”

    常谡见钟北亭一脸的不悦,摸了摸鼻子安慰到。

    自从到了玉西,跟着钟北亭的这十几人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先是牛轲廉据着城防调令,整天磨洋工找理由不肯交接,后来实在熬不住了才分出一半城卫调度的权利。

    说是一半,其实也只有外城城门的三百戍卫,还都是些隔三岔五寻事生非的刺儿头。

    没有兵力,再多的设想都是空谈。

    就算这位钟大人再有能耐,也不能凭借一人之力将玉西防的滴水不漏啊。

    牛轲廉似乎就看中了这一点,上至外城防卫,下至内城巡查,不知在暗中给自家大人添了多少堵。

    加上驻守腾平的又是与那位摄政王不太对付的靖阳王殿下,也幸得对方深明大义,没有在七千调兵的事情上做难,不然两边夹击之下,恐怕熬不过半月,他们一行就要灰溜溜的滚出玉西城了吧……

    “嗯,常谡你先陆续把城门的守卫换下来,腾平那边也不要放松警惕,七千调兵没有到手前都不要盲目乐观。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钟北亭话语中有种掩不住的焦虑担忧,让常谡也跟着心中一紧,收起了眼角的笑,连忙抱拳应声:“是,属下记着了!”

    暮色降临,所有的魑魅魍魉随着最后一抹亮光的消失涌入黑暗。

    漆黑而又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

    --------

    一身玄衣的秦君璃刚从郊外回来,便见沉语守在后门口,也不点灯,就这样在黑暗中来回打着转。

    “殿下!”见自家主子出现,小厮眼中一亮,脱口而出,却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连忙捂着嘴左右看了看。

    幸好夜深人静,门前街巷的小贩行人早就收摊回了家,也没人听见他说漏嘴的那一句话。

    沉语一向比沉书稳重,所以这次前来玉西才刻意带了他,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毛毛躁躁心思不定,哪有先前干练得力的模样!

    秦君璃心生了不悦,淡淡投去警告的一瞥,却脚下未停,提气翻身便入了自己的院子。

    “什么事?”

    男人先绕回了后院厢房,换了身干净清爽的素色薄衫才从屏风之后步出。

    浅青织锦,暗银绣纹,背手而立间,整个人宛若山崖峭壁迎风而立的孤松,有种冷峻峥嵘的味道,配上那张天人之姿的脸,风华无双,直叫人移不开眼。

    “前厅的客人等您多时了。”

    沉语刚被自家殿下警告,连忙垂手低头,恭恭敬敬的禀报。

    “客人?”秦君璃闻言,搁在衣带上的手一顿。

    这里是君家别院,知道他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加上有雷鸣带着玄麟卫镇守,一般人莫说等在前厅了,恐怕连门都进不来。

    谁能大半夜的寻到这里,又让一屋子的人严阵以待呢?!

    “什么来历?”屋内的男人皱了皱眉。

    “雷统领没说,只是让小赵他们把整个院子都围起来了。”沉语抬眼说了一句话,见自家主子的视线扫来,又连忙将头低下。

    动用了玄麟卫?!

    这下莫说沉语,连秦君璃也生了好奇,能让雷鸣如此大动干戈的“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想着也不耽搁,脚下一动,浅青便顺着夜色翻飞而起,化成一片耀眼的银光……

    君家别院占地不大,从后院到前厅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然而当秦君璃迈入厅堂,看见背手而立、盯着墙上画卷仔细观摩的白衣男子时,瞳孔猛的一缩,浑身上下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冷意。

    “殿下。”

