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君子之谋TXT下载君子之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君子之谋全文阅读

作者:潇潇雨崇     君子之谋txt下载     君子之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八章 荡漾春心

    

    成亲?!

    绣春的一句玩笑话,让玉睢拧着衣摆的手指一顿,眼中腾起一抹似希冀似期待的神采——那样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男子,谁不想嫁给他、成为他的明媚正娶的妻!

    想归想,玉二小姐还是故作矜持的一撇嘴,佯怒着转过身,作势要去撕烂绣春的嘴:“死丫头,长本事了,连我也敢打趣了?”

    “唉哟,我的好小姐,绣春哪敢啊!”绣春只是装着样子躲了躲,连忙笑着求饶。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夫人定是要给小姐寻个好夫婿的,不是上官公子,也是别家青年才俊,小姐只管定定心心当个美娇娘,等着被姑爷捧在手心里就够了。”

    “我才不要嫁给其他人呢!”

    见绣春从首饰盒里取出点翠的发簪,玉睢冷哼一声,甩着衣袖在锦凳上坐了下来。

    玉容粉颜、明眸如星,嗔怒间,尽是小女子的娇羞妩媚,就像那春日里的葳蕤蔷薇,直叫人惊艳的移不开眼。

    一手拖着腮,一手卷着身上的绣金衣带,这位玉二小姐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绣春为她梳着发。眼神却透过半开的门窗,落在了墙头的大好春景上,连带那双乌黑晶亮的眼也染上了春日的灼灼。

    “谁都比不上明修哥哥,我可不要嫁给别人!”

    “嘻嘻,二姐姐要嫁谁?”

    一个蓝衫少女在门外探了探头,眯着眼往屋内瞧了瞧,见玉二小姐屋内只有绣春一人,便掩嘴敛裙,自顾自的迈了进来。

    坐在梳妆台前的玉家小姐听见门口的声音一愣,连忙做贼心虚的抬起头。

    毕竟还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要是被人发现大白天的在院内思春想男人,说出去可不得毁了她的清誉?!

    见进屋的是玉家庶出旁支的玉珍,玉睢这才拍着胸口喘了口气,没好气的忖道:

    “五妹妹是属猫的吗,走路怎的连个声都不出?!可要吓死人了!”

    玉珍的父亲是玉刍老太爷的庶子,成家后便自立门户,从澜庭玉府搬了出去。

    来人是这位庶出老爷最小的女儿,虽是正妻所生,却因了自己父亲的身份地位,平白无故的矮了玉睢一大截。

    庶子的嫡女,和嫡子的庶女,说到底,不过是半斤八两!

    可凭什么玉睢有那么好命,摊上了高氏这样的嫡母,不仅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还千方百计的为她入了族谱,名正言顺的成了“玉二小姐”?!

    玉珍心里对玉睢着实嫉妒的紧,但为了攀上澜庭玉府的高枝,又不得不同她套近乎搞好关系。

    “嘻嘻,哪里是珍儿不出声,分明是姐姐心不在焉,可不是在想什么‘情哥哥’吧?”

    不请自来的小姑娘眼珠子一转,便掩着嘴同玉睢调笑了起来,面上一派天真和善,却在话语间带了些掩饰不住的醋意。

    玉睢自幼被高氏捧在掌心、保护的极好,哪里看的出来,连忙将手中的帕子砸了过去,红着脸啐道:“又来一个讨打的!还都反了不成!”

    “哎哟,好姐姐,真是冤枉,妹妹真是好心来看你的呀!”

    “哪里是来看我,分明是皮痒痒了,来撒泼的!快说,是不是、是不是!”

    两位玉家小姐绕着外间的镶石圆桌一阵笑闹,绣春见怪不怪,也不劝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将自家小姐的首饰盒收好,锁入内间的柜子里。

    玉睢本是庶女,因缘际会被高氏当作亲生闺女,却着实改变不了她的出身。

    同玉家交好的那些世家女看不上她的身份,可上不了台面的庶女又入不了高氏的眼,一来二去,真正算的上玩伴的也就剩了房内的这个玉珍。

    说实在的,高氏对玉珍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可睢儿挺喜欢这个庶家的五小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寻了机会对绣春一番耳提面命,让她看好自己的主子,别着了道,被人哄骗利用。

    所以自打玉珍出现在雅园,绣春便留了心眼,不着痕迹的防着她,倒是玉睢一副单纯无知的模样,这会儿竟又与那位珍妹妹手牵手去了花园赏鱼。

    “姐姐心怡的人是谁?”

    撒了一把鱼食,看着一池塘的锦鲤蜂拥而至,在水中翻滚着,玉珍状似无意的问道。

    她隔三差五就往澜庭玉家跑,自然明白这位玉二小姐看上的是上官世家的那位公子。

    玉家家大业大,在玉西、甚至是整个幽南,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上官家也不遑多让,以一届商贾的身份在幽南站稳了脚跟,更是在上官正诚的经营下,将生意做到了南秦的十州各地。

    一富一贵,按道理也是门当户对。

    可上官明修毕竟是上官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就算眼前的这位玉二小姐已经入了玉家族谱,庶女就是庶女,上官姜氏又怎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庶女出生的正妻?!

    身份地位是一方面,上官夫人的态度又是另外一方面了。

    据玉珍所知,自二十年前玉姜氏难产过世、这位玉家小姐被养在嫡母高氏身边之后,上官家的那位夫人便淡了同玉家三房的来往。

    虽然平日里见着也是客气有礼,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她玉睢还敢肖想上官公子、大白天的做着少夫人的美梦,岂不是异想天开、瘌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去去去,哪来的老婆子,那么八卦!”玉睢不知玉珍心中所想,砸过一片树叶,嗔怒道。

    然而一句“老婆子”却惹得玉珍嘴角一僵,极不自然的抖了抖。

    她玉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小姐,哪比得上的玉睢锦衣玉食、风光体面。

    就连平日用的香膏,也都是千方百计哄了对方开心才能得到的施舍,和肤若凝脂、肌赛春雪的澜庭二小姐相比,可不是个粗糙的“丫鬟婆子”吗?!

    “哪里是八卦,珍儿可是等不及想见见未来的二姐夫呢~”玉睢看过来时玉珍已经敛了眼中的嫉妒,笑意盈盈的同她虚与委蛇。

    “呸!没个正形,哪来的二姐夫,八字还没一撇呢!”

    寻了块山石坐下,玉二小姐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手中的花瓣,视线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落在了远处的一片春光灿烂里:“要是能与他见上一面,该有多好……”

第四百三十九章 草木皆兵

    玉老爷遣了侍卫外出寻人,一行数人刚出府不久,就遇上了策马归来的大公子。

    玉大公子的身后还跟了两人,与他年纪相仿、身姿挺拔那人有些面生,可另外一个脸色阴沉的精瘦“小老头”却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了——便是这玉西边城的地治父母官,牛轲廉,牛大人。

    几人在玉家侍卫的保护下迅速回到了澜庭玉府,玉晨、钟北亭与牛轲廉三人前脚刚踏入前厅,便见自己的父亲急急忙忙的从外间绕了过来,盯着他的脸,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家中嫡长子,玉晨却常年混迹京城,甚少呆在父母身边。

    相较于自己,二老更偏爱弟弟玉舟,所以当他看见自家老头子露出这样如释重负的表情时,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父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玉康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边拍着长子的肩,一边叹了口气道。

    却又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疾步走到门边,对候着的管家厉声吩咐:“以后大公子出门身边都要安排侍卫,切不可让他独自一人,要是晨儿出了什么事,拿你是问!”

    “大老爷放心,杨胜明白,这就去安排。”管家赶紧拱手垂头应下,在玉家大老爷的注视下三步并作两步、脚下生风的离了开。

    玉晨听见父亲如此小心翼翼、草木皆兵,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蹙着眉向一旁的玉怡问道:“四叔,可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晨儿,你有所不知,树儿……在三天前,也失踪了!!!”

    “什么?!小树也不见了?!”玉晨闻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

    玉舟不见了着实让人着急,可如今连四叔家的玉树也下落不明,如何不叫人脊背发凉、察觉出其中的来者不善?!

    “几位先别着急,且将情况同本官细细说明一下,玉西城就那么大,动用城卫找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率先跳出来说话的是牛轲廉。

    放在以前,这位牛大人独揽大权,确实什么大大小小事都得经他的手。可如今负责城防安卫的提督少卿已经到任,他还这样理所当然的跳出来插一手,就颇有些越权的意味了。

    所以当牛轲廉挑衅着看向一旁的钟北亭时,厅内的几人都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

    玉康是见钟北亭眼生,有些责怪牛轲廉怎的带了外人过来。玉怡先前听妻弟提过,知道这位钟大人的身份,对牛轲廉的刻意排挤有些不置可否。

    至于上官明修眼角眉梢带出的深意,恐怕就无人知晓了……

    “本官初来乍到,刚同牛大人交接完城防部署,理应该本官担起重责才是。”

    见牛轲廉先一步越权揽了事,又扔了个挑衅的眼神过来,钟北亭也不动怒,只是往前一迈,镇定自若的开了口。

    两位玉公子先后失了踪,连澜庭大玉府同红鹤小玉府都没有丁点线索,这背后又怎会是普通的寻仇报复那样简单。

    牛轲廉急欲在玉家面前表现,以得到澜庭玉府的支持、排挤初来乍到的文治武官,却不分时间场合,就这样盲目的夸下海口,也不怕最后打了自己的脸?!

    在摄政王的官制改革中,新设的提督少卿将掌管一地安防戍卫,将重城要地的防戍防御之职同户政礼治彻底分离开来。

    既然“提督少卿”一职下设三部六制,兵力也定然不会只是原先的几百几千。

    虽然被钟北亭设计在交接文书上盖了印,可牛轲廉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牢牢握着城防调令,这个从京城来的毛头小子调动不了玉西县衙的一千城卫,便只是一个办不成事的光杆司令。

    但他却不知道,摄政王在任职书上为这位玉西提督少卿下拨的兵马为八千人——意思是除了玉西府衙的一千人,这位钟大人实际可以从青威军中另外抽调七千人,来行玉西城池防御之责!!

    蜉蝣撼树,可笑的总是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的固步之人。

    钟北亭不欲同他在玉家的事情上一较长短,既然牛轲廉不自量力、非要赶着往上送,他只要静观其变就好,这才话峰一转,直接将这位玉西城守送了出去:

    “但两位公子的事情着实重要,一来时间紧急、容不得半点马虎,二来牛大人比本官更为熟悉玉西的情况,所以这时候还是要麻烦牛大人多费心操劳,务必替本官找到两位公子才是。”

    听对方这么一说,又有自己的儿子在旁边解释,玉家大老爷这时才知道,眼前这人竟然是新到任的提督少卿、京畿大将钟坤之子——钟北亭!

    客气有礼、不桀不亢、处处以大局为重,虽说第一次与这位钟大人见面,钟北亭的一句话却叫玉康、玉怡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对他投去感激的一笑。

    玉舟玉树失踪的太突然,让玉家上下毫无心理准备,这种关键时刻,玉家人自然倾向由熟悉一地安治的牛轲廉来主持大局。

    新来的提督少卿在这件事上做了退让,何尝不是给了澜庭大玉府和红鹤小玉府一个面子?!

    于是玉康往前迈了一步,对二人拱手做了礼:“此事关系重大,劳烦两位大人费心了!”

