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削权新政,分别在即
崇政二十二年,正月十六。
上元节一过,便迎来了新年的第一次早朝。
同平日那般,还是天不亮朝臣们便从府邸出发,耐着严寒,片刻不敢耽搁的往正德殿的方向赶。
只是今年通往正德殿的宫道长了许多,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幽森、夹道而立,让人步在其中,有种无所适从的心惊与忐忑。
当然,并不是脚下沉淀了三百年的青砖石道变了样,而是这风雨飘摇的南秦,宛若寒风中掠过黛瓦高檐的第一道晨光,已经彻彻底底迎来了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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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因了席卷上京的急疫,朝中百官病的病、死的死,如今能够站在这正德殿上的,多是中砥之辈。
可在没有左右相任何一人在场的情况下,这位曾经的羿王殿下、新封的摄政王殿下,竟然就这样石破天惊的颁了监国摄政后的第一条王令,险些将殿上的所有人劈了个外焦里嫩。
摄政王令曰:
左相何士均,开先式榖,诒谋有方,多年来勤勉恭克,实乃我朝栋梁。感其以身躬亲、兢兢为国、至罹不怠,特封为一等梁国公,赏良田百顷,珍珠十斛。
然泱泱之国,不可一日无相,擢原户部侍郎邱敏汉,官升三级,拜左相位,授铜符玉印,即刻就任。
削权!!赤裸裸的削权!!
谁能想得到,这位摄政王上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明升暗贬,借着左相病重,直截了当的削了自己亲舅舅的权!!
“殿下……这……”
满朝文武猝不及防,只能左右环顾,想看看何氏一派听到这等王令之后的反应。
奈何曾经站在百官之首的那几位早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清一色槃槃大才、由内而外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忠正刚毅之辈。
甚至连曾经隶属左相一派,唯唯诺诺、外强中干的那些低阶官员也只是含着笑,意味不明的拢手而立,终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这场风声鹤唳的夺权之战,胜利的并不是那个曾经门生遍地、顽固迂腐、自诩清流的何氏一族,而是眼前这个身着九蛟腾云华服,岿然而立,教人从此难以比肩的摄政王——秦君逸!!
“那右相呢?”
宽敞透亮的正德殿上一阵沉默,终于有人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叫所有人一凛,齐齐的看向坐在龙椅右手下方的摄政王,心堪堪提到了嗓子眼。
是啊,右相……
为了集权而上,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能说罢就罢的摄政王,又怎会对处处与何家作对的右相封明泽心慈手软?!
“封相?!”然而殿上的那位却是忽然脸色一板,冷哼着斥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封明泽这些年捣了多少糨糊,就他这态度,难道也想要本王嘉赏他一个国公当当?!”
疾声厉语出口,让殿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凛,替那位右相大人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然而那位大权在握的摄政王殿下却是一勾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一丝笑,恍若这南秦的未来,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等他什么时候把该尽的心力尽完了,再来和本王讨论关于封赏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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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走?”
濯青院的屋檐下,一男一女并肩站着,看阳光拂过枝头,消融了积雪,洒下一片春意。
“嗯。”
没了封情丝的作用,云夜如今身形渐显,眉梢眼角皆一点一点浮现出女子的妩媚与艳丽。就算衣着宽松,刻意做着男子的装扮,还是骗不过有心人,一不注意便能叫人发现端倪。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裹着连帽的黑色斗篷,将自己从上到下遮了个严严实实。也只有在濯青院这种地方,才敢掀下连帽来。
就是这样,也叫出入频繁的沉书沉语和雷鸣吓了个半死,以为自己撞了鬼。
“秦君远失踪,金线木沉香便完全断了线索,再呆在京中,也起不了半分作用。”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道:
“再说我这副模样……总得先回无念山给个交待吧……”
想到明聿师叔那不苟言笑的样子,云夜心中一怵,着实开心不起来。
然而身边的男人却斜觑着她的脸,突然伸手将人揽入怀中,笑意盈盈的打趣道:“很漂亮,本王喜欢!”
“脸是本宗主的,做什么要你喜欢!”
见这男人没脸没皮的拿自己寻开心,女人脸色一赧,作势就要挣扎开来,可拦在她腰上的手却越收越紧,似要就这样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逼的云夜没有办法,只好一边喘着气一边抬头“求放过”:“行行行,殿下高兴就好!松手松手,快勒死了。”
“你走了,‘封言青’怎么办?”
忽然想到她的另外一重“身份”,秦君璃将被风吹散的青丝拢在对方耳后,幽幽一叹气,不舍的问道。
“羿王殿下着人送了药,封相已经好转,估摸着再歇息两日便会痊愈,到时候,就让‘封言青’回青云门去吧……”
关于“封家二公子”的身份,云夜也细细思考了好几日。
毕竟“封言青”是封明泽心中的执念,就算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封相与夫人皆没有放弃,还在等着自己的小儿子回家。
虽然蜀州的事情进行的不顺利,但至少已经有了线索,“言青”的身份,还是借着青云门这个借口留着吧……
叽叽——
叽叽叽——
一灰一白两只云雀掠过濯青院子的墙头,停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执书阁的云雀通人性,似乎也知道两人的分别在即,都聪明的不靠近,只是在树上跳来跳去,瞪着黑漆漆的小眼睛,看向廊下如景似画的一男一女。
“我要走了……”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夜心中一叹,缓缓开口道。
虽然云非没有直接进院来,但放了菲菲与小小云过来,便是在给自己提醒,无念山那边,却是不能再耽搁了。
“一个月,一个月阿夜不来寻我,我就去带着素玉上无念山要人!”
秦君璃知道她是真的要走了,却没有阻止的理由,只能在心中将无念山的那些老头子们骂了一遍又一遍。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可是那劳什子“素玉之主”,怎么也得行使行使自己的权力吧,便恶狠狠的开口威胁到。
云夜知道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无奈的一笑,推开身前的男人就提气飞上墙头,却在一片春光中转过身,露出潋滟荡漾的笑意:
“一个月后见——我的君璃……”
春光犹在,温暖渐起。
如果所有的时光都能停留在你为我转身的那一刻,该有多好……
第三卷写完啦~
过了上元节,便是真正的过了年。
年味犹在,下京的街巷却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与热闹。
虽然这十多天整个梁京城风云变幻、权力交替,莫名其妙出了个监国的摄政王,但对生活在中下层的老百姓来说,只要不添赋税、不动兵戈,便永远只是口耳相传的“逸闻趣事”,新鲜个几日便又沉寂到平凡朴实的生活中去了。
天黑时分,街上已经没了什么人。
却有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嘎吱”着从内城的方向而来,沿着青石板路不急不缓的朝城外方向行去。
出了外城门,天色已暗,驾车的小书童却“吁”的一声停了马车,对着一帘之隔的车内问道。
“公子,出城门了,往哪个方向?”
书童声音清脆悦耳,似乎只有七八岁,竟是那位羿王府幕僚的婢女,珍珠。
车内久久没有回话,珍珠不疑有它,伸出白胖的小手,掀了车帘又问了一遍:“公子,往南还是往北?”
然而刚转过脸,却是对上一双满是冰霜的眼。
“小东西,你叫我什么?!”
话音邪魅阴冷,哪里还有那位柳先生的沉稳大气,竟是毫不掩饰的张扬与猖狂。
糟了!!
珍珠连忙收了手,蹭蹭蹭的往后退,脑中闪过一个要命的念头——
公子,又犯病了……
--------我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这一段算是章节感言,为下一卷做个引子。
没想到京城暗战这一卷写了这么多,写了这么久……
从去年6月发书到现在,将近10个月,每天都在疑似单机中度过,确实压力山大。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喜欢,虽然看着一动不动的数据也会郁闷难受,但还是咬着牙一点一点的往下写。
剧情主线是早就规划好了的,怎样收尾也反反复复在心中想了很多遍。
八十多万确实是个坎,很多小伙伴要么在这边写崩掉了,要么就是腻歪了开新书了,可想着那些为数不多每日订阅的小宝贝们,潇潇还是鼓起勇气,继续给自己打鸡血,开新卷!!
下一卷,玉西玉家和蜀州浮音楼,围绕玉家、姒族和柳东川,主机关阵法。
嗯~其实还有一块玄铁卷,找齐了就可以开神武秘陵和族女墓了,要不要再加一卷南海藩国和铜川阮家呢?
emmmm……好吧好吧,打住打住……
脑洞再开下去,感觉原定的160W都要写不完了。
想写又不想写——这就是扑街码字工的每日一纠结!
纠结完了,洗洗睡吧,明天还要继续码字呢~
ps:我家蝴蝶蓝大神开新书了,好鸡冻!我要为了小说去打游戏!!
第四百一十章 川中浮音楼
踏遍北溟两重天,最远不过生离别
看尽南海风云卷,最恨难赴故人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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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一脉西起昆仑,顺势而下。
蜿蜒数千里,经桐、蜀、池三州后,归于泾江丽水冲刷形成的关中平原。
秦岭山脉旁支众多,刚入蜀州境内就被汹涌而下的丽水一分为二,形成了巍峨险峻的上秦岭与延绵起伏的下秦岭。
七华、卧隆、武乾便是这上下秦岭中最为著名的三座。
冬季降临,站在七华山的山巅望去,四周皆是一片无尽的白,却又会在冬雪初融、万物生长的季节里变成郁郁葱葱的绿。
加上夏季的林荫成蔽、秋季的斑斓炫彩,无不让人感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蜀地多山,少有平地。
在这片崇山峻岭中,百姓开山凿壁、垒石建居,经过成百上千年的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山入城池下,城掩山势中”的瑰丽奇景。
因地势复杂,多山多险,无论进出都得依靠山崖险壁上的栈道,蜀州因此也成为了南秦最为固蔽的州郡——
不但易守难攻,更是往来不通、贸易不顺,逐渐被阻隔在了繁荣与文明之外。
川中是一座古城,一座建在七华山下的古城。
因为依山而建,占地不甚宽广。莫说南秦的都城梁京,就是同那江南的淮中城相比,川中也只有对方三分之一的大小。
经年累月的行走踩踏,让街道上的石砖石板被磨掉了棱角,变的圆润而又光滑。
一到阴雨天,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连带那些隐在山雾中的台阶,堪堪给人一种岁月沉淀、时光停滞的味道。
离城镇不远,出了城门向西约莫七八十里山路的地方,便是七华山八岭十二峰中的一座,被当地人称作仙鹤峰。
仙鹤峰有没有仙鹤倒没人在意,可仙鹤峰却因为一个人,一把琴,成了无数问琴之人向往的圣地。
这个人,是一百年前建立浮音楼的琴仙独孤。
而这把琴,便是独孤那把只有两弦的半琴——幽篁。
琴仙善乐好音,在世七十载,抚琴六十七年有余,独创了许多世人难以企及的技艺与指法。然而这位高人一辈子的所学所创,却并未流传到世外,只是悉数传给了他唯一的弟子。
这个弟子也就是现任的浮音楼楼主,琴圣周拂光。
琴圣继承了琴仙的绝技,年仅三十便成为了名动九州的艺界大成者,可这位琴圣却不似他师父那般遗世独立。
周拂光心性洒脱,喜欢结交同道好友,更是喜欢收徒,几乎每到一处便能发现几个“筋骨奇佳”的绝世之才,然后千方百计收回仙鹤峰,成为浮音楼众多弟子中的一人。
于是川中浮音楼便在这位楼主的不遗余力之下,迅速壮大繁盛了起来。
鼎盛时期,浮音楼光入门弟子就多达三百之多,一时间仙鹤峰“仙音漫漫”“雀鸟不存”,让人谈音色变。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三百弟子一夜之间自行散去,只留下了自幼在浮音楼长大的二十余人。
这些弟子离去后,诺大的仙鹤峰人去楼空,徒留一座座的孤院独楼矗立在山石松雾之间,便真正应了山下石壁上的题字——
浮音九重。
九重天上的觅音仙境,又岂是凡夫俗子随随便便能够身临叨扰的?