    雷鸣看见自家主子,连忙往前踏了一步,抱拳行礼。

    眼神往白衣男人身上一扫,又对那位靖阳王殿下使了个眼色,见自家主子投来询问的眼神时,皱着眉点了点头。

    厅中的男人听见声音,不慌不忙的转过身,如美玉般明媚耀眼的容颜就这样毫不遮掩的展现在了秦君璃的眼前。

    一双眼细长微挑,带了种天生的邪魅。

    偏偏那瞳眸又漆黑无光、一眼望不到底,生生将飘忽不定的阴戾感压了下去,换上一种沉寂厚重的沧桑味道。

    “靖阳王,秦君璃。”来人眯了眯眼,不躲不避迎上秦君璃打量的视线。

    话音平平,不是若有若无的试探,而是一种波澜不惊的叙述——简单粗暴,直接道出君家别院主人的身份。

    “月卿公子真是难得的贵客。”秦君璃闻言勾着嘴角一笑,眼中闪过浓烈而又灼热的兴奋:

    “不,或者本王该称呼公子为柳东川——柳先生吧……”

    严律并不惊讶这位靖阳王殿下能一语道出“柳东川”这个名字,毕竟月卿在城东用的那处民宅是一年前自己用柳东川的身份购置的。

    虽然当时做了遮掩,但也没想到月卿会干出这样的事,所以并未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加上玄麟卫也不是泛泛之辈,只要用点心,细查之下不难发现“柳东川”的痕迹。

    “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严律并未否认。

    他的身份本就复杂,“柳东川”也不过是为了进入羿王府同秦君逸做交易用的化名。

    就算被人查到,也不过是在月卿谜一般的过往上多添一笔,着实不是他脱离险境后再次自投罗网的目的。

    孤身而来的男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城郊的厮杀交锋,拂着衣摆在厅上坐下,脸色淡然的抿了一口茶,仿佛只是前来会友的风雅之士,接下来便要同主人闲谈风月、笑论人生。

    秦君璃挑了挑眉,在严律的对面坐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且不论月卿这人以前是谁、现在是谁,做过什么、要做什么,在没有武功内力傍身的前提下,胆敢孤身一人闯入他秦君璃的地盘,这份胆识和魄力还是叫人另眼相看的。

    只是再多的胆识与魄力,也不能成为他勾结柯尔克,企图在玉西制造混乱的理由。

    就算是右相封明泽的儿子又怎样,左右不过是南秦的子民,怎能在这种大是大非上犯糊涂呢?!

    “身为一军统帅,不敏锐便会错失良机,不敏锐便会功亏一篑,便会让人有机可乘,踏我南秦的疆土、攻我南秦城墙、害我南秦的子民,成就他们肮脏贪婪的欲望!”

    握着拳,秦君璃“砰”的一声敲上茶案,惊的茶盏跳起,铿锵作响,恍若刀剑的铮鸣,直刺人心。

    严律看着一脸铮然的靖阳王,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羿王那样野心勃勃、为了上位能够心狠手辣对何家下手的人,在夺得摄政大权后,却将西南兵权轻而易举的给了这位毕生的对手。

    靖阳王,秦君璃。

    同那位削弱氏族集权而上的羿王殿下一样,他们所求所为的,都是一个国富民强的开明盛世、一个无人能犯的泱泱南秦罢了!!

    一如三百年前的秦氏兄弟,无论是权利地位争斗也好,是血缘亲情爱恨也罢,在这两人的心中,都敌不过脚下的这片疆土家国。

    这才是身为秦家人的——大爱吧……

    自投罗网的“客人”垂了眼,缓缓勾起嘴角,在那位殿下抑制不住的怒气中宛然一笑。

    淡淡的笑意开阔而又明朗,像是陈酿散发出的醇香,又似岁月带来的厚重,更多的,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无畏和坦荡。

    “殿下不用拐弯抹角。”白衣的男人转过头,看向戒备森严的院外,忽地敛了笑,变得凌厉不可直视:

    “那些意图不轨的柯尔克人——正是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极端之症

    

    “不是吧,这种鬼话你也信?”

    秦凉到的时候月卿已经离开,从雷鸣那听了事情的经过,连忙踏入秦君璃的书房,瞪着那个临窗而立的男人一脸诧异的问到。

    “鬼话?”听见声音,秦君璃转过头,挑了挑眉,眼中闪过或明或暗的光:“本王倒觉得他说的挺像模像样的。”

    秦凉一听立马着了急。

    他认识的那个秦君璃心思深沉、有勇有谋,从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相信一个人,不然也不可能从九年前的一无所有,走到今天的位高权重、让人忌惮防备。

    只是一个与外族勾结的江湖人,怎的就让他信了对方“两重人格”的滑稽之谈?!