    钟北亭拢着衣袖,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倒是牛轲廉连忙弓着腰迎了上去:“玉老爷说的哪里话,安城抚民,本就是一城之守的职责。我这就去安排,着人将周围村县一寸不落的搜查一遍。”

    说着牛轲廉在两位玉家老爷的目送下,急急忙忙的往外走,一出了澜庭玉家的大门,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巷子里。

    倒是玉晨见长一辈的几人都出了前厅,这才扭过头来蹙着眉看向自己的好友:“北亭,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这……”

    “你别着急,先问问清楚,玉家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抑或是得到了什么东西惹了别人觊觎。不管是寻仇解恨还是求财求物,对方断不会就这样完事,近期肯定还会有些动作。”

    钟北亭的话让玉晨心中一凛——得罪了什么人?得到了什么东西?

    可玉家在玉西繁衍了上百年,父亲接手澜庭玉府以来宽厚谦和,更没听说家中藏有什么稀世珍宝,怎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惹祸上身,让人暗中对舟儿树儿下手呢?!

    玉晨垂目蹙眉,若有所思。钟北亭的视线却从他脸上缓缓移开,转到玉晨身后安然端坐的那人身上。

    待上官明修察觉到钟北亭打量的目光,猛地一抬眼皮,展现出势不可挡的锐利时,这位新上任的提督少卿竟然也不躲不避,只是微微一点头,又扭过头继续对着玉晨说道:

    “不管对方要的求的是什么,玉晨你这几日务必不能大意,最好呆在家里不要出门,以防被人盯上。我先去西南大营调些人手过来,毕竟玉西府衙只有千人不到,万一对方将事情闹了大,就凭这些人,恐怕难以招架。”

    “那北亭你快去,我就呆在家里,有什么消息可要及时告诉我。”

    “知道了。”

    说着钟北亭也抬脚迈步,形色匆匆的出了澜庭玉府的大门……

第四百四十章 玉二小姐

    “明修哥哥……”

    上官明修刚在玉家下人的引路下往大门的方向走,却见路旁雅趣有致的假山树丛中露出浅色的衣裙,对着他的方向浅浅一拜,垂目敛身做羞涩状,情意绵绵的唤道。

    上官明修看着面前身着素白菱纱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如远山般的浓眉便紧紧纠在了一起。

    明知对方是玉家的二小姐,却故作不认识的扭过头,对着引路的小厮问道:“这位是……”

    玉睢闻言脸色一白,手指不可抑制的抖了抖。

    这位上官公子的身份显赫,带路的小厮不敢怠慢,顾不得玉睢的异样,连忙开口解释:“这位是玉家三房的二小姐。”

    “玉二小姐?那和玉晨玉舟也是同辈吧,怎的乱了辈分,唤本公子‘哥哥’?”

    一句话,让玉睢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捂着胸口瞪大了眼,看向那光风霁月、风姿无双却又话语无情的男人。

    确实,他是红鹤小玉府的姻亲,被玉树唤一声舅舅,自然是长了玉晨玉舟包括她这位二小姐一个辈分。

    可他的母亲亦是自己的姨母啊,从这一层关系上来说,唤一声“哥哥”又有何妨?!

    见玉睢不说话,上官明修勾了嘴角露出戏谑的冷笑:“二小姐刚刚丧父,还是呆在后院不要随便出门的好。虽说夫人对二小姐视若己出,可该守的闺仪还是要守的,不然传出去多了个‘不孝’的声名,日后终归是个祸害。”

    闺仪?!

    不孝?!

    祸害?!

    若说刚才还是不可置信,眼下上官明修这一番话落地,便是赤裸裸的打脸践踏,让玉睢如遭重击,直接石化在当场,动弹不得半分。

    不……怎么会这样?!

    明修哥哥一定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误会自己了,明明不是这样的!

    自己这么多年来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除了他根本容不下其他,他怎能就这样将自己看作不守闺仪、不义不孝的失德女子?!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玉睢握紧拳,咬了咬牙,看着上官明修匆匆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坚决——明修哥哥,我这么爱你,一定一定要嫁给你!

    -----

    “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收了便是,这般绝情做甚!”

    上官明修刚掀开帘子钻进自家的马车,便见一身邋遢的萧白横着卧在靠垫上,一边喝着马车暗格里的醇酒,一边可惜的调侃道。

    明修掀帘的手一顿,复又想到他们习武之人的耳聪目明,了然的一撒手,任由隔光的车帘“哗啦”一声落了下来,遮住了刺眼耀目的春光。

    “你怎么来了?”

    “不来怎能看到一场好戏?”说着萧白眯着眼,对车外的方向挑了挑眉,“反正是同族,就算路子不对,日后慢慢调教便是。那些老婆子也不敢说你什么,你何必急着往外推。”

    “你懂什么,岂止是‘路子不对’,高懿根本就是想让她顶替云夜,成为下一任的族女。”

    明修没好气的瞟了萧白一眼,在车内坐下。

    “顶替?呵呵,你们姒族不是最看重血脉那一套吗,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顶替族女,还玩什么玩、谈什么千年传承?”

    萧白挪了挪位子,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这两人闷不吭声跑回玉西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是冲着玉家这两个女人来的。

    “你有所不知,当年高和法师带领上千族人逃难到了玉西,又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姒族最后的血脉,在流落玉西的这些姒族人中有很高的声望。

    作为高和法师的后人,高懿不但笼络了沧岚长老,还用自己的亲生女儿狸猫换太子,谎称是涯漈族女留在世上的小族女,企图欺瞒族人。

    如果这些族人打算在玉西长久隐居下去倒也无所谓,我和小夜不会过多干涉,可高懿的野心似乎并不小,竟然想要设祭做法,以祭天的名义,让玉睢得到姒族的承认。”

    !!!

    听上官明修这么一说,萧白一愣,连忙坐直了身体:“这位高懿夫人是疯了吗?!世人以为姒女拥有起死回生的神力,从百年前就开始不断对流落在外的族人进行追杀,好不容易这二十年消停了下来,她竟然又要将姒族推到众人的眼前?!”

    难怪最近江湖上不太平,众多门派都遣了人往幽州赶,他怕明修和云夜泄露身份与江湖人杠上,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玉西地界,没想到竟然是这位高懿夫人在背后作祟。

    “我怎么知道!”上官明修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靠上冰冷坚硬的车壁,目光忽然变得遥不可及:“也许真的是疯了吧……逃了一百年,被人追杀了一百年,再回不到北溟阴山,恐怕所有人都要疯了吧……”

    萧白不是姒族人,却自幼得姒女所救,对姒族遭遇的一切感同身受。

    见眼前这人忽然沉默下来,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无声的摆弄着剑柄上的流苏。

    上官明修却突然收回眼神,话峰一转,蹙着眉问道:“距离五月初七的背芒山一战,也就两个月不到了,你不赶紧找个地方练剑,跑玉西来做什么?!”

    “哎,练什么练,飞萧剑法中的破绽江慕容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些年耍着我玩呢!难不成还要我白白送上门去被人羞辱?!”萧白换了个姿势,将整个人埋进软垫,懊恼万分的叹道。

    云夜那个混蛋,明知道飞萧剑有那么大的破绽,也不早说,害的自己在江湖上丢尽了脸!

    “不战而退,倒不太像你的作风……”

    上官明修挑了挑眉,伸手挑开了暗格,兀自拿出一杯一壶,自斟自饮着。

    只见萧白一个骨碌从软垫中跳起,盘腿坐在那里,顿了顿,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先别说我,你和云夜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喝茶的男人手指一顿,还未待人发觉,便又垂下眼,企图掩饰眼中的落寞与消沉。

    “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别和我装糊涂,那个什么素玉之主秦什么君璃的,你就真的放任自己的媳妇儿跟他跑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任性绝情

    “只是一纸婚约,在回到族地之前,都做不得数。”

    上官明修将手拢在袖中,整个人随着马车的行进而轻微晃荡着,却从内而外透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心酸:

    “再说这是小夜的选择,无论是离宗还是姒族,她这一生背负的太多,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和事,我又怎能用婚约将她困在身边呢?”

    “你!!”

    被这人的消极自弃一梗,萧白感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叫嚣着不爽。

    见过孔融让梨的,可没见过这么将自家媳妇拱手让人的!

    “好好好,喜欢的不敢要,不喜欢的又不想要,这是打算一辈子孤家寡人、得道成仙呢!”

    “那可不见得。”明修忽的嘴角一撇,眼中腾起一抹亮光,在昏暗的车厢内如同灼灼而烧的烈火,吸引着无数的飞蛾前赴后继。

    “已经找到了两块玄铁卷,最后一块也有了眉目,不出三年,姒族便会回归北溟族地。届时避世屏一开,就算再是情深义重、再是死去活来,又怎敌得过千年女族的自然法则呢……”

    秦君璃,就像他的祖爷爷秦若阳一般,只是个进不了北溟阴山的外人罢了。

    而经历过死劫的姒族人,不可能、也绝不会容忍小夜重蹈澹源族女的覆辙,为了一个外人,弃全族上下于不顾!

    所以啊,不管是爱是恨,是情是仇,你想得到的就尽情去追寻吧。

    一旦回归族地,所有的一切便会像那逝去的流水,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了……

    ------

    容貌潋滟的女人瞪着上官明修身后的男人,一脸的嫌弃与不悦,让那人亦不服输的直直瞪了回去。

    只见云夜嘴角一勾,便毫不留情的嘲讽道:“哟,这不是飞萧剑萧大侠吗?屈尊光临寒舍,可真是蓬荜生辉。”

    “得了吧云夜!不就是在无念山多说了一句话吗,至于那么小心眼记仇记到现在?”

    萧白脚下一动,便寻了个离她最远的凳子坐着。

    屁股上的隐隐作痛还提醒着被扎了一刀的事实,可这个女人竟然因为自己同那老头子的一句话,就摆个臭脸直到现在。

    难道是恢复了女儿身,连性子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了吗?!

    秦君璃站在门外,刚想推门而入,听见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推门的手便下意识的顿了顿。

    屋内的女人恨恨的咬了牙,从牙缝中蹦出阴沉瘆人的冷笑:“一句话?!因为你的一句话被关了大半个月,萧白,你说这口气,本宗主到底该不该咽下去呢……”

    “喂喂喂,别赖我,我可是实话实说,是那个叫明聿的老头子怕你扔下离宗不管,才用什么宗规律法惩戒你的,你别想算在我头上!”

    萧白蓦然拔高了音量,从凳子上一跳而起,迅速撇清责任。

    当初他确实是闲着没事才同这家伙一起回了无念山,可谁知自己不过说了句“你家宗主不守妇德,乱搞男女关系”,便让那位执律阁的阁主瞬间变了脸,死活拘着云夜在山上呆了一个多月,连带自己也被轰出了离宗。

    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他们宗主自己到处惹桃花,为何又要迁怒到自己身上?!

    明修见两人一见面就掐了起来,摇着头无可奈何的揉了揉脑袋。

    萧白行事着实是乱七八糟、太不着调。

    就算离宗是江湖门派,被明聿那样古板守旧的人听见这样一句话,可不得急的跳了脚、连忙将人拘在离心苑内,生怕小夜惹出什么祸害离宗声誉的大乱。

    何况明炽宗主故去后,这位执律阁的师兄越发严厉,对宗内弟子也是不一般的苛刻。

    小夜能这么快从他手上找到机会脱身,恐怕费了不少功夫,也难怪一见到萧白就没个好脸色,一副恨不得将人掐死的模样。

    云夜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偏偏萧白又不懂得察言观色,换了个地方继续将自己塞进椅子里,没事找事的挑开了话题:

    “再说我哪句说错了,你和修哥的婚约本就用了六道天血加持,哪怕回不到北溟族地,也不是轻而易举能解的。”

    婚约?北溟族地?六道天血?