世人对周拂光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洒脱自然、随性随情,也有人说他世俗粗鄙,辱没了“琴圣”的圣名。
但已临花甲,周佛光这些年却一改常态,平平静静的待在仙鹤峰上,少则十日、动辄数月的闭关悟道,以求堪破臻境,确实让人有些感叹世事的无常。
浮音楼,承露阁
正值午时,温暖的春光掠过树冠飞檐,照射在承露阁前的平地上。
平地宽敞,可供百人席地抚琴同奏,在这陡峭的山势上着实难得,也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开凿而成。
连着平地的是依山而修的台阶,两上一下。
一道通往山顶的观云海,一道通往山上闲置的空阁,只有一丈宽的那道是通向山下掩在绿荫中的岳山阁。
砰——
“啊——”
两个穿着薄袄的弟子从观云海的方向走下,忽然听见承露阁内传来硬物着地的声响,接着便是一声女子的尖叫,凄惨凄厉的但叫听者一震,浑身上下泛起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年纪稍小的那位显然入门时间不长,脚步一顿,便要抬头向上望去,却被身边同门猛的一拉,斥道:“别管闲事!”
“可……那是夏姑娘的声音……”
年纪较大的那人只是听他提了一个姓,便瞬间变了脸,拽着人就赶紧绕了道,往岳山阁的方向走。
“什么夏姑娘、冬姑娘的,清欢你听错了!走走走走,快走!”
唤作清欢的弟子被人冷不丁的一拽,踉跄着险些抱不住手里的琴,却想要争辩道:
“明明是……”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走了!”
“好吧好吧,别催,来了!”
说着小弟子蹙眉抬头,看了一眼傍山而立、掩在绿荫中的承露阁,无奈的转身追上同伴,两人又急急的朝下山的方向行去……
楼外春光明媚,楼内却一片黑暗,阴森的让人瑟瑟发抖。
虽然唤作阁,承露阁里面却如那寺庙里供奉神像的大殿一般,又高又宽。
除了八根怀抱粗的木柱撑起大梁,便空无他物,只剩下光可照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梁上若隐若现的圆木。
如今大理石地面上却趴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看不清容貌的女人。
女人身边倒着一把木制的椅子,不似寻常椅子那般有四个脚,取而代之的却是两个同把手一样高的木轮。
木轮边缘用藤条做了供人握住旋转的把手,这样坐在上面的人只要用力转动木轮,便可带动椅子前进和后退。
轮椅——竟然是个简易的轮椅!!
难怪趴在地上的女人挣扎了半天也站不起来,原来她的双腿受过伤,根本没办法用力,只能用这木制的轮椅代步。
而眼下轮椅被人掀翻在地,地上的女人只能撑起上半身,看着黑暗里身形不显的那个男人,露出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表情。
“律,律哥哥……”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严律哥哥
啪——
一声脆响,黑色的鞭子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猛的抽在女人身边的大理石地上,离那白色的衣裙堪堪只有一寸,似乎只要手一抖,便会抽上人身,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然而感受到鞭子带来的寒风戾气,趴在地上的女人连忙捂住脸,又是一声高亢的尖叫,直到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才堪堪偃息了下去。
“说过多少次了,本座可不是你的‘律哥哥’,再让我听见那三个字,立马毁了你这张脸,扔到后山去喂蛇!”
浑身邪吝的男人从阴暗的角落一步一步走出来,眼中闪着嗜血的光,然而当阳光透过窗棱间的缝隙,若隐若现的照上那张脸,却叫人浑身一震,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惊悚之意。
柳东川——竟是那位出现在梁京都城,以天机府主的名义入了羿王府,助秦君逸成事的柳东川!!
不……不是他……
虽然身形相貌一样,可柳东川儒雅沉稳,又怎会是他这般张狂邪魅,一言不合就要拿鞭子抽人?
“月……月哥哥,阿瞳知道错了……”
迫于对方身上的压力,趴在地上的女子浑身轻颤、脸色泛白,只能连忙改口。
“月哥哥?!”谁知男人闻言眼中却是闪过讽刺与不屑,走到女人身前蹲下身,用鞭柄逼着对方抬起头来。
“你这声‘哥哥’唤的可真是叫本座心寒呐……”
听出男人话语中的骇然之意,趴在地上的“阿瞳”慌不迭的垂了眼,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与害怕。
精神分裂——严律哥哥说这种“一个人呈现两种性情”的病症叫做精神分裂,可在她看来,这根本不是“两种性情”,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是天使,另外一个则是恶魔。
叫做“严律”的天使是上天见她亡父亡母孤苦无依,送下凡来呵护她的男人。
而眼前这个叫做“月卿”的恶魔则是恶贯满盈、无法投胎转世,只能鸠占鹊巢、借着别人身体复活的厉鬼!
虽然十五年间,“月卿”出来的次数不多,可哪一次不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天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找不到根源,严律哥哥的这病便没法根治,只能暂时用药物压制。
然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药的效果却越来越差。
“月卿”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甚至连“严律”哥哥的记忆都受到他的影响,变得越发紊乱无序。
再这样任由病情发展下去,最后岂不是要让那恶魔控制住身体,彻彻底底的将“严律哥哥”抹杀掉?!
严律哥哥说有一个世界可以治好这种病症,也能治好自己的腿疾,只要找到传说中的镇魂镜,便可以带自己离开这里。
他此次离开浮音楼、离开蜀州,就是为了寻找上古女族的踪迹,打探镇魂镜的下落。
虽然不明白严律哥哥口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能够摆脱这个恶魔,和他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只是没想到,天医加了新药后,不过短短三个月,“月卿”竟然又控制了严律哥哥的身体、苏醒了过来……
“你们可真是厉害,连那种药都找得到。”
月卿嫌弃的看着“阿瞳”那张清秀有余、美艳不足的脸,说着猛的一甩手,女人便被他的力道一带,向另外一边扑去。
碰巧撞上轮椅的棱条,被棱条上的铁钉一划,瞬间在额角留下寸长的伤口。
“呜……”
鲜血顺着伤口淌入眼角,让视线呈现一片模糊的血红,阿瞳却不敢乱叫,只能小声的呜咽着,唯恐再刺激到眼前这个男人,让他做出更为过激的举动。
月卿站起身,昂着头却垂着眼,用一种蔑视蝼蚁的姿态看着这个趴在地上、连路都不能走的残废,冷笑道:
“夏小红,也就严律那个傻子将你当个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
男人冷不丁蹦出的名字让地上的“阿瞳”一僵,恶寒般的颤了颤,却将头埋的更低,不知道是真的不懂对方话语中的意思,还是想借这般掩耳盗铃的做法,躲避残酷的现实。
然而男人却不放过她,说出口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将她花了十多年时间做的伪装,一点一点剥下,只剩一个“居心叵测”的内心,赤裸裸的暴露在阴冷的空气里。
“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知道自己叫‘夏语瞳’?呵呵,这失忆装了十多年吧,装的还挺像!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夏语瞳’这个人的,可夏小红,本座记得你被人贩子卖到浮音楼的那一天,是叫嚷着要回家掐死你弟弟吧……”
站在她身前的男人说着一声冷笑,硬生生的扯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啪”的一声扔在冰冷的地面上,露出那张清俊出尘的脸。
双眼微眯,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女人,让那张脸上呈现出孤傲与邪魅交织的神采——这,才是属于月卿,属于严律……真正的容貌!
!!地上趴着的女人心中大震,颤抖如筛,不敢抬头,亦不敢说话。
事实,她知道月卿说的都是事实。
十五年前,在知道“月卿”与“严律”两个人有着各自的思想与记忆时,她便掩饰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凭借那张和“夏语瞳”一模一样的脸,假装失忆,成为了严律心中的“阿瞳”。
十五年……占着“阿瞳”的身份被严律哥哥呵护了十五年。
从一开始的自保求存,到少女时的亲近仰慕,再到现在不可失去的存在,严律哥哥已经成了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一辈子叫“夏语瞳”怎样,一辈子做别人的替身怎样,只要能够和严律哥哥在一起,就算远走他乡,到一个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世界又怎样?!
只是没想到,这次月卿苏醒,竟然知道了“夏语瞳”的存在,那“严律哥哥”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也知道自己“夏小红”的过往呢……
“不说话,嗯?”
地上那人的沉默让男人有些不悦,伸手抚了抚腕上与生俱来的疤痕,冷笑道:“你以为这次不说话就能躲的过去?!”
绕着地上的女人堪堪走了一圈,看着她那双不良于行的腿,月卿眼中的笑意渐盛,忽然又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夏小红,严律上天入地的想要为你找到镇魂镜,但若最后这‘镇魂镜’却被他自己‘亲手’毁了去,你说,这会不会是一场大快人心的好戏呢……”
第四百一十二章 提督少卿
三月,春暖花开,柳絮纷飞。
这时候梁京都城春意正盛,天气才刚刚暖和起来,可在西南幽州的边城中,百姓们却早早的将棉布厚裳收了起来,换上了轻薄吸汗的锦纱夏装。
玉西,是幽州边境的一座小城,城池不大,人口约在十万上下,却是泱泱南秦的西南门户。
再往西往南去,翻过城外百里的关屏山,渡过水流湍急的澜沧江,趟过一片茂密富饶的雨林,便是大名鼎鼎的南疆百族。
说“百族”有些夸张,但二十多个风俗各异的小族却是不在话下。
南疆百族中最大的三支便是盛产虫草的古苗族、通灵近巫的白侗族,和擅长蛊术的瓦檀族。
连前些日子牵涉了京中大案的越姆族,也是南疆百族的一份子,坐落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
南疆小族虽然擅蛊擅毒,却人口稀少,与泱泱大国毗邻而居,自然希望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和平共处。
所以南疆各族之间的恩怨一般不会越过雨林与澜沧江,闹到关屏山这边的玉西城来。
相反,为了换取一些粮食和生活物品,这些异族的百姓偶尔也会在玉西的集市上出现,兜售一些北方不常见的药草和手工物品。
一来二去,玉西作为南秦的边境小城,竟也逐渐繁荣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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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西城内阅江楼
酒楼嘈杂,服饰各异的客人来往其中,有人点了酒菜,有人点了茶,也有人点了歌女唱曲,全然不似京城那般种类花哨、消遣繁多,却各有各的去处。
店小二还未来得及给临窗那桌的客人添茶,便被另外一桌拦住点起了菜,但叫窗边坐着的一人无奈的撇了撇嘴。
幸好他对面的男人正看着窗外,对这酒楼店家里的杂事熟视无睹,才让这人松了口气,对着店小二的方向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行了,别看了,我们只是坐坐,等那人进了城就走。”
看着窗外的男人瞟了同伴一眼,勾着嘴角露出无奈的一笑:“西南大营那么多事,若不是看在成国公的面子上,本王才没那功夫在这里干耗着。”
秦君璃,扭过头来看着同伴说话的竟然是京中那位位高权重的靖阳王秦君璃!!