    “一个是勾结柯尔克人的月卿,一个是帮助羿王上位的柳东川,这两人共用一个身体,还无法控制对方的意识和行为?!君璃,你凭什么断定那家伙不是在胡说八道、诓你入瓮?!”

    “你先冷静一下。”秦君璃见秦凉一脸狰然、憋得头顶都冒了烟,走到桌边到了一杯茶,推到这位平南王次子的身前,“月卿的身份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柳东川的心思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

    又是月卿又是柳东川的,秦凉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这家伙搅成了一团浆糊,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杯咕嘟嘟的灌了个底朝天。

    “说吧。”

    可接着又撩了衣摆往秦君璃身前一坐,一副“不说明白今天就不放过你”的架势,让秦君璃笑着摇了摇头,忽地又沉了脸,对门外鬼鬼祟祟的人影喝斥道:

    “要听就滚进来,信不信本王让你去给庄成当三个月先锋?!”

    “别别别!殿下,你也知道,属下可受不了西南大营的约束,还是这里好这里好!嘿嘿!”

    想要偷听却被自家主子抓了个正着,高大黝黑的雷鸣连忙在脸上堆了讨好的笑,“吱呀”一声推了房门进来。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自从有人勾结勒柯尔克人、想要在玉西制造混乱的消息传来,这位殿下就一直在追查勒兹背后的那个人。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又好不容易使了计要在城郊来个引蛇出洞、瓮中捉鳖,却又莫名其妙被那离宗宗主插了一脚,让人逃入穹庐山、彻底的藏了起来。

    虽然殿下什么都没说,但雷鸣知道,能让那位宗主大人宁愿与自家主子刀剑相向也要出手相护,这个男人的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死里逃生的月卿,竟然又自投罗网、孤身一人闯入君家,说他其实是那位羿王府的幕僚柳东川!

    浮音楼月卿、羿王府柳东川,再加上别有用心的西境小族、神秘莫测的离宗宗主,隐藏在这个男人身上的,到底是怎样惊世骇俗的秘密?!

    “月卿极有可能是右相封明泽二十年前丢失的小公子封言青。”

    秦君璃若有所思看了秦凉一眼,不出意外的见他脸色一变,险些跳了起来。

    “封言青?!怎么会?!”

    “这是阿夜同封家的过往,离宗有九成把握,估摸着做不了假。”

    说着秦君璃眼中的狠厉一晃。

    既然阿夜不可能是封家的二公子,谁是“封言青”,或者“封言青”是谁,对他来说都没有差,他在意的只是那个女人正在做的、将要做的、想要做的事情。

    如果因为一个封家人让阿夜受到伤害,他秦君璃也不会顾及封明泽的面子,让月卿好过!

    “那柳东川呢?!”

    按捺住心中的震惊,秦凉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据他所知,柳东川应该是那位羿王殿下的幕僚柳先生。

    在玲珑馆案和昌豫王府的事情中起了不小的作用,更是推波助澜,利用一场急疫,将那位殿下送上了摄政王的高位,彻底的打压了魏、佟两家的势力和气焰。

    一个在梁京翻云覆雨的谋士,怎会和勾结柯尔克人的月卿扯到一起?!

    说到这里,秦君璃也拂了衣摆在桌边坐下,敛了眼中的笑意,呈现出凝重深沉的模样。

    “如果‘两重人格’为真,便是最好的解释。张扬激进,在蜀州川中一揽大权,将浮音楼弄的乌烟瘴气的那一个是月卿;而谋智无双,在梁京破解诡阵,替秦君逸出谋划策的那个一个……便是柳东川!!”

    “……”

    秦凉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力:“那这么说,勾结柯尔克人又绑了玉树玉舟的,一定是疯子般的月卿了?!”