    在门外背手而立的男人闻言心中一抽,像是千百斤重的巨石压顶而至,不给人一丝喘息反应的空间。

    明修没有内力,自然察觉不出门外有人,而云夜被萧白气的发了昏,竟也一时大意,忘记那位小心眼的殿下还住在金家的后院里。

    “明知身为族女不能与外人通婚,你为何又要同那秦君璃纠缠不清?这样任性绝情,云夜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修哥的感受,又让费劲心机替你隐瞒的云非如何自处?!”

    “萧白,闭嘴!”

    见萧白越说越过,上官明修眉头一蹙,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如刀,沉着脸开口呵斥。

    他没有去看站在另外一边的女人。就算不看,也知道那人定是怒不可遏的。

    任性绝情——这样的话能够用在任何人的身上,却唯独不能用在离宗的宗主、姒族的族女云夜身上。

    一个为了姒族颠沛流离、靠着隐藏身份才能在世间立足,又倾尽年华用了将近十年时间一点一点找齐族人、找到族地的女人,谁有那样的权利指责她质问她?

    更何况萧白只是一个外人,知道姒族这么多秘密并不代表他能够指手画脚、以长者的姿态对云夜训诫责备。

    “修哥!!!”

    察觉到了明修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意,萧白便知道自己逾越了。

    可又偏偏气不过,抬手一挥,半道剑气划过,堪堪将身边古色古香的雕花茶案从中劈成了两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就护着她吧!改日等长老婆婆们发现,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要给她灌忘忧水时,看你还拦不拦的住!!”

    萧白恨铁不成钢的摔了剑,又踹的桌椅晃荡,这才在两人惨白阴沉的脸色中愤愤窜上墙头,往外一跳,消失在了渐暗的天色里。

    屋内两人静默着不说话,屋外那人也藏在廊柱的暗影里一动不动。

    黑暗侵袭而至。

    微凉的晚风掠过秦君璃的眉眼,竟让那双如海似夜的瞳眸也失了温度,变成一片漫漫无际的荒芜冰原……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东川归海

    “如果小夜想解除婚约,我也没有意见,只是天血加持的祭约恐怕没那么好解,还是得先回到北溟阴山打开浑天阵才行。”

    浑天阵……

    听见这三个字云夜那张布满阴戾的脸终于有了些许反应,黛眉微皱,眼中却是闪过一抹迟疑。

    一旦让族人知道自己打开浑天阵是为了解除婚约,恐怕真会像萧白说的那样,在踏入北溟阴山的那一刻就被灌下忘忧水,将外界的这二十年忘的干干净净、一丝不剩了吧。

    虽然不知两人会有怎样的未来,可就算千山暮雪遥不可及、就算碧落黄泉两不相见,属于那个男人的一丝一厘、一分一毫,她都不想忘记。

    来路不可追,去途犹可期。

    如果连那些珍爱的、珍藏的、耗尽所有去经历的都消弭殆尽,最终留下的还能有些什么呢?!

    “萧白脑子抽筋,怎的大哥也随他胡闹?!”

    掩下眼底的深沉,云夜站起身,寻了灯烛点燃。

    昏暗死寂的厅堂瞬间变的明亮晃眼,让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无所遁形。

    “小夜。”上官明修掸了掸衣摆,不慌不忙的站起身。

    温润如玉的男人扬起头,就这样不躲不避的迎上云夜的视线。

    目光中有坚毅、有信念、有包容,更多的……却是一种让人揣摩不透的深情与眷恋。

    “我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尊重你的选择。所有人都可能伤害你背叛你,唯独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背后——成为最值得你信任的……男人。”

    ------------

    云非从外院急急忙忙赶来,与上官明修在院门前碰了个正着。

    那位执玉阁的阁主看见云非也不说话,只是面色淡然的一点头,便沿着小路绕过花园径直朝府外走,让这位离宗弟子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些许异样:

    明修阁主?!

    怎的这个时候出现在宗主的碧梧院?!

    上官明修出现在金家不奇怪,关键是他刚看见那位靖阳王殿下翻了墙头离开啊!

    一个有着婚约,一个相互倾心,这三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不会生了幺蛾子,闹出什么不可收场的大事吧?!

    想着脚下一转,云非捏着手中的消息,便闪身入了碧梧院的院门。

    刚踏入院内,却见身形单薄的女人正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廊下。

    夜色靡靡,晚风戚戚。

    灯烛勾勒出起伏窈窕的轮廓,将那人的身影照了个朦胧模糊,却驱散不了属于夜的深沉与黑暗,让身处此时此景的女人有种说不出的缥缈虚无。

    一道清冷的女声顺着凉风而至:

    “云非,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不该招惹秦君璃,不该招惹明修,甚至不该带着过去的记忆留在这个世界,为他们来带无尽的恩怨纠葛……

    听见自家宗主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伤感,从院外闪进来的云非脚下一顿,立在院子中央,扯着嘴皮,抖了抖手上的东西。

    “宗主大人啊,弟子觉得您还是先解决完玉家的事……再感慨吧。”

    “可是有消息了?”看清云非手上的素笺,立在廊下的女人一凛,瞬间敛了外散的情绪。

    脚下生风、急不可耐的飘飞到来人跟前,一把夺过素笺,匆匆扫过。

    玉树的事情还没个头绪,玉舟又消失了踪迹,这事情果然如她所料,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

    可背后这人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冲着玉家求财求物,还是听信了江湖传言,同那些盲目贪婪的武林人士一样,想要得到起死回生的“神隐之力”?

    “蜀州川中?柳归海?”瞥见消息中提到的地名和人名,云夜一愣,微眯了眼。

    对方计划周密,行事谨慎,目前离宗手上的线索只有云霜留下的一只绣花鞋子。

    顺着这只鞋,执书阁的弟子对城东那一片民居做了排查,将怀疑的重点落在一户柳姓人家上。

    登记在册的信息显然不实,云芬花了很多功夫才打探到屋主的真实来历。

    只是川中这个地方……

    先前月卿消失在蜀州,连带离宗的两名弟子也下落不明,从此音讯全无。

    那件事还没个头绪,怎的这回又牵扯到了川中?

    再加上柳归海……

    柳,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一般人也不会取这样一个化名,为什么东城那座疑点重重的小院会落在这样一个人的名下?

    云夜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脑中打转,似乎只要再多一点点提示,就会冒出头,变成让人醍醐灌顶的答案。

    “是的,官衙登记的柳二籍贯胶东。然而这人一年前在玉西出现过,有人见过他,说他口音奇怪,并不是什么土生土长的胶州人,倒是身边同行之人提到了蜀州川中。执书阁也是好不容易才打探到,这两人去年从玉西离开后,直接从幽北入了蜀,恐怕和川中那边关系匪浅。”

    “川中…川…中……等等!”

    忽然脑中闪过一道光,让离宗那位惊才绝艳的宗主想到些什么,浑身一震,发出不可抑制的轻颤:“东川归海,柳归海……会不会是柳东川?”

    不……那人只是羿王府的一届幕僚,又怎么会和玉西、川中扯上关系?!

    然而当这个念头从心中一涌而上时,却在瞬间幻化成茫茫大海上的浮舟,任由惊涛骇浪、狂风骤雨,也无法将它按压下去沉入心底。

    云夜感觉脑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是他,是他,就是他!

    整个人忽然就像炸了毛的刺猬,竖起细细密密不可触碰的逆鳞。

    “柳东川?羿王府的那个柳先生?!”云非闻言也是一诧。

    一个京城,一个玉西,一个夺权涉政,一个氏族恩怨,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自家宗主为什么会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可若这个“柳归海”真是那位柳东川柳先生,他先是机缘巧合的出现在梁京,助羿王破了玲珑馆案、直接将那位殿下送上了摄政王的高位,又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牵扯进了玉西的事情,这个人,到底冲着什么而来,或者又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弟子这就着人去查。”

    拧着眉一咬牙,云非提气飞身、片刻不敢耽误的跃上墙头,瞬间消失在了碧梧院外……

第四百四十三章 苍穹如幕

    

    月明星稀,苍穹如幕。

    沁凉如水的夜风拂过,带走了庄成鼻尖的汗意,让立在院落中的这位玄麟卫统领有些尴尬和拘谨。

    自家主子将西南大营扔给秦凉后便不管不顾,在玉西城内呆了整整七日。

    虽说青威军纪律严明,邹渠、崔巍二人一丝不苟、中正耿直,可毕竟这西南大营在昌豫王手上握了二十年,一朝易主,无论辎重设防、整顿改制还是人心安抚,都需这位殿下亲自出马周旋磨合。

    他倒好,竟然屁股一拍就躲到金家大宅里来了,让军营里的那些人急的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更是下令谁也不见,就这么呆在屋顶上喝闷酒,真让一帮跟着他的大老爷们儿操碎了心,恨不得能多生几个脑袋,好好琢磨琢磨主子的心思。

    “殿下,邹大人说步兵营的靿靴破损严重,想从今年的军饷中拨出一部分,赶在雨季前给每人的靴底加一片皮革,问您有没有什么意见?”

    幽南多山多林,常年闷热潮湿,一旦打起仗来,骑兵根本寸步难行,所以青威军的军制中,三分之二都是步兵。

    一片皮革是值不得多少钱,可若要在所有的靿靴上都加这样一块皮革,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这种事秦凉自然不敢拍板决定,只能让庄成捎了话,来征询靖阳王殿下的意见。

    可此时的秦君璃正抱着个酒坛子,一动不动的躺在房顶上看星星,别说给个意见了,连庄成站了半天,他都没给个眼神反应什么的。

    一时院落寂静、四下无声,除了微晃的树叶草木,便只有挂在屋檐边上的那个酒坛子,被夜风吹动要掉不掉,发出“咕噜咕噜”的空响……

    庄成盯着那酒坛子,心中捏了一把汗。

    想着若是这玩意儿掉下来,自己到底是跑过去接住的好,还是干脆规规矩矩的站着、让它来个碎碎平安的好。

    屋顶上的青威军统帅许久没有回话,似乎早就喝醉睡沉了过去。

    可庄成跟着这位殿下许多年,心里清楚明白的很,自家主子自从九年前离京守陵,步步为营,扫除一切障碍走到现在,早就练就了千杯不醉的酒量和超乎常人想象的警觉。

    莫说自己在下面絮絮叨叨了这么久,就算十个前洲在旁边守着,他也绝对不会喝醉到睡死过去。

    不出声的原因只能有一个——便是心情真的差到了极点,不想开口,亦不想搭理任何人!

    庄成拢着夜行衣在院子里原地转了两圈,复又搓了搓手,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啊!

    只是离开西南大营时秦凉小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这几件事耽搁不得,一定要尽快尽快尽快得到殿下的答复。

    可现在莫说答复了,诡异尴尬的氛围让庄成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塞进去,来躲避这惊悚骇人的极低气压。

    虽然自家主子没有反应,庄成还是咬了咬牙,将秦凉的问题一股脑的抛了出来。

    “还有在敔山建立前哨的事,崔将军觉得有待进一步商榷。如果前哨设置的太少,起不到示警戒备的作用,如果太多又是浪费兵力资源。”

    顿了顿,庄成的手指在剑柄上摸了摸,心一横,继续往下说:

    “还有玉西提督少卿的事,秦小将军问殿下,摄政王划拨的那七千人要不要给,从哪个营给、什么时候给?”

    庄成刚说完这句话,眼皮子一颤,便见屋檐边上的那个酒坛子如愿以偿的晃了下来,在半空中加了速度,直直的朝下坠。

    脚尖一动,刚想冲过去接住,却感觉有道强劲的剑气从背后突袭而至。

    剑气聚而不散,速度极快。

    不是冲着庄成,而是越过他,轻轻从酒坛子的下方削过,赶在这玩意儿落地前直接将它掀飞到一边的草丛地里。

    前洲!