而坐在他对面,因了小二怠慢而心生不悦的,却是平南王次子,秦凉。
秦凉听着秦君璃这么一说,也是蹙了眉头,抬眼朝窗外望去。
“君璃,你说羿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本以为他上了台,又好不容易收了青威军的兵权,无论如何都会把这四十万的兵权拢在自己手上,谁知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令让你来接收西南大营?!”
想着一个月前在早朝上的那一幕,秦凉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狐疑,有些不明所以道:“难道他就不怕你拥兵自重,借着兵权在背后捅他一刀吗?!”
秦君璃闻言缓缓敛了眼中的散漫,盯着秦凉的眼,认真而又明确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清清楚楚的两个字,却让这位平南王家的二公子越听越糊涂。
这家伙的意思,到底是羿王“不怕”,还是他“不会”背后下手?!
认识他十多年,怎的愈发言简意赅,让人揣摩不透了呢……
“罢了,撇开西南大营不谈,这新设的‘提督少卿’是个什么鬼?”
秦凉无奈的一叹,又想到今天会出现在玉西城的“提督少卿”,一脸的茫然不解。
崇政帝当政的时候,南秦只分文官武官。
除了京畿重地会设京兆府与禁卫军,一个掌管民生政治,一个掌管安卫防戍,其他各大州郡皆是由派任的文官一人说了算。
除了暴乱肆起,镇压不住的时候会就近从几大军营调兵,其他时候都是依靠文官手中的少量州卫郡卫,行防御之责。
“羿王监国不过一月,就这样着急忙慌的整顿官制,也太心急了些吧。武英殿的那位还在,又不是退位,他这样乱来,难道不怕引起众怒、适得其反?!”
秦凉因与靖阳王秦君璃交好,一直看不惯何家自诩圣贤背后却揽权谋利的作风。
秦君璃放弃皇权之争,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并非不能理解。
皇权之路艰险万分,好不容易斗败了所有的兄弟,夺得大统爬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却又得为了百姓福祉而兢兢业业、日夜操劳。
权衡利弊、调停斡旋、攘外安内,一旦有人功高震主,还得防贼似的防着那些立功之人,赏也不是,不赏也不是。
谁说皇帝就一定好当?
在其位,谋其政。说坐在龙椅上就能权力滔天、随心所欲的那些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无为之人。
万一在那个位子上松懈了一分半点,或在政令民策上出了什么差错,被史官笔吏揪着错处,可不得毁了一世英名,成了千古罪人?!
当皇帝容易,当一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帝,却是难上加难!
君璃能够看透这一切自然是好,只是他和羿王之间,似乎并非兄友弟恭那么简单吧……
听见秦凉的吐槽,那位新任的青威军统帅淡然一笑,伸出手指,在粗陶的茶杯上摩挲了半圈。
秦君逸此举是心急了些,可不得不说,论国政吏治,这位监国的摄政王确实是有他高瞻远瞩的独到之处。
“你可知何家以前为何能够把持朝政?”心思一转,秦君璃对着秦凉反问道。
“何家?”秦凉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何家世代都是文臣大儒,桃李天下,一呼百应。一旦何家开了口的事情,上位者很难违背大半朝官的意思坚持己见。”
“是不敢还是不能?”秦君璃收回手,笑着看向秦凉的眼。
皇权在上,真的是为国为民,自有后人评判是非,又有什么不敢不能的呢?只是历代帝王顾忌的,是这些文官氏族对民生社稷的挟持与绑架罢了!!
见秦凉不说话,坐在桌边的男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文官涉权过重,才是何家独揽大权的根本,羿王好不容易将何家打压下去,又怎会在官制上留下空子,让张家赵家李家钻着空子再成为另外一个‘何家’呢?!”
秦凉这才浑身一震,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提督少卿——以武官之职,负责各地城防安治,虽然打着护城保民的幌子,又何尝不是对文官的一种监督与限制。
官制改革之后,再有氏族想要像何家那样一手遮天,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吧……
“呵,只不过他秦君逸行事怎会这么简单!”
眼角瞥见入城的一队人马,秦君璃话锋一转,眼中闪过晦涩不明的光:“各地城兵戍卫的增设,分化了青平青焰青威三军的作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对兵权的限制与削弱?!”
一箭双雕!!
一个小小的“提督少卿”竟然蕴含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心思与门道,让秦凉震惊的无以复加,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期待这人的到来。
“对了,听说新设的提督少卿这几天要到了呢。”
“咦,玉西的提督少卿?是那个京畿大将的儿子吗?”
“对对对,就是他!叫钟什么来着?”
“北亭,钟北亭……”
第四百一十三章 幽南边城(一)
一骑二十人,清一色军服裹身,威武凛肃、铿锵铮然。
从东门入了城,竟也不叱马疾行,而是在百姓的好奇观望中下了马,沿着青石板的街道缓缓向玉西城府方向行去。
常谡跟着钟北亭一路从梁京跋涉来到西南幽州,对这位大人的性子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这位钟大人虽然年纪轻轻,却甚好相处。
只要不牵扯上公事和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划拳斗酒、插科打诨,他也是手到擒来,比他们这些在军营了混了好几年的兵痞子都要熟练上几分。
刚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常谡几人还有些担忧害怕。
摄政王此次官制改革,在各大郡要城设三品“提督少卿”,掌兵五千,行戍城卫民之责。
说好听点是分忧解难,保卫一方安定,说难听点就是褫权分立,打着安民的旗号,监视各地的郡守城官。
这样的“提督少卿”,自然是被各大城府文官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纷纷联合了当地的商贾氏族,想方设法的排挤孤立。
再加上此去幽南,天高摄政王远的,被排挤打压就算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位钟大人可是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一丁半点。
虽然西南大营是隔的不远,但要知道,如今得了摄政王令,统领整顿青威军的可是当初与羿王水火不容的靖阳王殿下啊……
真要上门求救,那位殿下没有落进下石,就算他们上辈子烧高香了。
前有狼后有虎,真真是腹背受敌的困斗之境。
但这位钟大人似乎挺想的开,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没事”,便带着二十个兄弟从梁京直奔玉西而来。
也不知这位大人在着急个什么劲,原本十日的路程,硬生生的被缩短到了八日。
眼下入了城,却没了先前的急切,反倒下了马,慢悠悠的在玉西城内闲逛了起来。
常谡性子直,与钟北亭相处了多日,心有不解,半是玩笑的问道:“大人先前火急火燎的,怎的现在又不着急了?”
知道常谡心中所想,钟北亭嘴角一勾,没好气的笑道:“这以后就是咱们就职生活的地方了,好好看一眼还不行了啊!”
“嘿嘿,行行行!大人高兴就行!”常谡摸了摸脑袋,嘿嘿的笑了两声。
他是无所谓啊,反正至少得在这玉西城驻个三五载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过真想到处看看确实要乘早,万一以后和那城守牛轲廉干起仗来,恐怕就没这么好的心情咯!
想着常谡叹了一口气,黝黑的脸又瞬间变成了一根焦虑的苦瓜。
钟北亭没空揣测常谡的心情,一边牵着马在街上走着,一边蹙着眉头左右环顾,似在记着地形,又像在找着什么人。
该死的女人!!
面上不显,钟北亭却恶狠狠的在心中骂到。
七日前,刚出了梁京三百里,他便接到了父亲的亲笔书信。书信上说他娘为他说了一门亲,对方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成国公独女,新柔郡主。
就是这样一封书信,险些没让他气炸了撂下担子直接冲回京去。
三百里!!自己刚刚出京三百里,这亲事就说好了?!
年前怎么不说,在京中的时候怎么不说,非要等到自己去玉西就职了才说?!!
家里那位将军夫人分明就是仗着有摄政王在,自己不敢调头回去推掉亲事,才先斩后奏,逼的自己认下这未过门的媳妇!
原本钟北亭在路上想的好好的,反正自己去了幽南,怎么也得待个三五年才能回家,那新柔郡主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等不起就自己退了婚。
然而没想到,三日后接踵而来的两外两封书信,却让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
一封来自亲娘,耳提面命、三令五申,要求他务必找到留书出走的新柔郡主,就算自己缺胳膊断腿也得将对方照顾的妥妥当当、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钟北亭开始也没当回事,这新柔郡主自己要离家出走,谁知道她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摆郡主威风去了,可当他接到摄政王秦君逸的书信时却彻底傻了眼——
成新柔去哪不好,怎的偏偏就去了幽州玉西?!!
这下倒好,不仅躲不掉,还得赶场子送上门去巴结照顾人家。
想也能想到他娘的套路,改日回京的时候,一定会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都跟着自己在边城生活了那么多日子,名声也毁了,不娶也得娶了……
哎……为什么这种倒霉事就一定要落在自己头上呢?!