    “暂时可以这么说。”秦君璃点了点头,表情中有种旁人不能理解的顾虑担忧。

    “暂时?!”秦凉刚刚平复的心又提了起来。

    “呵,小凉莫不真以为我傻了吧!”秦君璃揶揄着瞟了秦凉一眼,说出口的称呼让秦凉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小凉”这个称呼多少年没听人唤过了,如今从这位殿下的嘴里蹦出来,当真叫人又恐又惊!

    “一人两种性格——民间确有这样的病症,只是无论医术上记载的‘癔症’,还是民间口耳相传的‘撞邪’,都不若这般极端罢了。”

    秦君璃目光微沉,手指在茶杯上摩挲了一圈,继续说道:

    “月卿和柳东川的性格南辕北辙,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柳东川说他不知道月卿的真实想法,也不知道月卿控制身体时的所作所为,但万一他知道呢?

    知道也就罢了,万一站在本王面前故弄玄虚的正是那个罔顾家国安危、随心所欲的月卿呢?!我们又如何分辨的出谁是真正勾结外敌的那一个?”

    秦君璃的担忧正是秦凉的担忧。

    秦凉此时见眼前这男人心里跟镜子一样明白,一条一条的点了出来,抿唇蹙眉,若有所思的和雷鸣对视了一眼。

    “既然君璃知道,又何必……”

    “哼。”只见那位殿下站起身,一声冷哼,脸上浮出天下在握的睥睨之色:“能够引出勒兹背后那人就够了,月卿还是柳东川,与本王又有何干!!”

    阿夜,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要找的他真是封家嫡子,这样一个背国投敌、为害不仁的儿子,封明泽就真的会认吗……

第四百六十九章 玉家寿宴

    “寿宴?!这个时候?!”

    坐在桌案前的女人捂着嘴微咳了两声,听见云非送来的消息,蹙眉抬头,瞟了一眼他手中的烫金请帖。

    云非见自家宗主的视线扫来,连忙递上手中的东西:“玉树大清早送过来的,指名道姓要给‘金家小姐’。”

    云夜接过翻开,一目扫完。

    果然,是玉刍老太爷的八十大寿,这帖子上请的是金家的主人金步摇和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金小姐。

    “八十大寿?!我怎么记得去年在淮中的时候……这玉刍老太爷就八十了啊,还设宴三百桌,在澜庭玉府摆了整整两日,让玉树那小子直抱怨无趣呢。”

    身为玉家嫡系,当家老太爷的八十大寿,玉树自然不能缺席。

    纵然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当个花瓶摆着、迎来送往笑了整整两天,也让安分不下来的那位少爷叫苦连天,引为毕生最排斥的事情……没有之一。

    怎的这“八十大寿”明明摆过了,还能再摆一次?!

    “宗主有所不知,因了澜庭红鹤两位公子失踪的事情,玉家昨日请了道士卜卦占凶。那道士号称是三清观出来的,在戌道真人门下修行了十数年,甚通此道。”

    “三清观?!”

    女人握着请帖的手指一抖,让站在一旁的云非心中一颤,连忙垂下眼:“对方是这么说的,也不知真假,云芬已经着人去查了。”

    摸了摸手上的乌金镯子,云夜皱着眉往后一靠,心里忽然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禹徽之地的三清观,修习乾坤坎离镇魔降妖的道家心法。

    玉家最近诸多不顺,请个道士来占卜问卦也无可厚非,可怎的突然就找到了戌道真人门下?

    也不是说三清观的道士有什么不好,只是一来教派差异,二来地域有别,明明幽州就有道行高深的徐阳真人、天罡真人,玉家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千里迢迢的找上三清观?

    “那人怎么说?”云夜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对着云非问道。

    “那道士说玉刍老太爷的生辰时日不对,提前一年过了假寿,所以伤了先祖的阴蔽灵气,败了子孙气运,如果不修正过来,保不齐以后还要再出什么大事。”

    见自家宗主脸色大变,云非连忙吸了一口气,赶紧将话说完:“所以想了个折中改运的法子,让玉刍老太爷再过一次八十大寿。”

    云夜在听见那句“伤了先祖阴蔽灵气,败了子孙气运”时就心中“咯噔”一下,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一圈。

    待云非说完才脚步一顿,扭过头定睛问道:“这是去过相思园了?!”