    看着殿下的暗卫从院中一闪而过,飘忽飞上了屋顶,庄成心中缓缓吐出口浊气——虽然是个不怎么说话的闷木头,聊胜于无,总好过自己一人顶着低气压吧……

    直到前洲落了地,闭目养神的男人终于有了些反应,缓缓睁开眼。

    一双如海似夜的眼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恍若一夜之间容纳了世间万物,又经过时间的沉淀,由内而外散发出沉寂厚重的味道。

    不待他开口,前洲便拱手垂眼,压低了声音道:“安排好了,已经让十七、十九去查了,一有消息就会送到玉西来。”

    十七?十九?墨卫?!!

    秦君璃听见前洲说的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却让院中的庄成心里一梗:

    年前因为白家遗孤白燕行,燕雀楼、墨卫这些被燕先生掌握的资源早就被一点不剩的清理了出去,怎的现在还有墨卫留下暗中替主子行事?!

    “很好。”男人站起身,将手中的酒坛子往前洲身上一扔,面无表情的翻飞而下,稳稳的落在了院中。

    抬眼一瞥,眼中的冷厉让庄成浑身一震,连忙垂下眼,在心中默念:不知道不知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但那样心思诡谲的男人,既然敢当着庄成的面提起墨卫,自然有十足的信心,相信这位跟了自己近十年的手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确实也是这样,跟着秦君璃一路走来,这些人,前洲、庄成、雷鸣,包括远在阙谷的严杜、廖康,哪一个不是亲如兄弟、堪比血缘?

    无论这位殿下要什么、想做什么,是至上皇位、是叱咤兵权,亦或是拨云弄雨、重振朝纲,哪怕让他们冲锋陷阵、血染黄沙,恐怕这些人都不会眨下眼皱下眉,又何况一件无意中听见的小事?

    就在庄成盯着脚尖愣愣出神时,站在院中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你回去告诉秦凉,靿靴的事让邹渠去做,但必须在半月之期内完成。这半月交由文大人督查,督查的结果直接抄报兵部,上呈摄政王。

    敔山前哨至少按照上次说的一半设立,三日内必须开始巡防侦查,十日后根据情况再做增减。

    至于调拨的七千兵力,让秦凉自己看着办,本王没空管钟北亭和牛轲廉的闲事。”

    说完也不停顿,直接抬手一挥,庄成便借着浑厚的气劲直直向后飘退了两丈,甚至只要再退一步,就能直接出了疏桐院的大门!

    得了答复,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庄成见自家殿下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忙转身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在哪里落脚?”

    见庄成消失不见,秦君璃忽的沉了气息,浑身上下散发出阴戾骇人的冷意,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问道。

    前洲从角落里绕出,站在一丈远处:“城西楼外楼。从金家出去的时候被江湖人发现,逮着杀了半个时辰,估摸着这会应该刚歇下。”

    “歇下?呵。”薄唇如刀,瞬间勾了锋芒般的冷笑:

    “大名鼎鼎的江湖剑客萧白——只玩了半个时辰,怎能凸显他飞萧剑的实力呢……”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未雨绸缪

    

    “柳东川年前一进京便入了羿王府,凭借天机府府主的荐信,得了羿王看中。又适逢玲珑馆一案,不出一月便从众多幕僚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位殿下的肱骨心腹。”

    晨光明媚,照在院中的山石草木上,莹莹洒洒一片。

    屋内有些阴暗,不知是背了光的缘故,还是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让云非不自觉的抖了抖,浮起些许紧张。

    见自家宗主扣在窗棱上的手指一紧,云非的心也像被人揪住,却不敢停,只能继续往下说:

    “云雪说三个月来这位柳先生来甚少出府,也不曾和外人打过交道,却是在昌裕王府的事情结束、羿王殿下摄政监国之后忽然从府中消失。那位殿下遣了许多人去寻,都是杳无音信,仿佛一夜之间从世上蒸发了一般。”

    天机府……

    云夜收了手拢在袖中,眉头微皱,目光凝聚成簇,闪过星星点点的冷意。

    天机府府主张之合,她先前也打过交道。

    小老头看着挺实在一人,却固执到了极点,堪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天机府的规矩摆在那——门下弟子不得入仕,就算柳东川真是他的外门弟子,以张之合的性格怎会阳奉阴违,替这位柳先生写那样一封荐信?!

    “张之合的那封信能弄到手吗?”青丝一荡,窗边的女人微侧过头,露出玉白的半张脸。

    “云雪试过,但宗主也知道,自从羿王摄政之后,羿王府的守卫越发趋紧。如今十步一哨,落雨院更是除了几个心腹之外,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十步一哨?秦君逸到底在搞什么鬼?!

    云夜闻言心中一震。

    魏家佟家连带何家,但凡有野心有能力的,都被他借着“滇云鬼阵”和那两味秘毒除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整个梁京已在掌控之下,他又何必将羿王府防的这样滴水不漏?

    “不过宗主若真想知道,不妨通过靖阳王殿下一试。云雪说那位殿下出京之后同宫中书信不断,若他开口讨要,摄政王定然不会不给面子。”

    秦君璃?

    听云非提到那只狐狸,窗边的女人一愣,连忙转过头,下意识的在屋内环视。却在看见周围的冷清空旷时,眼皮一跳,有些意外。

    从昨天到今日,自己似乎已经两天没见到那个男人了吧,难不成他不告而别、已经回了腾平?

    不,就算回了腾平,金步摇也会着人告诉她。既然夫人没说,说明这个家伙还住在金家的疏桐院里。

    可整整两日没有现身,难道是被什么棘手的事情绊住了身,或是又在背后谋划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秦君璃那边我去想办法。若这件事的背后真是柳东川在搞鬼,恐怕不只是单独针对玉家,我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垂下眼,云夜刻意顿了顿,直到掩下心中的失落烦躁,才又转过头,一脸平静的说道。

    “不是针对玉家?”云非闻言甚是惊诧。

    玉树、玉舟,红鹤小玉府同澜庭大玉府的两位公子接连失踪,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是针对玉家,难道这偏僻的幽南边城还有其他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吗?!

    “云非你可别忘了,百年前姒和法师带着姒族人在此避难,虽然想方设法做了遮掩,但毕竟是借了玉氏一族的‘气运’。

    世间高人无数,相思园中的逆镜术未必能瞒过所有人,若背后这人拘着玉树玉舟,实际却是冲着姒族而来,问题就麻烦了……”

    相思园?!逆镜术?!!

    云非瞪大了眼,不可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

    在玉西确实存在这样一支族人,由姒和法师一脉传承而下,百年间世代守护着流落在外的族女。

    而这支姒族人栖息蛰伏、早就完完全全的融入了当地,不着痕迹的抹杀了神女一族存在的痕迹。

    如果不是当年的小族女落难离宗、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反寻到上官世家,谁能想的到,那个只流传在志异孤本中的神女一族,竟然藏在玉家?!

    谣言出现的猝不及防,贪婪无知的江湖人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神隐之力”,先后聚集到了这座幽南边城。

    可谣言终究是谣言,没有线索没有根据,只要隐藏在玉西的那一支姒女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很大程度上可以安然度过这次危机。

    然而就在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一触即发的形势下,却是有人堂而皇之的对玉家下了手——难道不是在昭告天下,玉家和“神隐之力”间有着难以撇清的关系吗?!

    这之间到底是完全的巧合,还是真的有人走漏了风声、泄露了姒女的存在?

    “云冬他们到了什么地方?”

    忽然想到执武阁一行,云夜走到桌案边站定,面色不愉的问道。

    “前日离开的无念山,这时候应该刚出池州进入幽北,估摸着日落时分便会入城。”

    “幽北……”

    云夜在心中略微一算,复又抬起头,抿唇蹙眉,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严肃深沉:“你给云雪去封信,让他把池州的消息都整理一下,全部送到玉西来。”

    “池州?全部?宗主这是要……”

    玄衣的离宗弟子闻言一惊,心有不解。

    玉西的事情刚开了个头,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解决,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护住姒和法师遗留下的这一脉族人,自家宗主怎的忽然又对池州的事上了心?

    “铜川阮家——岫山岩玉就在铜川阮家的归元剑阵里。江湖上已经起了‘神隐之力’的谣传,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趁早动手,一定赶在别人发现之前,将最后一块玄铁卷找回来!”

    岫山岩玉!!

    最后一块玄铁卷!!

    云非听见云夜说出口的话,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眼前那位素衣薄袖的一族之长。

    夜风透过半开的窗,缱绻着卷入屋内,带来沁凉的气息。

    更是撩起轻盈浅素的衣摆、拂过乌黑如瀑的发,让那天人般的绝美容颜暴露在明亮的灼光之下。

    神女降世,天佑我族。

    族人期待了整整一百年的那一天,真的要来了吗……

第四百四十五章 五百两(一)

    

    城西暗巷。

    藏青武服的剑客提着剑,从房檐上一冲而下。脚尖刚落地,甚至来不及停顿,又借着冲劲,一蹬一跃,跳上了一丈外的矮墙。

    一口浊气还未吐出,便有三个膀大腰圆的虬髯大汉抡着千斤大锤追了上来。

    吓的萧白脸色一白,又提了气连忙往房瓦上跳。

    “我说奎老怪,咱们平日里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你这揪着不放是几个意思?!”

    萧白强忍着困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不容易睁大了眼,瞪着下面三个穷追不舍的老男人甚是无奈的问道。

    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

    先是被沧碧的几个女神经追杀,接着被九霄的小白脸找茬,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疯子,结果打道回府的途中又遇见了鬼门三怪。

    这三个老东西也不嫌手中的锤子重,竟然扛着追了自己四条街!

    往日无冤今日无仇的,再说都是江湖人,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用比武解决,非得让自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陪他们溜达了一整晚?!

    “小子,别怪……别怪哥哥我,要怪……也怪你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奎老怪用锤子杵着地,喘了会气,这才昂起头指着房檐边的萧白喝道。

    不该惹的人?

    又累又困的萧白挠了挠头,脸上闪过一片茫然。

    他萧白行事一向光明磊落,靠着一把飞萧剑行走江湖,打败了无数武林高手,这才爬到江湖第三的位置。

    不曾做过什么违心的恶事,也不曾在谁背后下过黑手,到底是谁非要和自己过不去,惊动了这么多人,来找自己的茬?

    见萧白阴着脸不说话,也不下地,就这样在房顶上让人干瞪眼,三人当中个子最小的那个扬了扬手中大锤,啐了一口道:

    “我说萧白,你也够可以的,摆着背芒山的约不赴,非得跑到这犄角旮旯来找揍。”

    “开什么玩笑!”

    对方拿了背芒山一战说事,让萧白一蹦而起,瞬间将困意累意扔到了九霄云外,挥着手上的剑,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奎三怪,你哪只耳朵听到爷爷我说不赴约了!

    “哟,照这么说还要打啊!”

    忽然斜对面的屋顶上冒出一抹艳红色,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挑着那双满是风情的眼,笑着调侃:

    “萧白你说都多少次了,江慕容根本就不想和你动手,你非死皮赖脸的送上去找虐,莫不是看上人家江大盟主啦?”

    妙音娘子!!

    萧白看见来人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红衣女子施施然抬了抬手,在几人的注视中随意一挥,晃的腕间铃铛“叮叮”作响,一枚瓜子却被瞬间加了内力,变成暗器,直朝男人的下盘打去。

    “老妖婆,说谁死皮赖脸呢!”

    见妙音娘子不由分说就动了手,萧白脸色有些难看,连忙向旁边一跳,又换了个地方站着。

    嘴上骂着,心中却着实一梗:

    沧壁玉女自诩高洁,恨不得杀光所有的男人;九霄派的庄子风和自己看不对眼,一见面就冷嘲热讽,这两派逮着自己追杀找茬还说的过去,可怎的连鬼门三怪、妙音娘子这些无冤无仇的江湖人也突然跑来插上一脚?