玉西不可怕,城守牛轲廉不可怕,青威军统帅秦君璃也不可怕,这娇滴滴的金贵大小姐,才是真正让人又惧又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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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西城的主街不如梁京城的朱雀大道那么宽敞,却也足够两辆马车并排行走。
但钟北亭入城入的巧,正赶上三月初的集市,街上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道路两边到处可见奇装异服的南疆百姓,兜售着各种药材和手工饰品,东西见不得多精致,却也充满着南疆异地的风情。
这条主街不是通往城府的必经之路,钟北亭见状却停了脚步,将手中的缰绳往常谡手里一扔:“你们先歇息歇息,我去去就来。”
见着人堆,钟北亭竟然毫不犹豫的往里面挤,让常谡拧了拧眉头,生怕这位大人到玉西的第一天,还没上任就出了什么问题,连忙命兄弟们在阴凉地里等着,自己一抬脚追了上去。
其实钟北亭挤这集市也不为了别的,就想碰碰运气,那新柔郡主在京城待了将近二十年,虽然要什么有什么,但到了玉西这种地方,定然不会放过这种充斥着异族趣味集市。
如果能在就职前就把人逮住送回京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呀——”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围了里三层外三人的人群慌不迭的往外散了散,也不离开,就这么往后退了两步,复又伸长了脖子看着。
钟北亭皱了皱眉,脚下顿了顿,复又抬脚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第四百一十四章 幽南边城(二)
咔嚓——
奈何他刚掠过一个人,旁边便发出一声脆响。声音不大,却穿过人群,不偏不倚的传入他的耳中。
一身军服的男人脚下未停,却是用余光瞥了瞥。
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坐在人群外的栏杆上,兀自啃着苹果。
别人都往前凑,她却似乎没有围观的意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自己的脚。
娇小的玉足上套着一双粉红的鞋子,鞋子相当精致,绣工一流,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得那种,而且似乎掺了银线,在阳光中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匆匆一瞥,钟北亭并未上心,只当是哪家的小小姐溜出来玩耍,大步迈过之后便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人群中的那两人身上。
咔嚓咔嚓——
坐在栏杆上的小姑娘见自己要找的那人已经走了过去,两三下啃完手中的苹果,将果核一扔,拍了拍手,便跳下栏杆,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只见她疾步走入街边的窄巷,黄色衣裙一闪,便叫人看不见了踪迹。
其实巷子不深,里面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
年纪二十出头的那个一身窄袖武服,蹙着眉,看着人群,一脸的不赞同。
穿着月白对襟菱纱裙的女人则淡然的多,虽然被宽沿帷帽遮住了脸,看不清容貌,但一身如月似水的清华气质还是叫人眼前一亮,忍不住对那薄纱下若隐若现的容颜生了期待。
站在最外的那人则是一身浅灰僧服,堪堪用布巾包住了脑袋,生怕别人看出他的与众不同,可那探头探脑的模样反而叫人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
“玉树……”巷子里带着帷帽的女人一声叹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用不着这个样子,没人会认出你的。”
玉树——竟然是梁京城外那小寺里的玉树和尚。
而开口的女人正是离开京城回到无念山的离宗宗主……云夜!
“果然是越姆族的大法师,赫泽。”
云霜笑着瞅了眼玉树做贼心虚的模样,对着月白菱纱裙的女子说道。
脸色微赧,又带着至今都消弭不掉的惊诧之意。
自从知道了自家宗主的女子身份,她总是时不时的恍惚。
只有掐一掐自己,才能清醒过来,发现这不是个梦,而是自己唤了将近十年的“师兄”……真的是个女人!!
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美到没有天理的女人!!
这当然不是她一人先入为主的感受,月前宗主一身女装出现在人前,可是让无念山的一群大老爷们儿纷纷惊掉了下巴,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明聿阁主说是宗主自幼中了毒,此次下山机缘巧合解了奇毒才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但这样的变化……着实叫人心脏受不了啊啊啊啊啊!
不过宗主还是那个宗主,一把无妄残剑拢在袖中,含笑默立,便叫所有的质疑与反对都消停偃息了下去。
开玩笑,本来就没人敢在无妄剑下放肆,现在宗主又变成了个女人,真的败下阵来,那得多没面子!!
就这样,“师兄”变成了“师姐”,离宗也有了三百年来的第一位“女”宗主……
“这赫泽也真是奇怪,好好的大法师不做,跑到玉西来蹦跶个什么劲!”
咔嚓——
云霜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个苹果,咔嚓咔嚓的啃了上,一边啃着一边抱怨道。
带着帷帽的女人却嘴角一勾,宛然一笑。
蹦跶的好啊!越姆族不蹦跶,自己哪有机会“阐明利害”说服明聿阁主放自己下山来。
可想着却又忽然变了脸,发出咬牙切齿的“嘎吱”声——
秦君璃!!言而无信的男人!!
不是说好一个月内本宗主不下山,你就带着素玉上来要人的吗?!
怎的大半个月过去了,自己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呢?!
云非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凛冽,不知道自家宗主好端端的生了什么气,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对云霜使了个眼色。
云霜见状一愣,下意识的往后一跳。
果然就见那位带着帷帽的宗主大人一言不合动了手,对着玉树的屁股一踹,便将人踹出了窄巷,成“大”字状趴在主街的石板路上。
“都说了没人会在意你,做什么鬼祟模样!”
迁怒!赤裸裸的迁怒啊!!
云非与云霜连忙瑟缩着又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己步了玉树的后尘。
巷子里突然摔出个打扮怪异的人,本该惹了人侧目,奈何这玉西城里鱼龙混杂,什么奇装异服的人没见过,周围的路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又吆喝的吆喝,还价的还价,看戏的看戏。
谁知道眼下这个趴在地上的人,是红鹤小玉府那个调皮捣蛋的少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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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让让,让让!”
常谡跟在钟北亭身后,两人好不容易挤入了人群,却见这被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竟然是个浑身五颜六色、挂满了彩带的……
神婆。
神婆年纪颇大,脸皮耷拉着褶在一起,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黄褐色。
却一手端着个花纹诡异的陶罐,一手在白衣女子的腕骨上摸摸捏捏。闭着眼,用干涸龟裂的嘴皮不停的絮絮叨叨着,似乎在念什么咒语。
“这老太婆都捏了半天了,到底能不能行啊!”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不耐,质疑道。
“行,怎么不行!你没看到刚才那两个,可都准着呢,说的半点不差。”
“你别小瞧她啊,这位天师连那曹老头瞒着家里婆娘背地里养的外室都能算出来,又怎会算不出这姑娘的来历?”
“可不是,没看那婆娘当场脸都绿了,揪着耳朵就把人提溜回家拷问去了嘛!”
“哈哈哈哈……”
想到刚才那场景,看热闹的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钟北亭开始以为自己刚到玉西城,就出了什么斗殴打架的案子,这才慌不迭的挤了进来。
挤进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神婆在替人摸骨算命,当下对这神叨叨的事情没了兴趣,眼神在围观百姓脸上略略一扫,抬脚便要往外走。
“啊——”
谁知刚扭过头,脚还没迈的出去,身后便传来一声大叫。
第四百一十五章 澜庭大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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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声尖锐,偏偏又带了些难以抑制的狂喜与兴奋。
只见那发出大叫的神婆像触电一般的收了手,慌不迭的往后踉跄了两步,一脸不可置信的睁开了眼。
呵!
这眼一睁,但叫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又生生往后涌了一下。
只见那两只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放眼望去却是两片凄厉的惨白——
原本瞳仁的地方悉数被眼白挤占侵蚀,只留下两个黄豆大小的黑洞,诡异而又恐怖,直叫人猛地一怵,感觉有股阴森的寒意从脚底窜起,震的头皮发麻,直打哆嗦。
“阴阳眼!传说中的阴阳眼!!”
人群中有人惊呼,惹的又怕又好奇的老百姓们在旁边又三三两两窃语起来。
“不……不会吧,‘阴阳眼’可是通天之人才有的,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老太婆能有阴阳眼?”
“看她这架势,莫不是真是道行高深的天师吧?”
“啧啧,邪乎,真邪乎……”
然而众人的惊诧未去,甚至连被神婆摸骨算命的姑娘都还没来得及动弹一步,那个奇装异服的“天师”竟然佝偻着背,小心翼翼的在女子身前放下陶碗,颤颤巍巍的拜了下去。
“天佑我族,天佑我族啊……”
神婆拜的虔诚无比,不是那种点到为止的拜,而是真正五体投地的大拜,让站在正中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面带惊慌的看向自己的婢女。
“绣春绣春……这……”
唤作绣春的婢女也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她本来是陪着小姐溜出来散心,见这老太婆摆摊算命,想着搏自家小姐一笑,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绣春护主心切,脚一抬作势就要将自家小姐揽在身后,谁知那神婆眼前的破陶碗却忽然抖动了起来——
像是受着地心的引力,不停的磕碰在石砖的地面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陶碗里不知何时多了些透明的液体,借着这波抖动被晃了出来,却也不往地面上坠,反而向上涌起汇聚,变成一串金光灿灿的水珠。
水珠被阳光一照,亮的惊人,却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唰”的一声涌向那白衣的小姐,再也看不见半分踪迹。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姐——”
女子见水珠像暗器一般,冷不丁向自己袭来,惊叫出声,一旁的婢女也吓得不轻,连忙上前,一脚把那破陶罐子踢了开。
罐子“咕嘟嘟”的滚了远,绣春又赶紧转过身来查看自己的主子的伤势。
可莫说受了伤,那身雪白柔软的衣衫上竟是干净整洁一片,连半点水渍都没溅上,一切恍若是两人的幻觉一般。
“啊,刚才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那么亮?”
“咦,天师人呢?”
“刚才还在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哈哈哈,什么阴阳天师,八成是算不出来,使了障眼法跑路了把!”
“哎,原来真是个骗钱的啊……”
待众人回过神来,刚才又是摸骨又是跪拜的老妪早就消失了踪迹,哪里还有刚才神神叨叨、让人惊骇不已的场面。
“骗子!竟然是个骗子!!白花了一两银子!死老太婆!”
围观的众人做鸟兽状散去,独留绣春跺着脚忿恨的骂着。
那白衣的小姐却从袖中掏出锦帕,在自己的手背腕间细细的擦了擦,扯着嘴角不甚在意的说道:
“算了,不过是一两银子,当施舍出去了好了……”
钟北亭见状也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哂然一笑。不过是江湖术士招摇撞骗,亏得自己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浪费时间。
刚想抬脚随着人群散去,却见一身锦衣的男子从街尾逆着人群急急而来。
玉面乌发,面有沉色,见着人群中的这两人,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人喘过气来,又板起脸来斥道:
“谁让你出门的?!发现二妹不见,三婶都快急昏过去了!!快跟我回家!”
“大哥~~”
那姑娘见被家人当场逮了住,也不挣扎,昂着脸,拖着尾音撒娇道。
然而一道犀利的视线却穿过她的纤细的身体,直勾勾的定在被她唤作“大哥”的男子身上。
“玉……晨?”
钟北亭眯了眯眼,对着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幽幽的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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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像?”