    “没有,对方刚到玉西,哪里都没去过。”

    云非垂下头,拢着手,小心翼翼的答道,生怕眼前这个极其敏锐的女人发现些什么。

    私自拦截执书阁的消息,背着族女设计高家姒女——虽然做这些事情的是明修阁主,他不过帮忙打打掩护,但一旦被宗主发现,无论在离宗还是姒族,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眼下谣言四起,江湖人蜂拥而至,目标都是传说中的“神隐”之力。

    云夜的身份摆在那,不论高懿夫人做了什么,身为族女的她都不会置之不理、眼睁睁的看着这一脉族人陷入不可逃脱困境。

    但就像明修阁主说的那样,如果不想办法转移这些江湖人的注意力,如果不在这件事情中独善其身,势必会牵扯到安平的族人,再次阻碍族人回到北溟阴山的脚步。

    既然高懿当年不择手段、设计陷害涯漈族女,一心想要将自己生的女儿玉睢拱上族女的位置,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也尝尝怀璧其罪、被人追杀无处逃生的痛苦呢?!

    这样同族相残的事情族女不会去做,亦不会同意别人去做。

    所以明修阁主才找上自己,想要掩住宗主的耳目,将她蒙在鼓里,让她不要插手玉家的事情。

    对方抬出风羽长老,自己不得不从。

    可那些自视甚高、眼中容不下半点沙子的长老们啊,你们似乎忘记了,能以二十芳龄执掌离宗重建女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就算你们能够瞒得住她一时,又怎能瞒得住她一世呢?!

    这件事情一旦被宗主族女知道,后果恐怕……

    “没有去过?”

    云夜似乎不知云非背后做的事情,皱着眉头又在屋内绕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没有去过相思园,八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时半会也牵扯不到姒族身上。‘神隐之力’的谣传,本就让高和法师这一脉身处漩涡,再让人发现相思园的蹊跷,那就真的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了!”

    “那宗主可要参加?”

    云非抬起眼,偷偷瞟了瞟那抹纤细修长的背影。

    玉家家主大寿,自家宗主怎么都会得到消息。风羽长老那边借这机会行事的想法也是极好的,但让他来想办法拖住族女……就真真有些强人所难了!

    云非眼下只能祈祷这女人同玉树一样,对劳什子寿宴没有兴趣,不然他还真找不到理由打消自家宗主的念头。

    “不去。”云夜看了一眼桌上的烫金请帖,在窗边坐下,挑着眉不疑有他的指了指,“送金步摇那去,这种场面上的事情,让她去弄吧。”

    “是。”

    云非松了一口气,连忙从桌案上拿起大红色的请帖,风一般的朝着院外行去……

    -------

    立夏之后,天气渐热。

    虽然还没到酷暑时节,浑身泛起的粘腻烦躁却让人有些坐立难安。

    泥土里的水汽随着气温的升高逐渐蒸腾而出,像是人世间逃脱不得的执迷,一点一点将人笼罩,包围,最后再随着夕阳西下,拉入属于黑夜的冰冷深渊。

    “八十大寿……”

    云夜将下巴搁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口中缓缓念道,那双如夜幕般漆黑的瞳眸中却染上一抹难以言喻的灰白。

    明修,你太小看人心了。

    如若世人的贪婪虚妄能够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弭,姒族……又怎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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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介绍:
一个是手握泱泱离宗的异世之魂,一个是深沉隐忍志在天下的落没之王。
一个遍寻九州只想回到过去,一个步步为营图谋万千山河。
然而他却遇上了“他”,爱恨纠葛、阴谋算计、兄弟相争,只为心中所求。
十年风雨蓦然回首,又是谁得谁失谁输谁赢?
【女扮男装。然后,这是一本披着女频外衣的包含机关、权谋、阵法的……伪言情。入坑谨慎!已完结。】君子之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子之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子之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