    一击未中,红衣美妇也不介意,挑着眉斜觑着地面上的虬髯大汉,晃了晃手腕上的铃铛。

    铃铛叮铃作响,像是少女的娇笑,只见妇人对那三人道:

    “喂,反正那人也没说不能合揍,搭个伙呗,早点完事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睡个回笼觉呢~”

    抡着大锤的三人追着萧白跑了大半个时辰,此时已然有些气力不继,正红着脸喘气。

    听房顶上的女人这么一说,相互瞅了瞅,眼中皆是一亮。

    “这法子好,不如小娘子将他打下来,我们兄弟三人在下面接应可好?”

    铁锤重达千斤,这三人不过是仗着人多,才勉强咬住了萧白,如今人躲在房顶上,他们可没办法拎着铁锤飞上去围攻。

    妙音娘子的轻功甚好,和萧白不相上下。就算打不过,卯足了力气将人往下赶,还是有些把握的。

    只要人落了地,四人合而攻之,总不会再让这人逃掉!

    “成交!”

    红衣妇人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一勾,精光迸射而出,整个人瞬间就像一只翻飞的血蝶,朝着萧白的方向直扑过去。

    成交?什么成交?!

    那个人?哪个人?!

    “叮叮当当”的响声靠近,萧白无暇多想,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贴着红色的薄纱就向后一翻。

    不曾落地,却是瞬间在空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脱离妙音娘子的攻击范围。

    只见那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萧大侠一边跳一边嚷嚷道:“喂喂喂,有你们这样的吗!懂不懂江湖规矩?!”

    红衣妇人见萧白轻而易举躲了过去,嘴角一瞥,撩了撩那头乌黑柔顺的发,又叉着腰抛了个媚眼。

    “咱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银货两讫便是了,谈什么江湖规矩!”

    银货两讫?!

    妙音娘子的话让萧白心中一颤。再怎么后知后觉,他此刻也明白了过来——定是有人在背后出了钱,怂恿这些江湖人对他下手!

    可到底是谁,这么财大气粗的,竟然能够指使得了这些江湖人?!

    “小娘子你同他废话什么,还要不要那五百两了?!”

    五百两?!

    萧白闻言瞪凸了眼珠子,脚下一滑,差点从房瓦上掉下来:“什么五百两,本大侠的命就值五百两?!”

    五百两是不少,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算得上是天大的财富,可对这些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来说,区区五百两就值得他们不要命的跑来追杀自己?!

    “呵,萧白,你哪来的自信,谁要你的命了,不过是揍你一顿换五百两银子罢了!”

    “喂,别跟他废话了,快将人撵下来,再不得手,后面就有人追来了。”

    奎老二回头看了眼在街尾探头探脑的身影,脸色难看的咬了咬牙。

    这萧白确实难缠,他三人的本意不过是跟在沧碧九霄的后头捡个漏,没想到还是被这家伙遛着跑了四条街!

    继续打吧,明显武功不对路子,三人联手只有被遛的份;可不追吧,又不甘心白花了这些功夫,给后人栽了树。

    想来想去还是速战速决,将这家伙揍一顿回去领了赏金才是正道。

    说着奎老二“哐当”一声,扔了手中的大锤,从路边搬起一块脸盆大的石头,狠狠憋了一口气,直直的朝屋顶上砸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五百两(二)

    

    咚——

    哐当——

    哗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脸盆大小的石头呼啸而过,就这样飞上一丈高处,“砰”的一声砸烂屋瓦、坠入屋内,发出锅碗瓢盆俱碎的稀里哗啦声。

    烟尘飞散而起,顺着屋瓦上的大洞争先恐后的向外翻滚,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闹、男人的怒吼,瞬间将整条街的男女老少都吸引了过来。

    “发什么疯!”见奎二不仅没有砸到萧白,反而冲动的将事情闹了大,奎老怪一个巴掌扇过去,跟着呵斥道。

    奎二闯了祸,脑袋上生生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吭声,就这样直直的站着,将一双牛眼瞪着如铜铃般大。

    倒是让那个被人追了大半夜的萧白钻了空子,趁着烟雾四散视线不清,顺着被砸出来的大洞一跳,便消失在了鬼门三怪的视线之内。

    藏青色的身影潜入屋内,还未落地就一扭一翻,迅雷不及掩耳的从窗户跳了出去。

    东躲西窜,翻了三户人家的院墙,又穿过两条弄堂,见终于摆脱了背后跟着的那些人,萧白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额上汗,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好险……他妈的是哪个混蛋在背后坑你萧爷爷!!被老子抓住了,非得扒光吊在城头不可!!”

    “萧哥哥想扒光谁?”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萝莉音,吓得萧白一抖,惊恐万分的抬起眼。

    只见玉面粉唇、扎着两个包子发髻的小姑娘坐在树上,正歪着头,用一双晶晶闪闪的大眼睛看着他。

    眼中满是孩童的单纯天真,却让萧白心沉到底、冷不丁的打了个颤,像是看见什么阴瘆骇人的东西,连忙提气往后一跳,生生离了那树一丈远。

    “赵宝宝!!”

    天山掌教座下的右护法赵宝宝,天生长不大,始终保持着八岁幼女的身形。加上娇甜柔嗲的嗓音,总是让人卸下心防,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然而只有上过当的人才知道,这个披着幼女外皮、年近四十的老巫婆,是多么的心狠手辣!!

    赵宝宝与妙音娘子不同,苗美兰只是做惯了风情万种的姿态,骨子里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有着基本的底线。

    可这位天山教的大护法却是偏执疯狂到了极点,行事完全随心所欲,不顾伦理纲常、世俗道德。

    同又狠又毒的赵宝宝比起来,妙音娘子简直堪称是观世音下凡、王母娘娘再世!

    哪怕与苗美兰大战十个回合,萧白也着实不想与赵宝宝交手一次!!

    果不其然,还未等萧白回过神来,树上的粉裙少女已经飘飞下树,蹦蹦跳跳的朝着男人的方向走来。

    “这么长时间没见,萧哥哥怎得一见到人家就要跑?宝宝可是会伤心的呢~”

    少女撇着嘴、皱了眉,忽闪忽闪的大眼中瞬间蓄了泪,仿佛真的被人欺负了一般。

    萧白本就顶着个黑眼圈,被赵宝宝的这句话一吓,瞬间一抖,退了满脸的血色。加上一身脏灰汗臭,真的就同城门边上乞讨要饭的叫花子没有二样。

    “赵宝宝!你…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别忘了你还欠我个人情!!!”

    萧白往后退了退,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却在倒地的一个瞬间提气扭上墙头,居高临下的瞪着眼前年过四十的“老女人”。

    “人情?!萧白,你不过借了我一两银子,哪比得上人家出的一千两高价?!”

    墙下的“幼女”见四下无人,也懒得装天真烂漫,一翻白眼甩着衣袖冷哼道。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为了劳什子“神隐之力”大老远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南境边城来,吃喝拉撒都要花钱,既然有人愿花大价钱买这家伙一顿揍,她赵宝宝也犯不着与钱过不去,放着成百上千两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一千两?!!”墙头上的那人闻言一惊,“不是五百两吗?!”

    “呵呵,你萧白也是本事,不知得罪了什么了不得大人物。人家出钱买你一顿揍,辰时之前五百两,后面每隔一个时辰翻一倍,现在可是巳时了呢,当然是一千两!”

    粉衣玉面的“小姑娘”笑眯了眼,周围没什么内力高强的江湖高手,只要不出幺蛾子,这一千两定是她的囊中之物,所以赵宝宝甚是耐心的解释道。

    殊不知正有两人站在角落的暗影中,盯着巷子里的一男一女,一脸的鄙夷嘲讽。

    赵宝宝没察觉到,萧白被她口中的“悬赏”吓到,正在心中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自然也是没有注意分毫。

    “唔。要是萧哥哥不介意,咱们也可以合作。”少女突然仰起头,看向萧白的方向,似乎想到个极好的办法,眼冒精光。

    “宝宝可以提供一个绝对没人找得到的藏身处,只要半日后萧哥哥让宝宝领了赏金,咱们五五分账如何?“

    “……”

    萧白着实佩服赵宝宝的异想天开,拿自己赚银子,还只分一半?!以这老女人的心狠手辣,恐怕拿到银子就过河拆桥、将自己踹一边玩去了吧!

    莫说半天了,就是一刻钟,他都不想多呆。

    可这样盲目的往外逃,迟早会碰上其他冲着悬赏而来的江湖人。

    躲,只会让赏金越累越高,也让这些人越来越疯狂。可是不躲,堂堂江湖排名第三的飞萧剑被人围追堵截胖揍一顿——传出去岂不是要成为武林人乐呵大半年的笑话?!

    怎么跑?往哪里跑?!难不成真要出城,远离玉西这个是非之地?!

    “呸,还真当自己八岁,这么不要脸!”

    萧白蹙着眉,正在琢磨退路,又有几人追着赶了过来。没有对他动刀动剑,却是从屋顶上跳跃而下,落在赵宝宝的身后呈围立之势。

    说话的那人白衣胜雪,眉目间一片英气,竟然是桓阳派的小师妹洛盈盈!

    桓阳派自诩名门正派,洛盈盈也一直以惩奸除恶的侠女自居。虽然没有同赵宝宝交过手,但门内那些师兄们在这逆天的老妖婆手上吃了不少亏,这回狭路相逢,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哪来的大妈,不要脸的骂谁?!”

    “老太婆,你说谁是大妈?!”洛盈盈知道赵宝宝使的是近身功夫,也不上当,就这样隔着一丈远叫骂着。

    “大妈大妈大妈大妈大妈大妈大妈,谁仗势欺人谁就是大妈!!”见人不上前,粉衣的“小姑娘”昂着头叉腰瞠目,像蹦豆子一样骂道,气的桓阳派的小师妹脸都发了绿。

    “……”

    见两个女人也不动手,就这样你一嘴我一嘴的吵了起来,萧白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猛的使了个千斤坠,不动声色的向后一倒,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一墙之隔的民宅之中。

    算了算了,小命要紧!

    这玉西的水太浑,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练练剑,去赴五月背芒山的约吧。

    什么江湖人,什么玉家,什么神隐之力,还是让云夜明修那两人去操心吧!

    想着脱离了两个女人视野的飞萧剑萧大侠丹田聚力,准备提气往上跃,然而脚尖还没离地,却突然浑身一麻,“砰”的一声直直向后倒去。

    我勒了个去,谁这么贱,在院子里下毒啊啊啊啊啊啊……

第四百四十七章 围追堵截

    “悬赏?”

    云夜从执书阁送来的消息中抬起头,黛眉一挑,瞥向说话的云非。

    “是的,辰时之前五百两,而后每隔一个时辰翻一倍。”

    云非说着将摘抄的悬赏令递给自家宗主,桌案边的女人接了一眼扫过,黑曜石般的瞳孔微微一动,闪过些许惊诧:

    “只要揍萧白一顿,就有五百两赏金?谁这么无聊?”

    关键还附加了那样的筹码——辰时之后每隔一个时辰赏金翻上一倍?!

    能在江湖中排名第三,萧白的实力自然不差。

    只要扬长避短、不正面应战,怎么也能撑过大半日吧……照这样说来,最后的赏金岂不是要翻到上万两?

    “不知道。”

    一句话出口,但换了云夜一个白眼,云非甚是无奈的一哂:“真的不知道,对方掩饰的极好。云芬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玩意儿就贴在了悦来客栈的堂柱之上。”

    悬赏令——如果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悬赏令,自然不会值得云大宗主上心。

    可贴在悦来客栈堂柱上的那张却是盖了开鸿钱庄担保印鉴的悬赏令!