“嗯……也说不上有多像,但你一说就有那么点感觉……”
眼下玉晨同钟北亭两个人正站在玉家厅外说话,钟北亭看着厅内拭泪的三夫人和手忙脚乱安慰她的玉二小姐,若有所思道。
玉,是玉西大姓。
从玉家第一任家主在玉西扎根开始,经过几百年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如今玉氏一族在幽南之地枝繁叶茂的盛况。
在这座边城中冠上“玉”姓的府邸有十一座,可真正属于玉家嫡系的却只有一座,世人为了加以区别,称之为澜庭大玉府。
相较于澜庭大玉府,玉西还有一座红鹤小玉府,指的便是玉树那一支显赫旁系。
玉家现任家主玉刍老太爷,已有八十高龄,是宫中玉太后的亲生父亲。
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在十五岁那年生了嫡长女玉蓉,之后夫人一直无出。
待长女入宫,正室夫人过世,老太爷才续弦娶了金家女,七年内接连诞下三子。
这三个儿子便是如今的大老爷玉康,二老爷玉澜,与三老爷玉筵。
玉晨是大老爷玉康的嫡长子,也是玉刍老太爷的长孙,虽然不过二十多岁,却着着实实只矮了玉太后一辈,是她老人家正正经经的亲侄子。
玉晨下面还有个二弟玉舟,小妹玉眺。玉眺已经与幽北周家议了亲,待到五月节气过后,便会出嫁。
二老爷玉清天性散漫,沉溺于道家臻境,不娶妻也不生子。反正澜亭大玉府也不指望他继承家业,众人劝说无果之后就随了他去,一时让这位清虚道人成了玉家最为自在的一人。
相较两位兄长,三老爷玉筵就中规中矩的多,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一嫡一庶。
嫡女生下不久便夭折,正好庶妻病逝,三夫人高懿便将庶女玉睢养在膝下,当嫡女一般对待。
三夫人对这个一手养大的孩子格外的上心,衣食住行皆是玉家嫡女的标准。
玉家众人体谅她失了自己的孩子,又并未再生,便按照宗族排序,将玉睢排在玉眺之下,唤做了二小姐。
玉睢还差一月便满二十,与玉家大小姐玉眺着实差不了多少,但三夫人对自家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宠到了心尖上,一心想要为她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便拖到了现在还待字闺中。
玉家二小姐身材纤细,面容清秀,性子也甚是活泼。
笑起来眼睛便会眯成细细的一条缝,正是这双眼,让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封言青,封家那位好不容找回来,却只呆了半年便又回到师门的二公子,封言青。
第四百一十六章 往事不可追
太阳又向西倾斜了几分,玉睢还在厅内安慰玻璃心的三夫人,玉晨只好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同钟北亭解释道:
“我三婶以前不这样的。你也知道,刚翻过年我三叔就猝然离世,三婶受了不小的打击,难免有些受不得刺激。”
钟北亭知道玉晨家里出了事,不然也不会在正月初四就匆匆离开京城,返回幽南玉西,只是他不知道,出事的竟然是这位澜庭大玉府的三老爷,玉筵。
“唔,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也是可以理解。”
钟北亭脸色暗了暗,想到一个多月前席卷梁京的暗战风波,又顿了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微凉的晚风拂过,不若白日那边燥热,却让两人之间的沉默显得更加突兀与违和。
“他真的离开京城了?”
安静了半晌,玉晨终于开了口,提了那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封家二公子。
虽然匆匆忙忙返回玉西,着实不知道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个多月过去了,羿王监国、靖阳王统领青威军,这样的大事多多少少会有些耳闻。
就连这新设的“提督少卿”,他也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七七八八,只是没想到摄政王派到玉西来的文治武官,竟然是自己的好友——钟北亭!
“不知道。听说是。”
钟北亭语气有些黯然,说出口的话却让玉晨心中“咯噔”一下,浮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封言墨、秦凉、钟北亭,还有他自己,四个人在梁京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这些年背着家里人也不知一起做了多少荒唐事,怎的自己不过回了一趟玉西,那三人间就生分成了这个样子?!
莫说言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钟北亭竟然一副模棱两可、不甚清楚的样子,光是他同那位二公子的“患难之情”,怎么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不知道”的结果吧……
“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怎的他离开京城没有同你道别?”
感觉到了玉晨不一样的目光,钟北亭无奈的撇了嘴一笑:“别这样看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想想又抬了头,看着渐弱的春阳,发出深沉而又萧瑟的叹息:“我们几个…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道路,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言青,如果当初没有帮着羿王殿下骗你试探你,你还会这样不告而别吗……
晚风忽起,纵然暖春,也一地寒凉。
“对了,你在幽南可曾见过秦凉?”
见气氛太过伤感,钟北亭敛了心思,忽然提到那个闷不啃声就从了军的平南王次子。
“秦凉?!”玉晨闻言一震,有些莫名奇妙:“那个傻子不是在梁京做他的皇亲国戚吗,怎么会到幽南?!”
“呃?你不知道?!”见玉晨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模样,钟北亭更是惊诧。
平南王在大局稳定后提出想让自家的老二出门历练历练,羿王殿下欣然同意,几位相交的好友还嘲笑秦凉这是为了自家的小媳妇儿打算“从良”。
谁知摄政王令一下,便叫众人傻了眼,这位平南王家的公子竟然选择从军!!
从的还是靖阳王麾下的军!!
本来摄政王令靖阳王秦君璃接管西南大营就存了别人揣摩不透的心思,秦凉此举更是让众人纷纷质疑他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真的打算“富贵险中求”?
好友的决定钟北亭干涉不了,但在他想来,西南大营离玉西城不过百里,再怎么着秦凉也会顺路先来同玉晨打个招呼的吧……
谁能想得到,玉晨竟是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
玉晨的沉默让钟北亭有些不安,蹙着眉一边解释一边询问着:“他随了靖阳王殿下来西南大营接管青威军,就没有来找过你?”
那位玉家长孙嫡子原先还清亮的目光瞬间染了一抹黯淡,握紧了拳,摇了摇头语气苦涩的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青威军中……”
“……”
这下沉默的又换了从梁京来的那位提督少卿,然而玉大公子却是抬起头,一把勾过好友的肩膀,恍若不在意的大笑道:
“行了行了,不见就不见呗,让那两个一边凉快去!走,好不容易来了玉西,本公子请你喝酒去!”
“别,我刚到玉西,还有公务在身呢!”
“算了吧,不就是劳什子‘提督少卿’嘛,这等放不开,还是我玉晨认识的钟北亭吗?!”
“哎,罢了罢了,说不过你……”
“走走走,咱俩今夜不醉不归!”
说着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玉家大公子就这样拐了刚到玉西的提督少卿钟大人,消失在了最后一丝天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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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芬跟了赫泽两天,他白日里就在街上随便逛着,天一黑就回到客栈,不再出门。没见他同什么人说过话,也没见他在城里留下什么消息记号之类。”
一行四人坐在酒肆的二楼,云夜掀开帷帽的一角,看了眼街上的行人,听云非蹙着眉在一边汇报赫泽的行踪。
“嗯,看样子这位越姆族的大法师也不知道秦君远的下落呢。”
端着茶,也不喝,那位离宗宗主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却叫云非一愣,有些不明白。
“不知道?那这一个月他干嘛每隔几天就离开越姆族、跋山涉水的来这玉西城?”
“闲的蛋疼呗~”
咔嚓,咔嚓。
玉树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百无聊赖的听两人说话,忽然插了一句。
云夜闻言没好气的扭过头来,“咚”的一声将手中的茶杯磕在桌上,板着脸道:“玉树,你要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哎呦~姑姑,舅舅那么有钱,给了你们这么多盘缠,又花不完,何必急着赶树树走呢~”
云非实在受不了玉树这捏着嗓子撒娇的语气,浑身上下闪过一阵恶寒,不自主的抖了抖。
一直往嘴里塞东西的云霜见状抬了眼,从几人面上扫过,笑嘻嘻的道:“是不缺钱,但把你卖给小玉府,可以换更多钱,买更多好吃的!”
云霜虽然不知道这个叫做玉树的和尚和自家宗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唤她“姑姑”,又为什么要唤明修阁主“舅舅”,但她却知道,玉树这红鹤小玉府唯一的宝贝公子,可是相当相当相当的……值钱!
第四百一十七章 惹祸精(一)
“你!!吃吃吃!就知道吃!也没见长几两肉!话说你哪来的啊,跟着我姑姑做什么啊,吃那么多,交伙食费了吗?!”
“妈的!该死的玉树,看本小姐不揍的你满地找牙!!”
“就你这小身板,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本少爷才不想同你‘打架’。”
“不要脸的臭和尚!!”
……
“下去闹去。”
见玉树同云霜一言不合就掐了起来,云夜无奈的摇了摇头,给了两人一人一脚。将人踹下楼梯,才敛着月白菱纱的衣摆,在桌边安安稳稳的坐好。
这个玉树着实是个惹祸精。
和萧白在一起的时候吵得京郊小寺像鸡圈一样,整天“咯咯咯咯”的,换到了玉西,又能和云霜掐起架来。
真心不知那样娴静的上官姐姐怎的就生出这样一个奇葩!
红鹤小玉府,是玉家嫡系旁支。
虽说是嫡系旁支,红鹤小玉府却比一般人家还要富贵显赫许多。
玉树的祖父是玉家家主玉刍老太爷的嫡亲弟弟,只是玉刍老太爷走了门阀氏族的道路,而玉树的祖父则成了实实在在的生意人。
两家同在玉西,城里百姓便以澜庭大玉府称呼玉家嫡系,以红鹤小玉府称呼另外一家。当然这“澜庭”与“红鹤”的来历是什么,恐怕只有上了年岁的老人们才知晓了吧……
(其实是作者君偷懒,不想解释)
小玉府从商,自是和同样从商的上官家走的极近,一来二去,两家在十数年前便结了亲。
上官正诚原配夫人生的大女儿上官明芊,嫁给了红鹤小玉府的长子玉怡,生下了一子两女。
那个总是闹得人仰马翻的儿子便是玉树,玉树的两个妹妹,一个唤作玉宛,一个唤做玉俏,都是十四五的年纪,养在深闺不常见人。
而上官家续弦夫人生的儿子,便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嘉云东楼楼主——上官明修了!
玉树和云霜两人一溜烟滚下楼不见了踪迹,想着那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也没人敢收,云夜便端着茶,微抿了一口,接着和云非说道:
“如果赫泽出现在玉西不是与人约好见面,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也不知道秦君远的下落,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引人注意,让越王主动找上他。”
云非脑子一转,忽然明白自家宗主话里的意思,抖了抖嘴角,没好气的一哂道:“还以为跟着他能揪出越王呢,没想到也是个无头苍蝇,真是白白折腾了这么久。”
“白折腾?怎么会是白折腾呢?你看本宗主这不是脱了身,下山了么吗?”见云非撇着嘴抱怨,坐他对面的女人托着下巴浅浅笑道:
“还有最后一块玄铁卷,要是一直被明聿师叔拘在无念山上,云非你莫不是指望那岫山岩玉能自己乖乖蹦出来?!”
云非闻言一惊,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岫山岩玉!!宗主有了那岫山岩玉的下落了?!”
半莲残玉、青圆碧玉,再加上岫山岩玉,找齐这三块古玉上的玄铁卷,他们这些在外流亡了上百年的族人,是不是就能回到北溟族地,不再受外界的打扰,过他们想要的平静生活了?!
“有些眉目了,等玉西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去铜川。”
想到铜川阮家的归元剑阵,女人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当然,还得先搞定那只狐狸,借个人才行……”
云非当然知道她口中的“狐狸”是谁,只是这借个人……
凭借他俩的关系,到底什么人是她一句话借不到,还得另外“想方设法”去搞定的呢?
正事说完,云夜拢好帷帽,站起身就往楼下走。
身形飘逸,洒脱随性,竟然也不管那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两小只。
云非随着她下楼,左右环视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只好留了话让店家代为转达,转身跟上自家宗主,拐过隐蔽的小巷,便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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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玩够了没?”
天色已暗,秦君璃背着手,看着眼前那个被前洲堵在巷子里,还不死心的爬上墙头企图往别人宅子里跳的成新柔。
成新柔坐在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不怒自威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瑟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放软了声音开口道:“表哥,打个商量呗~你就当没看见我怎样?”