    说到开鸿钱庄,南秦的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实力雄厚、诚信公道,各大州郡皆有分号。

    能在悬赏令上盖下自己的担保印鉴,便意味着无论背后之人开出多少价码,开鸿钱庄最后都能一厘不差的兑现。

    那些吵吵嚷嚷、咬着萧白不放的江湖人是为了诺大一笔财富,可在云夜的眼中,这一寸见方的朱砂红印,却是彰显了背后之人不一样的身份与地位。

    到底是谁,拥有着绝对的财力与权力,偏偏在玉西波谲云诡的档口整了这么一出?!

    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针对萧白,还是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握着素笺的手指微微用力,泛黄的薄纸上便被褶出几道明显的印子。

    那位离宗的云大宗主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却只是抿唇皱眉,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萧白现在在哪里?”

    “半个时辰前被鬼门三怪追着往城东方向去了,估摸着这会还在三多巷附近打转吧……”云非低头想了想,说道。

    可他面前容貌潋滟的女人闻言却是一震,猛的转过身来:“三多巷?!”

    “呃,是三多巷。”见自家宗主脸色一沉,云非心里一抖,浮起些许不安。

    “三多巷是条死胡同,连着一片民居,如果我没记错……”云夜说着从书架上翻出地图,慌不迭的摊开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

    只见莹白的指尖从墨线上跳跃而过,忽然停在了四四方方的一处:“只要翻过三条街,便是……”

    柳氏名下的屋宅?玉树、云霜最后消失的地方?!

    开玩笑吧!

    不过是萧白那个没脑子的一不小心惹了仇家,普普通通的江湖恩怨而已,怎会牵扯到玉家的事情上?!

    --------

    微风徐徐。

    带着朝阳的暖气和晨露的寒意,掠过屋檐巷角,便化作了玄衣窄袖之人嘴角的那一抹笑。

    “主子。”

    前洲悄无声息的从屋顶掠过,身形快如鬼魅,呼吸间就飘到了秦君璃的身后。

    在场的人虽不多,却个个都是叫得出名号的武林高手,不然也不会有那胆子咬着萧白追到了这里,可愣是没有一人发现前洲的行迹,靖王王府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只见那位青威军的统帅、南秦的靖阳王殿下淡淡抬了眼,也不说话,依旧一副冷漠不可接近的模样。

    前洲见状微皱了眉,紧了紧握在无痕剑上的手:“都引过来了。”

    引的是谁,不言而喻——自是那些冲着一个时辰一翻、上不封顶的赏金而来的江湖人!

    只是这位殿下看不惯萧白,直接让前洲出手揍一顿就是了,为何非要弯弯绕绕又是悬赏又是引路的,让这帮子江湖人上蹿下跳在玉西城内蹦跶了大半夜?!

    “嗯。”

    所有的算计与深意都消失在这个意味不明的音节里。

    然而不待人反应,却有一个庞然大物带着凌厉的风声从远处袭击而至。

    目标并不是隐在暗处的主仆二人,而是巷末那丈把高的碎瓦围墙。

    轰——

    砖石在巨物的袭击下崩坍碎裂,呈现一个巨大的缺口,瞬间惊的烟尘四散,方圆三丈内都是遮天蔽日的灰。

    “萧白,往哪里逃!”

    砸墙的是鬼门三怪中的奎二,刚才弄丢了“摇钱树”的踪迹,好不容易跟了上来,当然不会放过机会,直接冲在了最前头。

    却依旧不长脑子,一锤子将动静闹了大。

    “喂喂喂,说好了算我一份的,奎老二你别把人砸死了,害的老娘没了赏银!”

    妙音娘子一飘而过,落在先前赵宝宝坐过的那棵大树上。

    见奎二不由分说就抡了锤子砸墙,气不打一处来,一边皱眉扇灰,一边叉着腰娇声斥道。

    “哟,这不是桓阳派吗,怎的小师妹也缺钱花了,要来赚点嫁妆银子?你那几个怜香惜玉的师兄呢?!”

    聚集过来的江湖人参差不齐,三教九流、各门各派都有。

    有些人看不惯那些自诩正派的作风,见到洛盈盈就开口嘲讽桓阳派的沽名钓誉。

    “乌牙子,闭上你的臭嘴!”

    洛盈盈已经闪身到了一边,听见有人在墙头说话,啐了一口骂道。

    “啧啧,赵宝宝,你也在?来,等叔叔得了赏银给你买糖吃啊,啊哈哈哈哈!”

    另外一个光膀子的大汉瞥见了八岁的小姑娘,笑的肚子上的肉都在颤。

    “小哥哥真好,可是宝宝更喜欢白花花的银子,想自己赚呢~”

    萝莉音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一时间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刚才还风平浪静、春光正好的小巷瞬间挤满了不知从哪冒出的江湖人,吓得那些听见响声出来查看的老百姓连忙又缩了回去,生怕被殃及无辜。

    直到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七嘴八舌的嘈杂才“唰”的一声偃息了下去,变得鸦雀无声、连根针落地都听的见。

    只见一人抬着剑,指着院子正中吼道:“不对!!你们快看,萧白怎的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怎么会?

    难不成被谁捷足先登,将人打晕了过去?!

    那剑客的话音刚落地,便有人急吼吼的翻了墙头跳入院内,可还没走两步,竟然双腿一软,眼前一黑,也失了意识直往地上坠。

    吓的刚要落地的几人连忙提气,止住落势,往墙上翻。

    “小心!大家小心!!这院子有诈!!”

第四百四十八章 出城

    

    “主子!外面聚集了一帮人,似乎来着不善!”

    藏在民居里的黑衣人听见动静,躲在门缝之后看了看。

    眼见形势不妙,连忙扭动墙壁上的开关,闪入地底的暗道,又七拐八拐,拐入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对着里面一人诚惶诚恐的禀报道。

    那人似乎还没睡醒,听见黑暗中有人说话,这才坐起身、探出手,在桌上摸了摸,就着手边的火折子点燃灯烛。

    烛火如豆,勉强将石室照了个半亮。

    坐在石榻边上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揉了揉额头,似要驱散久睡之后的头晕不适。

    可当他的目光渐渐聚焦,眉间深深浅浅的沟壑不见平展,反而越变越深,仿佛一座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重重的压在人心,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未束的乌发顺着他的动作散乱而下,扫过那张俊逸无双的容颜,倾泻在雪白的长袍上。

    黑与白的交织,在昏黄的静谧之中,呈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斑驳沧桑。

    那张脸属于月卿,作为属下的绍荣见过太多次。

    每次都是邪魅诡谲,带着让人身心俱颤的疯狂,可唯独这次,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温淡中带着疏离,冷漠中带着隐忍。像是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叶,又似山巅上岿然不动的雪。

    总之和先前那个偏执阴瘆的男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场和感官。

    “你叫什么?”

    石床边的男人伸手将乌发拢在耳后,用布绳简单的一束,站起身,不慌不忙的环视了一圈,这才将视线投向刚才说话的绍荣,波澜不惊的开口问道。

    “绍……绍荣。”

    黑衣人不知自家主子眼下唱的是哪一出,却又不敢表现丁点的情绪,只能垂着头,老老实实的回答。

    可他忽然想到自己下来的目的,又连忙一抬头,对着眼前那个拢手而立的男人急急唤道:

    “主子,外面来了一帮江湖人,也不知怎的就寻到了我们的落脚点。看着都是些厉害角色,硬拼的话我们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您看要不要先从暗道撤出城外,再找机会对玉家下手?”

    “玉家?”顶着月卿那张脸的男人听见黑衣人所说,明显一愣,转过头来看向他。

    微微一顿,复又皱着眉确认:“玉西玉家?我们这是在幽南?”

    “……”

    垂首而立的黑衣人内心有些崩溃,不知道自家主子忽然抽的哪门子风。

    虽然平日里也是喜怒无常,稍有不顺便搅的天翻地覆,可他却从未这般本末倒置,在临敌的关键时刻还说着常人不能理解的话——

    那钟感觉就像一觉起来换了个人,彻彻底底忘记了先前的所作所为!

    “东西找到了吗?”

    别人都杀到门口来了,白衣乌发、容貌俊美的男人却淡然的走到桌边,伸出手指,从那把空桐琴上缓缓抚过。

    铮——

    琴弦轻颤,发出低沉的铮鸣。桌边那人却猛的指腹下压,将回荡的琴音收拢于指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别人或许不懂何意,可绍荣一直跟着月卿,对他话里的意思最是明白不过,微微一怔,压下心中的异样,开口答道:

    “目前只知道东西在玉家,具体在谁的手上还不能确定。但玉家子嗣单薄,红鹤小玉府的玉树同澜庭大玉府的玉舟都落到了我们手上,以这两人做要挟,就算玉康手上没有岫山岩玉,想必也会千方百计替我们打探那东西的下落。”

    岫山岩玉!!

    他们要找的竟然是岫山岩玉?!

    ——该死的月卿,果然想要对玄铁卷下手!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潮湿阴冷的密室时,严律就知道又被那个家伙控制了身体。

    十九年,从自己的魂魄穿越千年,落到不满两岁的幼儿身上开始,已经过了整整一十九年。

    十九年前他就知道自己身体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因为高热坚持不住差点死在雨夜里的孩子。

    因为他的到来,那个孩子终于熬了过来,可接踵而来的追杀、逃难、折磨,却让不满两岁的微弱意识彻底的沉入黑暗,牢牢的将自己封闭起来。

    严律没有办法,只能一点一点适应这个手短脚短的身体、适应这个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的异世大陆。

    摸爬滚打、苟且求存,八岁前的那六年,是严律这辈子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年月。

    后来阴差阳错入了浮音楼,做了琴圣的弟子,当年被人追杀的孩子一点一点“长大”,这才有了些许自保的能力。

    严律最庆幸的事莫过于自己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阿瞳——那样的容貌、那样的声音,甚至连后腰上的胎记都一模一样,不是阿瞳,又会是谁呢?

    不记两人的过去,没有关系;忘了曾经的世界,也没有关系,只要有他严律在,便会想方设法护她一辈子,让她永远的平安快乐下去。

    然而造化弄人,就在严律以为自己能和阿瞳平平淡淡度过余生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主人——月卿,竟然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苏醒了!!

    开始严律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只是发现自己的记忆偶尔缺失,后来山上的师兄师弟们经常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再到后来连阿瞳见到他也是一副畏畏缩缩不敢靠近的模样。

    穿越而来的男人这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那些时候,“月卿”正代替着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四阶弟子,一举成为了仙鹤山上仅次于琴圣的存在。

    性格暴戾、喜怒无常,这样的“月卿”无疑是令人害怕的。

    奈何周拂光常年云游四海,直接将浮音楼扔给了自己的爱徒,待这位性情豪爽的琴圣发现不对劲时,浮音楼已然沦为了月卿的囊中之物。

    毕竟自己是“鸠占鹊巢”的那一个,严律一忍再忍。

    直到三年前一觉醒来,他发现又被月卿控制住了身体,而自己护在心尖上的阿瞳却被那个家伙废了双腿、再也站不起来时,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和不甘。

    战,或者逃。

    既然没有办法将月卿从身体里驱逐出去,那他只能找到传说中逆转时空的镇魂镜,带阿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没想到,“月卿”的意识日渐强大,就算天医用了药物压制,仍旧让他出现次数的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长到他以为自己就要从此消失,湮灭在无边的黑暗中去了……

    而今,从这个叫绍荣的口中得知,月卿莫名其妙出现在幽南玉西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自己想要的玄铁卷?!