成新柔虽然与秦君璃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崇政帝御封的郡主,唤秦君璃一句“表哥”也没什么大错,只是眼下这新柔郡主根本就没有一丁点“有求于人”的诚意,让秦君璃眼中闪过不悦,冷冷的道:
“本王与郡主素来没有交情,此次出手也是看在成国公的面子上,不知何来‘商量’可言?”
秦君璃对自己家里的那些堂妹表妹向来没什么好感,就更别提一共没见过几次的新柔郡主了。
同样,成新柔对这位靖阳王殿下也是敬谢不敏,本来成国公独女的身份就是敏感,她从小到大见着这些皇子们都是绕道走。
想来,这竟然是第一次同秦君璃面对面的说话。
她知道靖阳王领了摄政王令接管青威军,但没想到家里的老头子竟然惊动了这尊大佛前来逮自己回家,更没想到,自己不过才到玉西两天,就被人发现踪迹、堵在了这条巷子里!
眼下莫说这位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靖阳王,就连他身边那个侍卫自己都打不过,还有什么希望能逃出魔掌,溜之大吉呢?
当然,既然敢单枪匹马的离家出走,成新柔也不是随便说放弃就放弃的娇弱女子。
想着那个不知高矮胖瘦的“未婚夫”钟北亭,又想了想自己走遍大江南北的宏大志向,这位出来见“世面”的郡主咬了咬牙,往那墙头上一站,对着站在暗影里身形不显的秦君璃就诱惑道:
“表哥,你看我爹他年纪大了,又受过伤,卸甲颐养了这么多年,以后定然也不会重回石原,再领四十万青焰军戍我南秦北关。”
秦君璃不知成新柔想要说些什么,在暗影中挑了挑眉。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成国公的宝贝女儿很少在人前露面,也甚少与同龄闺秀来往,连年前的游园会也是安安分分,没做什么出格的大事,怎得突然就干出“离家出走”这种不合闺仪的事呢?
第四百一十八章 惹祸精(二)
倒是先前听守在封家的人说过,这位郡主趁夜翻过一次荷塘小院的墙头,又满身酒气的被人送了出来。
该不会是她看上了“封言青”,才对成国公与钟家定下的这桩婚约不满,一气之下逃婚出京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
成新柔看不清秦君璃的脸色,在心中打着鼓,可已经开了口,又只能继续往下说:
“表哥与其将功夫花在我爹身上,不如同我合作。石原卢征是我义兄,对我有情有义,只要表哥今日放了我离开,改日新柔定当助表哥一臂之力,将卢征笼络于靖阳王麾下,以期表哥重回梁京、独掌大权的那一天!!”
此话一出,莫说秦君璃,堵在另外一头的前洲也抖了抖嘴角,露出几不可察的讪笑。
这位新柔郡主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在没弄清摄政王是如何上位的情况下,竟然堂而皇之的在这幽南的暗巷里怂恿靖阳王兵变造反?还不惜拖自己的义兄卢征下水?!
若是被石原大将卢征听见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可不得与这位义妹来个恩断义绝、永不来往了吧……
“成新柔,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比猪还蠢?!”
自以为是、与虎谋皮,可不是比猪还蠢?!
那位立在墙头的新柔郡主被这男人毫不遮掩的鄙视气的脸色发白,浑身上下都冒了烟。
正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个痛快再说,却听见“嗖”的一声,有个灰色的人影从旁边的房瓦上一掠而过。
来人似是江湖中人,只是淡淡瞟了站在墙头的女人一眼,脚下连顿都没顿,便又继续向前飞去。
不一会儿,也就一个喘息的功夫,却从那人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短促的笛鸣,便有另外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循着笛鸣踏风而至。
足尖堪堪在瓦楞上一点,便飘飞了一丈多远。
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成新柔眼中一亮,似乎看见了希望,猛地抬起头,对着那人的方向便放声大叫道: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劫财劫色啊~~女侠!!救命啊!!!”
秦君璃当然看见了空中飞过的那两人,还未有所反应,便见成新柔没脸没皮的鬼喊鬼叫了起来。
眼见对方停了脚步,隐在暗处的男人对前洲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往后退了一步,朝暗处隐了隐。
而在墙头又喊又叫的女人似乎觉得不够刺激,竟然朝着不明来历的江湖人飞奔过去。
这位郡主是学了些拳脚功夫,可毕竟只是用来防身,刚在这暗巷的墙头一动,便“滋溜”一下,脚下打滑,仰着向后跌去。
暗影中的男人哼了哼,一点英雄救美的心情都没有,而隐在另外一处的前洲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出手相救。
眼见成新柔即将成为南秦第一位摔断腿的郡主,一道袖风从屋顶上追下,堪堪托着身体,减缓了她坠落的势头。
砰——
“哎哟!”
成新柔还是摔在了地上,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断胳膊断腿,让这位郡主看着飞身而下的“女侠”便露出惊喜不已的笑。
有救了!有救了!!!
“是你?!”
来人一身月白素裙,带着同色的帷帽,在夜色中看不出容貌,见到屁股着地的成新柔,相当惊诧,脱口而出。
“呃?”
对方清冷的声音让成新柔一愣。
复又定睛朝那女子看了看,身形有些熟悉,可有着这样身手的江湖人自己确定没有见过,为什么对方一副认识自己的样子?!
糟了……不会是老头子不死心,又寻了其他人来捉自己回家的吧?!!
草,一个靖阳王还不够,又来了个江湖人,真他妈的祸不单行!!
心至念起,暗暗骂道。
成新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作势要逃,却“哎哟”一声,被从屋顶上跃下的男人抓了个正着。
“宗主?”
“啊——”
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成新柔的胳膊就是一个反扭,让倒了八辈子邪霉的新柔郡主顾不得形象,龇牙咧嘴惨叫出口。
然而却在看见来人的样貌时猛的一震,顾不得钻心的痛意,惊唤出口:
“你你你你!!!怎么是你?!”
这个刚才从房顶上先一步飞跃而过,复又听见动静绕过来抓住自己的男人,怎么会是自己在封家见过的那个侍卫!!
云非听闻言也是一诧,手中力道未松,却拧了眉,微微侧过身,借着微弱的光线朝对方脸上望去。
“新柔……郡主?!”
新柔郡主,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玉西城暗巷的家伙,怎么会是先前翻了墙头、来找自家宗主喝酒诉苦的新柔郡主?!!
“是我是我是我,快松手!”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云非自然明白自家宗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跳下来管闲事了。
新柔郡主——成国公家的宝贝独女,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家闺秀,竟然会离开京城、千里迢迢的跑到玉西?!
手一松,云非自然而然的往后退了一步。
成新柔只是缺少历练,又不是真的傻子,眯了眯眼,看了眼云非,又将视线挪到身边戴着帷帽的女人身上。
二话不说,伸手一掀,竟然当着两大江湖高手的面,将那素色的帷帽掀飞了开来。
帷帽轻轻落地,露出一张至幻至美的容颜。
皮肤玉白、眉眼精致,随着烟波荡漾微晃,有种说不出的缱绻潋滟。
没有一丝一毫的妆容渲染,却像那泼墨山水画中落下的一滴朱砂,就这样生生的刻在人的心里,叫人惊艳到了极致。
云夜没料到成新柔会出手,又见她盯着自己的脸一副看傻了的模样,弯腰捡起地上的帷帽,没好气的笑道:“新柔郡主不仅爱翻男人的院子,怎的对女子也这样兴致勃勃?”
男人?院子?!!
云夜的话叫成新柔心中“咯噔”一下,自己翻过的院子数不胜数,可真要说不熟悉的男人的院子——便只有封家的荷塘小院了……
但那天自己明明做了伪装,知道的人又极少,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翻过封言青的院子?!
她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封家的事情?
封言青身边的侍卫为什么会跟在她身边,她到底和封言青有什么关系?!
脑中一片亮光闪过,猝不及防的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成新柔实在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然而还不等她有所反应,便有一道凌厉的气劲从后突袭而至,瞬间劈昏了这位倒霉的郡主,将站在她身前的女人揽入了怀中。
“秦君璃!!”
云夜被人冷不丁的一勒,险些背过气去,刚准备动手,却是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冷肃气息。
抬头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秦君璃——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
“阿夜,你终于回来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失踪(一)
云夜被秦君璃拐着一溜烟的没了踪迹,徒留云非一人看着地上的新柔郡主,无奈的朝那王府暗卫撇了撇嘴问道:“怎么弄?”
前洲抱剑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远处慢慢转回,落在眼前这人的脸上。
云非被他盯的心里有些发毛,不自然的吞了吞口水,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撇开责任:“别看我,人是你家主子劈昏的……”
奈何对方只是一声不屑的冷哼:“竟被这种菜鸟近了身,你也真够可以的。”
听出了前洲话中的嘲讽之意,云非“呵呵”一笑,尴尬的抖了抖嘴皮子。
新柔郡主本就是熟识之人,他自然不会当作十恶不赦之徒来防备,谁能想到那位大小姐会突然出手掀飞自家宗主的帷帽。
再说宗主她遮掩容貌只是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又不是见不得人,这家伙怎的没事找事、拿这个来挤兑自己?
“不是…那个我……”
云非刚想开口辩解,隐在阴影里的暗卫却先一步动了身,瞬间掠过他的眼前,拎起地上的成新柔就一个飘忽飞上墙头。
见云非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转过身眯着眼“好心”的提醒道:“你的事办完了?”
糟了!玉树和云霜!!
经前洲这么一提醒,云非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和宗主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玉西城里晃荡的原因来。
三个时辰,距离白日与玉树云霜分开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但那两人到现在还有没有回到落脚的地方。
玉树是有些不着调,可云霜多少知道分寸,就算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不会连个口信都没有。
然而这两个家伙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丝活动的痕迹都寻不到,如何不让人担忧着急?
因了江湖传言,最近玉西城有些风声鹤唳。
如果只是遇上一般宵小,最多让那两个家伙吃些苦头,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就怕他们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物,不顾两人背后的红鹤玉家与离宗,直接下了狠手,到时就真的鞭长莫及了!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想着云非脚下一动、提气翻飞,追着云夜与秦君璃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昏暗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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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的青威军统帅放着西南大营不管,跟着我做甚?”
被秦君璃寸步不离的跟了一夜,云夜也是无奈,没好气的撇嘴嗔道。
都说靖阳王为人冷漠,不喜与人交往。自从秦君璃回京,多少人登门求见都被他拒之门外,却偏偏出人意料的单独邀见了封家次子一人。
虽然当时两人之间的不愉快被人捕风捉影,引为笑谈,可后来诸多事实证明,眼前的这个男人并非真的冷漠到不可接近,只是他的情绪、他的热情,都给了一个叫做云夜的女人罢了。
“西南大营不比阙谷,虽然这么多年昌裕王不问政事,却对这支陪他征战四方的青威军颇为上心。”
秦君璃随着云夜在一处宅邸前停了脚,笑意盈盈的看着那个非将自己藏在帷帽下的女人,状似轻松的解释道:“青威军纪律严明、几位副将各司其职,只要能够顺利交接,也没什么需要整顿的地方。”
云夜闻言拧了拧眉。
只要能够顺利交接——以这个男人的手段和能力,自是不用担心青威军交接之后的事情,可关键的就是这所谓的“交接”啊!!