    他什么时候能够突破两人之间的壁垒隔阂,探查到自己的所想所思了?!

    不……

    不能让他得逞,不能再让他伤害阿瞳!

    一定要阻止他!阻止他!!!

    想着那个叫做严律的男人眼中迸射出冷冽又灼热的光,猛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瞪向门边的黑衣人:“出城,把人都带上!”

第四百四十九章 奇怪的唱词

    

    正午时分,城外二十里。

    “月亮出来我…我爬山坡,爬上了山坡…山坡…我想唱歌……累…累…累啊……”

    一行十数人,拖着一个素布僧服的和尚在稀疏的树林间急行游走。

    只是光头和尚的体力着实太差,不还没跑到几步便上气不接下气,直嚷着要休息。

    同行的黑衣人不同意,他便赖在地上不肯走。

    虽说是玉家的宝贝少爷,可这里不是嘉云东城,亦不是红鹤玉府,自然没有人处处为他着想。跟在身后的两个黑衣人被玉树闹的头疼,实在忍无可忍,“唰”的一声拔出剑来。

    寒剑贴着皮肉划过,堪堪在少年的颈脖上留下一道血痕,吓得他一蹦而起,三步并做两步往前窜了老远,瞬间夹起尾巴老实了许多。

    人是动了,也不再往地上赖了,可嘴里一直絮絮叨叨的,也不知在哼唧些什么。

    走在最前的严律听见动静,脚下一顿,慢慢转过脸,惊奇的目光从玉树脸上缓缓扫过。

    “主子?”

    严律身边的黑衣人以为有什么不对,握剑的手一紧,连忙开口问道。

    “这人是谁?”

    “……”

    见他又开始“失忆”,绍荣表情僵硬的抖了抖嘴角,差点吐了血。

    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在脸上,只得吞了吞口水,解释着:“红鹤玉家的独子,玉树。”

    “玉……树?”那人将玉树的名字缓缓念出口。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两个字,从他口中道出,却多了一种叫人琢磨不透的怪异。

    白衣盈袖的男人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些许光彩,忽的撩起衣摆,不由分说、抬脚就朝光着脑袋一身素服的玉家公子迈了过去。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被关了整整五天,虽说身体上没受到虐待,可在那种暗无天日、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昼夜不分、五感不存,只能依靠加了料的薄粥清水续命,精神上受到的折磨远超过常人的想象。

    玉树能坚持到现在、还保持着神志清明着实不易,见那个疯子朝自己走过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咋咋呼呼的叫嚷着。

    论武功,他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想要逃出生天,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云霜眼下还在对方手上不省人事,他总不能连累臭丫头因为玉家平白无故丧命吧!

    谁知风姿无双、容貌俊美的男人压根儿没有靠近的意思,只是在一丈远处站定,蹙着眉、冷着脸,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他一番。

    一晌过后,突然开口:“为什么是‘月亮’?”

    月亮?什么月亮?!

    突如其来的讯问,莫说玉树,这下就是跟着严律的十数黑衣人也是心有不解,一脸茫然的相互看了看。

    见这位红鹤玉家的宝贝公子没有半分反应,严律拧了眉,沉着声又耐着性子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月亮出来爬山坡’?!”

    光头素裳的和尚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家伙说的先前自己哼的那句唱词!

    可姑姑之前就是这么唱的啊,他怎么知道为什么是“月亮”?!

    这人莫不是傻了吧,怎的和先前出现在密室里的那个判若两人,竟然郑重其事的跑过来问自己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呃,大侠,如果你喜欢“太阳”和“星星”……其实也是可以的。”玉树挠了挠头,做无辜状,略微酝酿了一下说辞,便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实在不能怪他草木皆兵,只是云夜姑姑来历不凡,姒族族女的身份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谁晓得这家伙是不是故意装了样子来套自己的话?

    见玉树不正面回应,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伸手将碍事的衣袖卷了卷,害的玉树以为他要动手揍人,连忙一个箭步躲到黑衣人的身后。

    “我…我我我…我真不知道啊,从小就是这样啊……对!从小就是这样!!”

    “从小?!”听见这两个字,严律眉头一皱,眼中闪过晦涩不明的光。

    这首歌在他和阿瞳的世界曾经红遍大江南北、全国各地,却绝对不是南秦北地的乐风韵律,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在这异世大陆出现一模一样的词调。

    难道还有人同他一样,从遥远的时空魂穿到了这个从未载入历史的世界?!

    只是这首歌……

    除了阿瞳,谁还会那么巧合的也喜欢将“太阳”唱成“月亮”?!

    想到阿瞳,严律的心仿佛被根无形的针扎中,闪过一种难以承受的刺痛。

    虽然最先吸引他注意的是“月亮”二字,可身处荒郊野外却风姿无限的这个男人知道,这句唱词带给他的震撼远不止这些。

    玉家,红鹤玉家。

    既然月卿大老远的跑到幽南,又认定嵌了玄铁卷的岫山岩玉是在玉家,是不是说明这个从未走出玉西的氏族中,真有掌握时空奥秘的神祇,能将他和阿瞳送回原来的世界?!

    平静无波的眼中忽地腾起一抹光,灼灼灿灿,比那正午的春日还要耀眼,只见男人扭过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瞬间变得振奋起来:

    “这地方太危险,虽然是荒郊,但树木林立,很容易被伏击,我们必须尽快回到城内。”

    说着四下一环顾,待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时,又想到了些什么,补上了一句:“只带这一个,另外两个都放了,不然一旦被人咬上,我们很难脱身。”

    “放了?”站在稍远处的一个黑衣人闻言一愣,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确认道:“那丫头不算,可澜庭玉舟是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抓回来的,真的就要这样放了?”

    话刚出口,身边几人皆是脸色大变,纷纷往外退了两步,用一种冰冷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逾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在烈日下颤抖如筛,仿佛下一步就要跪倒在地,变成尘埃的一部分。

    “放,当然放。一下子抓了两位玉家公子,你们动手之前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第四百五十章 不宜久留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暴怒,只见那位曾经性格“诡异”的“月卿公子”低下头,掸了掸衣上的枯叶,冷静自持的分析道:

    “澜庭玉家是玉西的地头蛇,家大业大、势力滔天,甚至连这玉西的城守都巴结着不敢得罪半分。而红鹤玉府虽说只是一介商贾,毕竟也是玉家嫡系,手中钱财无数。

    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你们竟然同时劫了两家的宝贝公子,就算藏的再好,被人发现踪迹揪出来不也是迟早的事?!”

    想要威胁玉家,方法多的是,可这些人竟然蠢到将人逼上绝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不知月卿那个不动脑子的家伙,怎的就骗了浮音楼上下,诓了这么多人替他卖命!

    严律并不知道这次城东围攻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靖阳王一手所为,但他所说所想确实在理。

    月卿性格偏执,行事激进,自然不会瞻前顾后百般谋划。

    严律毕竟活了两世,无论接触的人事、开拓的眼界,还是受到的教育,皆是和这些人有着天壤之别,话语间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其中的弊端。

    然而无论他分析的多么透彻明白,这些“月卿”从未说过的话最终还是化作周围众人脸上“见了鬼”的表情:

    站在眼前淡漠疏离、内敛自持的男人……当真是大家认识的那个浮音楼月卿公子吗?

    一模一样的容貌,惟妙惟肖的声音,如果不是他,又能是谁?

    就算天下排名第一的易容高手出马,也做不到这样的如出一辙、分毫不差吧……

    荒郊野外的十数黑衣人听着那人毫不留情的嘲讽,心中忐忑疑虑交织,被人遗忘了的玉树却是缓缓侧过脸,偷偷打量起身姿挺拔却性情大变的男人。

    宽裳松袍、白衣盈袖,那一抹耀目的白在山林野风中翻飞飘荡,本该有种飘飘欲仙不可亵渎的清冷气质,却为了方便在山林间行路,被人在下摆处打了个结。

    甚至连宽大的袖边也被高高卷起,露出手腕,变成束口的模样。

    之前在密室里看不真切,而今阳光一照,便让这人的皮肤呈现一种明显的断层。

    常年在外混迹,玉树知道,这样的断层十有八九是易容造成的。

    需要易容隐藏身份,他到底是谁,又到底在寻找些什么?!

    玉树心中的疑惑刚刚冒起,站在一丈远处的男人却是抬眼看了看天色,面色凝重的对那些黑衣人下了令:“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先赶紧离开再做打算。”

    危险?!

    绍荣闻言一惊,拧着眉四下看了看:

    这条通往外城的暗道非常隐蔽,几乎没有外人知道。就算被人发现了机关,顺着暗道追过来,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有这一个时辰,他们早就脱了身,又何来危险可言?

    虽然不明白自家主子的这样草木皆兵是为了那般,可严律话语中的笃定让绍荣不敢质疑,压下心中疑虑,转身对着同伴一挥手。

    背着云霜、玉舟的两名黑衣人会意,直接将昏迷不醒的小丫头和玉舟扔到杂草丛里,又从地上猛地拽起红鹤玉家的小公子玉树。

    “啊啊啊——你、你们要做什么!!”

    玉树被人用力拽着向前踉跄了两步,意识到这些人要带着他继续逃,甚是抗拒,一边往地上赖,一边扯着嗓子尖叫。

    那些常年刀尖舔血的杀手们被这少年吵了一路,着实耗光了耐心,终于有人忍不下去,直接一个伸手点了他的哑穴,将人三两下捆好扛上肩,加快速度朝穹庐山的方向奔去……

    直到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葱郁的树冠才无风自动,“沙沙”着落下两片叶来。

    三人悠悠从树上飘下,不偏不倚,正好立在先前发号施令那人所站的地方。

    玄衣墨靴、一身冷肃的男子看着十数人消失的方向,微皱了眉:“可是他?”

    “身形气质一致,唯独那张脸相差太大。羿王府的那位柳先生相貌平平,怎会是他这般……呃……”

    方脸圆眼的雷鸣说着脸色赧然的挠了挠头,似乎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刚才那个男人的相貌。

    说实在的,柳东川他只见过一次,不过是那日在昌豫王府破解双子祭阵时说过两句话,眉眼轮廓,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玉西这边实在没人见过那位柳先生,如果从京中调人,等画像送到至少也是七八日后,前洲这才死马当活马医,寻了雷鸣前来辨认。

    “那张脸?呵!许久不见,连本王都差点忘了!”听见雷鸣所说,立在树下的秦君璃忽地就发出一声轻笑。

    笑声中带了些惊诧,更多的却是森然的冷意:“月卿,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对战(一)

    严律看着眼前“乒乒乓乓”打成一团的几人,皱着眉紧了紧拳头。

    果然!果然被人设了圈套!!

    这片树林树木稀疏,虽然是有遮蔽,可只要选择了合适的高点,便可将林地里所有人的行踪收入眼底。

    本以为自己发现的及时,只要尽快转移,或躲入深山、或者转而绕道回城,都不会被人伏击在此,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对方只有一人,灰衣蒙面、剑气凌厉。

    以一敌三却游刃有余,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让严律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继续这样耗下去,等城内那些人追过来,恐怕就真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想着他一转头,冷着脸对身边的绍荣喝道:“走!快走!赶紧入山,不要浪费时间。”

    绍荣见来人气势汹汹,抽了剑想要亲自上场,却猛地被严律喝住,只得脚下一顿,往后退了退。

    不战而逃,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可绍荣心里明白,以对方的身手,除非这十多人不要命的一冲而上,否则难有胜算。

    眼下只有保存实力,想办法进入穹庐山,借着山里的复杂地形摆脱追兵,才不至于被这些人闻风而至的江湖人全歼在此。

    握拳咬牙,绍荣眼中闪过不甘的冷光,转身啐了一口:“撤!先入山!!”