就像他说的,西南大营不比阙谷。
阙谷关的青平军是魏家得势崛起后才从崇政帝手中“分得”的兵权。
十多年间,南秦北齐小摩擦不断,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乱,导致青平军如同一朝得势的魏家一样,自满而松散,三十万大军看着浩浩荡荡、威猛不挡,实则不堪一击。
可青威军却是由秦成晔从前朝一手拉拔而起,经历过改朝换代的风浪、经历过南疆百族的混战,又在最为鼎盛的时期随着他激流勇退,当然不是魏显、赵铎那等心性不定之人可以比拟的。
与其说青威军效忠的是南秦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倒不如说这四十万的铮铮铁将,效忠的只是那个从未踏出昌裕王府的男人——秦成晔罢了……
世子秦翎陷入牢狱之灾,昌裕王却在几位皇子夺权摄政的时候突然“病殁”,这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青威大将们,又怎会让带着摄政王令的靖阳王,轻而易举的将西南大营收拢于麾下?!
轻则铩羽而归,重则……怕是要让人永远留在这边南之地,再也回不了京城了吧。
所以在外人看来,靖阳王的这趟幽南之行,不过是新上位的“摄政王”企图借昌裕王的势力,铲除这位对自己威胁最大的皇弟罢了。
然而不管外人怎么揣度,始终是“猜测”。
谁能料想的到,昌裕王在离世前早就将“见信如见人”的金铜镇南符送到了靖阳王秦君璃的手上呢?
金铜镇南符不是兵符,却是青威大将邹渠、崔巍与昌裕王约定好的信物,不管那两人心中有什么样的怀疑,终究没有为难这位新任的青威军统帅。
至于这只狐狸要如何笼络住青威军的十数大将,就得靠他自己的手腕与本领了。
云夜不知内情,想到秦君璃眼下的“处境”,一半担忧一半焦虑的嘱咐道:“那殿下可得小心些,别让前洲离身,军营之地不比京中,身手再好也难敌千军万马……”
“阿夜若是担心,留下来陪我可好?”
狐狸眼底亮起一簇光,伸手将对方的帷帽摘下,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就这样暴露在微亮的天色中。
三月的微风拂过,沁凉如水。
在暖春渐明的晨光里,就像情人的爱抚一般,随着手指从玉颜上划过,激起一片荡漾的红晕,让人沉溺在这个男人的温柔与爱恋里……
“咳,小夜。”
然而两人的独处却被一声微咳打了断。
身着赭色锦服的男人拢手而立,表情不自然的看向自家门前的一男一女,蹙眉出声。
上官明修一接到执书阁的急信,便在门口等了许久,没想到却是看见了这样的一幕,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小夜当自己是大哥,没有男女之情,他不能强求,可毕竟涯漈族女与母亲定的婚约还在,她怎能当着“未婚夫”的面,就这样忘记身份、与其他男人“卿卿我我”呢?!
第四百二十章 失踪(二)
玉西上官府。
提起玉西城的上官家,恐怕所有人都会联想到那个做着瓷器生意的上官正诚。
上官正诚年逾五十,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娶了城北缪家的二小姐,生下了长女上官明芊。
后来正室夫人过世,这位在幽州生意场上已然小有名气的上官老爷,却看中了名不经传的姜家小姐,三媒六聘,以正妻之礼娶回家中百般呵护,引为一时佳话。
这位名不经传的姜家小姐,便是上官明修的母亲,姜娇。
自然也是云夜口中的娇姨——上任涯漈族女的亲姐姐,嫡系姒女,姒娇。
姜家家境平庸,育有二女。
大女儿姜娇不知走了什么大运,攀上了上官正诚这棵梧桐树,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可那个比她小上几岁的妹妹却着实没有这么好运。
一来性子内向,不喜在人前走动,二来容貌寡淡,也没有出众之处,一拖二拖之下,便错过了适嫁的年纪。
幸得有个冠着上官夫人名头的亲姐姐,最终牵了线,让自家妹妹攀上了澜亭玉家正值风华的玉筵公子,与那位正妻高懿夫人一前一后进了玉家大门。
这位做了妾的姜家小女儿,便是云夜的亲生母亲、女族的上一任族女——姒妩!
姒族以女为尊,倒不在乎为妻还是为妾。
甚至在姒族族人的眼中,玉家三公子玉筵也只是因为与姒女之族的血缘相近,加上性子温和无甚大才,才被长老婆婆们看中,成为族女繁衍的“工具”。
反正涯漈族女和小族女最终都会离开玉西,孩子的父亲是谁、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妾室的身份,反而给了族女更多的自由,想要不着痕迹的脱身,也容易上许多。
只要对方别没完没了的揪着不放,对当时人口凋零的女族来说,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所以云夜与上官世家渊源颇深,与澜亭大玉府也有着不可回避的血缘关系。
再加上上官家与红鹤玉家的姻亲往来,才让玉树那个混世魔头一边唤上官明修为“舅舅”,一边唤声名显赫的离宗宗主为“姑姑”。
秦君璃不知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只知道云夜忙活了一晚,连床都没沾,却马不停蹄的跑来见上官明修,心中顿时打翻了醋坛子,相当不是滋味。
加上萧白曾经说漏嘴的那个“未婚夫”,让这个对云夜势在必得的男人如鲠在喉,有种岌岌可危的错觉,这才先下手为强,当着对方的面宣示了自己的“主权”。
云夜在感情上慢热迟钝,自是没有察觉出秦君璃的用意,可明修怎会看不明白?
心中酸涩难过,表现在脸上却是越发的温润与宽容。
两人随着上官明修往宅子里走,去的方向不是上官家的前厅,而是这位少爷甚少让人进入的椒淑院。
守门的奴仆见自家少爷引了外人入院,莫不是在眼中腾起难以掩饰的惊诧。
可无论再怎么好奇与八卦,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要知道这椒淑院的主人不仅仅是上官世家的公子,更是离宗执玉阁那个藏在背后、不为人知的一阁之主!!
若是连这点秘密都守不住,明修的身份早就暴露在外、惹来竞争对手的窥探与刺杀了……
“玉树和云霜?!”
听见云夜所说,明修眉头一拧,心中也是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且不说玉树这些年被大姐一气之下丢到外面自生自灭,根本没来得及在玉西城内为害四方,云霜身为离宗弟子,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又能与什么人结仇结怨,导致两个人转瞬之间就消失了踪迹,让人寻不到一点半分呢?!
“玉树身手是不好,但有云霜在,也不至于吃亏。可做的这样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我担心下手的是江湖中人。”
云夜抿着唇,垂着眼,纤细玉白的手指在封情丝上一抚而过,浑身上下映着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晨光,有种说不出的静谧与内敛。
秦君璃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就这么托着腮帮子,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女人。
他想的可不是什么玉树玉草云雪云霜,如今这位殿下的眼中,除了天人之姿的离宗宗主,怕是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吧。
上官明修不着痕迹的瞥了这位素玉之主一眼,心中沉了沉,蹙着眉道:“江湖中人?冲着离宗还是红鹤小玉府?”
离宗虽然半隐无念山、行事隐蔽,但毕竟执武阁还在江湖上走动,难免暴露痕迹惹上仇人。红鹤小玉府在商场之上历来也是刚硬强悍,得罪人也不足为奇,只是……
“都有可能,但我直觉不是这么简单……”
云夜一句话道出了明修心中所想,让他眼中忽然染上了欣慰的笑意,不自主的微微扬起了嘴角。
小夜在无念山呆了十八年,亦与自己相识相知了十数年。
最了解自己的人是她,同样,最了解她的人,也只会是自己。
靖阳王殿下怎样,素玉之主又怎样,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
况且有那样的身份在,一旦回到北溟阴山、封闭族地,能够长长久久陪在小夜身边的,除了同宗同族的自己,还能有谁呢?!
“不管怎样,找到玉树和云霜才是重中之重。最近江湖上不太平,内宗行事切不可大意,如果可以,还是让明石那边缓一缓吧。”明修定了定心,开口建议道。
“嘉云东楼也是一样,这些年送到宁镇的人越来越多,难免有些人生了坏心,暴露了踪迹。”
宁镇?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地名,秦君璃眯了眯眼,用心记下。
“这个小夜放心,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大姐那边……”
“玉树到了玉西三天却没回家,大姐恐怕早就按捺不住想要上门抓人了吧!”
云夜想着撇了嘴无奈的一笑,其实玉树失踪这件事,她最怕明芊姐姐知道。
虽然嘴上对这个儿子嫌弃万分,但毕竟玉树是她怀胎十月的亲儿子,又是红鹤小玉府的嫡长子,真要出了什么事,云夜和上官家的姐弟俩,都没办法同玉家交待。
“大姐昨夜就来了,住在母亲的院子里,小夜可要……”
“不不不不……”想着那虽然不是亲生,却如出一辙的母女俩,刚才还冷静自持的女人突然脸色一变,拉起坐在凳子上的秦君璃,转身就要往外逃。
“千万别告诉娇姨我来过,明修哥哥好好保重,我走了!”
说着竟然用了内力,拖着秦君璃飘过椒淑院的墙头,就这样消失在了明修的视线里。
“这么多年了,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明修看着云夜迫不及待逃走的模样,没好气的一哂,笑着摇了摇头。
转身踏出院门,朝着敏毓院的方向不慌不忙的行去……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个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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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云夜出了上官家的宅院,又往偏僻处行了几步,直到路过一条不起眼的巷子,秦君璃才停下脚步,猛的伸手将人往后一扯,语气森然的开了口。
“你刚才唤他什么?”
“恩?”
走在前面的女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冷不丁被秦君璃这么一扯,便脚下一个趔趄,撞入男人的怀里。
抬头但见他脸色不愉,也不知生的哪门子气,心有不解:“什么什么?”
从上官家出来已经辰时过半,虽然两人挑了人迹稀少的小巷行走,还是惹了一些偏院后门出来的妇人注意,对这一双天仙般的人儿投来惊艳疑惑的目光。
秦君璃不想暴露身份,只好咬了咬牙,提气翻身,揽着素衣盛颜的那人就往一墙之隔的荒废小院里跳。
刚一落地,还未等人站稳,尚未弄清状况的女人便被他用力推按在矮墙上。
突如其来的吻从上方侵袭而下,就像男人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随着闸口一开,呼啸着奔腾汹涌而出,直要将人淹没在这猝不及防的浪潮之中。
“唔……”
四片薄唇相触,男人在一片湿热间肆意碾压攻掠,不给对方丝毫喘息防守的余地,让云夜像无数败在他手下的敌人一样,瞬间溃不成军,只能红着脸、搂住男人的脖子,借以止住向下的坠势。
“别……”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轻颤不已的女人连忙开口求饶,谁知刚刚吐出一个拒绝的字,剩下的话语便又淹没在了男人猛烈的攻势之下。
半晌之后,待秦君璃内心深处的情绪宣泄殆尽,才终于放过了她。
却也不松手,只是搂着人,将头搭在肩上,凑近小巧如玉的耳朵,喘着粗气道:
“阿夜可真是偏心!对别人都是‘哥哥’长‘哥哥’短的,怎的到我这儿不是‘殿下’就是‘秦君璃’?”