    一声令下,剩下的黑衣人也不恋战,拎起地上的玉树就片刻不留的朝山林深处撤去……

    然而七八人不过逃出百丈,追杀而来的高手已经解决掉围攻的三人,像一道骇人的闪电,踏着稀疏的树木,后发先至。

    剑气破空袭来,直逼被人围在正中的白袍之人,让那些疾步而行黑衣杀手们蓦的白了脸,连忙停下脚步抽剑格挡。

    !!

    对方穷追猛打、不死不休,严律心中一紧,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月卿找的这些家伙虽不是什么顶尖的江湖高手,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普通人。

    然而三个人出马,竟然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坚持到——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真的只是玉家派来寻找两位公子的人吗?!

    剑势被人拦住,前洲也不在意,提气在空中一翻,便躲了另外几人斜刺而来的剑。

    可雾隐无痕剑的剑招又怎是寻常人能够捉摸破解的,只见在空中翻飞跳跃的灰影一个沉身,便贴着那些黑衣人的剑锋直直的往下坠。

    离地两尺,眼见就到贴近地面,却忽然扭身提气、聚力发难,直朝三丈远处的白衣男人刺去。

    身疾如箭、锐不可当,满是凛冽骇人的杀气,绍荣和剩下的三人不敢大意,连忙抽了剑迎击。

    一时短兵相接,铿锵声不绝于耳。

    “唔唔!唔唔唔唔!!”

    玉树显然认出了来人,奈何被人捆的结实,又不能说话,只能像只蛆一样,在满是杂草碎叶的地上拱着,发出不可辨认的音节。

    “找你的?”

    严律见地上的少年忽然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眉头微皱,低头看了他一眼。

    玉树见靠山来了,根本不高兴搭理他,停下来翻了个白眼,又继续在地上拱了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不屑的表情,让对方眼中精光一闪,忽然来了兴致。

    敌强我弱,呈现一边倒的败势,这个来历不明、在玉西掀起轩然大波的男人却是不急不慌的挑了眉,忽的蹲下身,甚是感慨的对着红鹤玉家的小公子叹道:

    “其实我本来是想放你走的。”

    玉树闻言身子一顿,停止了扭动,抬起头,表情怪异的瞥了对方一眼。

    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

    折腾了这么多天,千方百计的抓了自己和玉舟,将玉家扰得鸡犬不宁,现在又一个一个放回去,是吃饱了撑的吗?!

    “但你知道了我们太多秘密,放虎归山……终归有些不好。”

    男人垂下眼,摸了摸手腕上的褐色伤疤,嘴角蓦地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笑意真诚,似乎还带着满心的歉意,让玉树心中“咯噔”一下,直直的打了一个寒战——

    等等……秘密?什么秘密?!

    被关了五天五夜,鸟都没看见一只,本少爷哪里知道什么秘密?!

    眼前那人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尤其是岫山岩玉,一旦让人知道我们在找这块玉,恐怕又要平添阻碍,让更多人知道姒族的存在。”

    不不不不!!大哥,我不知道啊……

    你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岫什么玉的啊……

    男人的话一出口,玉树像是听见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脸色大变,连忙往后拱了拱。

    直到靠上一棵大树,才抿唇闭眼摇头,发出“呜呜呜”的闷哼声。

    严律却根本不在乎这位玉家公子心里怎么想,眼角一挑,瞳眸中闪过缕缕银光。

    “你也看到了,玉家动用了这么多江湖好手,就为了找你一人。用你交换岫山岩玉的想法是落了空,再带着你,恐怕我们这些人今天都要交待在这里……”

    说着白衣乌发的男人从靴筒中抽出一把防身的匕首,敛了嘴角的笑,面无表情的在玉树的衣襟上擦了擦。

    铁器的阴冷贴着皮肤侵袭而至,让玉树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又往后缩了缩,忽然有了种踏入鬼门关的错觉:

    这家伙不会是眼见逃脱无门,想要杀人灭口,拿自己泄愤吧!!

    不!不要!!

    他可不要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手上!!!

    唰——

    砰——

    “呜呜呜呜呜!!”

    见前洲聚力引气,一剑掀飞了两名黑衣人,玉树抓住机会连忙伸长脖子示警,想要引起那位靖阳王府侍卫的注意。

    奈何灰衣蒙面的剑客还未来得及完全脱身,白衣乌发、容貌俊美的男人已经高高的举起匕首,不由分说的朝地上的少年扎去!

    铿——

    哐当——

    烈日当空,映的匕首寒光凛凛,被人捆成粽子的少年连忙闭上了眼,生怕见到自己血溅当场的模样。

    然而一阵铿锵铮鸣后,并未传来痛楚,玉树这才瑟瑟缩缩的睁开一条缝,瞄了瞄外面的情况。

    锐利的匕首被什么东西弹开,落入三丈远处的草丛,翻飞而至的倩影让劫后余生的狂喜从心底一涌而上,瞬间化作少年眼中的晶莹闪烁——

    姑姑!姑姑来了!!终于有救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对战(二)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少年一拱一撅,从地上猛的弹起,也不管身边还未回过神来的男人,就这样一跳一跳兴奋的朝来人的方向扑去。

    “呜呜!呜呜!!”

    然而寒光突起,众人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未放下,便见一道剑气瞬间凝聚成片,从三丈外破空而至。

    “公子小心!”

    “笨蛋别动!!”

    绍荣刚被逼退,就眼睁睁的看着前洲突破重围,抬剑朝月卿背后刺去。七魂掉了六魄,吓的他慌不迭的出声示警。

    而跟在青影身后的离宗弟子,见玉树不要命的迎着剑气蹦来跳去,也连忙大惊失色的喝到。

    青影、剑气,呼叫、铮鸣,刹那间光影浮动,火星四射。

    刺耳的撞击声爆裂开来,带着凛冽的寒气划过身体发肤,震的人心头一颤。

    绍荣以为月卿这次不死也得重伤,玉树以为姑姑定然会出手救下自己,云非以为自家宗主不会插手别人的闲事。

    然而一瞬间发生的事却叫所有人都震惊在了当场,张着嘴、瞪着眼,恍若万钧的雷霆劈过——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女人竟然赤手空拳,生生拦下了灰衣人必杀的一剑?!

    怎么会?

    又怎么可能?!

    灰衣剑客受到对方真气的冲击,捂着被内力震得发麻的手腕,向后一翻,连忙退回三丈远处。眯着眼,眼神冷冽,不可思议的直射那抹熟悉的青影。

    云夜?!

    怎的是她!

    竟然不要命的用手来挡无痕剑——这女人是疯了吗?!

    前洲握着无痕剑的手一抖,又往后退了退,示意自己不会再动手。

    可想到不远处观战的自家殿下,这位一向冷心冷情的王府侍卫却撇了撇嘴角,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玩味——呵,这下有意思了呢……

    这边前洲攻守进退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的停顿,可对面被捆了个结实的少年却脚下一踉跄,直接脸朝下跌了个狗吃屎。

    “呜……”

    一阵哀嚎中,素衣青纱的身影在空中一转,便带着昭然的气势翩然落了地。

    不偏不倚,正好挡在掳了玉家两位公子却身份来历不明的白衣男子身前,化身为盾,彻底阻止了前洲继续攻击的可能。

    来人抬头昂首,眉目间清冷如霜。

    显而易见的袒护让前洲皱了皱眉,握着无痕剑的手一紧,心中浮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还未有人出声说话,便有种铺天盖地的阴冷从背后侵袭而至,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玄衣冷面的一人从林间缓缓步出,轻轻唤道:“阿夜。”

    秦君璃在前洲身后站定,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上满是冷漠,甚至连说出口的这两个字,也像一把冰刃,将三丈远处的女人扎的体无完肤。

    素衣青衫、面容皎皎的女人看见来人,也不意外。

    这世上能使唤雾影无痕剑的,除了靖阳王秦君璃,还能有谁?!

    再说悦来客栈的悬赏令也不简单,看似针对萧白,却用层层累加的赏金,掩盖了背后之人真实的目的,一夜之间便将众多武功不俗的江湖人引到了城东的民居。

    放眼整个玉西,能有这样能力与财力的人,除了君家的家主君玉离、青威军的统帅秦君璃,又能有谁?!

    突然插手玉家的事情,这男人是嫌玉西还不够乱吗?!

    想着云夜心中一梗,嘴角僵着就赌气的自嘲道:“本以为殿下不会掺和江湖纷争,不曾想却是本宗主太过自负了……”

    女人话语中的熟稔与自嘲,让她身后的严律皱了皱眉,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杂草,往后退了一步,若有所思的看了两人一眼。

    靖阳王秦君璃,他当然认识。

    先前在京中化名柳东川,替羿王行事,虽然不曾正面交锋,他却早早的将几位秦氏皇子都研究了个透。

    平王安王不用说,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格彰显外露,加上被人捧了这么些年,行事中多多少少带了些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唯独这个男人——失去母族庇护、离京八年归来的靖阳王,内敛深沉、心思诡谲,总是教人捉摸不透。

    虽然严律不知是什么让这位心高气傲的靖阳王放弃了皇位之争,心甘情愿跑到玉西来替摄政王收编昌豫王的青威军。

    但在金玉白棠一去不返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够一改败势,从四大氏族的手中先后拿下西北的青平军和戍卫梁京的禁卫军,直逼权势滔天的羿王秦君逸,其心性、心智与能力,无疑都是常人不可比拟的。

    如果是秦君璃在背后谋划设计,也不怪“月卿”他们毫无反击之力,直接被人在这树林里逮了个正着。

    只是……

    白衣宽袖的男人蹙了蹙眉,好奇不解的目光又从身前的纤纤细影上飘过。

    这样武功厉害、一个抬手便能挡下对方必杀一剑的女人……到底又是谁?!

    她为什么要替自己解围?为什么要和那位手握重权的靖阳王殿下作对?!

    严律心有不解,三丈开外的秦君璃更是心中翻滚汹涌,险些抑制不住喷薄而出的怒意,只能在背后握紧拳头才能压下将那女人抓过来狠揍一顿的冲动。

    无痕剑,她竟然空手去接前洲的无痕剑!!

    当真是仗着自己内力深厚有恃无恐,还是又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与秘密?!

    秦君璃被云夜一副袒护的姿态气到了极致,面色铁青的咬着牙,口不择言道:“自负?该说这话的是本王吧,云大宗主身负大任、心忧天下,何时做错过?”

    身负大任、心忧天下!!

    险些被秦君璃的这句话气的吐了血——云夜知道,这个男人明里暗里都在隐喻自己为了离宗、为了姒族置他于不顾。

    可深入血脉的责任与大义,又怎能说放就放?

    对姒族,是一脉存亡的重任,对离宗,是师徒教养的回馈,还有封明泽,封言青。

    自己已经倾尽最大的努力去平衡抉择了,甚至为了他想过放弃寻找镇魂镜、放弃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个男人,究竟还想要怎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201/ 第一时间欣赏君子之谋最新章节! 作者:潇潇雨崇所写的《君子之谋》为转载作品,君子之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君子之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君子之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君子之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君子之谋介绍:
一个是手握泱泱离宗的异世之魂,一个是深沉隐忍志在天下的落没之王。
一个遍寻九州只想回到过去,一个步步为营图谋万千山河。
然而他却遇上了“他”,爱恨纠葛、阴谋算计、兄弟相争,只为心中所求。
十年风雨蓦然回首,又是谁得谁失谁输谁赢?
【女扮男装。然后,这是一本披着女频外衣的包含机关、权谋、阵法的……伪言情。入坑谨慎!已完结。】君子之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子之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子之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