云夜闻言星眸一晃,终于明白这男人的不高兴是从何而来了——竟然是因了自己那一句“明修哥哥”?!
可按照娇姨同自己生母的关系,她是真的要唤明修一句“哥哥”呀,这男人吃醋吃的…也太没道理了吧?!!
“不如阿夜也唤一句‘哥哥’,让我体会一下个中滋味,可好?”
谁知秦君璃似乎觉得乱吃飞醋不够尽兴,竟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入云夜眼中,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你怎的这般……”云夜没好气的一笑,作势要将人推开。
男人却压着她不肯退让,眼神灼灼道:“这般什么?”
“无赖!!堂堂的靖阳王殿下当街耍无赖,还有没有王法了?!”
“哼,王法?阿夜,落在本王的手里,可从来没有什么王法不王法的……”
见女人红着脸撇开眼,左右就是不肯开口,秦君璃眼中精光一闪,放柔了声音,在她耳边哄道:“阿夜,我的阿夜,就叫一次……好不好?”
“秦君璃,有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吗?”
“又没有别人在……”
“你就不怕说出去毁了自己靖阳王的形象?”
“阿夜才不会说出去……”
“……”
“阿夜再磨蹭磨蹭,前洲可要寻来了……”
“!!”
被这只狐狸逮住,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作态,云夜没有办法,只好四下环顾了一番。
见真的没有旁人,这才咬着唇,垂下眼,像不谙情事的少女般,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君璃……哥哥……”
秦君璃看着女人一脸娇羞的模样,眼中荡漾出温柔缱绻的爱意,伸手抚过对方的发,得寸进止道:
“乖~阿夜这样听话,不如再求‘君璃哥哥’抱抱你?你的君璃哥哥现在为了你,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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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秦君璃逮着一番“捉弄”,两人在那荒废的小院中耽误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在云夜的催促不耐下,从院内一前一后的翻了出来。
刚一落地,便见那位雾影无痕剑的传人在窄巷中抱剑而立,一身的淡漠冷肃,不知道来了多久,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云夜想到男人刚才的胡闹,面上一红,低头捂嘴微咳一声,连招呼都不敢打,戴上帷帽便脚下生风离开了这等是非之地。
“可有消息?”
那位离宗宗主的身影刚一消失,秦君璃脸上的笑意便沉了下去,冷着脸对自己的暗卫问道。
“没有,真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还是那幅无情无绪的样子,眼中却多了些别的东西,只是前洲一直垂着眼,连秦君璃那样精明的男人,也并未发现一点半分。
“最近玉西可有什么来历不明的高手出现?”
玉树与云霜失踪的莫名其妙,能在离宗的眼皮子下行这等诡事,定然不是一般的宵小。
而连自己留在玉西城内的暗桩也查不出一点半分,这怀疑的对象只能是那些容易被挑拨煽动的江湖人了。
只是对方放任着那么多权势之辈不动,为何偏偏对两个不谙世事的小鬼下了手?!
“有,而且不止一波。除了魏家笼络的那些,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冲着‘神隐之力’来的。”
“神隐之力?”秦君璃闻言心中一怵,转过头皱着眉看向前洲的脸。
羿王大权在握,魏佟两家几乎是一夜之间偃息了下去。
可秦君逸毕竟只是得了一个摄政王位,并非南秦真正意义上的皇帝,又让这两家心中存了最后一丝希望。
魏家不若佟家那般瞻前顾后,知道摄政王有意让秦君璃接管西南的四十万青威军,便当机立断下了手,寻了江湖中人前来搅局,指望着就算改变不了最终局势,也能让这不知怎么站到一起的兄弟俩膈应一番。
然而魏家费尽心机寻的不过是些三流高手,早就被秦君璃在背后一个一个的盯了住。只要对方胆敢意图不轨,便会立刻被人生擒捉拿,悉数押往京城,丢在魏家的大门之前。
只是这从未听说过的“神隐之力”……
跟那西陵九星图一样,听着就是“怀璧其罪”的东西,难道沉寂了十数年的江湖武林,又要因为这样东西,掀起血雨腥风般的争夺与杀戮?
“让庄成那边注意些,除非牵涉到离宗,有关‘神隐之力’的争斗一律不要参与,以免有人借机将靖阳王府拖下水。”
“是!”
看着前洲领命而去,男人眼中堪堪浮起一抹嘲讽。
生老病死,爱恨情仇,钱权名利——自古贪欲人皆有之,又何分朝堂与江湖?
只是背弃所有之后得到手的,就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 身不由己
感谢5.6某位小宝贝的打赏,助手上看不见名字?t_
“别告诉我你出现在玉西城内,就是为了抓那个离家出走的新柔郡主。”
云夜见秦君璃转瞬间又贴了上来,回过头无奈的一叹。
“成国公开了口,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卸下了平日的深沉冷肃,秦君璃站在春光里温温一笑,就真的仿若芝兰玉树的富贵公子,惹了不少来往的姑娘掩嘴侧目。
可只有云夜知道,掩在这副皮囊之下的灵魂,是多么的腹黑与顽劣——
试问哪个男人会在逮住离家出走的新柔郡主后,连话也不让对方多说,直接一副药将人灌了倒,连夜送回京城的呢?!
成新柔那个笨蛋也是倒霉,去哪不好,偏偏要往玉西跑,结果还没蹦跶几天,就栽在了这只腹黑狐狸的手上。
“不过成新柔的这个‘恩情’本王倒是记住了,改日成国公府办喜事,本王这个做‘表哥’的定当送份大礼。”
“恩情?”云夜眉头一挑。
他好像一见到那位郡主就下了狠手吧,新柔对他又有哪门子的恩情?
男人嘴角一勾,笑意更甚:“多亏她瞎嚷嚷将阿夜引了下来啊,不然本王何时才能与阿夜相见?”
“呵,殿下阻止了新柔郡主的逃婚大计,恐怕日后都别想踏入成国公府半步了。”
嘴皮子一抖,走在前面的云夜好心的提醒道。
成新柔性子直爽,又爱憎分明,不拘小节。秦君璃在玉西坑了她一把不说,日后还要在她成婚时送上大礼,可不得被这位郡主视为永不来往的奸吝小人?!
“没关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成国公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日后她也当不了成国公府的家。”
秦君璃从来没将成新柔的威胁看在眼里,成国公是成国公,成新柔是成新柔,卢征也不会因为这丫头的一两句挑拨就头脑发热,不分青红皂白。
梁京官员众多、皇亲遍地,要论真正的实务与圆滑,恐怕谁都比不过左相封明泽与成国公成兆这两个人。
封明泽的周旋算计是用在抑制乱权、匡扶朝纲、为民谋利之上,而成兆的以退为进,则是早早的将自己择出了“功高震主”的愚将之列。
青焰军看似直接受命于皇权,可有卢征、铁雄等人在,谁能小看这位“无官无职”的成国公?!
新柔郡主此次离家出走,成国公一封书信求到了刚刚统领青威军的靖阳王手上,何尝没有试探交好的意思?
至于背后是对摄政王官制改革的不满,是对未来女婿钟北亭的敲打威慑,还是对靖阳王的投石问路,恐怕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明白的事情了。
秦君璃话语间皆是对这位新柔郡主任性妄为的不满,想到她那刚刚定下的未婚夫,嘴角闪过一抹讥笑,又道:
“不替成国公府谋划也就算了,这女人竟然蠢到与本王作对,她难道就不明白,日后能够成为她靠山的就只有本王吗?!”
呃……
云夜闻言眼皮跳了跳。
秦君璃这话说的着实没错,钟北亭是羿王心腹,日后必得大用,不然秦君逸也不会想方设法替钟家促成这门亲事。
且不说国政大事,这夫妻之间总不会一帆风顺,偶尔也会有些磕磕碰碰,加上成国公年岁已大,万一以后真的不在了,小两口又因为琐事闹得不可开交,能替成新柔撑腰的不就是眼前这位拥兵为重的靖阳王吗?!
不得不说,摊上成兆这个亲爹,成新柔真是不知修了多少辈子的福气啊……
可想到当日这位郡主不顾流言蜚语、翻了墙头来寻自己喝酒时说的一番话,云夜又替这位向往自由的郡主感到可惜:
“空有翱翔的远志,却偏偏生就了金丝雀的命运。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像她这般身不由己!”
一句甚是感慨的话语落地,却叫身后的男人脚步一顿,眼中闪过晦涩不明的光。
“那阿夜呢,阿夜可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
身不由己的事?!
云夜心中一震,正准备往门内迈去的脚步一停,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在台阶下顿了脚步,不再向前的男人。
日光掠过高大的门檐,堪堪将暗影投射在他的脚下。
秦君璃就这样仰着头站在光影交接的地方,像是挂在天上灼灼不可直视的烈日,让人心生了对光明和温暖的向往。
站在朱红镶金大门前的女人缓缓取下帷帽,帷帽下的盛世之颜恍若幽幽淌过心底的溪泉,有种说不出的沁凉与圣洁。
一冷一热,一明一暗,似乎就这样停滞了时间、穿越了空间,成为两人心中永远忘不掉的那一刻。
“秦君璃。”站在台阶上的女人忽然开了口,一字一句,清冷如雪,严肃而又认真的模样,叫人冷不丁的在烈日下一颤。
“如果造化弄人,我注定要回到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
“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秦君璃一定会搅的这九州大陆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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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秦君璃一定会搅的这九州大陆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无论南海天涯、北溟山巅,我,都会一直一直找下去——
至死,方休!
“哎……”
云夜坐在桌边,对着桌上的三菜一汤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叫推门而入的华衫妇人蹙了蹙眉,从婢女手中接过茶盏,放在她的手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不合宗主的胃口?”
“怎会?夫人亲自下厨,可是云夜的口福!”
抬起头,对着身边的金夫人潋滟一笑,但叫见多识广的金步摇也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那般,眼中染上了惊艳之色。
金夫人——手握淮中漕运议事权的金夫人,掌管江南陇玉阁的金夫人。
谁知道这位在淮禹两州古玩界颇负盛名的金夫人,竟然会是玉西金家的当家人金步摇呢?!
无念山离心剑,忘忧谷中百药现。
澜沧江金玉河,昆仑雾隐皆不见。
无念山离心剑,说的是立世三百年的无念山离宗,而一句“澜沧江金玉河”,指的便是这立足于澜沧江畔玉西边城的金家和玉家了!
玉家在玉西的地位不言而喻,然而在澜沧江关屏山的这一边,同样显赫与重要的,还有与玉家比肩的……金氏一族。